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42章巧识阴谋
    小鱼儿一口气奔出数里,在荒凉的江岸倒卧下来。今夜,又是满天星光。
    他做了这件事,总算出了口气,心里似已觉得轻松了些,但却又有另一个沉重的担子加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海红珠的心必定已碎了,他并未存心伤害这纯洁的女孩子,但确已伤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虽然也不愿意走,但我的行迹已露,再也没法子躭在你那里了。”
    天上的繁星,就像是海红珠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流着泪,向小鱼儿流着泪,小鱼儿的眼睛却闭起了。
    黎明时,小鱼儿已远远离开了这地方,他茫无目的向前走,再穷,再葬,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天,他来到个不算很小的城镇──城镇的大小,其实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根本就远离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陋巷,他不知不觉在一家厨房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这对他说来,真是种讽刺──所有高贵的香气,都不能令他动心,但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味道,却诱惑了他。
    这厨房最大,香气也很浓,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水倒了出来,倒了他一身。
    他即不生气,也不动,现在,他已懂得什么事才值得他生气,像这种事你请他生气,他也不会生气的。
    厨房后门里,却探出张圆圆的胖脸来,陪笑道:“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
    小鱼儿笑了笑道:“没关系。”
    那张圆脸一笑,缩回了头,过了两盏茶工夫,又探出头来,瞧见小鱼儿还站在那里竟笑道:“我这里还有些饭,你要是不嫌葬,就进来吃吧。”
    小鱼儿又笑了笑,道:“好,谢谢你。”
    他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客气,走进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了就站起来再笑了笑,道:“多谢。”
    那圆脸一直在瞧着他,像是觉得这小伙子很有趣,小鱼儿拱了拱手就要走,这圆脸汉子竟笑道:“我这里还少个洗碗的人,你要是愿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鱼儿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圆脸笑道:“开饭馆的,还怕大肚汉么。”
    小鱼儿想也不想了,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那里?”
    □□□
    第二天,小鱼儿就知道这里原来是“四海春饭馆”的厨房,那圆脸汉子自然就是大师傅,名字叫张长贵。
    于是小鱼儿就开始每天洗碗,他发觉一个人若是躲在饭馆的厨房里,那当真是谁也不会认出他来。
    这饭馆生意并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炉子,张长贵常会拉小鱼儿陪他喝两杯,聊聊天。
    小鱼儿喝的酒虽不少,但说的话却绝不超过三句。
    有一天,锅里的油已热了,张长贵突然肚子痛,抛下锅铲就跑,小鱼儿接着锅铲,替他炒了两样菜。
    张长贵回来,不免有些担心,怕炒菜炒得不好。
    却不知天下第一名厨也在“恶人谷”里,小鱼儿从小就跟他学了不少手艺,像小鱼儿这样的人,有什么学不好的。
    过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唤道:“方才炒的羊肚丝和麻辣鸡,照样再来两盘。”
    这一次,张长贵自然不会再让小鱼儿动手了,但又过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板突然走进厨房来,瞪着眼道:“方才有两盘羊肚丝和麻辣鸡是谁做的?”
    老板居然走进厨房,张长贵心里已在打鼓,硬着头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板道:“那味道不对,不是你的手艺。”
    张长贵只得从实说了,彭老板走到小鱼儿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出那样的菜,连熊老板吃了都拍手叫好,从今天起,你来掌杓吧。”
    小鱼儿垂着头,道:“我不会。”
    彭老板拍着他肩头,柔声道:“你就帮我个忙吧,从今以后,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
    小鱼儿掌杓之后,四海春的生意奇迹般好了起来,远在几百里外的人,都听到四海春有位名厨。
    彭老板已将旁边的[舖面都买了下来,加设了房间雅座,厨房里自然也添了人,小鱼儿每天只要动动锅铲。
    他甚至连在动锅铲时,心里也在想着那本秘笈上的武功奥秘,他简直就像是个得了相思病的少年,昼夜想个不停。
    现在,别人都唤他俞大师傅,他说的话就是权威,他不淮外人进厨房,就连彭老板都不敢进来。
    但有一天,彭老板还是进来了。
    他满脸兴奋之色,搓着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可得分外卖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么人来了?”
    小鱼儿淡淡道:“谁?”
    彭老板大笑道:“三湘地方的一条英雄好汉今天居然赏光来到这里,这不但是我的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采。”
    小鱼儿心一动,道:“他又是谁?”
    彭老板挑起大拇指,道:“铁无双铁老爷子,江湖人称‘爱才如命’,三湘子弟只要提起这名字,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小鱼儿道:“哦,是么?”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丝毫无动于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了出去,竟第一次走出了厨房。
    三湘武林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这名字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实在想瞧瞧这为了爱才,而敢将李大嘴收为女婿的人,究竟长得是何模样,一个人居然敢将自己的独生女嫁给李大嘴,这种人连小鱼儿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间间雅座。小鱼儿从屏风的缝里瞧出去,只见一个鬚鬍皆白,满面红光的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虽然可亲,但神情中自有一种尊严气概,那正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所独有的气概,别人再也伪装不得。
    小鱼儿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铁无双。
    铁无双右面座上,坐着个高颧鹰鼻的中年大汉,目光顾盼之间,也正像是只兀鹰一样。
    铁无双的左面座上,却赫然坐着那两河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州”赵全海。
    小鱼儿想到此人在那峨嵋后山洞中,口口声声将自己唤作“玉老前辈”的神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除了这三人外,酒筵上还坐着八、九个衣着鲜明,神情雄壮的汉子,看来也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其中最令小鱼儿触目的,却是垂手站在铁无双身后的两个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浓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条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满了劲力,不发则已,一发必定惊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却是面清目秀,温文有礼,看来就像是个循规蹈矩的书香子弟,但他偶而一抬眼,那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
    这两人手持酒壶,代表着铁无双,频频向座上的人劝酒,看来纵非铁无双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过三巡,赵全海突然长身而起,四下作了个罗圈揖,仰首先喝干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兄弟应铁老前辈之召而来,本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得大醉而归,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里却有几句话,实在不能不说。”
    铁无双捋鬚笑道:“说,你只管说,不说话怎么喝得下酒。”
    赵全海瞪着眼睛,大声道:“段合肥要运往关外的那批镖银,本是咱们‘两河联镖’先派人到合肥去接下来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鹰鼻大汉微笑道:“不错,在下也听说过。”
    赵全海厉声道:“厉总镖头即然知道此事,便不该再派人到合肥去,将这笔生意抢下来,兄弟久闻‘衡山鹰’厉峰乃是仁义英雄,谁知……哼!”
    “波”的一声,他手里酒杯竟被揑得粉碎。
    “衡山鹰”厉峰神色不动,淡淡笑道:“做买卖讲究货比货,这和江湖道义并没有什么关系,段合肥即然要找‘三湘镖联’,在下也没得法子。”
    赵全海怒道:“如此说来,你是说咱们‘两河联镖’比不上你们‘三湘镖联’了!”
    厉峰冷冷道:“在下并未如此说,这全要看别人的意思。”
    赵全海胸膛起伏,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转向铁无双,抱拳道:“兄弟今日虽然应召而来,但也知道铁老爷子与‘三湘镖联’关系深厚,也不想求铁老爷子为兄弟主持公道,只是……”
    他“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三湘镖联’即然如此瞧不起‘两河联镖’,咱们少不得要和他们斗一斗,尤其是姓厉的……”
    铁无双突然长身而起,纵声大笑起来,擧杯笑道:“赵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赵全海擧杯一饮而尽,道:“铁老爷子……”
    铁无双截口笑道:“兄弟你说得不错,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可说大多与老夫有些关系,厉峰算起来更可说是老夫的师侄!即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让老弟你就此负气而去,岂非白混了几十年江湖。”
    赵全海的手不知不觉已握紧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条大汉也变色离座而起,厉峰面带冷笑,目光却冷锐如刀。
    赵全海一字字道:“铁老爷子莫非要将兄弟留在这里?”
    铁无双纵声笑道:“正是要将你留在这里,听老夫说几句话!”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转向厉峰,沉声道:“老夫若要你将这票生意让给‘两河联镖’,你意下如何?”
    厉峰面色也大变,道:“这……这……”
    铁无双道:“老夫决不会勉强于你,但这件事老夫已调查清楚,确实是你理亏,你今日若肯接纳老夫之言,老夫便将衡山那片茶林,让作‘三湘镖联’属下的公益……江湖之中,仁义为先,你还好再思,三思!”
    厉峰默然半晌,长叹一声,垂首道:“老爷子的话,弟子怎敢不听,但那茶林乃是老爷子所剩下的少数产业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铁无双附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顾念武林道义,莫敎我三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后指骂,我老头子那区区产业,又算得什么!”
    赵全海默然半晌,满面愧色,垂首道:“铁老爷子如此大仁大义,而弟子却……却……弟子实在惭愧,这票生意,还是由‘三湘镖联’承保吧。”
    厉峰笑道:“在下不敢,这票生意是‘两河联镖’先接手的,自然还是让两河承保,赵总镖头若再谦谢,反令在下惭愧。”
    这两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却居然互相谦让起来。
    小鱼儿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为感叹,暗道:“好个铁无双,果然不愧为领袖武林的人物,非但将一场争杀轻易地消弭于无形,居然还能将别人感化得也变成谦谦君子。”
    只听铁无双附掌大笑道:“两位即然如此谦让,这趟镖不如就由‘两河联镖’与‘三湘镖联’联保,岂非更是皆大欢喜。”
    众人一齐鼓掌称喜,于是干戈化为玉帛。小鱼儿也想走了。
    那知就在这时,赵全海方自擧杯笑道:“厉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从今以后……”
    他说到“我”字,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阵抽搐,说到“从今以后”手掌也为之抽搐,杯中酒俱已溅出,溅得他一身。
    他话未说完,“哗啦啦”,面前碗盏俱都被扫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乱!随他前来的四条大汉,有的失声惊呼,有的赶上去扶起他,突然齐地嘶声道:“不好,中毒……总镖头中毒了!”
    铁无双面色大变,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河”属下一条大汉满面悲愤,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该问你才是!”
    厉峰拍案怒道:“你这是在说谁?他吃过的酒菜咱们也吃过,难道……”
    他话未说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倒地上,竟也和赵全海同样的中了毒!
    众人更是惊惶大乱,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岂非每个人都有中毒的可能!
    厉峰即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铁无双了,双方即然都无下毒的理,这毒又是从那里来的?
    小鱼儿虽然旁观者清,一时间却也猜不出这道理。
    惊惶大慌之中,小鱼儿忽然瞥见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来,小鱼儿身形一闪,立刻退入了厨房。
    此刻厨中的人也都已惊动而出,再无别人,小鱼儿刚退进去,那紫衣少年竟也悄悄走了进来。
    外面正有大事发生,他走进厨房里来作什么?小鱼儿蹲了下去,假装往灶里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年根本没有留意到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会去留意一个添火的厨子。
    他匆匆穿过厨房,走到后门,轻轻道:“残云。”
    门外一人应声道:“风卷残云。”
    小鱼儿眼角一瞟,只见这白面少年后退两步,门外一条人影一撞而入,满身黑衣,黑巾蒙面,哑声道:“事成了么?”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后三句话一共加起来才说了九个字,但小鱼儿心头一动,只觉这语声熟悉得很,头埋得更低,几乎要钻进灶里。
    黑衣人还是瞧见了他,沉声道:“这人是谁?”
    白面少年道:“只不过一个厨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两人身形一闪,黑衣人并指急点小鱼儿背后“神枢”穴,这“神枢”位在“脊中”穴上,乃人身死穴之一。
    但小鱼儿却连闪也不闪,只是暗中运气一转,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开了半寸,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移穴大法”,小鱼儿虽还未练到炉火纯青,但用来对付这种情况,却已绰绰有馀。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点在他“神枢”穴上,眼看他连声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此人已必死无疑,冷笑一声,道:“谁叫你躭在这里,你自寻死路,却怨不得我!”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白面少年道:“是!”
    两人再也想不到一个厨子竟身怀绝传已久的武功奥秘,自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再也不瞧小鱼儿一眼,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急掠而出。
    小鱼儿还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死了似的动也不动,只是他的心念,却一直在转个不停。这黑衣人的语声,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么,铁无双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么关系?他们进行的究竟是什么阴谋?
    小鱼儿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日在江别鹤的秘室中,所瞧见的那装着一瓶瓶珍贵毒药的“书匣”。
    他那时虽然只匆匆瞧了一遍,但那匣子里的每瓶毒药都未逃过他的眼睛,到如今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销魂散……美人泪……七步断肠……夺命丹……一滴封喉……散魂水……雪魄精……”
    小鱼儿突然失声道:“雪魄精……不错,必定就是它!瞧那赵全海中毒时的模样,岂非好像连肌肉都冻僵了。”
    他立刻跳起来,扯下身上的围裙,用焦炭在围裙上写下付药方──在“恶人谷”长大的人,实在有许多好处。
    □□□
    赵全海、厉峰的脸,已变成一种奇异的死灰色,他们的身子本在颤抖抽搐着,此刻却连动也不会动了。
    别的人身子却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也不知自己是否也中了毒?更不知这毒性要到什么时候才发作。
    他们就好像待决之囚般坐在那里,也不敢跑──他们自然知道只要一走动,毒性就发作得更快。
    铁无双面上的笑容也已不见,不停地踱着方步,搓着手,这纵横数十年的老江湖,此刻也已全失了主意。
    他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毒?是谁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又已站在他身后,道:“莫非是这菜馆里的人?……”
    铁无双道:“依我看来,这毒药断非中土所有,否则我行走江湖数十年,怎会连见都未曾见过?若是我猜得不错,这……”
    突听一人大声道:“你猜得的确不错,这毒药确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语声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风上飞掠而过,身子凌空后,抛下了样东西,口中大声接着道:“围裙上所写的药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药,还有可救!”
    他话说得很快,身形却更快,话说到一半时,人已不见,最后那两句话,已是自十馀丈外传来的!
    铁无双失声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抛下来的东西,只不过是条油腻的围裙,上面果然写着付奇异的药方。
    铁无双瞧了两跟,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难怪我猜不到!”
    众人喜动颜色,齐声道:“如此说来,总镖头岂非有救!”
    白面少年面上也已微微变色,口中却冷冷道:“说不定这也是那恶人的诡计!”
    有人伸手一探赵全海的手,失声道:“不错,那厮必定又是要来害人的,中了雪魄精毒的人,本该全身冻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却似火热的。”
    铁无双沉声道:“你可知道,冻死的人在临死之前,非但不会觉得寒冷,反会觉得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这种感觉若非身历其境,别人永远不会想到的。”
    紫衣白面少年忍不住道:“那么你老人家又怎会知道?”
    铁无双缓缓道:“只因我也险些被冻死过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但他的眼角,还是盯着那条油腻的围裙。
    小鱼儿已出了城镇。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饭馆”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他还不想露面,他还要等!
    他要等到自己一露面便已轰动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让别人瞧瞧小鱼儿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现在,他还是不想管闲事,虽然他明知“四海春”的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将成为一个谜。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这件事,也还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不定反而要赔上自己一条命。
    他又茫无目的地向前走,还是那么葬,那么穷。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却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了。
    绝代之英雄,终于已将长成!
    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着那滚滚江水,他脚步竟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下来,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艘乌蓬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破船上那些生活虽然卑贱,但人格却毫不卑贱的人?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江上船来船去,却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们到那里去了?还不是在流浪,在漂泊……
    小鱼儿站在江岸旁,痴痴的出了半天神。
    突听身后衣袂带风之声响动,一人道:“有劳阁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鱼儿心里虽然奇怪,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那人又道:“阁下怎地只有一人前来?还有两位呢?”
    小鱼儿还是不说话。
    那人怒道:“在下等遵嘱而来,阁下为何全不理睬?”
    小鱼儿终于回头一笑,道:“你们只怕找错人了吧。”
    他话未说完,已瞧清了面前的三个人。
    天上星光与江上鱼火高映下,只见左面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发亮的红衣服,却赫然正是那“红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气概轩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狮”李迪,还有一人紫面短髭,却是那“紫面狮”李挺。
    小鱼儿瞧见了这三人,还真是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都险些僵住了,幸好这三人竟未认出他来。
    “金狮”李迪皱眉道:“原来是个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小人无地可去,所以才站在这里。”
    李明生道:“你还不快滚,少时只怕……”
    话犹未了,“紫面狮”李挺已低叱道:“来了!”
    江面上,已盪来一叶轻舟。
    轻舟上果然有三条人影,黑衣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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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奇峰迭起
    小鱼儿远远在江岸旁的草丛中蹲了下来,但却不肯走。他实在穷极无聊,实在想瞧瞧热闹。
    轻舟还未靠岸,三条黑衣人影已一掠而来,居然俱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当先一人身材魁伟,后面一人矮小精悍,最后的那人腰肢纤细,看来竟彷彿是个女子。
    三人俱是满身黑衣,黑巾蒙面,几乎连眼睛都掩住,手里都提个长长的黑包袱,包袱里显然是兵器。
    他们的兵器为何也要用黑布包着?难道他们连兵器都有秘密?
    李家父子已迎了上去,但两方人中间还隔着七,八尺,便已停下脚步,面面相对凝神戒备。
    “金狮”李迪厉声道:“三位可就是自称‘仁义三侠’的么?”
    那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错!”
    李迪道:“敝镖局的镖车,近年来数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脚?”
    黑衣人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迪冷笑道:“三位即然连连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来历。三位便该好生躲藏才是,却又为何要下书将我兄弟约来这里?”
    黑衣人缓缓道:“江湖中都已知道,赵全海与厉峰已双双中毒,他们的人虽未死,但‘两河联镖’与‘三湘镖联’的威信却已大伤。”
    李迪面色微变,李挺却冷笑道:“这与我等又有何关系?”
    黑衣人道:“三湘与两河威信受损,‘双狮镖局’自然可乘机窜起,段合肥那批镖银,自然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里,小鱼儿心才动了。双狮父子也已为之动容。
    黑衣人缓缓又道:“这趟镖关系非浅,‘双狮镖局’想也不敢自力承担,必定请得有旁人从中保证,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动不了它。”
    “紫面狮”冷笑道:“你倒也聪明!”
    黑衣人厉喝道:“所以我今日就要叫你们也保不了这趟镖,‘三湘镖联’与‘两河联镖’就算倒了霉,你们也休想佔便宜!”
    喝声中,手腕一抖,黑色包袱布抖落在地,露出了三件青光闪闪兵刃,乍看似钩,但钩头却是朵梅花。
    “金狮”李迪失声道:“梅花钩!”
    黑衣人道:“你们居然还认得这件兵刃,总算不错!”
    李挺冷笑道:“你们居然敢将这兵刃亮出来,真可算胆子不小,你们难道就不怕你家仇人不声不响的摘走你们的脑袋!”
    黑衣人道:“没有人会知道‘梅花钩’又已重现江湖的!”话声中,三人已直扑上来。
    那矮壮的黑衣人当先扑向李明生,此人身法最猛,招式也最猛,看来竟似与李明生有着什么仇恨!
    那黑衣女子却掠向“紫面狮”李挺。她身法轻灵巧快,掌中梅花钩的招式却是迅急狠毒,刺、夺、绞、削,新奇的兵刃,新奇的招式。
    “紫面狮”李挺武功虽然老练,但遇着这门兵刃迅急的招式,一时间竟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边“金狮”李迪也已和那高大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这一战已可说是十分激烈,但小鱼儿却瞧得甚是无趣,除了这“梅花钩”有些新奇的招式还勉强值得他一瞧,要知他所练的那武功秘笈,正是天下武功之精华,那和李迪等人的武功,实在连比都无法比的。
    这其中最惨的就是李明生,四十招下来,他连刀法都未施展开,额头鼻洼都已泌出汗珠。
    那矮壮的黑衣人却是越战越勇,突然间拧身错步,青光如落花般洒下,梅花钩已锁住了刀锋。
    李明生心胆皆丧,只因他此刻前胸空门已大露,对方只要迎胸一拳击来,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那知这黑衣人却只是反手给了他个耳括子,沉声道:“这是先还你的!”
    李明生被打得踉跄跌倒,再一跃而起,失声道:“还我的?”
    突然间,只听一声长笑,一条人影闪入了钩光。接着,只听“嗖!嗖!嗖!”三响,三柄梅花钩俱都已冲天飞起,两柄落在地上,一柄落入江里。
    三条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震,兵刃已脱手,对方用的是什么招式,是如何出手的,这三人竟全不知道。
    三人大惊之下,齐地纵身后退,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少年,轻衫飘飘,面白如玉。小鱼儿瞧见这少年,也不免有些吃惊──江玉郎,这面色惨白的,笑容阴森的少年却不是江玉郎是谁?但江玉郎的武功又怎会如此精进?
    这问题小鱼儿自然能回答的,江玉郎也背过那武功秘笈,两年来他武功若不精进,那他简直就不是人了。
    双狮父子俱都面现喜色。
    黑衣人却是又惊又怒,黑衣人顿了顿脚,想是想走,但江玉郎身子一闪,已到了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去路,笑道:“这位姑娘也用布蒙住脸,是因为生得太丑?还是太美呢?”
    那矮壮的黑衣人怒吼一声,挥拳直扑上来。他武功的确不弱,李明生绝不是他的敌手,但此刻到了江玉郎的面前,却半点用也没有了。
    他一拳还未击出,手腕已被江玉郎擒住,轻轻一笑,他身子便飞了出去,险些落入江里。
    江玉郎笑道:“你们即不愿说,在下也只有自己来瞧了。”笑声中,他已闪过那高大的黑衣人,到了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的双掌齐出,但两只手不知怎地竟被江玉郎那一只手捉住,她伸腿要踢,膝盖却也麻了。
    江玉郎笑道:“但愿姑娘生得美些,否则在下就失望了。”他手掌一扬,黑衣少女的脸拼命向后退,但她面上的黑巾,还是被揭了下来。
    于是星光就照上了她的脸,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眼睛就如同星光般明亮。
    小鱼儿目光动处,几乎叫出声来。海红珠,这黑衣少女竟是海红珠!
    □□□
    李明生失声道:“是她!原来是她!”
    江玉郎道:“你认得她?”
    李明生嘶声道:“她就是那卖艺的女子,白凌霄大哥就是为她死的……那矮子想必就是那天被我掴了一掌的人,难怪他要找我报仇!”
    江玉郎笑道:“更妙了更妙了,梅花门下,居然做了江湖卖艺的,你们为了避仇居然不惜做如此低贱之事,这点我倒也佩服。”
    那高大的黑衣人也撕下黑巾,果然正是海四爹!他咬紧钢牙,厉声道:“你放开她的手!”
    江玉郎道:“放开她的手也可以,但我却要先问你,那日一掌就打死白凌霄白公子的人究竟是谁?此刻在那里?”
    海红珠娇呼道:“你想找他,你这是在做梦!”
    江玉郎微笑道:“哦,做梦?……”
    他手掌一紧,海红珠立刻疼出了眼泪,却仍然咬牙呼道:“像你这样的人和他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说到后来,她声音已颤抖,显然已疼澈心骨,但她死也不肯住口。
    海四爷怒吼一声,铁拳直击江玉郎背脊。江玉郎头也不回,身子也像是没有动,海四爹的手臂却已被他夹在胁下,再也动弹不得。
    海四爷面上青筋暴现,冷汗迸出,手臂似已将折断。他昔日本也是叱吒一时的风云人物,但此刻到这少年面前,武功竟连一成也施展不出,长叹一声,顿足道:“罢了!……”
    突听一人妻声道:“我的‘神枢’穴疼呀,江玉郎,你还我命来!”
    呼声尖锐妻厉,实在不像是人的声音。接着,一条人影自江岸旁的草丛里飘了出来。
    夜色中,只见他披头散发,满身油污,七分像鬼,却连三分也不像人,身子飘飘盪盪,宛如乘风。
    他呼声妻厉,模样像鬼,身形更如鬼魅,深夜荒江畔,骤然瞧着这样的“人”!谁能不被骇出冷汗。
    小鱼儿格格笑道:“黑心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在‘四海春’的厨房里,下毒手害死了我,你赔命来吧。”
    江玉郎的手已松开!身子后退,嘶声道:“你……你……”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会相信鬼魅之事,但此刻却又实在不能不信,只因他确信自己点着那人死穴时,那人是万万活不成的,而那日在“四海春”厨房里的事,天下谁也不知道,此“人”不是鬼是什么?
    他牙齿打战,连话竟也说不出来,双狮父子瞧见他怕成如此模样,也不由自主随着他往后退。
    小鱼儿道:“你想跑?你跑不了的……跑不了的,快拿命来吧!”他龇牙笑着,一步步往前走,身子摇摇荡荡,似将随风而倒!
    海红珠也瞪眼瞧着他,突然脱口大呼道:“是你!小呆,是你么?”
    小鱼儿形状虽然又改变了,但那双眼睛,那双令海红珠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眼睛,她又怎会认不出。她呼声出口,才想起自己错了,但已来不及。
    小鱼儿暗暗顿足道:“该死……”
    江玉郎果然已瞧出其中有诡,身形动处,直扑过来,轻风般拍出七掌,如落花缤纷,满天飞舞。
    海四爹等人瞧见变幻如此奇妙,出手如此轻灵的掌法,都不禁为之失色,海红珠更是为她的“小呆”担心。
    小鱼儿却阴森笑道:“你还想杀我?你已杀死过我一次,再也杀不死我了!”
    他身子飘飘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闪避,但江玉郎七掌拍过,他还是好生生的站在那里,这轻灵迅急的七掌竟似没有沾着他一片衣袂。
    别的人瞧得目定口呆,江玉郎更是心惊胆战,狂吼一声,又是七掌拍出,掌势更急,更狠!但小鱼儿还是动也未动,这七掌还是沾不到他的边。
    小鱼儿龇牙笑道:“你再也杀不死我了,此刻你难道还不信?”
    江玉郎身子颤抖,额上已迸出一粒粒冷汗,别的人瞧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也是手足冰冷。
    江玉郎的十四掌竟真的像是打在虚无漂渺的鬼魂身上,他们亲眼瞧见怎能不信?怎能不怕?
    海红珠瞪大了眼睛,眼里已满是泪水,但这已不再是悲伤的泪,而是惊喜的泪,兴奋的泪。
    只见小鱼儿一步步往前逼,江玉郎一步步往后退,他手脚都已似有些软了,竟再无出手的勇气。
    双狮父子自然已退得更远了,退着退着,转头就跑,江玉郎也突然全力跃起,凌空一个翻身,逃得比他们还快一倍。
    小鱼儿也不追赶,瞧着他的背影,喃喃笑道:“我不想杀你……实在不想杀你!”
    海红珠已扑了过来,颤声呼道:“小呆,我知道还能见着你的,我知道……”
    小鱼儿咯咯一笑,道:“谁是小呆……我是鬼……鬼……”
    海红珠刚扑过来,他身子已旗焰花火箭般斜斜掠过三丈,凌空再一转折,“噗咚”,落入了江心。
    海红珠扑到江边,又痛哭起来,嘶声道:“你若不想见我,为什么要到这江边来……你若想见我,为什么见了我又要走?为什么……为什么?……”
    □□□
    小鱼儿尽量放松了四肢,漂浮在水面上,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张床,天上繁星点点,他觉得舒服得很。
    他总算已瞧过了他想见的人,虽然他们的变化不免令他惊奇,虽然他只瞧了一会儿,但这已足够了。
    这几天来他怀疑不解的事,此刻总算也恍然大悟。那紫衣白面少年的确是和江玉郎在暗中勾结,而江玉郎却显是“双狮”镖局的幕后主人。
    那么,赵全海与厉峰的被毒,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他们杯中的酒,正是那白面少年倒的。他想着想着,突然几根竹篙向他点了过来。
    他先不免吃了一惊,但立刻想到:“他们必定以为我是快淹死的人,所以要来救我的。”
    他暗中好笑,索性闭起了眼睛。只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上了一条船。
    一人摸了摸他心口,笑道:“这小子命长,幸好遇见我们,还没淹死。”又有人替他灌下了碗热汤,替他揉着四肢。
    突听一个洪亮的语声道:“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小鱼儿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活的!”
    他张眼睛,就瞧见一条大汉站在眼前,半敞着衣襟,歪戴着帽子,一条腿高跨在櫈子上,手里拿着又粗又长的旱烟。
    此刻他以旱烟指着小鱼儿,大声道:“你即是活的。为何要装死?”
    小鱼儿还未说话,忽然发现这“大汉”胸脯高耸,腰肢很细,虽然浓眉大眼但却并不难看。
    小鱼儿笑了笑,笑道:“你即是女人,为何又要装成男的?”
    那大姑娘瞪起了眼睛,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鱼儿笑道:“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反正是个人,你已经快嫁不出去,再这么凶,还有谁敢娶你!”
    他说话本来尖刻,这两年来虽已极力收敛,但蹩了两年多,此刻又不禁故态复萌,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大姑娘拍案道:“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将小鱼儿抬进来的几个少年,此刻面前都变了颜色,几个人在后面直戳他的背梁,小鱼儿假装不知道,还是笑道:“为什么不敢,只要你是人,我就不……”
    他话未说完,那几个少年已抢着笑道:“这位就是段合肥段老太爷的女公子,江湖人称‘女孟尝’,你总该听过,说话就该小心些。”
    小鱼儿笑道:“呀,原来你就是段合肥的女儿,你爹爹可是有一批银子要运到关外去?”
    小鱼儿耸了耸鼻子,又道:“这船药材,是你从关外运来的么?”
    女孟尝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知道这是船药材?”
    小鱼儿笑道:“我不但知道这是船药材,还知道这些药材是人参、桂皮、鹿角、五味子……”他一连说了一大串药名,果然正是这船上所载的药材,说得丝毫不差。
    莫说这几种普通的药草,就算将天下各种药草都混在一起,他也是照样可以嗅得出的,此刻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人都不禁惊奇得张大了嘴。
    女孟尝眼睛里有了笑意,抽了口旱烟,“呼”的将一口烟雾喷在小鱼儿脸上,悠悠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对药材还内行得很。”
    小鱼儿差点被烟呛出了眼泪,揉着眼笑道:“我对药材非但内行,而且敢说很少有人比我再内行的!你若真的是女孟尝,就该好生将我礼聘到你家的药舖里去。”
    女孟尝又抽了口旱烟,这次却未喷到小鱼儿脸上,而是一丝丝吐出来的,等到烟吐完了,她突然转身走了进去,口中却道:“替他换件衣服,送他到庆馀堂去。”
    □□□
    安庆“庆馀堂”,可算是皖南一带最大的药舖,小鱼儿在这里,居然做了管药库的头儿。他根本用不着到柜上去,所以也不怕人认出他,每天就配配药方,查查药库,日子过得更清闲了。
    这时他才知道,那位“段合肥”,正是长江流域一带最大的财阀,这一带最赚钱的生意,差不多都被他垄断了。那“女孟尝”,就是他独生女儿,她据说还有两个哥哥,但却已死了,所以别人都称她“三姑娘”。
    这位三姑娘时常到庆馀堂来,但她不理小鱼儿,小鱼儿也不理她,虽然小鱼儿已知道她看来虽凶,心却不错。小鱼儿越不理她,她到的次数越勤了,有时一天会来上两三次,但眼睛还是连瞧也不瞧小鱼儿一眼。
    这一天小鱼儿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初冬的太阳,晒在他身上,他觉得舒服的很,几乎要睡着了。
    那位段三姑娘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旱烟袋敲了敲椅子背,道:“喂,起来。”
    小鱼儿笑道:“我的名字可不叫‘喂’。”
    三姑娘眼睛又瞪了起来,大笑道:“喂,我问你,上次你说的那批要送到关外的镖银,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道:“那批镖银怎样?”
    三姑娘冷冷道:“那批银子已被人刼走了。”
    小鱼儿眼睛亮了,翻身坐了起来,喃喃道:“奇怪!即是‘双狮镖局’接的镖,怎么还会被人刼走呢?……”
    三姑娘冷冷道:“双狮镖局保的镖,怎么就不能被人刼走?……哼,我瞧那两个姓李的,根本就是饭桶!”
    小鱼儿想了想,又道:“刼镖的是些什么人,你可知道?”
    三姑娘道:“那批镖银乃是半夜中忽然失踪的,门未开,窗未动,看守镖银的人连屁都未听见,镖银就好像生了翅膀飞了。”
    小鱼儿笑道:“这倒是奇案……除非那刼镖银的人会五鬼搬运法,否则就是‘双狮镖局’的人眼睛耳朵有了毛病。”
    三姑娘道:“那他们就活该自己倒霉!”
    小鱼儿道:“难道他们要赔?”
    三姑娘冷笑道:“当裤子也得赔的。”
    小鱼儿又用手摸鼻子,喃喃道:“这要怪了……我本来还以为这是‘双狮镖局’监守自盗,但他们即然要赔,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三姑娘道:“只因为他们都是饭桶,所以镖银就被人刼走,这道理岂非简单得很。”
    小鱼儿缓缓道:“看来越是简单的事,说不定其中内幕越是复杂。”
    三姑娘瞧着他,瞧着他的微笑,瞧了许久,突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呆子?”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翻过身,把头埋在手弯里,悠悠道:“我若是呆子,日子就会过得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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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扑朔迷离
    第二天,还是个晴天,太阳还是照得很暖和。小鱼儿又躺在那张椅子上晒太阳。
    他全身骨头都像是已经散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其实,他心里想的事可真是不少。
    他心里想的事虽然不少,但总归起来,却只有两句话:“那批镖银怎会被刼走?是被谁刼走的?”他想不通。
    这时,三姑娘居然又来了。
    小鱼儿眯起一只眼睛去瞧她,只见她神情像是兴奋得很,匆匆赶到小鱼儿面前,大声道:“喂,你错了。”
    小鱼儿本来懒得理她,但听见这话,却不禁张开眼睛,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三姑娘眼睛里闪着光,道:“我刚才听到这个消息,那批镖银已被夺回来了。”
    小鱼儿眼睛也睁大了,道:“被谁夺回来的?”
    三姑娘大声道:“那人年纪和你也差不多,但本事却比你大多了,你若是不像这么懒,也许还可以赶上他十成中的一成。”
    小鱼儿已跳了起来,道:“你说的可是江玉郎?”
    三姑娘怔了怔,道:“你怎会知道?”
    小鱼儿突然大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他又笑又叫又跳,三姑娘简直瞧呆了,终于忍不住道:“你难道是个疯子?”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亲了亲三姑娘的脸,大笑着道:“只可惜我不是,所以他们倒霉的日子已不远了。”他拍手大笑着,转身跑进了药仓。
    三姑娘手摸着脸,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就像是在瞧着什么怪物似的,喃喃道:“小疯子……你真是个小疯子。”
    □□□
    因为只用了一根灯草,所以灯光不亮。
    小鱼儿出神地瞪着这点灯光,微笑着喃喃道:“江玉郎,你果然很聪明,你假装镖银被盗,再自己去夺回来……这么神秘的盗案,你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江湖人有谁能不佩服你,又有谁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编出来的一齣丑角戏。”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道:“只有我……江玉郎,但愿你莫要忘了这世上还有我,你那一肚子鬼主意,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的。”
    窗外,夜很静,只有风吹着枯枝,飕飕的响。突听一人压着嗓子唤道:“疯子……小疯子,快出来。”
    小鱼儿将窗子打开一线,就瞧见了披着一身大红斗蓬,站在月光下,寒风里的段三姑娘。
    三姑娘只是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事……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那件事果然不太简单。”
    小鱼儿眼睛一亮,道:“你又得到了消息?”
    三姑娘道:“是……我刚刚又得到消息,镖银又被人刼走了!”
    小鱼儿鞋子还没穿就跳出了窗子,这下他可真的吃了一惊,他赤着脚站在冰凉的石板上,失声道:“你这消息可是真的?”
    三姑娘道:“半点也不假。”
    小鱼儿搓着手道:“这镖银居然又会被人刼走,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实在想不通……你可知道刼镖的人是谁么?”
    三姑娘道:“这一次,和上一次情况大不相同。”
    小鱼儿道:“有什么不同?难道这一次丢了镖银,他们连赔都不必赔了?”
    三姑娘缓缓道:“是,他们的确不必赔了。”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声道:“为什么?”
    三姑娘垂下目光,道:“只因为‘双狮镖局’大小镖师,内外趟子手,一共九十八个人,已死得一个不剩,只剩下个喂马的马夫。”
    小鱼儿以手加额,怔了半晌,忽又大声道:“那江玉郎呢?”
    三姑娘道:“江玉郎不是‘双狮镖局’里的人。他夺回镖银,便功成身退,再也不停留片刻,这岂非正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
    小鱼儿吃吃笑了起来,冷笑道:“好个大英雄,大豪杰!只怕他早已知道镖银又要被刼,所以就溜了。”
    三姑娘道:“你是说……第二次刼镖的,也是第一次刼镖的那伙人?”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难道不可能?”
    三姑娘道:“第一次刼镖的人,都已被江玉郎杀了,他夺回镖银时,镖银是和刼镖人的人头一齐送回来的!”
    小鱼儿击掌道:“好手段!果然是好狠的手段!”
    三姑娘凝眸瞧着他,缓缓道:“而且,第二次刼镖的只有一个人……‘双狮镖局’的九十八条好汉,全都是死在这一个人的手下!”
    小鱼儿动容道:“一个人?……一个人在一夜间连取九十八条性命,江湖中是谁有如此狠毒,如此高明的手段?”
    三姑娘道:“据说,那是个鬚眉皆白的虬髯老人!……”
    小鱼儿道:“有谁瞧见他了?”
    三姑娘道:“自然是那死里逃生的马夫。”
    小鱼儿道:“那么他……”
    三姑娘接口道:“他听得第一声惨呼后,就躲到草料堆里,只听屋子里惨呼一声,接连不断直响了两三盏茶时分……”
    小鱼儿失声道:“好快的手!好快的刀!”
    三姑娘叹道:“杀人的时候虽然不长,但在那马夫心中觉得,却彷彿已有好几个时辰,然后他便瞧见一条高大魁伟的虬髯老人,手提钢刀,狂笑着走了出来,这老人穿的本是件淡色衣衫,此刻却已全都被鲜血染红了!”
    小鱼儿手摸着下巴,悠悠道:“这听来你倒像是个说书人说的故事,每个细节都描述得详详细细,精采动人……一个人刚刚死里逃生,还能将细节描述得如此详细,倒端的是个人才。”
    三姑娘展颜笑道:“当时我听了这话,也觉得他细心得很。”
    小鱼儿道:“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消息的?”
    三姑娘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小鱼儿道:“这件事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姑娘道:“昨天晚上。”
    小鱼儿道:“消息怎会来得这么快?”
    三姑娘道:“飞鸽传书……以此间为中心,周围数千里大小七十九个城镇,都有我家设下的信鸽站!”
    小鱼儿突然大声道:“我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狗屁的关系?你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地赶来告诉我?你吃饱饭没事做了么?你难道以为我和那刼镖的人有什么关系?”
    三姑娘跺脚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鱼儿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三姑娘的脸,居然急红了,居然还是没有发脾气。
    她居然垂下了头,轻声道:“只因为你……你是我的朋友,一个人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总是会去向自己的朋友说的……”
    小鱼儿大声道:“朋友?……我只不过是你僱的一个伙计,你为什么要将我当做你的朋友?”
    三姑娘脸更红,头垂得更低,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鱼儿瞪着眼瞧了她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三姑娘咬着嘴唇,道:“你……你笑什么?”
    小鱼儿大笑道:“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只有此刻这模样,才像是个女人!”
    三姑娘垂头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整个人都像是软了,扑倒在橱上,哭得真伤心。
    小鱼儿皱了皱眉,道:“你哭什么?”
    三姑娘痛哭着道:“我从小到现在,从没有一个人将我看作女人,就连我爹爹,他都将我看成个男孩子,而我……我明明是个女人。”
    小鱼儿怔了怔,点头道:“一个女人总是被人看成男孩子,的确是件痛苦的事!……你实在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
    三姑娘呻吟道:“我今天能听到这句话,就是立刻死,也没有什么了。”
    小鱼儿道:“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同情你。”三姑娘踉跄后退了两步,咬牙瞪着他。
    小鱼儿笑道:“你希望别人将你当做真正的女孩子,就该自己先做出女孩子的模样来才是,但你却成天穿着男人的衣服,抽着大烟斗,一条腿跷得比头还高,活像个赶大车的骡夫,却敎别人如何将你看成女孩子。”
    三姑娘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打,但这只手还没有落下去,却又先呆住了,呆了半晌,又垂下了头。
    小鱼儿道:“好孩子,回去好生想想我的话吧……至于那件镖银的事,我现在虽然还没有把握,但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将真相告诉你。”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跳进了窗户。
    他关起了窗户,却又从窗隙里瞧出去,只见三姑娘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的想了许久,终于痴痴的走了。小鱼儿摇头苦笑。
    □□□
    下半夜,小鱼儿睡得很熟。正睡得过瘾,突然几个人冲进屋子,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有的替他穿衣服,有的替他拿鞋子。
    这几个人中,居然还有这药舖的大掌柜,二掌柜,小鱼儿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道:“领钱的日子还没到,就要绑票么?”
    二掌柜的一面替他扣钮子,一面笑道:“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太老爷今天居然要见你。”
    大掌柜也接着笑道:“太老爷成年也难得见一个伙计,今天居然到了安庆,居然第一个就要见你,你这不是走了大运么?”
    于是小鱼儿糊l里糊涂地就被拥上车,走了顿饭功夫,来到个气派大得可以吓坏人的大宅子,糊里糊涂地被拥了进去。
    这大宅院落一层又一层,小鱼儿跟着个脸白白的后生,又走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走到后园。花木扶疏中五间明轩,精雅玲珑。
    那俊俏后生压低声音道:“太老爷就在里面,他老人家要你自己进去。”
    小鱼儿眨着眼站在门口,想了想,终于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三姑娘。今天的三姑娘,和往昔的三姑娘可大不相同了。
    她穿的不再是洒脚裤,小短袄,而是百褶洒金裙,外加一件蓝底白花的新绸衣。
    她脸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乌黑的头发上,插着只珠凤,两粒龙眼睛大对的珍珠,在耳坠上盪来盪去。
    她垂着头坐在那里,竟好像有些羞人答答的模样,她明明瞧见小鱼儿走进来,还是没有抬头,只是眼皮瞟了瞟,轻轻咬了咬嘴唇,头反而垂得更低。
    小鱼儿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若不是他瞧见她身旁地上还爬着个人,他早已笑出声来了。
    地上舖着厚厚的波斯地毡,一个穿着件宽袍的胖子爬在地上,骤然一看,活脱脱像是个大绣球。
    他面前有只翡翠匣子,竟是用整块翡翠雕成的,价值至少在万金以上,但匣子里放着的却是只蟋蟀。
    小鱼儿也伏下身子,瞧了半晌,笑道:“这只‘红头棺材’只怕是个刽子手……”
    那胖子抬起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道:“你也懂蟋蟀?”
    小鱼儿笑道:“除了生孩子之外,别的事我不懂的只怕还不多。”
    那胖子附掌大笑道:“好,很好……老三,你说的人就是他么?”这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那天下闻名的财阀段合肥了。
    三姑娘垂首道:“嗯。”
    段合肥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道:“很好,太好了,你眼光果然不错。”
    小鱼儿摸了摸头笑道:“这算怎么回事?”
    段合肥道:“你莫要问,莫要说话,什么事都有我……先把我拉起来,用力……嗳,这么才是好孩子。”
    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简直比人家走三里路还累,累得直喘气,摸着胸口笑道:“很好……很好……你喜欢吃红烧肉吧……什么鱼翅燕窝、鲍鱼熊掌都是假的,只有红烧肉吃起来最过瘾。”
    小鱼儿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
    段合肥摆手笑道:“你不必知道,什么都不必知道……都有我作主就够了,留在这里吃饭,我那大师傅烧的红烧肉,可算是天下第一。”
    于是小鱼儿糊里糊涂地吃了一大碗红烧肉。到了这里,他的嘴除了吃肉外,好像就没有别的用了,因为段合肥根本就不让他说话。
    黄昏后,他回到店里,还是不知道段合肥叫他去干什么,只觉“庆馀堂”上上下下的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
    那自然是变得更客气。
    洗过澡,小鱼儿刚躺上籐椅,突听前面传来一阵粗嘎的语声,就像是破锣似的直着嗓子道:“附子、肉桂、犀角、熊胆……”
    他说了一大串药名,不是大寒,就是大热,接着又听得二掌柜那又尖又细的语声,想来是在问他:“这些药,你老要多少?”
    那语声道:“你们这店里有多少,咱们就要多少,全都要,一钱也不能留。”
    另一人道:“你们这‘庆馀堂’想必有药库吧,带爷们去瞧瞧。”这人的语声,更响,听起来就像是连珠炮竹。
    小鱼儿心念一动,刚站起身子,就瞧见那二掌柜的被两条锦衣大汉挟了进来,就好像老鹰抓小鸡似的。
    灯火下,只见这两条大汉俱是鸢肩蜂腰,行动矫健,横眉怒目,满脸杀气,遇见这样的人,这二掌柜的能不听话么。
    小鱼儿袖手站在旁边瞧着,店里的伙计果然将这两个锦衣大汉所要的药材,全都包好扎成四大包。
    小鱼儿却悄悄在掌心扣了个小石子,等到他们将药包运出门搬上车子,他手指轻轻一弹,石子“嗤”的飞了出去,打在药包的角上,门外的灯光并不亮,他出手又快,自然没有人发觉。
    他又躺回那张籐椅,瞧着天上闪亮的星群,喃喃道:“看来,这只怕又是齣好戏……”
    □□□
    夜更静,药舖里的人都已睡了,小鱼儿却仍坐在星光下,在这安详的静夜里,他却似乎在期望着什么惊人的事发生。小鱼儿眯起了眼睛,也似乎将入梦乡。
    突然间,静夜中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小鱼儿眼睛立刻亮了,侧耳听了听,喃喃道:“三匹马,怎地只有三匹马?”
    这时健马急嘶,蹄声骤顿。三匹马竟果然俱都在庆馀堂前勒缰而停。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人大呼道:“店家开门,快开门,咱们有急病的人,要买药。”
    响亮的呼声中,果然充满了焦急之意。睡在前面的伙计,自然被惊醒,于是回应声,抱怨声,催促声,开门声……响成了一片。
    那焦急的语声已在大声喝道:“咱们要附子、肉桂、犀角、熊胆……每样三斤,快,快,这是急病。”
    店伙自然怔了一怔──怎地今天来的人,都是要买这几样药的?他们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那焦急的语声立刻更惊惶,更焦急,甚至大吵大闹起来:“这么大的药舖,怎地连这些药都没有?”
    这人身材也在六尺开外,一双威光稜稜的眼睛,已满佈血丝,那店伙瞧见这凶相,只有陪笑道:“咱们是百年老店,什么药原都有的,只是这几样药偏偏不巧,在两个时辰前偏偏被人买光了,你们不妨到别家试试。”
    小鱼儿悄悄走过去,从门隙里往外瞧,只见这大汉焦急得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不住顿足道:“怎地如此不巧!这城里几十家药舖,竟会都没有这几样药!”
    外面店门半开,门外另一条大汉,牵着两匹健马,马嘴里不住往外喷着白沫,显然是经过长途急驰。
    还有一人一马,远立在数尺外。星光下,只见马上人黑巾包头,黑氅长垂,目光顾盼间,星光照上她的脸──这人竟是女子。
    店伙手擧着烛台,急着要送客。突然,烛火一光,马上的黑衣女子不知怎地已到了他面前,一双明媚的眼皮,看来竟锐利如刀!店伙不由得一惊,踉跄后退,烛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钻心,他手一松,烛台直跌下去。
    但烛台并未落在地上,不知怎地,竟到了这黑衣女子的手里,蜡烛也未熄灭,嫣红的烛光,正照着她苍白的脸!她的脸苍白得彷彿午夜的鬼魂。
    她目光凝注着那店伙,一字字道:“这些药,是被同一人买去的么?”
    店伙也吓白了,颤声道:“是……不是……是两个人!”
    黑衣女子道:“是什么人?”
    她缓慢的语声,突然变得尖锐而短促,而且充满了怨毒,就连店伙都听得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襟,道:“不……不知道……咱们做买卖的,那敢去打听顾主的来历。”
    黑衣女子锐利的眼睛仍在凝注着他,瞬也不瞬,似乎要瞧瞧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在这么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有谁能说假话!
    那店伙的腿已被瞧软了,幸好黑衣女子终于转身,上马,打马……蹄声渐渐远去,去得比来时更快。
    那店伙就像是做梦一样,猛低头,只见那烛台就放在他脚前地上──这自然不是梦,他俯身拿起烛台……
    烛火突然又一花。这店伙又一惊,刚拿的烛台又跌落下去。
    但这次烛台还是没有跌落在地上,蜡烛也还是没有熄……一只手闪电般伸过来,恰巧接住了烛台。那店伙大惊回头,就瞧见了小鱼儿。
    小鱼儿手里拿着烛台,眼睛却瞧着远方,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她!”
    店伙计道:“她……她是谁?”
    小鱼儿道:“她叫荷露,是移花宫的侍女……这些话告诉你,你也不懂的。”突然轻轻一跃,伸手抄住了那张被风卷起的纸。只见纸上写满了药舖的名字。
    小鱼儿道:“她将这张纸丢了,显见已经将每一家药舖都找遍,还是买不着那些药……”
    店伙道:“奇怪,他们为什么急着要买这几样奇怪的药?”
    小鱼儿微笑道:“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家里有人生了种奇怪的病。”
    店伙垂首道:“那会是什么病?居然要这几种大寒大热的药来治……这种病我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听过么?”他抬起头,问小鱼儿。
    烛台又被放在地上,小鱼儿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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