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0章武林盛会
    但铁翼飞鹏临空下击无功,在青竹杖影猛攻之下,展翼急起,却被精灵无比的婉儿看到。
    婉儿灵机一动,心想:“与其在阵中受困,不如施展‘蹑空幻影’身法,学那装了翅膀的老头,腾身空中,居高临下,寻隙捣虚,不比在地面受困强多了?”
    婉儿想到就做,娇叱一声,屈指疾弹,逼得阵式一松,倏然凌空三丈。
    身形盘空一停,势尽下落之际,脚尖一点足下青竹杖影,落而复起,竟在“叫化大阵”的青竹杖影上空翩翩飞舞起来。
    婉儿人生得美,加上体态窈窕,身法轻灵,又是穿的—身彩绣锦衣,在倏起倏落的青竹杖上翩翩起舞,仿佛九天仙女下凡,又如“青女嫦娥俱耐冷,月下霜里逗婵娟”,真是美妙已极!
    坐在山坡上的端方公子不由脱口叫道:“好身法!美极了!……”
    他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叫好却提醒了婉儿的注意,婉儿莫名其妙地被困阵中,一肚子不高兴,如今才奋力脱出阵外,端方公子坐在山坡上,悠悠闲闲地叫起好来,不由大怒,身形猛然一顿,脚尖乘青竹杖打出的劲风借力使劲,一阵划动,竟平飞直射,从青竹杖阵上空猛向端方公子所坐岩石上扑去。
    十数丈的距离,婉儿半空中两次脚踩青竹杖借劲,竟然脚不沾地,窜上了距地面尚有三丈余高的岩石之上。
    端方公子连连喝彩,而且站起身形,俊脸泛起笑容,看那意思是欢迎婉儿的样子。
    但婉儿恨他连自己也围困在叫化阵中,身未到先已屈指弹出,一缕极细,但又极为强劲的疾风,破空锐啸,猛袭端方公子胸前“三阳”重穴。
    端方公子大吃一惊,见来势甚急,不敢硬接,急忙飘身躲过,一边嘴里急叫道:“姑娘!你怎么连小生也打起来?”
    婉儿已姗姗婷婷地站立岩石之上,瑶鼻一皱,冷冷说道:“少客气!你叫一群要饭的把我包围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端方公子苦笑道:“你要不和他们站在一起,穷家帮的人万不敢找姑娘的麻烦……”
    婉儿道:“你要不站在这里,我也不会打你!”
    端方公子被婉儿反唇相讥得哭笑不得,但仍然涎脸道:“那么,姑娘要小生到哪里去呢?”
    婉儿一瞪眼道:“我管你到哪里去?但是,你那些要饭的如果伤了我展哥哥的一根头发,我就拿你偿命!”
    这一句话激起了端方公子的怒火,一是婉儿说得绝情绝义,再者婉儿一心维护展白,也引起他内心的嫉妒,不由剑眉一扬,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机,嘿嘿笑道:“端方公子的命还不那么不值钱!会去为别人的一根头发偿命!”
    婉儿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尚未等端方公子答言,青竹杖阵中一声惨嗥传来,婉儿与端方公子同时低头看去,又是一名金府高手毙命。
    尸身被数根青竹杖挑出阵外,一样是周身浮肿,满脸青紫血痕,滚在地上,仰脸朝天,死状极惨。
    阵内听到祥麟公子的怒叱,及铁背驼龙的厉吼,显见二人已愤怒已极!
    “砰!砰!”巨响,接二连三传来,也可猜出金府中人在一齐奋力猛攻。
    铁翼飞鹏更是连声怒啸,铁翼奋起,连番猛扑。
    但“叫化大阵”威力强大,变化万千,纵然在数大绝世高手猛冲猛打之下,仍然是严整无比,丝毫不见破绽。
    突然青竹杖影之中,一道耀眼的碧绿光华冲天而起,接连几闪,“呛!呛!呛……”
    一阵龙吟虎啸之声传来,严密无比的“叫化大阵”,中间立刻空出一个五尺范围的圈子来。
    圈子空地当中,手执“无情碧剑”,岳峙般站着的正是展白。
    原来展白仗着双手在阵中,竟愈冲愈冲不出来,心中愤怒,竟撤出背上的“无情碧剑”来。
    “无情碧剑”果然神兵利器,又加上展白新从神驴铁胆学了“风雷八剑”,“无情碧剑”出鞘,一招“风震雷鸣”立刻荡开了五尺方圆的一片空地,而且,“叫化大阵”中的帮众有避躲不及的,手中青竹杖立刻被“无情碧剑”削断了五六根。
    穷家帮这“青竹杖”又叫“打狗棒”,乃是帮主在开香堂时亲手传授,为徒众所重视,而且每三年才开香堂一次,第一次所授为木棒,那是入门三年以后的弟子。第二次所授为黄竹,又叫苦竹,那是入门六年以上的弟子。第三次所授为绿竹,那已经是入门九年以上的弟子了,至于这“青竹杖”,乃是入门十二年以上,武功高强的弟子才配携带,所以今天在此摆阵的帮众都是帮内十数年以上的高手,所以才能困住金府铁卫、祥麟公子兄妹及展白等武林顶尖高手。
    尤其是“青竹杖”乃是海南特产,实心铁骨,坚硬无比,就是寻常宝剑也难损分毫,如今被展白“无情碧剑”一剑削断五六根,竟把数百帮众一时震住。
    “叫化大阵”刹那间忘记了催动,穷家帮众一齐瞪视着展白呆呆发怔,尤其被削断了青竹杖的帮众,除了震惊之外,更是满脸愤怒悲痛的表情。
    展白却是威风八面站在那里,未再乘胜余威,出剑追杀……
    婉儿却喜极而呼:“展哥哥……”
    端方公子倏然变色,急呼道:“穷朋友们!要饭的家伙毁了,可没法叩见祖师爷!”
    一句话激起了穷家帮众的拼命之心,齐声怒吼,挥起青竹杖,猛向展白攻去。
    此时,他们不再“莲化,莲花”唱得好听了,而是怒吼狂啸,数百条青竹杖雨点似的向展白猛攻。
    可是展白一剑在手,如虎添翼,他先前一剑逼退帮众,不乘胜追杀,是不愿多造杀孽,如今见群叫化疯狂地向他扑来,展白一震“无情碧剑”,“风雷八剑”第二招,“怒雷狂飙”,犹如暗黑云端几道厉闪,隐挟风雷之声,激射而出。
    “呛!呛!”
    断竹横飞!
    “吱!吱!”
    血雨四溅!
    竟有七八名帮众断竹,两名帮众闪避不及连手臂一齐被削断,发出两声惨叫。
    “呼啦!”一声,群叫化震惊后退,一齐瞪着展白,虽然脸上表情愤怒之极,却再不敢向上包围。
    展白凛然道:“如再不退去,可别说小爷不顾杀伤,我要出手攻击了。”
    众穷家帮被展白威势所慑,果然无人再敢向上围拢。
    一个年约六旬,花白胡须的年老乞丐,上前一步道:“穷家帮多蒙赏赐,不知阁下能否将大名见告?以后我们穷人也好感恩图报。”
    展白道:“区区展白,就是在下。”
    老年乞丐道:“原来是展大侠!我穷家帮永记大德,不忘报答您就是
    了。”
    展白道:“展白被逼出手,无心与贵帮结仇,假如贵帮记着这笔账,展白也不能推辞,随时接着贵帮的。”
    老叫化一竖大姆指道:“英雄!老叫化佩服你了……”
    端方公子却在岩石上急叫道:“龚老叫化!这是什么节口?套的是哪门子交情呀!看那边点子也要闯出来了……”
    原来这叫做龚老叫化的年老乞丐,与展白答话的当儿,其余围困金府的帮众,眼见也守不住阵势,被金府铁卫及祥麟公子兄妹,一番急攻,阵式显出溃乱迹象。
    “叫化大阵”固然厉害,摆阵之人却是息息相关,死伤一两个,固然不会影响全盘,但包围展白的有数十人之多,一旦完全停止下来,阵式推动,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威力大不如前,又加上金府的人奋力猛冲,阵脚动摇,眼看着要被金府众高手冲突出围。
    龚老叫化被端方公子一语提醒,舍了展白,催动阵势,一齐向金府众人围去。
    一时间青竹杖齐举,杀声大震,战况又趋激烈起来。
    端方公子固然及时提醒了穷家帮众,把“叫化大阵”再度推动起来,但同时他的叫声也提醒了在空中飞翔下击的铁翼飞鹏。
    铁翼飞鹏见端方公子一说话,阵式便较厉害,心想:“擒贼先擒王!好小子,你在那里坐山观虎斗,还在指挥群叫化子作战,我先把你拿住,岂不就解了叫化大阵之危!”
    想到这里,铁翼一展一拂,倏然向端方公子扑至。
    犹如大鸟横空,人未到,一双铁翼连续猛挥,挟着破空劲风,直向停身岩上的端方公子扑去。
    端方公子见铁翼飞鹏来势凶猛,接连迎空劈出两掌。
    掌风与铁翼雄风一接,“砰!砰!”两声巨响,半空中劲流激射,但并未阻止铁翼飞鹏疾冲之势,双翼一扇,迅如鹰隼,照旧向端方公子飞扑而至。
    端方公子心中一凛,急欲腾身走避,但铁翼飞快,倏然而至,端方公子头顶上空,铁翼飞鹏厉啸一声:“小辈!拿命来!”
    喝声中铁翼一展,猛向端方公子迎头挥下。
    耀光闪闪的铁翼,犹如大片乌云,迎头盖顶而下,劲风锐啸,扑面生寒,端方公子大吃一惊,脱口惊呼:“不好……”
    但婉儿也站在端方公子身边,铁翼劲风连带向婉儿,婉儿娇叱一声:“你找死!”
    喝声中屈指一弹,一缕极细的疾风,尖啸着直向铁翼飞鹏“心俞”重穴射去。
    铁翼飞鹏已见识过婉儿的“搜魂指”,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敛翅急闪,但仍然慢了一慢,躲开要害,却没有躲过铁翼,只听“吱!”一声微响,巴天赫不畏刀剑暗器的“铁翼神衣”竟被婉儿“搜魂指”洞穿一个手指大的洞孔。
    铁翼飞鹏巴天赫急忙敛翅落地,脸色惨变,他万也想不到自己的铁翼神衣,竟被婉儿一指损坏,心中又惊又怒,一双三角厉目,怒视着婉儿,满脸杀机。咬牙切齿道:“大胆贱婢!竟敢损坏二爷神衣,二爷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怒喝声中,十指屈伸,周身骨骼“格!格!”作响,阴森凶狠,大踏步向婉儿逼近。
    婉儿不知他要施展什么厉害的阴毒武功,但看他凶狠之态,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蓄势戒备……
    但端方公子被婉儿一指解危,惊魂甫定,却逗起满腔怒火,见铁翼飞鹏向婉儿欺去,大喝一声,运起家传绝学“混元指”,猛向铁翼飞鹏后心要害点去。
    铁翼飞鹏正运集了周身功力,想找婉儿去报毁衣之仇,忽觉脚后劲风破空而至,知道有人暗袭,更加火上加油,暴吼一声,反身出掌,一式“倒转阴阳”,把运集至巅峰的一身功力,双掌一反一正,猛向身后打去。
    “噗!砰!”
    一声裂帛轻响,一声轰天巨震,同时两声惨叫传出。
    端方公子被铁翼飞鹏威力无俦的掌风,震下数丈高的岩石,一声惨叫,头下脚上地向下裁去。
    铁翼飞鹏一只左掌正好迎住端方公子家传绝艺“混元指”,一阵奇痛沁人心脾,也发出一声惨叫,再一看左掌红肿老高。
    铁翼飞鹏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遇到敌手,如今破衣伤手,连番受挫,激起他凶暴野性,杀心大起,咬牙忍住左掌伤痛,见端方公子已栽下地去,随后纵身追下岩石。
    端方公子虽然被铁翼飞鹏掌风震下岩石,只负轻伤,并未致命,头下脚上栽下,将及地面,猛一提气,半空翻转,仍然双脚稳站于地面。
    此时,铁翼飞鹏已随后纵了下来,更不答话,举起右掌,恶狠狠地向端方公子头顶劈去。
    端方公子知道他掌沉力猛,自己甫行负伤,不敢硬接,见铁翼飞鹏掌到,飘身闪过。
    但铁翼飞鹏左掌伤处,痛如心肺,把端方公子恨入骨髓,一掌落空,上步横劈,施出“横扫五岳”招式,向端方公子拦腰扫至……
    但端方公子受伤落岩,一声惨叫,早已惊动了穷家帮众,见端方公子势危,纷纷从阵内跑来救援端方公子。铁翼飞鹏第二掌未到,十数条青竹杖已齐行挥至,硬把铁翼飞鹏逼退。
    铁翼飞鹏怒上加怒,铁翼猛扑,双掌猛推,把蜂拥而至的穷家帮众,打翻了好几名。
    但穷家帮人多,打退一批又上来一批,仍然把端方公子救出,把铁翼飞鹏围住。
    混战中死伤互见,金府高手固然已有数名阵亡,但穷家帮的帮众,在阵式散乱之后,已不能发挥统合战力,死伤在金府高手,及展白无情剑之下的更多。
    尤其“金府双卫”功力高强,心狠手辣,每招每式施出,均有三五名叫化受伤倒毙。
    这真是一场好杀,只见尘沙飞扬,喊杀震天。突听一声大喝:“住手!”
    这喝声中气充足,声如雷震,震得众人耳嗡鸣,身不由己地各自停下手来。
    只见对面山峰上转出一群武林人物。这群武林人物,约有十数名之多,喝声不知由何人发出。但身法却都是快得出奇,从山峰上现身,到跑至众人动手之处,约有数十丈的距离,晃眼即至。
    只见十数条人影,星飞丸射,飞快地掠至众人面前,个个都是身躯剽悍,步履如行云流水,双眼精光闪闪,看样子都是身负高强武功之士。
    为首是一个寒儒似的穷酸,身穿褴褛长衫,脚登破布鞋,手拿一本烂书,但相貌却生得颇为不凡,四方脸,白净无须,细眉长目,看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廿四五岁,却隐然有大家风范。
    展白首先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安乐公子”。
    摩云神手“向冲天”,就跟在安乐公子身后,其余高手,展白却都不认识。
    安乐公子云铮,率领属下十数名高手,飞掠而至,首先也看到展白。
    安乐公子微笑点头,但他的眼光忽然看到展白手上拿着的“无情碧剑”,不由眼露奇光,道:“恭喜展兄,失剑复得!”
    展白道:“托公子的福!”
    以前展白见云铮朗朗侠行,曾有结交之心,但自从知道武林四公子,都是自己杀父仇人,立刻打消此念,而口头上也就不太客气。
    安乐公子脸上微微一红,因为是在他手中把宝剑被人夺走,他追了半天没追上,如今宝剑却让人家自己找回来了,这个跟头栽得不轻,竟一时无言可对,只有苦笑了一下……
    此时婉儿已飞身掠下岩石,站在展白身边,听展白管来的一个穷酸也称呼“公子”,不由笑道:“又来了一个公子!公子何其多呀?”
    她的意思是,瞧不起眼前的穷酸也配称为公子。
    展白道:“你不认识吗?这位正是与你哥哥在武林齐名的‘安乐公子’!”
    众人闻听,一齐脸现惊容,多打量了安乐公子几眼。
    安乐公子却四下一拱手道:“在下云铮,蒙江湖朋友抬爱,呼为安乐公子,今日偶然路过此地,不知诸位朋友因何故厮杀?”
    祥麟公子也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祥麟,与贵公子虽未谋面,可说是神交已久。”
    安乐公子及属下高手,一听祥麟自报名号,也俱白脸现惊容,安乐公子哈哈一笑道:“失敬!失散!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祥麟公子!看来我这贸然出头,是多此一举了!”
    原来安乐公子喜管闲事,一听眼前闹事之人是祥麟公子,便知今天的闲事自己不一定能揽得下,故而有此一说。那边的端方公子,见二人互相吹捧,却把自己抛在一边,不由干咳了一声。
    婉儿心思细密,端方公子在旁边干咳,她早知其意,倩然笑道:“今天可是幸会,武林四公子,倒有三位在此地露面,来!我给诸位引见!──”
    说着纤手一指端方公子道:“这位就是端方公子!”
    安乐公子及属下高手,更是一怔,想不到引起争端的竟是武林四公子之中的两大公子。
    婉儿接着又说道:“看来我真要回去叫我哥哥了!”
    展白一时未会过意来,愕然道:“叫你哥哥干什么?”
    安乐公子早巳哈哈大笑道:“不用说,这位姑娘一定是凌风公子之妹了!”
    展白恍然呵了一声,道:“名重武林的四公子会面,倒的确是武林一大胜举!可惜,你哥哥赶不及来此一会了!”祥麟公子心中一动,他本来心怀壮志,早有压倒其他三位公子,称霸武林,领袖群雄之心,随即仰天一阵豪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武林四公子,江湖齐名,祥麟早想一会,如今展兄提起,祥麟很想借此机会,约请三位公子驾临寒舍一会,不知二位公子及展小姐肯赏光否?”
    端方公子脸一寒,道:“那么我们今天的事如何解决?”
    穷家帮的人物因为死伤惨重,个个眼红,闻言往上一围,意欲再动……
    祥麟公子冷笑一声,答道:“武林四公子聚齐,咱们新账旧账,一齐结算,不是更公平合理吗?”祥麟公子素具心机,这话表面听来冠冕堂皇,事实上他却是感到人单势孤,安乐公子敌友不明,再要打下去,恐怕吃了亏,所以有此一说。
    端方公子也有顾忌,只因属下穷家帮的人死伤太重,不能不充硬发狠,为属下撑腰,听祥麟公子一说,也顺坡下台道:“但不知哪一天?”
    祥麟公子仰脸思索一阵,道:“当前年关将近,想每个人可能都有点私事,而且为了不影响大家快乐过年,咱们就订为明年元宵节怎么样?”
    未等端方公子答言,安乐公子哈哈大笑道:“最好是晚上,元宵节赏灯大会,武林四公子南京城聚齐,可在江湖上传留一段佳话!”端方公子也豪气干云地答道:“元宵节以前端方必到,而且为了凑兴起见,端方将随带武林至宝‘避水玉璧’,一同赴会!”
    众人闻言,一齐色变,祥麟公子脸色更见难看,因为端方公子所说的“避水玉璧”,正是他家中的传家之宝,三月之前被盗,他今天率领属下高手亲自出动,也就是为了寻找此失宝,先前疑心是端方公子支使手下盗走,但还未敢证实,如今听端方公子亲口说出,不由又惊又怒,也接口答道:“好!一言为定!祥麟为了酬谢雅意,在会上献出一宗异宝,‘大罗金丹’,给与会之人见识见识!”
    这回该轮到端方公子变颜色了,因这“大罗金丹”也正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在北京运往杭州的路上遗失,他率领穷家帮的高手,也正是寻找此宝,才来到岩山十二洞一带,搜寻数月之久却连个眉目也没有,祥麟公子这一说,才知是被金府之人拦路劫走。
    安乐公子却哈哈大笑,一震手中烂书道:“二位公子豪兴干云,不吝以武林异宝为武林人士开眼,云铮也不能太小家子气,届时一定携带‘武学真经’赴会!”
    安乐公子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吃惊……
    展白却满脸悲愤,怒眦见血,切齿喃喃自语道:“三宗异宝!三宗异宝!没有错,一定是他们!……”
    宋代词人欧阳修有一首词,歌诵元宵佳节青年男女的欢乐与离愁云: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这个固然是描写恋爱,青年男女的相聚之欢与离别之苦,但由此也可看出元宵佳节的热闹情景来。
    南京为六朝古都,人文荟萃,物华天宝,尤其到了元宵佳节,家家悬灯,户户结彩,千千万万的花灯,照耀得大街小巷辉煌如同白日,只见各色各样的花灯,多如满空繁星,从太阳未落山便已经悬挂起来了,一直从黑夜燃亮到天明。
    各种花灯,争奇斗巧,在十字街衢,更有“灯山”“灯牌楼”等等,除了花灯式样翻新,美不胜收之外,更有引人入胜的“灯虎”,为游人助兴,射中的还有彩头赠奖,因此上,天未入夜,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看灯人潮。
    富甲全国,号称江南第一家的南京金府,高耸的门前高搭彩楼,数百盏扎制得十分精致的红丝彩灯,把一座巍峨的金府大门,照耀得金碧辉煌。
    高达数十级的大理石台阶上,雁行排开两列金盔金甲的荷戈执剑的武士,在辉煌耀眼的百千灯光照映之下,宛如无数尊大庙前的金甲神将,显赫之中,带着森严威猛的气氛,使一切夜游赏灯的人们,只有站得远远地,瞠目结舌的羡望着,没有人敢接近一步。
    可是,这画戟森严的金府,却仍然热闹无比,只见中门大开,奔向金府的人川流不息,不过登上那高广石阶的都是些不凡的人物罢了。
    金府大门前,除了那些如金塑泥雕的金甲武士,昂立不动之外,还有十数名金府食客中的武林高手,站在门前迎接佳宾,其中一个仅有一条手臂的俊美少年,眉目之间蕴藏着恶狠暴戾之气,正是被展白断了一臂的“小青蚨”孟如萍。
    孟如萍断臂初愈,把展白恨之入骨,本想出去找展白报仇,后来听说元宵节赏灯大会,展白也要来参加,便等在金府,又修练了几手歹毒武功,太阳一落山便站在门前,一边负责迎接前来与会的天下群雄,一边专等展白前来,好雪断臂之恨!
    可是,从午至酉,三山五岳的英雄,四海八荒的异士,均已露面被迎进了金府,却不见展白来到。
    “小青蚨”孟如萍心中失望,以为展白不会来了,他正想交代门下食客几句,进到府内,谁知他一脚跨进大门,突听铃声琅琅蹄声得得,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背上斜插一柄看来十分名贵的宝剑,跨下骑的却是一匹又瘦又小的毛驴,在金府门前停了下来。
    想今夜金府之中,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会,而且还有武林人眼见眼红的三宗秘宝,将在武林人士面前公开,与会之人俱是当今武林一时俊彦,所有来参加大会之人,不是骑高头骏马,即是乘坐豪华轿车,哪有骑这种寒蹇毛驴来的?
    可是,这骑驴少年在金府门口,嘴中“唷!”的一声,勒住缰绳,竟飘身下驴,手里牵着那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毛驴,迈步就往金府大理石的台阶上闯。
    站在台阶上的金甲武士,执在手中的长戟向外一推,“锵!”铁戟交叉,阻住去路,同时一名金甲武士嘴中喝道:“站住!南京金府,也是可以随便往里走……哎呀!……”
    未见骑驴青年举手,那横戟阻路的两名金甲武士,喝声未竟,却口发惊呼踉跄后退出五六步去,而那少年却从容举步跨上石阶……
    负责接待来宾的金府门下食客,都是眼里不揉半粒砂子的老江湖,一见骑驴少年翩翩神采,不用出手,以周身布满的罡气,就可把武功不弱的金甲武士震退,知道来了高人,连忙几个纵落,从高台阶上驰下二人来,向骑驴少年一抱拳道:“朋友,哪路英雄报个名来,我们也好接……”
    谁知这二人话未说完,骑驴少年一抬头,二人不仅一愕,连忙改口道:“原来是展小侠,请进!请进!”
    因为展白在金府大战孟如萍,他们都亲眼看到过,所以一见便认识,忙又吩咐下人接过展白手中小毛驴,从旁门牵人宅内……
    就在众人这一乱的当儿,展白却昂然不语,唇边含着一丝冷峻笑意,未见他脚尖点地身形平飞直射地“嗖!”一声微响,人已跨登数十级高台阶,到达了大门之前。
    众人一齐咋舌,暗赞:“好高强的轻功……”
    正好“小青蚨”孟如萍听到纷乱之声,跨进门的一条腿又收回来,刚一转身,眼前一花,平空站在门前一个英挺少年。
    孟如萍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久等不至的展白,脸色倏变,猛叱道:“小子!你才来呀!”
    说着,单掌如老僧问讯,缓缓向展白胸前拍来一掌。
    展白只觉他掌势沉缓,却隐然有一股阴寒之气,迎胸压来,知是阴毒掌功,但毫未放在心上,扬袖一拂,道:“何必多礼?”
    别看展白这轻轻一拂,竟把决心报仇,暗施毒掌的孟如萍,震退一丈开外,若不是身后有壁墙挡着,说不定还要退出更远。
    “砰!”的一声,孟如萍脊梁撞在壁墙上,五脏翻滚,面色惨白,咬紧嘴唇,狠狠瞪着展白一言不发……
    想不到数日不见,展白功力有如此大进,孟如萍苦心练来欲找展白报仇的毒掌,竟是不堪一击。
    孟如萍又惊又怒,无奈这一碰面便受伤不轻,虽然内心悲愤,却毫无办法,眼看着展白数声冷笑,被接待宾客的金府门下引进大堂。
    其实展白心切血海深仇,内心悲愤更不知要超过孟如萍多少倍?今夜,上元佳节,他单人匹马赴四公子的赏灯大会,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来为他冤死十数年的父亲报仇雪恨来的。
    因此,他不顾惊世骇俗,一到金府门前,便连施“凌空虚渡”“罡气布体”“流云铁袖”等神功,不是为炫技骄世,而是为了要一寒敌胆。
    不过,孟如萍是首当其冲罢了。
    好在这些门下食客已看出少年展白艺业不凡来,而且事前又受过祥麟公子的交代,所以不管孟如萍受挫,依然恭而敬之的把展白让进大厅。
    这所大厅,展白曾来过一次,不过那是白天,而且心情也没有这次激动。
    这次探知金府老主人“青蚨神”金九,就是杀他父的主凶,满腔热血沸腾,抱必死之决心重临金府,已无心情欣赏这以“江南第一家”自豪的金府豪华排场,连挂在庭院中琳琅满目的奇巧华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双眼平视,笔直地跨进宴客的大厅。
    大厅内彩灯缤纷,瑛珞垂珠,尤其绣金盘龙的壁柱上,高烧着数十丈粗逾儿臂的香油大烛,把一座宽敞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
    当真是高朋满座,一座宽敞大厅之中,恐怕有数百人之多!
    马蹄形的长桌,迤逦排开,桌面上正宴未上,却堆集着满桌的时鲜水果,美点精糕,迎面坐着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两旁坐的俱都是四大豪门的顶尖高手,以及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奇人异士。
    意外地,这内蕴无限杀机的武林四公子之会,表面上竟充溢着喜洋洋的气氛,众人随意吃喝着桌上的鲜果美点,嘴中却是笑语喧哗,人多语杂,几至聚声成雷,整座大厅中显得乱哄哄的一团。
    又加上新来的宾客,以及端茶送水的男女佣人,进出川流不息,以致领导展白人内的食客,高声为展白报名引进,都没有人听见。
    展白因是存心找事来的,岂甘受此冷落?抽出背上“无情碧剑”,出指一弹,“汪!”然一声龙吟,气贯丹田,嘴中高吟道:“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武学末进,展白造访!”
    展白这一弹剑作歌,声震全厅,数百位高手笑语声立止,一座喧哗叫嚣的大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数百道眼光,一齐投射到展白身上来。
    首先祥麟公子离座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但在祥麟家中却不会有‘淮阴市井笑韩信,满朝公郎忌贾生’的量小之人。来!祥麟先为展兄引见几位前辈。”
    祥麟公子说着走下座来,拉着展白的手,先向首座一个双目精光如炬的老人道:“这便是家父……”
    只这五字出口,展白立感热血上冲,头脑“轰”的一声,以下祥麟公子说的话便听不到了。
    因为展白听“神驴铁胆”告诉他,“青蚨神”金九乃是杀父的主凶,首先出主意杀害父亲的是他,在“江南六侠”围杀父亲时,首先用暗器使父亲受伤的也是他。
    因此,展白听祥麟公子说出,知道当中首座老人便是“青蚨神”金九,不由双目怒睁,同时心中禁不住热血沸腾。
    只见这老人五旬开外,双目精光如炬,充分显出机智无比的神态,同时从其如炬的目光看来,知其内功必亦不弱,身穿团底闪光绸袍,面如满月,额下五绺花白胡子,机智精明之中,又显出一派威严之相。
    展白为了不在人前失态,咬牙强忍住满腹悲愤,抱拳说道:“久仰!久仰!‘青蚨神’金大侠,威名远播,今得识荆,三生有幸!”
    展白说完,那“青蚨神”金九却傲不为礼,连站起来都未站起来,只微微点了点头嘴中连道了两个好字,一双精光如炬的眸子,却倏然上下打量了展白几眼。
    展白以为“青蚨神”轻视自己,忍不住怒火上冲,脸色立变……
    祥麟公子已看出展白神情不对,忙道:“家父双腿不便,请展兄多多包含!”
    展白这才看出,“青蚨神”金九所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副轮车,双腿覆盖了一条很厚的毛毡,但不知因何双腿失灵?
    祥麟公子接着为展白一一引见与会众人,武林四公子展白均已会过,武林四公子门下的好手,以及与会的天下群雄,展白并不留意,仅注意“乾坤掌”云宗龙,“混元指”司空晋,以及“霸王鞭”樊非等。
    奇怪的是“摘星手”慕容涵却未与会,“豹突山庄”方面的人只有冷傲的“凌风公子”及门下高手多人在座,连“雷大叔”,“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衡山夜枭”眇目道人等十大高手,也未见面。
    “凌风公子”仍然是那副冷漠无情的神态,在祥麟公子为展白引见时,眼视屋顶,昂然不睬,俊美的脸上嘴角下撇,更是一副高傲无比的神气。
    连做主人的祥麟公子都大不过意,但展白反而心平气和地笑道:“不劳公子引见,我们早就认识了!”
    “凌风公子”却一瞪眼,以寒冷如水的语调说道:“一无名小辈耳,本公子不屑认识于你!”
    祥麟公子已知展白心高气傲,武功又高强无比,凌风公子讥诮,一定引起展白发怒,他并不是怕他们打起来,而是怕坏了自己预定的计划,忙在一边说道:“慕容兄生性如此,展兄且莫介意!”
    谁知展白一点不发火,反而笑道:“展白早已领教!”“凌风公子”又是一声冷笑。
    展白走向别处时,回顾了他一眼道:“不用心急,展白早晚有让慕容公子认识的一天。”
    慕容承业倏然色变,立起身来,五指一旋,猛向展白身后,“凤眼”三穴弹去。
    正是家传绝艺“摘星手”的一式“紫微三垣”,五丝微风,疾而不啸,袭向展白。
    似这等阴柔手法,使敌手不易躲避,尤其在背后暗袭,因为它不带一丝破空之声,更使人无法事先防范。
    但展白今与昔比,已大有天渊之别,自经“神驴铁胆”的三月教诲,他对自己内身潜修的功力,已能自由发挥,又加上与会前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足不出户地在岩山十二洞中,潜修《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所载的奇绝武学,所谓“一窍通,窍窍通”,进步何止一日千里。
    展白武功已达心与神会境界,“凌风公子”暗袭手法虽然冠绝一时,但展白自己及时发觉,却不露痕迹地回手一拂,把凌风公子极厉害的一招“紫微三垣”化解于无形,口中并说道:“等一会领教!”
    凌风公子立即感到一股暗劲,拥向自己,不但把他一招“摘星手”的绝招化解掉,而且震得自己站不住脚,“扑!”地一声,又跌坐在椅子上,不禁闹了个目瞪口呆。
    好在展白用的这一招非常含蓄,不是特别细心的人看不出来,因此也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倒是“安乐公子”早想拉拢展白,虽看出展白折辱了凌风公子一招,也不点破,却走下座来,拉住展白坐在自己座旁。
    展白也未加推辞,即坐在安乐公子身旁,抬头见识与不识的全厅之人都在瞪着眼打量他,展白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觉得自己孤身一剑,将要当着天下群雄面前,报雪杀父之仇,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又想起自己人单势孤,也许不能报雪杀父之仇,反而溅血堂前,丧命在此……
    转又一想,不管自己报得了报不了父仇,只要能够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把父亲被杀害经过,公布武林,纵是牺牲一命,也颇值得了,想至此处,心情反而出奇的镇静下来。
    突然,展白转眼又看到一双如天际晨星的大眼睛,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仔细一看非是别人,正是那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
    展白突然一震,只感心中卜卜乱跳,脸孔发烧,顿时兴起无数的绮思遐想,心中暗道:“难道她爱上我了吗?为什么每次会面,总是用这种眼光看我?”
    转又想道:“这是不可能的!人家是江南首富的千金小姐,自己却是一个落魄江湖的穷少年,就算人家爱上自己,自己又拿什么去爱她?”
    忽然又想起:“她父亲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马上便要流血拼命,双方势同寇仇,还谈什么爱不爱?”
    这样一想,展白顿觉冷冰浇顶,满腹绮思立刻化为乌有。
    此时,那“青蚨神”金九,却把祥麟公子叫到近前,俯耳低言了几句,祥麟公子立刻昂身抱拳,四下一拱道:“诸位英雄,外面酒宴已经摆好,就请诸位移坐月下,赏灯饮酒共谋一醉如何?”
    端方公子首先不耐,当下身形一立,道:“不知那‘大罗金丹’何时展出?也叫与会群雄一开眼界!”
    祥麟公子淡然一笑道:“司空兄不必心急,你既然把‘避水玉璧’带来了,祥麟家中的‘大罗金丹’还能自秘吗?我们大家到外面饮酒赏灯,待酒兴正浓时,你,我,以及云铮兄,咱们三宗异宝一同展出,岂不够味!”
    安乐公子首先把手中那本烂书一拍,哈哈大笑道:“月下灯前,有花有酒,又有武林秘宝可开眼界,今宵此会不虚了,好!好!司空老弟,咱们客随主便,一切听祥麟兄的了!”
    与会众人,赏灯饮酒是假,却急欲一睹三宗异宝,听安乐公子一说,齐齐斯应,哄然道好,一齐离座向大厅外拥去。
    展白冷眼旁观,见“青蚨神”金九,“乾坤掌”云宗龙,“混元指”司空晋,以及“霸王鞭”樊非等老一辈的人,绝少发言,只静坐在一边由着小一辈的“武林四公子”出面争强,不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暗地里又有什么打算?因此,全神贯注在他几人的身上,一时出了神……
    忽见凌风公子冷冷言道:“祥麟热肠,安乐风流,飘零端方,你们三公子均有宝物可献,难道我‘凌风’就没有珍贵之物,以博天下英雄一顾了吗?”
    凌风公子这一发言,闹哄哄向厅外走的人,又即时停住脚步,一齐瞪着眼睛望着凌风公子,看他有什么比三宗秘宝更值得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凌风公子见他的话果然生了效果,不由面露得意神色,回首同一长发披肩的老者说道:“赫连三叔!你把咱们的宝物献出来看看!”
    那被称做“赫连三叔”的老人,探手怀内取出一个锦缎绸包来,打开锦缎绸包,里面是一个扁方的红木匣子,抽开匣盖,里边又用白锦纸包着,里三层外三层,长发披肩老者慢条斯理的一层一层地打开,但看这收藏的严密,便知是非常珍贵的宝物,而且,自从打开匣盖以后,即有一种馨馥幽香进了众人鼻孔,随着纸包一层一层的打开,芳香愈来愈浓,到后来竟使整座宽敞大厅都弥漫了这种香味……
    众人双眼一瞬不瞬望着长发披肩老人的两只手,这虽不是什么流血厮杀,气氛却是相当紧张,数百人拥挤的大厅,竟是鸦雀无声,这时就是有一枚绣花针落在地上,也必可清楚听到。
    人丛中不知是谁,轻声说道:“这香味若是含有巨毒,大厅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这声音虽低,听到众人耳中却仿佛响起了一个焦雷。
    不少沉不住气的人,赶紧闭住呼吸,并暗蓄真力准备事有蹊跷时,冒死一击……
    却见端方公子手下,一个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带着熏人的酒味,哈哈大笑道:“这么香!就是穿肠毒药,老叫化也要吃一点尝尝。”
    嘴中说着,双肩一晃,未见怎样作势,人已逼近长发披肩老人面前,伸出一只鸟爪似的赃手,猛向长发披肩老人手中纸包抢去。
    长发披肩的老人连眼皮都未抬,红木匣子放在桌上,双手拿着纸包也未躲,只在那红脸蓬头的年老乞丐鸟爪似的右手将触及纸包时,屈指一弹,那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便如触蛇蝎般地,倏然把手缩了回去。
    众人见那位红脸蓬头的年老乞丐,红脸泛紫,双睛咕辘咕辘乱转,便知他吃了暗亏不小。
    端方公子身后穷家帮的人,更是吃惊,因为这位红脸蓬头的老年乞丐,乃穷家帮有名的“酒丐”,名叫方弼,与“疯丐”褚良,“聋丐”吴化,合称为“风尘三丐”,不但在穷家帮身份极尊,就是在武林中可称得起是一流高手,如今被凌风公子门下食客,一个长发披肩的老者,只这么轻轻一弹,便负了伤,不由心中既惊且怒,一个个怒形于色,蓄势欲扑。……
    凌风公子却冷冷说道:“豹突山庄求才若渴,慕容承业更是礼贤下土,岂有当着天下群雄施出暗算手段?这说话之人,分明存心不良,暗想破坏慕容府的清誉,实在可恼!”
    说着向身后一施眼色,只见一个精瘦细长面色如蜡的劲装汉子,单手一扬。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一个中年壮汉双手抱着胸口,痛得弯下腰去。
    众人虽未看清那精瘦汉子是用什么手法伤了一人,但见凌风公子手下竟是这般飞扬跋扈,动辄伤人,不由个个怒于形色,尤其麒麟庄樊非门下,更是纷纷作势欲扑……
    原来那冷语受伤的壮汉,乃是“霸王鞭”樊非手下。
    祥麟公子见凌风公子在自己家,竟然如此蛮横,心中怒火也几乎按压不住,但他城府极深,又恐坏了大事,更不愿此时有任何一方起了冲突,于是,强忍住满腔怒火,道:“慕容兄,既也带有秘宝,不妨在赏灯大会上,一齐展出于天下武林之前,现在且请收起……”
    但他话尚未说完,那长发披肩老者已将最后一层纸包打开,只见他两指从纸包捏出一段白藕似的东西,仍是屈指一弹,一缕白光,直向“酒丐”方弼面门射去,同时嘴中说道:“老叫化!你既是嘴馋,就先给你一点尝尝鲜吧!也免得叫天下武林笑话豹突山庄小气!”
    “酒丐”方弼,当真是胆大包天,在不明对方真正意图,又未看清纸包是何事物,长发披肩老者屈指弹来白影,他连看也未看,竟张口接住,“咯崩!咯崩!”一阵咀嚼,“咯!咯!”两声,咽下腹去。
    不但端方公子方面的人个个吃惊,就连与“酒丐”无关的众人,也都暗暗为他担心……
    谁知“酒丐”方弼,咽下之后,舐嘴伸舌,意犹未尽,又从背上解下一个红漆大酒葫芦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酒,才用破袖口擦了擦嘴唇道:“长毛老怪!你给老叫化吃的,是不是从孙悟空那里偷来的‘人参果’?怎么这样好吃!”
    长发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叫化!算你造化!这虽然不是可使人成仙成佛的‘人参果’,却是道地的‘千年参王’,你如果现在运功一遍,可抵你苦修三年的功力!”
    众人闻听,简直不敢相信,对毫不相干之人,竟肯施舍这么珍贵的灵药?
    “酒丐”方弼却是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双掌扣诀,行起功来。
    众人被好奇心驱使,谁也没动,也没有人说话,一齐瞪大眼睛望着“酒丐”坐在地上行功。
    不到一盏热茶工夫,“酒丐”跳起身来,双目一睁,奇光四射,连道:“好宝!好宝!”
    众人一见,“酒丐”赤红的脸上泛起一层宝光,双目神光也似比方才精莹多了。
    想这种增强功力的灵药,乃武林中梦寐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在凌风公子手下却有整整一匣子,不由一齐将目光投射到长发披肩老人的手上。
    那披发老人却自言自语地道:“谁要投靠豹突山庄,谁便有福享受一段千年参王。”
    展白在一侧冷眼旁观,至此方算明白凌风公子叫门下食客现出武林至宝之意,原是想收买人心。
    同时,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其他武林三公子,也均以武林人见眼红的异宝,当着天下武林卖弄,无非都是想借此拉拢武林人士归顺到自己门下来。
    但这种卑劣用心,的确叫人看了不顺眼,尤其想到名重武林的四公子,竟是用这种手段,来树立自己庞大的势力。想着不由好笑,禁不住嘿嘿冷笑出声。
    凌风公子却不管展白冷笑,见自己狡计得售,扬扬得意地道:“豹突山庄不仅是这点千年参王,还有‘何首乌’‘千年灵芝液’等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专等加盟慕容门下的四方豪杰共享。”
    武林人士不爱金,不爱银,却最爱这等增长功力的灵药,有的为争夺一枝半叶灵药珍果,不惜拼命以赴,如今听说只要加盟豹突山庄,便可享受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灵药,不少人蓦然动容,尤其看到“酒丐”当场服过的功效,更是羡慕不已,但为了面子问题,一时之间还不好意思蜂拥向前,但已有数人脚步趔趄想凑向前去了……
    祥麟公子眼见凌风公子狡计得售,心中大急,忙道:“诸位!先请入席吧!赏灯大会上,还有更珍贵的秘宝可看呢!”
    在人丛中,展白突见一辆轮车疾闪而过,直向厅后急去,他如今日力过人,虽在众人交错拥立,已看出那正是“青蚨神”金九的轮椅,他恐怕“青蚨神”隐而不出,再难见面,立刻陡然大喝一声:“金老前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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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夺宝遗恨
    展白这一声大喝,声如震雷,大厅之烛光均为之一颤。
    众人更是愕然惊顾,展白却不顾一切,排众而前,飞身掠至“青蚨神”金九面前丈余之处道:“在下展白,想请问金老前辈一件事,不知能否见告?”
    “青蚨神”金九虽然停下轮椅,但脸上一无表情,只略皱双眉道:“老夫十数年不出江湖,对外边的事一无所知,有什么问题,你还是请教别人去吧!”
    说罢,转动轮椅,直向大厅后甬道驰去。
    展白急道:“慢着!”
    但“青蚨神”金九再不理他,头也不回地轮椅疾转而去,展白飞身向其追去。
    但他身形才起,甬道铁门“当!”的一声,自行关闭,展白收势急落,险些撞在铁门上,接着甬道两侧边门连闪出六个白衣小童,一齐手横银剑,挡住去路。
    这六个白衣小童年纪均不大,约在十四五岁之间,身法却快得出奇,以展白的眼光,竟未看清六个人是怎么窜出来的,好像铁门之前凭空多了六个小童一般,这六个小童一律白衣垂发,手横银剑,挡在展白面前,而且一个个不发一言,六双小眼瞪得滚圆,看样子只要展白再迈前一步,便要一齐出手攻击。
    展白微微一怔,身后却传来金彩凤如银铃的声音:“展少侠!”
    展白闻声回头,见金彩凤一双美得出奇的大眼睛,正望着他,眼中流露着疑问与诧异之色。
    这是金彩凤出众的地方,往往她心中所想不用说出口来,便可令对方知道她的心意,所谓“眼睛会说话”,恐怕就是指此而说的。
    展白叹了口气,心想:“冤有头,债有主,青蚨神金九杀死我的父亲,却与他的子女无关,青蚨神既已走了,报仇的话先不提也罢!……”展白想至此处,便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谁知金彩凤并不放过他,用一种柔情万种的声调幽幽说道:“我看得出。”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就这四个字加上她会说话的眼睛,亦可明白表示出,那下边的意思是:“你一定有什么疑难不决之事,藏在心中,请告诉我吧!我会帮助你的……”
    展白能确切体会出金彩凤言简意深的情意,但是他能叫仇人的亲生女儿,来帮助他去杀她的父亲吗!……展白只有摇头苦笑道:“真的没有什么。”
    但金彩凤明丽的双眼,仍然脉脉含情地望着他,而且那眼神中尚含有不少幽怨的成分,从那漆黑的照得见人的双瞳中,展白似已读出了里边的意思,那是诚意的想帮助他。
    突然,大厅之中灯光全熄,眼前一片漆黑,大厅中的群雄齐声惊叫。
    接着一声凄厉的长笑,犹如鬼哭狼啸,使人听来毛骨悚然。
    这遽变来得太突然,数百人齐集在大厅中哗然一阵大乱。
    齐声叫嚷:“嘿!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灯全灭了?”
    “什么人?这是什么人在怪笑?”
    “……”
    可是,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乱嚷乱叫之间,突然“轰隆!轰隆!……”一阵巨响传来,整座大厅也跟着摇晃起来。
    有人高声大喊,但再强烈的地震也没有这么大的震动,因为整座大厅都旋转起来了。
    听说有人喊地震,便有不少人夺门向厅外跑去,但是不跑还好,这一跑立刻身躯失去平衡,斜飞歪撞,跌跌碰碰,不少人身躯撞在墙壁上,额角撞在厅柱上,“砰!砰!砰!砰”哀呼惨叫,接二连三传出,已有不少人负了伤。
    慌乱中,从黑暗里响起祥麟公子愤怒的吼叫:“什么人发动了‘石矶大阵’?”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座大厅,竟是金府一个埋伏机关。
    可是,这埋伏机关既是设在金府,操纵机关之人必也是金府之人,难道连他们府上的少爷小姐也在其中,他们也要施展毒手了吗?
    这真是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祥麟公子连声喝问,愤怒、焦急的声调,任何人都可听得出,这发动阵势的命令,绝不会是他发出,而且看情形,就是连他也已陷于危机之中。
    但那声声怪笑,仍自大厅屋顶传来,对祥麟公子的愤怒喝问,竟是不理不睬。
    祥麟公子一连呼喝数声,竟不能阻止发动阵势之人,只气得三尺神暴跳。身边却传来金彩凤幽静的声调:“哥哥!那在屋顶怪笑的人是师兄,擅自发动‘石矶大阵’的人也一定是他了。”
    祥麟公子一听,竟是父亲的爱徒做出这等疯狂之事,不由怒叫道:“孟如萍!你疯了?还不赶快停止!”
    谁知,祥麟公子指名喝问,那声声怪笑仍未歇止,整座大厅却在旋转摇撼之中,向地下迅速地沉去。
    突听端方公子哈哈大笑道:“金祥麟!你这一手真是绝极了!‘恨天绝户计’!想一网把天下武林打尽,哈哈!可是你也别想活着出去,在我们大家尚未死完之前,你兄妹二人先得为天下武林偿命!”
    祥麟公子怒道:“你要怎么样?”
    端方公子道:“你仗着机关埋伏,把天下武林骗在大厅,想来个一网打尽,我端方就凭穷家帮的‘青竹阵’,便可叫尔兄妹死无葬身之地!”
    祥麟公子怒极反笑:“哈哈哈……”
    笑声高亢震耳,与屋顶的凄厉怪笑遥相呼应,气氛显得悲惨恐怖之极。
    祥麟公子笑罢说道:“司徒兄!你用不到血口喷人,金祥麟没有害人之意,就是有害人之意,也不会连自己都害在其中!”
    黑暗中传来端方公子的冷笑,道:“你说此话,谁会相信?自己家中的机关会把自己害了,莫非你是怕死贪生之辈,才不敢承认害人?不敢接受本公子的挑战!”
    祥麟公子尚未答言,“乾坤掌”云宗龙冷冷地说道:“司徒世兄!你纵然有拼命之心,无奈黑暗之中敌友不分,你也难施辣手。”
    “酒丐”方弼哈哈笑道:“要饭的有的是偷鸡摸狗的玩意。”
    端方公子道:“穷家帮的朋友,就献出两手来给天下群雄过过目吧!”
    端方公子话声才落,“嚓!嚓!嚓!……”一连串微响,刹那间亮起数十支火折子。
    原来穷家帮的帮众,每人手中点燃丁一支“千里火”。
    这种“千里火”为穷家帮独有之物,不怕风,不怕雨,而且可长燃不熄。
    数十支火折子一亮,整座大厅霎时变得通明。
    就在整座大厅“隆!隆!”旋转,悠悠下沉之际,穷家帮数十名高手,拉出青竹杖,交错游走,竟形成了一座“青竹大阵”,把祥麟公子兄妹包围在中间。
    “青竹大阵”,以穷家帮的“风尘三丐”为首,正好是九九八十一人,暗合九九不尽之数,每人手中一支青竹杖,杖起如林,只听“酒丐”方弼领头唱道:“千朵莲花迎风开!”
    “疯丐”褚良接唱道:“西天佛祖下凡来!”
    “来”字出口,漫天杖影,如狂风骤雨,猛向祥麟公子罩落。
    “铁翼飞鹏”巴天赫与“铁背驼龙”公孙楚,早已领教过穷家帮“叫化大阵”的厉害,见对方阵式发动,比在岩山十二洞那一次更加猛烈,不由齐声厉吼,掌翼猛挥,硬向来势迎去。
    同时,另外十数名金府高手,也随着“金府双铁卫”一齐出手。
    铁翼掌风,刀光剑影,威势固然不小,但与漫空压来的青竹杖影一接,立刻纷纷惊呼倒退。
    原来端方公子已尽出“穷家帮”盖世高手,加上“叫化大阵”的奥妙无双,威力竟是大得出奇,“金府双铁卫”以及金府食客中的十数高手,固然都是当今武林一时之选,但要拿来抵挡穷家帮的奇妙阵式,仍然是无法抗衡。
    穷家帮阵式一发动,立把金府众高手迫退,又在“莲花,莲花……”群声齐唱之中,林林总总的青竹杖影一阵搅动,犹如怒涛拍岸一般,以无比优势向前压到。
    青竹杖纷落如雨,声声惨叫传出,金府高手已有多人惨毙杖下。
    祥麟公子面色惨变,剑眉斜立,怒声叱道:“穷家帮的朋友,欺人太甚,当着天下武林,怨不得祥麟心狠手辣,接暗器!”
    祥麟公子说话之中,右手漫空一扬,立有一阵啸风之声,疾啸而出。
    数十点火光之中,只见一片青蒙蒙的黑影,犹如万蚨齐飞,直向穷家帮帮众之中打去。
    竟是“青蚨神”成名暗器“青蚨镖”,祥麟公子以“万蚨呈祥”手法打出。
    “疯丐”褚良嘻嘻怪笑,道:“到底是公子爷大方,一出手就是满把金钱。”
    他嘴里轻松,心中也为这金家独门暗器手法暗暗吃惊,见漫空青影,疾啸而至,立刻脚踩九九,催动阵式,急遽挥起青竹杖,千百条青竹杖影,幻化成一道青色竹墙,以封住阵角前面。
    “叮!叮!”一片争鸣,夹着丝丝破风之声擦面而过,接着又传出数声闷哼。
    百忙中“疯丐”回头一看,身后帮众,已有不少受伤。
    就连挨肩站立的“聋丐”吴化,左脸也现出一道血痕,滴滴鲜血,顺腮而下。
    “聋丐”功力并不在“酒”“疯”二丐之下,但由于双耳失聪,对敌过招,全凭超人的目力为断,可是在这黑暗之中,全凭数十支火折子的微光照亮,又加上人影交错,是以看不清满空而至的“青蚨镖”,加上“青蚨镖”的与众不同,在祥麟公子特殊的手法打出之际,斜飞横掠,一个躲避不及,脸上一凉,已知自己负了伤。
    他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执着青竹杖,空不出手来,抬起手臂,用衣袖一抹,见衣袖上染满鲜血,不由勃然大怒,厉啸一声,催动阵式,挥起青竹杖,带起一片劲啸,猛向祥麟公子扑去。
    可是祥麟公子左手一扬,又是一蓬青影,疾啸而出。聋丐大惊,脚步顿挫,阵式收住,改攻为守,杖影如山,只求自保。
    可是,在“叮!叮!”声中,他青杖上接连嵌入十数枚青铜制钱,而在他身旁的帮众,又有不少人发出闷哼,中钱挂彩。
    但“叫化大阵”变化奥妙,曲折进退有如灵蛇,在“聋丐”阵位部分顿足后撤之际,“酒丐”与“疯丐”所率领之部分,却已应时攻出,是以祥麟公子这第二把“青蚨镖”出手,把聋丐打退时,“酒”“疯”二丐,催动阵式,已由侧翼卷至。
    数声惨叫,金府高手又有数人毙命,而且数十条青竹杖影,挟疾风迅雷之势,猛向祥麟公子兄妹周身点下。
    祥麟公子面容换色,金彩风尖声惊呼,看样子兄妹两人难逃青竹杖乱棒之危……
    展白也不知是怎样一种心理,只觉得不忍见那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婉转蛾眉,惨死乱杖之下,竟然不由自己地腾身而起,半空中“呛!”然一声龙吟,“无情碧剑”抽出鞘来,一式“迅风疾雷”,犹如长虹经天,连人带剑,猛向金彩凤身前,乱棒之中挡去。
    “叮!呛!叮!……”
    一片金音微鸣,青竹杖被展白“无情碧剑”剑锋,一下子削断了十数根。
    穷家帮众“爱杖逾命”,一片惊呼声中,暴然齐退。
    金彩凤俊美无比的娇靥上,一片惊恐之色,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却充满了感激之情,望着展白……
    展白从那眼神中,望到了似海的深情,俊面一阵发烧,又见众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似是责怪他的多此一举,他又不由一阵羞愧地低下头去……
    可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忽听又是一阵急啸破风之声传来,众人惊惶四顾,一蓬青影,却从屋顶,迎头洒下。
    犹如夏日,骤然急降的冰雹。竟不知是谁,继祥麟公子之后,由屋顶洒下一把“青蚨镖”来,不由一齐惊呼出声。
    就在众人惊呼四躲之际,仍有不少人负了伤,这次已不仅是穷家帮的人,而是各门各派手下都有人负伤,不由一个个怒气填膺,齐欲找祥麟公子拼命……
    可是,这满空洒落的青蚨镖,手法高妙无比,不但打伤了不少人,而且把穷家帮众手中的火折子一律打熄。
    大厅之中,倏然漆黑不见五指,就连展白夜能视物的目力,由于乍然从明到暗,也不能看清周围景物。
    突然,屋顶又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笑罢说道:“现在你们都已落人老夫掌中,为友为敌?请诸位自择,愿做金府的朋友,请事先声明,当以‘传音入密’之法,告知诸位出路,如果蓄心与金府为敌,那就要凭各位自己的本事了,能够走出这‘石矶大阵’,金府之人,绝不再加阻拦,任凭诸位自去……”
    他话尚未说完,已为众人七嘴八舌的怒叱声打断。
    只听“混元指”司空晋叫道:“老二!你这样做,算是对待故友之道吗?”
    “青蚨神”金九在屋顶外边哈哈大笑道:“司空晋,天下之大,恐怕再找不出像你这样反覆阴险的小人了!你用假的‘大罗金丹’害得我双腿失灵,又驱使穷家帮的人劫走我的‘避水玉璧’,你这不是比要我死还更厉害吗?到了现在还谈什么故人不故人?老实说罢,今天主要就是为了对付你,别人陷身‘石矶幽冥’,丧身地底,可说是沾了你的光……”
    众人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原来他们两家人勾心斗角,却陷害了许多无辜之人。
    又听“乾坤掌”云宗龙说道:“二哥!你总不能连我也害在里边吧!想到咱们当初情同生死……”
    青蚨神金九在屋顶外,哈哈狂笑,道:“咱们兄弟?哈哈!那在十几年前早已结束了!而且我们也曾发过誓,从那段公案后,咱们是谁也不理谁,过去的一笔勾销!想不到危难当头又叫起二哥了!我再老实告诉你吧!今天,任何人都可以放开,惟独你们几个人不能饶过!”
    “霸王鞭”樊非对“乾坤掌”云宗龙低声说道:“四哥,不用多跟他费唇舌!想当初他设计杀害大哥时,是多么残酷无情?今日已陷在他的机关之中,再讲好话也是无用,不如……”
    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但展白奇经八脉已通,听觉最敏,依稀能够听到“霸王鞭”说道:“制住老鬼犬子,以使其就范……”
    但亦不能完全听清楚,可是由此也忖度出霸王鞭樊非,是想挟制祥麟公子,以求要挟青蚨神,借以脱困。
    同时,展白从其对话之中,亦可听出当初他们几人陷害父亲之时,一定也是由这“青蚨神”金九出计,然后六人联手把父亲杀害,瓜分宝物,散伙而去……
    展白想到这里,突然热血上冲,恨不得立刻找到青蚨神金九为父报仇……
    突然展白感到一只温暖滑腻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一股似兰似麝的幽香传进了他的鼻孔,尚没等他会意过来,那温暖的手已握紧着拉他向一侧走去。
    展白全身如受电击,只感一股暖流,由手上通过全身每一根神经,黑暗之中,也不知是敌是友,他竟忘记了抗拒,随着那拉着他的温滑手掌走去。
    展白在那温滑小手的牵引下,走进一道石缝似的窄门,接着几个转弯,似是进了一条窄窄的地下甬道,脚下已不再转动,而且脚踩石级步步向上,显然已脱出“石矶大阵”之外。
    甬道之内,虽然仍是漆黑,但时间一久,展白已恢复了夜能视物的目力,他约略看出,拉他向前走的,垂着珠穗蓬松发辫稳压纤细腰身的背影,正是那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
    展白心思电转,几次想挣脱她的掌握,但不知什么心理竟未挣脱?几次想开口问她,要把自己拉到哪里去,却又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来?只在神思迷惘中任她温暖的玉掌拉着自己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依时间计算,反正路途不近就是了。忽听“砰!”地一声,似是一扇石门被推开,展白随着金彩凤玉掌一拉的劲儿,飘身跃出甬道,竟来到一座假山的石亭之中,只见楼台亭阁,花木扶疏,在天心一轮明月照耀之下,分明是一座庞大的花园。
    而且远处街道上的灯光,在月夜的天空泛起一片蒙蒙红光。
    金彩凤的玉颜,在明月清辉的照映下,娇美如花,只见她皓齿微露,嫣然笑道:“幸亏我知道这条密道,不然的话,我们也要跟着他们永沉地底了。”
    展白听金彩凤直称“我们”,这亲热的称呼,使他心头一甜,但瞬即疑问道:“永沉地底难道那座大厅不能再升上地面来了吗?”
    金彩凤却一回身,娇躯环旋了一个对圆,就势斜停在石亭的栏干上,那姿态娇美已极,以秀目睨睇着展白,道:“我不详细知道,只在小时候听爹爹说,这大厅是一座‘石矶大阵’,只要触动机关,沉下地底,便永远不能上来,不论有多高强的武功,也要被活葬在里面。”
    展白这次却比较清醒,未为金彩凤娇美无比的姿态迷惘,不等金彩凤的话说完,即冷笑道:“你这话,大概无人会相信吧!”
    金彩凤娇躯一挺,离开栏干,凑前两步,绷起秀脸道:“你──以为我骗你吗?”
    展白哈哈笑道:“你哥哥,还有金府那么多人,难道会与群雄一同活葬吗?”
    金彩凤也噗哧笑出声来道:“我哥哥当然不会那么傻,他也知道通向外面的密道。”
    展白道:“可是,你哥哥并没有随着我们出来……”展白无意中,也用了“我们”这个较亲热的代名词不由脸孔一阵烧,心头狂跳,因此,话说了一半即行咽住。
    金彩凤却笑得更灿然了,只见她娇靥如春花盛开道:“这‘石矶大阵’中密道不止一条,通往外边的路也不在一处,而且在阵势发动后,步数走不对,也踏不进那宽仅容一人可通过的石缝……”
    展白颇为气愤地说道:“在下倒是没想到,威名震武林的堂堂金府,竟用出这种暗算坑人的下流手段。现在,展白算是领教过了,好,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再见!”
    说罢,也不等金彩凤回答,掉头大踏步走去……
    金彩凤被展白说得花容惨变,一时怔住,待展白掉头而去时,她心如刀绞,猛然“啊!”地一声轻啼,飞扑向展白,嘴中急道:“你──不要走!……”
    展白突感脑后劲风破空,以为金彩凤恼羞成怒,在自己背后出手暗袭,立即甩肩跨步,反身打出一掌。却见金彩凤不闪不避,双肩齐张,挺着酥胸,纵身向他扑至。
    展白掌势已经推出,才看出金彩凤不是向他暗袭,而是扑身向他的怀抱而来,展白纵是铁石心肠,对这毫不抵抗,投向自己怀抱的如花似玉的女郎,也不忍遽下毒手,连忙吸气卸力,挫臂收掌。
    可是,慢了,展白抽掌不及,虽然卸去大部分掌力,但尚有三分力道,“砰!”的一声,展白一掌正正地印在金彩凤柔嫩香软的酥胸之上。
    金彩凤娇哼一声,前扑的身形顿然震住,一副娇躯,摇了几摇,仰面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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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图穷匕现
    展白腾身探臂,适时扶住欲倒的金彩凤,暖玉温香,抱了个满怀,虽是惶急之中无心之举,展白也禁不住心头猛跳。
    又见金彩凤花容惨白,双眉微皱,咬紧嘴唇,酥胸急遽地起伏着,似是受伤不轻,展白看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伤在自己手中,心中不禁又生出一阵怜惜之情,讷讷地道:“金姑娘,我不是有心伤你……”
    金彩凤星目微睁,见展白抱着自己,满脸惶恐之色,像小孩子做错了事般地,向自己认错,乞求原谅,心中竟感到了说不出的温馨,樱口半张,娇喘道:“我──不怨你,展──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好了……”
    展白头脑“轰!”的一震,到底他所害怕的事发生了,这被他打伤的千金小姐,竟毫不怨恨他,而且,这充满了柔情蜜意的两句话,不是比什么都明显吗?
    她,爱上了他,而他呢,明知她是仇人的女儿,万万不能接受她的爱,可是,现在只有他自己的良知清醒,仇恨,理智,一切都不存在了,他不能欺骗自己,他也爱上她了。
    金彩凤强张口说了那两句话,竟忍不住内腑翻涌的气血,话才说完,一股鲜血已从她那半张的樱口内流出。
    展白惊呼一声,再也不顾一切,从拥抱着金彩凤的娇躯上抽出一只右手,连点金彩凤胸后三处要穴,然后以掌心抵住金彩凤胸前“期门”穴上。
    只觉柔软的胸上,隆起的双乳,使他触之如受电击,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几乎使他把持不住……
    “喔──”
    不知是痛楚?还是满足了梦想?当展白手掌按在金彩凤的胸前来,她微微发出一声娇呼。
    展白蓦然惊觉,强稳住心猿意马,以真力贯注掌心,并低声说道:“金姑娘,在下运功为姑娘疗伤,请姑娘导气相引……”
    金彩凤递给他一个媚眼,不知是嗔是喜?但却没说话,依言调匀呼吸,暗暗与展白掌心贯注真力相合,竟觉一股热流,由“期门”直达“三焦”,又由“三焦”下沉“丹田”,周身舒畅无比,而且,胸前痛楚立失。
    又觉得展白一只贯满热流的手掌,在胸前游动起来,从上至下,将及小腹……她除了周身感到无比舒适之外,更有一种似痒似酥,从未经验过的感觉,使她禁不住整个娇躯一阵微颤,一张惨白无血色的娇美面孔,立刻布满了红云……
    “喔!”金彩凤闭着眼睛,梦幻般地说:“我不要你叫我金姑娘……”
    展白也迷迷糊糊地道:“那么叫你什么呢?”
    金彩凤答道:“叫我凤妹妹……”
    展白心头一荡,完全忘记了仇恨,竟依言叫道:“凤妹妹……”
    “喔!”金彩凤叹息一声,道:“展哥哥,你真好……”
    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冷笑,起自月下花荫。
    其实,金彩凤受伤并不重,在展白以天下奇学《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所载之疗伤大法为之疗伤,可以说是“大方小用”,她那一点微伤早已痊愈了,而且,借展白“真气渡穴”,内功真力方面尚受惠不小,至于二人仍在拥抱抚慰,不过沉醉在爱情之中而不自觉罢了。
    但这一声来自月下花荫的轻微冷笑,却惊醒了这沉醉于爱河的一对初恋情人。
    首先展白的惊觉,忙把偎在怀中的金彩凤扶起,沉声喝道:“什么人?”
    一条黑影从花荫深处一闪而出,真比电还疾,猛然收势站在石亭台阶上,娇躯如迎风弱柳,玉颜如春花盛放,秀发随风,锦衣如云,正是那刁钻难缠,天真未凿的娇憨少女展婉儿。
    婉儿却一皱琼鼻,“嗤!”的一声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想到月已经半天高了,这约会的人还没有散呢?”
    展白尴尬万分,便硬着头皮说道:“婉儿,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哟!”婉儿酸溜溜地道:“我来这里玩啦!反正我不会让人家抱着叫妹妹……”
    一句话说恼了金彩凤,陡然抬头娇叱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跑到南京金府来撒野!”
    婉儿柳眉一立,道:“你讲话最好客气一点,要不,可别说姑娘要你的好看!”
    金彩风在金府家中乃是千金之躯,即是她的父母兄长对她也不会有半句不敬之言,今被婉儿抢白了几句,只气得周身乱抖道:“好!你倒敢教训起我来了,你若是不立刻道歉就别再想活着离开金府!”
    婉儿冷笑道:“说大话不怕折了舌头,凭你,还不见得能留得住本姑娘!”
    金彩凤怒气填膺,叱道:“好利口的丫头,接招!”
    声出招到,左手并二指直点婉儿双目,右掌平胸推出,横砍婉儿左肋,用的是“游蜂戏蕊”与“彩蝶恋花”,两招齐出,手法不凡。
    但婉儿武功可要比金彩风高多了,原因是她在岩山十二洞,巧遇“神猿”铁凌,百日传功,已使她跻身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金彩凤两招齐出,虽然凌厉无比,但她却面带轻蔑冷笑,脚下微微一滑,立刻脱出金彩凤两招之外,紧跟着左掌探出,猛抓金彩凤右腕关节。
    金彩凤大吃一惊,想不到突然现身的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手法招式竟然如此精奇,不但漫不经心地便躲过了自己两大杀招,而且还抓向自己的右手,出招之巧,拿捏之准,简直达到神化的境界。
    尤其那强劲指风,竟然刺肤生痛,可见其内功潜力之大,亦必惊人。
    金彩凤凛然之中,右腕猛向下一沉,险些被婉儿抓住,但指风扫过腕部,竟使她痛得差一点喊出声音来。
    但婉儿并不容她抽身换招,右掌斜立如刃,已砍向金彩凤“肩井”重穴。
    金彩凤虽然勉强躲过婉儿的左手一抓,但婉儿砍至的右掌,却再也无法躲闪,而且,她自己点向婉儿双目的一招用老,想收招回来格挡已不可能,眼看婉儿一掌便要砍在金彩凤的项下。
    别看婉儿那柔若无骨的小小一只手掌,内力贯注之下,真不亚如锋利之刀剑,而且,劲疾破风生出锐啸,也可见其这一掌的威力,实在不小。
    展白猛吃一惊,急喝道:“婉儿,住手!”
    但婉儿犹如未闻,如刃的掌锋,疾啸破空,照直向金彩凤粉白玉颈上切下……
    展白身形电射而出,左手抓住金彩凤顺势一带,把金彩凤甩出五六步去,右手由下向上往婉儿掌势迎去。
    “啪!”的一声脆响,展白与婉儿硬对了一掌。
    婉儿娇躯微晃,被震得连退三步,方才站稳,粉脸气得煞白,一对明眸怒瞪着展白,几欲喷出火来……
    金彩凤死里逃生,被展白一手甩出,也是玉颜似纸,又羞又怒……
    展白掌心也感到火辣辣的一痛,心中暗赞婉儿武功内力之纯,但表面上却装得极其平静地说道:“婉儿,你与金小姐无仇无怨,为什么一见面便施杀手?”
    婉儿被展白从掌下救走情敌,心中先已不快,如今,见展白说话又帮着金彩凤,不由满腹委屈,涌出满眶的眼泪来。
    但她强忍住满眶的眼泪,不使它掉下来,猛一跺脚,咬着嘴唇发狠道:“我今生再也不愿看到你!”
    说罢,回头飞身而去。
    “哪里走?看打!”
    突然,亭外一棵大树后,传出一声暴喝,接着一蓬青影,猛向凌空飞驰的婉儿迎头射去。
    婉儿“蹑空幻影”身法,已到出神入化境地,虽然事起仓猝,来人又是以满把暗器遽施偷袭,可以说是阴毒而惊险万状,但婉儿仍能临危不乱,半空中,一个巧妙的“云里翻身”,娇躯倏然提高五尺,一蓬青影的暗器,疾啸着从婉儿脚下打过……险些伤着婉儿,连展白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婉儿爱展白爱得发疯,突然发现展白与别的女人幽会,已是气得不得了。
    此时,她那温柔和驯的少女心,早已被妒火、仇恨、愤怒、燃烧得变了样,临空一翻,躲过如满空流萤的暗器之后,她身在半空中怒叱一声,头下脚上的猛向暗袭她的人扑去。
    同时,借下扑之势,运足了十成功力,双掌猛向来人迎头劈下。
    来人似也估不到婉儿身形凌空,尚能临空换步,躲过他的独门暗器,又见婉儿凌空下击来势甚猛,不由脚步微挫,探手从背上抽出一只精光耀目的长剑来!……
    但就在此时,在另一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又打出一蓬青色暗器。
    这一把暗器,为数更多,而且似乎也比刚才那一把暗器来得势猛,显见这第二次打出暗器之人,要比第一次的人武功手劲要高强得多。
    但见满空青影,如群萤齐飞,疾啸着向婉儿周身罩下。
    展白大吃一惊,急喝道:“婉儿小心!身后又有暗器到了!”
    展白知道光是提醒,婉儿也无法第二次躲过这满空暗器,在喝声中已然腾身连劈两掌,向婉儿身后的暗器打去。
    有不少暗器,被展白掌力震飞,但因为展白离的较远,掌力不能完全把满空暗器挡落,因此,尚有十数枚劲力特足的青影,仍然向着婉儿射去。
    婉儿身形下扑,也发觉身后又有暗器打至,但由于她心恨第一次暗袭他的人,以至半空下扑出招用力过猛,待发觉又有人在身后暗袭时,欲想再次凌空换式,已是力不从心,但求生的本能,仍使她尽量躲避,猛打“千斤坠”身形急速下坠,同时,双掌也更加用力,猛向身下之人打去。
    第一次现身之人,虽已亮出宝剑,但见婉儿掌势甚猛,不敢硬接,横飘八尺,以躲婉儿势如惊雷的凌空一击。
    “砰!”的一声巨响,沙石横飞,婉儿掌力落空,竟然把地下打了两个大深坑。
    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能有如此雄厚的掌力,真是令人咋舌。
    但婉儿掌力击下,人也落下地来,脚步踉跄,玉容惨白,而且摇摇欲倒,似乎已受了重伤。那第一次现身之人,哈哈狂笑,却缺少左臂,只用一只右手,举起寒光森森的长剑,恶狠狠地向婉儿胸前刺来。
    婉儿在空中,已然被那满空而至的暗器打中两处,一在大腿上,一在左肋骨,只感到奇痛钻心,奇寒入骨,连打了几个寒颤,落下地来已经站不住脚步,能够勉强不倒,已是她过人的忍耐力了,哪里还有力量挡架这迎面刺来的凶猛长剑?
    不要说挡架,婉儿此时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四肢发软,欲想躲开刺来长剑,也无能为力了,不由暗叹一声道:“唉!想不到我会死在变了心的情人之前,早知如此,不如早一点死了倒好。还可以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如今,如今……”
    婉儿喃喃自语,对迎面刺来的长剑,已无力躲避,但使她伤心的,不是死亡,而是亲眼看到梦中情郎与别的女人幽会,打破了她青春少女初恋的美梦……
    突然展白一声大喝:“孟如萍!住手!”
    接着听到“轰!砰!”一阵巨响,婉儿睁开将要昏花的双眼,朦胧中只见拿剑刺向自己的断臂少年,脸色惨白,目光狞厉,但他的长剑已经脱手,而嘴角上挂着殷红的血迹,看样子他不但没有杀了自己,而且他还受伤不轻。
    婉儿转头又见使自己爱得发狂,又恨得发疯的展哥哥,已经岳峙地站在自己身旁。
    婉儿突然伤痛欲绝的心灵,又感到一阵狂喜,嘴中喃喃地道:“是白哥哥救了我!哦!白哥哥,还是爱我的!哦!这该多好1白哥哥,白哥哥,妹妹就是现在死了,也会感到幸福了……”婉儿喃喃自语着,一阵巨痛钻心,当真昏死了过去……
    展白一掌震飞孟如萍刺向婉儿的长剑,并把孟如萍震伤,突见婉儿伤重栽倒忙跨前一步,扶住了差点栽倒地上的婉儿,见到婉儿奄奄一息的惨状,不由怒道:“对一个无辜的少女,竟也连施暗算,你们金府在江湖上还称什么字号?简直叫人齿冷!……”
    突然一阵阴森冷笑,从花阴中转出一座轮椅来,轮椅上端坐着的竟是威名显赫的“青蚨神”金九!
    在“青蚨神”金九背后,站定十数个劲装大汉,六名手执银剑白衣小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定展白。
    “青蚨神”金九冷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江湖上争强斗胜,谁能不倒下谁是英雄,又何谓是明打?何谓是暗算?”
    展白一见“青蚨神”露面,双目尽赤,咬牙切齿道:“恶贼!老匹夫!你冒充伪善!你以杀害结义盟兄抢掠来的金银财宝,收录天下亡命之徒,以广树你的恶势力。今日,碰上小爷,算是你的恶贯满盈,寿数该尽了!”
    展白说至此处,“呛琅!”一声清越龙吟,亮出“无情碧剑”,咬牙切齿地说道:“金九!你就拿命来吧!”
    展白一顿恶骂,竟把这性情怪僻的“青蚨神”金九给骂愣了,他瞠视着展白,好大一会,才道:“按道理说,你这小子竟敢当面如此辱骂老夫,非把你碎尸万段不行!可是,看你小小年纪,对老夫竟有如此深仇大恨,老夫倒非要问个是非黑白不可!你说说看,老夫十数年不出江湖,只因被奸人计算,才落了个双腿残废,脾气暴躁一点是有的,但从未与人结仇,你小子因何与老夫竟有血海深仇似的,凭你这点年纪,莫非你一出娘胎便与老夫有仇?还是受了别人的教唆来与老夫作对?说吧!老夫都听着你的。”
    展白悲愤莫名,仰天一阵狂笑,道:“叫你一说,你‘青蚨神’倒成了好人了。我且问你,当年‘江南七侠’之首,‘霹雳剑’展云天,你可认识?”
    不但“青蚨神”金九听到展白提“霹雳剑”之名,大大吃了一惊,就是在场之人,也莫不感到一惊,金九狠瞪了展白一会,才道:“听说你姓展,莫非你是展云天之后?”
    展白道:“令你惊奇吧?你也许认为先父不会有后,而你杀害结义盟兄的事,便可以无人找你报仇了!哈哈!谁知道苍天有眼,当年‘霹雳剑’展云天之子,竟然找到你老儿头上索命来了!哈哈……”
    展白说完,一阵震天的哈哈狂笑,只笑得“青蚨神”金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惊还是惧,半天做声不得……
    “爹!”突然金彩凤满眼痛泪,扑到“青蚨神”金九身旁,哭声说道:“展小侠说的是真的吗?爹!女儿想这一定是误会,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女儿相信爹是好人,不会害死结义盟兄!爹!您快当着展小侠的面把话说明白,解释开这误会,爹,您说,您说啊!……”
    “青蚨神”金九望着悲哭倾诉的女儿,脸色瞬息数变,突然双晴一瞪,眼露凶光,望着展白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说的一点不错!展云天的确是被老夫杀死!但并不像你小子所想的那样,因为你爸爸是一个恶魔,孱侮压迫我们兄弟六人,使我们兄弟六人忍无可忍,才合手把他杀死,是他先无盟兄之情,我六人才无盟弟之义,而且公平决斗,胜存败亡,毫不为过!”
    但金彩凤却已悲呼一声:“不!这不是真的!”
    她已昏倒在“青蚨神”轮椅之前。有人说“男人是为事业活着,而女人却是为爱活着”,金彩凤幼失慈母,父亲在她心目中是一座“慈爱之神”的偶像,这偶像在她少女的心中一直被崇拜着,是信托的象征,也是荣誉的标帜。
    如今,这座偶像,一齐在她少女心之圣殿中倒塌了!
    一个慈父,不是她想像中的完美无瑕,如是其他的错误,她还能自己找出理由来原谅他。
    但那慈父却一下子变成摧毁她“恋爱之神”的刽子手,这无论如何是使她无法原谅的,而且,她也看清了黯淡的远景。
    但“青蚨神”金九不愧是铁石心肠,竟不管爱女的悲痛昏厥,仍然阴森地对展白说道:“本来这件事已隐没了十数年,也无人知道展云天尚有一个儿子留在世上,今天,话已说明,你如深明大体,老夫也不为已甚,可以任你一走了之,如果你小子自不量力,那也随你!”
    “青蚨神”金九说至此处,又嘿嘿冷笑两声,接道:“不过老夫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小子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展白双眼怒睁,眦裂流血,咬牙切齿道:“父仇不报,何为人子?老匹夫你既有胆量敢自承罪行,展白今日要你老儿的鲜血,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说罢,丢下婉儿,一挺手中“无情碧剑”腾身就向“青蚨神”金九刺去。
    展白挟怒施展,第一招便施出了“神驴铁胆”所授的“风雷八剑”。
    “风雷八剑”不愧为剑法中之至尊,一招“风震雷鸣”,只见森森剑气,弥天而起,当真是风起云涌,挟着隆隆雷鸣之声,“无情碧剑”寒光如练,数道飞虹一般,猛向“青蚨神”金九前胸要害罩下。
    “青蚨神”金九一见展白剑招威势,竟然超乎想像的高强,几乎不下于当年“霹雳剑”展云天威震大江南北的“霹雳剑法”,心中不由一懔,慌忙手掣轮椅转盘,向一侧疾滑而去。
    “青蚨神”金九,只顾自己躲招避敌,可把昏厥在轮椅边的女儿忘了,他轮椅制作精巧,灵活非常,固然那时闪过展白挟雷霆万钧之势一击,但金彩凤却自然倒在地上。
    而展白心切父仇,出招太狠,“青蚨神”金九闪开,仍然向前冲去,迅风疾雷似的剑光却已刺向倒在地下金彩凤身上去。
    “青蚨神”金九心肠纵是铁打的,见到唯一爱女将要伤在展白剑下,不由高声急呼:“不要伤了我的女儿!……”
    展白似也惊觉,见自己招疾力猛,吞吐剑尖将要划及状倒在地的金彩凤身上,下意识地心觉不忍,急打千斤坠,撤剑收招……
    但站在“青蚨神”金九身后的六名白衣小童,却经过严格的训练,且年幼心地单纯,难以判断江湖上是是非非,一心忠于主人,见展白剑到,竟不约而同的,银剑出鞘,抛剑招起,六柄银剑,形成一招“弥放六合”,犹如一片银色剑墙,齐向展自来势封去。
    “叮!叮!……”
    几声悦耳金音,猶如轻摇的银铃,六只银剑,齐被展白一剑荡开,六名白衣小童只感虎口发热,手中银剑几乎一齐脱手飞去。
    但展白并未跟纵进招,而是飘身后退,展白心地忠厚,虽在心切父仇,急怒攻心之下,仍不失仁慈之风,他既不愿伤到倒地昏厥的金彩凤,也不愿杀害六个稚年幼童。
    可是,他的敌人并没有像他一般仁慈,在他飘身后退之际,“青蚨神”金九一扬手,打出一蓬“青蚨镖”来。
    “青蚨神”金九一生仗着“青蚨镖”成名,晚年因误服药物,练功岔气,双腿变成残废,对“青蚨镖”更是加紧苦练,可以说到了独步天下的境界,满把青蚨镖出手,虽然同是用的“瞒天过海”手法,却要比他的儿子“祥麟公子”以及他的徒弟“小青蚨”孟如萍要高出得多了。
    展白身形未稳,只见满空青影,疾啸破空,向着自己周身罩来,大喝一声,把无情碧剑舞成一面剑墙,护住周身要害。
    “铮!铮!……”如鸣琴乱弹,“青蚨镖”满空横飞,均被展白磕出圈外。
    但“青蚨神”不愧是“青蚨镖”的行家,在展白挥剑把满空青蚨镖磕飞之际,他又在椅边的皮兜中抓出一把“青蚨镖”来,用手指弹出一枚,直向地下弹去。
    展白正不知他是何用意,“铮!”的一声,如黄蜂离巢,那一枚青蚨镖已由地上弹起,划半个圆弧飞旋着向展白下腹跳至。
    展白心想你满把金钱,尚不能奈何我,一枚金钱又有何用……
    谁知他念头尚未转完,那从地下弹起的一枚金钱,已跳近他的小腹前,他本能地用剑一挡。
    “叮!”
    一声脆鸣,那枚金钱镖绕了一个圈子,又向他的腿上打到。
    展白吓了一跳,急忙收腿转身,躲得再快,那枚金钱镖,仍然“哧!”的一声微响,把他的裤管割破一条口子。
    所幸未伤到肌肉,但已把展白吓出一把冷汗来,因为他知道这“青蚨镖”上沾有巨毒,见血封喉,子不见午,便可致人于死,上次他被孟如萍打中了一枚,多亏金彩凤适时给他服下解药,才保无恙,如今自己身份已明,可不能再大意,如果再受伤可就得不到解药了。
    “青蚨神”哈哈大笑道:“这是老夫的‘青蚨拜寿’,施展之下,你小子已应付不了,如果老夫更厉害的杀手‘青蚨满塘’施出来,那就是你小子寿终正寝之时!”
    说罢“铮!”的一声,又屈指弹在地下一枚“青蚨镖”,展白已知道厉害,不敢再用剑去接,待一道青影飘旋而至时,只有闪身躲过。
    可是,不等他躲过第一枚,“青蚨神”第二枚已出手,接着一枚一枚地连串弹来,都是由地上反跳而至,像这种从地面上反射上来的暗器,乱飞辞蹦,而且横飘斜掠,要比直接打来的难躲多了,霎时把展白闹了个手忙脚乱。
    展白一边连蹦带跳地躲闪那些横飞斜掠的青蚨镖,一边心中暗暗焦急,暗忖这样长久下去,自己不被打死,也要累死,莫不如拼命冲近老贼身边,好歹也要跟老贼一拼,纵然落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展白决心已定,立刻蹦跳着向“青蚨神”接近,但“青蚨神”金九炬目一转,阴森笑道:“用不到枉费心机,连你父亲都逃不过老夫的手法,你小子还想活吗?”
    说着满把“青蚨镖”向地下一摔,只见满地青影四射横飞,直向展白周身要穴袭至,展白大惊失色,只听“青蚨神”狂笑道:“这就是‘青蚨满塘’来为你小子送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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