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剑狂花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7章女人的年龄
    一
    大部分的人都被阻于河岸之外,但是在神剑山庄大门口的人也不少,他们都呆住了。
    像林若英一样的呆住了。
    他们都看见了那把剑,一把很平凡的剑,没有什么特别起眼的地方。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白天羽的出手。
    在决斗中砍断对方的兵刃,那是太普通了,断剑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但是林若英的这一把剑不是普通的凡铁,它是一把很有名的剑,传了数代,一直由最高长老使用。虽然没有刻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字,但也差不多就有这个意思了。
    现在这把剑居然被入毁了。
    它似乎是被毁于一种神剑魔法之下,因为这是人力做不到的事,就算一个铸剑的名匠,把一把剑投入冶炉重铸,也无法把剑一分为二。
    但白天羽做到了。
    林若英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地上残剑,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怕成这个样子了。”
    他说:“我终于也看见了那一剑。”
    “林施主,可曾看清他的出手?”
    弃恨上人立即问。
    “没有。”林若英摇摇头:“我先前只看见他的剑,没有看到他的人,等我看到他的人时,剑已不在手。”
    他接着又解释:“那种感觉就好像剑归剑,人归人,两者都没有关系似的。”
    众人一惊,紫阳道长问:“林施主,你当真是这种感觉?”
    “你们自己又不是没尝过这种滋味,何必还来问我呢?”
    “不,林施主。”弃恨上人叹了口气:“老初等人以前所尝到的滋味比施主奇厉多了,剑未临身,即已动气追体,砭肌如割,若非谢大侠及时施以援手,挡开了那一剑。”
    他摇摇头,又说:“老衲等四人与令师就都已分身为十片了,那实在是一把很可怕的魔剑。”
    “不错,那把剑初看并没有什么,可是一旦到它的主人施展出那一招魔式时,就会出现一股妖异之气,使人为之迷惑。”
    “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若英说:“我只看到那把剑向我逼来,然后就突然变成他的人站在我面前。”
    他看着紫阳道长,又说:“至于我的剑是如何被劈成两半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更没有你们那种奇异的感觉,也许是白天羽的造诣还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个人高,也没有那么可怕。”
    “不,施主错了。”弃恨上人又摇头:“白天羽的造诣已经比那个人高了,也更可怕了,因为他已能役剑,而不是为剑所役了。”
    二
    什么是为剑所役?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人与剑不分,剑感受人的杀性,人禀赋了剑的戾性,人变成了剑的奴隶,剑变成了人的灵魂。
    剑本身就是凶器,而那一把剑更是凶中至凶之器。
    剑即是我,我仍是我。
    剑是人手臂上的延伸,是心中的意力而表现在外的实体,故而我心中要破坏哪一样东西,破坏到什么样的程度,剑就可以为我完成。
    人是剑的灵魂,剑是人的奴隶。
    这两种意境代表了两个造诣的境界。
    高下自分,谁都可以看得出的,只是有一点不易为人所深知的,那就是人与剑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存在。
    剑是凶器,人纵不凶,但是多少也会受到感染。剑的本身虽是死的,但是它却能给握住它的人一种无形的影响。
    这种影响有时也成为具体的感受,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靠近它就会感到它的热,握住它就会被它烧得皮焦肉枯。
    “春雨”是剑中之魔,魔中至室。因为它具有了魔性,谁拥有它,谁就会感受它的魔性,而具有魔性。
    唯大智大慧者除外。
    唯至情至性者除外。
    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一种畏惧的神色。
    他们的恐惧是有理由的。
    照林若英的叙述,白天羽的造诣已经到了剑为人役的境界,天下就无人能克制他了。
    弃恨上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谢掌柜:“谢先生,以你的看法三少爷的神剑是否能克制白天羽的剑?”
    “十年以前,在下可以肯定的说一句话──不能。”
    谢
    先生说:“但是这十年来,家主人的成就也到了无以测度的境界,因此在下只有说不知道了。”
    这等于是一句废话,一句使人听了更为忧烦的废话。
    但是也提供了一点线索,现在的谢晓峰如何无入可知,十年前的谢晓峰却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的剑上的造诣,已经到了令人骇异的境界,可是谢先生却说还不如此时的白天羽。
    三
    五大首席长老来的时候很神气,坐上了谢家的新船,像是贵宾一般的被迎人山庄,但走的时候却很狼狈。
    虽然他们仍然是乘坐那条豪华的新船,仍然有谢先生作伴相陪,但是那罗列在两旁的年轻仪仗却都撤走了,而且还是在他们没有登船之前撤走的。
    这个意思很明显,那仪仗队不是为欢迎他们而摆出来的,只是碰巧被他们适逢其会遇上了而已。
    这使得他们原本沮丧的脸上,更添了一份惭色,尤其是船抵对岸,接触到那许多江湖人投来的诧异而不解的眼光时,更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们虽然在神剑山庄炮受奚浇,但在那些江湖人的心目中,地位仍是崇高而神圣的。
    所以没有人敢上来问问他们,究竟在对岸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大家最关切的一件事仍是──
    白天羽和谢晓峰之战如何了?
    好在还有谢先生送他们过来,而谢先生在江湖上,一向是以和气及人缘好而出名的。
    所以已经有人向谢先生走了过去,而且准备打招呼了。
    谢先生虽然平易近人,但是能够跟他攀上点关系的,多少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
    有个人叫陈卓英,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缥局的总镖头,所以他总算也有点不大不小的名气了。
    除了这点凭仗外,他还有一点靠得住不会丢脸的是谢先生跟他还有过一点香火情,有次路过他镖局所在的那个县城时,曾经接受过他的款待,作了一天的客。
    因此陈卓英觉得这正是要表现一下他交情的时候,谢先生却已先看见他了,而且不等他开口,就先招呼:“卓英兄,失迎,失迎。”
    谢先生笑着说:“大驾光临,也不先通知兄弟一声,实在是太抱歉了。”
    当着这么多的人,如此亲切的招呼,使得陈卓英感动得几乎流下了眼泪,谢先生这样子亲密的对待他,使得他在人群中的地位突然增高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以后就是谢先生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去死的。
    ──江湖中人的一腔热血,只卖与识家。
    所以当陈卓英张口结舌,激动得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谢先生又笑着说:
    “卓英兄如果是来看敝上与白天羽决斗,恐怕就要失望了,这一仗也许打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白公子已经和我家小姐交上了朋友,谈笑正欢。”
    “那么关于决斗之事呢?”
    “不知道,他们没谈起。”
    谢先生笑笑:“不过白公子如果真的跟我们小姐成了好友,总不好意思再找她的老太爷去比剑吧?”
    谢先生的说明虽然并没有告诉什么,对白天羽和谢晓峰的决斗也只发表了他自己个人的猜测。
    猜测当然不能算是答案,但是谢先生的猜测却已经等于是答案了,因为谢先生是神剑山庄的总管。
    因为谢先生在江湖上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如果没有相当的把握,即使是揣摸之词,也不会轻易出口的。
    因此,这几乎已经是答案了。
    一听到谢先生的话,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叹息,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高兴。
    他们虽是千里迢迢跑来赶这场热闹的,但似乎也并不希望看见这一战的结果,无论是谁胜谁败。
    谢晓峰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一个至高无上的剑手,一种荣誉的象征。
    自然没有人希望心中的神倒了下来。
    白天羽是一些人心中的偶像,尤其是年轻人与女人的心中,他那突然而崛起的光芒,他那充满了浪漫情调的做事方法,他那种突破传统的,对那些老一代的,成名的宗师之挑战与傲视,在年轻一代的心中掀起了冲击的共鸣。
    因此,他们也不愿意白天羽被打倒。
    这个答案虽然不够刺激,却是皆大欢喜,使得每一个人都满意的离去。
    四
    一根细竹竿绑着一把油纸伞,插在沙滩上,挡住了那微微细雨。
    弹三弦的老人依旧面对大海弹着三弦。
    古老、低沉、哀怨的弦声,从老人的手指间流了出来。
    细雨淋不到老人,却打湿了站在老人身旁的纤细女子。
    她仍然用那柔柔的眼神看着老人,静听他那凄凉的三弦声。
    “五大门派又重聚在一起了吗?”老人忽然开口问。
    “是的。”女子轻声回答:“为了白天羽剑上那句诗。”
    “小楼一夜听春雨。”老人缓缓的念着。
    “依你看白天羽是否能胜了谢晓峰?”
    “不能。”老人淡淡的说:“谢晓峰神剑誉满天下,又岂是偶然的,近年来又深居简出,养气修性,他的剑已经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相信燕十三再使出那一剑,也奈何不了他了。”
    “那么这一战,白天羽是输定了?”
    “未必。”
    “哦?”
    “白天羽和谢晓峰都是不出世的奇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又岂是平常人所能预料得到的。”老人说:“不过他人胜与败,对我们的计划都没有什么影响。”
    “任飘伶没有跟去。”女子说:“他还留在济南城里。”
    “这正是我希望的。”老人冷笑:“这场戏他在场,还真无法演下去。”
    “为什么?”
    老人笑了笑。“这其中的奥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等日后你就会明白了。”
    老人终于回头看着她。“你也得回去,这个计划中当然也少不了你的。”
    “是。”
    三弦又响,老人又沉醉在那凄艳、哀愁的世界里,纤细女子又用那柔柔的眼光看了老人一眼,然后才无可奈何的回身离去。
    “白公子已经和我们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这是谢掌柜向大家宣布的事实,似乎是无人否认的事实,五大门派的长老虽然在白天羽那儿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他们亲眼看着谢小玉拉着白天羽的手进入山庄,两个人之间似乎已很亲密。
    实际的情形呢?
    恐怕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
    调小玉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难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着手,并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个火山口,男人们也会不皱一下眉头的跳下去。
    白天羽呢?他是不是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是不是也不皱一下眉头的跳下去?
    五
    当侍者送上了酒菜,两个人浅饮了三杯之后,谢小玉的眼波如醉,渐渐散发出她女性的魅力,白天羽反而感到意兴索然了。
    谢小玉挥了挥手摇退了侍儿,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后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银铃般笑着说:“来,我们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这是一杯毒药也没有人会拒绝的,可是白天羽却冷冷的推开了她的身子,也冷冷的推开了那杯酒。
    “三杯是礼数。”白天羽淡淡的说:“第四杯就太多了。”
    谢小玉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被人从身边推开的,而且是被一个男人。
    她来到神剑山庄之后,不知有多少青年侠客武士在神剑山庄作客,为了她色授魂与,甚至于为了争夺替她拾起一块附地的手绢,两个男人可以拔剑相向,拼个死活。
    而此刻,她却被人推了出来,这使她相当难堪,但也给了她一种新奇的刺激。
    ──女人岂非总是喜欢新鲜刺激的事?
    这个男人居然能拒绝她的殷勤,她一定要征服他不可,如此她立即又笑了笑。“白大哥,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你我之间没有这份交情。”
    白天羽毫无感情的说:“而且我从不为情面而喝酒。”
    话相当无情,等于是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也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红,泪珠已盈眶,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天羽。
    这种神态、这种娇柔,纵使是铁石人也会软化的。
    但白天羽却不是铁石人,他是个心肠比铁石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谢小姐,如果你要卖弄风情,年纪太轻了,但是要嚎哭撒娇,年纪又太大了。”
    白天羽说:“一个女人最令人讨厌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龄的事。”
    谢小玉的眼泪本来是快要流下来了,被他这句话又说得倒了回去,她很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立即又笑着说:“白大哥真会说笑话。”
    她神态转变之快,反而令白天羽愕然了。
    一个人的态度神情能刹那间作如此快的转变,尤其是一个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风尘中打滚十年。
    白天羽重新打量了谢小玉,在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温色,一丝委屈。
    “白大哥真会说笑话。”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是若非在人海中历尽了沧桑的风尘女子,就很难在那种情形下,运用上这句话。
    把一切的尴尬,用一句话轻轻的都带过了,这已不是说话了,而是艺术了。
    白天羽盯着她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天下最不可靠的话,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龄。”谢小玉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就希望自己成熟一点,每次报岁,总是会多报个一两岁,而等到她真正的成熟时,却又怕自己太快老去,这时她报的岁数,一定是少一两岁。”
    她顿了顿,看看白天羽,才又接着说:“等到她已经真正老去时,少报的岁数就更多了,到后来连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岁数了。”
    “总有一个岁数是她自己满意的吧?”
    “那当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一岁之间,在这以前是一年长两岁,在这以后是今年加一岁,明年减一岁。”她笑着说:“所以我如果去年告诉你是十九岁的话,今年是二十岁,如果去年告诉你是二十岁,那么今年就是十九岁了。”
    “我们去年没见面,所以我不知你几岁。”白天羽觉得她的慧黠之处,颇为动人。
    “那也没太大关系,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
    谢小玉笑笑:“你只要不算成二十二岁,我都不会生气的。”
    “好。”白天羽叹了口气:“算我没问。”
    “本来就是嘛。”谢小玉翻了翻眼珠。“白大哥又不像个傻人,怎么会问这些傻问题呢?”
    她的确很能够了解男人,在柔媚与妖弱两种手段都失败了之后,立即又换上第三种面目来。
    她之所以这样,那是白天羽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卖弄风情,你年纪太小,嚎哭撒娇,你年纪又太大了。”
    就是这句话,她立刻知道自己在白天羽眼中是一种什么样身份与印象了,同时也知道他所欣赏的是哪一种女人。
    她是怪自己糊涂,作了那么多错误的尝试,其实白天羽所欣赏的女人,她应该心中早就有个底子了。
    在大门口,就是因为她笑谑谩骂,把五大门派的长老嘲弄个够,才赢得了白天羽的友谊和信任。
    很少有男人会喜欢尖刻泼辣的女人,但白天羽偏就是少数男人之一。
    谢小玉的兴趣提高了,她要从事一项新的尝试,试图征服这个男人。
    不过她也有点惶恐,在她的经验里,她从没有尝试过这一类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不给她机会了。“谢小姐,现在可以去请令尊出来了。”
    “怎么?”她一怔:“你还是要找家父决斗?”
    “是的。”他淡淡的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谢小玉的脑子里不知动了多少转,想了多少法子、但最后都放弃了,她已不知用什么方法去阻止这一场决斗,她只有轻声的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认为你不该死。”
    “如果我该死呢?”
    “那么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谢晓峰的女儿。”白天羽看着她,淡淡的说:“我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谢小王伸了伸舌头,俏皮的说:“我一定要随时提醒自己。”
    “那么你就别做那些自以为聪明而又令我讨厌的事。”
    “白大哥,我实在不知道你讨厌什么事?”
    “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守本份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间的女人。”
    “白大哥,你误会了。”谢小玉歉然一笑:“我无意要阻止你跟家父的决斗,好坏也不是我能阻拦得了的、就正如我无法把家父请出来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么?”白天羽一怔:“刚才你不是说──”
    “不错,不久之前我见过家父,跟他谈过几句话,可是他对决斗的事并没有表示过什么,既不说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看见白天羽的脸色已变了,立即又说:“这件事我实在无法代家父决定什么,唯一的办法,只有带你去找他,看他是什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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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名字叫“和尚”的女人
    一
    藏花在济南城里住了很久,当然知道城北那块空地上的小吃摊,也就是前两天她和任飘伶带面具去解救白天羽的地方。
    可是她实在想不到任飘伶不但知道这个地方,而且跟那儿的人都很熟。
    黄昏未到,将到。
    夕阳己染红了空地,小吃摊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阴阳怪气的小伙计依旧阴阳怪气的整理桌椅,小吃摊的老板将一块块卤好的牛肉,猪脚从锅里捞起摆在柜子里。
    天未黑,那已被油烟熏的灯笼却已燃起,这盏灯有点跟没点差不了多少。
    小吃摊还未全部弄好,却已有五六个客人在等着吃了。
    藏花他们来时,那位阴阳怪气的小伙计正好阴阳怪气的将面、菜放到那五六位客人桌上面。
    看见任飘伶,那位阴阳怪气的小伙计居然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居然有了亲切的笑容,而且还居然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陪着笑上前招呼他们坐。
    “今天想来点什么?”
    “你看着办吧。”任飘伶笑着说。
    “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好。”
    “要不要来点酒?”
    “今天晚上我还有事。”
    “那就少来点。”
    伙计笑笑:“斤把酒绝对误不了事的。”
    “好。”
    “马上就来。”
    小伙计又弯了弯腰,才带着笑走。
    藏花看着离去的小伙计背影,不解的摇摇头:“我好像记得这里吃来吃去,一共只有两样菜。”
    她回头看着任飘伶,又说:“他有什么好问的?”
    任飘伶一笑,然后眨眨眼:“也许他只不过想听我说话。”
    “听你说话?”藏花说:“有什么好听的?”
    “有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很好听。”
    任飘伶悠然的说:“你难道没注意到?”
    藏花立即弯下腰,捧住肚子,作出好像要吐的样子来,却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听的笑话。”藏花大笑。
    “我忽然又想起了一句。”任飘伶淡淡的说:“这句话不但有趣,而且有理。”
    “什么话?”
    “一个女人若在你面前装模作样,那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了。”任飘伶说。
    “狗屁。”藏花大叫:“这种狗屁话是谁说的?”
    “我。”任飘伶笑了笑。“当然是我,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说得出这种有学问的话来呢?”
    “有。”藏花忽然板着脸。“还有一个人。”
    “谁?”
    “猪八戒。”
    二
    东西很快的就送上来,除了牛肉猪脚外,居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卤菜,只要你能想得出的卤茶,几乎都全了。
    藏花看看这些菜,再看看小伙计,忍不住的问:”这里老板换了?”
    “没有呀!”
    “这里岂非只有牛肉跟猪脚?”
    交谈,然后再看着他走回来,藏花忍不住又问:“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破子也是你兄弟?”
    “他不叫跛子,”任飘伶喝了口酒:“从来也没有人叫他跛子。”
    “别人都叫他什么?”
    “张半城。”
    “他的名字就叫张半城?”
    “他的名字叫张继平,但别人却都叫他张半城。”
    任飘伶说。
    “为什么?”
    “因为这城里本来几乎有一半都是他们家的。”
    “现在呢?”
    “现在只剩下了这一块空地了。”
    “这块地是他的?”
    藏花怔了怔。
    “是的。”
    “他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将这块空地收回来自己做生意?”
    “因为他怕收回了这块空地后,一到了晚上就没有地方可走。”
    “所以他宁可穷死,宁可看着别人在他这块空地上发财?”藏花问。
    “他并不穷。”
    “还不穷?”
    藏花转头看着黑暗处的张半城,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可以送到垃圾堆里去了,脚上的那双鞋可以称之为”夏天极品”的“凉快鞋”。
    看着他一身的装扮,藏花摇摇头:“他这样不叫穷,要怎么样才算穷?”
    “他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虽然将半城的地全都卖了,却换来了半城的朋友。”任飘伶说:“朋友是金钱买不到的,所以他就叫张半城。”
    任飘伶看着藏花,又说:“所以他还是比别人都富有得多了。”
    ──在某些人看来,有朋友的人确实比有钱的人更富有、更快乐。
    藏花叹了口气,摇摇头,举杯干完,才说:“这么样说来,他也可以算是一个怪人。”
    “就因为他是个怪人,所以我才常常会从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奇怪的事。”
    藏花的眼睛一亮:“今天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朋友多的人,消息当然也多。”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告诉我,城西外有座废墟。”
    “废墟?”藏花一怔:“你觉得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辈子没有看见过废墟的人,才会觉得这消息奇怪。”
    她笑了笑,接着又说:”可是连只猪都至少看过废墟。”
    “他还告诉我,废墟里有一朵花。”
    “原来这个猪非但没有见过废墟,连花都没有见过。”
    任飘伶不理他,接着又说:“他又告诉我,这个废墟二十年前是南郡王皇甫擎天的妻子所住的地方。”
    藏花的眼中已有光芒闪起。
    “他还告诉我,这朵花是二十年前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踪后才长出来的。”
    “它是朵什么样的花?”藏花已开始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趣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种花。”
    “它长得什么样子?”
    对于花类,再也没有人比藏花更懂,更清楚。
    “它没有叶子,也没有根。”
    任飘伶说:“它是从废墟阴暗处的蔓状植物根部长出的一种花。”
    “没有叶子,没有根?”
    “它的籽不大;发芽后冒出花干。”任飘伶说:“得好几个月才能发育成熟、每年开一次花,只盛开四天,随即凋谢,开的花却有如包心菜般大。”
    “这么大的花?”
    藏花吃了一惊。
    ──世上最大的花朵究竟有多大?
    “花的外形艳丽,五大花瓣上有疣状突起,所以花瓣太重,有时边缘会下垂。”任飘伶说:“这种花你见过吗?”
    “没有。”藏花说:“不过我听说过。”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说:“在遥远西方的一个属于热带雨季的国度里,有一种花,没有叶子,没有根,它开的花朵大约有五、六岁小孩的高度那么大。”
    “在他们国度里,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霸王花。”藏花说:“用他们的语言来说的话,就叫‘拉俄斯·呵诺’。”
    “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是一个人的名字。”藏花说:“是头一个发现这种花的人的名字。”
    “所以他们国度里的人就叫这种花为‘拉俄斯·阿诺’。”“是的。”
    藏花说:“所以在废墟里长出来的花,一定也是属于这种的花。”
    “他除了告诉你这些事件,还告诉你一些什么?”
    藏花有点兴奋的问任飘伶。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这些消息一点也不奇怪。”
    任飘伶淡淡的说:“你又何必问呢?”
    “谁说这消息不奇怪,谁就是猪。”
    藏花嫣然一笑。
    任飘伶笑笑,接着又说:“明天是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踪恰满二十年的日子,也是那朵花盛开的第一天。”
    “所以皇甫擎天明天一定会去废墟?”
    “一方面是去追忆,一方面去赏那朵旷世奇花。”
    藏花说。
    任飘伶点点头。
    “那么明天也是谋刺南郡王的好日子?”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任飘伶说:“皇甫每年的明天都会到废墟去,而且一定是独自一个人去。”
    藏花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喝口酒。看来济南城的这场好戏主角,一定是南郡王了。”
    任飘伶虽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浅浅的喝口酒。
    藏花将目光落在远方的黑暗中,忽然开口:“这里岂非己很靠近‘南郡王府’?”
    “很近。”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王府内,将我们得知的事告诉皇甫呢?”
    藏花说:“还等什么?”
    “等一个人。”
    “等谁?”
    “一个值得等的人。”
    “为什么要等他?”
    “因为我非等不可。”
    “他就有那么重要?”
    藏花问。
    “嗯。”
    “他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嗯。”
    “这个消息也是关系到皇甫的事?”
    这次任飘伶连“嗯”都懒得“嗯”了,他慢慢的喝了杯酒,慢慢的拈起个鸭肫,慢慢的嚼着。
    “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人来的时候。”
    “人若不来呢?”
    “就一直等下去。”
    “那个人难道是你老子?”
    “我不是他老子。”
    声音来自藏花的身后。“最多也只不过能做他老娘而已。”
    三
    这个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样子,藏花还真找不出字句来形容她。
    夕阳早已没人,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的高挂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已变得清清冷冷的,这个女人就这样懒懒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语。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指尖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藏花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一处都好像在说话,都好像在叙述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半张半盒,黑白难辨,看上去好像都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都没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时候,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之涯,海之角,远在虚无飘渺的云山之间。
    藏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风姿也很美,但和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会变得简直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任飘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冲上藏花的心深处,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飘伶就一直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懒懒散散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拿起任飘伶面前的酒杯,却是很快的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任飘伶还要快。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很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就醉了。她一连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头,向藏花浅浅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
    ──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睛,藏花这时才发现星光竟已因她而失色。
    “这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藏花忍不住开口说:“你知道吗?”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
    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请两位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飘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都是懒得说话的。”
    “和尚?”
    藏花一惊:“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叫“和尚”,为什么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飘伶:“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时才够。”
    “醉了?”
    藏花说:“醉了还能说话?”
    和尚手里还拿着酒杯,目光却已到了远方,她淡淡的说:“我说的本就是醉话。”
    “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
    任飘伶笑了笑。和尚又是懒懒散散的一笑,她轻轻拍拍他的肩,嫣然的说:“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见像你这样的男人了。”
    她笑着说:“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打翻醋罐子。”
    “吃醋?”
    藏花作样的问:“谁在吃醋?”
    和尚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吗?”
    灯光凄迷。
    藏花虽未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已经发现她的确已经显得很憔悴、很疲倦。
    一种对人生无奈的疲倦。
    “灯下出美人。”
    和尚笑了笑:“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
    “哦?”
    “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都还会难免忍不住要吃醋的。”
    她淡淡的笑:“何况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呢?”
    “你醉了。”
    藏花说:“你在说醉话。”
    “醉话往往是真话。”
    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
    “我喜欢听。”
    任飘伶忽然开口。
    和尚的眼波流动,飘过了他的脸,飘向远方,她的声音也仿佛飘向远方。
    “你听到话本不假。”
    任飘伶的脸色仿佛变了变:“你已知道不假?”
    她慢慢的点点头,再也不说话。
    任飘伶也不再说话,只是直着眼睛在沉思,过了很久,才长长吐了口气:
    “多谢”。
    “你以后总有机会谢我的,”她说:“现在你们最好是快走吧,莫让这位小妹妹等得发急。”
    她忽又笑了笑:“男人若是要女人等,就不是好男人。”
    藏花又不住问:“女人若是要男人等呢?”
    “那没关系,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有什么耐性的。”
    她的目光又凝向远方,“无论你多么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太久的。”
    藏花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似乎咀嚼出和尚话里的那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滋味。
    “我们走了,你呢?”
    任飘伶开口问。
    “我还想喝几杯。”
    和尚又是懒懒散散的笑笑。“我陪你。”
    任飘伶说。
    “为什么要陪我?”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喝酒的滋味。”
    ──那种滋味,如果不是尝试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出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要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她淡淡的说:“你走吧,不必陪我。”
    她又举起酒杯,就在她举起酒杯时,藏花忽然觉得她似乎已变得完全孤独。
    无论多少人在她身边,她还是孤独的。
    ──那已不是寂寞了,那是一种心死的落寞而已。
    任飘伶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拿起酒杯:“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只望这不是最后一杯。”
    和尚幽幽的说。“当然不是。”
    两人举杯饮尽。
    藏花也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任飘伶点点头。
    “不等你们说完话?”
    “话已说完了。”
    “就那么一句?”
    “有时只要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任飘伶说完后,立即转身走向黑暗处,藏花只有马上跟上,走了很久,藏花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只能看见和尚那纤细的背影。
    那个背影似乎已有些弯曲,就仿佛肩上压着付很沉重的担子。
    ──人生的担子。
    她的背影看来竟是如此孤独,如此疲倦,如此..
    四
    一道高墙,一个门。
    门上有把生了锈的大铁锁。
    除了白天羽和谢小玉外,没有别的人,他们两个看着门上的大铁锁。
    “多年来,家父就潜居在这里面。”
    谢小玉指着高墙里。
    “小妹用潜居这两个字,或许不太妥当,因为他老人家行踪无定,并不是一直都在里面。”
    白天羽静静的看着门。
    “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里面,否则就不知道上那儿去了。”
    “不久之前他还在家的。”
    白天羽说。
    “但此刻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
    谢小玉笑笑:“以前也经常是如此,前一脚他还在外面跟人打招呼,转眼之间就不见了,然后有人在另一个城市里见到他,对一对时间,只差了两个时辰。”
    “这么说来,这门虽然锁着,却并不能证明令尊不在里面。”
    “是的,在白大哥面前,小妹不敢说狂语。”
    谢小玉说:“我的确不知道家父是否在里面。”
    “如果在门外高声叫喊呢?”
    “恐怕也没什么用,小妹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是以前试过这个方法,有时他老人家明明在里面,也不会答应的。”
    谢小玉说:“他吩咐过,他要见人时,自己会出来,否则就不准前来打扰他。”
    “那就只有破门而入一个法子了?”
    “当然也不止是用这一种法子,像越墙也是能够进入的。”
    她笑笑:“但白大哥似乎是不会做越墙之举的人。”
    “我是光明正大的来找令尊决斗,用不着偷愉摸摸的越墙而入。”
    白天羽想了想:“我要破门而入,你不会阻止吧?”
    “我应该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上,何必去多费精神力气呢?”
    她笑了笑:“这不过是一扇门而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护它。”
    “谢小姐,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却很少有几个朋友。谢小玉淡淡一笑:“神剑山庄虽然名扬天下,但是却保护不了我,身为谢晓峰的女儿,不聪明一点就活不长的。
    “不错,令尊的盛名,并不能叫人家不杀你。”
    白天羽说:“像那天追杀你的‘铁燕双飞’,就没有人敢阻挡他们。”
    “怎么没有,你白大哥不就是挡住了他们吗?”
    她说:“敢向谢晓峰的女儿出手的,绝非是泛泛之辈,因此能够保护我的人也不多,像白大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谢小姐,别忘了我是来找令尊决斗的。”
    白天羽冷冷的说:“你最好别太急着跟我交上朋友。”
    “为什么?你要找家父决斗,又不是找我决斗,这跟我们成为朋友毫无关系。”
    “在跟令尊决斗,总有一方要落败的。”
    “那是一定的,但是这也没多大关系。”谢小玉说:“武功到了你们的境界,胜负上下,只是些微之差,绝不可能演变成生死流血惨剧的。”
    “那可很难说的,”白天羽淡淡的说:“我的剑一发就无可收拾。”
    “你一剑伤铁燕夫妻,轻劈林若英的剑,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吗?”
    “那是他们太差,我还没有全力施为。”
    白天羽浅浅一笑。
    “你跟家父决斗时,更用不着全力以赴了。”
    谢小玉笑着说:“高手相搏,只是技与艺之分,没有人使用蛮力的,有时甚至于对立片刻,不待交手,双方就已知道谁胜谁负了。”
    “你的造诣很高,否则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白天羽眼中一亮。“不到某一种境界,不会有这种体会的。”
    “白大哥,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是神剑山庄下一代的主人,总不能太差劲吧?”
    白天羽凝注着她,忽然说:“以你的造诣,那天应该不至于会给铁燕夫妻追得亡命奔逃的,他们还没有你高明呀。”
    谢小玉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白天羽居然会如此细心,而且还会旁敲侧击的探听她的虚实,脑子里飞快的一转,她立即知道该怎么做了,任何巧词掩饰,都不如说实话来得好,因此她笑了笑:“如果我真的比他们差了很多,又怎能逃过他们的追杀?”
    “这么说你是存心逃到‘水月楼’?”
    “可以这么说。”谢小玉说:“我知道那一对夫妻是很厉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谁能压一下他们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扬天下,为多少人排除过困难,轮到他女儿有难时,有谁肯挺身出来保护我。”
    “那结果令你很不愉快吧?”
    “不错,那一天在‘水月楼’的几乎都是名闻一时的侠义之辈,结果却使我很失望。”
    她看着白天羽,笑着又说:“不过我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我遇见了白大哥这样的一个年轻英雄。”
    “我不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为刚好我也要找铁燕双飞比比剑。”
    白天羽说:“而且我估计一定能胜过对方,否则我也不会傻到拼命来救你的。”
    “这一点我知道。”谢小玉说:“我跟白大哥那时毫无渊源,也没有理由要求白大哥如此的。”
    白天羽看着她,笑了笑说:“你倒是很能看得开。”
    “我只是将己比人,叫我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陌不相识的人,我也同样的不干。”
    谢小玉突然用一种很温柔,很有情感的眼光凝视着白天羽,然后再用一种很柔很柔的声音说:“除非是一个使我倾心相爱的人,我才会为他不顾一切。”
    “你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没有?”
    “没有。”
    谢小玉说:“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的。”
    她的眼光虽然很柔,却直直的落入白天羽的眼中,但是白天羽却无视于她的暗示。
    他仿佛已决心结束这次无聊的谈话,他走向门,伸出右手抓向门的大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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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神剑山庄的藏剑居四个人
    一
    四个人。
    四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这四个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里,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很快的掠到白天羽面前。
    他们的神情冷漠,年纪都在四十左右,每个人手中执着剑,他们的脸色平板,不带一丝表情,灰色而沉滞的眼睛看着白天羽。
    白天羽没有动,他看看这四个人,再看向谢小玉,但谢小玉仅笑笑:“白大哥,我说这四个人我不认识,你相不相信?”
    “你是说他们不是神剑山庄的人?”
    “这个我倒不敢说,因为我来神剑山庄才一年多而已。”
    “一年多虽不算长,可是连你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认识,似乎不太可能吧?”白天羽冷冷的说。
    “别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认识,而且还是我来了之后雇请来的。”
    谢小玉看看那四个人:“但是这所院子里的人,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我没进去过,他们也从不出来。”
    “从不出来,他们又如何生活呢?”
    “我不知道。”谢小玉摇摇头:“我也不管家,是谢亭生在管。”
    谢亭生就是谢掌柜,大家都称他为谢掌柜或谢先生,久而久之的就忘了他的本名。
    谢小玉是山庄的主人,自然不必也叫他谢先生,但也是现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谢亭生也不知道我们。”四人其中一个中年人忽然开口:“我们是他的叔叔经管神剑山庄时进入山庄的,已经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谢总管去世,才由他的侄儿来接任。
    “那么四位是神剑山庄中最老的人了?”谢小玉笑了笑。
    “我们不属于神剑山庄。”中年人的声音也跟他的脸一样平板:“我们只属于藏剑居。”
    “藏剑居?”谢小玉微愣:“藏剑居在哪里?”
    “就是这里面。”中年人指着小院子里。
    “原来这里叫藏剑居,我真是惭愧,居然会不知道,亏我还是山庄的女主人。”谢小玉说。
    “听主人说起过,但是却与藏剑居无关。”中年人说:
    “这儿不属于神剑山庄,而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你们的主人是我的父亲。”
    “我们不问主人在藏剑居外的关系。”
    中年人说:“藏剑居只有一个主人,再无任何牵连。”
    “那么四位如何称呼?”
    谢小玉笑着问。
    “藏剑居中,只有主人与剑奴,用不着姓名。”
    中年人说。
    “只是为了称呼区别,人以干支为冠称。”
    中年人说:“我叫甲子,以此类推为乙丑、丙寅、丁卯..”
    “照这样推算起来,这藏剑居中岂非有六十名剑奴了?谢小玉说。
    “藏剑居与世隔绝,不通往来,无可奉告。”
    甲子说。“我要找谢晓峰。”
    白天羽忽然开口:“他在不在?”
    “藏剑居中,没有这个人。”
    甲子说。
    “那么我就找藏剑居的主人。”
    “如果主人要见你,自会在外面相见。”
    甲子冷然的说:“否则你找来也没有用,藏剑居中绝不容外人进去。”
    “主人在不在?”
    白天羽问。
    “无可奉告。”
    甲子说:“相信你们早已知道了,这院墙外两丈之内都是禁地,今天念你们是初次犯禁,我们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杀勿论了,你们快走吧。”
    “我是来找谢晓峰决斗的。”
    白天羽沉下声来。“告诉你没有这样一个人。”
    甲子说:“你要找谢晓峰,就应该到别处去找。”
    “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晓得。”甲子说:“藏剑居既与外世隔绝,而且顾名思义,藏剑居既已藏剑,也不是跟人决斗的地方。”
    白天羽冷笑一声:“那么你们手中怎么会拿着剑呢?”
    “我们手中的不是剑。”
    “不是剑。”
    白天羽冷冷的说:“那又是什么?”
    “随便你称它为什么,就是不能叫它为剑。”
    “明明是剑,却偏偏不称为剑。”
    白天羽鄙夷的大笑:“你们这种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行径不怕人笑掉大牙。”
    这四个人听了白天羽的话,本应该感到很愤怒才对,可是他们却仍然很平静,没有一丝激动之样,甲子等白天羽笑完了才冷冷的说:“你要怎么想,怎么称呼那是你的事。”
    甲子说:“但是在藏剑居中,我们不认为它是剑。”
    白天羽忽然觉得笑不出来了,骂人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是对方如果根本不作理会,这就变得非常无趣了。
    白天羽冷哼一声,盯着甲子:“你们是出来阻止我进去的?”
    “是的。”
    甲子说:“那扇门封锁藏剑居的,所以万万不能破坏。”
    “假如我一定要破坏它呢?”
    “那就会很糟糕的。”
    甲子冷冷的说:“你会后悔不该做了这件事,而且别人更会怪你不该做这种事。”
    “本来我倒并不真想破坏它的,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破坏一下了。”
    白天羽大笑说:“因为我这个人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而且最喜欢被人埋怨。”
    “我们会尽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我们会尽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绝对没有人会去怀疑甲子这句话的真实性,三岁小孩子都看得出他们一定会尽一切力量去阻止。
    白天羽看得出,也知道,但他只笑笑,然后一滑步,人闪过甲子他们四个人,而已闪到门前。
    四个人四把剑,就在白天羽刚到门口时,已如闪电般的刺向白天羽后胸。
    四把剑都是同一招,同是一刺,这一刺很简单,很平凡、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却是凌厉无比,气势万钧。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先躲开这一霹,然后再想办法去破门,但是他们偏偏遇上了白天羽。
    白天羽头也不回的仍然抬起右掌击向门,左手却从任何人想不到的部位扭曲、变出,然后用一种很奇特的手法一挥。
    就听见“当、当、当、当”的一连串声音,甲子他们的剑居然都相碰一起他们惊讶的互看一眼,等他们定眼望向白天羽时,就看见那扇门在白天羽的拳下变得粉碎。
    木门后是封锁了几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谢晓峰之外,还没有别人进去过。
    所以连谢小玉都感到万分的好奇,连忙探头向里面望去。
    她感到失望了。
    里面的范围虽大,却十分凌乱,乱草丛生,把原来的亭台楼阁都掩遮下去了。
    这只是一个破旧的庭院罢了,却是在神剑山庄之中,而又是一代剑神三少爷的潜居之所,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最使人侧目的是居然有两座土坟。
    土坟堆立在断草残壁之间,虽不知坟中埋的是谁,却可知这是新起的坟,因为坟上的草还修得较为整齐,是这院中最整齐的东西。
    四位剑奴见门己被击碎,态度虽有点惊惶,但是神色却更见冷酷,他们不进反而向外面冲了出去。
    他们不是逃跑,因为只冲出了十丈之后,他们就突然的停止了。
    然后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突然发现笼门开了,就飞快的冲出来,分散的躲向隐秘的地方。
    躲向隐秘的地方,是老鼠在受惊吓时的必然习性,但是他们四个人却不像,因为他们只是进去一下,立刻又出来了。
    拿着剑进去,又拿着剑出来。
    进去时,剑是雪白光亮的,出来时剑上却已染满了鲜血,而且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四个人的剑都是如此,那意思就是他们每个人至少都杀了一个人,不过由剑上滴血的情形看来,杀的绝不只四个人。
    他们只进去了一下子,立刻就出来,杀完人出来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被杀的人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取去了性命。
    好快的动作、好快的剑。
    白天羽没有再动,也没任何表情,谢小玉的脸色却己有点变了。
    “他们这是做什么?”
    谢小玉问。
    “大概是杀人吧。”
    白天羽淡谈的回答。
    “为什么要杀人呢?”
    “大概是不喜欢那些人偷偷摸摸的躲在那里。”
    白天羽笑笑:“我也不喜欢这种人。”
    “他们是神剑山庄的人。”
    谢小玉说。
    “但不是藏剑居的人。”
    甲子开口说:“主人曾经跟外面的人约法三章,在这所院子的周围划定了禁区,不准前来窥探,违令者死。”
    “那是指两丈之内。谢小玉说:“他们都不在禁地内。”
    “两丈是门关着时的限制。”
    甲子淡淡的说:“现在门已经打开了,周围就扩大了,凡是能看见门里情形的地方,都是属于禁区。”
    “凡是看见了这院子内部的人都得死?”
    “是的。”
    甲子点点头:“你一来的时候,主人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你没有告诉你的人,这些人的死是你的过失,如果你告诉过他们,那么就是他们自己找死。”
    “他们不是我的人,是神剑山庄的人。”
    谢小玉急着说。
    “神剑山庄原先没有这些人。”
    甲子说:”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我是神剑山庄的主人。”
    谢小玉昂然抬头。“主人还在的时候,你就不能算是主人。”
    甲子冷冷的说:“就算主人不在,你也只是神剑山庄的主人,不是藏剑居的主人,你管不到这一个地方来。”
    白天羽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谢晓峰和谢小玉这一对父女之间,还有着一些很特别的关系。
    谢小玉本想再说,但她看了白天羽一眼,觉得自己似乎已说得太多了,连忙笑笑,对白天羽说:“我们父女之间不常见面,有许多事情尚未沟通,倒叫白大哥见笑了。”
    白天羽只笑笑,没有说什么,但却转身问甲子:“那么我们两个也是非死不可?”
    “不知道。”
    “不知道?”
    谢小玉一愣。
    “因为你们已经打开了门,生死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了。”
    甲子回答。
    “由谁来决定?”
    白天羽问。
    “自然是由里面的人。”
    甲子说。
    “这里面还有人?”
    “你们进去后就知道了。”
    “如果我们不想进去呢?”
    甲子微微一愣:“你们打开门,不是为了要进去的吗?”
    “那倒不见得。”白天羽笑笑:“我们也许只想瞧一瞧里面的景色,现在门已打开了,里面只不过是两座荒坟,一片凌乱,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再想进去了,除非我确知谢晓峰在里面。”
    “这个我们不管。”甲子说:“我们只知道你们打开门就得进去,不打算进去的人,就得死在外面。”
    “我原是要进去的。”白天羽冷笑:“但是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不想进去了,看你们用什么方法能要我进去。”
    甲子没有回答,他用行动来答复,四个人举剑在胸前,剑尖平伸,排成一个扇形,慢慢的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剑尖上所透出的杀气也越来越浓。
    白天羽的神色已不再吊儿郎当了,他看得出这四个人现在所布下的这个剑阵并不是好玩的。
    这个剑阵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人非往后退不可,其实后退并无不可,但后退一步就是门了。
    白天羽神色凝重,手中的剑已举起,劲力凝结,也准备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招了。
    这时双方的距离约摸是一丈。
    空无一物的一丈中,含有着两股难以比拟的巨力在相互冲击着。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风中掷起了一片落叶,卷入了他们之间的空间,叶子还未落地,却已突然消失了。
    这空无所有的一丈、仿佛有着几千万支利剑,几千万把利刃,再由几千万双无形的手控制着。
    别说是一片落叶,就算是十个人进来,也会被斩成几千万块,成为肉眼看不见的细粉。
    谢小玉的脸色已吓白了,紧缩成一团,可是她的眼中却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多半是由于兴奋,少半是为了恐惧。
    有什么是值得她兴奋的呢?
    无声无息无形的冲突,表面上看来是平衡的,但冲突毕竟是冲突,必须要有个解决的。
    冲突有个结果。
    胜或负,生或死?
    白天羽和剑奴之间的冲突,似乎是只有生或死才能结束的那一种。
    这是每一个人,包括他们双方自己都有的共同感觉,只不过谁生谁死,各人的感觉都不同而已。
    很快就可以看出来了,因为四名剑奴忽然的进前一步,相距丈许,进一步也只不过是尺许而已,并没有达到短兵相接的距离。
    但是以他们双方僵持的情况而言,这一尺就是突破。
    生与死的突破。
    突破应该是结束的揭晓,但是也没有。
    因为白天羽居然退了一步,退的也是一尺,双方的距离仍然是一丈。
    在冲突中能够有突破的人,应该是占上风的一方,但是甲子他们的神色却已微异,已紧张。
    甲子他们再进,白天羽再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谢小玉当然也跟着白天羽退。
    终于,他们退入了门里。
    僵持终于有了结果,看来是白天羽输了。
    四
    白天羽的剑已收起,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而门外的剑奴们,却像是生过了一场大病似的,几乎陷入虚脱的状态。
    也像是刚掉入河里被人捞起来,全身湿淋淋的,甲子是比较撑得住的一个,他抱剑打了一恭,神色中有着感激:“多谢白公子。”
    “没什么,是你们把我逼进来的。”
    “不,在下等心中都很明白,白公子如若剑气一发,我等必无幸理。”
    “你们是一定要我进来?”
    “是的,如果无法使白公子进去,我们只有一死以谢了。”
    “这就是了。”
    白天羽笑了一笑:“我本来是要进来的,可是却不愿被人逼进来,如果你们客客气气的请我进来,我早就进来了。”
    甲子沉默片刻,才又开口:“如果白公子坚持不肯进去,我们只有死数,不管怎么说,我们仍是感谢的。”
    他们虽是没有姓名的剑奴,但人格的尊严却比一般成名的剑客都要来得坚持,更懂得恩怨分明。
    “我也不是愿意在那种情形下被你们逼进来,但是我若想自由自在的进来,势必要发出剑招。”
    “公子招式一发,我们都必死无疑。”
    “这点我比你们清楚。”
    白天羽淡淡的说:“只是我还不愿意为你们出手,我是来找谢晓峰的,你们不是谢晓峰。”
    “很好,很好,魔剑一发,必见血光,你已经能择人而发,我大概就快摆脱魔意了,小朋友,请过来一谈。”
    一个苍老的声音由院中的茅亭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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