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72章峰回路转
    小鱼儿暗中吃了一惊,却大笑道:“你若想以慕容九来要胁我。你就错了,你莫非不知道她老是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会要救她?”
    轩辕三光也跟着大笑道:“老子早就对女人没兴趣,她的死活,更和老子没关系。”
    江玉郎不动声色,微笑道:“即是如此,两位为何不向我出手呀?”
    轩辕三光道:“老子并不想宰你。”
    小鱼儿也笑道:“吃大便的朋友,我杀你还怕葬了手哩。”
    江玉郎笑道:“即然如此,在下就要告退了,这位慕容姑娘,自然也要跟着在下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走吧!你带走了慕容九,还怕没有人找你算帐。”
    江玉郎冷笑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若有人问起我来,我便说带走慕容姑娘,只为的是怕她遭了你的毒手,若不是江小鱼,慕容九此刻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鱼儿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两人,别的本事没有,栽赃撒赖,混充好人的本事,倒真还没有别人比得上。但你抢了段合肥的银子,事实俱在,你总赖不掉的吧。”
    江玉郎道:“什么银子,我两手空空,那里有银子,现在银子是谁的,就是谁动手抢去的,这道理岂非更简单了。”
    轩辕三光怒道:“你龟儿子想赖起老子来了!”
    江玉郎冷笑道:“你说我赖你,我就说你赖我,咱们倒不妨看看,江湖中人是相信你‘恶赌鬼’的话,还是相信我江玉郎的话。”
    轩辕三光也被气得怔住了,苦笑道:“你龟儿子若早生几年,‘十大恶人’那里还有老子的份。”
    江玉郎大笑道:“过奖过奖,在下只不过……”
    话声未了,突听几声惨呼,自外面传了进来。
    这惨呼声非但分外妻厉,而且历久不绝,。发出惨呼的人,不但像是瞧见了一些残忍之极,可怖之极的事,而且还像是在遭受着某种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这样的惨呼声听在耳里,足以令任何人的血液都为之凝结。
    江玉郎的面色变得最快,也变得最惨。拉着慕容九,就想转身奔出。
    小鱼儿大喝道:“来的人即能令你手下发出这样的惨呼,必定可怕得很,你要出去送死没关系,但慕容九……”
    他语声突然顿住,黑暗中,已现出了五条人影!
    这时虽然还没有人能瞧见他们的面目,但他们带进来的那种鬼气森森的邪气,已令每个人掌心都泌出了冷汗。
    □□□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阵令人寒毛悚慄的“吱吱”声,响个不绝,五条人影已缓步走了过来。
    小鱼儿首先看到的,是他们那一双双惨碧诡异,闪闪发光的眼睛,接着,便瞧见了他们惨变的脸色。
    这五个身子里流的血,都好像是惨碧色。
    五个人俱都穿着长可及地的黑袍,右手里拿着根鞭子,左手里却提着个铁笼,那听来令人作呕的吱吱声,便是从铁笼里发出来的。
    轩辕三光大喝道:“朋友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他喝声有如霹雳,震得山谷回应不绝,正是藉着这喝声露了手气功,想先给对方个下马威。
    谁知五个黑衣人却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碧森森的目光,在小鱼儿等人面上不停地打转,也不说话。
    江玉郎早已退了回来,大喝道:“九秀山庄的九姑娘和‘恶赌鬼’全都在这里,朋友们若是识相,还是快快退出去吧,再迟想走也走不了啦!”
    他更是机伶,一看苗头不对,就赶紧先将轩辕三光和慕容九的名头抬出来吓人,这两人名头实在也不小,何况,就算吓不退对方,也是别人的名字,全不关他的事,对方要找也不会找他了。
    五个黑衣人仍然声色不动,脚下也未停。
    铁萍姑忽然惊呼一声,拉住小鱼儿的手,颤声道:“老鼠……笼子里好多老鼠。”
    几十只老鼠在铁笼里吱吱乱叫,小鱼儿虽不怕老鼠,但瞧见那几十双发光的眼睛,毛茸茸的一大堆老鼠,也不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为首那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错,老鼠……在下五人此来找的只是老鼠,与人无关,各位只要站着不动,在下等必定秋毫无犯。”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语声却比老鼠叫更令人作呕。
    轩辕三光忍不住问道:“捉老鼠干什么?”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敝上非鼠肉不欢,是以令在下等四处搜捕,但此间方圆百里内的老鼠都已流窜入山,是以在下等才一路追捕过来。”
    小鱼儿恍然失笑道:“难怪这山洞里老鼠特别多,原来就是被他们赶来的,我本来还以为外面来了只恶猫哩。”
    轩辕三光面色却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个人来,厉声道:“朋友们的主子是谁?”
    那黑衣人不再答话,却挥了挥手。
    五个人嘴里便同时发出了吹竹之声,这声音宛如吹竹,却又不似,听得人又觉恐怖,又是噁心。
    铁萍姑早已掩起了耳朵,小鱼儿也听得牙痒痒的,全身不舒服,但他好奇之心最重,见了这种怪事,一心只想瞧个究竟。
    轩辕三光双目圆睁,目中却有惊恐之色。
    小鱼儿忍不住悄声问道:“这喜欢吃老鼠的朋友是谁,你知道么?”
    轩辕三光道:“嗯。”
    他像是想起了件十分可怕的事,竟想得出了神,小鱼儿在他耳朵边说的话,他竟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土石下异声骤起,像是有几千几百只老鼠,在吱吱乱叫拼命要往外面逃窜出来!
    黑衣人立刻将手提的铁笼,分成五个方位摆开。
    就在这时,一大群老鼠,已从山石的裂隙中,黑暗的角落里,潮水般奔了出来,多得简直数也数不清。
    小鱼儿一辈子瞧见过的老鼠,加起来也没有此刻十分之一多,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多老鼠。
    此刻奔来的若是一大群饿狼,一大群虎豹,小鱼儿也未见得会如何害怕,但这一大群老鼠,却令他脸色发白,身子发冷,刚吃下去的酒肉,直在胸口里往外冒,几几乎就要吐出来。
    他虽然还能忍住,但铁萍姑却已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满地,老鼠从他们脚旁奔过,几个一等一的武功高手,竟都忍不住跳起来,跳到那块巨石上,挤成了一堆,铁萍姑双手掩着了脸,死也不肯再张开眼睛。
    但小鱼儿眼睛却仍睁得大大的。
    几千几百只老鼠就在自己脚底下奔过去,这景象究竟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他怎捨得不看?
    只见黑衣人口中吹竹之声不停,手里长鞭飞舞,将老鼠一群群的赶进铁笼,铁笼虽不小,却也并不太大,但老鼠一群群的跑进去,就像是填鸭子似的,塞不进去也要塞,一只迭着一只,一群迭着一群。
    直到五只铁笼全都塞得水洩不通,看来已像五个大肉团的时候,黑衣人才放下鞭子,停住了哨声。
    剩下的老鼠竟也立刻就如蒙大赦一般,又四面八方地逃了回去,霎眼间就逃得一个不剩。
    山洞里立刻又恢复了平静,铁萍姑偷偷瞧了一眼,才敢放下手,脸上已满是冷汗,就像是刚做完一场噩梦似的。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如今才知道,老鼠竟如此可怕。”
    轩辕三光干咳一声,道:“格老子,成千成百只耗子,看起来真和十只八只差得多了,四川耗子虽多,但老子也没有看过有这么多的。”
    江玉郎咯咯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只不过觉得有些噁心。”
    为首那黑衣人大笑道:“这位朋友说的不错,老鼠非但不可怕,而且还美味得很。”
    小鱼儿苦着脸道:“美味?”
    黑衣人怪笑道:“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他竟从笼子里捞出只毛茸茸的老鼠来,往小鱼儿手里送。
    小鱼儿赶紧摇手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老鼠即是如此美味,还是留给阁下自用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可惜可惜,想不到阁下看来胆子虽大,却连只老鼠都不敢吃,否则阁下尝过老鼠肉之后,再吃别的肉就味同嚼蜡了。”
    小鱼儿身上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大声道:“朋友即然已找到了老鼠,此刻总该走了吧?”
    江玉郎忽然阴测测笑道:“你素来最爱多管闲事,这次怎地不管了?”
    小鱼儿笑道:“若有人喜欢吃老鼠,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为何要管?正如你喜欢吃大便,我也是管不了的。”
    江玉郎面色微微一变,转眼去瞧那黑衣人道:“朋友真要走了?”
    那黑衣人道:“在下早已说过,此来只是为了老鼠,与人无干。”
    江玉郎叹了口气,道:“难道朋友就不知道,这里有比老鼠更好的东西么?”
    那黑衣人眼睛在慕容九和铁萍姑身上一转,怪笑道:“本门弟子,都觉得女人不如老鼠可爱……”
    江玉郎将慕容九拉到一边,远远躲开小鱼儿和轩辕三光,才笑嘻嘻道:“金银珠宝难道也不比老鼠可爱么?”
    那黑衣人眼睛一亮,道:“金银珠宝?在那里?”
    江玉郎眼角往后洞瞟了一眼,口中却笑道:“有这两位在此,我不敢说。”
    小鱼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奇怪,以前为何不早把你宰了。”
    江玉郎大笑道:“就凭你要杀我,只怕还不容易。”
    只见那五个黑衣人互相打了眼色,提起了铁笼,就往后洞走,小鱼儿闪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笑嘻嘻道:“后面没有老鼠,各位还是请回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朋友最好知道,你虽不敢吃老鼠,老鼠却敢吃你的。”
    小鱼儿笑道:“我已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肉葬得很,老鼠只怕也吃不下去。”
    那黑衣人大笑道:“好,你这人有趣得很,而且胆子也不小……”
    “小”字说出口,他掌中皮鞭也挥了出去。
    这鞭子又黑又亮,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份量却不轻,黑衣人手劲更不小,鞭子飞出来,又急又重,鞭风嘶嘶直响。
    但小鱼儿一伸手就抓住了鞭梢,笑道:“朋友还不知道,我虽然对老鼠有些头疼,但人,我却是不怕的。”
    那黑衣人脸色早已变了,用力想夺回鞭子,但鞭子却好像已长在小鱼儿手上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分毫。
    小鱼儿笑嘻嘻道:“老鼠即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老鼠,你们就算把天下的老鼠都捉去吃光,我也不管你们,但你们若想打别的主意,我却要不客气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不来惹咱们,咱们也不惹你,但你若想挡咱们的去路,咱们却要不客气了!”
    他话一说完,口中突又发出了吹竹声。
    他身旁两个黑衣人就拉开手中铁笼的门,铁笼里塞得满满的老鼠,立刻像箭一般窜了过来。
    小鱼儿一惊,几十几百只老鼠,已窜上他身子,在他身上又叫又咬,小鱼儿又是吃惊,又是噁心,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抓鞭子的手只得放开了。
    五根鞭子立刻没头没脑的向他抽了过来。
    小鱼儿满身都是老鼠,那里还能施展得开手脚,只得一面躲,一面退,口中不住大呼道:“轩辕三光,你还不来帮忙么?”
    但轩辕三光的脸色也发了青,迟疑着,慢慢走过来。
    那黑衣人厉声道:“轩辕三光你即已猜出我等是何人门下,你还敢出手?”
    轩辕三光怔了怔,竟然退了回去。
    小鱼儿大喝道:“轩辕三光,你难道也像女人,怕老鼠?”
    轩辕三光竟索性转过头去,不瞧他了。
    小鱼儿身上老鼠非但没有少,而且越来越多,身上又疼又痒又麻,已不知被老鼠咬了多少口。
    那五根鞭子,更毒蛇般抽了过来。
    小鱼儿这才真的有些慌了。
    他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能沉着对付,但这满身毛茸茸的大老鼠,却令他手慌脚忙,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玉郎忍不住大笑道:“自命为天下第一聪明的人,竟连老鼠也对付不了……江小鱼,你几时想到过你会死在老鼠手里。”
    小鱼儿身上已挨了几鞭子,不禁长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过……”
    突然间,只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被人挟颈一把抓住,从后面抛了出去,手里的鞭子也被人夺走。
    另四个黑衣人惊呼怒吼,四条鞭子向来的这人抽过去,却不知怎地,鞭子竟不听话了,你的鞭子抽我,我的鞭子抽你。
    四个人竟自己打起自己人来。
    小鱼儿大笑道:“花无缺,想不到你居然来了。”
    □□□
    来的人自然正是花无缺,除了“移花接玉”的功夫外,还有谁能令这四个人自己打自己。
    小鱼儿见他来了,自然松了口气,江玉郎见他来了,却也开心得很,只道花无缺救下小鱼儿,只不过为的是要自己动手杀他而已。
    花无缺鞭子飞舞,已将小鱼儿身上的老鼠全都赶走。
    那五个黑衣人已全都骇呆了,张口结舌,呆呆地瞧着花无缺,手里的鞭子再也不敢抽出去。
    为首的那黑衣人吃吃的道:“朋友是谁?为何来多管闲事?”
    花无缺淡淡道:“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得这手功夫吧?”
    那黑衣人想了想,变色道:“移……移花接玉。”那黑衣人跺了跺脚,又道:“即有移花宫的人到此,在下等只有告退。”
    小鱼儿笑道:“你们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此刻就想走么?”
    那黑衣人冷笑道:“这话只怕还轮不到阁下来说,就凭阁下……哼!”
    花无缺道:“你们瞧他不起?”
    花无缺微微一笑,又道:“即是如此,莫要老鼠帮忙,你们不妨再和他打一场,五人齐上也无妨,我绝不出手。”
    那黑衣人狞笑道:“只要阁下不出手,这小子……”
    话未说完,小鱼儿一拳已击出,他明明瞧见小鱼儿这拳打出来,竟偏偏躲不开,鞭子还未飞出,人已被打得飞了出去。
    另四个黑衣人齐地扑过来,但小鱼儿指东打西,片刻间五个人都被他打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
    花无缺微笑道:“各位此刻已知道他的厉害了么?”
    五个黑衣人那里还有一个说得出话来,竟都倒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小鱼儿大笑道:“想不到人竟不如老鼠,竟如此经不得打。”
    黑衣人即不敢答腔,也不敢动。
    那边轩辕三光却直向小鱼儿使眼色,打手势,意思竟是要小鱼儿放他们走,小鱼儿皱了皱眉头,道:“我现在手已不痒了,还不快站起来。”
    黑衣人非但没有站起来,身子反而缩成了一团。
    小鱼儿大笑道:“五个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好意思赖在地上,难道还要等你们师娘来,抱你们起来么?”
    黑衣人本来还在颤抖,此刻却连动都不动了。
    轩辕三光忽然窜过来,一把拎起个黑衣人,只瞧了一眼,脸色便已改变,缓缓将黑衣人又放了下去,叹道:“他们只怕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
    轩辕三光将他尸体一动,他口、鼻、五官中,便有鲜血渗出来,就连这血,也都是惨碧色的。
    小鱼儿也不禁怔住了,道:“这五人挨了两拳,难道就气得自杀了么?”
    花无缺皱眉道:“他们也许是以为你放不过他们,所以自己先就……”
    小鱼儿跺足道:“他们就算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我也不会杀他们的呀!这些人难道是老鼠吃多了,人也变得像老鼠一样想不开。”
    轩辕三光苦笑道:“这些龟儿子说死就死,死得倒真快。”
    小鱼儿道:“是呀,难道他们嘴里早就含着毒药,随时都淮备死不成。”
    轩辕三光皱着眉蹲下,将这黑衣人的嘴扳开,立刻就有一股惨碧色的,浓得像墨汁似的苦水,从他嘴里流出来,还带着种令人作呕的臭气。
    轩辕三光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些杂种竟是将毒药藏在牙齿里的。”
    小鱼儿皱眉道:“但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我即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也不想逼问他们的口供,他们难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轩辕三光对这黑衣人全身都搜了一遍,只搜出了些银子,此外连一条汗巾都没有。
    这些人身上除了银子外,竟是什么都不带。
    轩辕三光想了想,忽又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失声道:“你想不通的事,回答就在这里。”
    只见这黑衣人胸膛上,赫然有十个大字。
    这十个惨碧色的字,竟像是用碧磷烧出来的,几乎已烧及骨头,伤痕深深印在肉里,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休想除去。
    这十个字写的是:“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小鱼儿道:“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这算什么见鬼的意思?”
    轩辕三光叹道:“这意思就是叫他们打不过别人时,赶快自杀,免得丢他们主子的人,他们现在若不自杀,回去死得只怕更要惨十倍。”
    小鱼儿道:“你是说他们怕回去受主子的酷刑,所以宁可现在自杀,是么?”
    轩辕三光道:“正是。”
    小鱼儿道:“但他们在这里挨揍,他们的主子根本不知道呀,只要他们自己不说,难道我还会说出去不成。”
    轩辕三光道:“这些龟儿子也许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你……”
    花无缺道:“不是这原因。”
    小鱼儿道:“你说是什么原因?”
    花无缺缓缓道:“我瞧见他们时,他们本有七个人的!”
    轩辕三光拍手道:“这就对了!他们五个人进来,还留着两个人躲在暗处,那两人见势不妙,恐怕已暗中溜了,这五人算定他们回去一定要报告的,与其到那时凌迟受罪,倒不如现在落个痛快的好。”
    小鱼儿瞪着花无缺道:“你进来时,没有瞧见那两个人么?”
    花无缺苦笑道:“我听见你的呼喊声,立刻就闯了进来,并没有去留意别的。”
    小鱼儿忽然一拍脑袋,大叫道:“不好,我们竟被这些鬼老鼠弄晕了头,五六个大活人从我们身边溜走,我们竟全都不知道。”
    轩辕三光四下瞧了一眼,也失声道:“不错,那姓江的小杂种,果然溜了。”
    小鱼儿跺足道:“你进来时,我还瞧见他的,那时他脸上像是还有欢喜之色,以为你要来宰我,后来想必是一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就立刻开溜……唉,这小子一向是个鬼精灵。我本该特别盯着他才是的。”
    花无缺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他自己走了倒也好。”
    小鱼儿瞪眼道:“你是早已瞧见他的,是么?”
    花无缺道:“好像瞟过一眼。”
    小鱼儿道:“但你还是放他走了。”
    花无缺叹道:“我和他总算交友一场……”
    小鱼儿大叫道:“但你为何要让他将慕容九一齐带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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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口蜜腹剑
    花无缺听小鱼儿说慕容九已被江玉郎带走,不由怔了怔,道:“慕容姑娘?……慕容姑娘也和他在一齐么?”
    小鱼儿道:“你……你没有瞧见?”
    花无缺也不禁顿足道:“我只见到有个女孩子在他身边,再也未想到会是慕容姑娘,那时我一心只顾着你,再加上灯光太黯,竟未瞧清她的脸。”
    轩辕三光忽然一拍小鱼儿的肩头,道:“但和你一齐出来的那姑娘怎么会也溜了呢?”
    小鱼儿皱眉道:“是呀!她为什么也溜了呢?难道她怕见到花无缺?”
    花无缺道:“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小鱼儿道:“她叫铁萍姑?……你认不认得她?”
    花无缺道:“我连这名字都未听到过。”
    小鱼儿用手指敲着脑袋,道:“你即不认得她,她为何要溜呢!我实在想不通……”
    □□□
    铁萍姑的确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充足得很。
    花无缺本来也是认得她的,他没有听见“铁萍姑”这名字,只不过是因为她那时并不叫铁萍姑。铁萍姑自然更认得花无缺。
    她一眼瞧见花无缺,脸色突然改变,赶紧扭过了头,等到她确定花无缺并没有留意她,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
    这时已近黄昏,满天夕阳,映着青葱的山岳,微风中带着花香,铁萍姑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自由,第一次可以单独自立,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到那里去,就可以到那里去。
    但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江玉郎跟着她溜了出来。
    他瞧见花无缺,本来很欢喜,但他又瞧见花无缺对小鱼儿的神情竟似已变了,他立刻就发觉情况不对。
    铁萍姑会溜走,江玉郎本也觉得很奇怪。铁萍姑一展身形,江玉郎更是一惊。
    这少女轻功之高妙,固然惊人,最奇怪的是她身形飞掠间,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高贵的姿势,和花无缺超群拔俗的身法有几分相似。
    江玉郎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了,他又是惊讶,又是奇怪,眼珠子一转,竟也立刻拉着慕容九追了下去。
    江玉郎是从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但他也未发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两个人在身后跟着他。
    □□□
    等到小鱼儿、花无缺和轩辕三光出来时,除了那些尸身外,洞外已没有一个活人的影子了。
    小鱼儿瞧着这些尸身,叹道:“这些人虽是江玉郎带来的,江玉郎虽可抛下他们不管,但咱们……”
    轩辕三光道:“这些事你莫管,埋死人,是我的拿手本事。”
    小鱼儿笑道:“那么,你叫我做什么呢!”
    轩辕三光叹道:“你就得要淮备去对付一个你生平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最毒、最狠最令人噁心,也最令人头疼的对头了。”
    小鱼儿道:“你莫非是说那没有牙的小子!”
    轩辕三光道:“我说的正是魏无牙。”
    小鱼儿道:“那五个人又不是我杀死的。”
    轩辕三光道:“你以为他很讲理么!只要你沾着他门下一点,他就跟你没有完。”
    小鱼儿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将这位‘无齿’之徒说得这么厉害,他到底是谁呀!”
    轩辕三光道:“你可听见过‘十二星象’这名字!他就是十二星象中的子鼠……”
    小鱼儿失笑道:“我当你说谁,原来是十二星象……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领敎过了,倒也未见得能拿我怎样。”
    轩辕三光道:“十二星象之所以成名,就是因为魏无牙,他们声名最盛时,江湖中人听到‘十二星象’这名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那时你只怕还未生出来哩。”
    小鱼儿笑道:“你这么样一说,我倒幸好还未生出来了。”
    轩辕三光道:“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十大恶人’,总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听到‘魏无牙’这三个字,还是要头疼好几天。”
    小鱼儿这才为之动容,道:“连十大恶人都头疼的角色,想必是有些门道了。”
    花无缺忽然道:“我倒也听到过这名字。”
    小鱼儿笑道:“难道连‘移花宫’都对他头疼不成。”
    花无缺缓缓道:“我出宫时,家师曾要我特别留意两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魏无牙。”
    小鱼儿道:“还有一个呢?”
    花无缺苦笑了笑,道:“还有一位是燕南天燕大侠。”
    小鱼儿默然半响,道:“他现在那里?”
    轩辕三光道:“十二星象最近几年所以抬不起头来,就是因为魏无牙十多年前忽然不见了,有人说他是因为被移花宫主所伤,所以躲起来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要练一种神秘的武功,所以才不愿见人……”
    小鱼儿道:“你想……他会躲到那里去呢!”
    轩辕三光叹道:“他要躲起来,只怕连鬼都找不着。”
    小鱼儿皱着眉头,喃喃道:“他莫非就躲在龟山……那‘损人不利己’兄弟两人,临死前说的人,莫非就是他!……”
    他忽然一拍轩辕三光肩头,笑道:“你埋过死人之后,还想去干什么呢!”
    轩辕三光道:“我本想去找人赌一场,但想起魏无牙又出现了,老子竟连赌兴都没有了。”
    小鱼儿道:“那么就麻烦你把洞里的银子,去送给段合肥吧,同时告诉段合肥,这些银子本是谁藏起来的。”
    他一笑接道:“只要你还给他,然后再把银子赢回来都没关系,段合肥很喜欢斗蟋蟀,也很喜欢吃肉,你若和他赌吃肉,他一定会奉陪。”
    轩辕三光就算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小鱼儿话还没有说完,已拉着花无缺飞也似的走开。
    轩辕三光只得摇头苦笑道:“格老子,要想拒绝江小鱼求你的事,真他妈的不容易。”
    □□□
    小鱼儿一面走,一面将自己这段经过说了出来。
    花无缺自然听得满心惊奇,连他也弄不懂这位“铜先生”究竟在搞什么鬼了,他也不禁渐渐开始怀疑铜先生的来历。等他说出自己经过的事,小鱼儿也觉得奇怪得很,忍不住道:“燕大侠即然要等到找着我时才肯放你,那么现在又怎会只有你一个人呢!他到那里去了?”
    花无缺道:“这两天也不知怎地,我忽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好像有什么灾难要降临似的,我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种情形发生。”
    小鱼儿笑道:“这两天有灾难的是我,你怎会心神不定起来,这倒也奇怪得很。”
    花无缺道:“燕大侠想必也发现我神情有异,就问我想干什么,我就说想出来走走……我本以为燕大侠不会答应我的,谁知他竟答应了。”
    小鱼儿失声道:“你要走,他就让你走了么!”
    花无缺道:“不错。”
    小鱼儿叹道:“燕南天到底是燕南天,到底和那铜先生不同。老实说,你遇见他这样的人,实是你的运气。”
    花无缺默然无语,他心里佩服一个人时,嘴里本就不会说出,何况他佩服的竟是“移花宫”的对头呢。
    小鱼儿忽又笑道:“但你也不愧是个君子,他才会放心你,他遇着的若是我,只怕也不会这么容易放我走了。”
    花无缺一笑,道:“你为何要认为你自己不是君子呢!”
    小鱼儿默然半响,缓缓道:“这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没见过一个君子,我根本就不知道君子是什么样子的,等我见着一两个君子时,他们又总是要令我失望……”
    花无缺笑了笑,道:“燕大侠还在等着我,你……”
    小鱼儿忽然截口道:“你见着他时,就说并未见到我,好么!”
    花无缺奇道:“为什么?你难道不跟我去见他?”
    小鱼儿道:“我……我想到龟山去,但他却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花无缺更奇怪,道:“你要去龟山?为什么?”
    小鱼儿道:“我要去救人。”
    花无缺讶然道:“莫非是十大恶人中的?但他们……”
    花无缺道:“但他们……”
    小鱼儿苦笑道:“他们虽不是好人,但我却是被他们养大的,我若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现在即已知道,就不能不管,何况……我还想顺路去找找那铁萍姑,她武功虽不错,但简直没出过门,根本不知道世情之险恶,随时随地,都会上人家当的。她即然救了我一次,我好歹也要救她一次……”
    他做了个鬼脸,笑道:“你要知道,欠女人的帐,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
    铁萍姑也不知是否被那一阵阵油香菜香引过来的,总之,她已走入了这小镇,而且她也已发觉自己肚子饿得发慌。她在那山洞里,虽然也吃了些东西,但一个人在饿了两三天之后,食欲又岂那么容易就能满足的。小酒舖的桌子,在灯光下发着油光,十几只绿头苍蝇,围着那装满滷菜的大盘子飞来飞去。
    这种地方,在平时用八人大轿来抬,铁萍姑都不会走进去的,但现在,她就算爬,也要爬进去。
    铁萍姑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个好客人。
    她脸上又是灰,又是汗,头发乱得像是麻雀窝,衣服更是又葬又破,看来就算不像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女犯,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逃妾,只可惜她也和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只看得见别人身上葬,却看不见自己的。
    小店里只有三个客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铁萍姑却再也想不到这些人是为什么在瞧自己。
    店伙终于走过去,勉强笑着道:“姑娘来碗麵好么?小店的阳春麵,一碗足足有半斤。”
    铁萍姑深深吸了口气,道:“麵,我吃不惯,你给我来一只栗子烧鸡,一碟溜鱼片,一碟炸响铃,半只火腿去皮蒸一蒸,加点冰糖,一碗笋尖炖冬菇汤……哦,对了,把那边盘子里的滷菜,给我切上几样来。”
    这些菜,在她眼中看来,实在平常得很,她已觉得很委曲自己了,以她现在旺盛的食欲,她简直可以吃得下一匹马。
    但旁边三个客人听她说了一大串,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店伙更是瞪大眼睛,直摸脑袋。
    铁萍姑瞪眼道:“怎么,你们这店,难道连这几样菜都没有么?”
    那店伙慢吞吞道:“菜是有的,但小店却还有个规矩!”
    铁萍姑道:“什么规矩?”
    “小店本轻利微,经不得赊欠,所以来照顾的客人,都得先付帐。”
    铁萍姑怔住了。她身上怎么会带着银子,她只知道银子又葬、又重,她简直没有想到银子会这么有用。
    那店伙计皮笑肉不笑,道:“吃饭是要付帐的,这规矩姑娘难道都不懂么?”
    旁边那三个客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不如到这边桌子上来,一齐吃吧,这里虽没有栗子烧鸡,但鸭头却还有半个,将就些也可以下酒了。”
    铁萍姑只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生出来,没有走进这鬼舖子,她只觉坐在这里固然难受,这样走出去却更丢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江玉郎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这时候当真选得再妙没有。
    他走到铁萍姑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双手捧上了十几个黄澄澄的金锭子,陪笑道:“姑丈知道表姐出来得匆忙,也许未及带银子,所以先令小弟送些零用来。”
    那店伙计立刻怔住了,旁边三个客人也怔住了。
    最发怔的,自然还是铁萍姑。她自然认得江玉郎就是小鱼儿嘴里的小坏蛋,却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眼瞧着江玉郎在她身旁坐下来──慕容九就好像是个傀儡,痴痴地笑着,痴痴地随着他坐下。
    □□□
    那店伙却变得可爱极了,弯着腰,陪着笑,送菜送酒,不到片刻,滷菜就摆满了一桌子。
    江玉郎用热茶将铁萍姑的筷子洗得干干净净,陪笑道:“这滷菜倒还新鲜,表姐你就将就吃些吧。”
    铁萍姑突然来了个这么样的“表弟”,当真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但江玉郎却实在太懂得女孩子的心理了,他在铁萍姑最窘的时候,替她作了面子,铁萍姑怎能不感激。
    饭吃完了,铁萍姑风风光光的付了帐,心里也不免开心起来,但剩下来的金子,她却又不好意思拿了。
    她始终没有和江玉郎说过一句话,现在也没有理他,就迳自走出去──江小鱼即然讨厌这个人,这人必定不是好东西。
    铁萍姑在前面走,江玉郎就在后面跟着。
    铁萍姑终于忍不住道:“你还想干什么?”
    江玉郎陪笑道:“我只是怕姑娘一个人行走不便,所以想为姑娘效效劳而已。”
    铁萍姑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费心。”她嘴里虽这么说,心却已有些动了。
    只见道路上人来人去,没有一个人是她认得的,远处灯火越来越少,更是黑暗得可怕。
    她实在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她忽然发觉,一个人若想在这世上自由自在地活着,实在不如她想像中那么容易。
    江玉郎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他莫非已走了么?铁萍姑忽然发觉自己竟怕他走了。
    她赶忙回头,江玉郎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
    她心里虽松了口气,嘴里却大声道:“你还跟着我作什么?”
    江玉郎笑道:“天色已不早,姑娘难道不想休息休息么?”
    铁萍姑咬着嘴唇,她实在累了,但该到什么地方休息呢?
    江玉郎眼睛里发着光,笑道:“姑娘就算不愿在下跟着,至少也得让在下为姑娘寻家客栈。”
    这次,铁萍姑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但找好客栈后,铁萍姑立刻慎重地关起门,大声道:“你现在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这次江玉郎居然听话得很,铁萍姑等了半响,没有听见他动静,长长松了口气,倒在床上。
    她想着江小鱼,想着花无缺,又想着江玉郎……江小鱼为什么会和他是对头?他的人好像并不太坏嘛。但铁萍姑实在太累了,她忽然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她立刻又觉得肚子饿得很。
    铁萍姑好几次想要人送东西来,每次又都忍住,她越想忍,肚子越是饿得忍不住。
    突听店小二在门外陪笑道:“江公子令小人为姑娘送来了早点,姑娘可要现在吃么?”
    吃完了,铁萍姑终于才发觉自己的模样有多可怕,她恨不得将桌子上的铜镜远远丢出去,她全身都觉得发痒。
    就在这时,店小二又来了。这次他捧来了许多件柔软而美丽的崭新衣裳,一套精緻的梳装用具,高贵的香粉,柔软的鞋袜。这些东西,铁萍姑能拒绝么?
    等到铁萍姑穿上这些衣袜,梳洗干净的时候,江玉郎的声音就出现了。“不知在下可否进来?”
    现在,铁萍姑肚子里装着的是人家送来的食物,身上穿着的,是人家送来的衣服鞋袜。她还能不让他进来么?
    □□□
    到了这天中饭时,江玉郎自然还没有走,铁萍姑也没有要他走的意思了,她现在只觉自己实在少不了他。
    这自然也是个小客栈,小客栈的小饭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据江玉郎说:“那位慕容姑娘不舒服,所以没有起来。”
    其实呢,是江玉郎点了她的睡穴,把她卷在棉被里,她虽然只不过是个傀儡,江玉郎也不愿意她来打扰。
    小客栈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菜,但江玉郎还是叫满了一桌子,还要了两壶酒,他笑着道:“姑娘若不反对,在下想饮两杯。”
    铁萍姑也不说话,但等到酒来了,她却一把夺过酒壶,满满倒了一大杯酒,一仰脖子干了下去。
    她只觉得一股又热又辣的味道,顺着她脖子直冲下来,烫得她眼泪都似乎要流出来。她几时喝过酒的。
    江玉郎瞧得肚子里暗暗好笑,嘴里却道:“姑娘若是没有喝过酒,最好还是莫要喝吧,若是喝醉了……唉。”他装得满脸诚恳之色,真的像是生怕铁萍姑喝醉。
    其实他恨不得她马上就醉得人事不知。
    铁萍姑仰起脖子干了一杯,江玉郎在旁边只是唉声叹气,其实却开心得要死。
    三杯酒下肚,铁萍姑只觉全身又舒服,又暖和,简直想飞起来。等到喝第四杯酒时,她只觉这“酒”实在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即不觉得辣,也不觉得苦了。喝到第五杯时,她已将所有的烦恼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江玉郎就开始为她倒酒了。江玉郎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海量,来,在下再敬姑娘一杯。”
    铁萍姑又干了一杯,忽然瞪着江玉郎,道:“你究竟是个好人,还是恶人?”
    江玉郎微笑道:“姑娘看在下像是个恶人么?”
    铁萍姑皱眉道:“你实在不像,但……江小鱼为什么说你不是好东西。”
    江玉郎苦笑道:“姑娘跟他很熟么?”
    铁萍姑道:“还好……不太熟。”
    江玉郎道:“姑娘以后若是知道他的为人,就会明白了……唉,那位慕容姑娘,若不是他,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铁萍姑怔了半晌,又倒了杯酒喝下去。
    江玉郎笑道:“此情此景,在下本不该提起此等令人懊恼之事。”
    铁萍姑忽然也吃吃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该说些开心的事,你有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就快说吧,你说一件,我就喝一杯酒。”
    江玉郎是什么样的口才,若要他说令人开心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说了一件又一件。铁萍姑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她一面笑,一面喝。
    到后来江玉郎不说她也笑了,再到后来,她笑也笑不出,一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爬都爬不起来了。
    江玉郎眼睛里发了光,试探着道:“姑娘还听得到我说话么?”铁萍姑连哼都哼不出了。
    江玉郎把她从桌子下拉了起来,只觉她全身已软得像是没有一根骨头,江玉郎要她往东,她就往东,要她往西,她就往西。
    突听一人大笑道:“兄台好高明的手段,在下当真佩服得紧。”
    江玉郎一惊,放下铁萍姑,霍然转身。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已大笑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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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人面兽心
    小厅里的光线黯得很,这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灰濛濛的光影里,竟带着种说不出的邪气。
    他们长得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那神情,那姿态,那双碧森森的眼睛,就好像本非活在这世上的人!
    江玉郎心里已打了个结,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两位说的可是在下么?”
    矮的那人吃吃笑道:“在下也曾见到过不少花丛圣手,风流种子,但若论对付女人的手段,却简直没有人能比得上兄台一半的。”
    江玉郎哈哈笑道:“两位说笑话的本事,倒当真妙极。”
    矮的那人阴森森笑道:“现在这位姑娘,已是兄台的手中之物了,眼见兄台立刻便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兄台难道就不愿让我兄弟也开开心么?”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只是说,兄台若想真个销魂,多少也要给我兄弟一些好处,否则………”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脸上又露出笑容,道:“两位难道也想分一杯羹么?”
    矮的那人笑道:“这倒不敢,只是兄台即有了新人,棉被里那位姑娘,总该让给我兄弟了吧?”
    江玉郎大笑道:“原来两位知道的还不少。”
    高的那人冷冷道:“老实说,自从兄台开始盯上这位姑娘时,一擧一动,我兄弟都瞧得清清楚楚。”
    江玉郎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兄台倒是对在下如此有兴趣,快请先坐下来,容在下敬两位一杯。”
    高的那人道:“酒,可以打扰,下酒物我兄弟自己随身带着。”他竟自袖子里拎出只老鼠,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江玉郎怔了怔,笑道:“原来阁下乃是和那五位朋友一路的,这就难怪对在下如此清楚了。”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等除了要请兄台将慕容家的姑娘割爱之外,还要向兄台打听一件事!”
    江玉郎道:“什么事?”
    高的那人目中射出凶光,道:“洞里的那三个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江玉郎展颜笑道:“那三人一个叫轩辕三光,一个叫江小鱼,一个叫花无缺。两位方才即然瞧见了,总该知道他们都是在下的仇人吧?”
    那人阴测测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江玉郎试探着道:“方才那五位朋友,难道已被他们……”
    那人道:“不错,已被他们杀了!”
    江玉郎松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在下与两位正是同仇敌忾,在下理当敬两位一杯。”
    那人道:“很好,兄台喝了这杯酒,就跟我兄弟走吧!”
    矮的那人接道:“至于这位姑娘,兄台儘可在路上……哈哈,我兄弟必定为兄台淮备辆又舒服,又宽敞的车子。”
    江玉郎讶然道:“两位要在下到那里去?”
    那人笑道:“我兄弟就想请兄台劳驾一趟,随我兄弟一同回去,好将那三人诱来。”
    江玉郎忽然笑道:“两位意思,在下已全部瞭解,两位即是想将三人诱去复仇的,岂非也与在下有利,在下又怎会不答应?”
    矮的那人大笑道:“兄台果然是个通达事理的人,在下也理当敬兄台一杯。”
    高矮两人擧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他们的脖子刚仰起来,酒还没有喝下喉咙,江玉郎掌中酒杯已“嗤”的飞出,打在高的那人咽喉上!
    那人狂吼一声,酒全都从鼻子里喷出,人却已倒下。
    矮的那人刚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应变,江玉郎双掌已闪电般拍出。
    他出手虽不如小鱼儿,但也是够狠的了,只听“波,波”两声,矮的那人也随着倒了下去。
    江玉郎拍了拍手,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人也想将我带走,你们还差得远哩!”
    只见两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但两人却都还没有死,江玉郎只不过点了他们穴道而已。铁萍姑又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这越来越黯的黄昏里,她飞红了的面靥,看来实在比什么都可爱。于是他高声唤入了店伙将“两个喝醉的朋友”送到隔壁房间,和那位“生病的姑娘”躺在一起。虽然这两人全没有丝毫喝醉的样子,但做店小二的大多是聪明人,总知道眼睛什么时候该睁开,什么时候该闭起。
    □□□
    店小二离开有灯的帐房,站在黑暗的小院子里,他当然并不是有意要来偷听别人的秘密,但这房间里假如有什么微妙的声音传出来的话,他当然也不会掩起自己的耳朵的,他并不想做一个君子。
    那就像乌龟遇见变故时,将头缩回壳里一样──只要他自己瞧不见,他就觉得安心了。
    □□□
    这时,铁萍姑酒已醒了。
    她只觉全身都在疼痛,痛得像是要裂开,她的头也在疼,酒精像是已变成个小鬼,在里面锯着她的脑袋。
    然后,她忽然发觉在她身旁躺着喘息着的江玉郎。她用尽一切力气,惊呼出来。她用尽一切力气,将江玉郎推了下去。
    江玉郎伏在地上,却放声痛哭起来──应该痛哭的本是别人,但他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江玉郎痛哭着道:“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只求你原谅我……”
    铁萍姑紧咬着牙齿,全身发抖,道:“我……我恨不得……”
    江玉郎道:“你若恨我,就杀了我吧,我……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也醉了,我们本不该喝酒的。”
    他忽然又扑上床去,大哭道:“求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也许我还好受些。”
    铁萍姑本来的确恨不得杀了他的,但现在……现在她的手竟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她本来伤心怨恨,满怀愤怒,但江玉郎竟先哭了起来,哭得又是这么伤心,她竟不知不觉地没了主意。
    江玉郎从手指缝里,偷偷瞧着她表情的变化,却哭得更伤心了,他知道男人的眼泪,有时比女人的还有用。
    铁萍姑终于也伏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除了哭,她已没有别的法子。
    江玉郎目中露出得意的微笑,但还是痛哭着道:“我做的虽不对,但我的心却是真诚的,只要你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令你失望的。”
    他又已触及了铁萍姑的身子,铁萍姑并没有闪避,这意思江玉郎当然清楚得很。
    他忽然紧紧抱着了她,大声道:“你要么就原谅我,要么就杀了我吧……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不能要我不喜欢你,我死也要喜欢你……”
    铁萍姑还是没有动,江玉郎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他伏在铁萍姑耳旁,说尽了世上最温柔,最甜蜜的话,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铁萍姑哭声果然微弱下来,她本是孤苦伶仃的人,她本觉得茫然无主,无依无靠,现在却忽然发觉自己不再孤单了。
    江玉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柔声道:“你不恨我了?”
    铁萍姑鼓起勇气,露出头来,咬着嘴唇道:“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莫忘记今天的话,我………”
    忽然间,一声妻厉的惨呼,从隔壁屋子里传来,这惨呼声虽然十分短促,但足以令人听得寒毛悚慄。
    □□□
    江玉郎以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装束好一切,箭一般窜出屋子,他好像立刻就忘记铁萍姑了。
    江玉郎窜了出去,却没有窜入惨呼声发出的那屋子,却先将这屋子的三面窗户都踢开。然后,他燃起盏油灯,从窗户里抛进去!
    油灯被摔碎在地上,火焰也在地上燃烧起来。
    闪动的火光,令这间黯而潮湿的小屋子,显得更阴森诡秘,他瞧见慕容九还是好好的在棉被里,不觉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没有真正松出来时,他又已发现,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已不见了,他们已变成了两堆血!
    这景象竟使江玉郎也打了个寒襟,却又安下心。
    那危险而残暴的人,此来若只是为了要杀这两人的,他又为何反对?又为何要担心害怕呢?
    这时,已有一个人在闪动的火光中出现了。
    这人的一张脸,在火光下看来好像是透明的,透明得甚至令人可以看到他惨碧色的骨骼。
    他那双眼睛,更不像人的眼睛,而像某一种残暴的食人野兽,在饿了几天几夜后的模样。
    江玉郎并不是个少见多怪的人,更不容易被人骇住,但他见到这个人时,却似乎连心跳都已停止!
    这人也冷冷地瞪着江玉郎,一字字道:“是你点了这两人的穴道?”
    江玉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正是在下,在下本不知要拿他们怎么办,阁下此番解决了他们,在下简直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他已发觉这人远比想像中还要危险得多,所以赶紧拉起交情来。但这人还是冷冷瞪着他,忽然一笑,露出野兽般的雪白牙齿,缓缓道:“我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本是我的奴隶!”
    江玉郎倒抽了口凉气,道:“但你……杀死他们的,并不是我。”
    这人忽然自血堆里拎起了一具尸体,撕开了它的衣服,闪动的火光中,只见那尸体上有十个发着碧光的字:“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江玉郎几乎呕吐出来,失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这人缓缓道:“这两人即已被你所辱,我只有杀了他们,免得他们再为我丢人现眼。”
    江玉郎叹道:“有时我也杀人的,但我总是要有一个十分好的理由,譬如说……”
    在地上燃烧的火焰,突然熄灭了,四下立刻又黑暗得如同坟墓,但这人的眼睛,却仍在黑暗中闪着碧光。
    只听他冷冷道:“譬如说什么?”
    江玉郎道:“譬如说,当我知道一个人要杀我的时候,我通常会先杀了他。”
    他的眼睛也在闪着光,随时都在淮备着出手。
    他虽然深信这人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却也深信自己也并不见得比这人好惹多少。
    谁知道这人却忽然笑了。
    他笑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老鼠在啃木头似的,令人听得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他大笑着道:“我要杀人时,就不跟他多话的。”
    江玉郎讶然道:“你为何不想杀我?”
    这人冷冷道:“你若能在七天之内,带我找到轩辕三光、江小鱼和花无缺,你不但现在不会死,而且还会长命得很!”
    江玉郎沉吟道:“他们也是我的仇人,你若能杀得了他们,我自然很愿意带你去找他们,只可惜要杀这三个人,并不是件容易事,被他们杀,倒容易得很,你若杀不成他们,反被他们杀死,我岂非也要被你连累。”
    这人厉声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能杀得了他们?”
    江玉郎道:“这就要看你有什么法子能令我相信了。”
    这人冷笑道:“我何止有一千种法子可以令你相信,你若想见识见识无牙门下的神功,我不妨先让你瞧一种………”
    他似乎挥了挥手,便有一种碧森森的火焰,飞射而出,射在墙上,这火焰光芒并不强烈,射在墙上,立刻便熄灭,也根本没有燃烧。
    但火焰一闪后,这人已到了院子里。
    他根本没有从窗户掠出,却又是怎么样出来的呢?江玉郎一惊之下,忽然发现墙上已多了个大洞。
    江玉郎这才吓呆了,这人的轻功虽惊人,倒没有吓着他,但这种虽不燃烧,却能毁灭一切的火焰,他实在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人已到了他身旁,闪动的目光,已固定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还想见识别的么!”
    突听一人也狂笑着道:“无牙门下的神功,我看来却算不得什么!”狂笑声中,已有条人影如流星急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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