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剑狂花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4章花的无语
    花声轩。
    花语人住的地方就叫花声轩。
    花本无语,又怎能听到声音呢?
    莫非听的本就是花的无语?
    在某些时候,无声岂非更胜有声?
    此时花声轩里就无声。
    三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大家只是静静的看着屋内的乱七八杂。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屋子一定经过一场决斗。
    首先打破这静寂的是载思。
    “花漫雪虽然没有展露过武功,可是我相信她的剑术一定不错。”
    载思说:“因为她曾经在南海星宿待过三年。”
    南海星宿“多情门”,向来是以剑闻名的。
    “所以我相信花语人的剑,也一定很好。”载思接着说:“你们看这张椅子上的痕迹,就是剑所留下的。”
    “这是剑痕不错,但为什么一定是花语人所留下的?为什么不可能是别人留下的?”皇甫也开口了。
    “这剑痕很浅,一定是力量不足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载思说:“来绑架花语人的人武功一定很高,力量也一定很大,所以这痕迹一定是花语人留下的。”
    “你刚才说花语人的剑术一定很高,剑术高的人,又怎么会有力量不足的现象呢?”皇甫又问。“你看这剑痕开头比较深,越来越浅,显然她一剑没刺中,立即将力量消掉。”载思解释着:“如果不是剑术很高的人,又怎么这么快将已发出的力量消掉呢?”
    “而且依这屋子里的情形看来,对方来了四个人。”
    任飘伶总算开口了:“如果花语人的武功不高,这屋子里的情形,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们打斗虽然很激烈,但是发出的声音一定很小声。”
    载思说:“否则一定会惊动府内的人。”
    “他们的决斗一定是很快的就结束掉。”
    任飘伶说:“快到令花语人来不及喊出声。”
    ──这一点是这整件事最重要的一点,只可惜任飘伶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了。
    花语人的妹妹藏花为什么没有和任飘伶在一起呢?
    他们昨夜不是一起听见有关废虚的事吗?为什么今天只有任飘伶一个人去?
    难道她不关心皇甫的死活?
    或是她另有别的目的呢?
    是不是任飘伶要她去做一件别的事?
    面对着谢小玉,面对着一个穿得这么少衣服的女孩,面对着一个说这种话的女孩,如果你是白天羽,你会有什么行动?
    你会沉默吗?你会无动于哀吗?你会没有任何行动吗?
    白天羽已不再无动于哀了,白天羽已不再没有行动了,他粗野的将谢小玉抓了过来,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令谢小玉恨他一辈子的事。
    二
    当白天羽抱起她时,谢小玉的眼睛就闭上,她已经准备接受一次可能很凶猛的冲击了。
    可是她却没想到这次冲击是落在她的屁股上。
    而且是用带着鞘的剑,重重的打在她的屁股上。
    打第一下的时候,谢小玉还可以忍受,她以为白天羽或许是像某些人一样,具有某种毛病,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她知道不对了。
    因为白天羽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没有其他的反应。
    当谢小玉挨到第十下的时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白天羽就只是要打她的屁股,并没有别的意思了。
    所以她就开始挣扎,但是要在白天羽的手中挣开,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于是她就开始咒骂,几乎将他所会语言的粗话都骂了出来,但是当白天羽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又岂是几句咒骂所能遏止的。
    谢小玉当然只有老老实实的挨下去,挨到白天羽自己高兴停止的时候。
    幸好白天羽高兴的时间来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他就停了手。
    白天羽冷冷的将谢小玉往地上一推,然后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说:“如果你不是谢晓峰的女儿,我会一剑劈了你。”白天羽说:“因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我才代他教训你一顿,你实在是缺乏好好的教训。”
    谢小玉躺在地上,只能侧着身子,用手拍着地,用嘴大声骂着:“白天羽,你这龟儿子、龟孙子,你不是人,是一头猪,一条狗..”
    可惜这头猪、这条狗已经听不见她的精彩叫骂。
    白天羽已经走了出去。
    谢小玉才不管他有没有听到,继续的骂了一阵,骂到自己也感到无聊了,才停了下来。
    她当然还是咬牙切齿的,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在挨了一顿揍后,居然还会笑,她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喜欢要人来打她?
    这个问题立刻就有人问了。
    一个长相虽然很平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身材却是一流的中年妇人走进来,然后盯着谢小玉看了半天,才开口问:“小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不,方芳,我没有毛病。”谢小玉转过头看着她。
    原来这个中年妇人叫方芳,看她对谢小玉的称呼与态度,使她的身份变得很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你刚才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的。”方芳说。
    “没有机会,他这个人太精了。”谢小玉坐了起来:“玫瑰飞箭还没有动,他就知道了。”
    “那也只不过才一种而已。”方芳说:“你这儿有九重埋伏。”
    “我相信没有一种能瞒得过他的,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谢小玉说:
    “你也看见他喝下了一杯百花露,结果一点事也没有,那毒粉施展出来也不见得有效的。”
    “这小子的确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硬汉,比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还要难缠。”
    “方芳,我父亲年轻时是什么样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肠太软,尤其是对女人,硬不起心来。”
    方芳笑笑:“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这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谢小玉脸上发出了光彩:“有所必为、有所不为。”
    “难道你喜欢挨打?”
    “没有人喜欢挨打的。”谢小玉笑着说:“我也不是真有毛病,会喜欢让一个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被打得很高兴。”方芳说:“而且还在笑。”
    “我是被打得很高兴,他打了我,就证明他是喜欢我、关心我的。”
    谢小玉说:“因为我的举止的确是该打。”
    谢小玉的神情突然转为悲戚,声音也充满了哀怨。
    “如果我从小能够有个人如此的管我、教训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子。”
    “小玉,这要怪你父亲。”方芳说:”他如果常常来看看你母亲,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子了。”
    谢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问:“方芳,我娘当真是具有颠倒众生的魔力?使得男人都甘愿为她犯罪?”
    “是的。”方芳点点头:“宫主的妙相无边,无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现在抓不住白天羽一样。”谢小玉说:
    “可见天下还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是的,不过这种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亲才会为了你爹而痛苦一生。”方芳说:“你如果想要这一生快乐,最好还是忘了白天羽。”
    “忘得了吗?”谢小玉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美丽的女人,固然能够使见过她的男人铭心难忘,但是一个能使这种女人动心生情的男人,给予她的影响却是刻骨难忘的。
    正因为如此,那个男人如果背弃了她,给予她的打击也是刻骨难忍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这样子产生的。
    谢小玉的母亲是一个什么宫主?
    她自然不会是慕容秋莹,很可能是第二个慕容秋莹慕容秋莹了。
    要泄恨,她要毁的是谢晓峰本人。
    谢小玉的母亲却是要毁谢家的神剑山庄,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儿送到神剑山庄来做神剑山庄的女主人。
    但是她毁得了吗?
    三
    谢小玉总算换了件人穿的衣服,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杯波斯葡萄酒,喝了一口后,才又说话:“人呢?计划进行的顺不顺利?”
    “很顺利。”方芳说:“人已照计划的送到了‘无心庵’。”
    “有没有惊动王府内的人?”
    “没有。”方芳说:“花语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差一点就失败了。”
    谢小玉又喝了口酒,然后看着方芳:“下面怎么做,你知道吗?”
    方芳点点头。
    看着凌乱不堪的屋内,皇甫就算想找个座位都很困难,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才问载思:“你想他们会杀了她吗?”
    “不会。”载思很快的就回答:“如果要杀她,又何必将她带走呢?”
    “现在虽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任飘伶说:“不过他们一定会在这一两天之内,开出条件给你。”
    “要钱?”皇甫问。
    “也许。”任飘伶笑了笑。
    “要钱的成份不大。”载思忽然开口:“别忘了他们送来的那一箱珠宝,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载思头顿了顿,又说:“不管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一条什么路?”皇甫问。
    “照做。”载思说:“不管他们开出任何条件来,你只有照做。”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你会答应的。”载思注视着皇甫,轻轻的说:“因为你非答应不可。”
    “是的,你非答应不可。”
    “还有一条路可走。”任飘伶忽然又开口。
    此语一出,皇甫和载思均微怔,两个人都以疑惑的眼光看向任飘伶,他笑了笑,又再重复一遍。
    “还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皇甫说。
    “花钱。”任飘伶笑着说:“当然也是花钱的路。”
    “花钱?花什么钱?”
    “我虽然是个最贵的杀手,可是因为我的那些臭规矩,所以我轻常没有钱。”任飘伶说:“我和平常人一样,也要吃饭,也要喝酒,偶而也须要找找乐子。”
    他笑了笑,又说:“所以我经常须要用别的方法来赚些钱,找人也是我的专长之一。”
    “这个我知道。”皇甫说:“要成为一个一流的杀手,找人是必备的条件之一。”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给你一笔钱,你就可以找出花语人来?”
    载思突然开口。
    “是的。”任飘伶说:“一天之内,我保证将花语人带回来。”
    “一天?”
    “一天。”
    “好。”皇甫说:“你要多少钱?”
    “我的胃口一向不太大。”任飘伶说:“我只要一百零一两就好。”
    “一百零一两?”皇甫这一次真的吃了一惊:“为什么你只要一百零一两?”
    “我有伙伴,为了这件事,她已经着手去调查了,花费和她的酬劳刚好一百两。”任飘伶说:“剩下的一两,正好是我的酬劳。”
    四
    找人是杀手的必备条件之一,盯人也是专门的条件之藏花虽然不是杀手,但是她盯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仇无忌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济南城,他到这里一定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
    所以任飘伶只好叫藏花盯着他,随时随地的盯着他,不管他到了哪里?
    和哪些人碰面?做了些什么事?都要知道。
    所以仇无忌愉快的在客栈里喝酒,藏花只有在外面喝西北风。
    还好仇无忌只喝了一个多时辰的酒就走出客栈,一出客栈,他就往东走。
    藏花当然是远远的跟着,这时夜已很深了,路上没有行人,藏花跟踪起来当然就比较困难一点。
    更何况要跟踪一个像仇无忌这样的高手,当然就更困难一点,还好今夜老天很帮忙,今夜不但无月,也无星,大地一片漆黑,夜色里只有那远远朦朦的灯光在闪烁。
    星月全无,风却很大,大地将那地上的千年老泥沙都吹在藏花的脸上。
    仇无忌仿佛只是出来散散步,又仿佛是要赶到某个地方去和某个人碰面。
    如果他只是出来散散步,欣赏欣赏夜色,但他走的速度实在不像是在散步。
    他要赶到某个地方和某个人见面?看他的走法却又不像是这样子的。
    离开客栈,他已又在路上又瞎逛了一个多时辰,藏花实在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
    是她的跟踪被发现了?他要找一个隐密的地方,好将藏花杀掉?
    或是和他约好碰面的人还没有来,所以他只好在路上东逛逛、西逛逛?
    仇无忌越走越离市区,最后终于走出了城,走入了荒野。
    一到荒野,藏花的跟踪就越加困难了。
    荒野上空无一物,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空地,不要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一颗石头,都会清晰的出现在地平线上。
    所以藏花只有用“趴行”跟踪了,所幸这荒野并不太大,她只大约“趴行”了十来杯茶的功夫,就跟到了一片树林。
    还未到树林,天已快亮,一入树林,东方就现出灰朦朦的光芒来。
    晨雾在林间升起,在远方凝聚。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空气中充满了湿气。
    藏花的衣服已脏了,也皱了,她的头发和眉毛全沾上了露水。
    寒意随着晨风缓缓的袭入她的体内,她拉拉衣领,抖了抖身体,强打起精神继续走着这不知终点的路程。
    树叶在动,晨雾在飘,风在吹,旭日在东升,远处已传来了鸡鸣,也传来了一阵阵低沉而又古老的钟声。
    藏花扬眼望向远方,那儿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座古寺,低沉而古老的钟声就发自那古寺。
    仇无忌的目的也仿佛就是那古寺。
    这世上大多数的庙、寺、庵都建在人迹较少的地方,不是在深山里,就是在荒郊外,不是在溪水旁,就是在树林内。
    ──为什么这些供奉敬拜的神宇,都要建在这种地方呢?
    曾有人这样解释过,庙盖在深山里,是要考验朝拜人有没有诚心?
    你想来求神、拜佛,就必须要经过一段遥远艰辛的的路程,心不诚,意不足,你当然也就无法走完这段路程。
    也有人说:“庙建在深山、建在荒郊、建在溪旁、建在树林里,是为了保持它的神秘感。
    “无心庵”就座落在一片树林内,它是个尼姑庵,也是江湖上三大名庵之一。
    无心庵内的主持叫“心无师太”。
    她不但心已死了,连人都仿佛是个死人。
    如果你见过她以前在江湖上走动时的样子,或知道她在江湖上用的名号时,你一定不会,也不敢相信“心无师太”就是她。
    心无师太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就叫“美人鱼”。
    江湖上的人对她的批评一共只有十二个字,用这十二个字来形容她,是最适当的了。
    “天使般的脸孔,魔鬼般的身材。”
    看见她的脸,你一定会惊讶世上居然有这么纯洁、这么可爱、这么美丽、又这么温柔的脸孔。
    等你看到了她的身材时,你就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坚持“宁为男人”的论调了。
    只要是男人,一见到她的身材,没有一个人不哭的。
    五
    哭有好几种。
    伤心要哭、悲哀要哭、高兴要哭、做错事了要哭、被骂了也要哭,痛苦当然更要哭了,可是见了她的身材时那种哭,却不是这几种哭。
    那是一种后悔的哭。
    ──后悔你为什么不早点见到她,后悔为什么无法、也不能和她共做“男人与女人的战争”。
    只要是男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她的“天使与魔鬼”。
    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是一个尼姑庵的主持?
    她被男人抛弃了?
    或是她看破了红尘?
    这一点是江湖上近五十年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问题之一,也是众人想知道的答案之一。
    她为什么要在声名如日中天时,忽然削发为尼姑呢?而且一做至今已二十三年了。
    “江湖美人鱼”一恍就成无心庵的心无师太,是什么令她做下如此大的决定呢?
    无心庵本来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尼姑庵而已,自然她来了以后,一切就改观了,由小庵而变大庵,由本来只有三个尼姑而演变成七十余个尼姑的庵寺了。
    由一间默默无闻,乏人问津的小庵,在转眼之间,在一夕之后忽然变成了武林中三大名庵之一。
    庵因人而红、人因庵而老、而变、而憔悴。
    昔日的“美人鱼”已不复存在,今日的心无师太是否风采依旧,美丽如昔?
    晨曦透过朝露,迷迷蒙蒙的投射在无心庵,使得这座古老而雄伟的尼姑庵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看着仇无忌走进无心庵,藏花略为停了一停脚步,她眉头微皱,挑眼一思。
    ──仇无忌走了一夜,就是为了要到这无心庵?──他和某一个人约在此地碰面?或是到这里来拿某样东西?
    ──他是个虔诚的信徒,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信仰?所有的问题,光用想象是得不到答案,要知道真相就必须进入庵内才能得知。
    藏花刚想迈步,就看见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她看见一个不该在这儿出现的人,从庵内姗姗的走了出来。
    她看见的是花漫雪。
    花漫雪仿佛一夜未眠,又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激烈决斗后所出现在眼睛里的那种疲倦之意,她全身好像都已无力的走出庵门,走入树林,走进晨曦里。
    藏花知道她不是个信徒,她唯一信仰的就是自己口袋里的钱财,她从不到什么寺呀、庙宇的,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无心庵呢?
    对于这个问题藏花并没有思索太久,因为她很快的又看见仇无忌走出无心庵。
    他刚刚进去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现在出来时的样子却仿佛中了特大号头彩似的,走起路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很快的就走出树林,走入荒漠。
    藏花现在就很为难了,是继续跟踪下去?还是先进入无心庵探个究竟呢?
    已没有时间让她再迟疑了,她毅然的甩了甩头,她已决定进入无心庵了。
    看仇无忌走的方向,一定是回到城里,他彻夜走到这里,他的目的也一定是在这里,如果现在不进去看个名堂,藏花一定会憋死。
    藏花可以被气死、自己渴死、被人打死,不管她怎么死都可能。但是,却绝对不会是憋死。
    她如果是个会让自己憋死的人,那么她就不是藏花,也就不会发生了那么多可悲可泣,惊天动地的故事
    ──好奇心岂非自古以来就是人类惹麻烦的原因之一。
    六
    早课。
    千遍一律,一成不变的早课。
    上香、念经、祈福、默祷,每天清晨起来后,要做完这些事才可以开始吃早餐。
    永远是四样青菜豆腐和一大锅粥,吃完早餐后,当然就开始整理庵里的一切,包括大门外的庭院。
    藏花进入无心庵时,她们正好吃完早饭,开始在打扫,一位年纪较大的尼姑看见藏花,立即上前:“施主,是否来上香?”
    “上香?”
    藏花微愣,但立即笑着说:“对,对,我是来上香。”
    “施主请随我到大殿。”
    从前院,经过走廊到大殿,一路上藏花的眼睛没有停过的四处望。
    正常,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藏花不由的以为自己判断可能错了,仇无忌也许就和平常人一样,
    到这里只是为了上香。
    趁着那中年尼姑在点香时,藏花问她:“师太法号如何称呼?”
    “贫尼心无。”
    “心无师太。”
    藏花说:“无心庵是三大名庵之一,上香的人一定很多,为何现在不见有别的人来上香?”
    “普通都是下午来上香。”
    心无师太说:“如果是节日佳庆、佛祖圣诞,一大早就会有人来上香。”
    藏花接心无师太递过来的清香,转身面对佛像,虔诚的拜了拜,将二根清香插入香炉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心无师太脸上。
    “这么说今天我是第一个来上香的人?”
    “是的。”心无师太回答。
    没有人来过?明明看见仇无忌走进这无心庵,也看见花漫雪从这里走出,为什么心无师太会说没有人来过?“或许已有人来过,而心无师太没有看见。”
    藏花笑了笑。
    “今天是我当值,一大早我就在大殿念经。”
    心无师太说:“有人来上香,我一定会知道的。”
    她看了看藏花,又问:“施主是否来这里找人?”
    “找人?不,我是来上香的。”
    藏花掩饰的笑笑:“我只是要进来之前,仿佛看见有人从这里走出去。”
    “施主说的一定是花善人。”
    心无师太微微一笑。“花善人?”
    藏花一怔。
    “是的。”心无师太说:“庵和庙一样,虽然有很多善男信女来进香上供,但是我们的开销一向很大,尤其是一些比较有名的庵或庙,因为我们时常会拿出一笔钱来为地方上做一些善事。”
    她看着藏花,顿了顿,接着又说:“所以通常我们的背后都会有一两个大财主在支持着。”
    “大财主?”
    “是的。”
    心无师太说:“有的人出钱,却不喜欢挂名,他们有的是在我们需要用钱时,才会送钱来,有的是按月送来,花善人就是属于后面这一种的人。”
    “花善人是就是‘醉柳阁’的阁主花漫雪?”
    藏花问。
    “不知道。”心无师太说:“像处理这一类的事,都是本庵主持心无死太所做的,我们只知道她叫花善人而已。”
    回到城里,已是快到中午了,任飘伶早已在相约之处等候。
    屁股还未坐定,藏花已先吃了三口菜,然后又喝了两杯酒,才满足的喘了口气。
    任飘伶看着她,微微笑道:“看来你昨夜一定很辛苦?”
    “辛苦倒是没有,只不过喝了很多西北风而已。”
    藏花又吃了一口菜。
    “要盯那老滑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任飘伶举杯喝酒。
    藏花先喝了一杯,然后放下杯子,才盯着他,才开口:“你猜猜那老小子昨夜一个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事?”
    “找了三十个女人陪他喝酒取乐。”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必喝西北风了。”藏花笑了笑:“别忘了我也是女人。”
    “到某大富人家抢了一票?”任飘伶说:“或者到某个地方杀了人?”
    “没有。”藏花说:“他只是散步散了一夜,然后到城外的无心庵逛了一圈。”
    “就这样?”
    “是的。”
    “在散步时有没有和谁接触过?”
    “没有。”
    任飘伶想了想,又喝杯酒,才说:“那么他一定是和某人约好在无心庵碰面。”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等他出来后,我立即进了无心庵。”藏花盯着他说:“你猜猜我进去之前,看见谁从无心庵里走出来?”
    “谁?”任飘伶眼睛一亮:“这个从庵内走出来的人说不定就是和仇无忌约好碰面的人?”
    “花漫雪。”藏花说:“这个从庵内走出来的人就是花漫雪。”
    “花阁主?”任飘伶微惊:“醉柳阁的花漫雪?”
    “难道还有别的花漫雪吗?”藏花笑了笑了:“我进去之后,当然是上香,等上完香后,我打趣的问,今天我是不是第一个来上香的人?”
    “庵内尼姑怎么回答?”
    “她们居然说是。”藏花说:“我明明看见仇无忌和花漫雪从里面走了出来,尼姑却说我是第一个来上香的人,你说奇不奇怪?”
    任飘伶眉头微皱,又在沉思。
    “于是我当然又说,我好像看见有人刚刚走出去,那个尼姑一听马上笑着说,我看见的人一定是花善人。”藏花说:“花善人的意思你懂不懂?”
    任飘伶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说,花漫雪是无心庵背后支持的大财主。”
    “可是我记得从小就没看见过花漫雪做过一件善事,更别说到庵或庙去上香。”藏花说:“她怎么会忽然间变成支持无心庵的大财主呢?”
    “或许是她忽然间想通了。”
    “别人有这可能,她,不必了。”藏花说:“庵内的尼姑只承认有花漫雪这个人走出去,却死也不承认还有别人进去。”
    藏花用左手食指在鼻子的左边上下摸擦着,每当她遇到须要思考问题时,她就会有这个举动。
    “所以我想这个无心庵一定有问题。”藏花边摸着鼻子边说。
    “无心庵内的心无师太,三十年前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鱼’,不但是绝色倾倒众生,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她却在声名最噪时,当了无心庵的主持。”任飘伶说:“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至今还没有人知道答案,这也是近三十年来江湖上五大秘密之一。”
    风和日丽,春风撩人,就仿佛情人口里的呼气般令人陶醉。
    任飘伶将杯子倒满后,微笑的看着藏花,然后拿出一百两放在她的面前,藏花不懂他的意思,所以她就问:“你放在我面前的好像是钱?”藏花看看桌上的银子:“好像是一百两?”
    “是的,是一百两。”
    “你为什么将它放到我的面前呢?”
    “因为那是你的。”
    “我的?”藏花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向我借过一百两?”
    “我怎么可能向你借过钱。”任飘伶一笑:“这是你昨夜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风的代价。”
    “你付的。”
    “我穷得跟一个乌龟一样,怎么可能有钱付给你呢?”
    “是谁付的?”
    “南郡王。”
    “皇甫擎天?”藏花又是一怔:“他为什么要付我一百两?”
    “因为你是我的伙伴,因为我答应他在一天之内将花语人找回来。”
    “将花语人找回来?她失踪了?”
    “是的。”
    “为什么会失踪呢?”
    “有人绑架了花语人。”
    “绑架?”藏花这回是大吃一惊:“是谁绑了她?为什么要绑架她?”
    “不知道。”任飘伶淡淡的说:“所以皇甫才会花钱请我们。”
    “你有把握在一天之内找到花语人?”
    “没有。”
    “没有你也敢答应皇甫,一天之内找到花语人?”藏花盯着他。
    “我没有,你有。”任飘伶轻轻的笑着:“所以你的酬劳是一百两。”
    “我知道是谁绑架了花语人?”
    藏花又是一惊:“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你是不知道谁绑架了她,可是你知道她的去处。”
    任飘伶说。
    藏花刚想再开口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只略微顿了顿,马上又说:
    “你是说她被关在无心庵?”
    “百分之九十。”
    “那么绑架她的人是无心庵内的大小尼姑了?”
    藏花又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任飘伶又淡淡的说,轻松的好像在吃一条红烧鱼。

举报

第05章蝙蝠之战
    一
    白天羽回到济南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藏花,可是他第一个见到的人却是花漫雪。
    见到花漫雪的地方并不是在醉柳阁,而是在长街上,看样子花漫雪好像是专程在街上等他的。
    一看见白天羽,花漫雪立即上前将他拉至街旁,然后用一种很神秘的声音说:“店里有个很奇怪的人在等你。”花漫雪一脸神秘状:“他来了两天,就住在你房间对面的那间梅花屋。”
    “他找我干什么?”
    “他没说,只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你还没回来,他就说要住店等你。”
    “他长得什么样子?”
    “高高的,大概有六十岁左右,身材看来却仿佛只有四十岁。”花漫雪说:“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冷冷的,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在看你的时候,就仿佛饿豹在看着猎物一样,令你不由的全身发寒。”
    “他现在还在店里?”
    “是的。”
    白天羽转头要走,花漫雪立即又说:“你要干什么?”
    “找他。”
    “你要小心一点。”花漫雪好像很关心的说:“他看来..看来好像是来找碴的。”
    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肥。一个人若出名了,时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找。
    你想不要别人来找都不行,因为这本是江湖人自千古以来就存在的规矩。
    你因别人的名而使自己成名,别人当然也会为了你的名来找你,他当然是希望因为你的名而使他出名。──纵然成名了又怎么样呢?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因为你的名气而死。
    做个默默无闻的人有什么不好?
    成名了又有什么好处?
    二
    白天羽并没有回到房间就已看见了花漫雪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
    他一踏入醉柳阁的大门.就看见那个人,那个人就坐在大厅的正中央,面对着大门,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儿,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
    他的桌上只摆着一壶茶,一个杯子,显然的,他只在喝茶。
    白天羽一进入醉柳阁就听见那个人在说话。
    “请坐。”
    大厅里现在没有别的人。而又只有白天羽一个人走进,这句话一定是冲着他说的。
    白天羽二话不说的就走了过去,就坐在他的对面,刚一坐下,那个人又开口:“请喝茶。”
    白天羽瞄了桌上的茶壶一眼,笑了笑:“通常有酒的地方,我都不喝奈的。”
    “酒不纯。”
    “茶纯?”
    那个人不答,有时候不答也就是不否认的意思。
    “我记得烧香拜佛都用酒,酒又怎会不纯呢?”白天羽笑了笑。
    那个人还是不语。
    白天羽刚坐定时,阁里的小二已经很主动的送上了一壶酒,他现在就正倒酒,倒好了他就举杯:“我敬你一杯。”白天羽缓缓的说:“你可以以茶代酒,这是古礼,我不在乎别人喝什么?”
    那个人很快的就喝了一杯茶,显然的他不太爱说话,也不喜欢噜嗦,他来此找白天羽是要做什么?
    看到他没说话,静静坐在那儿,白天羽只好喝了一杯酒,淡淡的笑笑,又问:“朋友贵姓,找我有何贵事?”
    “银,报仇。”
    这个人一定是标准的吝啬鬼,连说话都那么的省,能一个字就表达的,绝对不会用两个字。”
    “报仇?报什么仇?”白天羽说:“替谁报仇?”
    “铁燕。”
    “铁燕?”白天羽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笑着说:“你一定是金龙、银虎、铜鸵、铁燕四大长老中的银虎?”
    “是。”银虎面无表情的说。
    “据说你们几位之中和铁燕感情较好的是金龙,为什么他没来?反而是你来呢?”
    “一样。”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一样”的意思当然是指不管是谁来都可以杀掉白天羽。
    这话的意思白天羽当然懂,换做平时,他早已拔剑动手了,他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银虎在魔教四大长老之中,属于较恳直的一位。
    白天羽盯着银虎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何时动手?”
    “此时。”
    “何地?”
    “王家祠。”
    “王家词”位于醉柳阁的东边,是间没落破旧乏人烟的大宅。现在虽是大白天,可是一走进王家祠,会令人觉得仿佛进入一座千年雪山。
    大门几乎已快被蜘蛛网占据了,大堂上的牌位更是东倒西歪,大梁支柱横放直竖,墙角边杂草长得大约有一人高了。
    整座废祠给人的感觉不但阴森森的,还有恐怖的意味在,不过有一点却是不能否认的,这里的确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银虎领先走了进去,走到摆牌位的长台前停下,却没有回身,他就这样背对着白天羽,双手垂直,一点准备的架式都没有。
    白天羽当然是在看他的背,看得很仔细。
    银虎虽然在魔教里四大长老排行第二,可是他的武功据说不比老大金龙差,他当然也杀过人,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用什么武器。
    据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说,银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暗器,他随时随地,随便什么姿势都能发出暗器。
    他可以左手反打出一十三枚透骨钉,右手从肋下击出二十六颗“回风十字球”,口中可以一边和你说话,一边喷出三十五枚“薛家神针”,双脚当然更可跃出四十二双柳叶刀,最后还可以一个转身,由背部弹出“江南霹雳堂”的霹雳球。
    面对着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白天羽能不专心的注视他吗?
    白天羽看起来仿佛很轻松的站着,全身上下一点戒备的样子都没有。
    但如果你是内行人的话。你一定知道他全身的七十二主筋都已绷紧,一百一十六根小筋都处在颠峰状态,他全身大大小小的每一个关节都已密合,随时可以向任何方向扭动。
    春阳从屋顶上的破洞投射进来,刚好照在银虎的背上,在阳光下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出他的背已有点驼了,毕竟已是六十七岁的人了,他的腰杆再直、再硬,也比不上年轻小伙子。
    年华老去,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束。
    一个死亡的结束。
    如果说死亡是结束,那么出生是否是开始?
    曾有一位西方智者说过这么一句话──
    “死亡并不是个结束,而是从这个平原到另外一个平原而已,等你到了那个平原,你会发现展现在你面前的,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等着你重新开始去开发。”
    死亡并不恐怕,也不可悲。
    可悲的是有些人纵然活着,但生不如死,活不如灭,他们活着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渊里,毫无意义。
    四
    白天羽还是在盯着银虎的背,他不能不看,银虎的背虽然呈现出老人的驼,可是却有点无比惊人的杀气发出,这宛如一把刀虽已断,却仍然是一把杀人的刀一样,你稍不注意,就会死在那把断刀之下。
    两个人就这样不动的站着,也不知已站了多久,更不知他们还要站多久,也许他们会这样的一直站到世界毁灭时。
    他们虽然未交兵,却已交手了。
    这“不动”之战,远比动还要难。
    一动就会有空门出现,有空门出现,就会给对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往往是你死亡的机会。
    但有时空门出现,却是一个陷井,一个引诱对方错误的陷井。
    所以在“动”时,千变万化的。
    可是“不动”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比两方的耐力、定力和持久力。
    从银虎的背后看过去,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是空门,可是只要白天羽这么认为,那么死的一定是白天羽了。
    “空即是不空,不空即是空。”
    这本是武功的高深境界,在目前的江湖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已屈指可算了。
    银虎虽然背对着白天羽,但只要白天羽有任何动静,都绝对无法逃过他的攻势下。
    表面上看起来银虎好像是处在劣势,因为他无法看到白天羽,实际上他却占绝大的优势。
    ──凡事有弊也有利。
    银虎虽然无法看到白天羽的动静,也同时不必看着他那在脸上露出的定力。
    如果让你面对着一张比你还有定力的脸,你说不定会提早崩溃?
    对付银虎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他。
    “看即是不看,不看即是看”。
    这是佛学的至高哲理,这一点白天羽当然也懂,所以他很快的就将眼睛闭起来,把自己也处在银虎的境界。一种各凭感应而决生死的境界。
    蝙蝠虽盲,却凭着敏捷的听力来辨方向和东西,白天羽和银虎这一点,无疑也是“蝙蝠之战”。白天羽现在总算明白银虎为什么要挑这里来作为决战之地了。
    这里不但没人,四周也静悄悄的,“蝙蝠之战”不但要绝对的静,也要绝对无动的东西存在。只要有任何一点声音或是动的动作,都会影响决战人的判断力。
    在这种绝对静与无动的时候,忽然有了动的气息。
    不是银虎在动,更不是白天羽在动。
    动的是白天羽背后刺来的一把剑。
    这一剑不但刺得很轻,也很慢,慢得几乎你无法感觉到它在动。
    可是白天羽却早已感觉到了,就在他开始动时,白天羽就已发觉了。
    照理说,这么慢的一剑,白天羽一定可以闪得开。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定是个八流侠客。
    这一剑厉害就在它的慢。
    这一剑的绝招就在它的轻。
    这一剑如果是很快的刺向白天羽,他不但可以闪开,还可以砍掉持剑的手。因为这一剑如果是用很快的速度刺来,不但惊动了白天羽的感觉,也会牵引了银虎的触觉。
    只要银虎的反应一被触动,白天羽就可以动了,只要他一动,不但可以杀了这背后刺剑的人,还可以反击银虎的攻势。
    可是这一剑却刺得很轻、很慢,慢到只惊动白天羽的感觉而已,银虎却没有反应。
    所以只要白天羽一动,纵然他可以杀掉刺剑人,却绝对无法逃过银虎的攻击。
    这一剑真是刺得很要命。
    这一剑无疑也是绝代高手才能使出来的。
    这一战的安排,这一战的设计,无疑也是当代智者才能想得出来的。
    这一战的每一个设计都是精华,武功的精华。
    白天羽这一生中如果有对死亡感到恐惧,那么一定是现在。
    也只有现在,他才了解到死亡是来得那么的快,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令人感觉不到它的来临,就仿佛春风拂面般。
    他以前时常听到别人说“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他不懂寒意为什么会发自骨髓深处?
    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寒意呢?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种寒意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也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明了那是种什么滋味。
    后来当然有人听过白天羽和银虎这一战,于是就有人问:“既然不动是死,为什么不干脆动呢?”
    “动又如何?”
    “动了至少还可以拼一拼。”
    “说不定还可以拼出个奇迹来。”
    “不动虽然是死,一动却死得更惨。”
    “为什么?”
    “不动顶多也只是让那一剑刺死而已,一动就会变成了‘洞洞人’了。”
    “洞洞人?什么叫洞洞人?”
    “如果你看见过,或者能想象得出,一个人身上同时被八十几样的暗器射入,那么你就明白什么叫洞洞人了。”
    “所以当时白天羽如果一动,就会成了洞洞人?”
    “一定。”
    “银虎的暗器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他的暗器又何止用厉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那么白天羽是死定了。”
    “你说呢?”
    “那么他没死?”
    “世上只有哪一种高手可以这种情形下能不死的?虽然是三少爷谢晓峰也一样。”
    “楚香帅呢?”
    “一样。”
    “一定死?”
    “一定。”
    五
    黄昏将到,未到。
    阳光仍很艳,它从树梢照进树林,将藏花和任飘伶的影子断断续续的映在地上。
    从林间望出去,可以清晰的看见无心庵的雄伟轮廓,更可以听见那阵阵传来念经声。
    “大部分要去刺探秘密都是利用夜晚进行,为什么我们要在黄昏时刻呢?”藏花不解的问任飘伶。
    “越是有重大秘密的地方,越到晚上,防备越森严。”任飘伶靠在树干上冲着她笑一笑:“黄昏却绝对是他们的防备最松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这时是一天的工作最疲惫的时间,早班的到了这时是该交班了,晚班的是已玩了一天,而要在这时上班,你想想看,他们的精神会好吗?”
    换做我一定是坏透了。”藏花自嘲的笑笑。
    “精神不好,警觉心就松懈。”
    任飘伶说:“所以我才要在黄昏时,去查探无心庵。”
    藏花又看了无心庵一眼。
    “无心庵是个佛门圣地,里面供俸的是观音菩萨,它岂能容忍别人在它面前做坏事?”
    “菩提本无树,何来神与佛。”任飘伶淡淡的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连神佛自己都说菩提本无树,又哪里有神与佛。”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不是你糊涂,只是时间未到。”
    任飘伶笑笑:“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懂这句话的涵意。”
    藏花又在摸鼻子了,每当她遇到须要思考问题时,她就会有这个动作。
    藏花在思索着任飘伶话的意思,他却在含笑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要想了,这句话根本是想不通的。”
    任飘伶淡淡的说:“这句话能意会,不到时候,你怎么想,想破头也想不懂的。”
    藏花就有这个好处,每当她遇到想不通问题,而这时又有人提议她不要再想了,她一定很听话的就不想了。
    所以任飘伶一讲,她马上就放弃摸鼻子,马上就问任飘伶这样一个问题:
    “你答应皇甫擎天在一天之内将花语人带回去见他,一天之内也就是说到明天早上,你有把握吗?”
    藏花看着他:“你有把握花语人一定在无心庵吗?”
    任飘伶没答,只在笑。
    有时候这种笑就代表很有把握的意思。
    所以藏花又说:“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须要我来烦恼,答应南郡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操个什么心,我担什么忧?”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所关心的,所担心的是你的酬劳。”“我的酬劳?”
    任飘伶一愣:“我的什么酬劳?我的酬劳有什么好让你关心的?”
    “有,当然有。”
    藏花说:“我的酬劳是一百两,如果我们的酬劳是相等的,那么我们分担的危险也就相同,如果你比我多,那么就对不起,有危险,你先承当,有痛苦,你先享受。”
    “有欢乐呢?”
    “当然也是你先享福呀!”
    “你还真有公平心。”
    “那是当然的。”
    藏花笑着说:“我的原则一向是拿多少钱做多少事。”
    任飘伶用一种带有很得意的眼光看着藏花,又用一种很得意的声音问她:“以你想,我的酬劳是比你多,或者是比你所拿的一百两还要少?”
    “我们是伙伴,生意又是你接洽的,依照江湖惯例,当然是定是你拿得比我多。”
    藏花说:“我想你一定拿得比我多。”
    “为什么我一定拿得比你多?”
    “第一,南郡王不是个小气鬼,第二,南郡王不但大方,而且要救的人又是他女儿,第三,这件事的危险度很高。”
    藏花板着手指头在数:“有以上这三点,所以我才敢断定你得的酬劳一定比我还要多。”
    在此时此情,藏花居然还有心情去计较两个人的酬劳?
    她似乎好像忘了一件事。
    忘了被绑架的花语人是她的姊姊,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虽然同是养女,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更何况花语人对她还不错。
    她怎么可以不先管花语人的死活?而先和任飘伶在计较酬劳呢?
    这种事除了藏花做得出来,还有谁做得出。
    六
    当背后那一剑刺出时,白天羽的心就已凉了,也可以说就已死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剑带来的,只有死亡。
    也唯有死亡,才能解开这一剑。
    这一剑无疑已是死亡的一剑了。
    这一剑虽然刺得很轻、很慢,但总有刺人肌肉的一刻。
    白天羽已感觉到这冰冷的一剑,从他的后背刺入他的心脏。
    他也听到剑刺入肌肉时所发出的声音。
    剑本无情。
    它是否能感觉到人的恐惧。
    剑已无情。
    它是否能听到人们内心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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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尼姑庵里的和尚
    一
    剑纵然有情,它也无法感受到人们的恐惧,它也无法听见人内心的深处的呐喊。
    就正如花朵若能语,人们也无法听见它的呻吟和哀嚎。
    那一剑已然从白天羽的背上刺入。
    鲜血已如花般绽放,如春雨般落下。
    这时已是黄昏了。
    春阳羞柔的躲向西方的山头。
    夕阳的余晖在藏花的脸上闪动,就如庙宇的灯火在佛像面上跃动一般。
    藏花看看旁边的落日,再看看树林外的无心庵,她忽然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喃喃地说:“奇怪?”
    任飘伶听见声音,回过头望着她:“什么奇怪?”
    “现在是不是已到黄昏了?”
    “是的。”
    “黄昏是不是人们厨房该开始忙碌的时候?”
    藏花问的好奇怪。
    “应该是这样。”
    任飘伶突然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不然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庙里有素食,尼姑庵这个时候也该是开晚鳝的时间。”
    藏花望着无心庵屋顶上的烟囱:“为什么不见她们的烟囱冒烟呢?”
    “说不定她们今天吃干食呢!”
    “干你的头。”
    声音一出口,藏花也觉得这实在不是一句女孩子该说的话,所以她也不由的噗嗤笑了出来。等笑声稍为小些时,她才又开口。
    算她们今天吃干食,现在也该是她们念晚课的时候,为什么庵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藏花说。“说不定今天是她们的公休日。”
    藏花猛然回头,用一种很生气的眼光盯着他:“你的脑袋里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外,还装了些什么?”
    “还装了一些如何才会把你气死的点子。”
    任飘伶笑着说。
    “你──”
    藏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任飘伶却一直在笑,而且居然笑得很开心。
    “你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看极了,你生气起来,才有点像女人。”
    任飘伶继续笑了一会儿才停住,但他的眼中仍有笑意,嘴角的那抹笑痕还没有退尽。
    “你说的这些事,我早已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为什么不说?”
    藏花仍板着脸:“非要等我提起来了你才好损我。”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吉凶未知,我只想让我们的心情轻松一些。”
    任飘伶说:“设想到你经不起开玩笑。”
    “谁说我开不起玩笑,我只是不想被骗而已。”
    藏花虽然仍想板着脸,但眼底却已有了笑意。
    自古以来,庙或是庵为什么要盖在荒僻的地方呢?因为它们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有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的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也通常都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事感到畏惧。
    因为有了畏惧,就不能不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
    藏花说:“因为这样子才能显出他们的虔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任飘伶笑着说:“只差一点。”
    “哪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时,总觉得滋味特别地好些。”
    “所以人们才会总觉得庙里的素菜特别好吃?”
    藏花说。
    “你总算明白了。”
    任飘伶说:“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吧。”
    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所以聪明的和尚尼姑,都一定要将庙或庵盖在很远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和尚庙尼姑庵通常都是下午烧香的人比较多?”
    任飘伶说。
    “为什么?”
    “因为人们从早上出发,到了庙的时候都已是过了中午。”
    任飘伶说:“等烧完香,祈完神,就已快吃晚饭了,所以庙或或庵通常在这个时候生意最好的时刻。”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
    藏花说:“但那些和尚尼姑听见了你将他们比喻成作生意,一定会气死。”
    “他们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
    任飘伶说:“这句话你难道也不知道?”
    “不错,不错,既然气也是空,不气也是空,和尚尼姑当然是气不死的。”
    “会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真尼姑了。”
    “所以气死他们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气死她们了?”
    藏花问。
    “可以,当然可以。”
    二
    偏僻的树林,树林的尽头就是无心庵。
    藏花和任飘伶已走出树林,这时忽然从远方飘来一朵乌云,将那抹未尽的日色掩住了,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藏花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像马上就有一场暴雨来临了。”
    “下雨天,杀人天。”
    任飘伶说:“在这种天气里,杀人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谁要杀人?”
    “杀人的人。”
    无心庵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时的“砰砰”作响,庵内的院子里仿佛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说不像,却又像云雾,在这种阴冥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怖。藏花当然早已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是什么?”
    任飘伶也在疑惑,但脚步却没有停,他走入院子,捞了一把漫天飞舞的黑云。
    藏花当然也跟进来了:“这究竟是什么?”
    任飘伶没有回答,只将手里的东西仍给了她。这东西软软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藏花看清之后,不禁失声叫出:“头发!”
    “是头发。”
    “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风中飞飘,看来的确有股说不出的恐怖之感。
    任飘伶看着满院子的头发,忽然笑了:“说不定无心庵忽然变成了剃头铺了。”
    只要在这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吓一跳。
    但如果在尼姑庵呢?
    三
    这里是无心庵,是武林三大出名尼姑庵之一。
    现在尼姑庵里却没有尼姑,一个尼姑也没有。
    尼姑庵里没有尼姑,那有什么呢?
    无心庵里有和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有几十个,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什,盘膝坐在地上,坐在无心庵的大殿上。
    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藏花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但她却还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来做和尚?无心庵里的那些尼姑都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很静,虽然二三十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然是和尚,却不会念经。
    ──是不是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藏花慢慢的走过去,一个个的看,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和尚。这个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的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精光,但脸上也是光溜溜的。藏花看见他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她再看仔细一点,然后才用很不相信的声音说:“吴总镖头。”
    这个和尚赫然是正行镖局的总镖头吴正行。任飘伶也在看着吴正行,这个和尚居然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藏花盯着吴正行,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不是病了?”
    吴正行这才抬起了眼睛,看着藏花:“施主在跟谁说话?”
    “跟你。”
    藏花说:“吴正行。”
    “阿弥陀佛”吴正行合什道:“吴正行已经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你不是吴正行?”
    “贫道无光。”
    任飘伶忽然开口:“吴正行怎么会忽然死了?
    “该死的就死。”吴正行说。
    “不该死的呢?”
    “不该死的迟早也会死。”
    吴正行一直端端正正的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憎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正行嫖局的总惧头。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修为严谨的高憎。
    藏花看着他;突然眼珠子一转,轻声说:“吴总镣局既己死了,他的老婆呢?。
    “他有老婆?”任飘伶说。
    “不但有,而且才新婚不久。”藏花一笑:“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新婚的人往往是位疼爱老婆的,“又怎么舍得离开老婆呢?又怎么会忽然剃光头发来做和尚呢?
    吴正行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额头已隐隐约约有汗沁出来。
    任飘伶也笑了:“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改嫁了?”藏花说:“这么快?”
    “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任飘伶说。·观D·“嫁给谁呢?”
    “也许是个秀才,也许是个道士。”任飘怜笑着说: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话声未落,吴正行突然狂吼一声,人已站起来,他刚一站起,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一声,在他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还真重,吴正行的脑袋虽然没有开花,却已肿起了一个疱,人也被敲得头晕眼花的,连站都站不住了,且退了好几步,才“噗”的,又坐回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会念经的人终于出现了,却不是和尚,而是尼姑。
    一个尼姑口宣佛号,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一看见这个尼姑出现,藏花又吃了一惊:“心无师太。”这个尼姑居然就是陪藏花。上香的心无师太,她慢慢的走到吴正行面前,叹息的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不破,怎么能出家做和尚?”
    看见心无师太出来,吴正行就全身发抖,“我...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的,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远没有说完,“卜”的一声,头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是被手敲的。
    心无师太的手竟好像比棒槌还硬:“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吴正行被敲得趴在地上,头上当然又起了一个疱,这个疱居然比前一个还要大。
    “没...没有人。”
    “你想不想做和尚?”
    “想...想死了。”
    “卜”的又是一下。“出家人怎么可以开口说死呢?”
    “不说...不说。”吴正行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无居然又开始念经“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
    念经声越念越快,吴正行趴在地上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藏花看得怔住了,愣了老半天,才回头向任飘伶苦笑:“这尼姑会逼人当和尚,而且还会念经。“不但会念经,远会敲人的脑袋。”
    任飘伶笑着说:“敲得比念经还好。”
    “她念经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
    藏花说。“她本该敲谁的脑袋?”
    任飘伶问。
    “她自己的”
    心无师太忽然不念经了,她回过头看藏花一眼,然后摇着头说:“又是你!”
    “是我。”
    “你怎么又来了?”
    “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
    “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谁说的?”藏花问。
    “尼姑说的。”
    “尼姑凭什么这样说?”
    “尼姑会‘一指敲’。”心无师太说:“会敲人的脑袋。”
    “看来这尼姑好像又要赶我走了。”
    藏花叹了口气。“早上让你走了,现在你还不是又回来了。”
    心无师太说。
    藏花眼珠子又一转:“如果现在我马上走,有没有人给我钱?”
    “没有。”
    “那么我就不走了。”
    “为什么?”
    “我来是因为有人给我钱。”藏花笑着说:“没有人给我钱,我怎么能走呢?”
    心无师太沉下脸:“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早上好像是尼姑庵,现在却好像是和尚庙。”藏花瞄了坐在地上的和尚一眼。
    “早上是庵,现在是庙。”心无师太说。
    “庙又怎么样?”藏花淡淡的说:“连妓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为能来?”
    “你来干什么?”
    “来赌钱。”
    “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尼姑能逼人当和尚,我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这里都是和尚,谁给你赌?”
    “和尚。”
    “和尚不赌的。”心无师太说。
    “算了,斗嘴皮子,你绝对斗不过她的。”
    任飘伶突然说:“她一定会赢,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对极了。”藏花说。
    “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齐天大圣孙悟空。”藏花说。
    “赌什么?”
    “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藏花说。
    “就算你有理,但和尚没钱赌。”心无师太说。
    “和尚没钱,尼姑会化缘。”
    “化缘?到哪里化缘?”
    “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早上都还是施主。”藏花说:“尤其是吴正行吴总镖头,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全部施舍给尼姑了。”
    “听说尼姑化缘比和尚行。”任飘伶笑了笑:“有时比强盗抢钱还凶得很。”
    心无师太忽然不说话了,她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很久,才又开口:“你们用什么来赌?”
    “用我的人。”藏花说。
    “人怎么能赌?”
    “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尼姑,他做和尚。”藏花接着说:“你若输了,这庵就归我,和尚也归我。”
    “你想怎么赌?”心无师太问。
    “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好了。”藏花说。
    “敲谁的脑袋?”
    “你敲我的,我敲你的。”
    藏花笑着说:“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心无师太冷冷的说。
    藏花突然向心无师太挤挤眼:“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光头比较容易敲破。
    心无师太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她的人竟然忽然不见了。
    四
    一剑刺来,血花绽开。
    原来剑刺入肌肉,竟然毫无疼痛的感觉,有的话,也只是感到一丝丝迷惘。
    白天羽现在脸上的表情,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只有一丝丝迷惑,他没想剑锋刺入肌肉居然还是冰冷的。
    这背后刺来的一剑,穿破了他的衣服,穿入了他的后背肌。
    血花如春雨般落下时,白天羽已然准备迎接死神的来临,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了一事。
    一件很令他兴奋的事。
    那背后要命的一剑,居然在将刺穿他心脏时,忽然停住了。
    不但停住了,连剑锋上那逼人的杀气也竟然消失了。
    锐气一被引发,银虎就不能不动了,他一动,白天羽的剑也已出手了。
    银虎左手只轻轻一动,就已射出了二十枚子母镖,然后他又一回身,右手接连打出了二十几个透骨针,在右手暗器未发完时,他的口中又是喷出数十枚“薛家神针”。
    一百多个不同的暗器,从不同的方向时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后发先至,有的空中互擎,再改方向,所有的暗器全部射向白天羽全身上下七十二穴道。
    白天羽陡然有千只手,也已来不及接收暗器,幸好他没有千只手,他只有一剑。
    一把“春雨”
    一剑划出,闪出弯月的光芒。
    光芒弯弯,如水中倒月般起了弧线的涟漪。
    水波粼粼,仿佛在波动,仿佛在震荡,又仿佛在扩散。
    只一剑。
    光芒只一闪。
    然后那一百多个暗器就如春雨落入湖般,了无痕迹可寻。
    银虎看见那弯月般的光芒闪起,也看见那弯月的光芒在他的胸口消失。
    光芒一消失,银虎又看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件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想到过会看见的事情。
    他的左眼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右跟,右眼当然也看见了左眼。
    一个人的右眼怎么可能看见自己的左眼呢?
    五
    眼看着心无师太大笑,眼看着她不见。
    人怎么能不见了呢?
    无心庵的大殿地上全部铺着一块块的青石板,心无师太站的青石板,就在她大笑时,突然裂开。
    一裂开,心无就掉了下去,然后石板又立刻的合起来。
    看见这种情形,藏花想不吃一惊都不行。
    任飘伶也在看,怔了半响,忽然笑了,他笑着对藏花说:“看来她不想跟你赌。”
    “她当然也知道很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
    藏花也笑了。
    “你真的想敲破她的脑袋?”
    “只想敲破一点点。”
    “为什么?”
    任飘伶说:“心无师太不但是心无师太的得意门生,在江湖上也稍有名气,大致说来,她并不是个很坏的人。”
    “但她却不该逼人做和尚。”
    “乞丐都可以当和尚了,开镖局的当然也可以当和尚。”
    任飘伶笑笑:“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的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
    “我们不愿意做和尚!”
    “我家里有老有少,一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
    “好好的人,谁愿意当和尚?”
    吴正行叫的声音最大,而且居然还跪下来:“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任大侠替我们主持公道。”
    “唉!”任飘伶叹了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她就要我们的命。”吴正行说。
    “你们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怕一个尼姑?”藏花说。
    “那个尼姑不但凶狠,而且武功很高。”
    吴正行说:“而且还有两个蒙面的人在帮着她。”
    “两个蒙面的人?”
    “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吗?”藏花问。
    “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全都当了和尚?”吴正行叹了口气。
    藏花一想,又问:“她为什么要逼你们做和尚呢?对她是不是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
    “什么好处?”
    “她说做和尚一定要四大皆空。”吴正行苦着脸说:“所以我们一做了和尚,家财就全都变成她的了。”
    “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她的脑袋了。”任飘伶苦笑。
    “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藏花说。
    任飘伶侧头想了一想后,才开口:“心无师太呢?她怎能容许心无这样做呢?”
    “人总是会变的。”
    藏花说:“说不定那两个蒙面人之中,就有一个是心无师太。”
    “对。”吴正行说:“这个尼姑仿佛很听那两个蒙面人的话。”
    “尼姑不会放我们走的。”和尚们脸上均露出为难恐惧之色。
    “你们用不着害怕,她若敢追,有任大侠担着。”藏花还真会替任飘伶揽事故。
    “对,天大的事,有任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还没有说完,满屋子的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了,有的夺门,有的跳窗子,眨眼间就全都跑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心无师太没有出来,就连那两个蒙面人也没露面。
    “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藏花笑着说:“这些和尚不但敢跑了,连尼姑也吓得不敢出来。”
    任飘伶苦笑:“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推给任大侠?”
    “不推给你,推给谁?”
    “你呀!你的武功不是也不错吗?”
    “我是想推给自己,可惜我的威风不够。”
    “你太客气了。”
    藏花笑了笑,突然又问:“你想那个尼妨落下去,是落到什么地方?”
    “你跟下去不就知道了吗?”
    任飘伶话刚说完,他的人也不见了。
    任飘伶站的地方和心无落下去的地方是不同位子的,可是脚下的石板却一样会开,所以任飘伶也落下去了。
    “呼”的一声,翻开的石板已盖起。
    藏花这才真正吃了一惊,她用力的去踢地上的石板,无论她怎么踢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将合缝的,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大殿上又恢复寂静,藏花看了看这阴森森的大殿,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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