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伴霞楼主)_小说在线阅读_伴霞楼主

第03回生与死仅一线之隔
    铁笔书生的笔招一经展开,端的凌厉非凡,乍见一片闪闪亮光,宛如柳絮飘空,雪花飞舞,轻飘飘地似不着劲,快捷处直似流星赶月,殒石泻地,用的竟是一片阴柔功劲。
    红蛇儿这时似知遇到劲敌,闪缩不前,自顾腾挪,一忽儿窜回那株苍松之下,只在李固本身前身后盘旋,不向前击,铁笔书生一近,它便凶狠狠地匝了上来。
    史三娘看了一会,叹道:“这蛇儿倒也忠心得很,只知护着主人,比时下一些江湖败类好得多,当真名人轶事人不如虫!”心中叹息着,对这蛇儿反存怜惜之念起来。
    陡听一声长啸,铁笔书生已然不耐烦跟红蛇儿僵持游斗,身形抖然一跃,凌空便自蛇儿盘踞处落下,手中笔儿疾点,一招两式,左右疾分,迳取蛇儿双睛戮去。
    这一出手,是天山门点穴法最精妙的招式,有名的“画龙点睛”招式,是点人家眸子毒招。史三娘一瞥,不由失声叫道:“尤前辈休要伤它,这蛇儿乃稀世奇珍!”
    半空里的铁笔书生,听得史三娘这声发喊,手底缓了一缓,略略—带,偏了过去,那蛇儿也便在笔缘滑过,才免去瞎眼之灾。铁笔书生一下地,这番蛇儿已为他威力震慑,只往后退,却是不敢进前。
    铁笔书生皱眉道:“史姑娘,不毁了这畜牲,怎生救李香主!”
    史三娘沉思有顷,忽地叫道:“有了,尤前辈把蛇儿诱开,待我救醒李固本,好教他收回蛇儿,胜似把它杀了!”
    又是一声长啸,铁笔书生已迫近那红蛇儿,手里笔儿不停晃动,上下翻飞,那蛇儿,这时已贴在李固本身上,退无可退,又怕铁笔书生伤它主人,狠命冲前,拼着给铁笔书生点中,也要噬咬他一口。铁笔书生一翻腾,已然退开,红蛇儿委实通灵,似知铁笔书生不战而退,乃在诱敌,兀是不离李固本左右,拚命护着主人。
    史三娘见了这般情形,心下一琢磨,突地张嘴一吐,一股罡气夺口而出,正是混元一气功的真气,这时的史三娘功力尚浅,故吐出之气,并无形象,不像在天姥山北,能喷浓烟。饶是只一股无形罡气,已是大有用处,但觉那热腾腾的罡气往前疾伸,到了李固本跟前,那蛇儿也似知觉,一蜷一曲,便挪到罡气之前。铁笔书生笔儿已经点到,距蛇儿双眸不过分许,蛇儿那敢怠慢,未及对付史三娘罡气,呼的一声,已然往左边直滑而下,避过笔尖。
    史三娘的真气不偏不倚,朝着李固本的丹田穴一撞,但听李固本哟地一声,已然悠悠醒转,史三娘忙着把发出的真气一收,也道了一声“好险!”原来史三娘的混元一气功虽神妙,却有克星,最怕蛇毒,史三娘要救醒李固本,对使用真气一道,早已想过,就是怕碰上红蛇儿,不但救不成李固本,且有着蛇毒的道儿,因此屡欲出手而不敢。这番却是冒着大险。
    李固本惊叫一过,场中诸人齐声叫道:“好了,李香主已经醒了。”随着史三娘尖声呼道:“李固本,快把你那滑皮畜牲收起,咱才好救你!”
    李固本那呆滞的眼皮一张,面现惊讶之色,低低嘶叫一声,说也奇怪,红蛇儿此刻与铁笔书生拼斗正烈,陡听他主人呼叫,飕地一声,返身回窜,铁笔书生一笑,也自收招撒笔。
    红蛇儿一窜回,但见李固本满面怒容,喝道:“畜牲你恁地这般无礼,还不快给我滚进去!”边说边挣扎身子,斜挂在树背上,伸出发抖的手,掀开那行囊之盖,红蛇儿在它主人面前,不敢逞蛮卖刁,飕地一声,已然钻了进去!
    李固本把红蛇儿收到大行囊中,把手朝顶上一摸,面现诧然之色,怔怔地道:“这是怎么一会事,我的草蓬子丢了?”
    也难怪他心中骇异,原来他顶上这草帽子,四边穿孔,系上红绳,紧扣在发上,与发纠缠在一起,除非把连系的头发割下,万万不会无端丢下,南星元刚才解下他的草帽,就是要先弄断与草帽相连之丛发,只缘他在帽子里放上一条毒蛇,若拴不牢,闯出来岂非伤及无辜。
    那困惑万端的颜色,史三娘早已瞧料得到,一笑道:“李固本,你伤得不轻,不宜分神,解药呢!快取下来,俺给你治去!”
    李固本指指一旁的草帽,低低道:“解药藏在帽子里!”
    南星元心中奇怪,问道:“解药既在帽里,怎藏得下蛇儿,在帽里什么地方?”
    此间话乃根据史三娘方才所说道理,李固本苦笑道:“南公子有所不知,那些解药是用蛇岛上一种蛇蜂之蜡包裹,气味不易外泄,蛇儿就不怕了!”
    史三娘恍然搭腔道:“这般说来,是用火鸦子来替你看守解药了。”
    又是火鸦子,李固本还未答话,但听南星元又问:“什么叫火鸦子,这红蛇儿的名字?怎地俞公典的名号用蛇儿的名字?”
    李固本叹了口气,说道:“不错,火鸦子正是红蛇儿的名,这种蛇与小飞龙一样,乃蛇岛上特产,其性通灵,又是歹毒狡狯,比小飞龙还要厉害百倍,却是产量不丰,每隔十五年才产一次蛋,每次下蛋也只雌雄两条,故目前蛇岛中,这种灵蛇不足十条,这一条是俞公典送给我的,只缘俞公典为人歹毒狡狯,所以江湖上便以此名彼,叫他做什么火鸦子,其实是一条蛇儿的名字!”
    解释过后,又道:“史姑娘,俺真不明白,好端端地草帽子,怎会落在地上,莫非你们……”
    话犹未了,史三娘已接上笑道:“还不是为了救你一命,要搜你解药所在!”当下,便把南星元摘下草帽,搜解药,与红蛇儿拼斗的事说出,但对到底没有搜成功一节,却略去不提。
    李固本一听,脸色大变,颤声问道:“那么,解药已给南公子搜去了么?”
    史三娘诧异地望了李固本一眼,心下寻思道:“怎地他听了搜他草帽的事,大惊小怪,仓皇失措呢,莫非帽里另有秘密?”一念及此,也不动声息,暗里反安慰他道:“还没搜,你那火鸦子真碍事,要不是它,现在我已把你治好了!”
    李固本脸色定了下来,艰难地挪着身躯,把抛在近处的那顶阔边草帽取了过来,伸手向帽里边沿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颗小蜡丸子来,两指轻轻一捏,里边爆出一丸碇青色的东西,那东西一脱蜡壳,光莹晶亮,却是奇腥无比,只见李固本一掣起,迅速地纳入口中,骨都一声,吞了下去,不过半盏茶时辰,精神陡然一振,脸色转红,不像适才那行将离开人间的模样儿,三人一见,已知李固本身内蛇毒,已然给丸药抑了下去。
    服过解药,李固本小心翼翼地戴上草帽,拴好四边的红线,才道:“史姑娘,解药已服下了,你怎生救我?”
    史三娘心念一转,暗道:“这小子好狡狯,鬼鬼祟祟地,不知帽子里还藏什么秘密,不如叫他坦白说出,我才救他!”
    一念既定,笑道:“忙什么,你的解药可抵受十二个时辰呢,帽子里还有两颗,在三十六个时辰内,你准死不去的,我要候你过了三十六个时辰再救你!”
    李固本一听大惊,忙不迭道:“史姑娘这话怎说,救人救澈,放着蛇毒折磨我,姑娘于心何忍?”
    陡听一声清叱,史三娘冷笑道:“李固本你虽狡狯,我也不傻,你帽子里还藏着什么秘密,快些说出,说明白了,我才救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姑娘说一句是一句,决无反悔,快说!”
    李固本张惶失色,暗叫一声“不妙!”心里道:“这丫头当真厉害,怎看出我草帽中还有其他秘密!”却是矢誓不认,口口声声说并无此事。
    嘿嘿连声冷笑中,史三娘戟指骂道:“李固本你好不知好歹,枉姑娘救你一场!”随又声调一变,曼声道:“你还是说吧,刚才你不是教我为你准备身后之事,反正难逃一死,何必拒绝不说,说了我也许能够救你一命!喂,李固本,你究竟说不说?听过阴阳门混元一气功的妙处没有?”
    混元一气功?李固本既属蛇帮中高手,对长白山阴阳门的武功虽不知晓,但混元一气功鼎鼎知名,岂会不知,一听史三娘的话,心怦然动,琢磨道:“混元功神妙得很,说不定可疗蛇毒,但这丫头偏要我说出帽里秘密,这可难为了我!”
    心里嘀咕,口里沉吟不语。
    史三娘一瞥这情景,知他已心动,咄咄迫道:“李固本,本姑娘不瞒你说,只要搜一搜你的草帽,什么秘密不可发现?我就不信不能用强,夺你帽子?”
    李固本怵然一懔,思量道:“这丫头倒也歹毒,她要乘我伤重之危,要挟我说出帽中秘密,我怎能说出!”
    “你究竟说不说?”史三娘又是连声催促,又道:“谅你那三条滑皮畜牲,能敌我混元功?”
    李固本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反正我都是快要死的人,告诉你又何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叫道:“史姑娘,我乃受人所托,照今日情形看来,谅你知道了也不会插手,你能答应我一事,我便直截把秘密告你!”
    史三娘笑道:“你命在顷刻,还顾虑这么多做甚?罗罗苏苏的,本姑姑娘答应你,放心好了!”
    这其间,在场三人,屏息以待,心中却是焦急异常,焦急要知李固本还有什么秘密透露。李固本不即答话,但见他移动了那顶阔边草帽一下,露出痛苦难过的表情,缓缓地伸手掏进草帽里边,摸索了好半晌,才掏出一颗如解药大小的蜡丸壳来,忽地里把手一扬,那小蜡丸脱手朝史三娘眼前飞到,口里叫道:“史姑娘,秘密都在里面,你自看去,不过要紧守诺言!”
    蜡丸来势甚疾,史三娘袍袖一卷,已然抄在掌里,随手一捏,里面不是藏着什么药物,而是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皱了的纸丸。史三娘不即将它摊开,心里道:“这纸儿要用火鸦子看守,看来事非寻常!”
    正沉吟间,南星元铁笔书生两人已然凑了近前,齐声急切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史三娘不做声,把搓成丸子般的纸儿慢慢地摊开来,略一览下,皱眉叫道:“这般事你何不早对我说?”顺手把纸儿一递,给了尤南两人传观。
    李固本见史三娘并无愠意,心上大石这才放下,怯怯地道:“我是怕姑娘见怪,所以不敢相告!”
    史三娘哼了一声,说道:“怪你什么?方才我和你怎样说话,你就是一点也猜不透我的心事!”
    原来这张纸儿紫府魔君所书,寄给桑龙姑的,桑龙姑曾一度到过长白,见过紫府魔君,两人一见钟情,竟私相暗恋起来,这事不久,却给阴阳二怪知道,大表不满,当下,便将桑龙姑驱逐,桑龙姑无奈只好与紫府魔君诀别,自入关内,居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之地。谁料紫府魔君此人,正道不足,邪恶有余,为桑龙姑美色所迷,她一走后,兀是思念不已。李固本上长白时,曾与紫府魔君相遇,欢谈甚洽,紫府魔君乃暗中修了一封书,教李固本代为传达,李固本此时对蛇帮帮主俞公典已存叛念,当下,便欣然应诺,又因怕给阴阳魔宫这一派人物得知,乃把它弄成如解药般地,装进蜡丸壳里,觑个方便传达。李固本回蛇岛后,恰好截劫得一批珍宝,不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回总舵,因而和蛇帮中人冲突起采,逃亡时候,连这封蜡丸信也一并带走,这番却给史三娘瞧破,只缘史三娘乃阴阳门弟子,虽然心迹暖昧,李固本却不放心,但事至如今,也不由李固本坚拒守秘了。
    三人看完了紫府魔君的信,心头反而轻松好多。南星元对史三娘道:“情之为物,当真邪门得紧,像紫府魔君这人为了一个女人,却甘冒此大险,倘被阴阳门知道,那还了得,即使不为所杀,也是等削实力!这玄冰美人,听说有迷人心魄之美,究竟美到什么程度,我却未曾见过!”
    史三娘微有酸意,嗔道:“你也不是好人,放着正事不想,却去想人家美与不美,端的坏透!”
    南星元连声陪了不是,史三娘回嗔作喜,正待再说话,忽听铁笔书生击掌自语道:“这样也好,咱可少了一个劲敌,玄冰美人我虽未见过,但在江湖上听来,却说此人不但艳若桃李,却是冷如冰霜,故得此绰号,但生性淫邪,迷人不在颜色,而在另有妖媚之术!”
    最后两句,听得史三娘莫名其妙,笑问道:“尤前辈,女人迷人也有妖媚之术?”
    铁笔书生端容答道:“不错,淫邪之妇,她会迷人除了美色之外,便是这种烟视媚行之态!”铁笔书生的话,如果以现代人来解释,所谓“妖媚之术”,大抵是一种手段和态度。
    三人一问一答,李固本一旁只是呆呆听着,却不插嘴搭腔,这时忽道:“史姑娘,这事既与你无干,不理也罢,那纸儿不知可否还给在下?”
    此人倒是守信,史三娘点点头,正待把那书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回给李固本,在她心念中,此书乃私人函札,与群雄上长白找阴阳二怪,紫府魔君,雪恨清理门户无关,身为武林高手,偷人隐私,传出去面上无光;又缘李固本此人对她在此刻说来,是有恩无怨,他既矢志守信,不如索性成全了他。史三娘手里书信才递到,猛可里眼前人影一晃,手中那纸儿已给一人夺去。
    夺书此人并非别人,乃是史三娘心上人儿南星元。待得史三娘瞧清楚时,不由顿足呼道:“南哥哥,你夺此信做甚,要陷我于不义不成?”
    南星元脸色一整,正容对史三娘道:“史妹子有所不知,此书与将来尤前辈他们上长白之事有莫大干系?”
    史三娘一怔,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南星元笑道:“天机不可漏泄,将来你自分晓!”
    才一旋身,放柔声调,对李固本道:“李香主,可否借该书一用?相助之德,当不敢忘!”
    李固本心下讶然,虽不愿意,却不敢不从,呐呐道:“南公子既有用处,我也没话可说,将来到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只好不去寻玄冰美人罢了,反正我已安排好再创基业之计,此刻只求史姑娘救我一命,至于那信儿,怎敢多予计较!”
    史三娘憬然呼道:“李固本,你不说我倒忘了,唉,给这封信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涂,我不是答应过你替你治伤么?”
    李固本又说了些感恩戴德的客气话,史三娘毅然道:“好,现在就给你治去!”便教李固本盘膝坐,自己也坐到他的对面去,两相距只离咫尺。
    铁笔书生一瞥,心中好生奇怪,他素知阴阳门许多奇奇怪怪的邪门武功,但混元一气功却是正道,不过用混元功治蛇毒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见到,竟是全神贯注,看着史三娘运功疗毒。
    史三娘坐下之后,不即治毒,却向李固本道:“把你剩下的解药都拿出来!”
    李固本一怔,瞬即依言掏出仅存的两颗丸药来,把蜡丸壳捏破,放在掌中,听候吩咐行事。
    史三娘喝道:“把它吞下去!”
    这一回李固本却踌躇起来,求生是动物的本性,即使蝼蚁也是如此,虽然延命丹丸仅得两颗,顶多也只能支持二十四个时辰,活多一刻算一刻,史三娘要他把所有解药全吞下,不啻孤注一掷之举,万一治不好,岂不糟透,难怪李固本迟疑不决,没勇气把丹丸纳入口中了。
    史三娘也瞧料到他的心事,笑道:“李固本,你不听我吩咐,怎生治好你?信人勿疑,疑人勿信,也罢,你不信我,我也不耐烦治你,只好让你自生自灭,多活两天!”
    这话一出,李固本顿觉为难起来,要知这一刻,正是他抉择生死存亡的关头,待听史三娘吩咐,又恐事情弄得不好,适足加速死期;如不听虽不即死去,只能支持多两天,好难逃一死,一念及此,万念俱灰,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颤声道:“史姑娘,我信你,全依你的话好了!不过,你这治法,也当说个明白,万一不灵,我死了也瞑目,决不恨你!”
    史三娘陡然笑了起来,但见她捧着缎劣,前仆后仰,笑个不停,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才落,叫道:“李固本,你还是不相信我,唉,世上就有像你这般傻的人,罢了,我一发告诉你,好让你知阴阳门混元功的奥妙!”
    当下,乃把她的治法说出。原来史三娘深知中了蛇毒的人,非比寻常受伤,要用真气治他,舍了迫出毒液毒气一途,别无他法,但是这混元气功最怕蛇毒,要迫它也委实不易,因此,史三娘想起了李固本所藏的解药来。这种解药虽无根治蛇毒之效,却有抑毒功能,抑毒对她运功驱毒有帮助,因而也就拟借助这解药来辅导而行。她是个精细的人,听说李固本能苟延残喘,活到令天,全靠日服一颗丹丸,心知一颗丹丸功力不大,故只能支持十二个时辰,行起功来,非同小可,故有要李固本尽服丹丸之事,好让她顺利治好此疾,李固本那知其中奥妙。
    一席话就把李固本说得心悦诚服,依史三娘吩咐,把仅剩下的两颗丹丸,扫数吞下。史三娘见他已然照自己的吩咐做了,也就不再罗苏,只叫道:“李固本预备好了,我要行功哩!喂,闭上你的眼睛,运气周天,力迫毒气,本姑娘自当助你!”
    李固本的内功本来不弱,也是江湖上内家高手,听了史三娘的话,那敢怠慢,神志一摄,闭目运气,按史三娘的嘱咐,把体内真气,运行周天,紧抑毒气。
    忽地里,史三娘把嘴一张,一口罡气夺口而出,李固本丹田穴乍觉热腾腾地好不难受,就如适才晕去醒转时一般,心中陡然一喜,安然抵受,不消片刻,热气由丹田穴冉冉上行,瞬经遍体,连手足都是热烘烘,如置身于烤炉之上烤着,闷热难禁,却是汗流如雨。
    过得半个时辰,李固本昏沉迷惘,反觉怪舒服地,蓦可里,肚里剧痛起来,先是一阵连珠响的臭屁撒出,这阵屁气好臭,弥漫空间,南星元和铁笔书生一旁观看,连忙不迭地掩鼻躲开,已而又拉下一大堆的稀粪,那些稀粪,具呈深黑色,也是臭气冲天,而李固本的神志已渐恢复。
    不消说,这阵屁,这堆稀粪,都是含有剧毒的,史三娘驱毒离体已然成功,混元功也当真神妙,给它一迫挤,蛇毒在体内停留不住,只好往外排泄了。
    再待两盏茶工夫,陡见史三娘将口一闭,复启齿道:“好了,李固本你体内的毒质已除,旬日之内即可康复!”
    此时,李固本神志已复,理智一复,突张眼看看身前身后,心胆俱萎,偶一扪手身上汗珠,更是骇然,那些流出的汗竟是黑如浓墨,浓得可怕,不由惊叫一声:“好厉害的蛇毒啊!”
    但听史三娘又道:“到河里洗个澡,把毒汗洗刷干净,找个地方疗养十天,便可无事,至于所受内伤,你也晓得怎样自疗,当不待我吩咐!”
    李固本自地上爬了起来,心里感激,膝行而前,朝向史三娘当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口里称:“姑娘救命大德,在下永不敢忘,图报无门,只好俟诸来世,含环结草,替姑娘做牛做马也是甘心!”
    史三娘挥挥手,笑道:“别废话,姑娘也不稀罕你报答,走吧,洗个澡再疗养,夹痢了!后会有期!”
    李固本心里感激,自地上爬了起来,又自顾拱手抱拳,依依不舍而别,便向南面陡坡远引。
    待得李固本背影消失,三人同声轻轻叹息,史三娘低声道:“这里的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铁笔书生心中佩服,口里赞道:“混元功当真玄妙,姑娘功夫不弱,将来倚畀正多,老夫先此奉谢!”
    史三娘一笑而行,两人紧跟在后,也不打话,朝着赤城山继续赶路。
    到得翌午,赤城已遥遥在望,照三人行程计算,再过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这时,红日当空,骄阳似火,与赤城景色相闪掩,映出万道金蛇,千丈霓红,晶亮夺目,煞是壮观。
    史三娘久处关外,一生尽在冰天雪地里过活,几曾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不由看得呆了,啧啧叹道:“古人道:‘赤城霞起如建标’此话委实不虚。似此胜地,赤城老儿当真有福气!”
    一片彩霞,猛可里陡见一人疾驰迎面而至,至人身段好熟,铁笔书生等欲待闪避已是不及,来人已到当前,只一瞥眼,已然没口大呼道:“尤前辈,师傅等得你好苦也,快上山去,他老人家等着你呢!”
    铁笔书生呵呵地笑将起来,叫道:“赤城老儿怎不亲来迎接我们?”来人并非别人,正是赤城山门徒辛源鸣,也是数十年后名震湖海的剑魔。
    见面的时候,宾主自是欢喜不迭,铁笔书生忙为两人引见,辛源鸣心中好生奇怪,这两位武林高手,怎地全不对劲,当真闻名不如见面,还以为是什么英风飒飒的人物,竟是一对行将就木年迈男女。
    辛源鸣再一细研两人面貌,病容满脸,肤黄肌瘦,自不待言,连一双眸子,也呆滞无神,辛源鸣自忖道:“这两人也称武林人物?”目光才落下两人鬓间,不由地吃了一惊,这二人太阳穴坟起,大异常人,显然有内功精湛的修为,这是何缘故?把辛源鸣弄糊涂了,他那里知道,史三娘有易容妙术呢!
    寒喧过后,三人便随在辛源鸣之后,迳上赤城,和赤城山主及紫府宫中人厮见。铁笔书生大毛笔轻摇,踞坐首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床之上,娓娓而道,便将这次误期赴约,与南史二人相遇各节,详说一遍,只略去易容一事不提。
    赤城山主哈哈地豪笑一阵,叫道:“南老弟,史姑娘!是我这老头看走了眼,迷了心窍!”
    他这一说,引起了哄堂大笑,南星元忙不迭谦逊起来,一时间,席上空气顿觉轻松起来。一阵嘻嘻哈哈过后,追风神叟唐古拉喀木登开了腔:“照南公子与尤英雄说来,本门逆徒,还住在长白之上,那么,我们便克日赶道,上长白山去会一会阴阳门,清理门户!”
    在堂诸人,轰雷也似地齐声应诺,在末座里,只见一人,珠泪偷弹,低声啜泣,声音虽是极低,但在轰雷也似的响声中,赤城山主已然觉察,陡然咦了一声,叫道:“瑜儿哭了?”
    但见旁着秦瑜而坐的唐古拉铁,眉尖紧蹙,忽吭声道:“师叔要上长白,为本门清理门户之事,侄儿无不赞同之理,不过,这事也不必急促而行。”
    追风神叟忽地脸色一沉,斜挂脖子问道:“你说什么?清理本门门户不是当务之急?敢问贤侄,什么事比此更要紧?你且说说,待老夫考虑,考虑!”
    唐古拉铁摇头苦笑道:“咱还是救人要紧!”
    追风神叟还未答话,秦瑜哭得更厉害,席间方才轻松空气,立即改观,追风神叟既出名门高手,那有如此不通达。人情物理,只缘痛恨本门叛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乱作,锄奸肃逆之志过切,才有忘了他人之痛!顷间一听哭声,心下一亮,也自觉歉然!正沉吟间,秦瑜哭声一仃,噎咽叫道:“小女子不敢阻挡诸位前辈办理正事,只是舍弟目前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小女子拼着劫余残躯,也要往蛇岛走一遭,长白之行,恕不能相随了!”
    这一番话,说得各人心中戚然,追风神叟默然无语,唐古拉铁颤声叫道:“师叔,你瞧这事怎办?清理门户固是大事,救秦亮那可怜的孩子也是急务,难道你老人家忍心瞧着他给蛇帮折磨而死!”
    这老头赋性倔强固执,从来不肯口头认错,刻下心虽难过,嘴巴兀是不透半点口风,闻语只淡淡地道:“你瞧怎办便怎办,老夫依你便是!”
    这一答话,无异已允诺先赴蛇岛,再至长白,赤城山主眼见义女哭得有如带雨梨花,也痛秦亮那孩子惨酷遭遇,只为身是此间主人,不便遽尔启齿争辩,这时见追风神叟已回心转意,正待开门打个圆场,陡然间,但听座中一人,声音嘹亮,叫道:“什么废话都不必说,咱大伙儿就立即动身前赴蛇岛救人,老朽不才,愿为前驱。我就瞧不过眼,侠义之门,竟有如此自私自利念!”
    诸人惊视,发话的正是铁笔书生,尤文辉此人为人最是豪迈,尤爱孩子,喜抱不平,心中不服,口里便说出来,竟是语出讽刺。
    唐古拉喀木登明知此老针对他来诉说,只为自己委实理屈,一时也不便发作,坏了和气,只轻描淡写地道:“我的话又不是圣旨,要上蛇岛有何不可,何必冷言相嘲!”
    一阵大笑起来,赤城山主一笑过后,连声道:“两位别逞口舌,坏了大伙义气,我来作个公道人,当前两事,上蛇岛救秦亮确属急务,再说紫府魔君为沸流歹也非今日始,迟些与他算帐,还不是一样么!”
    打过圆场,各人已无异语,又商量了一会上蛇岛之计,南星元献出蛇阵图和紫府魔君给八荒英雄桑龙姑的手札,这事总算决定下来。
    翌日,南史二人因不便在赤城久事逗留,乃向各人作别,各人对他俩这次前来聚义献策,表示深重谢意,铁笔书生依依不舍,直送至山下。
    铁笔书生与南史二人,自经一场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私谊最是笃厚,心下不忍遽别,执手相依,迳送到山下来,到得山畔,已是落日斜阳,余晕掩闪时分,回顾山上,荼赤如火,整座赤城就似浴在一片烈焰之中,史三娘情不自禁,频频回顾,多瞧几眼,叹道:“似此奇景,能够在此久居多好,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返赤城!”言下不胜唏嘘,这小妮子出污泥而不染,虽属邪派子弟,却生就一副侠骨义肠,眼见赤城山中群雄正气磅礴,义薄霄汉,私心不由向往,不觉吐露出心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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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回团圆泪
    这声叹息,引起铁笔书生的注意,笑道:“史姑娘喜爱赤城景致?这儿的风光也当真不错,我也喜欢这儿的景色,待得蛇岛及长白之事一了,老夫也想搬到这儿来与赤城老儿长聚首,史姑娘如不弃嫌,也请同来相聚!”铁笔书生年逾半百,显届凋零,天涯游子,凡事最多怅触,他对当前这个小姑娘,委实又怜又爱。
    忽听史三娘问道:“尤前辈也喜这地方?你过去住在那儿?自己没有修为之所,你的家呢?”
    不提起犹可,一提到铁笔书生的家,陡使铁笔书生怅触万端,尘封往事,悲凉故况,一时间油然涌上心头。铁笔书生戚然不语,眼眶里却盈满泪珠。这时三人已走到官道之上的岔口,史三娘脚程稍稍放慢,久久不闻铁笔书生回话,心中诧异,方回眸一顾,不觉吃了一惊,乍见铁笔书生目蕴泪光,莹然欲滴,诧异道:“尤前辈,你哭了?”她那知当前这老人的身世,有一段凄悲欲绝故事
    铁笔书生怔了一怔,双眸乍合,一颗颗泪珠已潸然坠下,溅湿胸前。咽噎回道:“好孩子,老夫没有家,家人早死光了,休要提起!”
    怪得很,铁笔书生这一句话,却又勾名人轶事引起史三娘无限心事来,但见她悲从中来,热泪涌上了眼儿簌簌而下。
    南星元给当前二人弄得莫名奇妙,按说武林英雄,湖海豪杰,怎会如此懦弱多态,心里想道:“铁笔老儿的身世,我没听人说过,但史妹妹自幼失去怙恃,端赖他人抚养成名人轶事人,其中必有一段伤心往事!”
    他心里琢磨着,口里却道:“史妹妹休作儿女态呢,好端端地哭将起来,岂是吉兆!”
    抬望眼史三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咽噎其声道:“南哥哥,我为何要背叛师门,屡屡劝你去恶行善,却是何故?”
    南星元一怔,笑道:“去恶向善乃我辈武林应该做的事,那用什么缘故?”
    史三娘点点头道:“不错,做人都要向好的方面走的,但我怎会辨善恶,明是非,你该知道,我也是在长白山上大的,不是和单婵一样么,怎会幡然醒悟?”
    这一问也有道理,南星元给问得哑口无言,楞然不语,史三娘那悲戚之音又道:“恩恩怨怨,如不弄清楚,枉为人了。”这小妮子,竟也有一段隐恫在抱。
    南星元皱眉道:“这话从何说起?”
    蓦地里,史三娘目露棱光,脸色一沉,幽幽叹道:“南哥哥,不瞒你说,长白山上那两个老怪物,不是我的恩师,是我家的大仇人!”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南星元心下一震,陡地想起一件事来,当日他与史三娘南下辽东,在老铁山口时,有一个晚上,在客寓里,两人已然各归房舍歇憩,那时正是炎夏六月,虽入深夜,余暑未散,天气还是闷热异常,南星元怎么也睡不着,偶起床从窗子外眺,但见月落屋梁,银霜泻地,不觉动了赏月之兴。悄悄起来,穿窗外出,方到得外边。陡然间,不远处一条黑影掠过,那人全身黑漆,身法快捷,一瞬眼已然不见。南星元心中大异,自忖道:“皎月当空,这夜行人却穿黑裳,这么做岂非自露行藏。”心中思量,身形一长,便朝黑影掠过之处扑去。
    才扑出半里之遥,猛可里但听幽幽哭泣之名人轶事声,因风传送,心下又是一震,于是,放慢脚步,悄挪身形,沿着饮泣声音发出之处走去。
    待走得近些,却是在前面的一片竹林里,竹影婆娑,掩闪之下,乍明乍暗,兀是瞧不真切。南星元艺高胆大,那管江湖上“逢林莫入”之忌,左掌护胸,右手微抬,以防暗袭,贴身每丛修竹,慢慢挪进,只走了十来丈远,放眼前望,不由啧啧称奇起来。
    但见不远竹丛之下,幽暗处已然影绰绰地坐着一人,不,并非坐着,乃是跪伏当地,一边跪一边嗥叫哭泣。南星元吃了一惊,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史妹妹怎地半夜里孤身跑到这儿来,为了什么伤心事痛哭?”
    这时,南星元已瞧清当前那人正是自己心上人儿的史三娘了,吃惊之余,也不去惊动她,只在暗里窥伺,他对史三娘今晚来哭泣,料必有一段复杂的缘故,他要探个水落石出,史三娘何故如此!
    幽悒喃喃之名人轶事声,阵阵传来,声音虽极低,南星元耳聪目灵,倒也听得真切。但听史三娘跪在地上祷告道:“父母在天之灵明鉴,女儿身负奇冤,认贼作师,事非得已,只念势孤力薄,不能克日为家门报仇雪恨,非女儿不孝,乃出时势所迫而已。待得学成之日,誓报此仇……”
    到得末尾数句,语声混乱,泣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再也难以听得清楚,南星元定睛细视,见她祷告完毕,身子一直,站了起来,自身上掏出一方白绢,便挪移到竹影掩闪的缝隙下,映着漏下依稀月色细看,怔怔出神。
    南星元与史三娘虽属至好情侣,但武林中恩怨万重,纵属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有时也不便过问。心知史三娘身负奇冤,不敢向他说,只偷偷跑出来向天祷告,其中必有重大干系,本待开口招呼之名人轶事声,骨都一声咽到肚里去了。看了一会,史三娘似悲怀稍戢,移着莲步,姗姗行出竹林外,正朝着他藏身方向走来。
    南星元怵然一凛,怕给史三娘瞧破,只一腾身,便展开轻功,急往外窜,史三娘已然知觉,陡地一声清叱:“什么人?胆敢鬼鬼祟祟偷窥你家姑娘秘密。”话声才落,身子疾掠,竟是跟了下来,却是跟缀不牢,只几个起落,到得客寓,南星元身影已杳。
    原来南星元早有准备,又因距离远些,南星元一启步便如风驰,待得史三娘发觉,已经相距数十丈开外,因此,史三娘只见前面那人身形很熟,还不敢断定是南星元。
    待史三娘赶回客寓,失了敌人踪迹时,心中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顿起,寻思道:“刚才那人莫非是南哥哥,对了,看他奔跑身法,极是神似。”也不打话叫喊,便迳奔南星元所住房顶走来,下得地来,心中疑念又起,但见南星元窗子牢牢拴住,似不曾在此出入,可是夜行人除了利用窗子进出外边屋里外,断无打开中门施施然走路之理。
    “不是南哥哥,还有谁来?”史三娘思疑未定把手轻轻敲着窗框,答,答,答,边敲边发话:“南哥哥,你睡着了!”
    里面应了一声:“什么事?夜深了还不睡去!”那声音,竟是带着呓意,分明是熟睡初醒的人发出的。史三娘心下释然,悲戚之名人轶事声一顿,装了一阵吃吃笑,尖声道:“睡不着,太热!外边月色很亮,我出来赏月!”
    里面的声音又响着:“别淘气啦,睡去吧,明天咱还得赶路!”窗子这时也呀然敞丌,伸出一个头颅来,南星元揉揉双眼,挥手叫史三娘睡去。
    史三娘低声道:“有夜行人?”南星元自窗子里跳了出来,忙问夜行人在那里,装得真像。史三娘告诉他,人家已经走远啦,屋前屋后都搜遍了,却搜不到什么可疑迹象!
    就是上面这段往事,南星元历历如在眼前,益是证实当晚史三娘的话不假,乍听史三娘那句话,失惊道:“阴阳二怪与你有杀父害母名人轶事之仇?”
    史三娘点点头道:“不错,但不是他俩亲手害的,是他出的主意,叫一个姓秦的江湖大盗做出来,姓秦的见我年纪小,一时良心顿萌,只把我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阴阳叟,阴阳叟与我家本无深仇过节,只是为财起意,他们那时还未到长白开宗立柜,干的是不用本钱的杀人越货勾当!”
    又道:“到了长白山之后,阴阳叟便把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一个姓史的人抚养,这个人真是个好人,待我很好,疼我爱我,可惜在我六岁那年,他便与世长辞,溘然逝世了,我念他一场养育之恩,自己又没有姓名,只好跟了他的姓氏,在姓史那人家里,在上还有两个哥哥,排行第三,以后人就管叫我做史三娘!”
    南星元问道:“那么,往后呢?怎会投在阴阳妪的门下?”
    史三娘拭一拭泪眼,幽幽道:“六岁那年,我的义父身归道山之后,无依无靠,这时,阴阳叟恰姘上了阴阳妪那老怪妇,见了我却甚喜爱,便教老贼把我接过去,做个挂名弟子,教我练武,授了混元一气功!”
    话刚说完,陡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疾掠而至,大袍阔袖,飘飘罩下,史三娘吃了一惊,未及回避,已然给那人搂着,但听那人叫道:“你是不是珠儿?”
    这人不是别人,乃是铁笔书生,他初时安祥地听着史三娘说话,及后表情渐有变化,史三娘越说下去,他越变得厉害,但见他脸上不断抽搐,待得史三娘的话才完,他已忍不住扑了过来,颤声叫出。
    铁笔书生问话一歇,史三娘陡然一震,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还未答话,忽听铁笔书生又是一声叫道:“你要是珠儿,把左边衣衫卸下,给我认认!”
    史三娘一仰脸,珠泪披面,颤声道:“你是爹?好,我便卸下衫给左边的臂膊你认认!”
    正待把半边衣衫卸下,略一瞥眼,对南星元道:“南哥哥,别过头去,我父女要认暗记!”
    铁笔书生道:“珠儿,你且说说你的左肩膊上有什么东西,我写在石上,对了便不用认去?”
    言语一过,放开了搂着史三娘的手,铁笔书生别转身去,提起大毛笔,飕飕地便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写起暗记来。
    铁笔书生此人功力端的不凡,只看他大毛笔轻挥,那块厚逾数尺,坚固的大石,一时粉屑飞扬,只转眼间,已然写下两行深逾两寸的小字来。
    史三娘待得铁笔书生写就字句噎咽道:“女儿左臂膊接近琵琶骨处,有一个如铜钱般大小的红痣!爹你写的是不是这个?”虽未经过辨认,史三娘已然认起铁笔书生为父了。
    铁笔书生全身痉孪起来,不住抽搐哆嗦道:“你自看去!便会明白!”他那激越的感情,掩不住喜悦。南星元冷眼旁观,点头暗道:“尤前辈是史妹子的亲爹,看来准没错啦!”
    这时,史三娘已靠近石旁,杏眼乍张,细细读下。石上两行字,笔走龙蛇,写的是行草字体。写道:“你名尤明珠,你家住在西子湖畔,你父名尤越章,原是个秀才,你左臂有一红痣,状如古钱!”
    这可完全对劲,当前这豪迈老人,果然是自己幼时失去的亲爹。史三娘才略读过,不由悲从中来,纵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嘶叫道:“爹,爹你那苦命的女儿啊……”辗转哀号,令人不忍听闻。
    铁笔书生也是老泪纵横,簌簌而下,他半生伶仃孤苦,家破人亡之痛,无时不横梗在记忆里,此刻父女重逢,一时间百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是愁是喜,是哀是乐,别有一般滋味涌上心头。斜刺里,人影一晃,史三娘带泪飘至,投入铁笔书生怀里,她已然哀伤过度,晕了过去!
    “珠儿醒来!”铁笔书生低低哽道,双臂横抱,移起史三娘脸庞,老泪如雨,点点滴滴,落下他女儿之面,与史三娘泪水,溶化一起。
    铁笔书生大袖一横,便向史三娘面上拭去,才一拭,经过化装那满布皱纹,老丑不堪的脸,登时花容毕呈,回复本来面目,原来这易容术?是禁受不住泪水冲洗的。
    南星元在旁,目睹此情此景,也自伤心不已,暗泪偷弹,他一生傲骨嶙峋,只许流血,不许流泪,此刻也自悲怀难禁,一掬同情之泪。南星元掏出一方手绢,抬手缓缓拭着,竟也忘却易容之事,一经拭过,面目全非,那老太龙钟状尽去,俊朗风姿又现,但觉英气迫人,双眸放亮。
    猛可里,有人在不远处轻叹,这叹声也充满伤心之调,这时,史三娘已悠悠醒转,又叫了一声:“爹!”恰好和轻叹溶在一起。
    轻叹之名人轶事声乍起,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不暇细察?齐齐跃起,便赶到轻叹发出之处。
    这儿是在陡坡之后,前有巨石遮拦,那叹声便发自石后,待得三人扑到时,已然见一人影绰绰地站立当地。这人是个少女,面貌寻常,眇了一目,身材高大。
    一到当地,但听铁笔书生诧然一叫道:“原来是你!”忽是喝道:“小侄女,不在山上练功,到这儿来做甚?”
    当前这少女原来是赤城山主女儿,赤城老儿之女,自幼生就一副冷冰冰性格,人却聪慧得很,南史二人初上赤城,她见这两位名震武林的高手,其貌不扬,心里暗暗纳罕蹊跷,竟是暗中跟缀下来,不料在这儿却碰上铁笔书生父女重逢之事。赤城老儿之女目睹此景,心中那能无感。也自伤心起来。
    赤城山主女儿见问,嗫嚅道:“大叔休怪,侄女儿因见南公子史姑娘形相怪异,心中起疑,故跟了下来,原来却是易颜有术!”
    铁笔书生见来人是自己侄女,心下一寒,听得她的答话,暗自赞许道:“这女娃儿倒也精细得紧,南公子珠儿二人虽然虔诚而来,毕竟是敌方门下,她启疑心也难怪责。”当下,叹了一口气道:“小侄儿,你现在总明白了吧?”
    南史二人也齐声叫道:“姑娘休疑,我等易容,乃为避阴阳门下那些贼子们的耳目,别无他意,还望姑娘在赤城山主面前为咱解释解释!”
    赤城山主之女大笑道:“三位不说,我也清楚,恭喜大叔叔骨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请恕侄女儿无礼偷窥之罪!”
    三人连声道:“好说,好说,但愿姑娘明白便好了!”
    赤城山主女儿又道:“大叔叔,侄女儿还有要事在身,无暇久陪,就此请别,后会有期!”语毕,身形乍起,自行离去。南史二人庐山真面目,已然给她认去,这两人的相貌,连赤城山主都不知道,她女儿倒先知道,故日后赤城山主上天姥山,斗南星元桑龙姑,那时南星元虽已入了邪门,却还良心未泯,才放过赤城老儿一命,同时,赤城老儿会南桑两人时,兀是认他不出,多亏他女儿从旁指点,才知道南史二人真面目。
    赤城山主女儿在时,各人强抑制悲戚,她一离去,铁笔书生父女又是抱头痛哭一番,南星元则在一旁陪着掉泪,歇得片晌,南星元叫道:“尤前辈,史妹子,过去的事已然过去了,且休悲伤,节哀为佳,今天骨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该是喜事,还伤心做甚!”他虽这般劝解,但自己却悲难自禁,簌簌泪坠!
    铁笔书生一仰脸,放开搂着女儿双手,泪光一闪,双眸棱芒乍射,忿然道:“对,南老弟说的不错,珠儿休要伤心,冤家有头债有主,报仇雪恨,血债血偿,才是上策,空余作此儿女之态,有甚屁用!”
    “爹……”史三娘长长地叫了一声,断续道:“女儿年幼无知,才周岁之龄,已陷贼手,对我家受难之事,委实不详,还望爹爹为女儿略说一二!”
    铁笔书生本是豪迈之人,心念一转,化悲愤为刚毅,此刻已然没有凄惨懦弱之态,冷静地指着早才给他划石写字之大石上,低声道:“南老弟,珠儿,你俩权且坐在石上,待老夫替你们细说。”
    南史二人依言坐落,铁笔书生移过另一方青石,盘膝其上,当下,乃把他家受难之事略说一番。
    原来当史三娘周岁之年,铁笔书生那时不过是个文弱秀才,不谙武技,有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一群强盗,这伙人凶狠得紧,见人便杀,铁笔书生之妻这时正抱着史三娘卧在床上,其中一个贼首,须眉皆白,却是貌相凶恶,一见这妇人,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哇的一声,那妇人已然身首异处!这老贼好狠,杀了那妇人,反手—揪,便把史三娘高高举起,待要摔下,把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摔成肉饼。在千钧一发间,高举手上那小女孩,那苹果也似的小脸儿,嫣然一笑,笑靥迎人,就是这么一笑,饶这恶贼心狠手辣,也给这一笑化软了。老贼人心念怦然一动,手一垂下,暗道:“这女孩子倒很可爱!”放宽面色,细细端详了史三娘几眼,吃惊道:“这孩子天生练武胚子,幸而没有动手,毁了岂不可惜?”
    老贼人心念陡转,便放过了史三娘一条小命。那时的史三娘尚在襁褓之中,不知惧怕,见那贼人把自己高举,还以为和她玩耍哩,故觉好笑,史三娘这一笑,竟救了自己。老贼人手抱史三娘,回身见铁笔书生躲在床底下发抖,顺手剁了几刀,把他斩得晕了过去,料已必死无疑,这才呼群啸众,翻箱倒箧,洗劫一番,逃去无踪。
    铁笔书生悠悠醒转的时候,贼人已然去远,只好忍着痛爬了出来,眼见遍屋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中大恸,又哭得晕绝了。到得翌日,左邻右里闻讯赶来看觑,一面集合群力,为尤家死去的人安排营葬之事,又替铁笔书生疗治刀伤。
    约莫又过了二月光景,铁笔书生伤势已愈,自经此猝变之后,铁笔书生万念俱灰,竟兴无意活在世上之念,一天黄昏,独个儿跑到河边去,啕嚎哭了一场,便想投河自尽,了却残生。甫投身河里,却遇救星,此人是个得道高僧,正是西域天山掌门人,是武林尖顶儿高手,也是后来成为铁笔书生的师傅。
    老僧拯溺,铁笔书生遇救,老僧垂询他何以要自寻短见,铁笔书生一字一泪,但把前程细诉。老僧笑道:“好没志气的小子,也不想想你死了岂不益了仇家,有种的就该投名师,练绝艺,待得绝艺学成,再访寻仇家,报却仇冤,这样才是道理。”
    这一席话,说得铁笔书生心胸豁然开朗,同时心知当时这位老人,必是绝世异人,当下便央求老僧收为徒弟,老僧初时不肯,后来把本门戒律说了,铁笔书生面允遵守,这才收他为徒,带他上天山学技。
    匆匆流光,一瞬已是十年,铁笔书生下山,在江湖上行走,才访得杀他一家的是个姓秦巨盗,但此人久而死去,再一打探,方明这姓的巨盗所以到他家来杀人洗劫,完全是长白山阴阳叟所指使,因当日阴阳叟也是江湖有名巨盗,与姓秦的老儿同污合流,这姓秦的人正是秦寒的爷爷,秦寒的爹爹避居金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畔,也正是为了逃避铁笔书生之故。
    秦老头已死,秦家后人又不知去向,铁笔书生只好向阴阳叟报复,无奈那期间阴阳叟已远赴长白,开宗立柜,手下爪牙众多,加以阴阳二怪湖海闻名,武功深不可测,铁笔书生自知能耐不济,去了也白丧命,只好强忍,一至今天,才在赤城聚义,觑个机会,报却此血海深仇。
    铁笔书生把始末细说过了,三人又是一番伤神,蓦地里,忽地想起了一事,问道:“珠儿,你们出来,阴阳妪可知道吗?”
    史三娘摇头道:“我们夤夜私奔,不但阴阳妪无所知晓,即龙蜃帮,蛇帮徒众也无一知道,只有单婵晓得!”
    铁笔书生屈指一算,说道:“你们离辽东已然一月,恐怕有些不便吧!此事如露马脚给们知道,又是危险得紧?我瞧你们还是赶紧回辽东,再觑个方便下蛇岛,好做内应,切切不可延搁时候!”
    分离在即,父女才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聚便又要分离,史三娘如何舍得,珠泪纷落,兀是不肯移动半步,南星元从旁苦劝不来。
    陡然间,铁笔书生面容一整,吆喝道:“不孝女,你不听爹的话?唉,若是执迷不悟,家仇看来难报了,我这条老命,就卖给你好了!”口里说着,手中大毛笔横抹,竟是扫自己咽喉,铁笔书生一气之下,便要在女儿面前自尽,史三娘一瞥,花容失色,连声说道:“爹爹休恼,女儿依你的话便是!”
    铁笔书生大毛笔斜拖,刷地一声,咽喉没有扫中,却在肩膊拖过,肩膊上的衣衫,登时片片碎段,迎风飞舞,露出一块皮肉,数道深痕,血涔涔下。这老儿盛怒之际,使了这个苦肉汁,敦促女儿休要为了私情,坏了大事。但见他陡然一声断喝:“不孝女,气死我也!”
    这番动作,来得激越些,南星元心下一冷道:“尤老儿果是个汉子,若换上别人,父女久别重逢,喜悦还来不及呢,那颤及这些!”
    这番动作,更唬坏了史三娘,双膝一软,立即跪落尘埃,只顾叩头,不敢做声。铁笔书生大毛笔一垂,低叹一声:“罢了,你们去吧!”竟自别脸掩面,不忍多看女儿一眼,在他老怀中,又何忍与女儿分别呢?
    一转过身,铁笔书生身形暴长,一飘身,已去十丈左右,便攀上了赤城陡坡。一阵声音,远远传至,铁笔书生叫道:“万事机密为上,千万小心,我话已完,你等珍重自爱!”
    声音才落,人已杳然!
    史三娘心下怏怏,强抑悲怀,无奈只好与南星元一同赶程,遄返长白山不表。
    且说铁笔书生回到赤城山府上,心中百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悲伤兴奋,兼而有之,却是不着形迹,深藏无异状,只沉住气与群雄周旋相处,群雄也浑然无觉,谁也不知铁笔书生送南史二人下山,曾遇到一生难忘,父女骨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之事。
    三天一过,赤城山主吩咐过女儿徒弟二人,紧守门户,便与群雄,分作三拨人马,陆续就道,迳下蛇岛。这三拨人马是,赤城山主与铁笔书生做一路,紫府门高手以追风神叟为首做一路,另一路是唐古拉铁与秦瑜一对情侣。
    说起蛇岛,乃位于渤海外旅顺口的一个离岛,这岛方圆约千亩宽,但地势陡险,峦峰高耸,怪石连云,更是奇洞深藏无数,蛇帮帮主择得这个化外地方,导治群蛇,把这小地方调点得如域外魔境,素常里江湖中人,闻名裹足,谁也不敢冒险前去一探。
    自赤城至辽东,脚程最快也得半月,群雄或夜宿晓行,或日夜兼程,半月之后已入山东地面,各人心情不由紧张起来。要知山东与辽东只一海之隔,乃在长白山阴阳门势力范围之下,龙蜃帮蛇帮在这一带势力最盛,举凡码头戏场,都遍布线眼,总之,江湖往来人物,无不受该两帮节制,而两帮会臭味相投,又同在阴阳门庇护之下,利益均沾,渔肉百姓,更兼杯酒联欢,故而乳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融,乃是二而一的东西,两帮合为一体。
    这天傍晚,群雄已到山东西北末梢,是一个滨海的大镇甸,这镇名叫李家沟,一带多是李姓居民,纵有外姓杂居,为数却是甚少,因以为名。
    李家沟这镇甸,说盛不盛,说不盛也盛,说僻不僻,说不僻也僻。其地处鲁省西北,傍山偎河,是渔民聚居之所,文物不甚冒盛,故言不盛。但乃赴辽东的一条通道,为山东背部出海之处,平时倒有不少江湖人物往来,因云不僻。
    三拨人马到了这镇甸,也知此地敌方耳目众多,乃事事留神,先自觅店打尖落宿,然后再打听出海赴蛇岛情形,更有一事令群雄牵挂于怀的,那是与南史二人相约之事。
    原来这儿是阴阳门势力统辖之地,外人一举一动,尽有阴阳门属下两大帮会徒众耳目,势难瞒过他们。故群雄正想在这儿雇船出海,不啻橼木求鱼,何况前往目的地乃是蛇岛,即使雇上船只与两帮无关,也没有人答应受雇,此一困难,未出发前南史二人尚在赤城聚议之际,早已商量停当,由南史二人在刘家沟暗中弄来船儿,并约在此相会,然后扬帆出海,前赴蛇岛。
    谁知三拨人马一抵李家沟,却出现了怪事,在他们分头寻店房觅宿时,几乎走遍镇上,兀是觅不到宿处,连像样些酒馆饭店都没有,各人不由大奇。起初还以为自己行藏败露教龙蜃帮蛇帮耳目探悉,故意留难,但经细心踩踏,却又疑念顿释,因为无人留宿卖食,也必有招牌之类存在,毕竟连这类房店的遗迹也没有,只有零落民房,那得说是帮会捣鬼?
    从来一打探,才知其中有个缘故。原来这镇甸也怪得紧,和一般普通墟集迥异,这地方确实没店房马厩,不供过往客旅休憩歇息,也无荒祠野庙,足为江湖人物过路栖身。
    但却有一个好去处,只因此时天色未晚,故各人还不得而知。事缘这儿既属渔民聚居之地,既要投宿,也只有自海上的船只打主意,渔民本来就是习惯浮家泛宅,他们既以船为家,向之借宿,当然也在船上了。
    其实也不用过往行客担心费神,这儿早已有水上人家所设的店房,供人投宿,不但有客宿,而且酒帘菜馆,歌场妓名人轶事院,都是设在浮于绿波上的船宅,群雄初到贵境,那里得知?
    一打探清楚,群雄不由相视而笑,乃到海边,租赁了三艘大客艇,作为居停之所,俟候南史二人来临。
    这三拨人马以赤城山主为首,诸人都听命于他。这晚落宿之后,恰值昏夜无月,赤城山主正自与铁笔书生剪烛谈心,商量以后大计,忽听阵阵喧闹之名人轶事声。因风传来,两人心中不由诧异起来。
    倾耳细听,只觉得喧闹之中夹杂着猜拳行令,呼卢喝雉,冶游浪语,男女欢笑之音,不由憬然,赤城山主喟然道:“想不到这偏僻之乡,也有花月酒色之事!”
    铁笔书生心念怦然一动,低声道:“赤城老兄,咱何不出去瞧瞧,看看此间比秦淮河畔如何?”
    赤城山主答道:“老弟也有这份雅兴,当真老尚风名人轶事流了!不过声色之娱,终非我辈武林人物所宜!”
    这老儿显然是误会尤文辉的用心,但见铁笔书生把头一摇道:“老兄可猜错,劣弟不敏,可不会到此地步,不过咱此行身负重责,这儿又是邪帮龙名人轶事虎混集之所,我们出去走走,也许能打听点什么来!”
    这话倒也不错,赤城山主推座而起,道了声好,便呼客舟船娘。船娘应了一声,问客官有何吩咐?铁笔书生叫她雇了一艘小舟,说是要到各处玩去,因客舟停泊固定不动,若要在海上游玩,必须另雇小舟代步。
    两人跨舟,逐波浮驶,掌舵划水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老船夫白发飘飘,看去年在花甲开外,小船娘正在妙龄,约是十三四岁之谱,两人眉宇之间,似有隐恫在抱。
    铁笔书生心存踩探,不问什么人,他都会与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接,这时间闲坐无聊,却与这对父女搭讪起来,所问不外是一些本地风俗人情,无关重要之事,也正要以此作引子,才能探出真章。
    一话起家常来,老船夫连连嗟叹,他说:“我已活了六十多年,有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近十年来,简直活不下去。客官你老是外地人,不瞒你说,我们干摇橹这一行的,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铁笔书生还没答话,赤城山主已然抢先问道:“老丈此语何来,我瞧你们晚上生意滔滔不绝,怎会活不下去?”
    老船夫叹了一口气道:“客官有所不知,本来我们这一行,自名人轶事由自在,真个海上神仙,多赚几个钱,喝酒快活,少赚些喝粥也能过得,就是现在,却不许我自在在此,没生意或病了时,便得把命赔上!”
    越说越怪,铁笔书生,和赤城山主二人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兀是不知老船夫究何所指!但听老船夫长长叹息过后,又道:“客官是个路人,我才敢说,自从龙蜃帮和蛇帮在这儿设下卡子以后可要我们的命啦,除了是他们属下徒儿的船只外,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船只都须纳捐,除了固定每天缴碎银五钱外,赚得的钱,他们也要一半,此如赚得百文,要缴五十,没得缴用物抵押,物件抵押光了,就要命,前天三妞儿的爹便因付不起这苛捐,给拉去活活埋掉,三妞儿也给卖到连溪里去抵偿欠捐,今晚撑的这艘小舟,已非我老儿所有,再过几天……”
    说到这儿,用手指指船梢那年轻的船娘道:“恐怕连她也要赔了,要是缴不出捐钱的话!”
    言语怆悲,令人不忍听闻,赤城老儿气得哇然怪叫,顿足道:“岂有此理,放着邪恶如许的帮会来渔肉百姓,难道官府不管么?”
    老船夫脸色一变,急切道:“客官别高声叫嚷,给那些万恶之徒听去,可不是当耍的,只缘他们势力大,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反而和他们勾结起来,坐地分肥!”
    铁笔书生虽然怒火上升,却冷静些,皱眉问道:“什么叫连溪里?敢问老丈,你说的这艘小舟已非你有,却是何故?”
    一提起这艘小舟,老船夫伤心欲绝,忍不住老泪上涌,呜咽道:“唉!休提起了,那些万恶之徒规定,若一天欠下例捐,第二天便要加利钱,越加越大,如此一累计,不消几天,已可拉人封舟,我就是欠下十天例捐,一共五十两碎银,加上利钱百两,不瞒客官说,像我们这般穷人家,那有办法还债,这船儿已给抵押过去,还亏我天天奔跑,托上天大人情,才得他们的舵主恩准,转租舟来做卖买,除了例捐分红照旧外,每天多添二两银子,算是菱金。你老瞧瞧,我们就算整晚不停,穿梭也似拼命渡客,那能赚得此数,何况还要吃饭穿衣!”
    这席话道尽了渔人在恶霸手里凄苦景况,赤城老儿秉性至刚,听到这儿,那里按得住,不由拍案大骂起来。吓得老船夫变了颜色,全身战栗不已,铁笔书生忙用眼色制止赤城山主,放轻声音问老船夫道:“你一共欠他百五两银子不是?我替你偿还!”
    老船夫眼儿瞪得大大地,似乎不信当前这位客官豪爽的诺言,呆得半晌,才嗫嚅道:“你当真肯给小老儿还债?唉,不过,这也不济事,还有……”竟是说不下去。
    铁笔书生这时已自怀里掏出一包纹银来,哗喇喇地朝桌上一摔,一闻言语,双眉一扬,问道:“还有什么?”
    “唉,今晚是我老儿生死存亡关头了!”老船夫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来。铁笔书生眉目深锁,凝眸沉思,却不做声。
    老船夫续道:“你老那里知道,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救不了小老儿一命!”
    “那是为了什么?”赤城山主已不耐烦,陡地一喝问。
    老船夫戚然道:“百五两是旧债,还有新捐贺仪!”
    “什么新捐旧捐?”赤城山主大动肝火。
    这老头显然怀疑老船夫使诈骗财,兀是忍耐不住,看看便要发作。铁笔书生端详了老船夫一眼,察颜辨色,见他满脸泪痕哀恫在抱,心中不忍,忙不迭叫道:“老兄台休生气,待我问问他!”
    略一转头,曼声对老船夫道:“你说的新捐贺仪是什么意思?还有,连溪里在那儿,干什么的?”
    老船夫悲怀稍抑,说道:“今早蛇帮和龙蜃帮舵主派人来通传我们船户,说什么下月十五是龙蜃帮帮主唐老叟那厮生辰,硬要我们摊捐五十两光银作贺仪;又蛇帮帮主俞公典纳妾,也要我们五十两,限今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牌时分便要缴纳,要不然,有船的拿船作抵,没船的变卖儿女,决不容情,今晚上小老儿正愁着呢,说不定真个要把小名人轶事妞儿卖却连溪里去!”
    说至此,老船夫蓦地一醒,续道:“客官你老问连溪里这鬼地方吗?是个人间地狱!”
    铁笔书生吃了一惊道:“什么,人间地狱这些怎说?”
    老船夫答道:“不错,正是人间地狱,那里是妓名人轶事院,水上的秦楼楚馆,说来也可悲痛,在那儿操迎送生涯的都是我们水上人家的好女儿,只为付不起苛捐!”
    赤城山主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为了正事,咱今晚就找那些万恶之徒算帐!”欲知赤城山主他们将来怎样对付龙蜃帮和蛇帮?请看第十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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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行侠仗义收女徒
    铁笔书生沉思半晌,把那包纹银递给了老船夫道:“这儿一共纹银百两,足应今晚之急,你掣去,赎船还债的事,明儿老夫再给你琢磨!”
    老船夫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叫道:“小名人轶事妞儿,还不快快过来给恩公叩头!”
    这名叫小名人轶事妞儿的年轻船娘,正是老船夫的孙女儿,老船夫晚年丧子,媳妇早给那些杀千刀的凶徒掳去,只剩下这一弱孙。祖孙两人,端端正正地向二位老人叩了三个响头,赤城山主细看这女孩子一眼,口里称:“罢了!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名人轶事妞儿回道:“小女子贱名洁馨,姓氏朱。”
    老人展颜一笑,道:“好,好!”
    陡然间,赤城山主把手向铁笔书生一招道:“尤老弟,附耳过来,我有话说!”
    铁笔书生一怔,果然把耳朵凑到赤城山主的唇边,但听赤城山主低声道:“你瞧这女孩子如何?”
    铁笔书生诧异地望了赤城山主一眼,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赤城山主低声道:“没有什么,你没有徒弟,就收她做女弟子吧,我刚才细看她的骨骼,是个天生练武胚子,这孩子也怪可怜,只是年纪稍稍大些!”
    “收她做徒弟,不行,我们还没有摸清她的来历呢!”铁笔书生移开了身子,坐到椅上,闭目沉思,过了半盏茶工夫,忽地双目下垂,叫道:“小名人轶事妞儿,不,馨儿,你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小名人轶事妞儿移挪着呆滞的步伐,慢慢地走了过来,十三四岁的女孩,本该天真活泼才对,只为长受贫困折磨,变成阴沉地悒悒寡欢的一副性格。
    跑到铁笔书生跟前,垂手而立,却不做声,铁笔书生想了一会,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十三岁不足!”小名人轶事妞儿回道,就是这么简短一句。
    铁笔书生暗里点头,寻思:“当真是难得的练武资材,连性情也对劲。”又问:“你的爹娘呢?到那里去了!”
    小名人轶事妞儿哭将起来,呜咽道:“我爹死在恶人手里,娘给拉去了,那是上个月的事!”
    铁笔书生一听便明白,笑道:“那么你想到什么没有,徒然伤心有什么用,有了主意没有?”
    小名人轶事妞儿似懂非懂,摇摇头道:“我从没有想什么!”
    陡然间,铁笔书生脸色一整,严肃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的爹娘,你就得设法报仇,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
    哇的一声,她又哭了,幽幽道:“报仇?谁不懂得,我是个孩子,打不过人家,他们人又多,又凶,这仇怎报!”
    铁笔书生苦笑道:“傻孩子,君子报仇不在一时,待长大了才报也可以,你报不报此仇?”
    “怎么不报?我也时时想着,一定要练武,到时长成了,就好报仇!”小名人轶事妞儿哭得更厉害。
    铁笔书生鼓掌道:“对,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喂,馨儿,如果你想练武报仇,咱可以帮你忙!”
    小名人轶事妞儿红肿的眼儿一亮,凝眸细视当前这位陌生老人,怔怔不语,神情中流露着不相信的样子。
    静默了半晌,铁笔书生突地伸出右手,向里一弯,倏地望舱窗外拍出,但听吱的一声,半空中掉下一件物事来。小名人轶事妞儿急定眼一瞥,一对小眼儿瞪得圆圆地,满脸惊奇的颜色,铁笔书生此时掌中多了一只夜枭,这夜枭也合该倒霉,铁笔书生一掌拍出,意在炫技给小名人轶事妞儿看,好教她相信自己的话,恰值夜枭飞过,便给他用劈空掌力震跌下来。
    铁笔书生平伸右掌,就让夜枭瘫在掌心,那扁毛畜牲几次鼓翼振翅,想飞向天上,脱离他的掌握,但那里能够,已然给他一股内劲牢牢黏上,动弹不得。小名人轶事妞儿年纪虽少,但久居龙蛇混杂的李家沟,倒也看过江湖上人物逞技炫露,只是从未投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艺,不知就里而已。
    小名人轶事妞儿吃了一惊,心下琢磨道:“这位老人家的玩意倒不错,鸟儿在他掌上就飞不出去,当真可怪,还没有人耍过这玩意呢!”觉得又惊奇又有趣,还不知是武技!
    铁笔书生见小名人轶事妞儿满脸奇诧,怔怔不语,不由哑然失笑。暗自运气掌上,这时在他掌心里那鸟儿,忽地啁啁哀鸣,状甚痛苦,几翻挣扎,终是白费气力,小名人轶事妞儿一瞧便瞧出端倪来,已然明白是铁笔书生捣的鬼,心中不忍,颤声叫道:“老人家,这鸟儿怪可怜,放了它吧,别为难它,它也有爹有娘!”小小年纪,语出却是宅心仁厚。铁笔书生心上一乐,低低呼道:“去吧!”呼地一声,那夜枭振翼欢鸣一声,两翅一鼓,连连幌动,自舱窗中疾掠而去。
    小名人轶事妞儿惊疑未释,问道:“老人家,你有法术?”
    铁笔书生笑道:“这是武功,不是法术,你可知道?”
    小名人轶事妞儿想了想,明白过来,她也端的冰雪聪颖,举一反三,已然便能了然,只见她欢然叫道:“老人家,我知道了,这叫内功可对?是什么内功,可肯教我?”
    铁笔书生惊奇地望了她一眼,问道:“不错,是内功,你怎知道?要我教你,得先说明白!”
    小名人轶事妞儿道:“本来我是不懂的,有一天,我渡着一个客人,他也这么做,我看了心里奇怪,问他他又只是微笑不说,不久爹回来了,才告诉我!”
    铁笔书生一怔,吃惊问道:“你爹怎知道,他也会武?”
    小名人轶事妞儿毕竟是个孩子,口没遮拦,放低声道:“他不会内功,只懂得几手拳脚,不过他却懂得什么叫内功,因为他在龙蜃帮里混过!”
    语出骇人,铁笔书生脸色一沉,目中棱光一射,小名人轶事妞儿给唬得全身索抖不已。过了一刻,铁笔书生神色稍霁,曼声道:“你爹叫什么名字,在龙蜃帮里干什么?告诉我老人家,才教你内功!”
    连哄带唬,小名人轶事妞儿已自知失言,却是不能不说,嗫嚅道:“爹叫阿牛,是龙蜃帮的跑腿,但他老人家已给杀了!”
    铁笔书生自座中一跃而起,震得那小舟不住地在水面打涡漩,倾倾斜斜,老船夫在舱外船首,惊叫道:“客官,你老别乱跳,把船翻了不是当耍的!”
    铁笔书生一跃起,大袖一拂,已然把小名人轶事妞儿搂进怀里,颤声问道:“好孩子,你说实话,你爹可是长瘦身材,左额上有个大疙疤?怎么给杀死,谁杀的?”
    小名人轶事妞儿惊疑地瞧了铁笔书生一眼,却不挣扎,任由他紧紧搂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爹正是这个样子,老人家怎知道?他是给龙蜃帮舵主杀的,却不知怎地杀他!”
    一点也不假,这女孩子年纪还少,怎能知道这许多事,但在铁笔书生的心中,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前事,不由悲伤起来,怆然道:“好孩子,老人家是你爹的朋友,正想见他,可惜他已遭歹人毒手!”
    小名人轶事妞儿的爹,正是那个与南星元史三娘做一路的阿牛,阿牛秉性正直,是个好人,荒山传话,野镇送信,这一切,历历如在眼前,怎能教铁笔书生不悲怆难禁?
    赤城山主不知这段原委,知之也不详尽,诧然问道:“谁是阿牛,老弟怎与他相识?”
    铁笔书生音哑回道:“南老弟的朋友,野镇送信,正是此人!”
    赤城山主哦了一声,也忆起前事来,叹道:“人死不能复生,伤悼于事无补,不过,阿牛的死因,却不能不追究,或者他们已闻风知讯,那就添增麻烦了,老弟,现在你总明白这孩子的来历吧,收她为徒可没干系!”
    舟中收徒,已成定局,铁笔书生毫不犹豫,把脸朝向舱外船首,清呼一声:“老丈你过来,我们有请!”
    老船夫移着蹒跚的步伐,慢慢地挪了过来,问道:“客官,你老有何吩咐?”
    铁笔书生陪笑道:“老丈,不瞒你说,咱二人是江湖上人物,武功虽不算怎样了得,却还会几手,你这孙女儿天赋奇骨,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武功,必有大成,咱想成全她,收她为徒!”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续道:“老夫已然知你家深蒙血海奇冤,你孙女他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技有成,也可报仇雪恨!”
    老船夫一闻言语,不禁多瞧两人一眼,苦笑道:“小老儿荷蒙老英雄慨助多金,解了倒悬之困,此恩此德,何日或忘,今更错爱,允收孙女为徒,正是求之不得,焉敢言辞,不敢动问二位老英雄法讳,孙女拜师,做爷爷的也该知道她师傅是谁!”
    倒也说得有理,铁笔书生暗道:“方才劈空捉飞鸟一手,这老儿在外边没瞧见,大抵此刻还不大相信咱吧!”也不打话,便自背上卸下一只长长的皮囊子,这皮囊子像个剑鞘,里面却非装上宝剑,打开囊袋口,刷地一声,抽出一柄用精钢打成的大毛笔来,原来他这次下辽东,生怕给人认出庐山真面目,特制一个大皮囊,盛着这枝大毛笔,深藏不露,只缘此笔乃是他的一生招牌,江湖人物一瞧便知。
    大毛笔才亮出,老船夫惊叫一声道:“你老是铁笔……”
    可也怪道,这村野老儿,怎地也知江湖上有个铁笔书生的人物?原来上次铁笔书生大闹辽东,剧战南史二人的事,已然闹哄哄地传遍山东一带,道路传说,把铁笔书生描绘成一个如神仙般的人物,于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柄大毛笔,加以老船夫的儿子阿牛本来便是铁笔书生的朋友,闲里也曾提过。当前这客官,手擎大毛笔,江湖上可没有第二人使过毛笔的,不是他还有谁呢!
    老船夫一喜非小,连声道:“能拜在老英雄门下,小孙女不知几生修为,才能得到!”当下,便在船舱里行起拜师仪式来,这艘舟本来就是香烛常备,用以拜祭天后娘娘的,据说天后娘娘是海上之神,专管舟楫之事,水上人家,没有一人不祀奉她的。
    燃上香烛,老船夫便请铁笔书生上坐,叫孙女儿过来,以便行拜师大礼。猛地里,铁笔书生站了起来,把手频挥,叫道:“忙什么?你须先谒过祖师,才能列入天山门墙!”
    这时,小名人轶事妞儿已走到跟前,闻语一愕,不即跪落,楞然想道:“祖师在那里,什么叫天山门墙?”小名人轶事妞儿年少无知,那知武林中天山名号,老船夫一听便明白,又是连声欢叫:“老英雄原来是天山门派,怪不得武功如是之高,小孙女何幸,竟也能列在代出英豪的武林名门之下!”
    铁笔书生却不打话,面容庄严肃穆,一卸身便把背上一个小行囊轻轻摘下,倏地一探手,伸进那囊中,取出几般事物来。
    他这番动作,赤城山主瞧在眼里,怪在心头,忖道:“尤老弟拿这些东西出来做甚?”
    那老儿寻思未已,铁笔书生手里拿着的是一卷卷起的书画,几片檀香,另外一个锡制的小煊炉,略一移身,别转过去,翘首向背后舱壁上端详过去,便把书画挂上了去。但见画中是幅绣像,绣像上绘着一个形貌清奇的老头子,五绺长髯,飘拂胸臆,神情绝俗清逸。虽说是幅画像,却写得神肖之极,只那一对眸子,仿佛神光四射,炯炯可畏,端的栩栩若生。
    铁笔书生挂好了神像,又挪过一张座台子,把那锡制小煊炉摆上,引火燃点檀香,插进煊炉里去。一时间,火引香发,香烟袅袅,弥漫一舱。
    铁笔书生望着冉冉轻烟,出了一会神,突地翻身自行跪下,口中喃喃祷告,朗声叫道:“启禀本门祖师,兹有忠义之后,小女子朱洁馨前来乞求收列门墙之下,朱洁馨出身虽属平常之家,而童心仁厚,天资敏悟,乃可造之材,前途定然无可限量,弟子尤文辉经代师门考核完竣,认为此子不辱本门,故敢斗胆收她为徒。祷告祖师在天之灵,予以庇佑,肃此虔诚祷告!”
    把祷词一念完,一直身形,陡地喝道:“朱洁馨还不快快跪下,谢过本门祖师恩典!”赤城山主这才恍然过来,转念间心中又有疑问:“尤老弟怎这般精细,时刻准备收徒,用物准备得这般周全。”
    赤城老儿那里知道,铁笔书生随身携带本门开山祖师神像,煊炉檀香拜祭各物缘故,要知铁笔书生为人笃守师训,对本门祖师最是敬重,所带各物,乃是用以晨昏祀拜之需,并非只为收徒之用。
    陡喝之名人轶事声才过,小名人轶事妞儿也当真聪颖,此时灵台已是空明,依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口里祷道:“弟子朱洁馨,谒见祖师在天之灵,望祖师赐佑,早日学成绝艺,报却仇冤!”
    说来竟是条理不紊,赤城山主一旁点头暗暗赞许。
    小名人轶事妞儿谒祖完竣,正待爬起,陡然间,铁笔书生身形一掠,只一晃已然遮在小名人轶事妞儿与天山祖师神像之间,和颜悦然地低声道:“馨儿且慢站起!”
    话声虽轻,却是威严无比,小名人轶事妞儿一怔,那敢违命,只好跪着不动,铁笔书生微笑颔首,慢慢伸手到那行囊中,又掏出一道小金牌,面色跟着一端,口中喃喃道:“睹金牌如睹祖师!”
    小名人轶事妞儿怔怔望着,莫名其妙,兀是不知她这位未来师傅在耍什么玩艺。铁笔书生把那道金牌朝小名人轶事妞儿面前一晃,说道:“你在祖师之前,起个誓遵守戒规,才列入门墙!”
    那道金牌,闪耀在小名人轶事妞儿的眼际之前,她放眼朝那牌子上一瞥,但见金牌上刻着一行行的文字,小名人轶事妞儿识字本不多,那些字又小又密,看觑一回,还是莫名其妙。
    铁笔书生见此情景,才启口道:“馨儿不懂这面金牌么,你没有念过书?唉,让我告诉你,金牌上面刻的条文便是本门戒律,凡列入门墙的人都要遵守,嗯,你这孩子,将来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武之外,还得好好读点书,不读书不明理的!”
    小名人轶事妞儿仰首坚毅地道:“弟子愿遵本门规戒,请师傅赐示!”
    铁笔书生脸色凝重,手擎金牌,口里喃喃自语:“种善因,收善果,天山一派向来忠义,一入我门,任侠行义,锄恶扶弱,武林豪杰如是,本门戒律如是,善善恶恶,好自为之,休生异心!”就如矗立祭坛祭师,祷咒什么似地。
    小名人轶事妞儿似懂非懂,心知师傅所说的话,必是善言,料答应了也无妨碍,因朗声应道:“弟子谨遵!”
    铁笔书生点点头,忽地里大喝一声:“朱洁馨听着!”
    这声喝,如焦雷之起半空,震得小名人轶事妞儿耳鼓嗡嗡不绝,在余音娓娓之际,不暇细想,急叩下头去。铁笔书生乃依金牌上所刻条文,一一念下,每读一条,问道:“知道吗?”三字,小名人轶事妞儿必回:“弟子敬遵!”之语。
    金牌上所载一共十二条戒律,无非是一些要门人扬善去恶,禁止奸邪盗杀行为之意,眨眼间铁笔书生已然把十二条戒律念完,这才轻轻叫道:“谒祖之事已完,起来,再行拜师之礼。”说着也不客气,迳自移身到当前的一只椅子旁,一屁股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再受小名人轶事妞儿三拜,闹了整整半个时辰,拜师礼总算草草完成,从这时起,小名人轶事妞儿便是天山门下,铁笔书生的高足了。
    拜师之礼一完成,余下的是袅袅轻烟,漂渺其间。这时小舟溯流而上。舟行甚慢,不远处已见灯火通明,喧声起自耳际。
    前面那片光亮和喧声,正是老船夫口里所说的“连溪里”,这地方是李家沟唯一给人们的消遣所在,水上秦楼,画舫楚馆,夜夜欢乐,夕夕笙歌,管弦不辍,非常热闹。赤城老人慨叹道:“想不到穷乡僻壤,也有这般丧人心志的去处,我们既非此道中人,不如回舟休息去吧!”
    铁笔书生笑道:“老兄说那里话,既来之则安之,好歹观光一会再说!”一别头,向老船夫道:“老丈,连溪里除了婊名人轶事子花寨,尚有什么好去处?”
    老船夫陪笑道:“去处多哩,尤老师不玩妓不赏歌,也可找艘酒艇坐地,喝杯酒乐乐。”
    大凡有歌妓赌名人轶事场的地方,自然附有吃喝去处,自不待言,赤城山主纵声笑道:“老丈说的对,咱不爱冶游赌名人轶事博,喝酒解闷,虽非正事,倒是无碍清誉。”
    舟越行越近,连溪里已现眼前,但见一排排的画舫,髹刷得堂皇美丽,金碧辉煌,舟连着舟,中间剩出一条条的水走廊,以利渡客小舟往来,而那些画舫,却是固定不动。
    老船夫轻轻道:“到了!到了!”
    蓦地里,但听一阵少女清歌,歌声铿锵如同金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鸣,因风传送,娓娓悦耳。赤城老人倾耳一听,心念一动,皱眉道:“想不到此地也有这般人物?”
    这阵传来清歌,浑圆如珠玉震荡,清而不大,内蕴刚劲,赤城山主是何等人物,一听已然听出高歌的少女是个不寻常的人物,竟用“传音入密”内功歌唱,虽然不近,却如在各人耳畔,缭绕不散。铁笔书生也吃了一惊,低低道:“那话儿来了!”他已然疑到歌唱人必是长白山阴阳门的人,只缘除了二怪门人,谁能有此内劲?
    一抬头,铁笔书生望了老船夫一眼,叫道:“老丈,撑咱到唱歌人的所在去!”
    老船夫嘻嘻笑道:“尤老师也有此雅兴?这姑娘真难得,年纪轻轻,倒唱得一腔好曲儿!在这儿推她第一!”
    铁笔书生惊奇地看了老船夫一眼,急切地问道:“老丈认得此人?”
    老船夫点头道:“怎不认得?这女娃子是衣蕙坊新夹的歌妓,不但曲儿哼得挺有名气,人也长得漂亮极了,只是性子不好,常常无缘无故闹别扭,据说还是个黄花姑娘哩,卖歌不卖身,不知多少豪阔子弟拜倒石榴裙下。”
    赤城山主搭腔道:“她叫什么名字?”
    老船夫道:“芳名赛雪名人轶事儿,本姓耿,真名小老儿可不知道,你老有兴致,可到她的画舫去,召她一见,依酒献歌!”
    赤城山主哈哈一笑道:“好,咱就前去瞧瞧!”
    小舟行如蚁蛭,逆水行舟,最是费力,老船夫鼓桨力划,兀是速度不增,铁笔书生一瞥,呵呵而笑,两袖陡挥,荡起了一阵劲风,风推船前,去势如离弦之矢,把老船夫吓得呆了。
    展眼间,已到达连溪里,在如鲫画舫之中,找到了“衣蕙坊”这画舫。舫颇宽敞,舱里间隔成厅房,一共有六间布置雅洁的厅房,这些厅房正是供给召妓侑酒高歌之用。
    小舟傍衣蕙坊拴着,铁笔书生赤城山主两人,登过彼舟,舟内自有老鸨堂倌过来招呼,赁得一厅,点下几式精美小菜,要了二斤高粱酒,当即挥下花笺,便待把名歌妓雪名人轶事儿召来。
    久久不见来人,丽人何故避面不见?两老头初时还以为雪名人轶事儿顾曲周郎太多,分身不暇,又过顿饭光景,才见那横肉满面的鸨儿前来禀告,说雪名人轶事儿已然被人赎作归家娘,蒲柳有寄,从昨晚已停止鬻歌。适才引吭清歌,不外一时兴起,并非卖唱等语。
    两老头自然不是为风月而来,目的不过想看雪名人轶事儿究竟是什么人物,他们知彼姝身怀绝技的人,琢磨之余,已怀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缘故,同时,也断定非阴阳门手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设其是阴阳门之徒,二怪定然不肯任令操此贱役。
    二位老人一闻鸨儿的话,不胜诧异地问:“作归家娘?嫁给谁,何家儿郎有此艳福?”
    鸨儿姆指一翘,强笑一下,叫道:“不瞒达官说,雪姑娘的主儿非是别人,乃江湖上鼎鼎闻名的俞公典官人!”
    二人同时一楞,俞公典纳妾之事,早自老船夫口中得悉,却不知所纳丽人,竟是这位隐身风尘的雪名人轶事儿,以雪名人轶事儿这般人物,怎肯许身下嫁一个万恶邪帮,年垂迟暮的老贼?心中益发疑虑万端。
    铁笔书生想了想,倏地探手入怀,便想掏出银两来,一探手才觉所有带在身上银两,早已赠给可怜的老船夫,一转身对赤城山主道:“老兄台,身上有银两没有?”
    他这番举动,赤城山主已自瞧料得到,连声回道:“有、有、有,要多少?”随说随在怀中掏出一大包银子来。一打开,哗喇喇地撒了一桌,黄澄澄的是金元宝;白雪雪的是纹银,光辉夺目,闪闪生亮,令人眼花缭乱,数日足有二百两之谱。看得那鸨儿也呆了,处此穷乡,虽说花事当旺,似此多金豪客,委实罕见,鸨儿瞠目结舌之余,嗫嚅道:“达官惠顾,盛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拜领,可惜雪姑娘已不见客,抱歉良深,敝坊漂亮姑娘多的是,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给达官召两位来陪伴陪伴如何?”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还道当前两人是老尚风名人轶事流,一心以为鸿鹄将至。
    铁笔书生冷笑一声,随手一抓,便抓了一碇重约五两的纹银块,朝桌面一挞,叫道:“你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瞧老爷子是何等人物,岂是随便召妓的,这些银子赏给你,快教雪姑娘来厮见,回头再重重赏你!”
    雪名人轶事儿艳帜高张,名闻辽东一带,鸨儿深信当前两位豪客,当真慕名而来,转念一想,庸脂俗粉,难当贵人之意,也是道理,但她心中却另有顾忌,取赎雪名人轶事儿的人若是寻常贵富人家,暗里让她来陪伴一下倒也无碍,只缘那人乃是俞公典,这魔头轻易招惹不得。眼巴巴看着金光灿烂的黄金纹银,心里委实有点舍不得。
    正踟蹰间,铁笔书生已明其意,笑道:“我们也不过想见一见面而已,料也无碍雪姑娘前程!”
    鸨儿还未答话,蓦地里,烛影摇曳之际,帘帘启处,一个艳色迫人,美丽无俦的美人儿,莲步姗姗,掀帘而入,来人正是那名妓雪名人轶事儿。她已得其他堂倌传达,知今晚来了两位陌生老者,豪阔异常,指名召见,不由心中怦然一动,跟着便自行过来。
    一跨进厅中,裣衽为礼,鸨儿一瞧,面上变色,颤声叫道:“雪妞儿,你……”雪名人轶事儿颜色自若,秋波一转,瞧了两人一眼,笑道:“难得两位贵人莅临,雪名人轶事儿这厢有礼!雪名人轶事儿已谢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不知贵人相召,何事见谕!”
    原来铁笔书生和鸨儿对语,早已绐雪名人轶事儿听去。铁笔书生略睨了她一眼,笑道:“姑娘就是雪名人轶事儿吗?嗯,久仰芳名,只恨缘悭,未尝识荆,素闻姑娘擅音律,我老头今晚来此,非为别的,乃为一聆天曲为荣!”
    雪名人轶事儿嫣然一笑道:“雪名人轶事儿粗晓皮毛,恐怕不足以当尊意,过誉之奖,愧不敢当!”旋沉吟道:“今晚放歌,恐有未便,愿献秦筝一阕,以娱贵人,还望指谬则个,未知尊意以为如何?”
    这风尘奇女,不但芳华绝代,且擅音律,清歌鼓琴,人称双绝,此刻竟以秦筝自荐,也有考核当前客人之意,她只一瞥眼,已然知道两老头绝非寻常之辈。
    铁笔书生呵呵一笑,霍地站起,说道:“你也会秦筝?”要知秦筝,俗称十三弦筝,乃古乐音之一?只缘筝上一共十三道线索,弹时一手按拍,五指纷弹,便可发出乐音,据说古楚大夫俞伯牙遇钟子期时,伯牙所弹的便是这种乐具,流传近代,能者已鲜。难怪铁笔书生有点不信。
    雪名人轶事儿不答,一别头,对跟在后面的随从丫环喝道:“喜儿,还不快把秦筝取来?”
    喜儿应诺一声,身形微晃,已飘出房去,两老人又同时一愕,赤城山主自忖道:“小妮子是什么人物,怎地连她的丫头也会武技?”心下嘀咕未已,喜儿此时已然手挟一具秦筝,漫步跑到跟前,手抖处,那具秦筝凌空飞起,朝着雪名人轶事儿面前抛到。
    也不见雪名人轶事儿怎样作势去接,双掌横拍,那具秦筝给她击出掌风一撞,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转,不偏不倚,已然落在一张小茶几之上,却是声息不闻。
    雪名人轶事儿连看也不看它一眼,自顾取下檀香焚上,又挪过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锦塾,摆在秦筝之前,香烟袅袅中,盘膝上坐,伸出两只柔荑般纤手,一掌按拍,五指一拨,陡听玉盘滚珠之名人轶事声迸发,铿锵悦耳,只亮这一手,已知不俗。
    铁笔书生暗自赞叹,赤城山主却喝起采来。铁笔书生眼波一横,制止赤城老儿发声,这位老人武功虽高,要称雅人还够不上,弄琴调筝,正到妙处,那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相扰?
    雪名人轶事儿那秦筝,而音调缓缓,其声幽怨,如泣如诉,一忽儿调亢韵高,如急水湍流,飞如狂涛,一厅之内,余音回旋,宛若仙乐之奏。
    铁笔书生边听边轻轻击节,喃喃低语:“意在高山,其声自亢;意在流水,其意自逸!”这老人竟下品评,话声微不可闻,雪名人轶事儿耳聪目灵,却听得分明清楚。
    猛可里,陡听哗喇喇一阵响,弦断琴碎,赤城山主立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先是雪名人轶事儿张口一吹,那十三道琴弦,叮叮当当自行断去,又见她左掌微抬,轻轻向筝琴上一捺,便把那具秦筝捺成数块。赤城老人见雪名人轶事儿这突如其来的举止,虽吃惊却不明就里,频呼道:“雪名人轶事儿姑娘,你好端端地怎么发脾气啦?”
    秦筝摔破,雪名人轶事儿慢慢地从锦塾上站起来,惨然道:“罢了,今生也休弄此不祥之物!”
    语出含糊,当前两老人那会得知底蕴?铁笔书生也为雪名人轶事儿这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惊道:“姑娘绝艺,世所罕见,奈可碎筝,何事伤怀至此?”
    一抬头,雪名人轶事儿已然泪痕披面,目中莹然欲滴,噎咽道:“小女子命薄,湖海飘泊至今才遇知音,可惜迟了,还要它来做甚?今后知音难觅还好说,负此雅具,空对俗物,徒招伤怀而已!”
    话还是说不明白,但语意中以铁笔书生为知音,自可聆悉,铁笔书生脸上暗然,古来红颜白发,久称佳话,那不过是好色之徒,文饰其非而已,铁笔书生是何等人物,岂可概括以论,何况他这次抵此,实非为美色而来,雪名人轶事儿语存暧名人轶事昧,宁不使他吃惊赧颜?但一瞬间已然消失,英毅之气陡现,沉声道:“孩子,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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