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4章死中求活
    在月光下,慕容九已瞧清了这“怪物”面目,却不是小鱼儿是谁?……却不赫然正是那已死在她手上的小鱼儿是谁!
    深夜荒山,阴风阵阵,荒山中突然跳出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蛇的怪物,而这怪物又正是她亲手害死了的人。
    慕容九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受不了的。
    她指着小鱼儿,颤声道:“你……你……”
    第二个“你”字才出口,人已被吓得晕了过去。
    小仙女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秘密,但瞧见小鱼儿满身的蛇,瞧见慕容九竟又吓得晕倒……
    她的魂也没有了,惊呼一声,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瞬息间她便跑得踪影不见。
    小鱼儿哈哈大笑,道:“蛇兄呀蛇兄,无论你以后是否会害死我,我都得谢谢你,无论如何,你至少已救过我两次命了。”
    最莫名其妙的自然还是铁心兰,她简直整个人都糊涂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瞪大了眼睛瞧着小鱼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几时被慕容姑娘害死过?什么淹死鬼,烫死鬼,我……我简直被你弄糊涂了。”
    小鱼儿笑道:“女孩子还是糊涂些好,女孩子知道得越多,麻烦就越多,你只要知道我有两下子就行了。”
    铁心兰怔了半晌,叹道:“你实在是有两下子,慕容九居然会被你吓晕,小仙女居然会被你吓得落荒而逃,这种事告诉别人,别人只怕也不会相信的。”
    小鱼儿瞧着还是晕迷不醒的慕容九,道:“依你看,我会对她怎么样?”
    铁心兰想了想,道:“你就任凭她晕在这里,一走了之。”她瞧了瞧小鱼儿的脸色,接着又道:“或者,或者你用籐子綑住她,等她醒来时,打她几下出气。”
    小鱼儿冷冷道:“妇人之仁,倒底是妇人之言。”
    铁心兰道:“这……这么凶的法子还不够?”
    小鱼儿道:“当然不够。”
    铁心兰颤声道:“难道……难道你真要杀了她?”
    小鱼儿道:“我若不杀她,难道还等她以后来杀我不成?”
    铁心兰跺脚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你……你竟真的如此狠心。”
    小鱼儿道:“你现在总该想到了吧!你若不愿瞧,就走得远远好了。”
    铁心兰跺了跺脚,一口气冲了出去。
    小鱼儿也不理她,眼睛瞪着慕容九,喃喃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若不杀了你,怎对得住自己。”
    语声微顿,冷笑又道:“我正好要毒蛇咬你一口,看着究竟是蛇毒,还是你毒。”他竟抓起慕容九的手,向自己腕上的毒蛇喂去!
    这时月光满天洒将下来,正照着慕容九的脸。
    只见她瘦瘦的瓜子脸,是那么苍白,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虽然是在晕迷着,看来却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的手,也是那么柔软,冰冷而柔软,要拿这样人的这种手去喂蛇,又有谁狠得下这个心。
    小鱼儿的手有些软了,但想到她将自己关在石牢里,想到她要将自己活活冻死,饿死,小鱼儿的怒火又不禁直冲上来,冷笑道:“什么事你都怨不得我,你若不想杀我,我绝不会杀你的……”
    突听一人缓缓道:“以这样的手段来杀一个女孩子,岂非有失男子汉的身份。”
    小鱼儿一惊抬头,喝道:“谁?”
    “谁”字喝出,他已瞧见了面前的人,正是那温文尔雅的无缺公子,三个人远远站在他身后,两个是白衣少女,还有一个竟是铁心兰,三个女孩子的六只大眼睛都在瞪着他,像是恨不得将他吞下肚里。
    小鱼儿心里也不知已气成什么样子,但面上却只是笑了笑,仍然抓着慕容九的手,笑眯眯地道:“你是说我杀不得她?”
    花无缺和声道:“一个男人,对女孩子总该客气些,就算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该瞧她是女人份上,让她一些。”
    小鱼儿哈哈笑道:“好个温柔体贴的花公子,世上有你这样的男人,当真是女人的福气,天下的女人真该联合起来送你一面锦旗才是。”
    花无缺微微笑道:“好说好说。”
    小鱼儿道:“但女人若要杀死你时,你又如何,难道你就闭起眼睛来让她们杀?难道你连还手都不还手。”
    花无缺缓缓道:“我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被她杀死,也绝无怨言。”
    小鱼儿道:“但若有个女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杀她?”
    花无缺道:“男人总该让女人些才是。”
    小鱼儿苦笑道:“你这样的想法,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照你这样说来,天下的男人简直都该死了,都该一头跳进黄河才是。”
    花无缺道:“那也不必。”
    小鱼儿瞪着他,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也不知他是真的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假听不懂,也不知他是聪明,还是呆子。
    花无缺含笑瞧着他,面上即无怒容,也不着急,他若真像表面看来这般文弱,小鱼儿早已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但他那身武功实在有点骇人,小鱼儿只得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定要我放了她。”
    花无缺含笑道:“足下放了她才是英雄所为。”
    小鱼儿道:“我今日放了她,她日后若来杀我,又当如何?”
    花无缺沉吟道:“日后之事,谁也无法预测,是么?”
    小鱼儿道:“好,我要杀她,我就不是英雄,不是男子汉,我就该死,但她若要杀我,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被她杀了也是活该,是么?”
    花无缺笑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
    小鱼儿大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打不过你,你放个屁我也只有听着,但以后你打不过我时,我偏要杀几个女人让你瞧瞧。”
    他重重摔开慕容九的手,道:“算你厉害,你抬走吧。”
    花无缺也不动气,仍然微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白衣少女已燕子般掠了过来,抱起了慕容九。
    那圆脸少女瞪着小鱼儿,冷笑道:“今天若非公子在这里,我就宰了你,让你知道女人的厉害。”
    小鱼儿冷笑道:“随便你吧,骂什么都没关系,因为你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骂男人的,花公子,你说是么?”
    花无缺笑道:“能被女人骂的男人,才算是福气,有些男人,女人连骂都不屑骂的。”
    小鱼儿道:“哈……哈哈,如此说来,我真是荣幸之至,为了免得让你难受,他日也得找几个女人来让你荣幸荣幸才是。”
    花无缺笑道:“那时在下必定洗耳恭听。”
    小鱼儿眼睛一翻,几乎气炸了肺。
    □□□
    只见荷露拉起了铁心兰的手,道:“姑娘,你也跟咱们一齐走吧。”
    铁心兰垂首道:“我……我……”
    她虽然垂着头,眼角却不住去瞟小鱼儿。
    圆脸少女恨声道:“那种男人,你还要理他么,跟咱们走吧。”
    荷露笑道:“我家公子也正想和你聊聊。”
    小鱼儿大声道:“去去去,你快跟他们去吧,我现在虽然倒霉,但还没什么,你若再跟着我,我才是倒霉透顶了。”
    铁心兰垂着头,眼角又泌出了泪珠。
    圆脸少女拖着她,道:“不理他,我们走。”
    花无缺含笑一揖,也转过身子,只见荷露怀中的慕容九突然挣扎着动了起来,口中梦呓般道:“小鱼儿……江小鱼,放了我……放了我吧!”
    花无缺面色微变,霍然回首凝注着小鱼儿,一字字道:“你就是江小鱼,就是小鱼儿?”
    小鱼儿也不觉怔了怔,道:“我这名字很出名么?”
    花无缺又瞧了半晌,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抱歉得很。……”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道:“抱歉?你为什么抱歉?”
    花无缺缓缓道:“只因我要杀死你!”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吃了一惊。
    小鱼儿道:“你头脑有些不正常么?怎地突然又要杀我?”
    花无缺道:“只因你是江小鱼,所以我要杀你,芸芸天下只有一个是我要杀的人,那人就是江小鱼,就是你!”
    小鱼儿怔了半晌,叹道:“我懂了,可是有人叫你杀我的。”
    花无缺道:“正是家师所命!”
    铁心兰已嘶声大呼道:“你师傅为什么要你杀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想冲过来,却被那圆脸少女紧紧抱住了。
    小鱼儿与花无缺面面相对,谁也没有瞧她!
    过了半晌,小鱼儿突然笑道:“很好,我本来也想杀死你的,只因我目前实在打不过你,所以才一直忍住,不过,现在……”
    他双臂突然一振,向花无缺扑了过去,他武功纵非花无缺之敌,但只要让他触及花无缺,他身上的毒蛇,是谁也不认的。
    那不但会要花无缺的命,也会要他的命!
    那知他手臂一震,真气才转,左右双腕,便麻了一麻,他身子还未扑到花无缺面前,眼前已发黑。
    他竟凌空跌了下去!
    □□□
    小鱼儿醒来时,首先瞧见一炉香。
    这炉香就在他对面,香烟缭绕,氤氲四散,一阵阵送到小鱼儿鼻子里,却非檀香,也非茴香,而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香气,乍嗅有些像花,再嗅有些像药,仔细一嗅,又有些像女子的脂粉。
    小鱼儿也懒得去分辨,总之他觉得嗅起来舒服得很。
    然后,小鱼儿又瞧见一柄刀!
    这柄短刀,镶着珠柄,就挂在他睡着的床头,像鲨皮的刀鞘,看起来抢眼得很,像是专为装饰用的。
    但这间屋子就只有这点装饰,其馀都简陋得很,只是四面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看起来也舒服得很。
    小鱼儿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他想,这极可能是花无缺为了要在峨嵋山逗留,而临时搭起来的竹屋。
    但他又怎会到了花无缺的屋子里?
    他方才不是明明中了不可救药的蛇毒,难道花无缺还会救他?花无缺不是一心想杀死他的么?
    他转了转头,立刻就瞧见了花无缺。
    这时阳光已照满了那以竹架搭成的,简陋的屋子。
    花无缺,就坐在阳光下,那眉目,那脸,那安祥的神态,那雪白的衣衫,就连小鱼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人间少见的美男子。
    他像是已在这里坐了许久许久,但看来却一点也不烦燥着急,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像是还可以继续坐下去。
    这也是小鱼儿佩服的,若是换了小鱼儿,简直连一刻都坐不住,小鱼儿暗中试了试,觉得自己身子好像并没有什么难受,再瞧自己身上那些要人命的毒蛇,居然也一条都瞧不见了,他暗中松了口气,大声道:“喂,可是你救了我?”
    花无缺淡淡道:“不错。”
    小鱼儿道:“那么厉害的蛇毒,你也能救?”
    花无缺道:“这仙子香与你已服下的素女丹,万毒俱都可解。”
    小鱼儿道:“你方才不是要杀我的么?”
    花无缺缓缓道:“我现在还是要杀你!只因我必需亲手杀死你!不能让你因为别的事死。”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为何定要亲手杀死我?”
    花无缺道:“只因我受命如此。”
    小鱼儿默然半晌,道:“她一定要你亲手杀死我?我死在别的人,别的事上都不行,这……你不觉奇怪么!你不问是为什么?”
    花无缺道:“我不必问。”
    小鱼儿道:“看来你倒听话得很。”
    花无缺道:“本宫令严,无人敢违。”
    小鱼儿道:“看来你也老实的很,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花无缺道:“任何人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会据实以告,我纵要杀死你,但那和问答的话完全是两回事。”
    小鱼儿道:“你非要亲手杀死我不可?我若杀死了你呢?”
    花无缺淡淡道:“你杀不死我的。”
    小鱼儿道:“你敢和我拼一拼么?”
    花无缺道:“我正是要堂堂正正取你性命!”
    小鱼儿道:“好,你先退后几步,先让我起来。”
    花无缺果然站起身子,后退了八、九步之多。
    小鱼儿缓缓爬起,口中喃喃道:“你这人实在太老实了,但我却不知你是真的老实,还是假的老实,也许你自以为对什么事都太有把握,所以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他口中说话,突然抽出了那柄镶珠的匕首,一跃下地!
    花无缺淡淡瞧着,神色不变,就这份安祥从容的气概,已足以愧煞世上千千万万自命高手的人物。
    小鱼儿突然大笑道:“你要我死,那并不困难,但你若定要亲手杀死我,今生今世,再也休想。”
    突然反转匕首,对淮了自己的心窝。
    花无缺微微变色,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小鱼儿向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只要你身子向我这边动一动,我这一刀就刺下去,那么你就一辈子也休想亲手杀死我了,因为我已亲手杀死了自己。”
    花无缺呆在那里,简直不会动了!他实在想不到小鱼儿竟会有这一着!
    若论武功,自是比他强胜许多,但若论临事应变,他又怎能比得上精灵古怪,诡计多端的小鱼儿!
    这自然是因为两人生长的环境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移花仙子”,那精灵诡计,又怎比得上“恶人谷”中的恶徒,小鱼儿使出的这些“绝招”,花无缺当真是做梦也使不出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若还想亲手杀死我,现在就得忍耐,莫要动……一动都莫要动……”
    他眼睛瞪着花无缺,一步步往后退。花无缺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只有站着不动,眼看小鱼儿退出了门,也无可奈何。
    但小鱼儿也实在不敢稍有疏忽,虽已退出了门,眼睛还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花无缺,不敢放松。
    门外晨雾迷漫,不知名的山花,在雾中更显得风姿绰约,阳光虽已升起,却仍照不散峨嵋清晨的浓雾。
    小鱼儿一步步往后退,退过山花夹列的小径,他除非算淮花无缺再也追不着他,否则实也不敢回头。他退得很慢,脚步踏得很稳……
    花无缺突似想起什么,失声道:“江小鱼……快快快站住……”呼声中,他身子已要往门外冲。
    小鱼儿厉声道:“你先站住!你只要敢出门一步,我立刻……”
    花无缺身子硬生生顿住在门口,额上竟已急出冷汗,大声道:“快站住,你已退不得了,后面……”
    他“后面”两字方自说出,小鱼儿往后退的左脚已一脚踏空,他惊呼之声才出口,人已往下面直坠而落!他身后竟是一道悬崖,云雾凄迷,深不见底,花无缺眼看着小鱼儿直坠下去,也赶不及去拉他了……
    小鱼儿的惊呼声,尖锐而短促,但四山回应却一声声响个不绝,天地间彷彿俱是小鱼儿的惊呼。花无缺身子似已脱力,斜斜倚在门上,眼睛失神地瞧着面前的浓雾,一粒粒汗珠滚滚流下。
    这时铁心兰已踉跄冲了出来,四五个白衣少女跟在她身后,铁心兰冲到花无缺面前,道:“是谁在惊呼,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花无缺点了点头。
    铁心兰道:“他──他在那里?”
    花无缺叹息着摇了摇头。
    铁心兰瞧见他的神色,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突然冲上去,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花无缺仍是动也不动,即不闪避,也不招架,铁心兰拼命击出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他竟似全无感觉。
    白衣少女们惊怒之下,怒喝着齐向铁心兰出手,花无缺反而为铁心兰一一拦住,柔声叹道:“我并没有杀死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悬崖。”
    铁心兰身子一震,踉跄后退,道:“你──你真的没有杀他?”
    花无缺道:“我一生之中,绝不说半句假话。”
    铁心兰嘶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花无缺目光温柔地瞧着她叹道:“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必定很难受,你纵然伤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绝不会怪你的。”
    铁心兰怔在那里,心里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这花无缺固是如此善良,如此温柔,但小鱼儿──那又凶又坏的小鱼儿,却为什么偏偏比花无缺更令她刻骨铭心,更令她难捨难分,牵肠挂肚。
    花无缺目光更是温柔,道:“铁姑娘,你还是歇歇去吧,你──”
    铁心兰道:“是──我是该歇歇去了,是该去了──”
    突然疯狂般冲向悬崖,嘶声道:“小鱼儿,你等着,我来陪你一齐歇歇──”
    但她还未冲到悬崖,花无缺已拉住了她的手,她拼命挣扎,纵然用尽了力气,也是挣扎不脱。
    铁心兰泪流满面,大呼道:“放开我──放开我──为什么不让我下去陪他,他一个人死在下面,是多么寂寞──”
    只听一人悠悠道:“谁死在下面了──?一个人能寂寂寞寞,安安静静的死,是多么幸福。”
    乳白色的浓雾中,一条娜阿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就像是雾中的幽灵,却正是慕容九。
    她面容更是苍白,那双灵活而妩媚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竟已像是有些痴呆。
    铁心兰咬牙道:“小鱼儿终于已死了,你开心么?──他就死在这悬崖下,你可要去瞧瞧他死时的模样?”
    慕容九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他不会死在这里的,死在这里的,绝不是他!”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道:“他早已死在慕容山庄了,是我亲手杀死了他──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死两次的,你们说是么──是么?”
    她长发在风中飞舞,笑得是那么疯狂。
    花无缺怜悯地瞧着她,轻声道:“荷露,这位姑娘方才被骇得太厉害了,到此刻神智还未恢复,你扶她回屋去躺躺吧。”
    荷露拉起了慕容九的手,但慕容九仍在咯咯笑道:“我亲手杀死了他,我亲眼瞧见了他的鬼魂!哈哈,你们瞧见过鬼么──你们能亲手杀死他么?”
    铁心兰突然狂笑道:“你们谁也杀不死他,世上唯一能杀死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狂笑突又变为痛哭,她放声悲嘶道:“但他终于杀死了自己──他终于毁灭了自己──为什么聪明的人,总是会自己毁灭自己──”
    □□□
    不错,聪明人有时的确会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到头来虽害了别人,但却也害了自己。小鱼儿远比这种人还要聪明的多──他方才那一脚踏空,竟是假的,竟只不过是做给花无缺看看的。
    他其实早已将地势瞧得一清二楚,他整个人看似跌下去的,其实早已算淮了平衡的力量,拿揑得分毫不差。他身子滑下,右手的尖刀便已插入了削壁,左手也立刻拉住了条山籐,整个人都贴在削壁上。
    这自然要有很快的眼睛,很细的心,更要有很大的胆子,但若要别人上当,尤其要花无缺这种人上当,不冒险行么!
    到方才铁心兰悲呼痛哭,慕容九又笑又叫,花无缺柔言细语,小鱼儿始终贴在壁上,听得清清楚楚。听见这些哭叫呼笑,小鱼儿心里自然也有许多难言的滋味,但他毕竟忍得下这个心,对一切都不闻不问。
    到后来人声终于散去了,小鱼儿暗中松了口气,过了半晌,身子悄悄往上爬,眼睛自悬崖边沿悄悄向外望。只见悬崖上果然已没有人了。他正想爬上去──
    那知就在这时,身旁竟似有人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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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死里逃生
    小鱼儿大惊之下,扭头一瞧,才发现那竟不过是猴子,几十只猴子也不知是从那里来的,竟都学着他的模样,身子爬在削壁上,脑袋悄悄往外伸。峨嵋山的猴子最多,又最喜欢学人模样,小鱼儿本就听人说过。
    但此刻真的让他瞧见了,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不知该如何才能赶走他们,只得撮口道:“嘘──去──”
    猴子们向他做了个鬼脸,也撮起嘴,吱吱喳喳的叫,有些猴子的脸红得像屁股,做起鬼脸来真可以吓死人。小鱼儿生怕这些见鬼的猴子惊动了花无缺,又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赶,去打。他手一伸,就知道坏了。
    猴子们突然一窝蜂扑了过来,一起向小鱼儿伸出手来,若是在平时,小鱼儿自然不怕。
    但此刻他身子悬空吊在削壁上,两只手都用不得力,猴子们往他身上一扑,他就直滚下去。
    他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又不敢出声呼救,两只手往削壁上乱爬,手里的尖刀也落了下去,许久才听见“噗”的一声。那削壁竟是向内陡斜的,所以匕首才会直落到底,那回声许久才传上来,显见这悬崖深得怕人。
    小鱼儿满身冷汗,手再也抓不到着力之处,到了削壁向内陡斜之处,他身子也要笔直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天下第一个聪明人竟会死在一群猴子手上,小鱼儿一念想到这里,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见猴子们也往下直跌,但几十只猴子吱吱喳喳一叫,突然一个拉着了一个的手。几十只猴子手拉着手,竟一连串悬空吊了起来,就像是一串葫芦似的,一个也未跌下去。
    小鱼儿却已跌下去了,他的手已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只有闭起眼睛,惨笑道:“完了──小鱼儿竟被猴儿杀了──”
    但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那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猴爪来,竟将他胸前的衣襟一把抓住──
    这只猴爪力道竟大得怕人,只是小鱼儿下落之力更大,猴爪虽抓住了他的衣服,但衣服撕裂,身子还是往下直落!谁知另一只猴爪又闪电般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头发。
    小鱼儿疼得眼泪直流,身子却总算顿住。
    只见那一串猴子还在朝他做鬼脸,朝他鬼叫,抓住他的两只猴爪,却是从削壁上的一个洞里伸出来的!
    小鱼儿暗道:“抓住我的大概是猴王,否则又怎会有这么大力气,猴子对人,可不会有什么好念头,牠将我抓上去,却不知要怎样折磨我。”他主意打得真是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快,这心念一转,立刻暗中运气先掠上去攀住那个洞,先发制“猴”!
    又谁知他身子还未动,那洞里竟突然有个人的语声传出来,语声又尖又细一字字道:“莫要动,一动就将你丢下去!”这又尖又细的语声,听来当真有七分像是猴子,但说的明明是人话,猴子难道也会说人话?这峨嵋山里,莫非真有猴子成了精?
    小鱼儿吓得又是一身冷汗,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那语声吱吱笑道:“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小鱼儿道:“你……你是人?”
    那语声道:“你猜我是不是人?”
    小鱼儿抽了口凉气道:“你要怎样?”
    那语声道:“你垂下手,不淮动。”
    小鱼儿只有乖乖地垂下手,身子已被这“人”凌空直提了上去,就好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那双猴爪竟在他左右双肩各点了一点,点的竟正是他肩头的穴道,他再想抬手也抬不起来!
    接着,他真的就像是条鱼似的,被拉入那洞里。
    □□□
    那洞口并不大,但洞里面却不小。
    小鱼儿被拉得全身又酸又疼,脑袋直发晕,张开眼睛,只见一只猴子正咧着大嘴朝他直笑。
    这“猴子”可真是不小,竟比小鱼儿矮不了许多。仔细一瞧,这“猴子”身上竟穿着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却的确是人穿的衣服,半分不假。再仔细一瞧,这“猴子”全身虽长着毛,脸上虽也长着毛,但那眼睛,那鼻子,却又像是人的模样。最奇怪的是,这“猴子”不但长着头发,还长着鬍子。
    那“猴子”却吱吱笑道:“你现在瞧见了么?我究竟像是什么?”
    小鱼儿硬着头皮,道:“你有三分像人。”
    那“猴子”道:“但却有七分像猴子,是么?”
    小鱼儿道:“若不是亲耳听见你说人话,你简直半分也不像人。”他遇见这怪事,索性豁出去了,心里早已全忘了“生死”两字,根本不怕这“怪物”要对他怎样。
    但这“猴子”却不生气,反而咯咯大笑道:“告诉你,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说我是人固然是对的,说我是猴子可也不错。”
    小鱼儿却不禁怔住了,失声道:“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难道是……是……”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莫要听他鬼话,他根本就是个人,只不过模样本就生得像猴子,再和猴子相处日久,人味儿更少了。”
    洞中甚是宽濶,阳光自小小的洞口照进来,洞里后面大半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清。这语声正是从黑暗中传出来的,枯涩生冷,听来也不完全像是人说的话,小鱼儿又吓了一跳,道:“你呢?你是什么?”
    只见一个影子缓缓自黑暗中走出,亦是瘦小枯干,满头毛发,看来实也只有三分像人。但是他的目光却极是清澈,而且像是充满了智慧,除了“人”外,的确再无一种动物有这样的眼睛。
    小鱼儿松了口气道:“不错,你是人……但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会在这种地方?又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这“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问他吧。”
    他话未说完,那“猴子”已跳了起来,怒骂道:“问我?我不是被你害的,又怎会活鬼般被困在这里?又怎会变成这付不像人的模样。”
    那“人”冷冷道:“你本来又像人么?‘十二星象’中,又有那一个是像人的?”
    小鱼儿眼睛本在这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心中固是惊骇,也不觉有些可笑,好奇,但听了这话,他却吃了一惊,骇然望向那“猴子”道:“你……你真的是‘十二星象’中人?”
    那“猴子”挺直背脊,傲然道:“不错,某家正是‘十二星象’中的献菓神君!”
    小鱼儿身子不觉往后退,背贴着石壁,转向那人道:“你……你呢?”
    那人惨笑道:“你小小年纪,绝不会听见过我的名字……”他背脊也挺直,目中突然射出了光,大声接道:“但十四年前,武林中提起‘飞花满天,落地无声’,沈轻虹这名字来,有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献菓神君”嘿嘿笑道:“放你的臭屁,你从来也不过只是个臭保镖的,一听见咱们‘十二星象’的名字,马上就落荒而逃。”
    沈轻虹冷笑道:“是么?你‘十二星象’即这般厉害,为何带不走我一分银子,为何也被我困在这里十四年,天天干着急?”这两人互相讥刺,互相嘲骂,小鱼儿又不禁听得呆住了,他这才知道这两人竟非朋友,而是仇敌。
    两个仇人竟同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达十四年之久,这日子真不知是怎么过的,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们怎能活到现在。
    只见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像是已箭在弦上,一触卽发,但到后来两人却是谁也未曾出手。
    “献菓神君”狞笑道:“你莫忘记,现在已有这小鬼来了,我已不愁寂寞,就算立刻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轻虹冷冷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所以才活了这么久,我若是真个死了,你也万万活不长的。”
    小鱼儿忍不住道:“如此说来,你两人只因为互相怀恨,一定拼着活下去,所以才能活了这么久的么?”
    “献菓神君”咬牙道:“十二星象怎能比这臭保镖的先死!”
    小鱼儿道:“这十四年来的日子,你们就始终在打打骂骂中渡过?”
    沈轻虹道:“若不打打骂骂,如何遣此长日。”
    献菓神君道:“若非如此,我早已宰了他了!”
    小鱼儿道:“但你两人为何不设法逃出去?”
    献菓神君道:“我若能走就走了,还用得着你这小鬼来说?”
    小鱼儿道:“你两人若不能出去,却又是如何进来的?”
    献菓神君恨恨道:“只因那批红货就藏在这里,我逼他将我带来!那时我还有些不信,让他先进来。我再进来……那自然是从绳子上垂下来的。”
    他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也许是因为心里恨得太厉害,所以说话颠三倒四,不明不白简直敎人听不懂。
    小鱼儿眨着眼睛想了想,缓缓道:“他原是镖头,保了批红货,你知道了便要去抢,谁知他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先就将红货藏到这里,你去抢只抢了个空是么?”
    献菓神君咬牙道:“说他娘是个老太太,正是一点也不错。”
    小鱼儿忍住笑道:“只是他机智虽高,武功却非你敌手,所以被你逼得没法子,后来终于将你带到这里。”
    沈轻虹道:“其中虽有曲折,大致却不差。”
    小鱼儿道:“你们两人在悬崖上用绳子一齐垂了下来,他在前,你在后,为的自然是你怕他将绳子割断。”
    献菓神君道:“这臭保镖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自然得时时防备着他。”
    小鱼儿奇道:“那条绳子却到那里去了?”
    献菓神君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恨声道:“我瞧见那批红货,心里一欢喜,就未留意他,谁知道这臭保镖的竟以火摺子烧了。”
    小鱼儿叹道:“这端的是绝妙之计,你自然是想不到的,看来他早已有心将你困死在这里,自己早已决定要陪着你死,否则又怎会将你带到这真的藏宝之地。”
    沈轻虹希嘘叹道:“不想你小小年纪,倒真是我的知己。那时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出这一个地方能困死他,否则我真是死也不会将他带到这里。”
    小鱼儿道:“但这些日子来你两人是以何为生,却又令我不解。”
    献菓神君大声道:“这自然又得靠我……”
    小鱼儿失笑道:“不错,猴子的别号就叫做‘献菓’,你却是‘献菓神君’自然是有法子叫猴儿献菓来的。”
    他话里虽然带刺,“献菓神君”听来却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儿们的脾气,天下还有谁比我摸得更清楚,我将石头从洞口抛出去,打牠们,牠们自然就会将菓子从洞口抛进来打我们。”
    小鱼儿道:“牠们抛的若也是石头又如何?”
    献菓神君咯咯笑道:“外面悬崖百丈,那里来的石头……”
    小鱼儿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猴儿们採菓子,的确比捡石头容易得多,但……但就只这些,你们也吃得饱么?”
    献菓神君道:“猴儿们吃什么,咱们便也能吃什么,猴儿们的食物虽不多,但咱们可也用不着去吃许多。”
    小鱼儿瞧了瞧他们干枯瘦小的身子,忍住笑道:“这个倒可以瞧得出来的。”
    献菓神君龇牙笑道:“你这小鬼也莫要得意,此后你吃的也就是这些,但你只管放心,这些年来我只瞧见你这么一个人,我绝不会饿死你的。”
    沈轻虹道:“我瞧这猴子脸也瞧得腻了,就算他要饿死你,我也不答应。”
    小鱼儿也不理睬,只是瞧着外面出神。
    献菓神君咯咯笑道:“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不定还要在一起活上个三、五十年,你叫什么名字,也该先说来听听。”
    小鱼儿道:“江小鱼。”
    小鱼儿忽然道:“那批红货现在那里?”
    沈轻虹道:“你想瞧瞧么?”
    小鱼儿道:“珍珠宝贝,瞧瞧也是好的。”
    沈轻虹道:“好,待我来……”
    献菓神君喝道:“那是我的,你碰一碰就打死你!”他瞪着眼睛发了半天威,终又笑道:“但让这小鱼儿见识见识也好……也好让他知道某家有何本领。”
    一面说话,一面已自黑暗的角落中拎出了两口箱子。
    那是两口生了锈的黑铁箱子,但箱子里却是珠光宝气,辉煌耀眼,献菓神君眼睛已眯成一条线了,疯狂的笑道:“小鱼儿,你瞧见了么,这些本都是我的……本都是我的,我只要送你千分之一,已够你吃喝一辈子。”
    小鱼儿也不理他,只是盯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出神,过了半晌,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可惜呀可惜!”
    小鱼儿悠悠道:“我只可惜你们见着我已太晚了些。”
    献菓神君怔了怔道:“我们若是早些见着你又如何?”
    小鱼儿道:“你们若能早见着我一年,此刻便已在那花花世界中逍遥了一年,你们若能早见着我十年,此刻便已逍遥了十年。”
    献菓神君就像是只猴子似的不停地眨着眼睛,道:“你是说……?”
    小鱼儿道:“我是说你们若早见着我,我早已将你们救出去了。”
    献菓神君倒退三步,瞪着小鱼儿,眼睛也不眨了,就好像小鱼儿鼻子上突然长出朵花来似的。
    献菓神君已大笑起来,咯咯笑道:“你这小疯子,小牛皮,你能救咱们出去……”一把抓住沈轻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又道:“你听!你听见了么?这小子说能救咱们出去!他自以为是什么人?他只怕自以为自己是个活神仙。”
    沈轻虹凝目瞧着小鱼儿,瞧着小鱼儿那双透亮的大眼睛,瞧着小鱼儿挂在嘴角的笑,一字字道:“说不定他真有法子。”
    献菓神君道:“你……你居然相信这小鬼的话。”
    小鱼儿傲笑道:“这只因为阁下脑袋的构造和在下有点不同。”
    献菓神君怒道:“你的脑袋难道比我的管用。”
    小鱼儿道:“岂敢岂敢,在下的脑袋,也未必比阁下的管用多少,只不过管用个一二十倍而已。”
    献菓神君跳脚道:“放屁。”
    小鱼儿道:“但阁下也莫要生气,像阁下的这种脑袋,也可算是不坏的了,至于在下的这种脑袋,普天之下大概还没有第二颗。”
    献菓神君怪叫道:“好,即然如此,你若说不出个法子,老子宰了你。”
    小鱼儿道:“我三个月内若不能救你逃出去这鬼地方,我脑袋输给你。”
    献菓神君道:“三个月……哈,哈哈,你脑袋只怕有毛病,就算三年……”
    小鱼儿道:“不必三年,只要三个月,但三个月里,我若真的将你弄出这鬼地方了,你又当如何?”
    献菓神君道:“我输你八个脑袋也没关系。”
    小鱼儿笑道:“阁下的脑袋,携带即不便,送给李大嘴他也不吃的,一个已嫌太多,若真有八个,倒坑死我了。”
    他摇着手不许献菓神君说话,接着笑道:“阁下若输了,我只要阁下翻几个觔斗让我瞧瞧也就是了。”
    献菓神君暴跳如雷,道:“好,你这小鬼气我……好,我若输了,随便你如何就是,但你若输了,我非要你脑袋不可。”
    小鱼儿道:“一言为定。”
    献菓神君道:“老子放个屁也算数的。”
    小鱼儿道:“但我只要将你救出去,无论用什么法子你可都得由得我。”
    献菓神君道:“好,老子全他妈的由你。”
    小鱼儿道:“好,三个月,从现在开始。”
    突然抓起最大的一块翡翠,往洞外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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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巧计脱困
    碧绿的翡翠纵在黑暗中也耀眼的很,沈轻虹本来一直含笑瞧着小鱼儿,此刻也不免吃了一惊,献菓神君更是要急疯了,一把抓住小鱼儿,道:“你……你这小疯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鱼儿笑道:“我自然知道。”
    献菓神君跳脚道:“你可知道你抛出这一块翡翠,就等于抛出一栋平墙整瓦的大屋子,就……就……就等于抛出三百条大肥牛。”
    小鱼儿道:“我自然也知道。”
    献菓神君道:“你……你这也算救我?你这简直是在要我的老命。”
    小鱼儿叹道:“你若要钱不要命,那也就罢了。”
    献菓神君道:“但你……你……你这又算什么意思?”
    小鱼儿冷笑道:“我的意思,早知你是不会懂的……但你难道也不懂么?”
    他这最后一句话问的自然是沈轻虹。
    沈轻虹面上已有喜色,道:“在下虽有些懂,只是还不能完全明瞭。”
    小鱼儿道:“我将这些珍宝抛出去后,那些猴子猴孙们必定抢着去接,牠们必定也和这位猴兄一样,见着此等稀奇好玩之物,是万万捨不得抛却的。”
    沈轻虹道:“不错。”
    小鱼儿道:“我抛出去一百件珍宝,至少有五十件被牠们接去,牠们接去后必定带到各地去炫耀。这五十件珍宝,只要有一件被人瞧见,这人必定就要苦苦追寻这珍宝的来处。”
    沈轻虹道:“若换了我,也会如此的。”
    小鱼儿道:“这人独力难成,必定要找个同伴,而这种事只要被第二人知道,立刻就会有第三人知道,有第三人知道,就定会有第三百个人知道。只要这消息一传出去,你就不怕没有人能找着这里。”
    沈轻虹附掌笑道:“不错,就算最无用的人,找寻珍宝时也会突然变得有用的,何况这消息一传出去,各种厉害角色都会赶来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懂了么,只要有人能来到这里,咱们就不愁出不去了,如此简单的法子,你们都想不出,可真是奇怪的很。”
    献菓神君脸上的怒容早已瞧不见了,此刻竟一把抱起了小鱼儿,像是发了疯似的狂笑道:“你的的确确当真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
    于是,那些价值连城,大多数人一辈子赚来的钱也买不到一件的珍宝,就被小鱼儿像丢烂桃子,香蕉皮似的一件件丢了出去,他每丢一件,献菓神君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也不知是哭是笑。
    此后,他每天越丢越多,只丢得献菓神君脸皮发青,眼睛发绿,嘴里不停地喃喃滴咕,道:“聪明人呀聪明人,你可知道你已丢出去多少银子了么?你丢出去的东西若作价成银子,只怕已可将这见鬼的悬崖填平了。”
    小鱼儿也不理他,到了第七天,献菓神君额上已不停地往外直冒汗珠,揑紧了拳头嘶声道:“聪明人呀聪明人,你想出来的这条妙计若是不成功,你可知道你就要如何死法么?”
    小鱼儿淡淡道:“我丢光了这些珍宝,若是还没有人来,随便你怎样弄死我都没关系。”其实他自己的手也有些发软了,珍宝已不见了一半,还是鬼影子也没有来一个。
    献菓神君终于一把抢过那箱子,整个人坐在箱子上,大吼道:“不淮碰!谁也不淮再碰它一碰!”
    小鱼儿道:“难道你真的要钱不要命?”
    献菓神君咬紧牙关,道:“我为这些宝贝已吃了十五年的苦,宝贝若被你这小鬼弄光了,我就算能活着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这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你不妨再想想,说不定只要再抛一粒珍珠出去,就有人来了,如此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献菓神君摸了摸头,道:“这……”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悠悠道:“说不定只要抛一粒,只要一粒……”
    献菓神君终于大吼一声,跳了起来,道:“算你这小鬼的嘴厉害,老子又被你说动了。”
    有了一粒,就有两粒,就有了三粒……又好几天过去,还是鬼影子不见一个。
    献菓神君一把拎住了小鱼儿的衣襟,牙齿咬得吱吱的响,嘶声道:“你这小鬼还有何话说?”
    小鱼儿道:“说不定只要……”
    献菓神君大吼道:“说不定只要再抛一粒,是么?”
    小鱼儿嘻嘻笑道:“正是如此。”
    献菓神君跺脚道:“放你娘的千秋屁,老子已被你害苦了,你还要……还要……”两只猴爪般的手,已要去抓小鱼儿的脖子!
    就在这时,突听沈轻虹“嘘”的一声,低叱道:“来了!”
    □□□
    崖洞边,已探出了半个头来。
    果然是人的头。这人的头发,正中央梳成个发髻,但原来戴在头上的帽子此刻却没有了,像是已被风吹落。
    这人的眉毛,黑而长,眉尖微微上剔,看来颇有杀气,但眉心却纠结在一起,又像是有许多心事。这人纵有许多心事,却也无法自他眼睛里瞧出来。
    他的眼睛大而凸出,眼珠子好像是生在眼眶外的,他的黑眼珠凝结不动,白眼珠上佈满了血丝。这双佈满血丝的眼睛,就这样瞪着崖洞里的三个人空空洞洞的,绝没有丝毫变化,丝毫表情。
    这明明是人的眼睛,看来却竟又不像是人的眼睛,如此大的一双眼睛,看来竟全无丝毫生气!小鱼儿与沈轻虹,献菓神君自然也在瞪着这双眼睛,瞪着瞪着,也不知怎地,心里竟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意。
    这全无丝毫表情,全无丝毫生气的一双眼睛,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冷漠、残忍、恐怖、诡秘!那凝注者的黑眼珠中,竟似带着种逼人的死亡气息!
    献菓神君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你这人是什么东西,你……”
    喝声未了,那颗头突然凌空飞了进来。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子……什么都没有,这赫然只是一颗人头,一颗孤零零的人头。
    献菓神君喝声已噎在喉咙里,呆呆地怔住,崖洞外却传入了一阵诡秘的猴笑,露出了几张带着诡笑的猴脸。
    小鱼儿松了口气,带笑骂道:“原来是你们这些猢狲在捣鬼!”
    但这人头却绝计不会是猴子砍下来的。
    沈轻虹拾起了人头,凝注着那双煞气凛凛的浓眉,凝注着那双凸出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却不知是谁杀死他的?”
    小鱼儿瞧着洞外将落的夕阳,悠悠道:“杀死他的人,想必就要来了!”
    □□□
    但那“杀死他的人”却没有来。
    漫漫的长夜已将尽,献菓神君又开始坐立不安,濛濛的曙色渐渐照入这黝黑的崖洞……
    崖洞外突然伸入一只手来!
    这只手五指如钩,像是想去抓紧件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在凄迷的曙色中,这只手看来也是说不出的诡秘。献菓神君风一般掠过去,刁住了这只手腕,他并未用什么力气,这只手就被他刁了进来!
    但这也只是一只手,一只孤零零的手,已齐肘被人砍断,断处的鲜血已凝结,转变成一种凄艶的死红色,手背上还有条刀疤,长而深,就像是一条蛇蜷曲在那里,想来多年前这只手已险些被人砍断过一次。
    诡笑的猴脸在崖洞外摇晃着,像是一张张用鲜血画成的面具,献菓神君牙齿咬得直响,嘶声道:“脑袋先到,手也来了,下面只怕就是只臭脚。”
    小鱼儿道:“这脑袋和手不是同一个人的。”
    献菓神君冷笑道:“你怎知道?你问过他?”
    小鱼儿道:“那脑袋的皮肤又细又嫩,这只手的皮肤却像是砂纸,你就算看不出,摸也该摸得出来的。”
    献菓神君道:“哼!”过了半响,忍不住又道:“这只手莫非就是第二个人的……”
    小鱼儿道:“不错,这只手就是砍下那脑袋的!”
    献菓神君道:“你又知道了,你瞧见了不成?”
    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便该知道必定是孔武有力,若非这么样的手,又怎能一刀就砍下别人的脑袋。”
    献菓神君道:“哼!”
    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的模样,也就该知道它被砍断前的那一刻,必定还紧紧握着柄刀……不但是刀,还是柄宝刀,所以,手一被砍断,那柄刀立刻就被人抢去了……一只有力的手拿着柄宝刀,砍人的脑袋自然方便得很,想不到的是,这只手不知怎地也被人砍断了。”
    沈轻虹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不错,这的确是只有力的手,他手里拿着的也的确是柄宝刀。”
    献菓神君目光闪动,冷笑道:“嘿,你也知道了。”
    沈轻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那脑袋我虽不认得,这只手我却是认得的。”
    小鱼儿眉毛一扬道:“莫非是这刀疤?……”
    沈轻虹道:“不错,他手上这刀伤正是我留下的,却也是我为他敷的药,看着它收的口,我……我又怎会忘记?”他语声中竟似有许多伤感之意。
    献菓神君嗤鼻道:“你砍伤了他,又为他敷药,你脑袋莫非有什么毛病不成?”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这一刀想必是误伤,所以你砍了他之后,心里又后悔的很,所以才会替他敷药,是么?”
    沈轻虹苦笑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道:“如此说来,这人是你的朋友?”
    沈轻虹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人便是昔年江湖的人称‘铁镖头,金刀手’的‘金刀’铁如龙,他与我本是好友,只为了争那总镖头之位,我……我竟失手砍了他一刀,到后来我虽想补过,但他……他却不告而别了,算将起来,这已是二十年的事,二十年不见,不想今日竟……”转过头去,咳嗽不已。
    献菓神君道:“铁镖头,金刀手……嗯,这名字我听过。听说他不但比你有种的多,武功也比你强,只可惜没有你鬼计多端,所以才会被你砍了一刀。”
    沈轻虹黯然道:“我确是比不上他。”
    献菓神君皱起了眉,道:“此人武功本已不错,这二十年来,身受屈辱,想必朝夕苦练,武功自又精进不少,但还是被人一刀砍断了手。砍下他手的那人,岂非又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要加倍提防才是。”
    说完了这句话,他再不开口,只是盘膝坐到黑暗的一个角落里,屏息静气,凝注着那洞口。
    洞外渐渐明亮起来,微风中也传来了夏日芬芳而温暖的气息,不时有猴子们怪笑着在洞外盪来盪去。
    这阳光,这温暖的芳香气息,这无拘无束的自由……
    沈轻虹目中突然流下泪来,他扭转头,嘎声道:“你想……真的会有人来么?……真的会有人找到这里?”
    小鱼儿道:“会的。”
    沈轻虹道:“但来的又会是什么人呢?他又是否会救我们出去?”
    献菓神君狞笑道:“会的,他不救也得救……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垂下来的那条绳子,那条绳子……”
    沈轻虹道:“但他要的若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珍宝,他若一进来就杀了你,又当如何?”
    献菓神君狞笑道:“他杀不了我的,无论是谁也杀不了我的……他还未瞧见我在那里时,我已经先宰了他。”
    沈轻虹道:“来的若是你的朋友,你莫非也……”
    献菓神君大笑道:“朋友?……这世上那有我的朋友?我七岁之后便再无一个朋友,朋友这两字我一听就要作呕。”
    沈轻虹缓缓阖起眼,道:“好,很好。”
    献菓神君一字字道:“你两人若也想活着出去,就千万莫要做出糊涂事……你两人什么事都不做也没关系,只要那人进来时,引开他的注意力,否则……”
    突然“嗖”的一声,一柄剑直飞进来。沈轻虹不等它撞上石壁,便已抄在手中,只见这柄剑青光莹莹,虽非宝器,却也是百炼精钢所铸。
    献菓神君厉声道:“人呢?”
    小鱼儿悠悠道:“人?……想必也死了,这柄剑也是你的猢狲兄弟丢进来的,剑的主人若未死,如此利器又怎会落在猴子手里。”
    沈轻虹叹道:“不错,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轻抚着那精緻而华丽的剑柄,以金丝缕在剑柄上的,正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八个字。
    小鱼儿道:“配得上使用如此利器的人,想来也是位成名的剑客。”
    沈轻虹将剑柄送到小鱼儿面前,道:“你瞧瞧这剑柄上除了八个字外,还有什么?”
    除了八个字外,还有三个以金丝缕成的圆圈。
    小鱼儿眨眨眼睛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三个圈圈而已。”
    沈轻虹喟然道:“不错,只不过是三个圈圈而已……但你可知道这三个圈圈在武林豪杰眼中又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小鱼儿道:“什么意思?”
    沈轻虹沉声道:“就只这三个圈圈,可使钜万金银易手,可令上千人马改道,可使势不两立的仇人握手言和,可令八拜相交的朋友反脸成仇。”
    小鱼儿笑道:“这三个圈圈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
    沈轻虹道:“没有魔法,这三个圈圈只是‘追魂夺命三环剑客’沉洋的标记,就凭这标记,大河两岸便可通行无阻。”
    小鱼儿道:“哦,这姓沉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门道?”
    沈轻虹道:“这三环剑正是当今天下十七柄名剑之一,那一招‘三环套月’在沉洋手中使出来,当真可说是……”
    沈轻虹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三环剑客竟也死在这一役之中,倒真是我意料未及之事,如此看来,被你那些珍宝引来的武林高手,竟有不少。”
    小鱼儿笑道:“此刻在这悬崖上面,必定打得热闹的很,只可惜咱们瞧不见。”
    沈轻虹黯然道:“不错,此刻这悬崖之上,必定已有许多武林朋友在流血拼命,而这些正都是你造成的后果,你本该为此悔疚才是……”
    小鱼儿大笑道:“这些人为了些破铜烂铁竟不惜拼个你死我活,还说是什么武林高手,在我看来,简直是一群呆子,我不笑他们笑谁?”
    沈轻虹又自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长叹道:“为了些身外之物而如此拼命,仔细想来,的确是愚不可及,但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鱼儿道:“你若能常常和我说话,以后说不定会变得聪明些的。”
    □□□
    这一日又在期待中过去,献菓神君眼睛瞪得更大,日色渐黯,他眼睛就像两盏燃烧着碧磷的鬼灯。
    子夜后,洞外仍瞧不见人影,但等到这一天的漫漫长夜又将尽时,洞外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片喧闹的,刺耳的,诡秘的笑声。这又是猴儿们的笑声。
    小鱼儿皱眉道:“猢狲猢狲,半夜三更,你们还吵什么?”
    沈轻虹沉声道:“猴性不喜黑夜,这些猴儿半夜如此喧嚷,必有缘故。”
    话犹未了,只听“叮噹,哗啦”一连串响声,猴子们竟又自洞外抛入了十几件东西来。洞窟里一片黑暗,谁也瞧不清牠们抛进来的究竟是什么,只听猴笑声渐渐远去,像是已达成了牠们的任务。
    小鱼儿摸索着,拾起了件东西,道:“这像是柄吴钩剑。”
    沈轻虹沉吟道:“吴钩剑?……这种兵办近年江湖已不多见,吴钩剑的招式也已渐渐失传,但能使用此等兵办的,却无一不是高手。”
    小鱼儿道:“看来又有个高手已送命了。”
    他摸索着,又拾起件东西,沈轻虹道:“这件是什么?”
    小鱼儿道:“这东西圆圆的,滑滑的,还带着根练子,像是流星鎚,却又不十分像,我也摸不出是什么?”
    沈轻虹沉吟道:“圆圆的?滑滑的?……呀,这莫非是江湖下五门中最歹毒的兵办‘五毒霹雳雷霆珠’!”
    小鱼儿道:“五毒霹雳雷霆珠,这名字倒威风的很。”
    沈轻虹道:“这五毒珠施展起来,招式也和普通流星鎚并无不同,只是这铜球内还藏有暗器,若是不敌对方时,暗器便如暴雨般射出,纵是一流的高手,也难免被其所伤,是以这兵办的主人杨霆,在江湖中也可算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他虽然告别江湖十五年,但说起武林秘辛,仍是如数家珍一般。
    小鱼儿笑道:“但看来这姓杨的小子,此番连看家的本领都来不及使出,便已送命了,要他命的人,岂非可算是武林中的超级高手!”
    沈轻虹道:“你再瞧瞧还有什么?但小心些,莫要乱摸,此间即有下五门的高手到来,兵办上说不定附有剧毒。”
    小鱼儿笑道:“我这样的人,会中别人的毒么?……我手上早已纒着布了,嗯,这里有柄刀像是九环刀。”他的手一抖,便发出一阵震耳的声响。
    沈轻虹道:“听这声音,此刀像是十分沉重?”
    小鱼儿道:“的确重的很,只怕有五十斤。”
    沈轻虹道:“五十斤重的九环刀,先声便足以夺人,看来此人的臂力武功,俱都不在金刀铁如龙之下,莫非是‘荡魔刀’曾伦!”
    小鱼儿道:“这里还有支判官笔,份量也重得很,能用如此沉重的兵办打穴,这人的武功看来也不含糊。”
    沈轻虹道:“拿来让我瞧瞧。”
    小鱼儿笑道:“你瞧得见么?该说让你摸摸才是。”
    沈轻虹手指轻轻滑过冰冷而坚硬的笔杆,笔杆的握手处,像是刻着好几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摸下去。
    那上面刻的是:“不义者亡”四个字。
    沈轻虹失声道:“果然是‘生死判’赵刚,他……他难道也会死?”
    小鱼儿道:“人都会死的,这有什么奇怪。”
    沈轻虹道:“但……但这‘生死判’赵刚,可算是当今江湖中打穴的第一名家,一身小巧功夫,中原武林不作第二人想,又是谁杀了他?又有谁杀得了他!”
    小鱼儿道:“说不定他没有死,只是丢了兵办。”
    沈轻虹叹道:“凡是江湖高手,必定都将自己成名的兵办视为性命一般,这些兵办即落入猿猴之手,他们的性命必已不保!”
    这时已有微光照入洞窟,光线虽不强,但以沈轻虹等人的目力,已足以瞧清落在地上的兵办是何模样。只见地上除了吴钩剑,五毒珠,九环刀之外,还有两柄剑,一根练子银枪,一对虎头钩,三枚铁胆,两只暗器囊。
    沈轻虹拾起一柄剑,这柄剑又轻又巧,办薄如纸,沈轻虹道:“这是‘龙凤双飞鸳鸯剑’中的雌剑‘飞凤’,那雄剑‘神龙’那里去了?莫非已被人拆散……唉!‘龙凤剑客’一世英雄,江湖人尝言‘龙凤比翼,翱翔九天’,谁知到头来还是要龙拆凤散遭人毒手!”
    他叹息着放下了这柄“飞凤”剑,目光黯然自练子枪,虎头钩,等兵办上一一望了过去,叹息更是沉重,喃喃道:“这些人竟会俱都死在这一役之中,当真令我梦想不到,看来这一役战况之惨烈,只怕已是百年仅有的了。”
    小鱼儿道:“这些人不但死了,而且显然是同时死的,能同时杀死这许多成名高手的人,可真是了不起。你能猜得出他是谁么?”
    沈轻虹道:“当今天下能使这许多一流高手同时毙命的人物虽不多,但算来也有七、八个,其中武功最高,下手最毒的,自然是推‘移花宫’中的两位宫主!”
    说到“移花宫”三字,他语声竟也似有些变了,四下瞧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美如天仙,但却狠如魔鬼的两位宫主突然自黑暗中出现似的。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她们绝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沈轻虹喘了口气,道:“不错,那两位宫主天上仙子,又怎会为了区区世俗珍宝出手,下手的绝不会是她们。”
    小鱼儿道:“除了她们还有谁?”
    沈轻虹道:“昔年‘十大恶人’中,武功最高的‘血手’杜杀与‘狂狮’铁战,只怕也有这么样的手段!”
    小鱼儿道:“这两人也不可能。”
    沈轻虹道:“不错,这两人一个已多年不知下落,据闻早已投入‘恶人谷’,至于‘狂狮’铁战么……唉!这些人若是被他杀的,连兵办都早已要被拆成一段段的了,又怎会像此刻这般完整。”
    小鱼儿道:“还有呢?”
    沈轻虹道:“还有几人,名字不说也罢。”
    小鱼儿道:“为什么?”
    沈轻虹道:“只因这几人武功虽强,但轻财仗义,俱都是一代之大侠,那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事来的,譬如说当今天下第一剑客燕南天!他老人家要杀这几人,虽然易如反掌,但若非不仁不义之人,他老人家宁可自己受苦,也不会出手的。”
    小鱼儿本就在等他说出“燕南天”这名字,如今听得他如此推崇,胸中不禁热血奔腾,大声道:“好!好男儿!男子汉活在世上,就要活得像燕南天,敎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要挑起大拇指。”
    沈轻虹瞪着献菓神君,大声道:“非但受过他老人家好处的人,无论人前背后,都对他老人家五体投地,就算是他老人家的仇人,背后也不敢对他老人家稍有闲话。”
    献菓神君冷笑道:“嘿嘿,你以为我不敢骂他?”
    沈轻虹霍然站起,厉声道:“你敢?”
    献菓神君叹了口气,道:“我虽想骂他两句,却不知该如何骂法。”
    沈轻虹大笑道:“你听见了么,纵有想骂他老人家的人,也不知该如何骂起,只因他老人家平生实未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虽有十五年未见他老人家!但此等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的大英雄,身体必定日更强健,你说是么?”
    小鱼儿道:“不错,他身子必定十分强健!他活得必定好得很……”
    说着说着,他眼睛像是有些湿了,赶紧垂下头,拾起了一只暗器囊,将里面的暗器全倒了出来。
    只见那里面有十三枚毒针,七枚黝黑无光的铁蒺藜,还有一大堆毒砂,沈轻虹耸然失色,道:“川中唐门也有人栽在这里!”
    小鱼儿道:“下手的这人,即不会是你方才已说过的那几位,又不会是你还没有说过的那几位,那么,他究竟会是谁呢?”
    沈轻虹叹道:“想来我委实也难以猜测。”
    小鱼儿伸了个懒腰,道:“你猜不到也罢,反正他这就要来了,咱们等着瞧吧。”
    献菓神君圆睁的双目中,已露出惊怖之色,虽然,他确信以自己的武功,在如此黑暗中骤施暗袭,必能得手!但这卽将到来的不可猜测的敌人,武功委实太强!委实令人胆寒,他一击若是不中,只怕便难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有风吹动,崖洞外突又伸出了一只手来。这只手纤细,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玉雕成,纵是世上最喜吹毛求疵的人,也无法在这只手上挑出丝毫瑕疵来。但在这穷崖绝洞外,突然出现这么美的一只手,却显得更是分外诡秘,在沈轻虹等人眼中,这只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实似带着种凄秘的妖艶之气,实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只手是否属于人的。一时之间,献菓神君却似已将窒息,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只手轻轻在洞边的崖石上敲了敲──这只手动了,手指也动了,绝不会再是死人的手。
    然后,一个温柔而甜美的语声在洞外银铃般笑道:“有人在家么?”
    此时此地,这甜笑的语声说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是邻家的少妇闲来无事走过来串门子似的。献菓神君与沈轻虹听在耳里,心里却不禁直发毛,两人面面相觑,简直是哭笑不得,更不知该说什么。
    小鱼儿眼珠一转却笑道:“有人在家,有好几个哩!”
    那语声笑道:“有人在家,就该出来开门呀!”
    小鱼儿道:“昨天我吃了人家的梨膏糖没付钱,大门已被人扛走了。”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我在外面站得腿发软,可以进来坐坐么?”
    小鱼儿道:“当然可以,但你可得小心些走呀,门槛高得很,莫要弄葬你的新裙子。”
    那语声道:“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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