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9章王老先生的意图
    一
    王老先生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死。
    他一直相信他绝对可以比任何一个跟他同样年纪的人,都活得长久些。
    他一直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事,甚至连健康和生命都包括在内。
    六号、十六号、二十六号都死了,都死在叶开的手里,王老先生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三个人的死,好像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明知他们三人必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三个人去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三人同时出手?
    这一点连吴天都不太明白,他只明白王老先生交给他做的事,他就一定要做到。
    王老先生要他将他们三个人都带回去,不管死活都要带回去。
    吴天做到了。
    “如果他们都已死在叶开的手里,我一定要在四个时辰之内看到他们的尸体。”
    吴天临走之前,王老先生淡淡地交待了这么一件事,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可是吴天也做到了。
    他们死在正午之时,黄昏后王老先生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二
    夕阳洒在瀑布上,金光闪动,泉水飞溅。
    苏明明静静听完了叶开的话,沉思了很久,才抬头问叶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既然要那三个人来杀你,为什么又不要他们同时出手?”
    “本来我也想不通这点。”叶开说:“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你说!”
    “他派那三个人来,就是为了试探我的武功。”叶开说:“那三个人的武功剑法路数完全不同,杀人的方法也不同。”
    “他派他们来,就是为了要看看你是怎么出手杀他们的?”苏明明说。
    叶开点点头。
    “可是他既然想看看你的出手,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呢?”
    “不用。”叶开说:“他不用出马。”
    “为什么?”
    “他只要在那三个人死后四个时辰之内看到他们的尸体就可以了。”叶开说。
    “我不憧。”
    “因为他只要从他们的致命伤口就能看出我的出手。”叶开说:“就跟昔年‘白云城主’叶孤城一剑削断了一段花枝。西门吹雪从花枝的切口上,就已看出了他的剑法深浅。”
    ──这不是传说,也不是神话,一位真正的高手,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绝对可以从伤口上看到一个人武功的深浅。
    “但是他一定要在四个时辰之内见到尸体。”叶开说:“否则时间如果相隔太久,伤口就会收缩变形了。”
    苏明明又沉思了一会,忽然又说:“我不懂。”
    “你不懂什么?”
    “你既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要看出你的武功,你为什么还要出手呢?”
    “第一,这三个人如果联手出击,我未必能应付得了。第二,在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这样。”叶开笑着说:“我是在事后第四个人说要带回他们的尸体时才想到的。”
    “那时想到还不太晚,你为什么还会让他将尸体带走?”
    “因为我想知道这个‘他’,究竟是谁?”叶开说。
    “你是想从第四个人运走尸体的路途中追查出‘他’的下落?”
    “是的。”
    “那么你追查出了没有?”
    “你说呢?”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被人追查出你的行踪。
    这一句话,王老先生并没有交待吴天,可是吴天却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当然是件很困难的事,叶开绝不是一个傻子,他一定会明白吴天运走尸体的目的。
    那么他就一定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追查出“他”的事。
    叶开如果要去追查一个人,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过的。
    可是吴天在见到王老先生时,他确信没有任何人从他这里追查出王老先生的下落。
    他甚至可以用他自己的头颅来做赌注。
    他为什么如此有把握?
    三
    叶开当然下会放过吴天一路上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所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连一些看来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叶开都没有放过。
    吴天是用一辆从菜场口雇来的大车,将林光曾他们三人的尸体带走的。
    在头一天晚上,他就已经雇好了这辆大车,付了比平常一般情况多出六倍的车资,要车夫通宵守候在附近。
    车夫老张干这行已经干了二三十年,跟他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拉萨城里最大的一家棺材铺叫“柳州林记”。
    正午刚过不久,吴天就已将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带到了林记,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价钱,卖下了三口别人预订的上好楠木棺材。
    他亲自监督“林记”的伙计将三具尸体入殓,虽然用最好的香料防腐,却不准任何人触动他们的尸体,甚至连寿衣都没有换。
    然后他亲自押送这三口棺材到城外山脚下最大的一个墓场去,带着拉萨城里最有名的一位风水师,选了一块墓地。
    墓地就在山脚下的向阳处,挖墓的人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不到一个时辰棺材就已入土了。
    这一个时辰中,墓碑也刻好了,而且刻上了林光曾、陈文、马沙三个人的名字。
    吴天又亲自监督立碑安厝,还替他们上了香烧了纸钱才走。
    他自己还站在坟前喝了三杯酒,好像还掉了滴眼泪后才离去。
    吴天做的每件事都很正常,都是一个人为死去的朋友们做的事,连一点可疑之处都看不出。
    但是黄昏时,王老先生就已经见到了林光曾他们三个人的尸体了。
    听到这里,苏明明一定问:“他既然急着要看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和他们致命的伤口,他属下的人为什么又急着要将他们的尸体埋葬?”
    这是个很主要的问题,也是个很难解释、回答的问题。
    叶开却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笑了笑,忽然问苏明明:“拉萨城里有个姓柳的,叫柳三眼的风水师父,你知不知道?”苏明明点点头。
    “这个人平常喜欢干什么?”
    “喜欢赌。”苏明明说:“他总认为自己不但赌得精,而且看得准,只可惜偏偏十赌九输。”
    “他是不是一直很需要钱用?”
    “是的。”
    叶开忽然笑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赌?”
    “赌什么?”
    “赌这个叫柳三眼的人,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幸好苏明明没有赌,否则她一定“输死”了。
    四
    世上有很多看来很复杂玄炒的事,答案往往都很简单,这件事也一样。
    ──吴天早已准备好这块墓地,早已在这下面挖好了一条地道,为了避免叶开的怀疑追踪,所以才找柳三眼作幌子。
    ──柳三眼正需要钱用,吴天就用钱卖通了他,等到事成后,当然就杀了他灭口。
    用这个法子无疑是唯一能逃过叶开追踪的法子,也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尽快地将他们三个人的尸体送走。
    夕阳更红,红如血。
    苏明明柔软的脸迎着夕阳,眸中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她的眉毛在夕阳下看来仿佛也是金黄色的。
    “不管怎么样,三口装着三个死人的楠木棺材,总不会凭空飞走的。”
    苏明明说:“不管这三口棺材从地道运到哪里,总要有人去抬。”
    “对。”
    “抬着这么重的三口棺材,不管走到哪里去,多少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子的。”叶开又神秘兮兮地笑着。
    “什么按理说?”苏明明问。
    ──地道出口处无论是草地干地还是泥地,要将三口棺材运走,地上都一定会有痕迹留下来。
    ──无论他们是用人抬,还是用车载,地上都会有痕迹留下来。
    可是苏明明这一次如果又和叶开打赌的话,输的一定还是苏明明。
    因为地道出口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水流虽然湍急,要用羊皮筏子运走三口棺材,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无论是河水湖水还是海水,水上都绝对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被追踪的人只要一下水,就算是品种最优秀、训练最严格的猎犬都追不到了。
    金黄的彩霞,苍翠的远山,湍急的河流,飞泉由断崖处飞溅而下,溅起的水花不时地洒在苏明明的脸上。
    透着金光的水珠,就仿佛苏明明那楚楚可爱的眸子般亮丽,看着留在苏明明脸上的水珠,叶开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醉意。
    远山落日处有只孤鹰在盘旋,有风从远方吹来,又吹向远方。
    从来没有人知道风是从哪里吹起?又吹向何方?吹到何时才能停止?
    风撩起了苏明明的发丝,拂干了她脸上的水珠,等风走了以后,她才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叶开。
    “看样子你好像无法知道‘他’是谁了?”苏明明说:“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三具尸体想必他早看过了,对你武功的深浅,想必‘他’也知道了。”
    “错了,你错了。”叶开笑笑:“现在虽然已无法追踪到他,可是他的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了,就早晚会露出狐狸头来的。”
    他看着夕阳下的苏明明,又说:“他既然已看过尸体,已知道我的武功底子,那么他就会有第二次的行动。”
    “第二次行动?”
    “对,否则他又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量呢?”叶开说:“他费了这么多精神,就是为了第二次的行动。”
    “第二次杀你的行动?”
    “是的。”叶开马上又说:“不过我向你保证,第二次错的一定是他。”
    “万一是你呢?”苏明明眼中仿佛有了忧虑。
    “我有预感,第二次错的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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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她的报复
    无论任何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些很突然的变化,就像是其他的一些别的事一样,这些变化也有好也有坏,有的令人欢欣鼓舞,有的令人悲伤颓丧。
    在感情方面来说,爱情就是突发的,仇恨也是。
    在生活方面来说,往往也有些事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无论这些变化是好是坏,在本质上都有一点相同之处。
    ──在变化的过程中,通常总会发生一些让人终身永难忘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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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报复开始
    一
    山坡上一座新坟,坟上草色刚青,几棵白杨伶仃地立在西风里,坟头矗立着一块六尺高的青石碑。
    碑上几个掰窠大字是:“爱女马芳铃之墓。”
    马空群双眼茫然地凝注着新坟,良久良久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傅红雪,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每一条皱纹里都不知埋藏着多少凄凉惨痛的往事。
    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傅红雪静静地站在西风里,一双漆黑的眸子坦然地注视着马空群。
    马空群凝视着他,忽然问:“你看见了什么?”
    “一座坟。”傅红雪淡淡地说。
    “你知道这是谁的坟?”
    “马芳铃。”
    “你知道她是谁吗?”
    “马空群的女儿。”
    傅红雪没有说:“你的女儿”,而说是“马空群的女儿”,因为至今他还不相信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是他亲眼看见他倒下的,虽然不是他杀的,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坡前一片大草原,接连着碧天,山上的风更冷,风吹长草,宛如海洋中的波浪。
    马空群的神色更悲伤,喃喃地说:“马空群的女儿..”
    他忽然又转过身,遥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又缓缓地说:“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草原。”傅红雪说:“大地。”
    “看不看得见这块地的边?”
    “看不见。”
    “这一块看不见边际的大地,就是我的。”马空群激动地说:“大地上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财产也全都属于我,我的根已长在这块地里。”
    傅红雪听着,他只有听着,因为他实在不懂马空群今天将他带来这里,说了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根在这里,马芳铃却是我的命。”马空群说:“无论是谁杀了她,都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听见他这一句话,傅红雪慢慢地将视线移向新坟。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风吹草动,马空群的激动仿佛已被冷风拂走,他的神色渐渐平息,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杀了马芳铃,可是你也无法证明人不是你所杀的。”马空群注视着他说。
    “我是无法。”
    马空群注视他一会,忽然又转身,又面对着那无际的大草原。
    “无论谁要拥有这一片大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马空群忽然又转变了话题:“你知不知道这一切我是怎么得来的?”
    ──是你昧着良心杀了你的好友白天羽,而得来的。
    傅红雪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马空群。
    “这是我的好友和我无数兄弟的性命换来的。”马空群说:“他们已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我知道。”
    “所似无论什么人都休想将这一切从我手里抢走。”马空群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又道:“除了白依伶。”
    傅红雪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幸好马空群很快地又解释。
    “马芳铃虽然是我的命根,可是为了白依伶,我可以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他看着傅红雪:“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傅红雪是真的不懂。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然而..”马空群咬了咬嘴唇:“然而白依伶却喜欢你。”
    白依伶?
    傅红雪已渐渐懂得他的意思。
    万马堂的一切霸业是白天羽夫妇打来的,所以他的遗孤,马空群必须照顾,毫无条件地照顾,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
    所以傅红雪虽然杀了马芳铃,可是为了白依伶,马空群就必须放了傅红雪。
    这就是今天马空群将傅红雪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被杀被埋在坟里的真的是马芳铃?
    这个长得很像马芳铃的白依伶,真是的白天羽的女儿白依伶吗?
    马空群凝注着傅红雪:“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志气的人,如果换做平时,我会很想要你做我的朋友,甚至做我的女婿..”
    他的脸色又沉下,眼睛里又射出刀一般凌厉的光芒,一字一字地说:“可是现在你最好赶快走。”
    “走?”
    “不错,走。”马空群说:“带着白依伶走,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我为什么要走?”傅红雪问。
    “因为这里的麻烦太多,无论谁在这里,都难免要被沾上血腥。”马空群说:“因为我虽然为了白依伶,可以容忍你的杀人之事,可是我不能担保其他的人会原谅你。”
    “我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淡淡地说:“更不需要别的人原谅。”
    “但这地方你本就不该来的,你应该回去。”马空群说。
    “回去?”傅红雪说:“回哪里去?”
    “回到你的家乡。”马空群说:“那里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慢地转身看着大草原,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
    “你可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
    “无论你的家乡多么遥远,无论你要多少盘缠,无论你想从这里带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马空群说:“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答应,只要你尽快带白依伶走。”
    “那倒不必,我的家乡并不远。”傅红雪说。
    “不远?”马空群说:“在哪里?”
    天边的远方有一朵白云,傅红雪的目光就停在这一朵白云上:“我的家乡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马空群怔住。
    傅红雪回过身,凝视着他,脸上还带种很奇怪的表情。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还要叫我到哪里去?”傅红雪说。
    听见这话,马空群的胸膛已开始起伏,双手也已紧握着,喉咙里“格格”
    作响,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早已说过,我从不怕麻烦,也不怕血腥。”傅红雪说:“而且我只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
    “你一定要留在这里?”马空群总算迸出了这一句话。
    “是。”
    这就是傅红雪的回答,即简单又干脆。
    二
    远方的浮云飘来,掩住了日色,西风卷起了木叶,白杨伶仃地颤抖。
    马空群的腰虽仍挺得笔直,但胃却在收缩,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胸与胃之间压迫着,压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只觉得满嘴酸水,又酸又苦。
    傅红雪已走了。
    马空群知道,可是并没有拦阻,甚至连看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既不能拦阻,又何必看?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绝不会让他走的。
    若是换了十年前,他现在也许早已将他埋在这山坡上了。十年前从来也没有人拒绝过他的要求,十年前他说出的话,从来也没有人敢违抗。
    可是现在已有了。
    刚才他们面对面的时候,马空群本有机会击倒傅红雪的,他的拳头和十年前一样快速,他自信可以将任何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击倒。
    然而刚刚他却没有动手。
    为什么?
    是他老了?抑或是他有所顾忌?
    他是不是真的马空群?
    是不是十年前的马空群?
    今日万马堂的一切和这些人,真的都是死后复活吗?
    三
    多年来,马空群的肌肉仍然紧紧的结实的,甚至连脖子上都没有生出一点多余的脂肪肥肉,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的身子仍如十年前般笔挺。
    十年来,他的外表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但是一个人内部的变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的。
    ──有时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出。
    真正的改变和衰老是在人的心里。
    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心里有了衰老的感觉时,才会真的衰老。
    马空群忽然觉得很疲倦。
    刚刚掩住日头的那一朵浮云已不知何时换成乌云,天色更暗,似将有雷雨。
    马空群当然看得出,多年来的经验,已使他看天气的变化,就如同他看人的心变化一样准,但他却懒得回去。
    他静静地站在新坟前,静静地凝注着石碑上的碑文:“爱女马芳铃之墓。”
    这坟里埋的真是马芳铃?
    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埋在坟里的人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这秘密已在他心里隐藏了十年,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会感到痛。
    现在他的眼睛就有痛苦之色,是因为他想起了这秘密,还是傅红雪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地除了风声外,并没有马蹄声或是脚步声,马空群却感觉到有人走上了山坡。
    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依伶。
    只有白依伶是唯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白依伶,就好像父亲信任女儿一样。
    “他没有答应?”白依伶走到马空群身后,转声问着。
    马空群悄然地摇摇头。
    这个答案,白依伶仿佛早已知道,她见到马空群摇着头,她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哀怨之色。
    “我早就说过他不会答应的。”白依伶轻轻地说:“他如果是那种人的话,十年前他也就不会走了。”
    马空群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本希望他能带你走,那么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他如果真的带我走,你不就违背组织的宗旨了吗?”白依伶说。
    “组织?”马空群喃喃地说:“就是为了组织,我才希望你走。”
    马空群回身凝注着白依伶,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疼爱的关注。
    “我走了你将如何面对组织?”白依伶说:“组织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
    “也许你说的不错,我已老了。”马空群轻轻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已老了,所以我才希望你活得快乐一点,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他顿了一下,让眼睛里的那一滴欲出的泪水消失在眼眶内时,才又说:
    “至于组织..反正我已老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乌云未消,骤雨未下时,酷寒却已袭来了,一声震耳的乾雷也已响起了。
    听到这一声闷雷时,傅红雪已走回到房门外了,这里大地已全暗了下来,房内未燃灯,一片黑漆漆的。
    傅红雪从离开山坡到这里脚步全未停过,这时他当然也没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脚却仿佛被人挡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忽然一根根竖起。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什么样的声音也没有,傅红雪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四
    无边无际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傅红雪在将要跨入房门的那一刹那,停止自己所有的动作,是因为他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既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不能用耳朵去听,耳朵也听不见的声音,一种只有用野兽般灵敏的触觉才能听到的声音。
    有人在房内。
    一个人。
    一个想要他命的人。
    一个带着满腔怨恨的人。
    傅红雪看不见这个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距离他已越来越近了。
    冰冷的大地,冰冷的风,冰冷的刀。
    傅红雪已握住了他的刀,他除了紧握刀把外,不敢再动一下,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子仿佛在逐渐僵硬。
    天地间充满了死一般的静寂,忽然间,房内突传来一阵急而尖锐的风声。
    傅红雪十八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像是一条野狼般在江湖中奔浪,他挨过拳头、挨过巴掌、挨过剑、挨过刀、挨过各式各样的武器和暗器。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暗器破空的风声,一种极细小、极尖锐的暗器,这种暗器通常都是用机簧打出来的,而且通常都有毒。
    暗器破空时,傅红雪本应该退,本应该闪,可是他却仿佛全身已经僵硬,他没有闪避,没有动。
    他如果动,如果闪避,那么他就已死了。
    “叮”的一声,暗器已经打下来,打在傅红雪身旁的青石板上。
    房内的这个人算准他一定闪避,一定会动,所以暗器打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退路,不论他往哪边闪避,只要他一动就死。
    他没有动。
    他听出风声不是直接往他身上打过来的,他也算准这个人出手的意向。
    他并没有十成把握,这种事无论谁都绝不可能有十成把握。
    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也没法子多考虑,但是他一定要赌一赌,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用自己的判断来下赌注。
    这赌注他下得好险,赢得好险。
    但是这场赌还没完,傅红雪一定还是赌下去,他的对手断不肯放过他的。
    这一次他虽然赢了,下一次就有可能会输,随时都可能会输。
    输的就是他的命,很可能连对手的人都没有看见,就已把命输出去了。
    傅红雪有把握肯定房内的这个人,是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人。
    只要他见过的人,他就有把握一定会认得出来,这当然也是他闯荡江湖所得来的经验。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会把命输出去,这样的死法,傅红雪当然不愿意,所以他忽然开始咳嗽。
    咳嗽当然有声音,有声音就有目标,他已将自己完全暴露给对方。
    所以他立刻又听到了一阵风声,一阵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风声。
    一听见这种风声,傅红雪的人就已窜了出去,用尽他所有的潜力窜了出去,从风声下窜了出去。
    黑暗中忽然闪起刀光。
    冰冷的刀光,死亡的刀光!
    在傅红雪咳嗽的时候,他已经抽出了他的刀,天下最锋利的五把刀之一。
    刀光一闪,发出了“叮”的一响,然后就是一声暗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声响过,又是一片死寂。
    傅红雪一落地后,也不再动,连呼吸都已停止,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汗从他鼻尖往下滴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永恒般那么长久,傅红雪才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正在等待着的声音。
    一听见这种声音,他整个人就立刻虚脱,慢慢地松懈下来。
    五
    傅红雪听到的是一种极轻微的呻吟,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人只有在痛苦已达到了极限,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来。
    傅红雪知道这一战他又胜了。
    胜得虽然凄凉而艰苦,可是他总算胜了。
    他胜过,常胜,所以他还活着。
    他总认为不管怎么样,胜利和生存,至少总比失败好,总比死好。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来不及分辨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已有了一阵亮光。
    ──光明也正如黑暗一样,总是忽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它迟早总会来的。
    傅红雪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一心想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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