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6章再次失手,连人也输掉
    他还是很有把握。
    只可惜他已没有赌本了,那个又客气、又多礼的小老头,忽然已踪影不见,就好像生怕陆小凤要找他借钱一样。
    一个年纪还很轻,却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忽然笑道:“我们都是小胡子,我们交个朋友。”
    他居然“仗义勇为”,真的捡出张五百两银票。
    陆小凤大喜,正想接过来,谁知道这小胡子的手又收了回去,道:“刀呢?”
    “什么刀?”
    “像你刚才那样的刀。”
    没有刀,没有银子,所以陆小凤只有苦笑:“像那样的刀,找遍天下恐怕也只有一把。”
    小胡子叹了口气,又将银票压了起来,庄家骰子已掷出来,竟是“么二三”,统赔。
    陆小凤只觉得嘴里发苦,正想先去找点酒喝再说,一回头,就发现那小老头正站在摆着酒莱的桌子旁,看着他微笑。
    桌上有各式各样的酒,陆小凤自己选了樽竹叶青,自斟自饮,故意不去看他。
    小老头却问道:“手气如何?”
    陆小凤淡淡道:“还不算太坏,只不过该赢的没有赢,不该输的却输了。”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倘若是对一样事情太有把握了,反而会疏忽,所以该赢的会输,但是只要还有第二次机会,就一定可以把握住了。”
    这正是陆小凤心里的想法,又被他说中。
    陆小凤眼睛亮了,道:“你若肯投资,让我去赌,赢了我们对分。”
    小老头道:“若是输了呢?”
    陆小凤道:“输了我赔。”
    小老头道:“怎么赔?用你那把天下无双的夜壶刀来赔?只可惜夜壶刀现在也已不是你的了。”
    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我反正一定不会输的,你借给我一万两,这场赌散了之后,我一定还你一万五千两。”
    他本不是这种穷凶极恶的赌鬼,卖了老婆都要去赌,可是他实在太不服气,何况这区区一万两银子,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一向挥金如土,从来也没有将钱财看在眼里。
    奇怪的是,越是这种人,借钱反而越容易,连小老头的意思都有点动了,迟疑着道:“万一你还不出怎么办?”
    陆小凤道:“那么就把我的人赔给你。”
    小老头居然什么话都不再说,立刻就给了他一万两银子。
    陆小凤大喜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我只怕你自己会后悔。”
    ×××
    庄家还没有换人,陆小凤走了后,他连掷了几把大点,居然又扳回去一点。
    沙曼却每况愈下,几乎又输光了,看见陆小凤去而复返,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来:“老头子借了赌本给你?他信得过你?”
    陆小凤道:“他倒并不是相信我这个人,只不过相信我这次一定会转运的。”
    沙曼道:“我也希望你转运,把你的刀赎回去,这把刀五分银子别人都不要。”
    庄家已经在叫下注,陆小凤道:“等我先赢了这一把再说。”
    他本想把银票叠个角,先押一千两的,可是到了节骨眼上,竟忽然一下子将整张银票都押下去。
    赌鬼们输钱,本就输在这么一下子。
    庄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掷,掷出了个两点,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几个人轮流掷过去,有的赢,有的输,沙曼一掷成六,忍不住看着陆小凤一笑,道:“你好像又替我带来了运气。”
    她不笑的时候陆小凤都动心,这一笑陆小凤更觉得神魂颠倒,忽然握住她的手,道:“我带给你的好运气,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
    她想挣脱他的手,怎奈陆小凤握得太紧,她立刻沉下脸道:“我的手又不是骰子,你拉住我干什么?”
    这句话虽然是板着脸说的,其实谁都看得出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陆小凤慢慢地松开她的手,一把抓起骰子,本来也许只有八分信心的,现在已变成了十分,大喝一声:“豹子。”
    要杀两点根本用不着豹子,真正的行家要杀两点,最多也只不过掷出个四点就够了,就算不用手法,要赢两点也不难。可是陆小凤现在却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孩子,只要有自己喜欢的人在旁边看着,孩子们无缘无故也要去翻两个跟斗的。
    现在陆小凤的心情也差不多,一心要在她面前卖弄卖弄,掷出个三个六的豹子来。
    叮铃铃一声响,骰子掷在碗里,他的手已伸人桌下。
    这一次就算有人想弄鬼,他也有把握可以把点子再变回来。
    两粒骰子已停下,当然是两个六点,第三粒骰子却偏偏还在碗里打转。
    庄家眼睛瞪着骰子,冷冷道:“这骰子有鬼。”
    陆小凤笑道:“鬼在哪里,我们大家一起找找看。”
    他的手一用力,桌子忽然离地而起。
    刚才想跟陆小凤交个朋友的小胡子,一双手本来按在桌上,桌子离地,只听“噗”的一响,两块掌形木板落在地上,他的一双手竟嵌入桌面。
    碗却还在桌上,骰子也还在碗里打转。
    一阵风吹过,落在地上的那两块木板,竟变成了一丝丝的棉絮,眨眼就被风吹走。
    陆小凤眼睛本该盯着那粒骰子的,却忍不住去看小胡子两眼,他实在看不出这个打扮得像花花大少一样的年轻人,手上竟有武林中绝传已久的“化骨绵掌”功夫。
    “绵掌”是武当绝技,内家正宗,可是“绵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
    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后,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浑如不觉,可是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比起西藏密宗的“大手印”、西方星宿海的“天绝地灭手”都要厉害得多。
    自从昔年独闯星宿海,夜入朝天宫,力杀黄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后,江湖中就已没有再出过这种掌力,却不知这小胡子是怎么练成的。
    陆小凤想不出,也没空去想。
    那粒骰子竟然还在碗里打转,每当快要停下来时,坐在陆小凤身旁一个白发老翁的手轻轻一弹,骰子就转得更急。
    这人满头白发,道貌岸然,看来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陆小凤身旁,在座的人,只有他从未正视过沙曼一眼。
    陆小凤平生最怕跟这种道学先生打交道,也一直没有注意他。
    直到这次骰又将停下,陆小凤忽然听见“嗤”的一响,一缕锐风从耳边划过,竟是从这老人的中指发出来的。
    他的手枯瘦蜡黄,留着一寸多长的指甲,想必用药水泡过,十根指甲平时都是卷起来的,可是只要他手指一弹,卷成一圈的指甲就突然伸得笔直,晶莹洁白,闪闪发光,就像是刀锋一样。
    难道这就是昔年和滇边段氏的“一阳指”、华山“弹指神通”并称的“指刀”?
    这也是武林中绝传已久的武功,甚至连陆小凤都没有见过。
    他自己的灵犀指也是天下无双的绝技,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来,隔空往那粒骰子上一夹,滚转不息的骰子竟然停下,上面黑黝黝的一片点子,看来最少也有五点。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大家没有看清上面的点子,庄家忽然撮唇作势,深深吸了口气,骰子就忽然离碗而起。
    白发老翁中指又一弹,“啵”的一声,这粒骰子竟变得粉碎,一片粉末落下来,还是落在碗里,却已没有人能看得出是几点了。
    陆小凤大赌小赌,也不知赌过多少次,这件事倒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一来是算不分输赢?还是算庄家输的?连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沙曼忽然转脸看着陆小凤道:“两个六点,再加上一个点,是几点?”
    陆小凤道:“还是一点。”
    沙曼道:“为什么还是一点?”
    陆小凤道:“因为最后一粒骰子的点数,才算真正的点子。”
    沙曼道:“最后一粒骰子若是没有点呢?”
    陆小凤道:“没有点就是没有点。”
    沙曼道:“是没有点大,还是一点大?”
    陆小凤道:“当然是一点大。”
    沙曼道:“两点是不是比一点大?”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两点当然比一点大,也比没有点大。”
    其实她一开口问他第一句,他已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别人问他,他至少有几十种法子可以对付。
    陆小凤的机智伶俐花样之多,本是江湖中人人见了都头疼的,可是在这个长着双猫一般眼睛的女孩子面前,他却连一点也使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在她面前使出来,她若一定要他输这一把,他就是输了又何妨!
    区区一万两银子,又怎能比得上她的一笑?
    沙曼果然笑了:“两点既然比没有点大,这一万两银子你就输了。”
    陆小凤道:“我本来就输了。”
    沙曼道:“你输得心不心疼?”
    陆小凤笑道:“莫说只输了一万两,就算输上十万八万,我也不会心疼的。”
    这句话本来并不是吹牛,他说出来之后,才想起自己现在连十两八两都输不起。
    只可惜,庄家早已将他的银票扫了过去,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冷冷道:“有银子的下注,没有银子走路。”
    陆小凤只好走路。
    那小老头子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赌局,还坐在那里低斟浅啜,一脸自得其乐的样子,好像正在等着收陆小凤的一万五千两。
    陆小凤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搭讪着问道:“你在喝什么?”
    小老头道:“竹叶青。”
    陆小凤道:“你也喜欢喝竹叶青?”
    小老头道:“我本来不常喝的,现在好像受了你的传染。”
    陆小凤道:“好,我敬你三杯。”
    小老头道:“三杯只怕就醉了。”
    陆小凤道:“一醉解千愁,人生难得几回醉,来,喝。”
    小老头道:“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愁?”
    陆小凤苦笑道:“我输的虽然是别人的钱财,心里还是难免有点难受。”
    小老头笑了笑,道:“那可不是别人的钱财,是你的。”
    陆小凤又惊讶、又欢喜,道:“真是我的?”
    小老头道:“我既然已将银子借给了你,当然就是你的。”
    陆小凤大喜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慷慨的人。”
    小老头笑道:“慷他人之慨,本就算不了什么,只不过……”
    他慢吞吞的接着道:“银子虽然是你的,你的人却已是我的。”
    陆小凤叫了起来:“我姓陆,你姓吴,你既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老子,我怎么会是你的?”
    小老头淡淡道:“因为你还不出一万五千两,就只好将你的人赔给我,丈夫一言,快马一鞭,为了成全你的信誉,我想不要都不行。”
    陆小凤又傻了,苦笑道:“我这人又好酒,又好色,又好吃,又好赌,花起钱财来像流水一样,我若是你的,你就得养我。”
    小老头道:“我养得起。”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倒想不通,你要我这么样一个大混蛋干什么?”
    小老头笑道:“我的银子太多,正想找个人帮我花花,免得我自己受罪。”
    陆小凤道:“你认为花钱是在受罪?”
    小老头正色道:“怎么不是受罪?若是喝得太多,第二天头疼如裂,就像生了场大病,若是赌得太凶,非但神经紧张,如坐针毡,手气不来时,说不定还会被活活气死,若是纵情声色……”
    他叹了口气,接道:“这种对身体有伤的事,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陆小凤道:“除了花钱外,你还准备要我干什么?”
    小老头道:“你年纪轻轻,身体强健,武功又不错,我可以要你做的事,也不知有多少。”
    他说到了“武功又不弱”这句话时,口气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轻蔑之意,不管他是真有此意也好,是陆小凤疑心也好。反正总有这么点意思。
    陆小凤少年成名,纵横江湖,虽然不能说天下无敌,真能击败他的人,他倒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就好像他赌骰子从来没有输过一样,若有人说他不行,他当然一万个不服气。可是今天他掷了两把骰子,就输了两把,若说那只不过因为别人在玩手法,他自己又何尝没有玩手法?
    那小胡子的“化骨绵掌”,白发老翁的“指刀”,本都已是江湖罕见的武功绝技,最后庄家撮口一吸,就能将七尺外的一粒骰子吸起,旁边的两粒骰子却还是纹风不动,这一手气功更是不可思议。
    这看来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还有这和和气气的小老头,看来好像诚恳老实,其实别人的心事,他一眼就可看透,正是大智若愚,扮猪吃老虎的那种人。说不定这赌局本就是他早就布好的圈套,现在陆小凤已一跤跌了下去,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要陆小凤去做。
    无论那是什么事,都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陆小凤想来想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来的。
    小老头笑道:“现在你心里一定已经在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来的,却又偏偏猜不出我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样,难免动了好奇,所以又舍不得走。”
    他又一语道破了陆小凤的心事,陆小凤却笑了,大声道:“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小老头道:“什么事不对?”
    陆小凤道:“你说的完全不对。”他将酒一饮而尽,拈起块牛肉,开怀大嚼,又笑道:“这里有酒有肉,又有天仙般的美女,还有准备给银子让我花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要后悔?”
    小老头含笑看着他,道:“因为你心里还在嘀咕,猜不透我究竟要你干什么?”
    陆小凤大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干的?就算要我去杀人,我也一刀一个,而且还绝不管埋。”
    小老头道:“真的?”
    陆小凤道:“当然是真的!”
    小老头看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微笑着道:“只要你能记住今天的话,我保证你一辈子平安快乐。”
    他虽然在笑,口气却很认真,就好像真想要陆小凤替他杀人一样。
    可是这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化骨绵掌”和“指刀”更都是绝顶阴毒的功夫,用这种功夫去杀人,本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去找别人?
    陆小凤总算又想开了,他已尝过三样莱,一盘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子,一碗炖得烂烂的红烧牛腩,一碟炒得嫩嫩的蚝油牛肉,谁知一筷子夹下去,第四样还是牛肉,是样带点辣味的陈皮牛肉。
    汤是用整个牛腩清蒸出来的,一味烩牛肚丝细软而不烂,火候恰到好处,还有料水铺牛肉,是用稍带肥甘的薄头回片,用佐料拌好,放在汤里一搅,撒上胡椒即吃,汤鲜肉嫩,更是少见的好菜。
    其余红烧牛舌、生炒毛肚、火爆牛心、牛肉丸子、红焖牛头、清炖牛尾、枸杞牛鞭,还有蛋炒脑花,味道也全都好得很。只不过每样菜都是牛身上的,滋味再好,也会吃得厌烦。
    陆小凤道:“这里的牛是不是也跟你的银子一样多?”
    小老头道:“今天做的本是全牛宴,因为小女特别喜欢吃牛肉。”
    陆小凤终于想起,今天这些菜,都是他女儿第一天会自己吃饭时吃过的。
    那时她最多也只不过三五岁,就弄了这么大一桌子牛肉吃。
    陆小凤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小老头的女儿,无疑也是个怪物。
    小老头道:“其实她别的地方也并不怪,只不过每顿饭非牛肉不吃,吃了十几年,也吃不腻,若有人认为她是怪物,那就错了。”
    陆小凤瞪着他,忍不住问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小老头笑道:“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道:“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小老头道:“你本来想故意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好来难倒我,可是你又偏偏忍不住想要看看我那专吃牛肉的女儿。”
    陆小凤大笑道:“不对不对,你女儿又不嫁给我,我去看她干什么?”他嘴里虽然在说不对,其实心里却不能不佩服,忍不住又问道:“今天她是主客,为什么反而一直踪影不见?”
    小老头道:“她是谁?”
    陆小凤道:“她就是你女儿。”
    小老头道:“你既然连看都不想看她,问她干什么?”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这小老头外表虽然和气老实,其实却老奸巨猾,比那老狐狸还厉害几百倍。
    小老头道:“只可惜你就算真的不想看见她,迟早还是会看见她的。”
    陆小凤道:“我不想看见她都不行?”
    小老头道:“不行。”
    陆小凤道:“为什么?”
    小老头道:“因为你现在只要一回头,就已看见她了。”
    陆小凤一回头,就看见了牛肉汤。
    ×××
    现在牛肉汤脸上当然已没有牛肉汤。若不是因为陆小凤看她看得比别人都仔细,现在也绝对看不出她就是可怜兮兮,到处受人欺负的牛肉汤。
    她现在已完全变了个样子,从一个替人烧饭的小丫头,变成了个人人都想找机会替她烧饭的小公主。而且是公主中的公主,无论谁看见她,都会觉得自己只要能有机会替她烧饭,就是天大的光荣。
    人都会变的。
    陆小凤认识的人之中,有很多变了,有的从赤贫变成豪富,从君子变成小人,从英雄变成狗熊,也有的从豪富变成赤贫,从小人变成君子,从狗熊变成英雄,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人变得像她这么快,这么多。
    她简直好像已完全脱胎换骨。
    陆小凤若不是因为看她看得特别仔细,连她身上最不能被人看见的地方都看过,简直不能相信她就是那个牛肉汤。
    牛肉汤冷冷地盯着他,却好像根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小老头道:“你认得她?”
    陆小凤道:“本来我以前是认得她的。”
    小老头道:“现在呢?”
    陆小凤叹道:“现在看起来,她也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她。”
    牛肉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些话她似已听见,又似根本没听见。
    小老头也不再理睬陆小凤,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目中充满慈爱,道:“我叫你早点去睡的,你怎么偏偏又要溜出来?”
    牛肉汤道:“我听丫头说,刚才外面有人回来,却不知有没有九哥的消息?”
    小老头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牛肉汤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道:“我知道一定有,九哥绝不会忘了我的。”
    小老头道:“我本来想明天早上再告诉你,老九不但有消息带回来,还叫他新收的随从木一半带了些礼物回来给你。”
    牛肉汤笑靥如花,眼睛发光,好像又变了个人,道:“这个木一半的人呢?赶快叫他来,把九哥的礼物也带来。”
    小老头微笑挥手,手指一弹,九曲桥上就有十六个赤膊秃顶,只穿着条牛皮裤的昆仑奴,抬着八口极大的箱子走过来。
    走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个人,独臂单足,拄着根铁杖,右腿齐根而断,右臂也被人连肩削掉,脸上一条刀口,从右眼上直挂下来,不但右眼已瞎,连鼻子都被削掉一半,耳朵也不见了。
    这个人本来也不知是丑是俊,现在看起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牛肉汤看见他却好像很开心,带着笑道:“我听九哥说起过,你一定就是木一半了。”
    木一半左腿弯曲,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道:“小人木一半,参见公主。”
    他还没有跪下去,牛肉汤已伸手扶起了他,对这个又丑又怪的残废,远比对陆小凤客气得多,想必是看在她九哥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陆小凤远远的看着,心里实在有点不是滋味,只见她的手在阳光下看来洁白柔美,和以前手上满是油垢的样子已大不相同,想到那天在狐狸窝冲凉房里发生的事,又不禁有点心动。
    木一半已监督那些满身黑得发光的昆仑奴打开了五口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绫罗绸缎,胭脂花粉,第五口箱子打开来,珠光宝气,耀眼生花,里面竟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翡翠玛瑙,金珠宝玉。
    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女人们最心爱的,平常的姑娘看见,只怕早已欢喜得晕了过去。
    牛肉汤却连正眼都没有去看一眼,反而撅起了嘴,道:“九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稀罕这些东西,为什么偏偏的叫你送来?”
    木一半笑道:“公主再看看这三口箱子里面是什么?”
    他笑得仿佛很神秘,连陆小凤都不禁动了好奇心,怎么想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珠宝首饰更能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
    等到这三口箱子打开,陆小凤简直忍不住要叫了起来。
    箱子里面装的竟是人,一口箱子里装着一个人,三个人中陆小凤倒认得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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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卖身还债,得款五万两
    第一个人头发花白,相貌威武,虽然被装在箱子里面关了很久,一站起来腰杆仍然笔直,竟是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金刀”司徒刚。这人的铁砂掌力已练得颇有火候,一柄金背砍山刀,施展着五虎断门刀法,江湖中更少有对手,怎么会被人装进箱子的?
    第二个人精悍瘦削,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看来无疑也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真正让陆小凤吃惊的,还是第三个人。
    这人赤足草鞋,穿着件旧得发腻的破布袈裟,圆圆的脸居然还带着微笑,赫然竟是“四大高僧”中名排第三的老实和尚。
    谁也不知道这和尚究竟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武功之高,确是一点不假,若有什么江湖匪类惹到了他,他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可是这个人却往往会在半夜里不明不白的送掉性命。
    所以近来江湖中敢惹这和尚的人已越来越少了,就连陆小凤看见他也头疼得很。
    最近半年来他忽然踪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却想不到会在这口箱子里忽然出现,能把他装进箱子的这个人,武功之高,简直已骇人听闻,陆小凤若非亲眼看见,简直无法相信。
    老实和尚好像并没有看见他,双手合十,笑嘻嘻的看着牛肉汤。
    看见这三个人,牛肉汤果然开心极了,也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箱子里怎么会忽然钻出个和尚!”
    老实和尚道:“小姑娘受了气,大和尚进箱子,阿弥勒佛!善哉善哉!”
    木一半道:“九少爷知道这三个人得罪过公主,所以要小人赶紧送来,好让公主出气。”
    他一口一声公主,牛肉汤居然也受之无愧,就好像真的是公主一样。
    木一半又道:“却不知公主想怎么样出气?”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道:“我一时倒还没有想起来,你替我出个主意怎么样?”
    木一半道:“这就要看公主是想大出气,还是小出气了。”
    牛肉汤仿佛觉得他这名词用得很有趣,吃吃地笑道:“小出气怎么样?”
    木一半道:“脱下他们的裤子来,重重的打个七八十板,也就是了。”
    牛肉汤道:“大出气呢?”
    木一半道:“割下他们的脑袋来,晒干了赏给小人下酒。”
    牛肉汤笑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难怪九哥喜欢你。”
    木一半的主意确实阴毒,脑袋被割下倒也罢了,知道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还要被人晒干下酒,已经很不是滋味,若是真的被脱掉裤子打屁股,那更是比死还难受。
    高瘦精悍的黑衣人脸上已全无血色,老实和尚却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
    司徒刚性如烈火,脾气最刚,厉声道:“我们既然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绝不皱一皱眉头,你若是故意羞侮我,我……我死了也不饶你!”
    司徒刚纵横江湖,本不是那种轻易就会示弱认输的人,可是这句“我死了也不饶你”,却说得泄气得很,显然已自知他不是牛肉汤的对手,情愿认命了。
    牛肉汤嫣然道:“你活着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死了又能怎么样不饶我?难道想变成个大头鬼,半夜来扼我脖子?”
    司徒刚咬紧牙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下,忽然大吼一声,反手一掌重重的向自己天灵拍下。
    他的手五根手指几乎同样长短,指甲全秃,掌心隐隐发黑,铁砂掌至少已练就到八成火候,这一掌拍下,虽然是拍在自己头顶上,也同样致命。谁知牛肉汤身子一闪,纤长柔美的手指兰花般轻轻一拂,司徒刚的手臂立刻垂了下去,连动都不能动了。
    木一半立刻大声喝彩:“好功夫!”
    牛肉汤淡淡道:“这只不过是如意兰花手中最简单的一着,算不了什么好功夫!”
    她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听了却大吃一惊,这如意兰花手名字虽美,却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几种功夫之一,分筋错脉,伤人于无形,司徒刚现在看来好像伤得并不重,其实这条手臂已永远废了,一个对时后伤势发作,更是疼痛不堪,除了把这条手臂齐根砍断,绝没有第二种解救的法子。
    司徒刚面如死灰,大声道:“你……你连死都不让我死?”
    他虽然在大声呼喝,声音还是不免发抖,显见心里恐惧已极。
    牛肉汤叹了口气,道:“好死不如歹活,你为什么偏偏想死?就算你自知得罪了我,犯了死罪,也可以找个人来替你死的。”
    司徒刚怔了怔,忍不住问道:“怎么替我死?”
    牛肉汤道:“这里的人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只要能胜得了他一招半式,我就要他替你死。”
    木一半道:“这里的人我看他连一个都不敢找。”
    牛肉汤笑道:“一个人他不敢找,半个人呢?”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算来算去,他最多也只能找我这半个人。”
    司徒刚大喝道:“不错,我正是要找你。”
    喝声中他已出掌。
    群英镖局威名远播,总镖头的年俸五万石,几乎已经跟当朝的一品大员差不多。
    他的妻子温柔贤慧,临行的晚上还跟他亲密宛如新婚。他的子女聪明孝顺,长女已许配给他舅父中原大侠熊天健的长孙,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只要能活着,他当然不想死,他虽然右臂已不能动,幸好他练的本就是单掌,这一掌击出,招沉力猛,不愧是金刀百胜,铁掌无敌。
    木一半却已只剩下半个人,身子斜斜一穿,肋下铁杖斜刺,竟以这根铁杖当作了长剑,一招“笑指天南”,正是嫡传的海南派剑法。
    海南剑术专走偏锋,他只剩下半个人,恰巧将海南剑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听“嗤,嗤,嗤”三声响,一声惨呼,四尺长的铁杖自司徒刚左肋刺入,右背穿出,一股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化做了满天血雨。
    牛肉汤拍手笑道:“好剑法。”
    木一半笑道:“这只不过是天残十三式中简单的三招,算不了什么好剑法。”
    他学着牛肉汤刚才的口气,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却又吃了一惊。
    天残十三式本是海南派镇山剑法,可惜三十年前就已绝传,连海南派当代的掌门人也只练成其中两式,这半个人却随随便便就使出了三招,将司徒刚立毙于剑下。
    这半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以他的武功剑法,为什么要屈身为奴,做那位九少爷的随从?
    那高瘦精悍的黑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的剑法,正吃惊的看着他,目中充满恐惧。
    木一半笑道:“罗寨主的‘燕子飞云纵’和一着‘飞燕去来’,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我也久仰得很了,却不知罗寨主是否也看上了我这半个人?”
    这黑衣人竟是十二连环坞第一寨的寨主黑燕子罗飞,此人以轻功成名,一招“飞燕去来”,的确是武林少见的杀手绝技。
    他眼睛看着木一半,脚下却在往后退,突然转身掠起,向醉卧在九曲桥头栏杆下的一个人扑了过去。这一招正是他的绝技“飞燕去来”,身法巧妙,姿势优美,就算一击不中,也可以全身而退。
    栏杆下这个人却已烂醉如泥,头上一顶紫金冠也几乎掉了下来,口水沿着嘴角往下直滴,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死人。死人当然比半个人更好对付,罗飞显然早就看准了他。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位贺尚书刚才总算给了他一杯酒,现在若是糊里糊涂的在醉梦中死了,他倒有些不忍。
    只听一声惨呼,接着又是噗通一响,水花四溅,一个人落入池水中,踪影不见,过了很久,才有一缕血水从荷花绿叶间浮起,一个人的脸就像是花瓣般在荷叶间露出,却是罗飞。
    贺尚书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头上的紫金冠终于落下。
    木一半立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将这紫金冠又为他戴在头上,道:“醉卧流云七杀手,惟有饮者得真传,贺尚书真好功夫。”
    牛肉汤笑道:“木一半真好眼力,连绝传已八十年的醉中七杀手都能看得出。”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一杀就已要了命,又何必七杀?”
    牛肉汤道:“和尚也想试试?”
    老实和尚道:“和尚还清醒得很,为什么要去跟醉鬼纠缠?”
    牛肉汤道:“你准备找谁?”
    木一半道:“是不是想找我?”
    老实和尚道:“和尚至少还是一个人,不跟半个人斗。”
    牛肉汤道:“我是一个人。”
    老实和尚道:“和尚至少还是个大男人,不跟女人斗。”
    牛肉汤道:“我爹爹是个男人。”
    老实和尚道:“和尚还年轻力壮,不跟老头子斗。”
    那边几个人还在聚精会神的掷着骰子,这里人已死了两个,他们却连看都没有往这里看过一眼,这种事他们好像早已司空见惯。别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看来,好像还不及一粒骰子重要。
    牛肉汤道:“你看那几个人怎么样?”
    老实和尚道:“和尚四大皆空,看见赌鬼们就害怕。”
    牛肉汤笑道:“你左挑右选都看不中,倒不如让我来替你选一个。”
    老实和尚道:“谁?”
    牛肉汤随手向前一指,道:“你看他怎么样?”
    她的纤纤玉手,指着的正是陆小凤。
    陆小凤的心一跳,老实和尚已回头看着他,笑道:“和尚说老实话,和尚若是想活命,好像也只有选他了。”
    牛肉汤大笑,道:“原来和尚的眼力也不差。”
    陆小凤立刻摇头,大声道:“差差,简直差上十万八千里。”
    牛肉汤道:“差在哪里?”
    陆小凤道:“我跟这和尚是朋友,他绝不会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想要他的命。”
    老实和尚道:“和尚本来的确不想要你命的,可是现在……”
    他叹了口气,道:“别人的性命再珍贵,总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和尚这条命再不值钱,好歹总是和尚自己的。”
    这确实也是老实话,老实和尚说的都是老实话。
    陆小凤道:“可是和尚既然四大皆空,若连朋友的命都要,岂非大错特错,大差特差?”
    老实和尚道:“好死不如歹活,活狗也能咬死狮子几口,到了性命交关时,就算差一点,也说不得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要找上我?”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差。”
    陆小凤道:“我差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你既不会‘天残十三式’,又不会‘如意兰花手’,岂非大差特差?”
    陆小凤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老实和尚道:“你不想要和尚的命,和尚却想要你的命,所以你更差得厉害,非死不可。”
    牛肉汤冷冷道:“他这样的人,多死一个少一个,你还不动手?”
    老实和尚道:“姑娘说的是,和尚这就动手。”
    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破布袈裟的大袖一卷,一股劲风直卷陆小凤的面目。
    原来陆小凤那两根手指他还是害怕的,生怕自己身上一样东西被捏住,就算不被捏死,也是万万受不了的。
    可是一只破布袈裟的袖子,随便他怎么捏,都没关系了,何况衣袖上真力贯注,利如刀锋,能捏住他这一招的人,江湖中已不多。
    小老头一直袖手旁观,忽然道:“陆小凤,你是要替这和尚死,还是要替自己留着这条命,你可得仔细想清楚。”
    其实这问题陆小凤早已想过无数遍,他虽然不忍看着老实和尚死在这里,却也不愿让老实和尚看着他死。
    小老头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嘶”的一声,老实和尚一只衣袖已被撕了下来,露出条比女人还白的手臂,显然已多年没有晒过太阳。
    人影闪动间,仿佛有无数只蝴蝶飞舞,他身上一件破布袈裟,转眼间已被撕得七零八落。
    陆小凤大声道:“和尚若是再不住手,小和尚只怕就要露出来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不雅,可是要想让老实和尚住手,就只有说这种话让他听了难受。
    谁知老实和尚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嘴里喃喃道:“小和尚露面,总比大和尚挺尸好。”
    一句话没说完,脚下忽然被司徒刚的尸体一绊,几乎跌倒。
    这正是陆小凤的大好机会,陆小凤却似还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乘机出手。
    老实和尚却不考虑,乘着这一绊之势,忽然抱住了陆小凤的腰,自己先在地上一滚,忽然间已压到陆小凤身上。
    牛肉汤拍手笑道:“想不到和尚还会蒙古人摔跤的功夫。”
    老实和尚道:“这不是蒙古摔跤,这是扶桑岛上的柔道,除了和尚外,会的人倒真还不多,陆小凤只怕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才会被和尚制住。”
    这也是老实话,陆小凤的确已被压得死死的,连动都不能动。
    小老头却道:“这句话不老实。”
    “老实和尚从来不说不老实的话。”
    小老头道:“他就算没见过这种功夫,本来也不会被你制住的,若不是因为他不忍杀你,现在和尚只怕连老实话都不能说了。”
    老实和尚想了想,道:“就算他真的让了和尚一手,和尚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这倒真是老实话。”
    陆小凤伏在地上,腰眼被他膝盖抵住,手臂也被反摔过去,想到自己刚才痛失良机,再听见这种老实话,几乎要被活活气死。
    真的被气死倒也痛快,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死法。
    那边的赌局终于散了,仿佛有人在问。
    “我输了七万两,你呢?”
    “我比你只多不少。”
    既然有人输了这么多,当然也有人要满载而归了。只可惜这个满载而归的并不是他。
    他非但早已将自己的人输了出去,连这条命都要赔上!
    几个人从那边走过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比较重,身上想必已装满了金珠银票。
    陆小凤很想看看这人是谁,却连头都抬不起,只听牛肉汤道:“你们都来见见九哥这位新收的随从,他叫木一半,好像是海南孤雁的门下,九哥还特地要他带了好多好多礼物回来给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欢悦,立刻就有人问:“这几天老九又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最近他身子可还安好?有没有喝醉过?”
    木一半立刻恭恭敬敬的一一答复,可是这位九少爷的行踪,却连他都不清楚。
    听见九少爷归期无定,大家都仿佛很失望,听见他身体康健,大家又很开心。
    对这个远在天涯,行踪不定的浪子,大家都显得说不出的关怀;可是对这个刚刚还跟他们赌过钱,而此刻就躺在他们面前的陆小凤,却根本没有人问。这个人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就连沙曼也没有看他一眼,牛肉汤正在问她:“九哥这次有没有送你什么?”
    沙曼淡淡道:“他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没有兴趣,又何必多此一举?”
    牛肉汤道:“你对他的身外之物没兴趣?是不是只对他的人有兴趣?”
    沙曼居然默认。
    牛肉汤冷笑道:“只可惜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人送给你的。”
    两个人言来语去,仿佛都带着很浓厚的醋意,陆小凤听了更不是滋味。
    他一向是江湖中的宠儿,认得他的人都以他为荣,无论走到哪里都极受欢迎,卧云楼主人珍藏多年的名酒,只有他才能喝得到,就连孤僻高傲的苦瓜大师,看见他来了,都会亲自下厨房烧几样素菜给他吃。
    女孩子们见到他,简直完全无法抗拒,连冰山都会溶化。
    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好像忽然变得不值一文,连替那位九少爷擦鞋都不配。
    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倒真的不如死了算了,老实和尚却偏偏还不动手。
    牛肉汤似已不愿再跟沙曼说话,回头瞪着老实和尚,道:“你还不动手?”
    老实和尚道:“动手干什么?”
    牛肉汤道:“动手杀人。”
    老实和尚道:“你们真的要杀他?”
    牛肉汤道:“当然不假。”
    老实和尚道:“好,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杀吧,和尚只要赢了一招半式就够了,和尚不杀人。”
    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就走,转眼间就走出了九曲长桥,居然没有人拦阻,看来这里的人虽然行事诡秘,倒还都是言而有信的好汉。
    牛肉汤冷笑道:“要找杀人的还不容易,你们谁杀了这个人,我给他一万两。”
    陆小凤躺在地上,索性连站都懒得站起来,要杀这么一个人,看来并非难事,牛肉汤却出手就是一万两,也不知是因为她的银子来得太容易,还是因为在这里要人杀人,本就得付这种价钱。
    随随便便杀个人就有一万两,陆小凤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人抢着动手。
    谁知大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曼冷冷道:“你要杀人,为什么不自己杀?难道你没有杀过人?”
    牛肉汤也不理她,瞪着那些抬箱子来的昆仑奴道:“你们辛辛苦苦抬几天箱子,最多也只不过赚个百儿八十的,杀个人就有一万两,这种好事你们都不干?”
    一个个昆仑奴还是像木头人般站在那里,原来竟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牛肉汤道:“木一半,你怎么样?”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想赚这一万两的,只可惜九少爷吩咐过我,每天最多只能杀一个人,我可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
    牛肉汤显然也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嫌太少,我出五万两,先付后杀。”
    陆小凤忽然一跃而起,道:“我来。”
    牛肉汤道:“你来干什么?”
    陆小凤道:“不管谁杀了我,你都肯先付他五万两?”
    牛肉汤道:“不错。”
    陆小凤道:“我来赚这五万两。”
    牛肉汤道:“你要自己杀自己?”
    陆小凤道:“自己杀自己并不是难事,五万两银子却不是小数目。”
    牛肉汤道:“你的人已死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陆小凤道:“还债。”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已欠了一屁股债,若不还清,死了做鬼也不安心。”
    牛肉汤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好,这五万两让你赚了。”
    她随随便便从怀里抓出一把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选了几张,正好五万两,先交给小老头一张,道:“这里是一万五千两,一万两还给你,五千两算利钱。”
    小老头喜笑颜开,道:“这利钱倒真不小。”
    陆小凤道:“所以你本该多借点给我的,我这人出手一向大方。”
    小老头叹道:“实在大方,大方得要命。”
    陆小凤又在找沙曼,道:“这里是五千五百两,五百两赎刀,五千两算利钱!”
    沙曼道:“五百两的利钱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道:“反正五百两和一万两都是一把就输了,利钱当然一样!”
    沙曼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里似有了笑意,道:“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了,像你这么样花钱,怎么会不穷!”
    陆小凤笑道:“反正这钱也来得容易,现在我才知道,天下间只怕再也没有比杀人更容易赚钱的事。”
    沙曼脸上又变得冰冰冷冷,全无表情,拿出了他那把夜壶刀,道:“你是不是准备用这把刀杀你自己?”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这把刀不行,这把刀上有点骚气。”
    他看了看手上银票,喃喃道:“还了两万零五百,还剩两万九千五,银子还没有花光,死了岂非冤枉?”
    牛肉汤道:“那么你就快花!”
    陆小凤想了想,又去找小老头,道:“刚才你说这里有天下最好的酒,只不过价钱很高?”
    小老头道:“我也说过,今天你是我的客人,喝酒免费。”
    陆小凤冷笑道:“你女儿出钱要杀我,我还喝你的酒?来,这九千五百两拿去,我要最好的酒,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那小胡子忽然笑了笑,道:“又花了九千五,好像还剩两万?”
    陆小凤道:“刚才你输了多少?”
    小胡子道:“我是大赢家。”
    陆小凤道:“我们再来赌一把怎么样?索性输光了反而痛快。”
    小胡子大笑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
    牛肉汤冷冷道:“他不但痛快,而且很快就要痛了,无论抹脖子还是砍脑袋,都很痛的。”
    陆小凤笑道:“我倒知道有种死法一点都不痛。”
    牛肉汤道:“怎么死?”
    陆小凤道:“输死。”
    ×××
    骰子又摆在碗里,酒也送来了,整整十大坛酒,有女儿红,也有竹叶青。
    九千五百两买了十坛酒,价钱未免太贵了些,陆小凤却不在乎,先开了坛竹叶青,对着嘴灌下了小半坛,大声道:“好酒。”
    小胡子笑道:“像这么样牛饮,居然还能分得出酒的好坏,倒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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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一场豪赌,斩获近百万
    陆小凤道:“其实我也未必真能分得出,只不过价钱贵的酒,总是好的,好酒无论喝多少,第二天头都不会痛。”
    牛肉汤冷冷道:“头若是已经掉下来了,还管他痛不痛。”
    陆小凤不理她了,拿起骰子,在碗边敲了敲,道:“你赌多少?”
    小胡子道:“一万两如何?”
    陆小凤道:“一万太少,最好两万,咱们一把就见输赢。”
    小胡子道:“好,就要这么样才痛快。”
    他的银票还没有拿出来,陆小凤的骰子已掷了下去,在碗里只滚了两滚,立刻停住,三粒骰子都是六点,庄家统吃,连赶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大笑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总会转运的。”
    小胡子手里拿着银票,大声道:“可是我的赌注还没有押下去。”
    陆小凤笑道:“没关系,我信得过你,反正我已快死了,你当然绝不会赖死人账的。”
    小胡子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嘴里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陆小凤接过他的银票,又问:“还赌不赌?”
    小胡子道:“赌当然还要赌的,只不过这一把却得让我来做庄。”
    陆小凤道:“行,大家轮流做庄,只要你能掷出三个六,见钱就吃,用不着客气。”
    他将刚赢来的两万银票也押了下去,笑道:“反正我看你也掷不出三个六来。”
    小胡子眼睛亮了,一把抓起骰子,却回头去问站在他身旁的白发老学究:“你看我这把能不能掷得出三个六?”
    白发老人微笑道:“我看你是应该掷得出的,若是掷不出,就是怪事了。”
    小胡子精神抖擞,大喝一声,骰子一落在碗里,就已经看得出前面都是六点,淮知其中却有粒骰子突然跳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弹起好几尺,落下来时,竟变成了一堆粉末。
    碗里的骰子已停下来,正是两个六点。
    陆小凤忽然问沙曼:“两个六点,再加上个一点,是几点?”
    沙曼道:“还是一点,因为最后一粒骰子的点数,才算真正的点数。”
    陆小凤道:“最后一粒骰子若是没有点呢?”
    沙曼道:“没有点就是没有点。”
    陆小凤道:“是没有点大,还是一点大?”
    沙曼道:“当然是一点大。”
    陆小凤道:“既然连一点都比没有点大,庄家掷出个没有点来怎么办?”
    沙曼道:“庄家统赔。”
    陆小凤大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这次也掷出个没有点来。”
    小胡子一句话都不说,立刻赔了他四万两,把碗推给了陆小凤道:“这次又轮到你做庄,只希望你莫要再掷出个没有点来。”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次你掷的不是没有点才怪。”
    别人的想法当然也跟他一样,就算陆小凤换上三粒铁打的骰子,他们要捏毁其中一粒,也比捏倒只蚂蚁还方便。
    赌钱弄鬼,本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却好像已经变得光明正大。
    那白发苍苍的老学究抢着先押了三万两,道:“可惜庄家的赌本只有八万。”
    小胡子道:“我是输家,他赔完了我的,你们才有份。”
    他已将身上银票全部掏出来,一个人押的已不止八万两,这一把除非他没有输赢,才能轮得到别人,可是大家都看准陆小凤是非输不可的。
    那老学究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这一把都只有喝汤了。”
    轮到要赔自己时,庄家无钱可赔,就叫做喝汤,在赌徒们眼中看来,天下只怕再也没有比喝汤更倒楣的事了。
    他正想把三万两收回来,突然一个人道:“这一把我帮庄,有多少只管押上来,统杀统赔。”
    说话的竟是那小老头,将手里拿着的一大叠银票,“叭”的摔在陆小凤面前,道:“这里有一百三十五万两,就算我借给你的,不够我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陆小凤又惊又喜,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大方的?”
    小老头笑道:“你借钱不但信用好,付的利息又高,我不借给你借给谁?”
    陆小凤道:“这一把我若输了,人又死了,你到哪里要债去?”
    小老头道:“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得要担些风险的!”
    牛肉汤道:“这一次的风险未免太大些,只怕要血本无归了。”
    小老头淡淡道:“我的银子早已多得要发霉,就算真的血本无归,也没什么关系。”
    赌本骤然增加了一百三十五万两,不但陆小凤精神大振,别的人更是眉开眼笑,就好像已经将这叠银票看成了自己的囊中物,七八只手一起伸出来,金珠银票立刻押满了一桌子,算算至少也已有百把万两。
    旁边一个纸匣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粒还未用过的骰子。
    陆小凤抓起了三粒,正要掷下去,忽然又摇摇头,喃喃自语:“这里的骰子有点邪门,就像是跳蚤一样,无缘无故的也会跳起来,再大的点子也禁不起它一跳,我可得想法子才好。”
    他忽然从后面拿起个金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右手的骰子掷下去,左手的金杯也盖了下去,只听骰子在金杯下骨碌碌的直响,陆小凤道:“这次看你还跳不跳得起来?”
    老学究、小胡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提防到他这一着。
    等到金杯掀起,三粒骰子已停了下来,果然又是三个六点。
    陆小凤大笑,道:“三六一十八,统杀!”
    七个字说完,桌上的金珠银票已全都被他扫过去了。
    小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一次你倒真的统杀了,我连本带利已被你杀得干干净净。”
    陆小凤道:“有赌不算输,再来。”
    小胡子又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们连赌本都没有了,怎么赌?”
    他用眼角瞟着陆小凤,叹气的声音也特别重,虽然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已很明显。
    一个像陆小凤这样慷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该把赢的钱拿出来,每个人借一点,让大家可以再继续赌下去。
    谁知陆小凤却完全不通气,一把扫光了桌上的银票,立刻就站起来,笑道:“今天不赌,还有明天,只要我不死,你们总有机会翻本的。”
    小胡子道:“你若死了呢?”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我若死了,这些银票只怕就得跟我进棺材了。”
    他先抽出一百四十万两,还给小老头,算算自己还剩下九十多万两。
    小老头眉开眼笑,道:“一下子就赚了五万两,这种生意下次还可以做。”
    陆小凤把剩下的银票又数了一遍,忽然问道:“你若有了九十三万,还肯不肯为了五万两银子杀人?”
    小老头道:“那就得看杀的是谁?”
    陆小凤道:“杀的若是你自己呢?”
    小老头道:“这种事谁也不会干的。”
    陆小凤道:“所以我也不会干!”
    他又将已准备好的一张五万两银票还给牛肉汤:“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到了桥头,大笑道:“不管你们是想要我的钱,还是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找得到,反正我也跑不了的。”
    这句话说完,他的人早已钻入花丛里,连看都看不见了。
    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扬长而去,居然都没有阻拦。
    夕阳满天,百花灿烂。
    陆小凤心里实在愉快得很,不管怎么样,今天他总算还是满载而归了。
    至于以后别人是不是还会去找他?他是不是能跑得了?那已都是以后的事,就算吃烙饼还难免会被噎死的,以后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
    他本已看准了出路,可是在花丛中七转八转,转了十来个圈子,还是没有找到他进来的那条花径,抬起头一看,暮色却已很深。
    夕阳早已隐没在西山后,山谷里一片黑暗,连刚才那九曲桥都找不着。
    他停下来,定定神,认准了一个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还是在花丛里,跃上花丛,四面一看,花丛外还是花,除了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就连花影都已渐渐模糊。
    山谷里竟连一点灯光都没有,也没有星光月色。花气袭人,虽然芬芳甜美,可是他已被熏得连头都有点发晕。
    这地方的人晚上难道都不点灯的?
    如果就这么样从花丛中一路掠过去,那岂非等于盲人骑瞎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掉进个陷阱去,死了也是白死。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这地方绝不是随便让人来去自如的。
    他要走,别人就让他走,那也许只不过因为别人早就算准他根本走不了。
    这地方的人,除了那小老头外,每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却偏偏都从来没有在江湖中露过面。
    就算他们在江湖中走动过,一定也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武功来。
    陆小凤的眼力一向不错,可是这一次他遇见牛肉汤的时候,就看走了眼。
    那独眼的老渔翁和那个马脸的人,很可能都是死在牛肉汤手下的!
    马脸人死在海水里之后,陆小凤去洗澡的时候,牛肉汤岂非也正好在那里洗澡?
    老狐狸的船随时都可能要走,船上的人就算有空下来溜溜,也绝不会在那种时候去洗澡的,除非她恰巧刚在海水里杀过人。
    那独眼的老渔人淹死时,也恰巧只有牛肉汤有机会去杀人。
    陆小凤现在虽然总算已明白了很多事,却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那两人为什么暗算岳洋?岳洋和她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知道老狐狸那条船一定会翻?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武当后山那柴房里腌萝卜的味道,都比这里的花香好嗅些。
    他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也许他真该听岳洋的话,不要上老狐狸的船,那么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扶桑岛上,搂着那里又温柔、又听话的女孩子们喝特级清酒了。
    听说那里的“月桂冠”和“大名”这两种酒都不错,就像那里的女孩子一样,入口甜丝丝的,后劲却很足。
    陆小凤又不禁叹了口气,正准备在花丛里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说,忽然看见前面亮起了一盏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盏灯,实在比骰子上的六点还可爱得多。
    陆小凤立刻就像是只飞蛾般朝灯光扑了过去,就算要被灯上的火焰烧死,他也不在乎。
    能死在光明中,至少总比永远活在黑暗里好得多。
    ×××
    灯光是从一扇雕花的窗户里露出来的!
    有窗户,当然就有屋子。
    一栋三明两暗的花轩,朱栏回廊,建筑得极华美精致。
    一扇窗户斜斜支起,远远看过去,就可以看见屋里有九个人。
    一个人坐着,八个人站着。
    坐着的人白面微须,锦袍珠冠,正在灯下看一幅画。
    站着的八个人神态恭谨,肃立无声,显然是他的门下侍从。
    这九个人刚才都不在那水阁里,装束风范,看来都比那里的人高贵得多。
    陆小凤却还是看不出他们的来历,当然也不敢随便闯进去。
    院子有个水池,水清见底,灯光照过来,水波反映,池底竟似有个人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陆小凤忍不住走过去看看,下面果然有个人,两眼翻白,也在直乎乎的朝上看。
    除了死鱼外,谁也不会这么样看人的!
    陆小凤先吃了一惊,又松了口气,这个人已是个死人!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的?”
    陆小凤想了想,忽然又发觉不对了,人死了之后,一定会浮起来,怎么会一直沉在水底?
    看来这地方的怪事实在不少。
    “不管他是活人也好,是死人也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决定不管这件事,正准备走开,突听噗通一声,一样东西远远飞过来,落入池水中,竟是条黑猫。
    水花刚激起,池底下的人也突然游鱼般窜起来,手里竟拿着把薄刀,无声无息的划开水波。
    刀光一闪,已刺入了黑猫的腹下。
    这条猫“咪呜”一声还没有叫出来,就已送了命,这个人又沉入池底,动也不动的躺着,看来又完全像是个死人!
    杀条猫虽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这人的出手实在太快,而且行迹太怪异、太诡秘,看得陆小凤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池水中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又在瞪着他,好像也将他看成条黑猫。
    陆小凤忽然转身,掠入窗户。
    不管怎么样,坐在灯下看画的人,总比躺在池底等着杀猫的人可爱些。
    灯光并不太亮,这个人还是聚精会神的坐在那里,还是在看那幅画!
    陆小凤实在也早就想去看看画上究竟画的是什么,能让一个人聚精会神看这么久的画,多少总有些看头的。
    他早已算准了部位,一掠进窗户,凌空翻身,刚好落在这个人的案前。
    他也早就想好了几句让人听了愉快的客气话,只希望这个人一高兴起来,非但不赶他走,还拿出好酒来招待招待他。
    谁知道这些话他连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就在他身子落地的一刹那间,站着的八个人已同时向他扑了过来。
    这八个人动作虽然并不十分敏捷,可是配合得却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八个人有的挥拳,有的踢腿,有的劈掌,有的横臂,四面八方的扑过来,霎眼间就将陆小凤围在中央,八招齐击,都是致命的杀手。
    陆小凤让过了六招,接着了一拳一掌,正想解释解释,叫他们且慢动手。
    可是他刚接住其中一个人的手掌,就发现无论怎么解释都一定没有用的,因为这八个人一定听不见他的说话!
    这八个人竟赫然全都是木头人!
    ×××
    木人也有很多种,有一种木人甚至比人还可怕。
    陆小凤虽然没有打过少林寺的木人巷,可是在木人巷中受伤残废的少林弟子,他却是见过的,其中有的武功已练得很不错。
    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活生生的人竟会伤在木人手里?
    若不是铁肩大师再三劝阻,他早就想去少林寺领教领教那些木人的厉害。
    现在他总算领教到了。
    这八个人,无疑也是根据少林木人巷的原理造出来的,比诸葛征蛮时所用的木牛流马更精巧,也更霸道,不但铜臂铁骨,招猛力沉,而且机关一发动,竟施展出少林神拳,布下了罗汉阵。
    这种罗汉阵本就是少林的镇山绝技,昔年魔教血神子独上嵩山,连败少林七大高僧,却被困在罗汉阵中,苦斗三日三夜都没有闯出去,到最后竟筋疲力尽,被活活的累死。
    自此之后,罗汉阵的威名天下皆知,江湖中也不再有人敢轻犯少林。
    这种阵法在木人手中施展开来,威力甚至更大,因为木人是打不死的,你就算打断它一条手臂,拗断它一条大腿,它也不会倒下去,对阵法也毫无损伤。
    可是它一拳打在你身上,你却是万万受不了的,所以它出拳发招之间,可以全无顾忌,你既难闪避,也不能硬拆硬拼,若想闯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竟只有挨打的份儿,打死为止。
    你打它,它一点也不疼,它打你,你却疼得要命,你打不死它,它却可以打死你。
    这种打法实在不是生意经,就好像强盗们打官司,有输无赢。
    何况他就算打赢了,也算不了什么本事,就算把这八个木人都打得七零八落,劈成一片片做柴烧也没有什么意思。
    这种愚蠢的事,陆小凤一向不肯做的,只可惜现在他想不打都不行。
    木人的拳风呼呼,桌上的灯火被震得闪烁不定,随时都可能熄灭。
    在黑暗中跟几个木头人拼命,更是愚蠢之极。
    那锦袍珠冠的白面书生,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好像也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这人也是个木头人,木头人的眼珠子怎么会转来转去?而且竟像是跟着它八个侍从的拳脚在转,难道它也看得懂少林的拳法?
    陆小凤看得发呆,想得出神,一双眼睛也不由自主跟着打转,突听“砰”的一声,脑袋上已挨了一拳,几乎连脑浆都被打了出来。
    他脑浆虽然没有被打出来,灵机却被打了出来。
    拳头打在他头上的时候,木头书生的眼珠子竟停了一停,拳头再动时,它眼珠子就又跟着动了。
    这八个人的拳脚和它的眼珠之间,竟似有根看不见的线串连着。
    陆小凤忽然出手,用他的两根手指,挟断了木头人的两节手指。
    只听“嗤”的一声,两节木指从他手指上弹出去,“噗噗”两响,已打在木头书生的两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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