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大侠魂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9章惊人的消息
    孙小红摇着头笑道:“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还未轮到你问的时候,你偏偏要问。”
    她接着又道:“上官金虹这人的脾气,你当然知道,普通的宝藏,自然不能令他动心,这次他怎么会动了心呢?”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因为他听说昔年天下第一位名侠沈浪是令尊的好朋友。”
    李寻欢道:“沈大侠的确是先父的道义之交,但他多年前便已买棹东渡,退隐于海外之仙山,却和这件事有何关系?”
    孙小红笑道:“我就让你先问一问吧,不然我看你真要憋死了,但你却得先喝三大杯,我才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仿佛存心想将李寻欢灌醉似的,只不过她的问题实在太惊人,回答更惊人,李寻欢明知要喝醉,也只得喝下去。
    孙小红这才接着道:“因为他听说沈大侠归隐之前,曾托令尊保管两本书,这两本书就是他毕生所练的武功心法,你只练了其中的一本,小李飞刀就已无敌于天下,若是两本都练成,那还得了?所以连上官金虹那样的人也无法不动心了。”
    李寻欢怔了半晌,苦笑道:“若真有这回事,怎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孙小红道:“我也知道这全是林仙儿造出来的谣言,沈大侠绝世惊才,最了解人心之弱点,又怎会留下什么武功秘笈来让后人争夺?”
    她笑了笑,缓缓接着道:“就算他有武功秘笈要留下,也不会留在你家,他和令尊既然是道义之交,又怎会在你家留下个祸胎?”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孙小红眨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若不让你赢一次,你不急死才怪,所以我现在要问你的,你一定能回答得出。”
    她眼睛瞅着李寻欢,慢慢地问道:“你现在心里头是不是还只有她一个人?甚至不惜为她而死……我说的‘她’是谁,你自然知道的。”
    李寻欢又怔住了。
    他从未想到孙小红会问出这么样一句话来。
    无论谁问他这句话,他本绝不会回答的──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秘密,也是他最秘密的痛苦。
    若有人问他这句话,无异将一把刀刺人他心里。
    他实在不懂孙小红为何要问出来?
    但孙小红的目光却仍是那么温柔,看不出有丝毫恶意。
    少女们太多好奇,她难道也只是为了好奇?
    她自然绝不会是为了要伤害李寻欢的,否则她怎会向李寻欢说出那么多秘密?而且每件秘密说出后都只有对李寻欢有利。
    但她究竟是谁呢?
    她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
    她的祖父显然也是位风尘异人,“孙白发”看来只不过是他的化名,那么,他本来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出城去接的是谁?是不是上官金虹?
    阿飞和林仙儿究竟藏在哪里?
    这许多问题正是李寻欢不惜牺牲一切也得知道的!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只道无情却有情,情到浓时情转薄……是无情?是有情?又有谁分得清?又有谁……”
    他语声越来越低,终于连听也听不清了。
    孙小红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你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
    她声音更低,简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过了很久,她才忽然举杯一饮而尽,展颜笑道:“这次我认输了,你问吧,你可以继续问下去,但我若能回答,还是算你输,你还是要喝一杯。”
    李寻欢沉吟着,问道:“阿飞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孙小红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第一句要问的就是这句话了,除了‘她’之外,阿飞恐怕就是你最关心的人。”
    李寻欢叹道:“无论谁交到他那种朋友,都无法不关心他的。”
    孙小红悠悠笑道:“若有人能交到你这种朋友,岂非也一样无法不关心你?”
    她笑得似乎有些奇怪,忽然自怀中取出个纸卷,道:“这就是阿飞住的地方,你按图寻访,就能找到他。”
    李寻欢紧紧握住了这纸卷,道:“多谢。”
    这是他同一天内第二次说“谢”字。
    孙小红盯着他,道:“我对你说出了你最切身的秘密,你不谢我,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你也不谢我,现在你为何要谢我?”
    李寻欢沉默着。
    孙小红道:“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有了这张图,就可以找到阿飞,你只有找到他,才可能救他,劝他莫要对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太迷恋,劝他莫要毁了自己,你是为了他才谢我的。”
    她笑得仿佛很凄凉,幽幽道:“这正如你为了林诗音而谢郭嵩阳一样……你难道永远也不会为了自己说个‘谢’字么?”
    李寻欢还是沉默着。
    孙小红凝注着他,目光更温柔,轻轻叹息着道:“我爷爷常说,一个人若是总不为自己着想,活着也未免太可怜了。”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淡淡道:“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活着岂非更可怜?”
    孙小红也沉默了起来。
    她仔细咀嚼着李寻欢这两句话中的滋味,过了很久,嘴角才渐渐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活着也实在无趣得很。
    李寻欢又喝了杯酒,道:“孙老爷子出城去接人,却不知接的是谁?”
    孙小红目光闪动,道:“其实他并不是去接人,而是去送人的。”
    李寻欢道:“送人?送谁?”
    孙小红一字字道:“上官金虹!”
    这回答又使李寻欢怔住了。
    他忍不住追问道:“上官金虹根本还未入城,怎会就要走了?”
    孙小红眨着眼,笑道:“我爷爷既然是专程去送他的,他怎么好意思不走?”
    李寻欢道:“莫非孙老爷子……”
    他又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一弯下腰,他就忽然觉得一阵酒意上涌,头竟有些晕了。
    孙驼子一直远远地站着,此刻忍不住走过来,皱着眉道:“你今天喝得太多,也太快,有什么话,还是留到明天再问吧。”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你可知道上官金虹这个人么?”
    孙驼子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喝酒。”
    李寻欢大笑道:“你又没有跟我们拼酒,这杯酒你自然用不着喝的。”
    孙驼子看着他,眼睛都发了直,好像从来未见过这个人似的,因为他从未看到这人如此大笑过。
    他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也会如此大笑。
    李寻欢已接着道:“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上官金虹自命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向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从来也不肯买任何人的账,这次却买了孙老先生的账,那么你猜,这孙老先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孙驼子道:“我猜不出。”
    李寻欢道:“我也猜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非问明白不可。”
    孙驼子道:“你问得太多,所以你一定醉了,非醉不可。”
    李寻欢笑道:“醉了又有什么不好?人生难得几回醉!”
    他又举起了酒杯,道:“孙姑娘,我问你,孙老爷子究竟是谁?”
    孙小红笑道:“孙老爷子就是我父亲的父亲,我自己的爷爷。”
    李寻欢大笑道:“不错不错,这回答简直正确极了……”
    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这杯酒,他目光晕迷,喃喃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孙小红的眼睛却亮得很,微笑着道:“趁你还未醉的时候,赶快问吧!”
    李寻欢道:“我问你,你为何一心想要灌醉我?为什么……”
    孙小红替他将酒杯倒满,才含笑道:“因为我本就是要跟你拼酒的,自然要将你灌倒,每个喝酒的人都希望别人比自己先醉倒,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道:“对,对,对,对极了……”
    喝完了这杯酒,他终于伏倒在桌上。
    这次他真的醉了。
    孙小红和孙驼子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寻欢,仿佛还要看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天已经黑了。
    孙驼子掌起了灯,喃喃道:“吃晚饭的时候到了,只怕又有客人要上门……”
    他嘴里说着话,忽然走过去,将两扇门板上了起来,又加起了木闩,好像不准备做生意了,也不准备让孙小红出去。
    孙小红居然也没有说话。
    门板很重,孙驼子上门时本来一向很吃力,但今天他力气好像忽然变大了十倍,搬起门板来就好像在搬一根稻草似的,一点也不费力。
    孙小红忽然又笑了,道:“别人都说二叔你是天生神力,偏偏只有我到今天才见到……”
    孙驼子转过头,皱着眉道:“谁是你的二叔?姑娘你莫非也醉了?”
    孙小红吃吃笑道:“二叔装得真像,但现在又何必还要装呢?”
    孙驼子瞪了她一眼,目中突有寒光暴射而出。
    这双眼睛哪里还是孙驼子的眼睛!
    李寻欢若是看到这双眼睛,心里也一定会佩服得很,因为他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李寻欢竟也未看出这驼子的真面目。
    只可惜李寻欢现在什么也瞧不见了。
    孙小红道:“我知道他今天是真的醉了,绝不是装醉。”
    孙驼子沉声道:“但你可知道他的酒量?他怎会醉得这么快?”
    孙小红道:“二叔你这就不懂了,一个人喝酒时的心情若不好,体力又差,就算他酒量再好,也很容易被人灌醉的。”
    孙驼子道:“你为何要灌醉他?”
    孙小红道:“二叔你也许不知道,这是爷爷的吩咐呀!”
    孙驼子道:“哦?”
    孙小红道:“他现在行踪已露,要找他麻烦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这两天就要接二连三地来了,所以爷爷就想将他带到别的地方去避一避风头。”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但二叔你也该知道他的脾气,若不灌醉他,怎么能把他带得走?”
    孙驼子“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你爷爷做的事,我实在有点不懂。”
    孙小红道:“不懂?什么地方不懂?”
    孙驼子道:“李寻欢志气消沉,不愿见人的时候,他老人家总是想激他出手,现在李寻欢总算出手了,他老人家反而又要他去躲起来避风头。”
    孙小红摇了摇头,道:“二叔你这就错了,志气消沉和避风头完全是两回事,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她瞧了伏在桌上的李寻欢一眼,苦笑着接道:“你可知道想要这颗头颅的人有多少么?”
    孙驼子冷笑道:“无论有多少人,除了上官金虹外,别的人又何足惧?”
    孙小红叹道:“二叔你又错了,敢在李寻欢脑袋上打主意的人,自然就绝不会是容易打的。”
    孙驼子道:“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你说给我听听。”
    孙小红道:“男的不说,先说女的,其中就有苗疆‘大欢喜女菩萨’和关外‘蓝蝎子’……”
    她只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孙驼子已皱起了眉头。
    孙小红道:“百晓生重男轻女,兵器谱上不列女子高手,但这两个母夜叉的名字,二叔你总也该听过的。”
    孙驼子沉着脸,点了点头。
    孙小红道:“蓝蝎子是青魔手的情人,大欢喜女菩萨是五毒童子的干娘,她们早已在打听李寻欢的行踪,若听说他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赶来。”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她们两人中只要有一个赶到,就够他受的了。”
    孙驼子拿起块抹布,慢慢地抹着桌子。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抹桌子。
    孙小红道:“说完了女的,再说男的。”
    她闭上眼睛,扳着手指头道:“男的有上官金虹、吕凤先、荆无命,还有……还有个人二叔你一定猜不出是谁。”
    孙驼子还是在慢慢地抹着桌子,头也不抬,道:“谁?”
    孙小红道:“胡不归。”
    孙驼子霍然抬起头,惊问道:“胡不归?是不是那胡疯子?”
    孙小红道:“不错,这人一向疯疯癫癫,用的是柄竹剑,据说他的剑法也跟他的人一样,疯疯癫癫的,有的精奇绝俗,妙到毫巅,有时却又糟得一塌糊涂,简直连看都看不得,所以百晓生作兵器谱时,才没有将他的名字列上。”
    孙驼子脸色更沉重,徐徐道:“高是真的,糟是假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只不过此人一向不跟别人打交道,这次为何要找李寻欢的麻烦?”
    孙小红道:“听说他是被龙啸云请出来的,龙啸云的师父以前好像帮过他的忙。”
    孙驼子皱眉道:“这人一向难找,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龙啸云能找到他,本事倒真不小。”
    孙小红道:“就因为此人难找,所以龙啸云才会一去两年。”
    孙驼子道:“你刚刚说的那吕凤先,就是兵器谱上名列第五的温侯银戟?”
    孙小红道:“不错,他找的倒并不单只是李寻欢。”
    孙驼子道:“他还想找谁?”
    孙小红道:“此人近年来练了几手很特别的功夫,所以凡是兵器谱上列名在他之前的人,他都想找来斗一斗。”
    孙驼子道:“那荆……荆……”
    孙小红道:“荆无命?”
    孙驼子道:“嗯,这荆无命,又是何许人也?”
    孙小红道:“荆无命就是上官金虹属下第一号的打手!”
    孙驼子皱眉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孙小红道:“此人出道才不过两年多,听爷爷说,武林后起一代的高手中,最厉害的两个人就是这荆无命和阿飞!”
    孙驼子道:“哦?”
    孙小红道:“他用的也是剑,出手也和阿飞一样,又狠、又准、又快!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样最可怕的地方!”
    孙驼子在听着,听得很留神。
    孙小红道:“他平时很少出手,但只要一和人交上手,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每一招用的都是拼命的招式,他自称荆无命,意思就是说他这条命早已和人拼掉了,所以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一次,孙驼子沉默得更久,才慢慢的问道:“你爷爷呢?”
    孙小红道:“他老人家和我约好在城外见面……”
    她抿嘴笑了笑,又道:“他老人家知道我一定有法子将李寻欢带去的。”
    孙驼子沉重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摇着头道:“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个鬼灵精。”
    孙小红嘟起嘴,不依道:“人家已经快二十了,二叔还说人家是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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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吃人的蝎子
    孙驼子突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不错,你的确已不小了,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五六岁,但现在你已经是大人了……”
    他垂头望着手里的抹布,又开始慢慢地抹着桌子。
    孙小红也低下了头,道:“二叔已有十三四年没有回过家了么?”
    孙驼子沉重地点了点头,喃喃道:“不错,十四年,还差几天就是十四年。”
    孙小红道:“二叔为什么不回家去瞧瞧?”
    孙驼子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我既已答应在这里替人家守护十五年,就得在这里十五年,连一天都不能少,我们这种人说出来的话,就得像钉子钉在墙上一样牢靠,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孙小红垂首道:“我明白。”
    过了很久,孙驼子的目光才又回到手里的抹布上。
    当他开始抹桌子的时候,他锐利的目光就黯淡了下来,那种咄咄逼人的凌厉光彩,立刻就消失了。
    一个人若已抹了十四年桌子,无论他以前是什么人,都会变成这样子的,因为当他在抹着桌上油垢的时候,也就是在抹着自己的光彩。
    粗糙的桌子被抹光,凌厉的锋芒也被磨平了。
    孙驼子徐徐道;“这些年来,家里的人都还好吗?”
    孙小红这才展颜一笑,道:“都很好,大嫂和三嫂今年都添了宝宝,最妙的是,四婶居然也生了对双胞胎,所以今年四叔和大哥、三哥,都一定会赶回去过年……今年过年一定会比往年更热闹多了……”
    她眼角瞥见孙驼子黯淡的面色,立刻停住了嘴,垂首道:“大家都在盼望着二叔能快些回去,不知道……”
    孙驼子勉强一笑,道:“你回去告诉他们,等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也可以回去了。”
    孙小红拍手道:“那好极了,我还记得二叔做的烟花最好……”
    孙驼子笑道:“明年我一定替你做,但现在……现在你还是快走吧,免得你爷爷等得着急。”
    他瞧了李寻欢一眼,又皱眉道:“但这么大一个人,你怎么能带得走呢?”
    孙小红笑道:“我就当他是条醉猫,往身上一挂就行了。”
    她刚站起来,突然一人冷冷道:“你可以走,但这条醉猫却得留下来!”
    这声音急促、低沉,而且还有些嘶哑,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仿佛可以唤起男人的情欲。
    这无疑是个女人的声音。
    孙驼子和孙小红都面对着前门,这声音却是自通向后院的小门旁发出来的,她什么时候进了这屋子,孙小红和孙驼子竟不知道。
    孙驼子脸色一沉,反手将抹布甩了出去。
    他抹了十四年桌子,每天若是抹二十次,一年就是七千三百次,十四年就是十万零两千两百次。
    抹桌子的时候,手自然要紧紧捏着抹布,无论谁抹了十万多次桌子,手劲总要比平常人大些。
    何况孙驼子的大鹰爪力本已驰名江湖,此刻将这块抹布甩出去,挟带着劲风,力道绝不在天下任何一种暗器之下。
    只听“砰”的一声,尘土飞扬,砖墙竟被这块抹布打出了个大洞,但站在门旁的人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她身子好像并没有移动过,看她现在站的地方,这块抹布本该将她的胸口打出个大洞来才是。
    但也不知怎的,这块抹布偏偏没有打着她。
    抹布飞来的时候,她身子不知道怎么样一扭,就闪开了。
    这也许是因为她的腰很细,所以扭起来特别方便。
    腰细的女人,看起来总特别苗条,特别动人。
    这女人动人的地方并不止她的细腰。
    她的腿很长、很直,胸膛丰满而高耸,该瘦的地方她绝不胖,该胖的地方,她也绝不瘦。
    她的眼睛长而媚,嘴却很大,嘴唇也很厚。
    她的皮肤虽白,但却很粗糙,而且毛发很浓。
    这并不能算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有可以诱人犯罪的媚力,大多数男人见到她,心里立刻就会想起一件事。
    她自己也很明白那是件什么事。
    她很少令男人失望。
    她穿的是套蓝色的衣服,衣服很紧,紧紧地裹着她的身子,使她的曲线看来更为突出。
    孙驼子回过头,盯着她。
    她也在盯着孙驼子,那眼色看来就好像她已将孙驼子当做世上最英俊、最可爱的男人,已将孙驼子当做她的情人似的。
    但等她的目光转到孙小红时,就立刻变得冷酷起来。
    她对任何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兴趣。
    她对任何女人都讨厌得很。
    孙驼子干咳了两声,道:“蓝蝎子?”
    蓝蝎子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更细、更长,就像是一条线一条可以勾往男人心的线。
    她媚笑着道:“你真是好眼力,有眼光的男人,我总是喜欢的。”
    孙驼子板着脸,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对付女人,他也根本不会对付女人。
    蓝蝎子道:“但我的眼光也不错,我也知道你们是谁了!”
    孙驼子厉声道:“你既然知道,居然还敢来?”
    蓝蝎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也不愿得罪你们,但这醉猫我却非带走不可。”
    她又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许不知道,我要找个能令我满意的男人有多么困难,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却被这醉猫杀死了。”
    孙小红忍不住道:“伊哭可不是他杀死的。”
    蓝蝎子道:“无论是不是他杀死的,这笔账我却已算到他身上。”
    孙小红道:“无论你怎么样算账,都休想带走他!”
    蓝蝎子叹着气道:“我也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容易让我带他走的,我又不太愿意跟你们动手,这怎么办呢?”
    她忽然向后面招了招手,轻唤道:“你过来。”
    孙驼子这才看到后院中还有条人影。
    这人身材很高大,蓝蝎子一招手,他就大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衣衫华丽,漆亮的胡子修饰得很整齐,腰带上挂着柄九环刀,看来当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蓝蝎子道:“你们可认得他是谁么?”
    孙驼子刚摇了摇头,孙小红已抢着道:“我认得他。”
    蓝蝎子道:“你真的认得?”
    孙小红道:“他姓楚,叫楚相羽,外号叫‘活霸王’,是京城‘洪运镖局’的总镖头。”
    蓝蝎子媚笑着瞟了这位“活霸王”一眼,道:“连这位小妹妹都认得你,看来你的名头可真不小。”
    “活霸王”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腰挺得更直。
    孙小红道:“江湖中有名气的人,大大小小我倒差不多全认识,但我却不知道这位楚总镖头怎么会和你走在一起的?”
    蓝蝎子笑道:“他是在路上吊上我的。”
    她摸了摸“活霸王”的胡子,媚笑道:“我就是看上他这把胡子,才乖乖地跟着他走。”
    孙小红也笑了,道:“是他吊上了你,还是你吊上了他?”
    蓝蝎子笑道:“当然是他吊上我……你们只知道楚大镖头的名气响、武功高,却不知道他吊女人的本事更是高人一筹。”
    孙驼子早已满面怒容,忍不住喝道:“你带这人来干什么?”
    蓝蝎子道:“一个人能当得了总镖头,武功自然是不错的了,是吗?”
    孙驼子道:“哼。”
    蓝蝎子道:“这位楚大镖头掌中一柄九环刀,的确得过真传,‘九九八十一手万胜连环刀’使出来,七八十个人也休想近得了他的身。”
    孙驼子道:“哼。”
    蓝蝎子道:“我若说我一招就能要他的命,你们信不信?”
    楚相羽一直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顾盼自赏,此刻就好像忽然被人踩了一脚,失声道:“你说什么?”
    蓝蝎子柔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说想要你的命而已。”
    楚相羽脸色发青,怔了半晌,忽又笑了,道:“你在说笑话。”
    蓝蝎子叹了口气,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自然以为我不会杀你的,是吗?”
    楚相羽道:“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蓝蝎子道:“但你可知道世上有种毒虫叫‘蝎子’么?”
    楚相羽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蝎子在我们北方最多了。”
    蓝蝎子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母蝎子却有种奇怪的毛病。”
    楚相羽道:“什么毛病?”
    蓝蝎子道:“我告诉你,母蝎子和公蝎子交配之后,一定要将公蝎子吃掉才过瘾。”
    楚相羽面色虽已有些变了,还是勉强笑道:“但你却不是蝎子。”
    蓝蝎子媚笑道:“谁说我不是蝎子?我明明是蓝蝎子呀,你不知道?”
    楚相羽立刻跳了起来,往后面跳开七八尺,“砰”的一声,桌子也被他撞翻了,他下盘倒很稳,并没有被翻倒。
    只听“哗啦啦”一响,他已拔出了腰边的九环刀,横刀当胸,刀锋在外,眼睛瞪着蓝蝎子,就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他也是老江湖了,自然听过“蓝蝎子”的大名,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比小鱼还容易上钩的女人,就是蓝蝎子。
    蓝蝎子柔声道:“我劝你,下次你若想在路上吊女人,最好先弄清楚她的底细,只可惜……”
    她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向楚相羽,接着道:“只可惜你已永远没有下次了!”
    楚相羽大吼道:“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宰了你!”
    蓝蝎子媚眼如丝,腻声道:“好,你宰了我吧,我倒真想死在你手里。”
    楚相羽大喝一声,九环刀横扫而出。
    刀风虎虎,刀环相击,声势果然惊人。
    但他只使出了这一刀!
    只见一道蓝晶晶、碧森森的寒光一闪,楚相羽已惨呼着倒了下去,甚至连这声惨呼都没有完全发出来。
    他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咽喉上多了两点鲜红的血迹,正宛如被蝎子蜇过了一样。
    蓝蝎子的衣服虽紧,袖子却很长,这使她看来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使她的风姿看来更美。
    此刻她双手都藏在袖子里,谁也看不出她是用什么杀死楚相羽的──无论她用的是什么,一定都可怕得很。
    孙驼子和孙小红冷言旁观,并没有出手拦阻,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愿出手──一个随便就在路上吊女人的男人,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蓝蝎子还在俯首瞧着楚相羽。
    她瞧了很久,仿佛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成绩。
    然后,她又笑了,笑得更媚。
    她媚笑着道:“我只用了一招,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孙驼子和孙小红都没有说话。
    蓝蝎子道:“我的武功还算不错吧!”还是没有人回答。蓝蝎子道:“伊哭的青魔手虽然在兵器谱中名列第九,但百晓生若是将我也算上,他至少要退到第十,两位说对不对?”
    这倒不是假话。她出手的确比伊哭更快,更毒!
    蓝蝎子眼睛瞟着孙驼子,柔声道:“凭我这样的武功,总可以将这醉猫带走了吧?”
    孙驼子板着脸,冷冷道:“不可以!”
    蓝蝎子叹了口气道:“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他带走呢?难道要我陪你上床?”
    孙驼子怒喝一声,双手齐出。
    只见他左手握拳,右手如爪,左拳击出,石破天惊,右爪如钩,变化万千,虽是赤手空拳,但威势却比楚相羽方才那一刀更强十倍。
    蓝蝎子腰肢一扭,忽然就瞧不见了。
    她的腰就像是水中的蛇一样,可以随意扭动,你明明看到她是往左边扭的,她忽然已到了你右边。
    孙驼子一招击出,她已到了孙驼子身后。
    幸好孙驼子也非庸手,左拳突曲,将这一拳击出去的力量松开,右爪却突然紧握成拳,将这一爪抓出去的力量硬生生收了回来。
    两人交手,最难的就是将已击出的招式“悬崖勒马”半途收回,要知一招击出,便如箭离弦,若是半途撤招,总难免有些生硬勉强。
    但孙驼子此刻这一招收发之间,却绝不拖泥带水。
    别人若是将手上力量撤回,身子也难免要随着后退,那正是自投罗网,送到蓝蝎子手里。
    但孙驼子幸好是个“驼子”,他手上力量一撤,就全都聚集在他背后的“驼峰”之上。
    他的肩一缩,驼峰已向蓝蝎子撞了过去。
    这一着也正是孙驼子的成名绝技之一,他背后驼峰已练得坚逾精钢,这一撞之力,何止百斤。
    蓝蝎子自然是识货的,腰肢一扭,长袖飞舞,人已到了孙驼子面前,面上带着媚笑,眼睛里也带着媚笑。
    她媚笑着道:“你不但眼光高,武功也高,只要你说一声,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
    孙驼子厉声道:“你去死吧!”
    蓝蝎子媚眼如丝,轻轻道:“我要死,也得死在床上!”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人,看着她的媚笑,听着她的腻语,就算不意乱情迷,想入非非,也难免要有些心猿意马,手下也就难免要留三分情。
    但你留情,她却不留情。
    所以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手下。
    只可惜她今天遇见的是孙驼子。
    孙驼子看到女人,就好像掉了牙的老太婆看到五香蚕豆一样,一点
    兴趣也没有,怒叱一声,铁爪又已击出。
    蓝蝎子长袖一卷,后退了几步,道:“等一等。”
    孙驼子再次撤招道:“还等什么?”
    蓝蝎子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就算一定要逼我出手,先看看我用的兵刃也不迟呀。”
    她的话还未说完,袖中已有一道蓝晶晶、碧森森的寒光飞出,如闪电般斜划孙驼子面目。
    孙驼子大喝一声,铁爪迎向蓝光,抓了过去!
    他与人交手,素来喜欢速战速决,所以他虽然知道蓝蝎子用的必是件极奇特的外门兵器,但仗着自己苦练四十年的大鹰爪力,想在一招间便夺下她的兵刃,令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一抓更是威不可当!
    对方用的兵刃纵然锐利,纵然能割破他的手,但兵刃还是要被他夺下,孙驼子对自己这出手一抓,素来自信得很。
    只不过,他的自信也许太强了些。
    孙小红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过蓝蝎子的衣袖。
    她的眼睛快得很。
    那道青蓝色的寒光一飞出,她已看清楚了。
    她从未看过如此奇异的兵刃。
    那看来就像是一只放大了十几倍的蝎子毒尾,长长的,弯弯的,似软实硬,又可以随意曲折。
    最可怕的是,这兵刃由头到尾,都带着钩子般的倒刺。
    孙小红自然也对她二叔的大鹰爪力很有信心,但她也知道只要他的手一抓着蓝蝎子的兵刃,也难免要被这只专吃男人的毒蝎子吃下去!
    蓝蝎子的出手固然快,孙驼子的出手也快。
    孙小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拦阻也来不及了,她想不到她二叔抹了十四年的桌子后,脾气还如此暴烈!
    她却不知道孙驼子正因为已忍了十四年,脾气早已蹩不住了,所以此刻一有机会出手,就不顾一切,想一击得手!
    她情急之下,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动作竟比她的声音还快,她惊呼之声刚发出,这只手已半途抓住了蓝蝎子的手腕。
    只听“喀嚓”一声,“当”的一响,蓝光落地。
    蓝光落地时,蓝蝎子的人已退出一丈外,她退得太仓猝,也太快,竟“砰”地撞在墙上。
    然后所有的一切声音,所有的一切动作就全都停顿了下来,屋子里突然变得死一般静寂,连空气都仿佛已凝结。
    每个人都石像般怔住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吃惊地望着只这手,蓝蝎子眼睛里不但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恐惧痛苦!
    她的手腕已被折断了!
    这只令人吃惊,令人恐惧的手终于缩了回去。
    它伸出时虽快,缩回时却很慢。
    然后,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却正是那已烂醉如泥的李寻欢!
    孙小红又惊又喜,失声道:“原来你没有醉。”
    李寻欢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的心情虽然不好,体力虽然不支,酒量却一向不错。”
    孙小红瞪着他,一双动人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感情,也不知是惊奇,是欢喜,是佩服,还是失望。
    她毕竟还是没有灌醉李寻欢。
    蓝蝎子眼睛里的媚态却早已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惊慌和恐惧。
    因为李寻欢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刀!
    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纵未出手,也足已令人高瞻──小李飞刀最可怕的时候,也就是它还未出手的时候。
    因为它出手之后,对方就已不知道什么叫可怕了。
    死人是不知道害怕的!
    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这沉重的呼吸却比完全静寂还令人觉得静寂,简直静寂得令人窒息,令人受不了,令人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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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奇异的感情
    蓝蝎子额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来,一粒比一粒大……
    她全身都在颤抖着,忽然大叫了起来,道:“你飞刀为何还不出手?你为何还不杀了我?”
    李寻欢缓缓道:“你肯不顾一切来为伊哭复仇,总算对他还有真情,他死了,你自然很痛苦……很痛苦……”
    他凝注着手里的刀锋,目中似乎带着一丝痛苦之色,黯然道:“我很了解这种痛苦!很了解……我只希望你明白,这种痛苦绝不是杀人就能减轻的,你无论杀多少人,也不能将这种痛苦减轻半分。”
    寒光一闪,小李飞刀突然出手。
    只听“当”的一声,雪亮的刀已钉在蓝蝎子身旁的门楣上。
    李寻欢挥手道:“你走吧。”
    蓝蝎子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问道:“那么,这种痛苦要怎样才能减轻呢?”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你想到另一个人能代替他时,这种痛苦就能减轻了,我只希望你能找得到。”
    蓝蝎子呆呆望着他,目中突然流下了眼泪……
    孙小红也在痴痴地望着李寻欢。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几乎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她盯着他,仿佛想看透他的心。
    蓝蝎子已走了,是带着眼泪走的。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没杀她!”
    孙小红没有说话。
    孙驼子一直垂首望着地上那件奇异的兵刃,也没有说话。
    李寻欢缓缓接道:“因为我一向总认为一个人若还有泪可流,就不该死。”
    孙小红忽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你不杀她,我一点也不奇怪,我只奇怪你明明没有醉,为何要装醉呢?”
    李寻欢微笑道:“你也是喝酒的人,总该知道装醉比真醉有趣多了,若是真的烂醉如泥,非但当时无趣,第二天头疼起来更要人的命。”
    孙小红嫣然道:“有道理。”
    李寻欢道:“但只要是喝酒的人,就没有永远不醉的,你若真想灌醉我,以后的机会还多得很。”
    孙小红轻轻叹了口气,眨着眼道:“可是我自己心里明白,这次我既已错过机会,以后只怕就再也休想灌得醉你了。”
    李寻欢失笑道:“其实我……”
    他的话还未说出,突见孙驼子大步走到柜台后,攫起一坛酒,一掌拍开泥封,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
    他也不知灌了多少,孙小红才总算夺下了他手里的酒坛子,跺脚道:“人家宁可装佯也不愿被人灌醉,二叔你为何要自己灌醉自己呢?”
    孙驼子倒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眼睛已发直,喃喃道:“一醉解千愁,我还是醉了的好……醉了的好……”
    孙小红道:“为什么?”
    孙驼子突又跳了起来,大声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我不愿受人的恩惠,无论谁的恩惠我都受不了,我宁可被砍一刀。”
    他又倒在椅上,以手蒙着脸,喃喃道:“李寻欢,李寻欢,你为何要救我?我被人救过一次,已够受的了,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李寻欢想问他:“谁曾经救过你?”
    “你为何要答应他在这里守护十五年?”
    “你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但孙驼子语声越来越低,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李寻欢瞧了瞧孙小红,也想问问她,但一看到孙小红那双又灵活、又调皮的大眼睛,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主意。
    像孙小红这种女孩子,你若想问她什么秘密,那是一定问不出的。
    李寻欢只有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二叔真不愧是大丈夫!”
    孙小红用眼角瞟着他,抿嘴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大丈夫才会真的醉得这么快!”
    李寻欢缓缓道:“我的意思是说,只有大丈夫才肯一诺千金,至死不改,只有大丈夫才不愿受人的恩惠,只有大丈夫才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孙小红眼波流动,道:“所以你也为了保护别人而留在这里,是不是?”
    李寻欢沉默着。
    孙小红道:“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你都不肯走的,是不是?”
    李寻欢还是沉默着。
    孙小红道:“可是,你有没有想到阿飞呢?你不想去看看他?他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他至少应该能照顾自己。”
    孙小红眼珠子一转,道:“我常听人说,林仙儿看来虽像是天上的仙子,但却专门带男人入地狱。”她一字字接着道:“你不怕你的朋友被她带人地狱?”
    李寻欢的嘴又闭上了。
    孙小红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绝对不肯走的,为了她,你别的事都可以放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放下!……”
    她眼波忽然变得无限温柔,脉脉地望着李寻欢,幽幽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人来代替她呢?”
    李寻欢面上泛起了一阵痛苦之色,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孙小红垂首弄着衣角,缓缓道:“你不愿走,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你至少应该去看看我的爷爷。”
    李寻欢勉强忍住咳嗽,道:“他……他在哪里?”
    孙小红道:“他老人家在城外的长亭等我。”
    李寻欢道:“长亭?”
    孙小红道:“因为上官金虹一定会经过那里。”
    李寻欢沉吟着道:“上官金虹纵然经过那里,他也未必看得到。”
    孙小红道:“一定能看得到,因为上官金虹从不乘车,也不骑马,他一向喜欢走路的,他常说一个人生着两条腿,就是为了要走路。”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你知道的倒真不少。”
    孙小红嫣然道:“的确不少。”
    李寻欢道:“你不但知道上官金虹要来,还知道他会从哪里来,你不但知道那封信是林仙儿写的,还知道她隐藏在哪里……”
    他盯着孙小红的眼睛,慢慢地问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小红咬着嘴唇,娇笑道:“我有我的法子,我偏不告诉你。”
    夜深沉。
    城外的夜色总比城内更浓,更深。
    天地间一片静寂,晚风中偶然会传来一两声秋虫的低语。
    孙小红的步子很轻快,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疲倦似的,因为无论对什么事,她都有很大的兴趣。
    她对生命充满了热爱。
    她还年轻。
    李寻欢走在她身旁,和她正是个极强烈的对比。
    他很羡慕她,甚至有点淡淡的妒忌,等他发现自己这种妒忌的时候,他才忽然吃了一惊。
    “我难道已真的老了?”
    因为他知道惟有老人才会对年轻人的热爱生出妒忌。
    他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若是在十年前,我一定不会和你走得这么近。”
    孙小红道:“为什么?”
    李寻欢悠悠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浪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和我走在一起,别人看到就难免要说闲话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幸好我现在已老了,别人看到我们,一定会以为我是你的父亲。”
    孙小红叫了起来,道:“我的父亲?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老了吗?”
    李寻欢道:“当然。”
    孙小红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李寻欢道:“你笑什么?”
    孙小红抿嘴笑道:“我笑你!”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很怕我。”
    李寻欢道:“我怕你?”
    孙小红的眼睛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她吃吃地笑着道:“就因为你怕我,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怕你自己会对我……对我好,所以才硬说自己是老头子,是不是?”
    李寻欢只有苦笑。
    孙小红道:“其实呀,你若是老头子,我就是老太婆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仰面望着李寻欢柔声道:“只有自己先觉得老了的人,才会真的变老,我爷爷就从来不肯服老,你还年轻得很,求求你以后莫要再说自己老了好吗?”
    夜色很浓,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双发亮的大眼睛。
    她眼睛里充满了柔情,纯真的柔情。
    惟有少女的情感才会如此纯真?
    李寻欢看到这双眼睛,忽然想起十余年前的林诗音。
    那时的林诗音岂非也如此纯真。
    但现在呢?
    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遥望前方,忽然笑道:“你看,前面已是长亭,我们快走吧,莫要让你爷爷等得着急。”
    无星无月,也看不到灯光。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能看到长亭中有一点火光,忽明忽灭,火光亮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影子。
    孙小红道:“你看到那点火光了么?”
    李寻欢道:“看到了。”
    孙小红眼波流动,笑道:“你猜那是什么?猜得出,我佩服你。”
    李寻欢道:“那是你爷爷在抽旱烟。”
    孙小红拍手笑道:“呀……你真是天才儿童,我真佩服你。”
    李寻欢也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和这女孩子在一起,他笑的时候就好像多了些,咳嗽的时候却少了些。
    孙小红道:“不知道上官金虹来过了没有?他老人家是否已将他送走?”
    说着说着,她目光忽然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我们快赶过去吧,看看……”
    她话未说完,李寻欢忽然扯住了她的手。
    孙小红的心一跳,脸已有些发烫。
    她偷偷瞟了李寻欢一眼,才发现李寻欢的神情仿佛很凝重,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出神地瞧着远方的道路。
    远方的道路上,已出现了两点火光。
    那是两盏灯笼。
    高挑着的灯笼。
    灯笼是金黄色的,用一根细竹竿高高挑起。
    金黄色的灯光下,可以看出挑灯的人身上也穿着金黄色的衣服,甚至连他们的脸也已被灯光映得发黄。
    黄得诡秘,黄得可怕。
    李寻欢身形一闪,已将孙小红拉到道旁的树后。
    孙小红压低了语声,道:“金钱帮?”
    李寻欢点了点头。
    孙小红皱了皱眉,道:“原来上官金虹现在才到,莫非他路上也遇着什么事了么?”
    李寻欢淡淡道:“也许因为他只有两条腿,所以走不快。”
    只见前面两盏灯笼,后面还有两盏灯笼,相隔约摸三丈。
    前面的灯笼与后面的灯笼间,还有两个人。
    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
    两人的身材都很高,都穿着金黄色的衣衫,前面一人的衫角很长,几乎已覆盖到脚面,但走起路来长衫却纹风不动。
    后面的一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
    两人的头上都带着宽大的笠帽,低压在眉际,所以灯笼的光虽很亮,却也辨不出他们的面目。
    前面的一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刃。
    后面的一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剑。
    出了鞘的剑。
    李寻欢忽然发现这人插剑的法子和阿飞差不多,只不过阿飞是将剑插在腰带中央,剑柄向右。
    这人却将剑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他用的莫非是左手?
    李寻欢的双眉也皱了起来。
    他很不愿意对付使左手剑的对手,因为左手使剑,剑法必定和别人相反,招式必定更辛辣诡秘,反难对付,而且剑已出鞘,出手必快!
    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很强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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