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6章貌合神离
    他转过身子,竟头也不回的去了。
    轩辕三光笑骂道:“这牛鼻子好没良心,居然连谢都不谢你一声。”
    小鱼儿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都不知道!”
    他一面说话,一面撕下块衣襟,去纒肩上的新伤,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的铐在一齐,行动自然不便。
    轩辕三光奇道:“你两人为何如此亲热……”
    小鱼儿笑道:“你若能叫我们不亲热,就算你有本事。”
    轩辕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铐上砍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激,尖刀竟断成两段!
    江玉郎叹了口气,小鱼儿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亲热不可?”
    轩辕三光笑道:“那也未必,你若不愿和他亲热,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来。”
    江玉郎面色惨变,小鱼儿已笑道:“纵然砍下他的手,这鬼玩意儿还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还可陪我聊聊天。”
    轩辕三光瞧着江玉郎的眼睛,缓缓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总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
    小鱼儿道:“你放心,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这小子一脸奸诈,某家瞧着就讨厌……”
    他拍了拍小鱼儿肩头,人忽然已到了门外,挥手笑道:“来日等你一个人时,某家自来寻你痛饮一场。”
    小鱼儿赶出去,他人竟已不见了,这时夕阳正艶,满山风景如画,小鱼儿想起那地底宫阙,竟如做梦一般。
    □□□
    由这“玄坛庙”下山的路并不甚远,两人一口气走了下去,天还没有十分黑,远处底城,灯火数点。
    小鱼儿长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整个人走下山来,老天待我总算不错。”
    江玉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那里去?”
    小鱼儿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随兄长。”
    小鱼儿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要去,只不过到处逛逛。”
    江玉郎喜道:“即然到处逛逛,不如先去武汉。那边小弟有个朋友,家传宝剑,削铁如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顿住语声,他知道已用不着再说下去。
    小鱼儿果然已大声道:“走,咱们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几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带得有银子,咱们总得先到镇上去买几件衣服……还得买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则不被别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叹道:“大哥若让小弟自那库中取些珠宝,只要一件珠宝,买来的衣服只怕已够咱们穿一辈子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即然你也没有,看来咱们只好去骗些来了。”话刚说完,突见前面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小鱼儿和江玉郎使了个眼色,正想走过去,那知这人瞧见他们,突然放下包袱,远远作了个揖,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崭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两人打开包袱都不免吃了一惊。
    江玉郎道:“这……这是谁送来的?”
    小鱼儿皱眉道:“咱们刚下山,有谁会知道?”
    两人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是谁,只有先换上衣服,这时那山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两人将一件紫缎袍子搭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样子看来倒也神气,肚子却已饿得“咕咕”直叫。
    小鱼儿道:“那人即然送了衣服来,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银子。”
    话犹未了,突见一个店家打扮的汉子奔了过来,陪笑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方才有位客官寄了五百两银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给两位,还替两位订好了房间和酒菜。”
    小鱼儿和江玉郎对望了一眼,江玉郎沉声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长得是何模样?”
    店家道:“小店里一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样,小人也记不清了。”他连连作揖,连连陪笑,但无论江玉郎问他什么,他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酒菜果然早已备好,而且丰盛得很。
    小鱼儿笑道:“这人倒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无论咱们要什么,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里说得虽开心,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黄牛白羊”来的时候,一路上的情况岂非也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刚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慇懃,暗中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属好意,又为何不敢露脸。
    江玉郎眼珠子直转,显然心里也在暗暗狐疑,只是这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谁也不肯将心事说出来。
    到了晚间,两人自然非睡在一间房里不可。
    小鱼儿打了个呵欠,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书?”
    小鱼儿大笑道:“看来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话未说完,江玉郎已将那本从萧咪咪手里夺回来的秘笈自怀中取出,小鱼儿想看,他又何尝不想看。
    秘笈上所载,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道理,两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摇头,一面叹气,但眼睛却又都睁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将这本秘笈吞下肚里,小鱼儿瞧了一个时辰,又打了个呵欠,笑道:“这书难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郎也打了个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两人睡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们在想那秘笈上所载的武功,他们是死也不会承认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小鱼儿就喃喃笑道:“难看的书,总比没有书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觉,若是看精采的书,反倒睡不着了!”
    小鱼儿附掌道:“是极是极,早看易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没有。”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对方绝不会相信自己,但却还是装作一本正经。
    尤其小鱼儿,他更觉得这样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个人若是随时随地,甚至连吃饭大便睡觉的时候都要提防着别人害他,骗他,这种日子自然过得即紧张,又有趣,自然过得充满了刺激。
    两人就这样勾心斗角,竟不知不觉走了三天,这三天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居然太平得很。
    这三天里,小鱼儿时时刻刻却觉得有个人在跟踪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儿半夜走路时,都觉得后面有鬼跟着似的,只要他回头,后面就没有人了,他若倒退着走,那人忽然还是又到了他身后。
    小鱼儿猜不透这人是谁,更猜不透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觉得缺少什么,立刻就有人送来。
    他觉得这人好像是有求于他,在拍他的马屁,但这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求他,他还是想不透。
    两人沿着岷江南下,这一日到了敍州,川中民丰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贫瘠的西北一带不同。
    小鱼儿望着滚滚江流,更是兴高采烈,笑道:“咱们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附掌道:“妙极妙极,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见一艘崭新的乌蓬船驶了过来,两人正待呼唤,船上一个簑衣笠帽的梢公已招手唤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有位客官已为两位将这船包下了。”
    小鱼儿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这人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问这船是谁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问不出来的,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去再说。
    船舱里居然窗明几净,除了那白发梢翁外,船上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老是往小鱼儿身上瞟。但小鱼儿却懒得去瞧她。他简直一瞧见漂亮的女人就头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声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鱼儿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你长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得跟定我不可,否则你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脸红了红,道:“小……小弟没有这意思。”
    小鱼儿笑道:“算了,你若没有这意思,怎会提起她,又怎会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脸更红了,吃吃道:“小弟只不过偶然听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害什么臊,喜欢个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拿起只枕头盖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书了么?”
    小鱼儿道:“今天我睡得着,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郎赶紧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两人并头睡在一床舖盖上,江玉郎睁大了眼睛瞪着小鱼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儿鼻息沉沉,已睡着了。
    江玉郎悄悄将那秘笈掏了出来,轻手轻脚,翻了几页,正想看的时候,小鱼儿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压到书上,一条腿却压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却又不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个身,将手拿开。
    那知小鱼儿这回却睡得跟死猪似的,再也不动。
    江玉郎气得脸发白,眼睛里冒出了凶光,一只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一刀往小鱼儿头上砍下!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接着,“噹”的一响,两粒干莲子自窗外飞了进来,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无论力气,淮头,都有两下子,竟像暗器高手发出来的!
    江玉郎手都被打歪了,咬紧牙,忍住疼,菜刀虽没有离手,但头上却已不禁疼出了汗珠。小鱼儿像是半睡半醒,咿唔着道:“什么事,谁在敲钟?”
    江玉郎赶紧又将菜刀藏起来,道:“没……没有事?”
    幸好小鱼儿不再问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着觉?
    这两粒莲子是谁打进来的?
    这船上怎会有这样的暗器高手?
    那咳起嗽来,眼泪鼻涕就要一齐流下的白发梢翁,莫非也会是什么隐迹风尘的武林异人?
    那一天到晚只会乱飞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两粒轻飘飘的莲子当做暗器?
    这简直使江玉郎无法相信!
    但不是他们,又是谁?这船上并没有别的人呀!
    何况,就算是他们,他们又为何要在暗中监视?为何要在暗中保护小鱼儿,看来他们和小鱼儿根本素不相识。
    江玉郎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望着船顶,一夜想到了天光,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
    他刚想睡的时候,小鱼儿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么?”
    江玉郎强笑道:“好极了,一觉睡到大天光。”
    小鱼儿道:“起来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该起来了。”
    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到了船头,再瞧见小鱼儿精神抖擞的模样,更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河里。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脸水过来,脸上在笑,眼睛在笑,那两只深深的酒涡也在笑──她在笑什么?
    江玉郎眼睛盯着这两只端着盆的手,只见这双手又白又嫩,实在不像能发出那般强劲的暗器!
    但一个终年劳苦的船家女儿,又怎会有这么一双白嫩的手?这祖孙两人,莫非真的是乔装改扮的!
    船是新的,他们的衣裳也很新,看来,他们扮这船家勾当,还没有多久,也许就是冲着小鱼儿才改扮的。
    但他们这样做又有何用意?
    小鱼儿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开心得很,洗完了脸,一口气竟喝了四大碗稀饭,外加四只荷包蛋。
    江玉郎却什么也吃不下去,只听小鱼儿向那梢翁笑道:“老丈,你贵姓大名呀?”
    那梢翁道:“老汉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头……咳咳,我那孙女倒有个名字……咳咳,她叫史蜀云。”
    江玉郎暗中苦笑,这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两声的糟老头,也会是个风尘异人,武林高手?
    只听那史老头道:“云姑,莫要吃莲子了,吃多了莲子,心会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惊,扭转头,云姑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里,果然正抓着把莲子,一面吃,一面瞧着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扭回头,又瞧见小鱼儿手里正拿着本书在当扇子,赫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这才想起,小鱼儿昨夜是压在上面的,今晨翻了个身,竟乘机将这秘笈拿走了。
    他居然将这本天下武林中人,“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当作扇子,江玉郎又是气又是着急。
    船已驶离渡头,突然一只船迎面过来,史老头用根长长的竹篙,向对面的船头一点,两船交错而过,两只船都斜了一斜!
    小鱼儿惊呼一声,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
    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郎的一颗心也几乎掉了下去。只见江水滚滚,霎眼就将秘笈冲的不见了。
    小鱼儿苦着脸,顿脚道:“这……这怎么办呢?”
    江玉郎心里恨得流血,面上却笑道:“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里自然知道这必定是小鱼儿故意掉下去的,小鱼儿想必已背熟了,小鱼儿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明白。
    但两人谁都不说,这就是最有趣之处,除了他两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无人能猜得出他两人的心意。
    苍穹湛蓝,江水金黄,长江两岸,风物如画。
    小鱼儿笑道:“船慢慢走没关系,咱们反正不着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点也不着急。”
    突然间,一艘快船自后面赶了上来,船头插着面镖旗,迎风招展,紫缎金花,绣着的是个狮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睛也亮了,突然站起来,大呼道:“金狮镖局是那一位镖头在船上?”
    快船立刻慢了下来,船上精赤着上身的大汉们,显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舱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大声道:“是那一位呼唤……”
    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还记得么?”
    船舱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见了江玉郎,严肃的面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失声道:“呀,这莫非是江大侠的公子,你怎地在这里?”
    史老头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仍在驶他的船,但金狮镖局的快船却盪了过来,那紫面大汉竟一跃而过。
    小鱼儿轻笑道:“这位仁兄的轻身功夫,看来还得练练。”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紫面大汉并未听见,含笑走了过来。
    江玉郎笑道:“这位便是江南金狮镖局的大镖头,江湖人称‘紫面狮’李挺,硬功水性,江南可称第一。”
    他这句话自然是回答小鱼儿“轻功不佳”那句话的,小鱼儿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转头喝茶去了。
    只听江玉郎与那李挺大声寒暄了几句,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语一般,竟像是不愿被小鱼儿听见。
    小鱼儿也懒得去听,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对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拦,他正想瞧瞧江玉郎玩得出什么花样。
    自从他三岁开始,他就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事,他简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越是危险他越觉得有趣。
    到后来,只听那“紫面狮”李挺道:“过了云汉,我便要弃舟登陆,但公子你交託的事,李某决不会躭误的,公子放心就是。”
    两人又大声说笑了几句,李挺便又一跃而回。
    小鱼儿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里去。”
    李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像是在说什么:“你该小心些才是……”但话未说完,两只船又分开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来了,笑道:“江南金狮镖局,除了总镖头‘金狮子’李迪之外,旗下双狮一虎,当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义气朋友。”
    史老头喃喃道:“说什么狮虎成群,也不过是狐群狗党而已。”这句话小鱼儿听见了,江玉郎也听见了。但两人却又都像是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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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惊险重重
    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鱼儿一路不住地问。“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到了什么地方?”
    过了云汉,小鱼儿眼睛更大了,像是在等着瞧有什么趣事发生似的。船到夔州,却早早便歇下。
    小鱼儿笑道:“现在睡觉,不嫌太早了么?”
    史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云姑却眨着眼睛笑道:“前面便是巫峡,到了晚上,谁也无法渡过,是以咱们今天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精神闯过去。”
    小鱼儿笑道:“呀,前面就是险绝天下的巫山十二峰了么?我小时听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两句诗,一心就想到那地方瞧瞧。”
    史云姑娇笑道:“这两句诗虽美,那地方却一点也不美,稍为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那里,尤其是现在,只怕连两岸的猿猴都叫不出声来了。”
    小鱼儿奇道:“为什么?”
    云姑笑了笑,轻声道:“有些事,你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的好。”
    小鱼儿转头去瞧江玉郎,只见江玉郎正垂头在望江水,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但脸色却已是铁青的了。
    到了第二天,他脸色更青。
    小鱼儿知道他心里一紧张,脸色就会发青。
    但他却在紧张什么?难道他也算定有事要发生么?
    史老头长篙一点,船驶了出去,云姑换了一身青布的短衫裤,扎起了裤脚,更显得她身材苗条。
    小鱼儿笑嘻嘻地瞧着,也不说话,到了前面,江流渐急,但江面上船只却突然多了起来。
    小鱼儿突然发现他们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挂着条黄绸,船上的人瞧见小鱼儿这艘船来了,都缩回了头。
    史老头白鬚飘拂,一心掌舵,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云姑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却像是高兴得很。
    江玉郎却根本不让小鱼儿瞧见他的脸。
    突然间,岸上有人吹响了海螺,响澈四山。
    四山回响,急流拍岸,十馀艘爪皮快船,突然自两旁涌了出来,每艘快艇上都有六、七个黄巾包头的大汉,有的手持鬼头刀,有的高擧红缨枪,有的拿着长长的竹竿,呼啸着直冲了过来!
    云姑娇呼道:“爷爷,他们果然来了。”
    史老头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们会来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镇定,小鱼儿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快艇上的大汉呼啸着道:“船上的小子们,拿命来吧!”只见两艘小艇已直冲过来,艇上大汉高擧刀枪。
    云姑突然轻笑道:“不要凶,请你吃莲子。”
    她的手一扬,当先两条大汉,立刻狂吼一声,撒手抛去刀枪,以手掩面,鲜血泫然自指缝间流出。
    大汉们立刻大呼道:“伙伴们小心了,这姑娘暗器厉害!”
    云姑娇笑道:“你还要吃莲子么?好,就给你一缸。”
    她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连扬,手里的莲子雨点般洒出去,但却不是干莲子了,而是铁莲子。
    只见那些大汉们一个个惊呼不绝,有的立刻血流满面,有的兵刃脱手,但还是有大半人冲了上来!
    声色不动的史老头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啸,啸声清朗高绝,如龙吟凤鸣,震得人耳鼓欲裂!
    啸声中,他掌中长竿一振,如横扫雷霆,当先冲上来的三人,竟被他这一竿扫得飞了出去,远远撞上山石,另一人刚要跃上船头,史老头长竿一送,竟从他肚子里直穿过去,惨呼声中,长竿挑起那鲜血淋漓的尸身,数十条大汉那里还有一人敢冲上来!
    这老迈衰病的史老头,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鱼儿吃了一惊,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满头冷汗。
    史老头清啸不绝,江船已冲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汉们鼓起勇气,呼啸着又冲上来,有人跃下水去,似要凿船。
    小鱼儿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这时,一条黄衣黄巾,虬髯如铁的大汉,突然自乱石间纵跃而来,身形兔起鹘落,口中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
    数十条大汉一听得这喝声,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见这黄衫客站在一堆乱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条大汉,正正反反掴了七、八个耳括子,顿足怒骂道:“你们这些蠢才都瞎了眼么?也不瞧清是谁在船上,就敢动手。”
    史老头长篙一点,江船竟在这急流中顿住!
    黄衫大汉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辈和姑娘在船上,否则天胆也不敢动手的!这长江一路上,谁不是史老前辈的后生晚辈。”
    史老头冷冷道:“足下太客气了,老汉担当不起。老汉已不中用了,这长江上已是你们的天下,你们若要老汉的命,老汉也只有送给你。”
    黄衫大汉头上汗如雨下,连连道:“晚辈该死,晚辈也瞎了眼,晚辈实未想到史老前辈的侠驾又会在长江出现,否则晚辈又怎敢在这里讨饭吃。”
    史老头冷笑道:“讨饭吃这三字未免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横江一窝黄花蜂’做的全是大生意,大买卖。”
    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但老汉这一艘破船,几个穷人,又怎会被足下看上,这倒奇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託而来么?”
    水上的黄花蜂满头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满头大汗。只听黄花蜂连连陪笑道:“前辈千万原谅,晚辈实在不知。”
    史老头道:“你不肯说,你倒很够义气,好,冲你这一点,老汉也不能难为你。”
    长竿一扬,江船箭一般顺流冲了下去。
    那黄花蜂长长松了口气,望着史老头的背影,喃喃道:“你们知道么,二十年前,不但长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谁不怕他!咱们今天遇着他,算咱们命大,若是换了二十年前,这一带江里的水,只怕都要变红的了。”
    那大汉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道:“他莫非是……”
    黄花蜂大喝道:“住口,我不要听见他的名字,也但愿莫要再见着他,老天若保右我不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那就谢天谢地了。”
    □□□
    江上生风,船已出巫峡。
    史老头手掌着舵,又不住咳嗽起来。
    江玉郎瞧着他那在风中飞舞的白鬍子,终于忍不住聂嚅着问道:“老前辈莫非是……是昔日名动天下的……”
    史老头冷冷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小鱼儿突然笑道:“史老头,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想来你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居然会为我撑船,我不但要谢谢你,实在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居然还是叫他“史老头”,江玉郎眼睛都吓直了。
    那知这史老头反而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谢我,也不必谢我。”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么我又该谢谁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这一程,求你保护我……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对了,你可不能骗我。”
    史老头弯下腰去,不住咳嗽。
    小鱼儿笑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史老头脸色突然一沉,瞪着他道:“你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伶牙俐嘴,将来长大如何得了。”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大声道:“我长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莫要以为是你救了我,我就该怕你,没有你送我,我照样死不了,何况我又没有叫你送我。”
    史老头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像你这样的孩子,老汉倒从未见过。”
    小鱼儿道:“像我这样的人,天下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他赌气扭转了头,但心头还是在想:“这老头必定大有来历,如今竟降尊于贵,来做我的船夫,那么,託他来送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这人处处为我着想,却又为的是什么?他即然能请得动像这老人般的高手,想来也不致有什么事要求我。”
    小鱼儿实在想不到这人是谁,索性不想了,转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对着他。
    小鱼儿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狮子听说在云汉就上岸了,是么?”
    江玉郎道:“大……大概是吧。”
    小鱼儿笑道:“保镖的勾结强盗,你却勾结了保镖的,叫保镖的通知强盗,来抢这艘船,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将别的船都挂上黄带子,只等着咱们这艘船过去,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只要我的命,不要银子。”
    江玉郎汗流夹背,擦也擦不干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说笑么!”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我正是在说笑,你也觉得好笑么,哈哈,实在好笑。”他大笑着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这么凉快的天气,怎么有人会出汗。”
    云姑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他,江风,吹着他零乱的头发,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有些发红。
    □□□
    顺风顺水,未到黄昏,船已到了宜昌!
    大小船只无论由川入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这里,却必定要停泊些时,加水添柴,採购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郎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在考虑着该怎么样才能说出口。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突然跳起来,道:“咱们就在这里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些头晕。”
    他话未完,江玉郎已掩不住满面的喜色。
    小鱼儿,大声道:“史老头,多谢相送,将船靠岸吧,你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但倒底还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
    史老头凝目瞧了他许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不了,不妨到……”
    小鱼儿摆手笑道:“你不必告诉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诉我名字,因为我即不会去找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吓唬别人。”
    船还未靠岸,江玉郎已在东张西望。
    史老头喃喃道:“要寻找危险的,就快快上岸去吧,你绝不会失望的。”
    □□□
    渡头岸边,人来人往,穿着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鲜,有的褴褛,有的红光满面,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刚上船,有的正下船。
    空气里有鸡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气,桐油的气味,榨菜的辣味,茶叶的清香,药材的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里的酒臭,女人头上刨花油的香气,便混合成一种唯有在码头上才能嗅得到的特异气息。
    小鱼儿走在人丛中,东瞧瞧,西闻闻,瞧见这样的热闹,他简直开心极了,就连这气味他都觉得动人得很。江玉郎却仍在直着脖子,东张西望。
    突听人丛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
    江玉郎大喜道:“在这里……在这里……”
    他分开人丛,大步奔出去,小鱼儿也只得跟着他。
    只见渡头外,一座茶棚下,停着三辆华丽的大车,几匹鞍辔鲜明的健马,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欢呼着奔了过去,那几个少年也大笑着奔了过来,腰畔的佩剑,叮叮噹噹地直响。
    小鱼儿冷眼瞧着这几人又说又笑,却没有人理他,他却像是毫无所谓,等到他们笑过了,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会知道你要来的?”
    江玉郎脸一板,冷冷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他非但称呼改了,神情也变了,方才还是满嘴“大哥小弟”,此刻却像是主子对佣人说话。
    一个脸色惨白的绿衫少年,皱眉瞧着小鱼儿,就好像瞧着一条癞皮狗似的,满脸厌恶之色,道:“江兄,这人是谁?”
    江玉郎道:“这人就是世上第一个风流才子,第一个聪明人,女孩子见了他都要发狂的,你看他像么?”
    少年倒一齐大笑起来,像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小鱼儿却仍然声色不动,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该给我介绍介绍呀!”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指着那绿衫少年道:“这位便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白小侠,人称‘绿袍灵剑客’,三十六路迴风剑,神鬼莫测。”
    小鱼儿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不知道白公子可不可以将脸上的粉刮下来一点让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声戛然突止,一张白脸变得发青。
    江玉郎指着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汉道:“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镖局,金狮镖局总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称‘红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万夫莫敌。”
    小鱼儿附掌道:“果然是像貌堂堂,威风凛凛。但幸好你解释得清楚,否则我难免要误会这位李公子是杀猪的。”
    李明生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来。
    另一个珠冠花衫,眉清目秀,倒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家父人称‘玉面神判’,若是没有听过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突然摇头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没有去扮花旦唱戏,实在是梨园的一大损失。”
    花惜香怔了怔,再也笑不出来。
    还有个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乃是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之子。
    最后一个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双目神光充足,看来竟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人,小鱼儿不免特别留意。
    江玉郎介绍他时,神情也特别郑重,道:“这位梅秋湖兄,便是当今‘崆峒’掌门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小鱼儿想说什么,但瞧他眼睛里似无恶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扫,就知道这几个名人之子虽然油头粉脸,一面孔纨袴子弟的样子,叫人瞧着就讨厌。但瞧他们的眼神步法,却又发现他们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有三人联手,自己只怕就不是对手。
    这几人瞧着小鱼儿,眼睛里却像是要冒出火来。
    忽听一人娇声道:“好个没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过来。”
    车厢中走下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严格说来,这少女并不难看,只是小鱼儿一瞧就要噁心,但江玉郎瞧了却是眉开眼笑,大笑道:“孙小妹,我若知道你也来了,我早就过去了,只怕连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孙小妹就像是唱戏似的,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头扑入江玉郎怀里,嘴里哼哼嗯嗯,道:“你这死鬼到那里去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们拍手大笑,小鱼儿实在忍不住叹起气来,他若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只怕此刻早已吐了一身一地。
    孙小妹眼睛一瞪,手叉着腰,大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讨厌,还不快走开。”
    小鱼儿叹道:“我若能走开,真是谢天谢地了。”
    □□□
    小鱼儿伏在车窗上,头几乎已伸在车窗上,那位“孙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怀里,小鱼儿实在受不了她那香气。
    奸狡深沉的江玉郎,怎会也变得这么浅薄?这么俗!小鱼儿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见他面上虽笑得像是只呆鸟,但一双眼睛却仍闪动着鸷鹰般的光芒!
    他那里是真的这么浅薄,他原来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他若不装得和这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纨袴子弟一样,他们又怎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好朋友。
    小鱼儿笑了,头又伸出窗外,那“红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里得意扬扬地打着马,乌油油的鞭子,“劈拍”直响。街道上的人瞧见这一群人马走过来,远远就避开了,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们,更像是瞧见瘟神恶煞一样。
    □□□
    这澡盆看来就像是个特大的木桶,比人还高,桶下面,居然还有生火的地方,桶里的水热腾腾的冒着气。
    江玉郎整个人就泡在这个大木桶里,眯着眼睛,嘴里还不断发出舒服的呻吟,而小鱼儿呢?小鱼儿却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着,一只手还得吊在木桶旁边,简直是不舒服已极。
    那位总镇之子,“绿袍美剑客”白凌霄就坐在对面,两条腿高高翘在个黄铜衣架上,摸着还未长出鬍子的下巴笑道:“这澡盆乃是我家老头子属下的一个悍将,自东瀛三岛带回来的,叫作‘风吕’。据说东瀛岛上的人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就是喜欢洗澡,只有洗澡是他们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个澡最少要洗上半个时辰。”
    江玉郎笑道:“我这澡却洗了有一个时辰了。”
    他终于爬了起来,娇笑声中,两个胴体健美,赤着双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块干布过来,替他擦身子,纤柔的玉手,隔着薄薄的轻布,摩擦着他发红的身子,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少女们娇笑着,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轻柔的锦袍,江玉郎但觉满身舒畅,长长伸了个懒腰,大笑道:“这样洗澡,我也愿意每天洗上一次……洗了这澡,我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轻了十斤似的。”
    小鱼儿叹道:“我却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间主人,并没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外面去洗,但在下却不能奉陪。”
    小鱼儿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将手砍断,自己出去洗,是么?”
    江玉郎道:“你总算明白了。”
    只听孙小妹在门外娇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里了么,还不快些出来,我等你吃饭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楼东’为你洗尘接风。”
    江玉郎笑道:“玉楼东,可是长沙那玉楼东的分店?”
    孙小妹道:“谁说不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
    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是名菜,在灯下看来,那就像是盆水晶玛瑙似的,闪动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鱼儿却不愉快极了。他刚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
    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所以也用不着为你洗尘接风,是么?”
    小鱼儿道:“是极是极,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于是小鱼儿就只得看着他们开怀畅饮,看着他们狼吞虎嚥,他脸上虽还在笑,肚子却不觉在叫救命了。
    突听一阵楼梯响动,几个人大步走上楼来。这几人年纪俱在四、五十岁,穿着俱都十分体面,顾盼之间,也都有些威稜,显然不是等闲角色。
    花惜香、李明生、何冠军……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年们,瞧见这几人,竟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都垂着头低着眉,突然变得老实得很,有的恭声唤道:“师傅。”
    有的垂首唤道:“爹爹。”
    小鱼儿不觉皱起了眉头,那知道这几人却瞧也不瞧他们的徒弟儿子们一眼,反而都走到小鱼儿面前,齐地抱拳笑道:“这位莫非就是江鱼江小侠么?”
    这一来,小鱼儿更觉奇怪,眨着眼睛道:“我就是。”
    当先一位白面微鬚的中年汉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摆上一桌酒菜,我等为江小侠接风。”
    花惜香、白凌霄,一个个怔在那里,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来了,“鬼影子”何无双、“金狮”李迪,这城里的武林大豪,居然来的一个不漏。
    小鱼儿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终于忍不住笑道:“儿子们拿我当狗屁,老子们却对我客客气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无礼,江小侠却莫见怪。”
    又瘦又长,面色铁青的“鬼影子”何无双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辈所託,要我们对江小侠务必要尽到地主之谊,这位武林前辈德高望重……”
    小鱼儿道:“他究竟是谁?”
    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辈本令我等守秘,为的自然是不愿江小侠回报于他。”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我向来不懂得报恩的,报仇么,也许还可能,但报起仇来若太麻烦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侠这样的心胸,为武林开此古来未有的新风气,倒真的是人群之福……”
    小鱼儿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他是谁了么?”
    玉面神判缓缓道:“峨嵋掌门,神锡道长!”
    小鱼儿拍案道:“原来是他……这一路上原来都是他,他倒没有忘记我……”
    数日疑惑,一旦恍然,于是开怀畅饮,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望着他,谁也没有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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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江南大侠
    小鱼儿埋头苦吃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放下筷子,摸着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总算对得起你了吧!”
    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够了么?可要再用些瓜菓?”
    小鱼儿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却不答应。”
    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即是如此,我等总算不负神锡道长之託,已尽过地主之谊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话里好像有话……”
    玉面神判霍然长身而起,缓缓道:“阁下不妨先推开窗子看看。”
    小鱼儿推开窗子一瞧,只见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无灯火行人,却有数十条劲装大汉,将酒楼团团围住。
    再瞧这酒楼之上,也再无别的食客,只有个店小二站在楼梯口,面上满是恐怖之色,两条腿不停地抖。
    小鱼儿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算什么?”
    玉面神判脸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神锡道长託我好生招待于你,我等便尽了地主之谊,但还有一人,却託我等来取你的头颅,你看怎样?”
    小鱼儿哈哈大笑道:“我这颗脑袋居然还有人要,这倒真是荣幸之至,但要我脑袋的这人又是谁?你总该说来听听。”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已足够了。”
    小鱼儿目光转处,只见江玉郎等人俱是满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却是面色凝重,满脸杀气。
    这些人早已将他围住,这许多武林高手将他围在中央,他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他还有只手是和江玉郎连着的,他根本连逃都不能逃。
    小鱼儿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今天我只得将脑袋送给你们了……一盆蜜汁火腿就换去了我的脑袋,这岂非太便宜了些!”
    “金狮”李迪“呛”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厉声道:“你还要我等动手么?”
    小鱼儿笑道:“用不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险可以切下脑袋,我倒想借来用用。”
    “金狮”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临头,还有谈笑的本事,某家就把这柄刀借给你!”
    手扬处,紫金刀“夺”的钉在桌子上!小鱼儿缓缓伸出手,去拿这柄刀,无数道比刀光更冷、更亮的眼睛,都在瞧着他这只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着他,突然自怀中摸出了对判官笔,那是对十分精巧的兵器,发亮的笔杆上雕着精緻的花纹。
    小鱼儿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没有拔。
    玉面神判缓缓道:“你为何不拔?你拔出这柄刀来,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别的人,或是将刀架在江玉郎的脖子上,逼我们放走你。”
    小鱼儿的手指轻点着刀柄,没有说话。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这柄刀的,是么?只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拔出这柄刀,只有死得更惨。”
    小鱼儿觉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个聪明人,且给你个速死,咄,去吧!”
    手腕一抖,判官笔闪电般向咽喉“天突”穴点了出去,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穴之一,纵然被常人拳脚打中,也是难以救治,何况是这等点穴名家掌中的纯钢判官笔,小鱼儿历经大难不死,岂知竟要死在这里!
    眼看这发亮的笔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懒得躲了,躲开这一招,第二招反正还是要来的,即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那知就在这时,突听“叮”的一声,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飞进来,不偏不倚套住了判官笔的笔尖。
    那判官笔去势是何等凌厉,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得是,酒杯远远飞来,套住笔尖,居然还是完整的。
    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惊之下,后退三步,厉喝道:“什么人?”
    这时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对街“老介福绸缎庄”的招牌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满头蓬发,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特大的酒葫芦,正在嘴对嘴地狂饮,酒葫芦遮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谁。
    但小鱼儿却已瞧出来了,暗道:“此人来了,又有好戏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笔尖上的酒杯直飞出去,直打对街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劲力,无论是谁,只要被这酒杯击中,身上必定要多个窟窿,只听又是“叮”的一声,酒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却竟似全无感觉!
    玉面神判面色更变了,花惜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大作。
    “鬼影子”何无双身子也不见动弹,人突然飞了出去,此人号称轻功江南第一,身手之轻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见他人在空中,手里已有十馀点寒光暴射而出。
    对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股闪亮的银光,自口中射了出来,暗器立刻被打飞,银光直射到何无双身上。
    这轻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飞了回来,回时比去时更快,直飞入窗子,飞过桌面,“砰”的撞在墙上。
    那股银光到这时才四溅散开,玉面神判远远便觉得酒气扑鼻,那人嘴里喷出来的,竟只不过是口酒!
    他一口酒竟然就将何无双击退,众人不禁都变了颜色,白凌霄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各展刀剑,便要扑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接着“劈拍劈拍”一连串声响,白凌霄等人手里刀剑已全不见了,一个个捂着脸,半边脸色红得像是茄子,就在这刹那之间,这几个人竟已每人重重挨了个耳掴子。
    再瞧对街那人,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坐在何无双方才坐过的位上,左手仍拿着那酒葫芦,右手却杂七杂八拿了一大把刀剑,白凌霄等人认得,这些刀剑正是自己的,但若问他们怎会到别人手上?他们只怕谁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见这人,面色变得毫无人色,玉面神判心计最深,在未知道这人来历之前,生怕李迪等人鲁莽闯祸,当下抢先一步,干笑道:“这位兄台贵姓大名?为何无端出手伤人?”
    那人眼睛一斜,冷冷道:“谁是你的兄台,你是什么玩意儿?”
    玉面神判勉强忍住怒气,铁青着脸道:“在下萧子春,江湖人称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个响亮的名头,你配么?”
    笑声中手一送,将一大把刀剑全送到萧子春面前。雪亮的刀头剑尖,在灯光下像是猛虎的僚牙。
    玉面神判一惊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里那对判官笔不知何时已到了对方手里。
    那“金狮”李迪没有吃过苦头,浓眉一轩,便待发作。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悄悄说了句话。
    李迪面色立刻也变得全无人色,失声道:“你……你便是‘恶赌鬼’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却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边一个茶几砍了下去。那茶几上点着只儿臂般粗的蜡烛。
    轩辕三光这一刀砍下,蜡烛仍是蜡烛,烛台仍是烛台,茶几仍然是茶几,他这一刀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间,烛光竟缓缓分了开来,接着蜡烛、烛台、茶几,全都分成了两半,向两边直倒下去。这一刀出手,众人更是面如死灰。
    轩辕三光一扬紫金刀,“夺”的钉入梁上。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一眼,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儿子们眼见老子来了,怎地还不快摆上酒菜!”
    他这句话说的虽然无理,但听在众人耳里,再也无人敢顶撞于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见老子来了,为何还不摆上菜来。”他看来人虽最是粗豪,但做保镖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已骇飞了,此刻那里还禁得起这一声大喝,口中刚说了声“是”,人已直滚下楼去。
    少时酒菜摆上,萧子春、李迪抢着要来斟酒。
    轩辕三光眼睛一瞪,道:“谁要你斟酒,除了对面两个姓江的娃儿,全给老子远远站开。”
    他居然拿起酒壶,替小鱼儿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一杯,小鱼儿满怀欢喜,江玉郎却已骇破苦胆。
    轩辕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鱼儿一饮而尽,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刚放下杯子,只见轩辕三光眼睛已在盯着他,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这酒叫什么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实在不懂。”
    轩辕三光大声道:“这一杯叫赌酒,无论谁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赌一赌。”
    江玉郎骇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轩辕三光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不赌?”
    江玉郎道:“吐……吐……吐……”
    他骇得舌头都麻了,竟将“赌”字说成了“吐”。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你龟儿子要赌啥?”
    江玉郎道:“吐……吐什么……都可以。”
    轩辕三光道:“好,老子就赌你这条手臂。”
    江玉郎两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鱼儿笑嘻嘻将他拉了起来,道:“你怕什么?反正也未必一定输的。”
    轩辕三光厉声道:“坐直了,说,你要怎样赌?”
    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泪来,转眼去瞧萧子春等人,但这些人此刻那里还敢替他出头?
    突然间,一人朗声笑道:“轩辕先生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寻这等黄口孺子来赌,岂非无趣么?”
    小鱼儿转眼望去,但觉眼睛一亮。
    一个青衫秀士已飘飘走上楼来。
    □□□
    灯光下,只见此人眉清目亮,面如冠玉,他含笑走过来,风神更是潇洒已极,小鱼儿自出道江湖以来,除了那无缺公子外,就再未见过如此令人着迷的人物。
    萧子春等人见到他来了,都不禁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喜动颜色,江玉郎更是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轩辕三光目光闪电般在他身上一转,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是谁?”
    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别鹤。”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厉声道:“江湖传言,江南一带,出了个了不起的英雄,乃是燕南天之后第一个当得起‘大侠’两字的人物,莫非就是你?”
    江别鹤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爱,在下怎担当得起。”
    轩辕三光指着江玉郎摇头叹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即是你儿子,你莫非要代他与我赌一赌?”
    江别鹤道:“轩辕先生若有兴致,在下自当奉陪。不知轩辕先生赌注如何?”
    轩辕三光微一思索,浓眉轩起,大声道:“你我两人无论谁输了,便任凭对方处治!”
    这赌注说出来,众人不禁俱都失色。这“任凭对方处置”,委实令人心惊,胜的一方若令败的一方去做件绝不可能,甚至丢人现眼之事,那岂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其以江别鹤这样的身份,他若输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对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众人只道江别鹤绝不会答应,那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这样也好,但如何赌法,还请见告。”
    轩辕三光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这赌注,也不禁为之动容,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大笑道:“好,江南大侠果然豪气干云,我定了赌注,如何赌法便由得你,这是我的规矩。”
    江别鹤笑道:“即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过去,搬了张小圆桌来,又将一大碗满满的鱼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轩辕三光瞧得奇怪,道:“这又算什么?”
    江别鹤缓缓道:“你我依次往桌上击一掌,谁若将这碗鱼翅震得溅出,或是使得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输了。”
    他口中说话,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么气力,但那坚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变成了豆腐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满满的鱼翅羹,果然还是纹风不动,没有溅出一滴。
    江别鹤微微笑道:“你我一掌击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两人都未将这碗鱼翅羹震倒,到了后来,桌面上俱是掌痕,那中央一块,总要落下去的,谁击下最后一掌,谁就输了,是以桌子越小,胜负便越早。”
    众人都已被这种掌力惊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采来,就连小鱼儿也不能例外,他实也未见过这种掌力。
    轩辕三光面色也已变了,站在那里,怔了许久,喃喃道:“这样的赌法,倒真连我也未曾见过。”
    江别鹤笑道:“在下已击下了第一掌,此刻该轮到轩辕先生了。”
    轩辕三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恶赌鬼’平生与人大赌小赌,不下万次,从未有一次还未赌时,便已先认输了……”
    他突又顿住笑声,目光凝注江别鹤,道:“但这次,我不必赌,已认输了……我掌力纵能穿透桌面,却万万不能令这碗见鬼的鱼翅羹一滴也不溅出来。”
    众人长长嘘了口气,大喜欢狂。
    轩辕三光惨然一笑,背负双手,道:“现在,你要我怎样,只管说吧!”
    江别鹤微一沉吟,走过去倒了两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轩辕先生一杯。”
    轩辕三光仰首一饮而尽,“砰”地放下酒杯,厉声道:“现在轩辕三光是生是死,往东往西,但凭阁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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