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4章青铜制钱
    “玉面小青蚨”似是看到展白“无情碧剑”非是凡品,但仍存心借凌空下压之势,腕上运足了劲力,猛向下削去。
    “呛琅!”一声龙吟虎啸,双剑猛击在一起,在夜空灯光之下,金星四射,辉烂耀目如火树银花,蔚成一片奇景。
    二人双臂均感一阵发麻,臂力竟是不相上下,当然“玉面小青蚨”是占了居高临下的光,“玉面小青蚨”飘落八尺开外,展白则稳站当场,二人不约而同的一齐检视手中宝剑,看有无伤损。
    “无情碧剑”一澄如水,丝毫未见损伤,“玉面小青蚨”黑铁长剑,暗青如墨,亦是未损分毫。
    此时,二人心中均已有数,知道对方俱是宝剑,不再存削毁对方兵器之心,双方二次往上一凑,各展绝学,打在一起。
    只见展白“无情碧剑”如惊虹绕空,“玉面小青蚨”黑铁长剑似乌龙闹海,一碧一青,两股剑气,翻腾缭绕,二人打得快时,只见森森剑气毫光,却不见二人身影。
    二人都是快攻快打,晃眼已打了四十余招。
    “铁翼驼龙”手捋虬须,一双环目瞪得滚圆,望定二人龙腾虎跃的搏闹,高声喊好,大叫大嚷地品评二人剑招:“嘿!好小子!这一招‘金针定海’施的不错,够味道!”
    “嗨!可惜!小青蚨!这招‘浪里斩蛟’,只差两寸,伤不到对方!……”
    “铁翼飞鹏”面色深沉,虽然一双精光暴射的小圆眼,紧盯场内动手的二人,但却是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江南第一美人”金彩凤,素知师兄武功已得父亲真传,暗暗为心上人担忧,一双媚如春水的明眸,瞬也不瞬地望定二人,如花的粉面上是时惊时喜,紧张地握紧双拳,掌心里已渗出香汗来。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男女佣人,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傻了,虽然他(她)们曾见过不少次的激斗,但从没有这一次的紧张激烈,冷森森的剑锋,回旋生飙,寒光逼人,有几个胆小的,站不住脚,已然身不由己地缓缓后退。
    展白与“玉面小青蚨”却已打到了生死交关的紧张阶段。
    “玉面小青蚨”剑招高超,身法轻灵,飞、腾、奔、窜,犹如灵猿跳涧,出手更是狠辣,招招不离展白要害,恨不得一剑把展白刺个对穿,一去这一大情敌。
    展白内力雄浑,沉着稳定,所施剑招完全是大开大合,手、眼、身、法、步、处处显示出有很深根底,剑招光明正大,尤其是气度雍容,隐然有一派大家风范。
    “玉面小青蚨”一边动手,一边心中生怪,看展白所用剑法,不过是武林常见的极普通的“三才剑法”,偶尔交杂上几招怪招,但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自己素以剑法见长,竟然一时之间占不了上风,明明自己施出绝大杀招,展白却不慌不忙,只用一招极平常的剑法,便把自己的绝大杀招化解掉了。
    这时,二人已战了将近百招,仍不分胜负,“玉面小青蚨”心中不耐,正巧展白使了一招“立扫宇宙”碧剑向“玉面小青蚨”项上扫来。
    “玉面小青蚨”身形暴缩半尺,躲过项上一剑,黑铁剑“水中捞月”猛斩展白下盘。
    展白双足一顿,离地三尺,手中剑演“寒星奔月”,猛点“玉面小青蚨”顶门“华盖”重穴。
    按常规“玉面小青蚨”应该使“回风拂柳”,或者“游蜂戏蕊”,转身躲开展白那“寒星奔月”,才能避招进招。
    可是,“玉面小青蚨”求胜心切,弃正规战法想出险招求胜,不躲不闪,欺身横剑,用了一招“万花献佛”,剑身横着一挡展白剑势,顺势横向前推猛砍展白前胸。
    这一招,真是险极,如果展白轻功较高,能够凌空换步,身形再上提三尺,原势不变,剑尖下落,必可把“玉面小青蚨”头顶“华盖穴”刺一个血窟窿。
    但二人打了一百余招,“玉面小青蚨”见展白身法迟滞,算定展白不能凌空再行上窜,故而用了这么一招险招。
    展白有没有凌空换步的功力?有!但他武功内力进步太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下身具内功潜力究有多大,又加上缺少应敌经验,他那一剑直刺下去,算定“玉面小青蚨”要向一旁躲闪。
    没想到“玉面小青蚨”不退反进,横剑向他胸前切来,自己却无法再行躲闪,眼看“玉面小青蚨”黑铁长剑,贴着自己碧剑锋刃向自己胸前切到……
    一般武功较低的人,还没有看出这一招的凶险,但“金府双铁卫”及金彩凤等人,却已看出这一招,真是凶险无比,不由一齐惊叫出声。
    “小蚨子”铁背驼龙高声大叱:“你这是什么打法!”说着腾身扑至……
    说时迟,那时快,“铁背驼龙”尚未扑到,百忙中,展白运力一震手腕,把周身真力贯注剑身,猛然向下一震“当啷!”一声,“玉面小青蚨”,虎口一震,长铁剑脱手,掉落地上。
    展白就势一翻手腕,“无情碧剑”冷森森地剑尖已逼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面小青蚨”险些落败,心中犹如万箭齐攒,难过万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惨败,俊美的脸上变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内力,到了收发由心的程度,一剑把“玉面小青蚨”铁剑震出手去,无情碧剑点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微一怔,并未立即施出杀手。
    “哈哈哈……”铁背驼龙身如飘风,已窜至二人面前,先哈哈一笑,才说道:“小哥儿,真有你的!赢得光彩,可是,我们这只是比武性质,双方又没有深仇大恨,点到就够了,请把你的剑收回去吧。”
    “铁背驼龙”红面虬须,苍头驼背,神态异常威猛,说话吐气如雷,隐然有一副震服群伦的威势。
    展白是不愿杀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作客,不愿落个无故伤人的罪名,当然“铁背驼龙”这几句话的力量也不小,闻言竟收剑回鞘,倒纵出八尺开外说道:“谨遵老前辈吩咐。”继而又对“玉面小青蚨”冷冷地说道:“只要让你懂得,以后少再目中无人!……”
    “臭小子!休狂!”谁知孟如萍突然一声厉叱。
    “接住小太爷这个!”
    在“玉面小青蚨”孟如萍,暴喝声中,只见他左手一扬,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来。
    原来“玉面小青蚨”铁剑被展白震飞,恼羞成怒,把“青蚨神”震惊江湖的独门暗器,“青蚨金钱镖”以“满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师兄!你敢!……”金彩凤尖声惊呼……
    “如萍!”铁背驼龙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听他的话把剑收回,没想到自己人倒不给他留面子,趁人不备时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这算什么……”
    暴喝声中,猛然挥出一掌,一股狂风劲流,卷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扫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镖”,经过特别炼装,又以特殊手法打出,连“铁背驼龙”那么钢烈威猛的掌风,都不能完全挡住,只听几声尖锐刺耳的金刃啸风之声,已有数枚“青蚨镖”,穿过铁背驼龙掌风,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陨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铮!铮!铮!”
    三声金鸣,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里闪过,原来金彩凤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青蚨镖”准备应急,她见铁背驼龙掌风罡气,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镖”,才抖手打出自己所扣的金镖震落射向展白面门、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镖。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镖”,疾飞猛射,一左一右袭展白双肩,两枚贴地飞奔展白双腿。
    金彩凤此时,再想探手取镖已来不及,只急得凤目圆睁,粉脸失色……
    展白却晃肩腾身,连躲过三枚,但袭向左肩的一枚再也无法躲过,“噗!”的一声,正打在左肩头上,深没入骨,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淌下来。
    展白只觉伤处一股寒气,直侵肺腑,知系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凉,但仍咬牙忍痛,闭住左肩处穴道,以右手双指,暗运“金钢”手法,硬从肉内把那枚“青蚨金钱镖”钳了出来。
    “展小侠!”金彩凤掏出一颗药丸,趋前几步,幽幽地说道:“这是解药,你敷上吧。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着那枚带血的“青蚨镖”,脸色狰狞得可怕,双眼怒睁,眼眶都流出血来,沿着双颊缓缓流下,对金彩凤的软语温存,犹如未见……
    金彩凤大吃一惊,见展白的脸色那么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颤声道:“展小侠,请不要这样!我师兄对不起你,等我哥哥回来,我一定告诉哥哥,请哥哥给你主持公道!”
    金彩凤说着,趋前握住展白左臂,把伤处衣衫撕开,以解药按进伤口之内,用一只玉掌,缓缓地揉按……
    展白恍如未觉,只悲愤莫名地瞠视着远方,似是想起很大的伤心事,但众人却不知他想些什么?……
    “哼!”玉面小青蚨,见金彩凤对展白关切逾甚,柔情似水,妒火中烧,冷哼一声,脸色狞恶更甚于展白,缓缓又探手镖囊。
    “如萍!”铁背驼龙厉叱道:“你要干什么?难道一点脸面都不顾,真要等我驼子出手吗?”……
    这些人说话,行动,以及金彩凤为他敷药,展白浑然未觉,原来他是想到了父亲的惨死,这枚带血的“青蚨镖”正和父亲交给他六件遗物中之一“青铜制钱”一样。这使他幻想到父亲被当世六大高手围攻,浴血苦战的情形:“父亲──霹雳剑展云天,手执‘无情碧剑’,昂立于重围之中,当世六大武林高手,聚众群杀,还是车轮战法?他猜测不到,但一定是父亲战得真力消耗殆尽,然后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袭甚或六人一齐施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亲周身负伤,然后才以乱刀乱剑把父亲杀死……但不知他们‘江南七侠’,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为什么六个人合起来害死父亲?这是始终使人想不透的一个谜……”
    展白又继续想道:“假如父亲不死,‘江南七侠’江湖齐名,自己长大纵然不与当今‘武林四大公子’分庭抗礼,最低限度与父母逍遥山林之乐,不问江湖是非,也不致像现在的落魄江湖,几无立身之地的惨况,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铜制钱,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镖’已是无疑的,这已证明金九便是杀死父亲的主凶,自己冒险进入金府,固然未能见到金九,但眼前少年即是金九之徒,杀了他难道还怕金九不露面?良机就在眼前,此时不报杀父之仇,尚待何时?”展白思至此处陡然大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愤然发出,真力贯注,声如焦雷!震得四周之人双耳嗡嗡直响,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面小青蚨”被铁背驼龙喝退,才拾起地上铁剑转身走出两步,突听展白大喝之声,又停步转身,死盯着展白恶狠地说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为那一套烂剑法就能胜过小爷吗?那是小爷一时失手,才使你捡了个便宜。若不是看在公孙前辈面上,你小子早已死在小爷的‘青蚨神镖’之下了!”
    展白“呛”的一声,又把“无情碧剑”抽出鞘来,说道:“不服气,咱们就重新再来,分出一个强弱存亡来!”
    孟如萍也把黑铁剑撤至掌中道:“还怕了你不成!”
    “展小侠!”金彩凤忽拉展白左臂,急叫道:“你已负了伤,不要再跟他一般见识了……”
    连“铁背驼龙”也道:“算了罢,已经见识过了,何必再拼?这不是仇杀……”
    展白甩臂震开金彩凤,一震手中碧剑,说道:“今天谁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众人齐惊,以为两个青年人真是杀上火来了。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内的妒火,早已高烧三千丈。
    “好!”“玉面小青蚨”暴喝一声:“小爷今天也与你拼了!”
    暴喝声中,腾身而起,黑铁剑挂起一溜乌光,“赤虹贯日”,猛刺展白面门。
    展白已知玉面小青蚨内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着剑招奥妙,才和自己打了个平手,恐怕再失去先机,或久战不下,见孟如萍腾身扑来,也自腾身而起,向来势迎去,半空中“泛潮南海”,无情碧剑舞起一面光墙,猛向孟如萍剑上封去。
    这是武林罕见的打法,四周围观之人,铁背驼龙,金彩凤,甚至喜怒不形于色深沉无比的铁翼飞鹏,都是一齐惊呼出声。
    但两个人相对猛扑,去势电疾,诸人惊呼未竟,“呛琅!”一声金铁交鸣,双剑已猛击在一起,剑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飘落地上。
    “玉面小青蚨”只觉半边身子发麻,虎口疼痛如裂,黑铁剑几乎出手,落下地来,踉跄数步,方才拿桩站稳。
    但展白却如无事一般,脚尖一点地面,唰!唰!唰……无情碧剑如猛风巨浪,一连攻出十数剑之多,把一个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面小青蚨”杀了个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可是,“玉面小青蚨”仗着身法灵活,剑招精奇,展白一抡急攻,虽使他手忙脚乱,一直退后数丈,但却没有伤到他。
    二人激斗,“玉面小青蚨”已退至花圃栏杆附近,四周围观之人,随着二人所至之处,四散躲开。
    正好展白一式“横扫五岳”,猛向“玉面小青蚨”拦腰斩去,“玉面小青蚨”身法灵活一闪闪至栏杆后面,展白用力过猛收招不住,剑芒过处,把摆在曲栏上一溜十数只青玉花盆,悉数斩碎,碎枝残叶与瓦片尘土齐飞,威势好不惊人。
    负责护花除草的园丁见状,频频顿脚惊呼不已,毁坏了这十数盆名花,他怕主人怪罪下来就吃不消了……
    可是,由于这一来,玉面小青蚨已缓过气来,从栏杆后纵跃而前,立刻还以颜色,唰!唰!唰!……一连急攻了十数招,因为他剑招精奇,招招指向要害,也把展白攻了个手忙脚乱,节节后退。
    等到展白缓过手来,又是一番急攻,二人这种打法,可说是武林中从未见过的打法,“金府双铁卫”以及金府其他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大风大浪的战阵不知经过多少,可也没见过这等疯狂的打法,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连出面阻止都忘记了……
    金彩凤在一边却急得六神无主,至此,她才明白,她心中既不愿孟如萍伤到展白,又怕展白伤到孟如萍,不管怎么说,所有众人之中,她是最焦急的一个。
    可是,二人状如疯虎,任她叫哑了喉咙,只是不理不睬,一味地狠斗。
    二人打法奇特,一个仗着身法灵活,剑招精奇,一个仗着内力雄厚,剑法博大,翻翻滚滚,把整个庭院打得乱七八糟,身到之处,柱倒墙颓,剑过之处,叶溅花飞,一所繁花鲜草,曲栏朱户的幽雅庭院,转眼间打得一片零乱,面目全非。
    晃眼间,二人已互相攻出了一百余招,就是二百余合了,仍然是胜负难分,不少人在点头赞叹,认为是生平仅见之恶战。
    不少人在暗暗担心,不知二人打到最后,如何收场?
    “金府双铁卫”已看入神,忘记二人所负的责任为何。铁背驼龙手捋虬须,连连道好;铁翼飞鹏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无比激奋之色,一双精芒小眼瞪得圆滚,望着场中二人疯狂厮杀……
    时间一久,玉面小青蚨,内力不及展白深厚,额上已流下汗珠来。
    展白却是愈战愈勇,虽然左肩伤口鲜血长流,他仍一味猛攻,好像他的内力愈打愈增加,一柄无情碧剑挥舞得如狂风骤雨一般,碧澄澄的剑光毒芒,在灯光照耀之下,恍如一片剑山,挟着虎虎风声,猛向“玉面小青蚨”孟如萍洒落。
    展白的剑光已把孟如萍的身影包围起来,孟如萍只见四周都是森森剑光,压力愈来愈大,不由心内焦急,知道这样打下去,自己非落败不可,这已不是争一口气的比武较量,而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若不把姓展的小子打倒,失去心上人,丢脸的事还小,连性命都要不保。
    不由一咬牙,暗下杀心,在动手之间,探手镖囊,取了一把“青蚨神镖”在手中。
    金彩凤到此时叫不出声音来了,可能因展白已占上风,她从展白神情上看得出,展白如获胜是不再剑下留情的,而非把孟如萍杀死不可。
    而孟如萍的神色一样恶毒,又把父亲传他的追命暗器“青蚨镖”握在掌中,只要“青蚨镖”一出手,展白亦是非死必伤。
    可是,这二人的死伤都非她所愿,只急得芳心无主,花容惨变,她素以从容稳定而著名的聪明,此时却惊惶失措束手了。只急得团团乱转,但时间一久,终于她的头脑还是聪明地想到了“金府双铁卫”,哥哥不在,府上的人只有他二人有能力排解这场纠纷,于是,他望着场中激斗出神的“铁翼飞鹏”叫道:“巴二叔!请你制止他们吧!不然……”
    她看到“铁翼飞鹏”阴沉着脸色,两眼望定场中,对她的话恍如未闻,她才想起这巴二叔生性怪诞,常常做些使人不可理解的怪事来,找他排解不成,再生其他枝节,那更叫人头痛。于是,只说了一半,又转头向“铁背驼龙”说道:“公孙大叔,请您出面,不要再让他二人打了!”
    “哈哈!”铁背驼龙公孙楚,眉飞色舞,豪兴湍飞地说道:“姑娘,你放心,他二人虽打得激烈,一时之间,还分不出……哎呀!”
    铁背驼龙与金彩凤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惨嗥,剑光过处,溅起一蓬血雨,玉面小青蚨脸色惨白,一条左臂已齐肩而断,右手执剑,摇摇欲倒。
    一见主人的爱徒受伤,金府上下人等齐声惊呼……
    原来金彩凤央请铁背驼龙出面,制止二人恶斗之际,展白见玉面小青蚨探手取镖,接连几剑猛攻,用出一招“彩线斜抛”,这一招乃是“追风剑”法中的绝招,虚里有实,实里有虚,看是斩孟如萍右臂,等到孟如萍举剑一封,身形左转,正欲借机会把握在左手的“青蚨镖”施出之际。
    展白碧剑半空斜劈,猛向孟如萍左肩砍落。
    孟如萍躲避不及,一条左臂已被展白一剑齐肩削断。
    那握在手中的“青蚨金钱”也洒了满地。
    可说事有凑巧,如不是孟如萍找铁背驼龙说情,铁背驼龙不致分神他顾,也不会让展白伤到孟如萍。
    铁翼飞鹏虽看到了,他却不伸手拦阻,因为他认为双方打斗,一方落败被杀,那是活该,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而且,腾身而起,不见胜败伤亡,就是他亲儿子,他也不管。因为他认为厮杀不见血便不过瘾。
    铁背驼龙见到祸闯大了。暴喝一声,腾身而起,扑向场中,半空挥出一拳,直打展白,身形却向孟如萍奔去。他是怕展白趁孟如萍负伤之下,再施辣手。
    但铁翼飞鹏比铁背驼龙更快,铁翼展处,疾如飞鸟,半空中铁翼猛挥,如泰山压顶一般,猛向展白头上掠下。
    两股庞大至极的劲风狂飙,正好一左一右,齐向展白卷至。
    展白见来势惊人,不敢硬接,飞身跃出一丈开外。
    “砰!”一声巨响,“双铁卫”一翼一掌,两股力道半空相撞,余力四激,飞沙扬尘。
    这还是二人发觉的早,卸去大半力道,但仍有如此威势,二人功力深厚,的确惊人。
    展白却昂然不惧,横剑说道:“是不是二位前辈,也想赐教?”
    铁背驼龙先点孟如萍肩上穴道,为他止血,再叫了两名下人,扶持下去裹伤上药……
    铁翼飞鹏却冷冷地说道:“小子!你自己也断去一臂,省得老夫动手!”展白剑眉却一耸,但尚未等展白发言,铁背驼龙却哈哈笑道:“巴老二!他们晚一辈的事,让他们自行处理,何必我们多事,被江湖上传出去,还说我们以大欺小呢!”
    玉面小青蚨,在两名下人扶持之下,临走时对展白恶狠狠地说道:“这断臂之仇,孟如萍终身不忘!”
    展白道:“在下随时候教!”铁翼飞鹏似是极听铁背驼龙的话,闻言不再出声。
    金彩凤却花容惨淡,不知如何是好……
    展白却又向铁背驼龙一抱拳,道:“老前辈,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在下告辞了!”
    铁背驼龙微一怔神道:“小哥儿,请等到明天,公子回来,再走不好吗?”
    “在下尚有急事,不能再等。”展白说道:“一切包涵,谢谢老前辈,在下告辞了!”
    说罢,无情碧剑入鞘,抱拳一礼,回身便走……“展小侠……”金彩凤急叫三声,欲言又止。
    展白却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铁背驼龙环目双睁,瞪着展白的背影愈走愈远,终于消失在门外,他却没有发声阻止……
    展白出了金府,连店也不住,踏着夜色直奔岩山十二洞而去。
    江边一钩新月,江水奔流,目光中燕子矶矗立在江边,真如一只巨大无比的飞鸟,几欲冲天而去。
    江风习习,溽暑全消,江面上两三渔火,夜色宜人,展白不禁长长嘘了一口气。
    此时,他心里有满意也有失意,有欢喜也有惆怅,沿江走来,简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满意的是自己武功,大有进境,竟能战败了“青蚨神”金九的亲传弟子。
    失意的是看到“金府双铁卫”的武功,实在太高,凭自己万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金府高手如云,以自己一己之力,报父仇可说是绝无希望。至于喜欢和惆怅的心理,他却不能确切地说出来,只是脑海中常常浮现出金彩凤美逾天人的影子,以及卧病二日金彩凤对他的款款深情,使他心里有甜也有苦,有喜也有忧……
    展白满腹心事,漫步走上岩山十二洞的崎岖山路,他所以不急着走,是因为不知道“神驴铁胆”确切的落脚之处,才慢慢地寻上山来。
    他已经转过了三个石洞,除了在一个洞里惊起一只蝙蝠以外,其余一无所见。
    他看这些石洞,虽是荒洞,但每洞均有游人留下的痕迹,有的石壁上题着“某年某月某人到此一游”以及横七竖八在壁上题的歪诗之外,地下还有果皮,纸屑等物,“神驴铁胆”既是风尘侠隐一流的人物,绝不会住在游人烦嚣之地。不禁心中暗暗失望,暗想“活死人”可能消息不确,让自己白跑这一趟……
    但他又不能灰心,明知无望,仍在山路上挨洞搜去,又空扑了三个石洞,已深入山区了。
    转过一座峰头,突然听到一个极为清脆的少女声音说道:“这回不算,重来!”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这女娃儿,花样太多,拿着我老人家当猴子耍了,不干!不干!”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不要想赖!不照样来一遍,就得认输!”
    原先苍老的声音道:“没有那么便宜!别看我老人家,缺脚少腿,这一套还难不倒我!”
    说到这里,隐隐传来衣袂飘风之声。
    展白听到这一少二老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些人来,又奇怪三人半夜里在深山,赌什么?
    想到这里,好奇心大起,疾向发话之处赶去,走到就近,才潜足隐形,借着山上树木的掩护,缓缓接近。前边是一个山兜,山兜里有一块平整的巨石,高约三丈,方圆将近十丈,四边短树奇花,仿佛是扎的天然花边,而这块巨石,恰似人工搭建的一座看台一样。
    巨石侧有数株大松,又恰似翠绿屏风,就在数株巨松之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和一个白须白发的清矍老头,齐大腿根以下。双腿全无,却在那里头下腿上,以双手代腿,在地下纵跃飞旋。
    这怪老头很奇特,双腿皆无,却在下肢装了一个上粗下细的桩,承接住肢体,如今头下脚上倒立在地上,以手代脚,纵跃跳旋,就好像一个尖头鬼在月光下跳“魔鬼舞”一般。
    月光明亮,展白目力又佳,虽然距有数丈之遥,展白也看得清楚,那大跳“魔鬼舞”的怪老头,正是三日前在江边追赶“江南二奇”的手架双拐,双腿皆无,却其行如飞的老者。
    那白发清矍老者,因距离太远,展白运足目力也辨认不出在哪里见过,那白衣少女,秀发微扬,衣袂飘举,却正是娇憨天真的展婉儿。
    “她月夜荒山,与两个怪老头,又是玩的什么把戏呢?……”
    展白正在心感奇怪,那头下脚上(事实上他已没有脚,只是竖着一根木桩。)以手柱地,前后左右地跳跃一遍,然后翻身而起,同时顺手在地上抄起拐杖来,已退站在一边,非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别看我老人家没有腿,不是照样做到了!”
    “唉!”展婉儿叹息一声,说道:“我看两位老人家,功力都差不多,难分上下,还是不要比了!”
    “什么差不多?”白发清矍老者叫道:“女娃儿!你干脆就说我二人武功高强才对,但不管怎么说,老朽一定要跟他比出个高下来!”
    “对!”失去双腿的怪老头说道:“我们两个已经比了三天三夜,恐怕把你老家伙压箱底的功夫都抖弄出来了,难道还有什么高招不成?这次,我非要跟你这老家伙一较长短不可!”
    “还有什么可比呢?”展婉儿道:“拳,掌,兵器,暗器,内功,真力,身法和步法都比过了,再没有可比得啦,我看二位老人家就算平局啦!”
    “不成!不成!”白发清瘦老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了两个不成。
    又接着说道:“现在题目又来了,刚才来了一个人,藏在附近偷看我们……”
    不等白发清瘦老者说完,架双拐的老头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啦!喏,就在那山坡上大树后边。”说着用右手拐杖向展白藏身之处一指。
    展白吓了一跳,自以为够隐秘的了,谁知道瞒不过两个老人,正想现身出来……“慢,慢来!”白发清瘦老者忙叫道:“你先不要出来!……”
    展白吓了一跳,心说:“我还没动,他就猜中我心中所想,莫非这老人有‘天视地听’之功?能够测知对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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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神驴铁胆
    “我们就猜这来人的身份。”清矍老者说道:“来人的年岁有多大?是男是女?猜得对的为赢,猜不对的算输!老怪物,这办法你看怎么样?”
    失去双腿的老头,哈哈大笑道:“骑驴的老鬼,凭你聪明再多,也骗不了我老人家!你来了熟人,难道我老人家还不知道吗?”
    展白一听“骑驴”二字,恍然大悟,这眼前的清矍老者,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风尘奇人“神驴铁胆”董千里吗!
    于是,他也不等两个老人究竟要拿他打什么赌,竟自飘身掠上石台,老远便叫道:“董老前辈,晚辈寻得你好苦哇!”
    董千里一愣,他功参造化,耳聪目敏,原是听到潜形隐踪的来人,脚步沉着稳定,必是一年轻人,而且必是男子,本想凭此精密的判断,来胜过当前的怪老人,但也想不到来人真认识他,因为他隐密行踪已十数年,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了。
    如今展白一呼叫他的姓氏,无形中被怪老头言中了,他两双精光如炬的眼睛,不由地望定展白,怔了一下道:“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夫姓董?”
    未等展白答言,那老怪头却呵呵笑道:“用不着唱戏了!我看你骑驴老鬼是黔驴技穷了,竟叫一个后生藏在一边,来骗我老人家,这连三岁孩童也骗……”
    “神驴铁胆”董千里大怒,屈肘圈掌,轻飘飘地挥出,同时怒道:“老怪物!休要饶舌,你再接老夫几招试试!”
    别看掌势挥出,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但那一股阴柔之力,却是大得惊人。
    “几百招也不在乎!”
    怪老头嘴里说着,单拐挂在臂弯上,五指一旋,也是一股柔劲,随指而出。
    两股柔劲一撞,二人身形同时一挫,倏又电射而起,砰!砰!砰!快如电光石火,一阵气爆之声传来,二人身形往起一接,瞬间硬对了三掌。
    那“砰!砰!”之声,响在身边并不大,但激荡而出,由远山群峰撞回来的回音,却隆隆震耳。
    展白暗暗心惊,二人身法招式快得出奇还不说,这阴柔掌劲,如此惊人,可知二人的武功实非小可。
    两个老人晃眼间,身形飘忽,掌风呼呼,打做一团。
    婉儿乍见展白出现,惊喜莫名,一时呆住了,见两个老人又打起来了,展白又看得出神,对她连看一眼都不看,不由幽幽说道:“唉!他们又打起来了,可能又是没完,没想到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火气还是这样大。”
    展白看那怪老人虽然双腿皆无,下肢只是一根木桩,但双拐挂在左右肩上,前点后触,双掌更是运转如飞,扑高纵矮,左蹦右窜,身法灵活,丝毫不下于“神驴铁胆”,残废人能有这种成就,真可使人叹为观止了。
    展白越看越奇,不由奇道:“他们为什么要打呢?”
    婉儿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来到这里找你没找到,却碰到他们,说是已经打了三天三夜,掌拳兵器,武功内力,什么都比过了,还是分不出高下,才请我当裁判,叫我出主意使他们分出胜败来,可是,我想尽方法,他们仍是不输不赢,你来的时候,我正要他们比赛“蹑空幻影”的步法,那怪老人没有腿,结果难不倒他,他用双手代脚,照样办到了。”
    婉儿这一说,展白方算明白了个大概,但还是不知道两个老人究竟为什么打了起来,但转而心中一动,回头问道:“婉儿,你说找我!找我有什么事?”
    婉儿大眼睛一转心里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心说:“我为了救你,差点没把命丢了,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但嘴中却没有这么说,只幽幽地道:“我倒问你,你在兴隆酒店,被“血掌火龙”红砂毒掌打伤,是谁救了你?”
    “噢!”展白恍然大悟:“原来是婉儿姑娘救了我!这样说来,你也见过‘活死人’了!我醒来怎么没有看到你?”
    婉儿脸一红,想到在“死人居”所受的委曲,差点哭出来……
    “你们两个娃儿,尽管唠叨没完!”二人激斗于一团掌风人影之中,传出神驴铁胆的声音道:“赶快躲远一点,我老人家要施杀手了!”
    “嗬……”只听怪老头呵呵笑道:“骑驴老儿!少在这儿虚张声势,有什么牛黄狗宝,尽量施展就是了!我老人家都接着你的!”
    “喳!”
    只听神驴铁胆的怒叱之声,跟着劲流激荡,隐隐有风雷之声,果然掌风威力大增,数十丈方圆的石坪上,劲风激荡,展白与婉儿二人已感到势难立足,不由双双飘身跳下台来,又窜上石坪数丈之外一棵虬松上去。
    二人坐在粗大松枝上,一边谈话,一边望着台上二人激烈搏斗。
    两个老人身法招式都太快,加上掌风强烈,虽然同是走的阴柔暗劲的路子,不似阳刚掌力,那般惊天动地,但在月夜看来,已难分清人影。
    月光下,宽广石台上,仿佛隆起了一个白灰色的大圆球,又像在那儿有一股奇形的龙旋风,翻滚蒸腾,根本就看不清是两个人在那里比武搏斗。
    展白修习《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中所载正宗武功心法,又加上奇经八脉已通,耳聪目敏,已能黑夜视物,但仍不能完全看清二人出招换式的巧妙身法。至于婉儿就更看不清了。
    忽听“砰!砰!……”几声爆响传来,声震夜空,二人快如飘风的身法,倏然左右分开。
    怪老人怪笑道:“骑驴老鬼,‘奇形追风掌’,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新鲜的玩意,掏出来给我老人家欣赏欣赏?”
    这怪老人语意诙谐,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清瘦老人比斗了三天三夜,已激动了真火,闻言厉叱道:“老怪物,你少卖狂!再接老夫两枚铁胆试试!”
    说话之中一抖手,一道寒芒,带着“嗡!嗡!”金音,电射怪老人面门。
    怪老人仰天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献丑!”嘴中说着话,右手单拐漫不经心地向上一撩,“铮!”的一声脆鸣,把打向面门的铁胆震飞,直射半天之外。
    神驴铁胆大喝一声,又一枚铁胆,抖手掷出,却不是打向怪老头,而是直向被怪老头单拐震飞半空的那枚铁胆射去。
    “叮!”两枚铁胆半空相撞,激起一溜火花,接着向下疾泻,恍如两颗流星一般,划起两道银芒,挟着“嗡!嗡!”慑人心魄的锐音,一左一右,直向怪老人两肋打去。
    怪老人也被这奇特的暗器手法,惊得呆了一呆,但瞬即恢复了镇定,笑道:“这跑马戏小姑娘都会的手法,还难不倒我老人家!”
    说罢,双拐一抡“叮!叮!”两声,把两枚铁胆又震飞及丈。
    说也奇怪,那两枚铁胆竟像有灵性一般,被怪老头双拐震飞,半空中互相绕了一个圈子,又在半空中相撞,“叮!”的一声,重新向怪老人前胸袭来。
    “哈哈!”怪老人笑道:“有点意思,骑驴老鬼!这比跑马戏的小姑娘高明多了!”
    说话声中,双拐一碰,再把两枚铁胆震飞,但那两枚铁胆却像长了翅膀的飞鸟,倏飞即回,“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而且均是指向怪老人的周身重穴。
    这奇异的暗器手法,可以说是够惊世骇俗的了,展白与婉儿坐在松树枝上,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双眼瞪得大大的,连话也忘了说啦。
    可是怪老人依然丝毫不在意,一边咿咿呀呀,说着风凉话,一边从容挥动双拐,铁胆近身即被磕飞。
    神驴铁胆见自己两枚成名铁胆,仍伤不了他,说道:“老怪物,玩的不尽兴,再给你加上一枚如何?”
    “如何”两字未落地,另一枚铁胆已随手抖出。
    这一枚铁胆,比前两枚略小,打出之后。不是“嗡!嗡!”金音,而是锐啸破空,仿佛尖长的哨音一般,疾如闪电,去势也比那两枚快多了,只见如一线白影,以视觉难见的速度,直射怪老人面门。
    怪老人大叫:“不能再加多了!”
    但不等他风凉话出口,铁胆已近面门,怪老人急忙举拐一封却意外地封了个空。原来这最后一枚铁胆,不须碰到实物,遇力一阻,即自行转弯,怪老人举拐一封,劲力指处,那枚铁胆已绕了一个小圈,侧击怪老人左耳藏血穴。
    怪老人不备,差点被这后来一胆击中,幸好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极地步,能够心随意动,动在意先,劲风贯耳,自动一缩头,铁胆擦顶而过。
    而且,尚有先前两枚铁胆,倏忽又到,忙挥拐震开,后一枚铁胆落空,又自行绕了回来,直奔小腹气海打到。
    怪老人武功再高,至此,也闹了个手忙脚乱,嘴中已不是轻松的谈笑,而是哇哇怪叫了。
    展白与婉儿,已看得眼花缭乱,只见三道银芒,犹如三条灵蛇,围着怪老人周身盘绕,“叮!叮!”金音,“啸啸”尖哨,交织成一片震慑心魄的声浪,加上“叮!叮!”交鸣,火星银花耀眼,倒形成一番奇异的景象。
    神驴铁胆见三枚铁胆,已将怪老头闹个手忙脚乱,不由负手而立,神情泰然地笑道:“怎么样老怪物!三丸齐飨,味道不错吧!”
    怪老头大吼一声,双拐猛挥,金铁交鸣,闪闪银星交相进射,把三枚铁胆震飞身外数丈,倏地身形就地一仆。
    等到三枚铁胆在半空,绕了一个大圈子,绕转而回时,原地已不见了怪老头踪影,只有三道银芒,空白半空缭绕。
    神驴铁胆大感意外,愣了一会,才招手收回铁胆,怪老头突在他身后冷冷说道:“三丸交飞,也挡不住我老人家‘闪形无影’身法,我老人家若不是自顾身份,此时出手,你骑驴老鬼已早负伤多时了!”
    神驴铁胆脸色一沉,蓦地回身,反臂穿掌,缓缓向后撩去。
    一股无形的柔劲激荡而出,如怒海狂涛一般,向身后卷去。
    怪老头惊叫道:“雷音佛掌!”
    惊叫声中,身形就地一仆,原地已然失去怪老头的踪迹。
    强劲掌风,却卷向石台一侧高可入云的数株参天大松上去,只听惊天震地的一声响,挡着掌风的一棵大松,已齐腰折断,轰轰隆隆地倒了下去,巨大树身砸在地上,枝溅叶飞,石飞尘扬,隆隆巨响之声,万山回应,历久不绝。
    展白咋舌道:“好大的掌力!一个人能修炼到这种程度,的确使人不可思议……”
    婉儿也点头道:“我爹门下食客,不少是武林中顶尖高手,素常见他们动武过招,比试掌力,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力道!”
    “你父亲!”展白突然想到“摘星手”慕容涵,也是自己杀父仇人之一,不由问道:“可是摘星手慕容涵?”
    婉儿白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明知道,还问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不随父姓慕容,”展白问道:“而要姓展呢?”
    “你是当真善忘,还是故意装糊涂?”婉儿不高兴地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是随母姓嘛!”
    “世上的人,通常都是随父姓,很少跟母姓。”展白仍不能释然于怀道:“婉儿姑娘你也许不是摘星手的亲生女儿!”
    婉儿脸色大变,怒道:“你不相信我,以为我会说谎吗?”
    展白心中一阵难过,暗想:“婉儿是这么一个纯真善良的少女,且两次救了自己性命,假如自己为报父仇,要去杀死她的父亲时,她不知对自己会怎样的痛恨?……”
    婉儿心中本来极爱展白,若不然她不会偷偷离家,吃苦冒险来找他了。
    只是展白刚才问的话,使她过分难堪,才不客气地顶撞了展白两句,如今,见展白眉头紧皱,沉吟不语,以为展白生她的气了,又老大不忍,忙道:“展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展白摇了摇头,长嘘了一口气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哎呀!”
    展白说到这里猛抬头见石台上两个老人拼斗已到了生死一发的危险关头,不由惊呼出声!
    婉儿也被他惊叫之声警觉,忙也转头向石台上看去,只见两个老人,在台上犹如激怒的两只雄鸡,互相瞪着眼绕圈子。
    两个老人已不再是飘风闪电迅疾猛扑,而是屈身塌步,绕场缓缓走,但光芒如电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对望着,绕半天才互相猛然打出一掌,劲啸破空,声若雷鸣。
    别看两个打得慢了,表面上没有刚才猛扑狠搏来得紧张热烈。但展白与婉儿却是识货者,知道两个老人这种打法,是互相以本身真力硬拼,一点取巧余地都没有,而且,每一招可开碑裂石,稍一不慎,万无生机。
    展白心切父仇,关心神驴铁胆的成败,父亲惨死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得清楚,而且自己武功太差,还要恳求他老人家收录,可以说自己能否报得父仇,全在此老身上。
    假如这神驴铁胆败在怪老头手中,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将成为泡影,因此,他紧张得掌心都渗出冷汗来。
    固然是失去双腿的怪老头,武功之高,也是尘世罕见,但展白却从未想到恳求做他的弟子,一是看怪老头带着一身邪气,言行举止,武功路数均不像正派人士,再者,怪老者也不会知道他父亲惨死的真相。
    所以,两个老人虽然与展白都没有什么渊源,但展白却热切希望着神驴铁胆得胜。
    婉儿却对两个老人的胜败,漠不关心,她整个心灵已完全放在展白身上,见展白紧张得浑身直抖,额上隐隐见汗,不由柔情万种地说道:“展哥哥,你何必这么紧张?他们两个都是老怪物,谁胜谁败,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展白却双眼注定台上,对婉儿柔情蜜意的话,犹如未闻。忽然又把婉儿倚到他身上的娇躯推开,纵身跃下树来,直向石台上纵去。
    “展哥哥,去不得!”
    婉儿惊呼出声,她叫展白不能去,自己却忍不住也纵下树来,飞身掠至台上。
    此时,两个老人已不再围场绕走,而是相对而立,双掌遥遥相挫,内功真力不断从二老掌心源源涌出,二老衣飘发扬,头上冒着蒸蒸热气,脚下却向青石地面深陷下去。
    显见得二老已互相较上了真力,且到了危机一发,立见生死的关头。
    神驴铁胆面色凝重,骑马蹲裆站好,须发皆立,双目怒睁,足下一双青缎团花双梁福字履,已然完全绽开,双脚已陷进坚硬无比的青石地面三寸深,显见吃力非常。
    怪老头的姿式却更怪,独木桩陷地已有半截,双拐套在双肩上,拐尖撑在身后,也陷进地面很深了,倒像个三角架一般,支持了他的半截身躯,无疑的这等于有三条腿,在站姿上多了一条腿的便宜,而且不虞倦乏。
    但他双掌平置胸前,双臂微微发抖,头上白气蒸腾,要比神驴铁胆浓厚得多,可见也没有占到上风。
    展白知道这种互拼内力的打法,最为危险不过,双方之中,任何一方功力转弱,略见不济,立被对方真力震裂内腑五脏而死,就是双方功力相等,也得落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不由急道:“二位老前辈!有什么话不好商量,何必定要落个同归于尽?”
    但两个老人已经拼上了,正在危机一发之际,哪有心情听展白之言?就是听到了,也无暇回答。因此,仍然在那里咬牙硬拼。展白心急起来,欺身前进,用意是想把两个老人分开……
    展白刚往前走了两步,婉儿急把他拉住道:“展哥哥,过去不得!此时,他二人功力运至顶峰,罡力四布,不等你走到他们身边,便要被震伤的……”
    展白挣脱婉儿的手,说道:“总不能眼看着两位老人家,落个两败俱伤呀!”说着直向二老身前闯去。
    可是尚隔着有两丈余远,展白便觉得身前有一股无形大力,把自己的身形阻住。
    展白再迈步前闯,已是不能举步,心头微惊,但仍不死心,猛力向前一冲,只听“砰!”的一声,不但未能前进,反而把展白倒震出数步,气翻血涌,双耳雷鸣,不由暗暗咋舌道:“好厉害!”
    婉儿赶忙上前扶住他,说道:“展哥哥,你伤到了没有?”
    展白摇了摇头道:“不妨事……”
    谁知展白话未说完,忽听两个老人各自大喝一声,惊天动地的一声大震,仿佛一个强大的气爆,突然炸开,劲流激荡四射,形成无数股小型龙旋风,四旋散开。
    展白与婉儿站在三丈开外,仍被那一巨大的力量,迫退数步,一个立足不稳,双双从二丈余高的石台上跌了下来。
    好在二人站得较远,二老掌力又不是向他二人发出,虽然被掌风余力迫下台来,并未负伤,半空中二人略一提劲,足尖一点地面,又双双窜上台来。
    二人不约而同窜上石台,再一看石台上的景象,把二人同时吓得一怔。
    只见神驴铁胆董千里,面色惨白,嘴角、白发都沾满了血迹,盘膝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已受了重伤。
    再看那怪老头,下身木桩及撑在身后的双拐,一齐折断,半截身躯坐在地上也是双目紧闭,面色姜黄,嘴角衣襟染满了鲜血。
    显见两个老人已同时负伤。
    展白趋前几步,走到神驴铁胆面前,急道:“董老前辈,您受了伤?”
    神驴铁胆闭目不语,过了一会,才伸手从怀中掏出几粒丸药,放进口中,格崩!格崩!一阵咀嚼,咽了下去。
    这才张眼,惨笑道:“老怪物,你还活着吗?”
    “放心!”怪老头也张开眼睛,惨笑道:“你骑驴老儿不死,我老人家也决死不了!”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吞下去。“唉!”董千里长叹一声道:“老怪物,你是我生平仅见的强敌!”
    “彼此!彼此!”怪老头也道:“我老人家平生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自诩,没想到临死之前碰到你,虽然我们都活不久啦,可是打得也过瘾,练武的人死在武功上,这才叫死得其所!”
    “可是,”董千里道:“我怎么对你这老怪物面生得紧,好像江湖道上从没有见过?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能否见告,也不枉我们互相拼死一场……”
    怪老头哈哈大笑,但中气已没有受伤之前那么充足,笑完之后道:“亏你还叫神驴,难道你就没听说过‘神猴’吗?”
    董千里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十数年前南荒黎贡山‘神猴’铁凌吗?”
    “正是老夫!”怪老头道:“南猴北驴,虽然我们从未谋面,十数年前江湖道上的朋友,早把我们老哥俩并列了!”
    展白与婉儿听这怪老头,就是十数年前名满天下的“神猴”铁凌,不由同时露出惊诧的神色,因为“神猴”虽然十数年未现江湖,但他当年那些出神人化的佚事,却是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津津乐道的。
    没想到这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传奇人物,竟在此时此地相遇。再一看怪老头长相,尖嘴猴腮,双眼火红,还真像个猴子一样,虽感滑稽,却笑不出声来……
    董千里忽然仰天大笑,相同的是笑声嘶哑,也失去了受伤之前的洪亮,笑罢说道:“十数年早思一会,却因琐务缠身,始终未能如愿,没想到十数年之后,还是碰面,现在我们老哥俩,可说是死而无憾了!”
    “神猴”却双眼一瞪,面色凄然。说道:“临死之前,能与你‘神驴’一会,的确是慰尽平生之愿,但不能说毫无遗憾!”
    神驴董千里一愕道:“老夫年已近百,相信你的岁数也不比我小,像我们行道江湖,在刀尖上打滚,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不易,而且临死还死在互相慕名的老朋友手中,还有什么遗憾之事?”
    神猴铁凌黯然说道:“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想想看,我们横尸荒郊,这两把骨头,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死了死了,还要受兀鹰野兽凌辱,的确死而不安!”
    神驴董千里也黯然道:“像我生前只图清闲,无儿无女,也没有收徒儿,这两根老骨头,早就打定主意,喂狗了,可是,听说你老猴子早年就收下两个弟子,难道你的两个弟子还不会为你收尸吗?”听到提起他的弟子,神猴脸上立刻变为恨毒,咬牙说道:“不提两个孽徒还则罢了,提起两个孽徒,老夫恨不得生食其肉!喏!你看!”说着一指他断去的双腿道:“我这残去双腿,害得我十数年不能重履江湖,就是我的两个孽徒所赐!”这番话听得展白和婉儿,也是义愤填膺,常言道:“恩师如恩父”,世上竟还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下毒心残去师傅双足?
    董千里更是怒气冲冲,大叫道:“难道你老猴儿就把两个孽徒轻轻放过不成?”
    神猴铁凌,狠瞪了董千里一眼道:“还说呐!要不是你这老不死,横加阻拦,两个孽徒,早已死在我的这双拐之下,岂能让他们兔脱逃走!”
    董千里讶然惊呼:“三天前被你追得走头无路之人,就是害你的两个孽徒呀,还有一个小侏儒,那又是谁?”“正是两个孽徒。”神猴嗒然若失说道:“那小矮子是二人收的传人,所以,那天你阻拦我不让我追杀三人,立刻激起我的怒火,跟你打起来,当时,你也许认为我不可理喻……唉!”
    神猴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无限惋惜地说道:“当时,我也是太性急,话未说清楚,便跟你打了起来,后来又认出你是神驴,早思一会之人,更加不愿错过,反倒让两个孽徒从容逃掉了,这一来倒好,这清理门户是做不到了,等我这一死,两个孽徒更无忌惮,不知在江湖上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说罢兀自叹息不已。神驴铁胆董千里,也是捶胸顿足,恼悔不已,道:“唉!我只说救人一命,没想到救了两个坏蛋,可见行侠仗义也莽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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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洞中遇合
    展白上前一揖道:“二位老人家受伤极重,误会既已解释开,还是少说话多养神,待伤势复原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神驴董千里双眼一瞪道:“你以为我们两个老不死还会活吗?”
    展白闻言一愕。
    神猴铁凌却惨笑道:“你这小娃儿心意不坏,可是,我两个真力使用过剧,震伤心腑,已经活不了多久啦,不趁此时谈谈,等到一伸腿一瞪眼,想谈也谈不成啦!”
    展白又是一怔,忧伤之情,溢于言表道:“难道二位老人家就无药可救了吗?我展白年轻识浅,不知道哪里有神医圣药,如果二位老前辈知道,告诉晚辈一声,晚辈一定为二位老前辈奔跑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救……”
    婉儿也抢着说道:“对呀!我爹存了很多灵药,什么千年何首乌啦,成形参王啦,灵芝仙液啦……好多好多,只要我们回家去向我爹要,便可以拿来救活两位老人家,而且,还有‘诸稽神医’梁老伯也住在我家中……”
    神猴铁凌插言道:“女娃娃,你父亲是谁?”
    未等婉儿说出,董千里却代她答道:“摘星手慕容涵!”
    神猴铁凌奇道:“可是当年‘江南七侠’的老三?”
    董千里道:“不是他还有谁?”
    婉儿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认识我爹?”
    董千里哈哈大笑道:“当今武林大豪门,你父亲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中原武林又有哪一个不知道你父的大名!”
    神猴铁凌却感慨万千地道:“老朽十数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当年的后起之秀,今日已俨然称豪称霸了,但不知另外三大豪门是谁?”
    神驴董千里道:“你老猴儿可真是孤陋寡闻,如今不但是当年的后起之秀俱已成了气候,就是后起之秀的儿子,也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目前江湖上流传着四句歌词:‘安乐风流,凌风无情,飘零端方,祥麟热肠。’这四句歌词代表着武林四大公子,这四大公子却是当年那些后起之秀的第二代了,可惜你老猴儿就要驾返西天,无缘会见高人了……”
    神猴铁凌瞪眼急道:“老叫驴!你先不要追今抚昔,四大豪门还未交代清楚,怎么又出来四大公子了,你说说明白行不行?别让我老人家死了也落个糊涂鬼!”
    “四大豪门四大公子两码事是一档子事。”董千里笑道:“凌风公子就是眼前这位姑娘的哥哥,也就是摘星手慕容涵的儿子,安乐公子是‘乾坤掌’云宗龙的儿子,端方公子是‘混元指’司空晋的儿子,祥麟公子是‘青蚨神’金九的儿子,这四大公子的父亲,便是四大豪门,此外,尚有定居在镇江的‘霸王鞭’樊非,虽然不及四大豪门势大,但也是一方的霸主了,这一说,你老猴儿该知道当今武林是谁家天下了吗?”
    神猴铁凌点头道:“你提起的这五人,都是当年‘江南七侠’之中的人物,但是那江南七侠中的首领,‘霹雳剑’展云天,却没见你提起呢?莫非说展云天的副手都成了气候,他本人反而遁世潜隐了不成?”
    展白听二位老人谈起父亲昔年旧事,双目圆睁,睚眦欲裂,脸上的激动之情已流露无遗。董千里却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展云天已死在数十个武林高手围攻之下……”
    展白听至此处,悲愤莫名,双眼泪落如雨,扑倒在神驴铁胆董千里面前,哭道:“尚请老前辈明示晚辈,杀死先父的仇人姓名,也好让晚辈为先父报仇……”
    神猴铁凌也自火眼圆睁,怒叫道:“展云天当真死了吗?”
    神驴铁胆董千里道:“我还骗你不成,眼前就有展云天的后人为证!”
    神猴铁凌,怒视着展白,咬牙切齿地把右掌举起,作势欲击,但等他运集功力时,感到内腑真气散而不聚,才想起自己身负重伤的事来,不由颓然叹了一口气,又把举起的右掌无力地垂下,道:“唉!想不到老夫跟姓展的一段旧账,也无力清算了……”
    说罢兀自悲叹恨恨不已。
    展白并没有看到神猴铁凌的神情变化,只一味地跪拜在地,央求神驴铁胆董千里告诉他杀父仇人是谁……
    婉儿这才知道展白真是当年“霹雳剑”展云天展大侠的后人,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惊的是展哥哥落魄穷途,看不出他是名门之后,喜的是自己的父亲与展哥哥的父亲同称“江南七侠”,必也是通家之好,无形中与展哥哥的关系近了一层,但她又见展白悲哭零涕,却止不住慌了手脚,一边去挽扶展白,一边不住地安慰她的展哥哥……
    神驴铁胆看到神猴铁凌怨毒的神色,不由一怔,先叫展白起来站在一边,又对神猴说道:“莫非你老猴儿与展云天,还有什么过节?”
    神猴铁凌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竟讷讷地说不出口来。
    董千里又问道:“展云天已死,你我也活不了多久啦,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神猴又是一声长笑道:“说起来老哥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平生自认为天下无敌,却输给展云天无情碧剑之下一招。”
    神驴董千里道:“这话我倒相信,假如展云天活到现在,连我不一定打得过他……”
    这一句话又激怒了神猴铁凌,只见他怒叱道:“骑驴老鬼!你的意思说你武功比我老人家高了?”
    董千里想不到他如此好胜,苦笑一声道:“我要比你高,也不会跟你落个两败俱伤了!都是快死的人了还那么大的火气,快接着说下去吧!”
    神猴火气略平,接下去说道:“十数年前,展云天找到黎贡山老夫潜修之所,声言要借老夫镇山之宝‘避水神珠’一用,虽然他言辞客气,但‘避水神珠’乃我黎贡山镇山之宝,怎肯轻易借给外人?而且,他又不说明理由,只说用后一定归还,并提出以‘江南七侠’的名誉保证。”
    “当时,老夫听他自报字号,才知他便是武林中新崛起的后起之秀,心中便更不肯借给他了,因为我若借给他避水神珠,江湖上传言出去,一定以为老夫被他‘江南七侠’的名头震吓住了,于是提出比武较量的条件,他如能胜过老夫,避水神珠便由他拿去,还不还都悉听尊便。他如败在老夫手下,那他也就不用想活着离开黎贡山了!”
    神驴铁胆董千里插嘴道:“结果你老猴儿败给展云天了。”
    “你老鬼听我说嘛!”神猴稍带怒意地道:“当时我俩在黎贡山九曲洞前,苦战三天三夜,也就像现在,我和你一样,不过他却没有负伤,激战至最后,他用无情碧剑在我前胸划了一道口子,却只划破外衣而未伤到肌肉,我知道是他手下留情,但当时这却比杀了我还难受,当时我暴叫道:‘展云天!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杀了我吧!’”
    董千里又插嘴道:“结果,展云天没杀你!”
    “废话!”神猴铁凌怒道:“当时他要杀了我,今天也不会在此跟你老不死的落个两败俱伤了。正因为他没杀我,才使我受了更大的痛苦,当时我依约将避水神珠交给他,并约他三年后原地再行比武决斗,他走后我即闭关修炼几门绝世神功,没想到正在我练功紧要关头,我的两个孽徒觊觎我的‘神功秘笈’,扰得我走火入魔,自断双腿,我的两个孽徒却带着神功秘笈逃出黎贡山,临走之前,并以巨石封塞洞口,下毒手想把我这授业恩师活葬荒洞之中!”
    董千里听神猴铁凌说完经过,不禁无限感慨道:“之后霹雳剑展云天,也没有再去还你的避水神珠,对不对?”
    神猴铁凌咬牙切齿道:“当然展云天没再去,老夫神功功败垂成,虽然自断双腿,全身武功并未失去,我被埋在荒洞中,运功疗伤,饬愈后破洞而出,重下江湖,第一就是要找两个孽徒,以清理门户,第二便是要找展云天,以报当年一剑之辱及夺宝之恨!没想到却碰到你这老不死,使老夫两样心愿都成了泡影!可见……”
    董千里截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道:“老朽拦住你,没有让你老猴儿杀死两个孽徒,的确抱歉,但事已至此,抱歉也无济于事。倒是展云天未能依约还你的避水神珠,实在不是他失信,因为展云天向你借避水神珠,是准备在洞庭湖底捞取一笔沉宝,沉宝出水,展云天却被武林十数高手围杀而死,当然他也没有办法去还你的神珠了。常言道:‘死了,死了!’人死不记仇,恩怨一笔消。不过,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老猴儿若是不服气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比斗下去!”
    神猴铁凌一愣道:“你我内功真力已溃,如今已与常人无异,再者,内腑受创也活不了几天啦,还有什么好比?”
    婉儿却一边插嘴道:“只要我回家找父亲,拿来灵药,必可救活二位老人家!”
    婉儿一无心机,虽然二老说了半天真象,不见得对她或对展白有利,但她只觉得见死不能不救,完全没有想到其他。说完之后还真要拉着展白跟她回家找父亲去拿药……
    神猴铁凌却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消的江湖怪杰,见婉儿容颜俏丽,心性善良,一味地想救他,不由激动地说道:“你这女娃儿,这份心情实在可感!看来我老人家以为世上无好人的观念,又要改变一下了。……”
    董千里却向婉儿笑道:“姑娘,你不用费心了!你爹虽有珍贵灵药,但也比不上神猴儿刚才服下的‘续命散’和老朽服下的‘大还丹’,想当年江湖道上有‘南猴北驴’之称,也有‘南散北丹’之誉,‘南散北丹’都不能保住我二人的性命,那就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董千里说完,神猴黯然点头,婉儿见二人不似哄她,满脸凄惶道:“这样说来,二位老人家没有救了?……”
    “姑娘,不用悲伤!”董千里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二人活将近百岁了,死而不算夭,连我们自己都不伤心,你替我们伤什么心?”
    神猴张嘴欲言,董千里却接着说下去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俩老不死的死后既有人收拾我俩这几根老骨头,又可继续比较我俩未分出的胜负来!”
    神猴眼珠一转道:“老鬼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你想凭我俩老不死传给两个娃儿几招武功,叫两个娃儿为我俩收尸不难,但要想叫他们二人比武决斗,那却是无法办到的一件事。”
    “老猴子,有你的!”董千里兴高采烈地叫道:“人人都说猴聪明猴聪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但你老猴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想到前一半没想到后一半!”
    神猴铁凌冷然道:“愿闻其详。”
    神驴董千里道:“看两个娃儿的亲热劲,想叫他俩拼个你死我活,当然是办不到,但要我们分别传给他们武功,叫他俩比一比高下,却是做得到的,谁的传人高强,那就是谁赢了。老猴子,你看这办法怎么样?”
    神猴铁凌眼放奇光道:“这么说,你是挑男的了?”
    董千里道:“那是当然!展云天与你有仇,当然你不会再传给展云天之子武功。”
    神猴铁凌鼓起两只猴眼,狠狠注视了展白与婉儿一会道:“那你骑驴老儿又占便宜了,显然男的要比女的内功深厚!”
    董千里道:“但女的轻身功夫却比男的要好,各有长短,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神猴想了一下道:“好!就这样决定了。但你骑驴老鬼尚能活多久?我们也得定个期限呀!”
    董千里道:“大约不会超过百天。”
    神猴铁凌默算了一会,豪气干云地道:“我也差不多,就这样吧,我们三个月为期,也好留下一点寿命,亲眼看看我们两个老不死到底是谁行谁不行!”
    董千里道:“一言为定,来!我们三击掌吧!”
    说着,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近神猴铁凌面前,两个老人啪!啪!啪!连着互击三掌,果然掌风已失,二人双手拍在一起与常人无异。
    展白与婉儿先听到神驴铁胆说他们两个人亲热,双双面孔一红;又见两个老人如此好强,临死之前,仍不放过比斗的机会,一时瞧得愣了……
    待两个老人三击掌已毕,回头叫他们两人时,二人才互相对望了一眼,竟身不由自主地,各自走向一个老人身边。
    董千里对展白道:“小伙子,随我来吧!”
    说罢摇摇摆摆向前走去,走到石台边上,由于他内腑受伤,真气溃散,竟无法纵下两丈余高的石台,围着石台转了半天,看实在下不去,竟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还是由你把我背下去吧!”
    展白此时才知神驴铁胆,这一代奇侠,果真是武功已失,不知他还怎样传给自己武功?由于自己还要向他探询杀父仇人的底蕴,遂毫不迟疑,当即背起董千里飘身跃下石台。董千里却一直领他转过一个山兜,进入一座隐秘石洞之中……
    婉儿怔怔地望着二人背影消失了却仍在发呆……神猴铁凌却坐在地下说道:“女娃儿,我们怎么走?”
    原来他下肢木桩及双拐均已折断,又不好意思出口叫婉儿背他,所以反问婉儿应如何走法?
    谁知婉儿仅面孔微红一下,竟大大方方地道:“看样子你也无法走路了,由我背你吧!可是,我们上哪儿去呢?”
    婉儿说话没有展白客气,但却正对了神猴铁凌的脾胃,闻言笑道:“此地山洞多的是,随便找一个山洞就是了,但不要离开太远,三月之后,我老人家还要亲自看你把老驴儿的传人打败!……”
    婉儿皱眉道:“我不要!在又黑又脏的洞里住三个月,我可不干!”
    神猴铁凌一怔道:“那么,你不要学绝世武功了?”
    婉儿道:“就在这石台上不也是很好吗?”
    神猴铁凌道:“练武功一定要隐秘,一是怕外人偷窥,再者也怕外物干扰,我老人家传你几门连我自己也没有练会的武功,包你能胜过那老驴儿的传人。”
    说罢还诡秘一笑。婉儿不信道:“连你自己都不会,还怎能传给我?何况你的武功已失,又负伤……”
    神猴铁凌眼一瞪,怒道:“你愿不愿学?……”
    婉儿道:“我不学了!”
    说罢回身就走……
    “呃!呃!”神猴急叫住婉儿,竟满脸哀求之色道:“我已经跟老驴儿三击掌过了,怎能说了不算?无论如何我要把身负绝世武功传给你……”
    婉儿见他说得恳切,又转回身来道:“那么就要依我,就在这石台上……”
    神猴铁凌面有难色,思索了一会道:“绝世武功的秘诀,不入两耳,而且也最怕外魔侵扰,我老人家断去两腿就是个例子,我既要传你武功,能胜过老驴儿的传人,却绝不能害你。现在你背我到一个隐秘洞府,我传你武功秘诀,除了你练功时在洞府之中,以外的时间,随你自由行功,你看这可好了吧?”
    婉儿一叹道:“我真没有什么心思学习武功,但又不忍拒绝你,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说罢背转脸来蹲下身去,神猴铁凌大喜过望,忙伸手围住婉儿脖颈,伏在婉儿背上,由婉儿背着他窜下石台,沿着山崖找去,谁知连找了数个石洞,均不合神猴铁凌理想,最后又在一块巨石旁找到一个洞口,婉儿气起来道:“不管行不行,咱们就是这个洞了,我决不再背着你东跑西跑,好像找不到窝的兔子一样!……”
    说到最后,婉儿自己也忍俊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并就势一蹲身,把神猴铁凌放在洞内地下。
    神猴铁凌睁着一对猴眼,四下打量一番皱眉道:“这个洞还比不上先前找到的那两个,而且,洞口风这样大,说不定是个漏底洞,我看……”
    婉儿不耐烦地道:“不要你看了!说不找就不找了,既怕洞口风大,我就背你,再到里边找背风的地方也就是了!”
    说罢背脸蹲下身来。
    神猴铁凌长叹道:“想不到我神猴铁凌,纵横一世,天不怕地不怕,临死之前,却要受你这女娃儿的闲气……”
    婉儿又站起来,柳眉一挑,怒道:“我还不愿意呢!既是如此说,咱们算了!我也不想学你什么绝世武功,你也用不到受我的闲气,咱们是两行其便!”
    说罢回身就走。神猴铁凌急道:“呃!呃!女娃儿!你不要那么性急好不好?我老人家都依你的就是了。”
    婉儿又停下身来道:“那以后也别老是女娃儿女娃儿的乱叫,我叫展婉儿,有什么话,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一切遵命!”神猴连忙点头道:“我今生算是第一次怕了一个人!……”
    婉儿接口道:“不对!你最少怕了两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胜了你一剑的霹雳剑展云天展大侠……”
    神猴一瞪眼道:“我绝没有怕过第二人,我现在的功力,就能胜过展云天许多,如果假以时日。我另外几手绝世神功练好,展云天恐怕连我的一招也接不下……”
    “得!得!”婉儿道:“不用吹了!现在你恐怕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壮汉都打不过!”
    这句话说得神猴铁凌哑口无言,但脸上却闪过一抹狠毒的杀机,心中对神驴的仇恨更加深了几分……
    婉儿也觉得这句话说得过分了一点,看他痛苦的神情,心中不忍,又蹲下身形道:“好了,过去的不要说了,还是由我背你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吧!”
    神猴铁凌不再发言,伏在婉儿背上,任由婉儿背着直向石洞深处走去。
    奇怪的是这洞口进口处不大,却相当深远,婉儿背着“神猴铁凌”一直深入数十丈,不但连个略可背风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而且洞内岐路错综复杂,每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之中,都有呼呼劲风吹出,风势汇合,哨哨作响,竟比洞口处风势更增大了数倍。
    这情形二人心中都感到不妙,但是谁也不说出口来,神猴铁凌从短短相聚之中,已约略知这背着自己的美丽少女,心地虽然极为纯洁善良,但性情却是相当的任性,假如此时开口要她回转去,恐怕她不但不听,反而又要丢下自己跑掉。
    自己寸步不能移动,那可就惨了,所以虽看出情形不对,仍强忍住不说,任由展婉儿背着向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婉儿因为话已说满,一定要在这洞中练武,现在虽看出此洞实不理想,但一时改不过嘴来,所以仍然向石洞深处走去,而且脚下又加了几成功力。
    婉儿轻身功力本就好,再加上女孩子家先天的身躯娇小玲珑,又有她慕容涵家传的绝世轻功身法“蹑空幻影”,纵在光线不太明亮,石壁凹凸,地下崎岖不平的山洞之中,仍能纵跃如飞,加速前进。
    足足奔驰了一顿饭的时间,以婉儿的脚程计算,虽然洞中黑暗崎岖路不好走,她未能全力施为,但最少估计深入山洞,也有数里之遥了,二人心中都已有了退意,不过还没有说出口来,婉儿的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忽然,婉儿惊呼了一声:“哎呀!”
    神猴铁凌因功力已失,目力大不如常,听到婉儿惊呼,忙问道:“婉儿,什么事?”
    婉儿道:“这里怎么有死人?”
    说着走近一副死尸跟前,神猴铁凌这才看到倚壁立着一具血淋淋的死尸。
    二人以为死尸是倚墙而立,所以未倒,谁知仔细一看,大谬不然,原来那死尸的心窝上插着一柄似镖非镖,似棱非棱的棱形暗器,铮蓝瓦亮,一看便知蕴有奇毒,足有一尺余长,直卓卓地由前胸贯入后心穿出,钉入坚硬的石壁数寸之深,是以这具死尸才能不倒。
    婉儿愕然道:“看这样子,此人是生前被人用暗器打死,一直站在这里,身上的血迹未干,死了恐怕没有多久,可是这种暗器,却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暗器?”
    神猴看了一会,摇头道:“连我老人家也没有见过,不知是什么暗器,不过,这使用暗器的人,手劲不小。而且这暗器上还蕴有奇毒,却是不会错的!”
    婉儿又道:“这被暗器打死的人,老前辈认识吗?”
    神猴打量了一下,见那人身穿淡青缕金绸衫,头抹镶着一粒明珠的淡青武士巾,衣着异常华美,但脸上生相却异常威猛,浓眉环目,满脸于思,一看便知是一江湖豪客,虽已然死去多时,但狞眉立目,仍然虎虎有威。
    神猴铁凌摇头道:“我少在中原走动,尤其最近十数年我老人家未履江湖,不知此人是谁。”
    婉儿见那大汉死状甚惨,胸前鲜血淋淋,顿觉这古怪石洞之中,隐伏着无限杀机,不由心生怯意,但她嘴中仍不肯示弱地说道:“我看这洞里一定隐藏着凶人,老前辈,我们还要不要往里走?”
    神猴铁凌一笑道:“这可要由姑娘拿主意了,我老人家本是不主张到这洞里来的。”
    婉儿闻言一气,不再理他,拔步便往里闯,走出十数丈,又遇到两具死尸,这两具死尸衣着与前着无异,不过这二人却是后心被那棱形暗器打中,匍匐在地,脸形看不清楚,每人嘴边地下淌着一堆血迹,其中一个头上镶珠的淡青武士巾,已滚落老远,露出满头如猬的乱发。
    婉儿虽然入目惊心,但由于正与神猴呕气,脚下毫不停留,仍然往里走。
    神猴虽然不说话,且已是将死之人,但见此情景,心中也不由直冒凉气,暗思自己功力已失,这女娃儿江湖阅历又差,只顾任性往洞内硬闯,假如有歹人隐身暗处,突施暗袭,那决无法应付,落个溅血石洞,与那三具死尸一样的下场。因此,婉儿背他往里走时,他止不住抡目四处观望。
    又走出十数丈,前面一堵石壁,风势略小,婉儿背着神猴铁凌,走近石壁前,旁侧有一石门,似是一处石室,婉儿迈步向石室走进。
    “小心!……”
    神猴一语未毕,婉儿已迈步走进石室之中,突然暗影里探出一只黑手,悄无声息地扑面抓至。
    婉儿骇然惊呼:“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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