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0章作法自毙
    小鱼儿耳朵也贴上土壁,静静的听。地上面,果然已有声音传下来,各种声音。
    萧咪咪自然要发怒,要暴跳如雷,要呼唤,咒骂,小鱼儿虽然听不到她在骂什么话,也可想像得出。
    江玉郎道:“我算了许久,算淮她本来是绝对想不到我会藏在地下的,她必定以为我已想法子溜了,但那盖子……”
    小鱼儿道:“我想,她在气得快发疯的时候,是不会留意到粪坑的盖子是否盖着的。”
    江玉郎道:“但愿如此。”
    他停了停,又道:“只要她找不着咱们,就必定不会再逗留在上面的,人已死光了,她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小鱼儿道:“不错,她一定会走的。”
    江玉郎道:“咱们最多在这里躭半个月,她一定早已走了,那时,咱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也不怕她再来追。”
    小鱼儿道:“你知道那秘密的出口。”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天下绝没有一件能瞒住所有人的秘密。”
    小鱼儿笑道:“好,咱们就等半个月吧,在地下住半个月,倒也是件有趣的事,倒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
    他又躺下来,眨着眼笑道:“只不过……抱歉的很,我还是不能解开你的穴道。”
    江玉郎道:“你……你真要这样!”
    小鱼儿道:“我不能不这样……只因为我和你这样的人日夜在一齐,我实在有点不放心,实在不能不提防着你。”
    他一笑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点你穴道,所用的手法,你自己是绝对解不开的。”
    □□□
    这地洞就像是蛇穴一样,江玉郎也正像是条蛇,和一条蛇一齐睡在蛇穴里,能睡着的人大概不多吧。
    小鱼儿却睡着了。他吃了条香肠,吃了块糯米糕,还喝了碗酒。他脸红红的,睡得很甜。
    壁上自然有个小洞,洞里自然有盏灯,灯光照着他红红的脸,江玉郎的眼睛,也在瞧着这张红红的脸。他暗中在数着小鱼儿的呼吸。已数了四千多下了。小鱼儿的呼吸均匀的很。
    江玉郎已检查过自己两条腿经脉这该死的小鬼果然没说假话,他用的竟不知是那一派的该死的点穴手法。现在,他睡得很熟,因为他知道江玉郎不敢杀他。
    但江玉郎却悄悄伸出了手。小鱼儿仍在睡着,甚至开始轻轻的打呼。
    江玉郎眼睛盯着他,手儘量往前伸。小鱼儿呼声越来越响。
    江玉郎的手突然拿起了一本书,极快地翻开书,书里面夹着张迭着的纸,江玉郎松了口气,拿出了那张纸。
    他轻轻将书放回去,小心地将那张纸迭得更小,想了想,想塞进靴子,最后却终于是藏在发髻里。
    这时,他苍白的脸像是发出了光。然后,他叹口气,闭上了眼睛。不久,他也睡着了。
    小鱼儿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睁得很大。灯光照着江玉郎苍白的脸,眼睛里带着些讥嘲,也带着些笑。
    这双眼睛像是在说:“你瞒不过我的,你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的。”
    江玉郎的呼吸也均匀的很。小鱼儿悄悄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在江玉郎面前幌了十几下,江玉郎呼吸仍然很均匀,完全没有感觉。
    这小狐狸的确太累,真的睡着了。小鱼儿轻轻的,慢慢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去掏江玉郎的头发,但还未触及头发,这两根手指突又改变了方向,向江玉郎的“睡穴”点了过去。
    睡着了的江玉郎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要拿,就拿去吧,又何苦再点我的穴道。”
    小鱼儿怔了怔瞬卽笑道:“原来你也没有睡着。”
    江玉郎苦笑道:“和你这样的人在一齐,我怎么睡得着。”
    小鱼儿笑道:“但你假睡的本事却真不错,我竟也被你骗过了。”
    江玉郎道:“彼此彼此。”
    小鱼儿大笑道:“妙极妙极……你头发里的东西,借给我瞧瞧好么?”
    江玉郎苦笑道:“我能说不好么?”
    他苦笑着自发髻中取出那张纸,指尖已有些颤抖,这张纸他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此刻却只有拿出来。对于不能反抗的事,他是从来不会反抗的。
    他将纸抛给小鱼儿,仰首长叹道:“我只怕是上辈子缺了很大的德,老天才会让我遇见你。”
    □□□
    小鱼儿心里委实充满了好奇。他委实想不出这张纸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相信江玉郎显然如此看重这秘密,这秘密就绝对不是普通的。
    他打开这张纸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心跳,但他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后,竟突然笑了起来。
    江玉郎瞪着眼睛,道:“你很得意,是么?”
    小鱼儿道:“是,是,我得意极了。”
    江玉郎咬牙道:“你能瞧见这秘密,的确是该得意的,只因你一生之中,再也不会看到比这张纸更宝贵的东西。”
    小鱼儿道:“是,是,这张纸的确宝贵的很。”
    他一面说话,一面竟将那张纸撕得粉碎,江玉郎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吃惊过。他的脸色更苍白得好可怕,颤声道:“你……你……你可知道这张纸的价值?”
    小鱼儿悠悠道:“我非但知道,还瞧见过……我自己也有过一张。”
    江玉郎怔住了,道:“你……你自己有过一张?”
    “我非但自己有过一张,而且还去过那藏宝之处。”
    原来江玉郎的这张纸,就和铁心兰交给小鱼儿的那张一模一样,就是那骗死各种人不赔命的藏宝秘图。
    江玉郎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此刻简直被吓呆了,道:“你……你去那藏宝之处!你没有骗我?”
    小鱼儿道:“我为何要骗你。”
    江玉郎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道:“那宝藏……那宝藏已落入你手中?此刻在何处?”
    小鱼儿目光闪闪,道:“你先告诉我这张藏宝图是从那里来的,我再告诉你。”
    江玉郎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道:“我说出了,你真的告诉我?”
    小鱼儿笑道:“你说了我若不说,我就是乌龟。”
    江玉郎喘了口气,道:“这份藏宝图,我是从我爹爹书房里偷出来的。”
    小鱼儿道:“你父亲又是从那里得来的?”
    江玉郎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鱼儿沉吟道:“不错,听说你父亲也是个成名人物,这张图想必是有人送给他的,却不想他竟有个好儿子。”
    他叹了口气,摇头笑道:“连父亲的东西都要偷,这么好的儿子实在不多。”
    江玉郎脸居然红也不红,道:“这又算什么?我……”
    小鱼儿道:“你一心想得到这藏宝,连父亲也不认了,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溜到峨嵋山,那知却落入了萧咪咪的手中。幸好你遇着她,否则此刻只怕已死了。”
    江玉郎奇道:“为什么?”
    小鱼儿笑道:“你父亲也幸亏有你这样个宝贝儿子,否则就难免要上个大当。”
    江玉郎吃惊道:“上当?”
    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这藏宝图根本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造出这藏宝图的人,只是要寻宝的人自相残杀!”
    江玉郎完全怔住了,怔了半晌,呐呐道:“这人是谁?”
    小鱼儿恨恨道:“我也不知这人是谁,但我一定要找出他来,我倒不是要为大众除害,只是他即然令我上了当,我就要他好看。”
    江玉郎喃喃道:“难怪你要问我这张图是从那里来的,难怪你……”
    突然间,一阵呼声从那地道中传了进来。
    竟是萧咪咪的声音在呼唤着道:“江玉郎……江小鱼两个小坏蛋,你们在下面么?”
    小鱼儿,江玉郎两个人的手脚都吓凉了,动也不能动。
    只听萧咪咪咯咯笑道:“你们不出声也没用,我已知道你们在下面了。”
    江玉郎颤声道:“她……她只怕是在使诈。”
    小鱼儿道:“不会,此刻她就对着粪坑在喊,否则咱们是听不见的。”
    江玉郎道:“那盖子……我就知道那盖子要出毛病。”
    小鱼儿叹道:“这女人真厉害……”
    只听萧咪咪笑道:“江玉郎,你真是个天才,居然想得出躲在粪坑里,也不怕臭。”
    小鱼儿笑道:“你听,她也说你是个天才。”
    江玉郎道:“你……你还笑得出?”
    小鱼儿道:“仔细想想,我为何笑不出。”
    江玉郎道:“你……你不怕她……”
    小鱼儿笑道:“就算她厉害,但咱们在这里等着,她敢爬进来么,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守在外面等着的。”
    江玉郎想了想,笑道:“呀,不错,她明我暗,她绝不会来冒这个险,就算她等,也等不了许久,咱们总有机会溜出去。”
    只听萧咪咪道:“两个小坏蛋,出来吧。”
    小鱼儿大喊道:“你这老坏蛋,你进来吧。”
    萧咪咪道:“你们不出来?”
    小鱼儿道:“你为何不进来?”
    萧咪咪咯咯笑道:“你们情愿在下面臭死?”
    小鱼儿大笑道:“你放心,咱们臭不死的,这里舒服的很,有香肠,还有酒,你要不要下来陪我们喝两杯。”
    萧咪咪笑道:“你们不怕臭,我却怕臭。”
    她语声微顿,又道:“何况,我也不希望你们上来。”
    小鱼儿大笑道:“是么?”
    萧咪咪道:“你们若上来,我一发脾气,说不定就宰了你们,那样反而让你们死得太痛快了,我要让你们慢慢的死。”
    小鱼儿大笑道:“你有什么法子让我们……”
    话未说完,突然再也笑不出了。
    萧咪咪嘻嘻笑道:“笑呀,小坏蛋,为什么不笑了?”
    江玉郎面色也又变了,两人齐声大呼道:“萧姑娘……萧姑娘……”
    地道中却再也没有声音传进来。江玉郎,小鱼儿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面色如土。
    只听“轰”的一声,接着哗啦啦响个不住。
    江玉郎颤声道:“完了……”
    小鱼儿道:“好狠……最毒妇人心,我早该想到她有这一着。”
    江玉郎惨笑道:“现在,再也用不着盖子了……”
    小鱼儿精神突又一振,大声道:“她虽然将外面堵死了,但咱们还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郎叹道:“她存心将你我困死在这里,必定在上面盖了铁板,石板……”
    小鱼儿道:“咱们另外换个地方往上挖。”
    江玉郎道:“当初建造此地之时,为了防潮,这上面却舖着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鱼儿默然半晌,反手拍开了江玉郎的穴道:“想来你也不会再动我的脑筋了……”
    江玉郎木然道:“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得饿死在这里。”
    小鱼儿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脸,咱们至少还有半个月好活……我本已死过好多次,这半个月已是捡来的。”
    他虽在大笑,其实笑的声音也难听得很。
    □□□
    江玉郎只怕已有三个时辰没有动了。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瞪着,两只眼睛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小鱼儿打开酒罎,叫了他八次,他也像是没听见。
    于是小鱼儿就自己喝了起来。他喝一口,笑一声,喝一口,又叹口气,喃喃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不喝酒,这人一定是呆子。”江玉郎瞪着他,没有说话。
    小鱼儿道:“唯一遗憾的是,咱们都死得太早了太早了,我现在简直有些后悔,方才本应和萧咪咪风流风流才是。唉,人不风流枉少年……”他摇摇幌幌站起来,去摘挂在上面的香肠。
    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鱼儿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总比饿死鬼好得多……”
    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掌向他后颈劈了过去。他身法好轻,出手好快,一掌就想要小鱼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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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柳暗花明
    但小鱼儿瞧见灯光一花,已霍然转身,刚好接了他这一掌,两个人身子俱都一震,两个人都撞上土壁。
    小鱼儿瞪大眼睛,吃惊道:“你……你想杀我。”
    江玉郎道:“一点也不错。”
    小鱼儿道:“你我反正是要死的,你为什么……”
    江玉郎道:“这里的食物本够一个月吃的,多了你,就少吃半个月,杀你后,我就可以多活半个月。”
    小鱼儿道:“为了多活一天你也会杀我?”
    江玉郎道:“为了多活一个时辰我也会杀你!”
    小鱼儿苦笑道:“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坏人,但真还没有想到你竟坏成这样子,若论心肠之狠毒,天下只怕得数你第一。”
    江玉郎道:“你呢?”
    小鱼儿道:“和你比起来,我简直就像是个吃长素的老太婆。”
    这句话他还未说完,他的手已到江玉郎面前。这地洞是如此小,他身子根本不必动,就可以打着江玉郎的脸。
    他这一掌也许是真打得快,也许是江玉郎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手,所以根本没有闪避。总之,这一掌是着着实实打着了。
    只听“吧”的一声,江玉郎半面脸已红了,人已倒下去。
    小鱼儿笑道:“你看来虽瘦,脸上的肉倒不少,我若是没看清楚这一巴掌的确是打在你脸上,还真要以为是打着了个胖女人的屁股。”
    江玉郎捂着脸嘶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小鱼儿道:“你要杀我,我难道不能杀你?”反手又是一巴掌。
    江玉郎的脸,看起来像条死鱼的肚子,颤声道:“你我两个反正都已快死了,你……你何苦……”
    小鱼儿大笑道:“这话不错,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杀死你,就可多活半个月。”
    江玉郎垂首道:“我……我该死……该死……”他突然将整个人都当作颗流星鎚似的,一头撞向小鱼儿的肚子,他的脑袋虽不算太硬,但总比肚子硬得多。
    小鱼儿早就留心他的,一双腿两只手,但说老实话,他实在没有去留意他那颗小脑袋。整个人被撞入角落里,像是个虾米的弯下了腰,捂着肚子,足足有半盏茶时候没有喘气。
    江玉郎冷笑道:“现在,你知道该死的是谁了。”他用足力气,一脚向小鱼儿下巴踢过去。
    小鱼儿呻吟着,彷彿已抬不起头,但等到这只脚到了他面前时,他捂着肚子的手突然闪电般伸出。他这双手就像是抢着去抱一只从宰相千金手里抛出来的绣球似的,抱住了江玉郎的脚,右脚!然后,他把这只右腿拼命的向左一扭。
    江玉郎惨叫一声,整个人鱼一般翻了个身,蹼地,跌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鼻血都流了出来。
    小鱼儿人已跳在他背上站着,笑道:“现在我的确知道该死的是谁了。”
    江玉郎趴在地上呻吟着,道:“我服了你,我真的服了你,你什么事都比我强,但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我的,你若要真的杀我,也用不着等到现在。”这小子居然开始乞怜,开始拍马屁,倒不是件容易事,但小鱼儿听了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有些毛骨悚然。小鱼儿知道这小子心里其实很想用一把刀子插入他喉咙,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一些比较软的地方。不过他现在没有刀子,纵然有刀子也不行,一个人被别人踩着自己背脊的时候,是割不到别人喉咙的。
    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好用刀子慢慢的割。
    小鱼儿如果算不上是十分穷凶恶极的话,至少可以说是十分聪明,他自然懂得江玉郎的意思。但他明知江玉郎要杀他,却又偏偏要给江玉郎这机会,他要看江玉郎到底能用什么法子杀死他。
    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对于有趣的事,小鱼儿是从来不愿意错过的。尤其是当他已自知活不长的时候。
    □□□
    小鱼儿有趣地想着,几乎已忘了快要被困死的事。
    就在他想得最有趣的时候,江玉郎身子突然用力拱了起来,把站在他身上的小鱼儿弹了出去。若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关系,但这里却是个地洞,一个很小的地洞,高个子在这里几乎不能抬头。
    于是小鱼儿的头就撞上了上面的顶。“咚”的,就好像打鼓一样,然后他的人也就鼓槌一样倒下去。
    但江玉郎也是过了许久才爬起的。他一爬起来,就扼住了小鱼儿的脖子,阴险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杀死我的,但我却要真的杀死你。”
    他手指用力,小鱼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玉郎手指又放松了,他不愿意在小鱼儿晕过去的时候杀他,他要看小鱼儿挣扎着,透不出气来的样子。
    小鱼儿竟偏偏不醒。江玉郎腾出一只手,把那个已滚倒在旁边的酒罎子拎起来,把罎子里剩下来的酒全倒在小鱼儿头上。
    他酒还没有倒完。小鱼儿的手突然从他两只手中间穿出去,一拳打在他喉咙上。江玉郎疼得脸都变了形,但手里的酒罎还是没有忘记往小鱼儿头上摔下去。小鱼儿自然早已料到他这一着身子一滚,跟着飞出去一脚,踢在江玉郎某一处重要部位上,酒罎被摔得粉碎,江玉郎身子已卷曲得像是只五月节的粽子,动也不能动,连呼吸都接不上气了。
    小鱼儿这一脚的确很有效,但却并不十分漂亮,这简直不能算是招式,从头到尾,他两人根本谁也没有使出一着漂亮的招式。因为在这种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谁也使不出漂亮的招式,幸好他不是打来给别人瞧的,也没有别人能瞧见他们。
    □□□
    灯光,像是渐渐黯了。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道:“不好。”
    江玉郎道:“什么不好,我们现在已够坏了,还在什么事更不好?”
    小鱼儿叹道:“我们还没有被饿死,已经要被闷死了。”
    地道被堵死,空气中的氧渐渐稀薄,连灯光都快要灭了,他感觉到呼吸已渐渐不通,眼皮已渐渐发重。
    江玉郎颤声道:“我什么都算过了,就没有算到这点。”
    小鱼儿道:“现在你就算能杀死我,最多也只能活半个时辰了。”
    江玉郎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他牙齿已打起战来。
    小鱼儿也是愁眉苦脸,喃喃道:“闷死……闷死的滋味不知如何!”
    江玉郎道:“我听人说过,闷死比什么都痛苦,在闷死之前,人就会发疯,甚至将自己的脸都抓得稀烂!”此刻他还有心情说这些话,只因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害怕太不公平,他得要小鱼儿也分享这恐怖。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笑道:“那也不错,我就怕死得太平常,现在总算能很特别的死了!世上能被闷死的人总是不多。”
    江玉郎也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也不少!当初建造此地的人,只怕也是被活活闷死。”
    小鱼儿眨了眨眼,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在儘量想法子刺激我?”
    江玉郎冷冷道:“你实在太开心,我不知你究竟能开心到什么时候。”
    小鱼儿道:“你真的那么恨我?”
    江玉郎道:“哼!”
    小鱼儿道:“你恨我,只因为我什么事都比你强是么?”
    江玉郎道:“也许我们生下来就是对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
    灯光,更弱了。小鱼儿茫然瞧着这点渐渐小下去的火头,喃喃道:“酒!该死的酒,却被你这该死的人糟蹋了,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真正的烂醉如泥更好。”
    他目光转到地上,地上满是酒罎的碎片,酒,已快干了。但奇怪的是,酒竟非渗入泥土中去的。
    这地面自然不平,酒从低处流……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把一缸水全都倒在地上。水,也在往低处流……
    小鱼儿狂呼道:“喂,你瞧……瞧!”
    江玉郎道:“瞧……还有什么好瞧的。”
    小鱼儿道:“你瞧这水……水一直在流。”
    江玉郎道:“水自然要流,自然要往低处流。”
    小鱼儿指着一个角落,似已紧张得说不出话,吃吃道:“你瞧,水都往这里流,但却没有积在这里。”
    江玉郎眼睛也瞪大了,道:“不错,水没有积在这里。”
    小鱼儿道:“水没有积在这里!自然是流了出去,水流了出去,这里自然有个洞,但这里已经是地底下,怎么会有个让水流出去的洞?”
    小鱼儿再不说话,拾起一块碎罎片,在那块地方拼命的挖了起来,江玉郎呆呆地瞧着,一双手在抖。
    两个人此刻已更难呼吸了。微弱的光,突然熄灭,四下立刻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江玉郎也不知小鱼儿究竟挖得如何。只听小鱼儿在喘着气,他自己也在喘着气。
    突然,砰的一响像是木板碎裂的声音。接着,小鱼儿大叫道:“洞……我又挖出了个洞……外面竟是空的!”
    江玉郎颤声道:“你……你没有弄错?”
    小鱼儿道:“火摺子,火摺子……看在老天份上,你千万莫要说没有火摺子。”
    有火摺子又有什么用?小鱼儿会说出这句话来,只怕是已经晕了头了。
    □□□
    但火摺子却亮了起来。小鱼儿人已赫然不见了,那地方已多了个洞。
    一阵阵阴森森的,带着腐臭味的风,从洞外吹进来。
    江玉郎呼吸竟渐渐通了,大喜唤道:“江……江公子,江兄。”
    小鱼儿的声音在洞外道:“快过来,快。”
    这声音中充满惊奇,狂喜。江玉郎几乎像滚一样钻了进去。然后,他就呆立在那里。
    这里竟是个八角型的屋子,那八面墙,有的是铁,有的是钢,有的是石板,竟还有一面像是金子。
    而谢天谢地,他们这一面恰巧是木板──这一面若不是木板,他们此刻只怕已闷死在那里了。
    八角形的屋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因为在地底,所以也没有蛛网,积尘,空气也不知是那里进来的。
    屋子里只有绞盘,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机关绞盘,有的是铁铸有的是石造,自然,也有的是金子的。
    江玉郎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喃喃道:“天呀!天呀!……这里是什么地方?打死我也想不出来!而……而这地方竟和我那洞只有一板之隔。”
    小鱼儿围着这屋子在打转,也惊奇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绞盘究竟是什么作用的?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些绞盘的巧妙,这个绞盘一个连着一个,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做出来的。
    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巧妙的东西。
    江玉郎道:“你瞧出了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小鱼儿苦笑道:“谁能瞧出才是活见鬼了。”
    江玉郎掠过去,用袖子擦一面墙,擦了一会儿,失声道:“天呀,这墙果然是金子。”
    小鱼儿道:“墙是金子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地方居然能通气,建造这地方的人若是没有发疯,必定另有用意。”
    江玉郎道:“什……什么用意?”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只怕是你我这一辈子中所见的最大秘密。”他的手按在一个绞盘上。
    江玉郎道:“你……你要去搬它?”
    小鱼儿道:“你能忍得住不搬么?”
    他朝江玉郎挤了挤眼睛,笑道:“这里说不定就是地狱的门户,我绞盘一搬,说不定就将鬼都放了出来。”
    江玉郎咬牙道:“你这笑话不错,真是好笑极了。”
    两个人突然同时打了个寒襟。“吱”的一声,绞盘已转了。那面石板墙,已突然一转,现出了个门户。
    小鱼儿大笑道:“你瞧,地狱的门果然现出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笑声真不知有多难听。
    □□□
    江玉郎爬回去,取出了那盏灯。
    小鱼儿拿着火摺子,走在前面,一阵阵腐臭气从门里飘出来,那味道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嗅过。他再也不想嗅第二次。
    两个人胆子总算不小,总算走了进去。死尸,这门里竟是一屋子死尸!江玉郎的手在抖,不停的抖,只见这些死尸……
    这些死尸的形状,我纵然能说,也还是不说的好,何况,我根本说不出,只怕也没有人能说得出。
    这里其实只是一屋子穿着衣服的骷髅,小鱼儿打了个喷嚏,他面前一具骷髅的衣服突然化作了粉灰。
    小鱼儿只觉背脊发凉,道:“这些人,只怕已死了几十年前。”
    江玉郎道:“他……他们都是饿死,你瞧他们的模样,临死前想必已饿得发疯了,你瞧他……他们的手。”
    小鱼儿想到自己险些也要变成这模样,突然忍不住想吐,竟将方才吃下去的酒肉全都吐了出来。
    江玉郎道:“这些人,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小鱼儿呕出了最后一口苦水,喘息着道:“瞧他们的衣服都很粗俗,想必就是建造此地的工匠。”
    江玉郎道:“想必是一群呆子。”
    小鱼儿道:“呆子?”
    江玉郎道:“若不是呆子,怎会为人建造如此秘密的地方?……为人建造了如此秘密之地,本就是再也活不成的了。”
    小鱼儿道:“你瞧见这许多人如此惨死,一点都不同情?”
    江玉郎道:“我若死了,谁来同情我?”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很好,你很好,我在天下恶人集中的地方学了十年,看来还不如你,看来我还得向你学。”
    江玉郎道:“奇怪的是,萧……”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这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似是拖着很重的东西。
    小鱼儿全身的寒毛都悚立起来,他纵然是天下胆子最大的人,此时此刻,也不能不害怕了。
    江玉郎的手又在抖,道:“这……这……”
    他心肠虽狠毒,胆子却不大,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噹”的一声,他手里的铜灯也跌落到了地上。脚步声似是从上面传来的,已越来越近。
    小鱼儿手脚也骇软了,手里的火摺子不知何时也跌落在地,四面立刻又是一片黑暗,该死的黑暗。
    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已踩破他们的苦胆。两个人想往外逃,竟抬不起腿!
    突然间,上面露出了个洞,一片昏黄的光线照了下来。小鱼儿,江玉郎卽都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他们看到了一双脚。
    □□□
    这是纤细的,穿着绣花鞋的脚。脚上面还有一截绿色的裙子,再上面就瞧不见了。
    两人偷偷对望一眼,几乎忍不住要同时脱口道:“萧咪咪!”
    这不是女鬼,竟赫然真的是咪咪。
    只听萧咪咪的语声喃喃道:“你们就在这里歇歇吧,这地方还不错,虽然稍微太挤了些……”
    语声中,一条人影直落下来。这女妖怪又在害什么人?
    小鱼儿,江玉郎又是一惊,但瞬卽发觉这不过是具死尸──死尸就这样一具具被秘密抛落了下来。
    萧咪咪的语声又道:“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坟墓里,你们也算死得不冤了,再见吧,各位……说不定有时我也会想想你们的。”
    “砰”的,洞又阖起,又是一片黑暗。
    江玉郎,小鱼儿在黑暗中等了许久许久,才长长透出一口气,小鱼儿突然哈哈一笑道:“江玉郎,这些死尸就是被你害死的人,你不怕他们找你索命。”
    江玉郎道:“他们活的时候我都不怕,死了我怕什么!”
    小鱼儿在脚旁摸着了火摺子,火摺子亮起,照着江玉郎的脸,那几乎也已不像是张活人的脸。
    小鱼儿笑道:“你不怕,脸怎么骇成这付样子。”
    江玉郎突然拾起铜灯,大步走了出去。小鱼儿也赶紧跟出去,他可不想被江玉郎关在这里,老实说,从今以后,谁也无法再让他走进这里一步了!
    如此“豪华”的地方,他实在吃不消。江玉郎站在一旁,也在呕,他呕的全是苦水。
    小鱼儿喃喃道:“我本就怀疑这地方绝不是萧咪咪建造的,女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手笔,现在已可证明我怀疑的果然不错。”
    江玉郎道:“哼。”
    小鱼儿道:“她不知走了什么运,被她发现上面那地方,但找到这里时,她瞧见那许多死尸,就再也不敢往下找了,却不知她找着的只不过是这地下宫阙的一部分而已,说不定只是最差劲的一部分,精采的全在后面哩。”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但这地方又是谁建造的?普天之下,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江玉郎冷冷道:“至少,总不会是你吧。”
    小鱼儿朝他扮了个鬼脸,道:“你莫要忘记,我武功比你强,还是随时都可以宰了你。”
    江玉郎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变色道:“你……你……”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但你也莫要着急,我只不过是要你说话客气些。”
    江玉郎瞪着眼瞧了半晌,垂头道:“我年纪还轻什么事都不懂,若是说话得罪了你,你总该原谅我一些,我……我心里总是把你看成我的大哥的。”
    小鱼儿笑道:“幸好你并非真的是我弟弟。”
    他擧着火摺子,围着这八角屋子走了一圈,一只手东摸摸,西敲敲,眼珠子不停地转,口中道:“这里八面墙,只有一面是土砖砌成的,其馀七面除了石墙和木壁之外,还有金、银、铜、铁、锡。”
    江玉郎道:“他们用八种不同的东西来造这八面墙,想必也有用意。”
    小鱼儿道:“不错,你可知道是什么用意?”
    江玉郎陪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请敎大哥你。”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缓缓道:“你听着,我告诉你两件事。”
    江玉郎道:“但请大哥吩咐。”
    小鱼儿瞪着眼道:“第一,你以后千万莫叫我大哥,这称呼我听了肉麻。”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垂下头,道:“是。”
    小鱼儿道:“第二,以后也莫要在我面前装傻,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很聪明,你装傻也是没有用的。”
    江玉郎乖乖地点头道:“是。”
    小鱼儿一笑,道:“现在,你且说你猜他们是何用意?”
    江玉郎聂嚅道:“我不知猜的可对……他们造这八面不同的墙,一来表示在八面墙后面,藏着不同的东西。”
    小鱼儿道:“不错,二来呢?”
    江玉郎道:“二来,便和这绞盘有关系,这石绞盘是控制这石壁的,那金绞盘想必就是控制金壁的。”
    小鱼儿笑道:“很好……说下去。”
    江玉郎道:“那木壁后是咱们出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东西。石壁后是坟墓,咱们也不想再看了,至于这土墙,看来是实心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巧妙,现在剩下的只有金、银、铜、铁、锡这五面墙了!”
    小鱼儿道:“不错,这五面墙壁后,必定有些花样。”他眨了眨眼睛,接道:“你说,咱们先试那面墙呢?”
    江玉郎道:“金的。”
    小鱼儿道:“很好,这一次你倒没有说假话,我心里其实也是想先试这面金墙的,其实世上的人又有谁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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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地下宝藏
    黄金的绞盘转动,黄金的墙壁果然随之移动,现出了道门户,他们人还未走进去,已有一片辉煌的光洒了出来。这金色的墙壁后,竟赫然全都是珠宝,数不清的珠宝,任何人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珠宝!
    江玉郎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已呆住了,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指尖也开始微微颤抖。
    小鱼儿的眼睛却只不过在这些珠宝上打了个转,便转到江玉郎那张激动的脸上,微微笑道:“你喜欢么?”
    江玉郎道:“我……我……”
    他初初凸起的一点喉结上下移动,强笑道:“我想,世上没有人不喜欢这些的!”
    小鱼儿道:“你若喜欢,这些就全算你的吧!”
    江玉郎惊喜地瞧了他一眼,但瞬卽垂下了头,陪笑道:“这宝藏是你先发现的,自然归你所有,我……我……只要能分我一点,我已感激得很。”
    小鱼儿道:“我不要。”
    江玉郎猝然抬起了头,失声道:“不要?……”但立刻又垂下,陪笑道:“我性命都是你所赐,你纵然不肯分给我,我也毫无怨言。”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在骗你?这些东西饥不能当饭吃,渴不能当水饮,带在身上又嫌累赘,还得担心别人来抢,我为什么要它!”
    江玉郎呆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鱼儿也不理他,又在这屋子里兜了个圈子,喃喃叹道:“这里也全都是死的,出路想必也不在这里。”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个不停。
    小鱼儿道:“你瞧见鬼了么!”
    江玉郎笑道:“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
    小鱼儿道:“哦,这倒稀奇的很,为什么?”
    江玉郎道:“我连人都不知是否能活着走出去,要这些东西作什?”
    小鱼儿拍手笑道:“你毕竟还没有笨得不可救药,毕竟还是个聪明人,我就瞧见过有些人不惜为这些东西送命,你说他们的脑子是否有些毛病。”
    □□□
    小鱼儿转动了铜绞盘。
    于是,他就瞧见了一生中从未瞧见过的那么多的兵器,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有些兵器,固然是小鱼儿熟悉的,但还有些兵器,小鱼儿非但没有瞧见过,简直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金铁之气,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将他们的脸都照成了铁青色。小鱼儿不禁缩起了脖子。
    枪,最长的长达丈八,最短的才不过三尺,剑,最大的宛如木桨,最小的竟宛如筷子。长枪短剑,整齐地排列着,它们虽然没有生命,却又似含蕴着杀机,令人胆寒的杀机!
    普天之下,所有的凶杀之器,只怕都儘在这屋里。
    小鱼儿随手拔出了一柄剑,只听“呛啷”一声,剑作龙吟,森森的剑气,直逼他眉睫而来。
    他忍不住脱口讚道:“好剑!”
    江玉郎沉声道:“这口剑虽是利器,但在这屋子里,却算不得什么。”江玉郎取起了一件兵办,道:“你可知道这件兵办是什么?”
    这件兵办骤眼看去,就像是金龙,龙的角,左右伸出,张开的龙嘴里,吐出一条碧绿色的舌头。
    小鱼儿道:“看来,这像是条金龙鞭。”
    江玉郎道:“不错,这是金龙鞭,但这条金龙鞭,却与众不同。”“这叫做‘九现神龙鬼见愁’,一件兵办却兼具九种妙用。”
    小鱼儿道:“有趣有趣,你且说来听听。”
    江玉郎道:“这条鞭全身反鳞,不但可黏人兵办,使对方兵办脱手,还可黏住暗器,龙角分犄,专制天下名门各派软兵办,龙舌直伸,打人穴道,那张开的龙嘴,咬人办剑如探囊取物,除此之外,一双龙眼乃是霹雳火器,龙嘴之内,可射出一十三口“子午问心钉”,见血封喉,子不过午,在必要时,那混身龙鳞,也全都可以激射而出,若不知这件兵办的底细,只怕神仙也难躲过。”
    他滔滔说来,竟是如数家珍一般。
    小鱼儿叹道:“好个鬼见愁,果然厉害。”
    江玉郎道:“只可惜普天之下,这同样的兵办,一共才只有两件,却不知这一件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鱼儿道:“还有一件呢?”
    江玉郎道:“这兵办在江湖中绝迹已久,还有一件,也不知到那里去了……那一件若是在江湖出现,又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它手上!”
    小鱼儿笑眯眯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对这种绝迹已久的独门兵办也熟悉得很。”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似乎已觉出自己话太多了,强笑道:“我只不过偶然听人说的……你知道家父交游素来广濶,其中自然有一两个‘万事通’先生的。”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淡淡道:“如此说来,这件兵刃你是会用的了?”
    江玉郎笑道:“我……我若会用就好了。”
    他像是满不在乎似的,随手放下了这件兵办。其实,他的眼睛一直在瞬也不瞬地盯着小鱼儿的手。小鱼儿也像是满不在乎地笑着,其实他的眼睛也未尝有片刻离开过江玉郎手里的鬼见愁。
    这两人虽然还都是孩子,但心计之深,纵然有三百八十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加在一齐,也比不上他们一个。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这屋里的兵办,无论那一件拿出去,只怕都可以在江湖中轰动轰动,尤其是这‘鬼见愁’……唉,我反正不会使它,不如你拿去吧。”
    江玉郎不等他话说完,已远远走了开去,笑道:“如此歹毒的兵办,我可不要它。”
    小鱼儿笑道:“其实,兵办究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人强,无论用什么兵办都是一样,这种兵办倒真不要也罢。”
    他突然拔出一口吹毛断发的利剑,剑光展动,竟将这天下第一歹毒的外门兵办砍得稀烂。
    江玉郎脸上自然还是带着笑的,连连道:“好极了,毁了它最好,免得它落在别人手上害人……”一面说话,一面转过头去,眼里立刻好像冒出火来。
    小鱼儿轻抚着手中的剑,笑道:“好剑呀好剑,我本来也有心将你带在身边,但想了想,还是将你留在这里的好,像我这样的人,纵然空手,也……”
    突听江玉郎惊呼道:“看……看这里……”
    寒光剑气下,一具骷髅斜斜躺在角落里。这具骷髅不但衣衫已腐烂,本应是灰白的骨架,此刻竟也变成乌黑色,在寒光下看更是可怖。
    江玉郎喃喃道:“奇怪,这人怎会死在这里?怎地未被抛入那坟墓?”
    小鱼儿道:“能进到这屋子里来的,只怕便是此间的主人,此间的主人,自然十成十是武林绝顶高手。”
    突皱眉道:“但此间的主人,又怎会死在这里?又是被谁杀死的?瞧他躺着的样子,丝毫没有挣扎之态,竟显见是被人一击而死!”
    江玉郎道:“瞧他骨骼却已变色,又像是中毒而死。”
    小鱼儿道:“不错。”
    两人目光闪动,突然同时失声道:“原来他竟是中了别人的毒药暗器!”
    两人已发现在那乌黑的骨骼上,竟钉着无数根细如牛芒的银针,如此细小的银针,竟能穿透皮肉直钉入骨头里。
    小鱼儿骇然道:“好厉害的暗器,好歹毒的暗器。”
    江玉郎道:“这是……这不知是谁下的手。”
    小鱼儿瞧他一眼,道:“你也用不着改口,认得这暗器的人只怕不止你一个,我也认得的。”
    江玉郎苦笑道:“这‘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暗器……”他眼角突然瞥见兵办架下,有个金光灿灿的小圆筒,立刻就用身子挡住了小鱼儿的目光,一面弯腰咳嗽,一面移动了过去。
    小鱼儿笑道:“你再咳嗽,我也要被你染上了。”
    他竟真的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江玉郎等他一弯腰,就飞快地伸出手,伸手起下了那小圆筒,却不知小鱼儿同时也在那骷髅的手掌里轻巧地抽出样东西,塞在衣里。
    但那只不过是块竹筒,小鱼儿其实也并未瞧出它有什么用,他只不过觉得,这种人到死时手里还紧握住的东西,若是没有用才怪。
    江玉郎勉强忍住心里的欢喜,故意皱眉道:“此人若是此间的主人,又怎会被人暗算死在这里?……但他若不是此间的主人更没有道理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嗯,他若不是此间主人,根本进不来。”
    江玉郎道:“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鱼儿道:“看来,此间还有许多秘密。”
    江玉郎叹了口气,道:“许多可怕的秘密。”
    小鱼儿笑道:“世上没有可怕的秘密,世上所有的秘密,都是有趣的……”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这可怕而又有趣的屋子,两个人都故意用双手擧着灯火,表示他们都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
    铁壁移动,灯光照入了这寒气森森的铁屋。
    江玉郎当先走了进去,目光转处,突然惊呼一声,退了出来,那神情看来就像是只中了箭的兔子。
    小鱼儿皱眉道:“这里面又有什么?”
    江玉郎脸色苍白,道:“你瞧见会站着的骷髅么?”
    小鱼儿笑道:“站着的骷髅?这倒有趣。”
    他大步走了进去,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只见这铁屋特别大,特别高,四壁空空,什么也没有,一个人站在里面,就好像站在旷野中似的。
    就在这空旷而阴森的屋子中央,孤零零地站着两具骷髅,两具惨白色的骷髅,紧紧拥抱在一齐。死人的血肉已化,但骷髅至今犹屹立不倒。
    小鱼儿瞧得心里实在也有点儿发毛,口中却笑道:“这只怕是一男一女,瞧他们临死前还抱在一齐,捨不得放手,可见他们交情必定不错!说不定是殉情而死。”
    江玉郎跟了进来,道:“若是交情不错,就不会站着了。”
    小鱼儿失笑道:“呀,这点我倒没想到,在这方面,你经验的确比我丰富。但这两人若都是男的,却又抱在一齐干什么?”
    他嘴里说话,人已走了过去,站在这两具骷髅面前,像是发了会儿呆,又长叹了口气,道:“这两人果然全是男的。”
    江玉郎突然笑道:“男人和男人,交情有时也会不错的。”
    小鱼儿道:“但这两个交情非但不好,而且坏透了。”
    江玉郎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道:“你过来瞧瞧也知道了。”
    这两具骷髅其实并非拥抱在一齐的,左面一人的右掌,直插入右面一人的胁骨里,他赤手一抓,便能直透入骨,这是何等的惊人的武功,何等惊人的掌力!但他自己的胸骨却也折断了七八根之多,脖子也被对方揑断,一颗头软软垂下来,倒在对方肩上。
    这两人竟是在恶斗之下,各施杀手,同归于尽!
    江玉郎骇然失声道:“好厉害的鹰爪功!好厉害的掌力!看来这两人想必都是绝顶的武林高手,却不知怎会死在这里!”
    话犹未了只听“哗啦啦”一响,两具骷髅都被他语风震倒,两个绝顶武林高手,此刻便化为一堆枯骨。
    小鱼儿沉吟道:“瞧这两人的武功,只怕也是此间的主人之一,两人即然共同隐居在这种秘密之处,情谊必定非浅,为何又要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弄得谁也活不了。”一面说话,一面又自枯骨堆里拾起了两件东西。
    江玉郎道:“这地底宫阙里别的人都到那里去了,难道也都死光了不成?”
    小鱼儿道:“非但死光,而且还一定要是同时死光的,否则他们枯骨就绝对不会一直留到现在,害得咱们吓一跳。”
    江玉郎道:“他们若是同时死光,却又是谁下手杀他们的。”
    小鱼儿叹道:“我早就说过,此间必有绝大的秘密。”
    江玉郎喃喃道:“有趣的秘密。”
    小鱼儿笑道:“很好,你终于学会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阴森森的屋子里,还有五张矮几,几上居然还放着些笔墨、书册。
    小鱼儿笑道:“看来这屋子居然是个书房,有趣有趣。”
    他走过去,将矮几上的书册随意翻了翻,面色突然变了,江玉郎瞧了瞧他,也赶紧去翻另一张矮几上的书册。
    瞧了两眼,他面色也变了。这些柔绢订成的书册上,记录的竟是最高深的武功!
    小鱼儿和江玉郎的武功虽俱是名师传授,但此刻仍不禁瞧得冷汗直冒,只因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所学的功夫,和这些武功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两人手里拿着这绢册,再也捨不得放下来。
    良久良久,小鱼儿透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这里本来必定有五位绝顶高手,他们五个人一齐在这屋子里练武,有了心得,就赶紧在矮几上记录下来。”
    江玉郎道:“不错,高手练武的所在,屋子必定要特别大了。”
    小鱼儿道:“五位高手,咱们已瞧见死了三个,若是我没有猜错,另外两间屋子里,必定还有另外两具尸身。”
    江玉郎道:“想来必定如此。”
    小鱼儿道:“走,咱们瞧瞧去吧。”
    江玉郎的眼睛这时才从书上抬起来,失声道:“走?……你说走?”
    小鱼儿道:“你突然听不懂我的话了么?”
    江玉郎道:“但这些……这些武功秘笈?……”
    小鱼儿道:“放在这里,它们跑不了的。”
    江玉郎垂头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突然自怀中取出了那金色的圆筒,狞笑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小鱼儿像是一惊,道:“天绝地灭透骨针……”
    江玉郎道:“不错,算你还有些眼力……我本想出去之后,才用这对付你的,但现在,我却再也容不得你。”
    小鱼儿道:“你杀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害怕么?”
    江玉郎大笑道:“此间这绝世的武功,绝世的宝藏,已全是我的了,我等找着出路,立刻便成为天下第一人,我还怕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好,即是如此,你杀吧。”
    江玉郎狞笑道:“你不怕?”
    小鱼儿突然大笑起来,笑道:“你这针筒是空的,我怕什么?”
    江玉郎变色道:“空的!”
    小鱼儿笑道:“你难道不想想,这针筒若不是空的,怎会被人抛在地上……这里面的透骨针早已被他用来将那人杀死了,他杀过人后才会随手将针筒一抛,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想不到么?”
    江玉郎颤声道:“你……你……”
    小鱼儿道:“你方才假扮咳嗽,捡这针筒时,我早就瞧见了,若不是我早就知道这针筒是空的,怎会让你去捡。”
    他笑了笑,接道:“而且这‘天绝地灭透骨针’,打造最是困难,昔年能製此针的,也不过只有‘神手匠’一个人而已,如今他早已死了,这空的针筒,已是个废物……哈哈,简直比废物都不如。”
    江玉郎满头冷汗,道:“我……我方才不是真的要……要杀你,只是……”只听“噹”的一声,他手里的针筒已落在地上。
    小鱼儿笑道:“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开玩笑的。”
    江玉郎道:“我始终将你视如兄长,此心可誓天日。”他说的竟像是诚恳已极,居然没有脸红。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么?”
    江玉郎道:“是。”垂首走了出去。
    小鱼儿大笑道:“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真是个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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