铁胆大侠魂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42章自取其辱
    阿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上官金虹一直冷冷地瞧着他,瞧着他走出去。
    林仙儿透出口气,柔声道:“我是全心全意地对你,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他已将林仙儿重重摔在床上,大步走了出去。
    林仙儿的身子也已僵硬。
    但她面上的表情既不是悲哀,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当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完全征服阿飞时,也有过这种恐惧,只不过恐惧得还没有如此深。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才是真正可靠的?”
    她慢慢地站起来,将方才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拾起,一件件叠好,叠得很慢,而且很仔细。
    等她四肢的肌肉又恢复柔软,她就又躺了下去,摆出了最甜蜜的微笑,最动人的姿势。
    她决心还要试试。
    甬道的尽头,有道门槛。
    阿飞像逃一般奔到这里,忽然绊到了门槛,扑地跌出门外。
    他就这样平平地跌了下来,就这样平平地伏在地上,既没有动,也没有爬起,甚至什么都没有去想。
    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竟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秋已残,干燥的泥土中带着种落叶的芬芳。
    阿飞用嘴啃着泥土,一口口咽了下去。
    粗涩干燥的泥土,慢慢地经过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肠胃。
    他似乎想用泥土来将自己填满。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二十几年的生命,到现在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上官金虹已走了出来,静静地瞧了他半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到他屋子里,取出了那柄剑。
    “哧”的一声,剑插下。
    就贴着阿飞的脸,插入了泥土中。
    冰冷的剑锋,在他面颊上划破了一条血口,血沿着剑锋渗入泥土。
    上官金虹的声音比剑锋更锐利,冷冷道:“这是你的剑!”
    阿飞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阿飞还是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人会觉得可惜,不出三天,你的尸体就会像野狗般腐烂在阴沟里。”
    他冷笑着,接道:“因为一个人若为了那种女人而死,简直连狗都不如。”
    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反手拔出了剑。
    上官金虹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瞧着他。
    阿飞的眼睛血红,嘴里塞满了泥土,看来就像是野兽。
    上官金虹道:“你想杀我?是不是?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飞的手颤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露。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去杀她,我也绝不阻拦你。”
    阿飞霍然转身,又停住。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已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阿飞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官金虹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活着比死困难得多,你现在若死了,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的懦夫。”
    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
    阿飞的呕吐已停止,不停地喘息着。
    上官金虹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跟着我走!”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阿飞一眼。
    阿飞望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突也转过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始终没有流泪。
    不流泪的人,只流血!
    他已准备流血!
    穿过侧门,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叹息,叹息着生命的短促,人的愚蠢,竟不知对这短促的生命多加珍惜。
    还有灯光。
    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上官金虹脚上。
    上官金虹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阿飞的肩头,道:“挺起胸膛来,走进去,莫要让人瞧着恶心。”
    阿飞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什么人?
    上官金虹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
    阿飞根本不去想。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还有何惧?
    屋子里有七个人。
    七个绝顶美丽的女人。
    七张美丽的笑脸都迎着他,七双美丽的眼睛都瞧着他。
    阿飞怔住了。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美丽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是么?”
    少女银铃般笑了,走过来,拉住了阿飞的手。
    脂粉中还有酒香。
    屋角堆着几只箱子。
    上官金虹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箱子里珠光宝气辉煌。
    上官金虹道:“你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至少也可以买到一百个少女的心。”
    少女们吃吃笑着道:“我们的心已经是他的了,用不着再买。”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只她一个,这本是女人天生就会说的。”
    少女们道:“我们说的是真话。”
    上官金虹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本不必太认真。”
    他慢慢地走到阿飞面前,凝注着他,道:“你还想死么?”
    阿飞将一壶酒全都喝了下去,突然仰面大笑道:“死?谁想死?”
    上官金虹笑了,道:“好,只要你活下去,这些全都是你的!”
    阿飞用力抱起了一个少女。
    他抱得这么紧,似乎想将她揉碎。
    上官金虹悄悄退了出去,悄悄掩起了门。
    笑声不停地从门里传出来。
    上官金虹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残月,喃喃道:“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上官金虹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快,人死得也快!
    好天气!
    飞沙、尘土、长街。
    阳光新鲜而强烈。
    一骑快马,自“如云客栈”内飞驰而出。马上人浓眉、环眼、神情剽悍,身上的黄衣服敞开,铁一般的胸膛迎着阳光和飞沙。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将阿飞带到这里来,要他杀两个穿紫红衣裳的人!”
    这是上官金虹的命令!
    金钱帮属下,只要得到上官金虹的命令,心里就再也不会去想别的。
    龙啸云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红得发紫。
    他并没有喝酒。
    权力之醉人,比酒更强烈。
    上官金虹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光彩。
    他恨不得将武林中所有的人全都请到这里来,瞧瞧他今日的威风和光彩。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湖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麻烦的。
    酒筵已张。
    三杯酒下肚,龙啸云的脸更红了,举杯笑道:“大哥的隆情厚意,实令做兄弟的永生难忘,来,兄弟敬大哥一杯。”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从不沾酒。”
    站在身后的龙小云立刻倒了杯茶过来,赔笑道:“既然如此,老伯就以茶代酒如何?”
    上官金虹道:“我也不喝茶。”
    龙啸云怔了怔,勉强笑道:“大哥平日喝的是什么?”
    上官金虹道:“水。”
    龙啸云又怔了怔,道:“只喝水?”
    上官金虹道:“水能清心,只喝水的人,心绝不会乱。”
    龙小云已倒了杯水过来,双手捧上,道:“这是清水。”
    上官金虹道:“我只有渴的时候才喝水,现在我不渴。”
    龙啸云脸色已有些发苦。
    龙小云还是面不改色,赔笑道:“既然如此,小侄就替老伯喝一杯如何?”
    上官金虹道:“你倒的,你喝。”
    龙小云将一杯茶,一杯酒,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缓缓道:“古人歃血为盟,以示高义,老伯与家父都是通达之士,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香烛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上官金虹道:“香烛又有什么用?”
    龙小云道:“祀天地,祭鬼神。”
    上官金虹道:“鬼神不来祭我,我为何要祭他?”
    龙小云笑道:“不错,像老伯这样的盖世英雄,鬼神必也十分相敬。”
    上官金虹道:“我不敬他,他为何要敬我?”
    龙小云咳嗽了两声,赔笑道:“那么,老伯的意思……”
    上官金虹板着脸道:“是令尊要和我结拜,还是你?”
    龙小云道:“当然是家父。”
    上官金虹冷冷道:“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龙小云躬身道:“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龙啸云脸上却已有些发青,勉强道:“犬子无礼,大哥千万莫要见怪。”
    上官金虹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样的儿子,怎能说是犬子?”
    他忽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龙啸云呆在那里,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一条浓眉环目的大汉匆匆奔了进来,匆匆磕了个头,转到上官金虹的身后,躬身低语道:“令已传去,只不过……”
    上官金虹道:“只不过怎样?”
    大汉的声音更低,道:“看来他已醉了,醉得很厉害。”
    上官金虹皱了皱眉,道:“用冷水泼,若泼不醒,就用尿。”
    大汉道:“是!”
    他心里实在佩服极了。
    除了死人外,世上绝没有连尿也泼不醒的人。
    龙啸云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试探着道:“大哥莫非在等人?”
    上官金虹道:“谁配要我等?”
    龙啸云道:“既然人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上官金虹忽然向他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道:“贵庚?”
    龙啸云道:“虚长五十一。”
    上官金虹道:“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才对?”
    龙啸云赶紧离席而起,赔笑道:“年无长幼,能者为师,大哥千万
    莫折煞小弟。”
    上官金虹淡淡道:“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该听我的。”
    龙啸云道:“是。”
    上官金虹道:“好,坐下来喝酒……先敬这些朋友一杯。”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不小。
    但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上官金虹根本没有动过筷子,别人也觉得手里的这双筷子仿佛有几百斤重,哪里吃得下去。
    只听上官金虹道:“酒菜已叫来,不吃就是浪费,我最恨浪费,各位请。”
    七八双筷子立刻同时伸了出去。
    龙啸云赔笑道:“这鱼还新鲜,大哥为何不也尝一些?”
    上官金虹道:“我饿的时候才吃,现在我不饿。”
    他一字字接着道:“不饿的时候吃,也是浪费。”
    立刻又有几双筷子放了下来。
    其中一人面白身长,手上戴着好大的一块翡翠扳指,绿得耀眼,腰边悬着的乌鞘长剑上,也镶着几块翡翠。
    这人虽也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何要来。
    他本不该来的。
    “碧华轩”金字招牌,普天之下,做珠宝生意的一听到“碧华轩”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小李飞刀”一样。
    “碧华轩”的少主人西门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凤凰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客全都请来,又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松纹古剑”。
    十岁的时候,西门玉就用这柄剑杀过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想尝尝杀人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有人想法子去找个人来让他杀。
    像这么样一个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非冤枉得很?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上官金虹眼睛就盯着西门玉的眼睛。
    西门玉本来也想扭过头,去瞧别的地方,但上官金虹的目光却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竟也只有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西门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人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酒菜中有毒!”
    西门玉勉强笑道:“怎会有毒?”
    上官金虹道:“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西门玉道:“在下不饿,不敢浪费帮主的酒菜。”
    上官金虹道:“真的不饿?”
    西门玉道:“真……真的。”
    上官金虹道:“浪费还可原谅,说谎却不可恕,你明白么?”
    西门玉的火气也忍不住要上来了,道:“这种小事,在下又何必说谎。”
    上官金虹道:“说谎就是说谎,大事小事全都一样。”
    西门玉道:“不饿就是不饿。”
    上官金虹道:“现在已过了午饭时候,你怎会不饿?”
    西门玉道:“也许在下吃的早点还未消化。”
    上官金虹道:“你早点是在城南‘奎元馆’吃的,是么?”
    西门玉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你一个人要了一碗麻油鸡,一碗爆鳝鱼面,外带一笼肉包,鸡吃了两块,面你只吃了半碗,肉包吃了七个,是么?”
    西门玉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想不到帮主将在下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如此仔细。”
    上官金虹道:“你吃的这些东西既然还未消化,想必还留在肚子里,是么?”
    西门玉道:“想必还在的。”
    上官金虹突然沉下了脸,道:“好,剖开他的肚子瞧瞧,还在不在?”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西门玉的麻烦了,却未想到麻烦竟如此大,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上官金虹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到。
    西门玉更是面如死灰,吃吃道:“帮主莫非是在开玩笑?”
    上官金虹连理都不再理他,已有四个黄衫人走了过来。
    西门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不弱。
    谁知他长剑还未出鞘,突听“哧”的一声,上官金虹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西门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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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武学巅峰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上官金虹的武功深不可测,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急箭般射出,西门玉身子已软了下去。
    上官金虹道:“带下去,看仔细。”
    黄衫大汉一伸手,已将西门玉身子抄起。
    西门玉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些东西若真的还在你肚子里,我赔你一条命,否则,你就白死!”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呼,过了半晌,那黄衫大汉垂手而人,躬身道:“已看过了。”
    上官金虹道:“有没有?”
    黄衫大汉道:“没有,他肚子是空的。”
    上官金虹道:“好──”
    他目光缓缓自每个人面上扫过道:“在我面前说谎的人,就是这种下场,各位明白了么?”
    大家拼命点头。
    上官金虹道:“各位现在莫非也不饿了?”
    大家抢着道:“饿……饿……”
    每个人都抢着夹了块菜,放在嘴里,怎奈牙齿打战,哪里能咬得动,只有苦着脸,整块地咽下去。
    突然间,一个人湿淋淋地闯了进来,倚在门口,充满血丝的眼睛呆滞而迟钝,茫然四下转动着,喃喃道:“穿红衣服的人……穿红衣服的人在哪里?”
    阿飞!
    龙啸云霍然长身而起。
    阿飞的眼睛这才转到他身上,道:“原来是你。”
    他目光虽已呆滞,神情虽然狼狈,可是他的手上还有剑!
    只要他手上有剑,已足以令龙啸云心寒胆丧。
    龙啸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阿飞已扑了过去。
    剑光在闪动,他的脚步也和剑光同样不稳。
    但龙啸云只看到他的剑,转身就逃。
    阿飞踉跄着追了过去,人还未到,已传来一阵扑鼻的酒气。
    龙小云脸色本已变了,此刻眼睛突然一亮,悄悄用脚一勾,将龙啸云本来坐的椅子勾了出去,挡住了阿飞的路。
    阿飞竟没有瞧见,“噗”的,人已被椅子绊倒,平平地跌了下去,掌中剑也脱手飞出。
    他竟连剑都拿不稳了!
    龙啸云一惊,一喜,转身拾剑,剑光一闪,逼住了阿飞的后脑。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下去。
    因为他忽然瞧见了上官金虹的脸色。
    上官金虹脸色阴沉得可怕,石像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不动,就没有人敢动。
    龙啸云赔笑道:“这人竟敢在大哥面前撒野,罪已当杀!”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忽然道:“门外有条狗,你瞧见了么?”
    龙啸云怔了怔,道:“好像是有一条。”
    上官金虹道:“若要杀这人,还不如杀那条狗。”
    龙啸云又怔了怔,赔笑道:“大哥说得是,这人的确连狗都不如。”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呢?”
    龙啸云道:“我?……”
    上官金虹道:“他不如狗,你却连他都不如,狗见了他,也不会逃的。”
    龙啸云这次才真的呆住了。
    上官金虹扫了座上的人一眼,道:“你们肯和狗拜为兄弟么?”
    大家立刻应声道:“绝不。”
    上官金虹道:“连他们都不肯,何况我……”
    他眼睛忽又盯着龙啸云,缓缓道:“我看你和那条狗倒真是难兄难弟,不如就和它结为八拜之交吧。”他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但这种羞辱谁能忍受?
    龙啸云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道:“你……你……”
    龙小云忽然走过来,拿下了他掌中的剑,缓缓道:“这主意本是晚辈出的,却不想反而自取其辱,而且祸及家父,晚辈既无力为家父洗清此辱,本当血溅当地,以谢家父,只惜慈母在堂,犹未尽孝,不敢轻生……”
    说到这里他忽然反手一剑,将自己左手齐腕剁了下来。
    大家都不禁为之悚然动容。
    龙小云已疼得全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将断手拾了起来,放到上官金虹面前,咬着牙道:“帮主可满意了么?”
    上官金虹神色不变,冷冷道:“你是想以这只手赎回你父子的两条命?”
    龙小云嗄声道:“晚辈……”
    一句话未说完,他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龙啸云当然也是神色惨然,却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上官金虹冷冷道:“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你走吧,以后最好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阿飞终于站了起来。
    他仿佛根本已忘了方才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瞧见别的人,目光茫然转动着,忽然发现桌上的酒壶,立刻扑了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他抓得那么紧,好像这酒壶就是他的生命。
    “叮”的一声,酒壶却突然被击碎。
    酒流下。
    阿飞的手还是抓着酒壶的碎片,但手已在发抖。
    上官金虹冷冷道:“这酒是给人喝的,你不配!”
    他随手摸出块银子,远远抛在地上,道:“你若要喝酒,自己买去。”
    阿飞抬起头,茫然望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过去。
    银子就在他脚下。
    他呆呆地瞧着这块银子,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弯下腰……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残酷。
    突然间,寒光一闪。
    一柄刀闪电般飞来,将这块银子钉在地上。
    阿飞的脸一阵扭曲,抬起头,整个人突然僵硬。
    一个人站在门口,瞧着他,柔声道:“这里的酒比外面的好,你若要喝,我去替你倒一杯。”
    桌上还有一壶酒。
    这人竟真的走过去,倒了一杯,送到阿飞面前。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上官金虹竟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瞧着这个人。
    这人不太高,但也不矮,穿的衣服很破旧,两鬓已有了华发,看来只不过是个很落魄、很潦倒的中年人。
    但上官金虹眼看着他倒酒,眼看着他将这杯酒送给阿飞,非但没有阻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上官金虹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违抗!
    但这次,他的命令在这人身上,竟像是忽然变为无效了。
    酒杯已送到阿飞手里。
    他痴痴地望着这杯酒,两滴晶莹滚圆的眼泪,慢慢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在酒杯里。
    他一向只肯流血,他的泪一向比血更珍贵。
    落魄的中年人眼眶也已有些湿了,热泪已盈眶,但嘴角却还是带着一丝微笑。
    这微笑竟仿佛使这平凡而潦倒的人忽然变得辉煌明亮了起来,无论谁也想像不到一个人微笑的力量竟有如此伟大。
    他也没有说话。
    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的意思,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得出来。
    阿飞的手在抖,不停地在抖,忽然猛吼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转身冲了出去。
    落魄的中年人正想追上去。
    突听上官金虹喝道:“等一等!”
    他迟疑着,脚步终于停下。
    上官金虹缓缓道:“既然要走,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一笑,道:“不错,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他始终没有瞧过上官金虹,现在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上官金虹的目光。
    火花!
    两人目光相遇,竟似激起了一串火花。
    一串无声无形的火花,虽然没有人的眼睛能瞧得见,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能感觉得到。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了起来。
    上官金虹的眼睛里就仿佛藏着双妖魔的手,能抓住任何人的魂魄。
    这人的眼睛如同浩瀚无边的海洋,碧空如洗的苍穹,足以将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完全容纳。
    上官金虹的眼睛是刀。
    这人的眼睛就是刀的鞘!
    看到了这双眼睛,没有一个人再认为他是平凡的了。
    有的人已猜出他是谁。
    只听上官金虹一字字道:“你的刀呢?”
    这人的手一反,刀已在指尖!
    小李飞刀!
    看到了这柄刀,大家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是李寻欢!
    李寻欢毕竟来了!
    手,出奇地稳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结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这只手看来,拿笔远比拿刀合适,但却是武林中最有价值,最可怕的一只手,刀,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刀。
    但在这只手里,这把平凡的刀,也变得有了种逼人的锋芒,杀气!
    上官金虹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李寻欢对面。
    现在,他距离李寻欢已不及两丈。
    可是他的手却还在袖中。
    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二十年前就已震慑天下,“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还在“小李飞刀”之上!
    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双环出手。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双环的可怕,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如何可怕。
    现在,他的环是否已在手中?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李寻欢的刀上,转向上官金虹的手。
    上官金虹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
    手是空的。
    李寻欢道:“你的环呢?”
    上官金虹道:“环在。”
    李寻欢道:“在哪里?”
    上官金虹道:“在心里!”
    李寻欢道:“心里?”
    上官金虹道:“我手中虽无环,心中却有环!”
    李寻欢的瞳孔突然收缩!
    上官金虹的环,竟是看不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
    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摧毁,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这正是武学的巅峰!
    这已是“仙佛”的境界!
    别人不懂,李寻欢却懂得的。
    别人甚至有些失望。
    ──大多数人,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远比能看得见的高出甚多。
    在这一瞬间,上官金虹目中的光辉,似已将李寻欢压倒。
    上官金虹道:“七年前,我手中已无环。”
    李寻欢道:“佩服。”
    上官金虹道:“你懂?”
    李寻欢道:“妙渗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上官金虹道:“好,你果然懂!”
    李寻欢道:“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机锋。
    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悄悄站起,悄悄往后退,入了屋角。
    上官金虹凝注李寻欢,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李寻欢果然是李寻欢。”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又何尝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道:“你本是三代探花,风流翰林,名第高华,天之骄子,又何苦偏偏要到这肮脏江湖中来做浪子?”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官金虹道:“你还能走?”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是不想走,也是不能走!”
    上官金虹道:“好,请出招!”
    李寻欢道:“招已在!”
    上官金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在哪里?”
    李寻欢道:“在心里,我刀上虽无招,心中却有招。”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都看不见上官金虹的环在哪里,也看不见李寻欢的招在哪里。
    但环已在,招已出!
    每个人都似已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们虽然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却似已进人生死一发的情况中,大家虽都已退入角落中,却还是能感到那种可怕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缩!
    阿飞全身的血都已沸腾!
    他狂奔着,既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
    他在逃避。
    但逃到哪里去呢?逃到几时?
    他永远也逃不了的!
    因为他所逃避的,正是他自己!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只能感到冷汗正一粒粒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流过。
    因为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动作。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
    或者也就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
    在这刹那间,这两人中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二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避过小李探花的这一刀!
    但上官金虹的双环排名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仿佛都充满了自信。
    世上又有谁能预料这一战的结果?
    阿飞已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喘息着,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头,茫然四顾,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到了哪里。
    这里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颤抖。
    回廊上朱帘半卷,小门虚掩,碧纱窗内悄无人声。
    这正是他昨夜疯狂沉醉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又到了这里。
    虚掩的门开了,一个人探出了半边娇美的脸,明媚的秋波在他身上一转,脸又缩了回来。
    这正是昨夜曾经陪他疯狂沉醉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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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神魔之间
    阿飞突然跳起来,冲过去。
    “砰”的门竟关了,而且上了闩。
    阿飞用力敲门。
    过了很久,门里才有应声:“谁?”
    阿飞木然道:“我。”
    门里的声音问:“你是谁?”
    “我就是我。”
    门里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人原来是疯子。”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谁认得他?”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在活见鬼。”
    这些声音很熟悉,昨夜也不知对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诉了多少柔情蜜意,现在为什么全都变了?
    阿飞骤然觉得一阵火气冲了上来,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七双美丽的眼睛全都在瞪着他。
    昨夜这七双眼睛中的柔情如水,蜜意如油。
    现在这七双眼睛中的油已烧成烟,水已结成冰!
    阿飞踉跄着冲了进去,抓起酒壶,是空的。
    “酒呢?”
    “没有酒!”
    “去拿!”
    “为什么要去拿?这里又不是卖酒的。”
    阿飞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襟,大声道:“你们难道全都不认得我了?”
    美丽的眼睛冷冷地瞧着他,冷冷道:“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是谁?”
    阿飞的手指一根根松开,茫然四顾,喃喃道:“这里难道不是昨夜的地方?”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地方还是昨夜的地方,只不过你已不是昨夜的你了!”
    甜蜜的语声,更熟悉。
    阿飞整个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了起来,不愿去看她,不敢去看她。
    这个人本是他在梦魂中都忘不了的,他本来宁可不惜牺牲一切,为的只不过是要看看她。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还是以前的她。
    可是他,他的确已不是以前的他了!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片片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摧落的?
    上官金虹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李寻欢没有动!
    突听一人道:“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你明白么?”
    声音很苍老,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道:“既然如此,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那么又何必打呢?”
    这声音清脆而美,如黄莺出谷。
    但她的人,还是谁都没有瞧见。
    老人道:“他们要打,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
    少女吃吃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懂得很哩。”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李寻欢和上官金虹,每个人都已悚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若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道:“他们自以为‘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哩!”
    少女吃吃笑道:“差多远?”
    老人道:“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道:“要怎么样才真正是武学的巅峰。”
    老人道:“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老人道:“还差一点。”
    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了!”
    说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少女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禅宗传道时,五祖口薄佛偈:‘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这道理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要练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祖惠能说得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所以他才承继了禅宗的道统。”
    老人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这么说来,我学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老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我,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而已,要登堂入室,还差得远哩。”
    少女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非永远再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上官金虹突然道:“是孙老先生么?”
    没有人回应。
    上官金虹道:“孙老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回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飕飕地直响。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透了口气,突然觉得压力已消失。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李寻欢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人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四人竟将这口棺材笔直抬人了上官金虹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个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嗫嚅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官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赔笑道:“这是上好的‘楠寿’,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样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分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李寻欢也在现场。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是谁掘出了这尸体?
    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李寻欢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李寻欢一字字道:“以前你见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己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道:“你是说他死得很快?”
    李寻欢叹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李寻欢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寻欢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他?”
    李寻欢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他慢慢地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
    李寻欢的目光已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像是一柄铁锤,他脸上那层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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