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霸王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七章亲是骨肉情
    原来在中州大豪伸手一扯之间,已将那黑衣人的一只左耳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那黑衣人的惨叫凄厉刺耳,使项小芸等都不禁为之心弦一紧。
    只见中州大豪将那只耳朵放在眼前看了一看,又放在鼻前嗅了一嗅,忽然发出了一串令人遍身起口的笑声。
    似是那鲜红的血液与血腥气味引起了他的兴趣,只见他笑声一收,突然把那黑衣人拖了起来。
    那黑衣人大叫道:“老侠士,饶命,饶命……”
    中州大豪怔了一怔,喝道:“你叫什么,叫我老侠士,我老了么?”
    那黑衣人吃惊地道:“您不老,不老,我是尊称您,才叫您老侠士的,小侠,您饶命,饶命……”
    中州大豪又喝道:“什么,小侠,你把我看成小孩子么?”
    那黑衣人叫道:“小的不敢,那是因为您年轻,小的才这样叫的!”
    中州大豪哼道:“胡说!……你言不由衷!”
    但听哧地一声,另一边的耳朵也被他撕了下来,又是一声使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传了出来。
    中州大豪又爆出一串笑声,只见双手不停撕扯,顷刻之间,那黑衣人已是肢体寸断,肝肠涂地。
    项小芸等俱皆看得毛发森竖,但却静静观看,没有一人吭声。
    另外一名黑衣人似是被这惨状惊得呆了,并未发出求饶呼救之声,想是已经昏了过去。
    中州大豪自己也已弄得遍身血迹,但他丝毫不以为然,双目中充满了野兽般择人欲噬的凶光。
    只见他抹抹双手,又将另一名黑衣人抓了起来。
    于是惨叫声,皮肉的撕裂声,与骨节折断的格格声混成一片,不大时光,那人也变成了一片零碎而模糊的血肉。
    同时,中州大豪自己也变成了血人一般,但他双目凶光大炽,口中不停纵声狂笑,显然并未因为两人被撕碎而感到满足。
    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俱皆呆住了,一时进退不得,因为那中州大豪疯狂的程度较之凌磊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这样一个狂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艾皇堂也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无心师太双目圆睁,身子摇摇摆摆,显示出她的心情激动,但却一步步地向前走了过去。
    众人与中州大豪所在的石屋门前只有十多丈距离,仗着密集的松树掩蔽,尚未被对方发觉,但如再走出三丈距离,却必被对方发觉无疑。
    项小芸急忙快走一步,拉住无心师太道:“师太且慢,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怕……”
    无心师太并未答言,肩头微微一摇,摆脱开了项小芸拉住的右手,仍然步步向前走去。
    项小芸仍然再趋前拦阻,但却被黄一萍阻止了下来,道:“让她去吧……”
    项小芸皱眉道:“以那中州大豪的狂野之念看来,只怕无心师太……”
    黄一萍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由种种迹象看来,无心师太对中州大豪爱多于恨,在此情此景之下,若是要她不去见他,只怕很难办到,而且,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也许能一举使中州大豪恢复常态……”
    项小芸叹道:“若是不能呢?”
    黄一萍急道:“若是不能使中州大豪复原,她又有什么能耐医得好凌磊,只怕她自己也要疯狂了!”
    项小芸颔首道:“这话对……艾老人家,您快些设法把那中州大豪的孩子弄来吧,也许就要用得着他了!”
    艾皇堂忙道:“老化子这就去办,保证即刻就会到来!”
    身形一转,向后奔去。
    只见无心师太拖着沉重的脚步,已经走到了距中州大豪面前两丈之处,颤巍巍地收住了脚步。
    中州大豪早就发觉了她,但却一直不曾开口,双目呆怔,眼神中有一份惊讶而又迷离之色。
    两人久久没有开口,都在紧紧地盯视着对方。
    项小芸与黄一萍更加紧张,两人连呼吸都摒止了起来,全神注视着两人,眸光一瞬不瞬。
    终于,还是无心师太先开口道:“季洪……”
    中州大豪双目神光激射,振声叫道:“素雯,真是你么?”
    不待无心师太答话,又叫道:“不会的,我是在做梦,你不会来,素雯绝不会来……咦,你怎么没有头发,你当了尼姑了!”
    无心师太嘶哑地叫道:“不错,我当了尼姑,但我确确实实的就是李素雯,是被你遗弃了的人,你还想着我么,还认识我么?”
    中州大豪神色变了一变道:“不错,你真的是素雯,这是不是做梦,我当然认得你,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我曾经想去看你,可是我没脸见你,我对不起你……”
    项小芸一颗心已经放下了一半,悄声向黄一萍道:“到底还是爱的力量伟大,看来这中州大豪已经差不多好了!”
    黄一萍也颔首道:“中州大豪一复原,我们的计划就算完全成功了!”
    两人谈话之间,只见无心师太又向前走了几步,颤声道:“二十年了,好快……”
    中州大豪也道:“好快,你我都变了!……”
    无心师太长叹道:“你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
    中州大豪神色一变,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
    无心师太震了震道:“没有什么,只是……憔悴了一些……”
    中州大豪忽然神色大变道:“你说谎……我知道你恨我,不会真的来看我,你来只有一个原因……只有一个原因!……”
    无心师太步步后退,呐呐的道:“什么原因?”
    中州大豪举步进逼,疯狂地大吼道:“你恨我,你是来杀我……”
    无心师太叫道:“你胡说,你该沉下心来想想!……”
    同时暗以传音人密向项小芸及黄一萍道:“他已无可救药了!你们……动手!”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大惊失色,她们眼见中州大豪将复常态,心头万喜之际,哪里料到他忽然又有这种剧变。
    虽然她们都听到了无心师太的传音入密之言,但两人却都迟疑着无法动手,因为杀死了中州大豪,也就等于挖去了她的心,使她成了真的无心师太,医治凌磊的事也就完全成了泡影。
    是以两人仍然迟疑不决,没有动手。
    中州大豪纵声枉笑道:“李素雯,你也来害我,大约你还带来了帮手吧!”
    脚下步履加速,双臂高举,扑了过来!
    无心师太纵身疾退,大叫道:“两位姑娘快……”
    项小芸大惊道:“先救无心师太要紧,快……”
    与黄一萍飞驰而出,就要出手抢救。
    但中州大豪突然长身而起,以目不暇接之势,一下子将无心师太攫在了铁掌之内,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虽也及时而出,但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只好收势而止,但却同声大叫道:“不要伤她!”
    中州大豪攫住无心师太,身形也随之停了下来,大声叫道:“果然你有帮手……”
    目光转向怔立在丈余之外,进退不得的项小芸与黄一萍道:“来呀,你们一齐来呀!……”
    无心师太挣扎着叫道:“你们快些逃命,不用管我了……”
    项小芸、黄一萍象被点了穴道一般,动也不动。
    中州大豪则叫道:“逃吧,让你们先逃到十丈之外,我再动手攫你们回来!”
    项小芸陡然大声道:“我们并不想逃,也不需要逃,若是论武功,大约你还不是敌手!”
    中州大豪狂笑道:“吹牛!……等我杀了这贱人后,再跟你们算帐!”
    左手紧抓着无心师太的肩头,右掌则缓缓扬了起来。
    无心师太双目紧闭,凄厉地叫道:“杀我吧,杀了我吧!……”
    但中州大豪高高举起的手掌却硬是落不下去,良久良久,只见他颓然住手道:“这倒奇了,为什么我不能杀你!……”
    无心师太挣扎着叫道:“你不能杀我,我就自杀……”
    举手就向自己的天灵之上拍去!
    但她却立刻就被中州大豪点闭了穴道,只听他叫道:“不行,你自杀也不行!……”
    一时倒抓着无心师太发起了呆来。
    项小芸悄声道:“这算怎么回事,他能杀了七面玉女花自芳,为什么却杀不了无心师太?”
    黄一萍凝重地道:“想必那是因为他对无心师太负疚之故,在心灵深处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动手,看起来他并非绝对无法可救!”
    中州大豪怔了一会,颓然叹道:“现在没有力气杀你,且待等会再杀!”
    接着轻轻的把被点了穴道的无心师太放在了地下,却凶神一般地转向项小芸与黄一萍喝道:“虽然杀不了她,却能杀得了你们!”
    右臂高举,就要出手!
    黄一萍双手连摇,急叫道:“且慢,我们都是好意为你而来,是友非敌!”
    中州大豪哼道:“胡说,虽与你们是友?”
    黄一萍叫道:“至少我们与无心师太是友,你知道她为你吃了多少苦,她千里迢迢找到了你,你却要杀她,你对得起她么?当你离开她之后,你可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而后在万分困苦中,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中州大豪神光突射,狂笑道:“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项小芸厉声接道:“自然是你的孩子,无心师太含辛茹苦,把他抚育宁二十年,你却置她们母子于不顾,你还算人么?”
    中州大豪右臂又复高举,大叫道:“胡说,我根本没有孩子!你们都在骗我,要与那贱人来杀我!”
    黄一萍冷厉地道:“倘若有孩子呢?”
    中州大豪叫道:“真有孩子我就相信了!”
    由他闪灼的双目之中,可以看出有一份疑讶与期待之色。
    项小芸插口叫道:“这很好,幸亏我们把孩子带了来!你且略等一时,马上……”
    只听松林中传来了艾皇堂喘吁吁的声音道:“不必等,已经来了!”
    项小芸、黄一萍转身看时,只见艾皇堂与另外两名老叫化子果然把那油头粉面的少年给带了过来。
    只见他畏畏缩缩,在两名老丐搀扶下,歪歪倒倒地走了过来。
    中州大豪双目直视,困惑地叫道:“你们说的是他?”
    艾皇堂振声笑道:“一点不错,陆侠士,这就是你的公子,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儿子!”
    中州大豪叫道:“胡说,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儿子!”
    艾皇堂狂笑道:“事实终归是事实,你否认并没有用处!”
    伸手一推那狼狈不堪的少年,道:“此人就是中州大豪陆季洪,也就是你的生身之父,还不快去拜见!”
    那少年挣扎着不肯过去,却嘶声叫道:“这人根本是野兽,怎会是我的父亲,你们放我走……为什么你们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但他立刻就发觉了躺在中州大豪不远处的无心师太,口中虽在嚷叫,目光却呆呆地怔了起来。
    项小芸沉声喝道:“眼下你们父子都在,为何还不快些相认?”
    中州大豪虽然形同发疯的野兽,但此刻却不知是有一种什么力量支持着他,使他能安静地观看一切。
    那少年挣扎了一下,忽然返身就跑。
    但见中州大豪突然长身而起,以快得不能再快之势,一下子就把他抓到了手中,又复飞身退到了无心师太身边叫道:“这是你生的孩子?”
    无心师太虽被点闭了穴道,但却仍然能听能言,挣扎着嘶声叫道:“是我生的孩子,但他却象你一样地不成材……你还是把我们母子都杀了吧!……”
    而后是一串嚎啕的哭声。
    中州大豪忽然双目中也闪出了一片泪光,双手捧着那少年的面颊仔细查看,象要一眼把他看穿!
    无心师太哭声响彻云霄,令人鼻酸。
    中州大豪手起指落,点开了她的穴道,道:“你先别哭,你把我的心哭乱了!”
    无心师太仍然哭叫道:“我的心早碎了,二十年前就被你扯得粉碎了,为什么我遁入空门,为什么我法名无心……”
    中州大豪两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挣扎着叫道:“先弄清了这事之后再哭……”
    把那少年推向无心师太道:“你再看看,这是我的孩子么?”
    那少年何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得魂飞胆落,昏了过去。
    无心师太叫道:“这样说来,你是不相信的了!是我找了一个无赖来冒充了!……你还是杀了我们母子吧,你不杀死我们,我们就要走了!……”
    中州大豪摇手叫道:“不行,你不能走,一定要把这事弄清!”
    无心师太厉哼道:“你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
    忽然,项小芸急步走了过去,插口道:“这很简单,我有办法找出证明!”
    中州大豪叫道:“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项小芸从从容容地道:“只有一个办法,验血,倘若你们确属父子,则两人的血型必会有如水乳交融,一经渗合,就难以分辨,否则,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来!”
    中州大豪竟象小孩子一般地跳起来道:“对!为什么我早没想起来!……”
    项小芸欣然道:“这样看来,你是同意这一办法,也相信这一办法的了?”
    中州大豪连连颔首道:“我相信,我相信,快!快……”
    说着掳起破烂的衣袖,就要取血。
    艾皇堂连忙取出一个空空的小瓶,凑了过去,中州大豪毫不迟疑,伸指一划,在腕间划开了一道血口,一缕鲜血流入了小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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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九华老人独孤独
    艾皇堂将中州大豪手腕上流下来的鲜血接了半瓶,又走向那少年之前,将他右手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划破了一道血口,一缕鲜血也流入了小瓶之中。
    中州大豪面部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双目直直地凝注着盛满了两人鲜血的小瓶,一语不发。
    艾皇堂面色沉凝,轻摇着手中的小瓶,先向项小芸、黄一萍道:“中州大豪侠士心神有异常人,老化子之言也许不易为其接纳,最好由两位姑娘……”
    项小芸立刻接口道:“黄妹妹心思细密,善于随机应变,这件事还是辛苦黄妹妹吧!”
    黄一萍并不推辞,沉凝地把艾皇堂手中的血瓶接了过去,但她心中却也紧张万分,因为这不但是一件艰巨的事,也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
    中州大豪并非具有理性之人,用言语说服他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唯一可利用的只有他那一点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性,但潜伏在他体内的毒性随时都会发作,倘若他万一发作起来,一切的努力岂非尽成泡影。
    场中沉静无声,一双双目光中都流露着焦灼不安的神情,在深山密林,荒草石屋的环境中更加令人觉得窒息。
    黄一萍擎着小瓶,走近中州大豪面前,故示从容地一笑道:“陆大侠……您已经看到这瓶中装了你们两人的血液了吧?”
    中州大豪目光一直定定地盯在那血瓶之上,闻言抬头瞄了黄一萍一眼,又把目光拉回了血瓶之上。
    黄一萍柳眉微锁,沉凝地又道:“倘若你们是父子,这血会交融一齐,否则,有如油之与水,格格不入,这一点陆大侠知道么?”
    中州大豪激动地点点头,咿唔做声地道:“知道……”
    黄一萍吁了一口长气,由怀中迅快的扯出了一方油布,平摊在地上,道:“陆大侠请看!”
    说话之间把那手中血瓶的鲜血倒入了油布之中。
    于是,一双双目光俱都紧张地盯在了油布之上,只见那一滩由小瓶中倒出的鲜血颜色渐渐变黑,渐渐凝结,变成了一个血块。
    那血块象一个铁球,完全凝结在了一起,而且颜色一样,毫无分别。
    黄一萍又松了一口长气,道:“陆大侠看清楚了么,他所流出来的血,就是你身上的血!”
    中州大豪双目中眼泪滚滚而下,声如破锣般地吼道:“不错,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原来我真有一个儿子……”
    接着他猛虎扑羊一般,将那少年一把搂入了怀中,喃喃叫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
    那少年拼命挣扎,似是忍受不了他那满身的血腥与臭味,然而中州大豪两只铁臂环抱之下,又哪里有他挣扎的余地。
    中州大豪象一只斗败了的野兽,转向无心师太嘶声叫道:“素雯……我对不起你……”
    无心师太双目激动而又困惑地盯着他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提也吧!”
    中州大豪眼泪鼻涕交流,有不少流到那少年身上,那少年挣扎得似乎力竭,素性瞑目不动了。
    无心师太老泪滚滚,叹口气道:“我一直盼望着有这么一天,现在总算盼到了……”
    中州大豪嘶哑地道:“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无心师太激动地道:“他叫……弃儿,陆弃儿……”
    中州大豪面色一变,喃喃地道:“陆弃儿……陆弃儿……不错,是我遗弃了他……”
    项小芸、黄一萍心头俱皆一震,暗暗忖道:“无心师太身为当世第一心医,怎么竟出言毫不考虑,去触发他的心病,这……”
    只见中州大豪仍然涕泪交流,双手紧抱着陆弃儿,用下巴不停地去摩擦他的面颊、头顶。
    陆弃儿已被弄得满头眼泪鼻涕,与满身的污血。
    只见他忽然又挣扎着大叫道:“放开我,你这野兽……”
    中州大豪又怔了一怔,叫道:“你骂我是野兽!”
    陆弃儿疯狂地吼道:“你比野兽都不如……放开我……”
    中州大豪悲苦地叫道:“你是我儿子,你的血就是我的血……”
    但他双手却无力地松了开来。
    陆弃儿跑开几步,由袖中扯出一方绢帕,不停的揩脸上头上的眼泪鼻涕,然后将那绢帕丢弃于地,呸了一口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没有你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爹爹,我从小就没见过你,我只知有个当了尼姑的娘,靠她在庙里的香火钱供养我……”
    无心师太插口大叫道:“住嘴!……”
    陆弃儿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要认他,你自管认,我可不认这么个爹爹,哼,简直猪狗不如……”
    中州大豪忽然纵声狂笑道:“猪狗不如……哈哈,猪狗不如……”
    无心师太忽然拦在中州大豪面前,叹口气道:“平下心来,听我的话……”
    中州大豪也叹息一声,道:“你说吧!……”
    神色间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无心师太慢悠悠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往日之过在你,今日之过在他,但这一切并不是不可弥补的……”
    中州大豪忽然咬咬牙道:“他不认我……我也觉得不象……”
    神色间忽然一变。
    无心师太一惊道:“他不认你,只因他不曾见过你,他不曾听说过你辉煌的过去,更不知你是受了七面玉女花自芳的狐媚之术……”
    中州大豪苦笑道:“倘若他知道了呢?”
    无心师太平静地一笑道:“倘若他知道,自然会原谅你,尊敬你,口口声声叫你爹爹……”
    中州大豪面部又浮起了一层充满希望的光彩,但他这希望立刻就又被陆弃儿的几句话击得完全破碎了!
    只听他大声叫道:“你不必做梦了,我宁肯死也不认你这个爹爹,你何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也配作我的爹爹?……”
    中州大豪面色大变。
    陆弃儿又狂叫道:“无心尼姑,你该记得你为什么叫做无心,你自己也说过,你的心被这禽兽挖走丁二十年了,你却跑来找他,认他作丈夫,如果你真的认了这禽兽,我们的母子关系,也就从此断绝!……”
    无心师太大叫道:“逆子,你活腻了?”
    陆弃儿发狂地吼道:“我当真有些活够了,为什么我会托生到你肚子里,我为什么这样倒霉,要把一个禽兽般的东西认做爹爹!……”
    中州大豪怒吼道:“你骂够了没有?”
    陆弃儿也大吼道:“你们都别拦我,让我离开这里,我就不骂你了!”
    这情形越来越僵,但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等又插不上嘴,无能为力,只急得俱都团团打转。
    无心师太伸手抓住中州大豪的衣襟,流泪道:“你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你应该知道这是他自幼养成的脾气,因为我溺爱他,才使他这样……”
    中州大豪面孔铁青,呐呐地道:“这不象我的儿子!……”
    无心师太大惊道:“你看着我的脸,听着我的话,别想其他的事情。”
    中州大豪果然依言把目光盯到了她脸上。
    只见无心师太面色一连数变,眸光则焕发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中州大豪忽然又把目光移了开去,道:“我不能看你的脸,看你的脸使我心乱。”
    无心师太声调低沉地道:“你必须看,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中州大豪身子震了一震,忽然狂吼一声道:“你不是,你是尼姑!”
    霎那之间,他又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以想象得出的是中州大豪由于妻与子的出现,加上他埋藏在心底的愧疚之情,激发了他未泯的一点人性,然而陆弃儿的每一句话竟象一支支的利箭,射穿了他,他虽然极力挣扎,但终于还是毒性淹没了上来,恢复了他的疯狂。
    无心师太步步后退,一面大叫道:“陆季洪,看我的脸,看我的脸……”
    然而,这呼叫对中州大豪却已失去了作用,只见他双目凶光激射,声如猛兽厉吼,大叫道:“我要杀你们。”
    只见他双掌猝出,一奔无心师太,一奔陆弃儿。
    式奇力猛,加以他猝起发难,不论谁都无法及时抢救。
    无心师太惊呼一声,身形倒飞而起,以疾如闪电之势退出三丈,堪堪避过了中州大豪的一掌。
    但陆弃儿却没有这样幸运,那一掌正好劈个正着,只听蓬地一声大响,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
    无心师太惊魂略定,忽然惨叫一声,飞扑向陆弃儿的尸身,大声嚎哭道:“儿啊!你死得好苦。”
    整个的人扑到了那一滩血肉之上。
    项小芸、黄一萍俱皆恻然心动,虽然陆弃儿忤逆到了极点,但无心师太仍然毫无条件地原谅了他,为他的惨死而肝肠寸断。
    这是母性的光辉。
    正当诸人不知所措之时,忽听中州大豪声如狼嗥般地厉吼道:“你这尼姑也不是好人。”
    巨灵之掌一扬,就向无心师太兜头砸去。
    这一着大出诸人意料之外,眼见无心师太就要象她那儿子一样地化为一滩血肉,已是无可避免之事。
    忽然,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间,事情发生了变化。
    只见一蓬黑雾突然由一株不远处的巨树上激射而下,向中州大豪当头罩落,喷了一个满脸满身。
    这变化太突然了,而且一蓬黑雾居然比暗器还快,及时将中州大豪洒了一个满身满脸,这情形不能不使项小芸与黄一萍等骇然惊呼。
    只见中州大豪在那蓬黑雾喷射之下登时翻身而倒,双目紧闭,象昏过去一般,无心师太则本能的向后退了丈余远近,痴痴发呆。
    随着那蓬黑雾之后,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是老朽来晚了一步。”
    但见一团银影飘然而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已经站在诸人面前。
    那老者银发银髯,外加一袭银色长衫,在黯淡的夜光之中,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银色。
    无心师太首先啊了一声,跳起来叫道:“你,杀了他?你……”
    银髯老者轻吁一声,道:“师太不必担心,且容老朽解说。”
    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与两名老化子俱皆围了过来。
    无心师太也已形同疯狂,大叫道:“我什么都完了,我的儿子,我……”
    涌身扑到中州大豪身边,嚎淘大哭了起来。
    场中的情形是凄惨的,模糊的尸体,狼藉的血肉,和躺下的中州大豪,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惨不忍观。
    项小芸向那老者招呼了一下,道:“老人家尊姓大名?”
    银髯老者面部浮起一个轻笑道:“姑娘可是人称红粉霸王的项小芸姑娘?”
    项小芸仔细凝注了他一眼,道:“老人家为何知道小女子的名号?”
    银髯老者笑道:“江湖中人对姑娘的一切描述甚详,老朽自然是知道了了。”
    转向黄一萍道:“这大位约是黄姑娘了?”
    黄一萍也讶然道:“老前辈到底是何方高人,怎的……”
    银髯老者轻咳一声道:“令师一剑先生难道没向你提及过一个与世人落落难合复姓独孤,单名一个独字的老友么?”
    黄一萍惊呼道:“您就是九华老人独孤前辈?晚辈久仰了。”
    原来来者是独居华山之巅已历四十余年的九华老人独孤独,也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知已友好。
    艾皇堂急走一步,抱拳一揖道:“老化子艾皇堂,仰慕已久,不想今日在此一见。”
    原来这位独孤独,不要说归隐四十余年,除了偶而与惟一知友一剑先生把晤一番,不见一个外人,就连他当年行走江湖时,也是独来独往,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虽然如此,但他的名头却足以震惊天下武林,只因他已四十多年绝迹江湖,以致甚少有人提起而已。
    九华老人独孤独还礼道:“好说好说,艾长老是丐门上代果仅存的高人,失敬失敬。”
    黄一萍连忙又再度施礼道:“晚辈不止一次听家师谈起,把您老人家说得象陆地神仙,只是却一直没机会拜见您老人家,想不到今天……”
    九华老人连连摇手道:“这些事暂且慢谈,咱们处理眼前的事要紧。”
    只见无心师太已经收住哭声,眼望着九华老人等怔了起来。
    九华老人陪笑道:“医病医人难医心,心医一道,为世间最为难深难参之学,师太能在短短不足二十年的时光中参成此一绝学,着实令人可敬。”
    项小芸、黄一萍心中亦皆为之一动,她们俱都知道,无心师太所以能参成此一绝学,是为了要医治中州大豪,若非这一份力量支持着她,只怕也不是如此容易将心医之学参成的。
    如今中州大豪已经变成了这付模样,自然早已失去了昔所的丰采,但无心师太仍然毫无条件地原谅他的一切,象袒护那忤逆的孩子一样,这是多么纯挚的情愫,多么令人心弦震动的事。
    无心师太低诵一声佛号,道:“老施主没有杀死……陆季洪?”
    九华老人摇摇头道:“自然没有,老朽只是为了救师太心急,不得已而施出一股百虺毒雾,使他暂时昏迷了过去。”
    无心师太大惊道:“什么?百虺毒雾,那是百虺毒雾?”
    身子一摇,差点跌了下去。
    项小芸也不禁讶然接道:“老前辈自然知道百虺毒雾是多么歹毒的东西,据晚辈所知,中人必死,真奇怪老前辈也用这种东西。”
    言下颇有不满之意。
    九华老人平静地道:“不错,百虺毒雾毒性强烈,为世上十大剧毒之一,用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立刻使之绝命,但用在他的身上却有些例外。”
    项小芸道:“前辈是说他,体蕴剧毒之故么?”
    九华老人颔首道:“项姑娘说对了,以他体内所含的毒素而论,再加上十倍的分量,也不会对他伤害什么。”
    黄一萍接口道:“老前辈隐居华山绝顶数十年,今夜忽然在凉山出现,不知您老人家是偶经此处,还是专程而来?”
    九华老人哈哈一笑道:“这就要提到令师了,是他自己偷懒,硬要老朽来走这一遭。”
    黄一萍大喜道:“原来如此,前辈是来帮助我们的了?”
    九华老人笑道:“只能说量力而为。”
    项小芸接口道:“多谢老前辈,老前辈肯于出山相助,实是江湖武林之福,关于中州大豪,想必老前辈是可以使他复原的了?”
    九华老人微微一笑道:“无心师太擅于心医,老朽可治毒症,合力而为,或可使他复原。”
    无心师太欣然叫道:“倘若老施主能解得了他的毒素,贫尼自可使他恢复本性。”
    九华老人探手怀中,徐徐取出了一个小巧锦盒,走过去道:“这是老朽精练的‘全阴百毒丹’,与他服下去吧。”
    无心师太接到手中,迟疑着道:“全阴百毒丹?这也是一付含有剧毒的药吧?”
    九华老人点头道:“不错,若是普通人服下,这一颗就足以骨化形销。”
    项小芸插口道:“老前辈定然是要以毒攻毒了。”
    九华老人凝重地道:“中州大豪所中之毒属于阳性,而且中毒数年,深入骨髓肌肉里,若不用这全阴百毒丹,根本没有解去毒性的可能。”
    项小芸含笑向无心师太道:“独孤老前辈当世高人,这药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师太尽管安心给陆大侠士服用好了。”
    无心师太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到中州大豪躺卧之处,点开他的结喉穴,将那全阴百毒丹给他塞入了喉咙之中。
    不久,只听他肚腹之中响起了一阵咕噜之声。
    九华老人回头一瞥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等人,悄声道:“药已生效,依老朽估计,他毒素将可立解,无心师太必须立施医心之术,咱们……回避一下吧。”
    众人会意,同时闪身而退,隐入了叶林之中。
    遥遥望去,只见无心师太紧张地守在中州大豪身畔,似是全神贯注,仔细观察着他的一呼一吸。
    由于距离较远,已经看不出他们两人面部的神情模样,但可以看出的是中州大豪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但他则仅仅是坐了起来,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无心师太则也静静地坐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两人相对静坐,一动不动。
    但如仔细看去,则可看出无心师太双目神光电转,口中喃喃不已,似在和中州大豪诉说什么,又象对他施用经咒。
    中州大豪双目中也有两道毫光,但却比较呆滞地盯在无心师太脸上,良久良久,没有眨过一下。
    项小芸、黄一萍等正在出神观看之际,忽听九华老人轻轻一笑道:“中州大豪已愈,老朽也要告辞了!”
    项小芸、黄一惊同声惊道:“您老人家要走?您不是来帮我们的么?”
    九华老人一笑道:“老朽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点,至于与皇甫方那老魔争强斗胜,恐怕除开凌磊之外,只有虞大刚的达摩三剑勉强可以应付一下,老朽实在是多余了的!”
    项小芸试探着道:“那么,老前辈是要回……华山了么?”
    九华山老人轻轻长叹一声道:“那公孙老儿不找麻烦则已,一找上麻烦,那里能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了老朽,不瞒你们说,公孙老儿与老朽已约好泰山相见……”
    黄一萍兴奋地道:“老前辈现在就是要去泰山了?”
    九华老人颔首道:“大约公孙老儿已经去了,老朽惦记着玉皇顶日观峰上去看日出,所以也要急着赶去了!”
    项小芸大喜道:“泰山黑龙潭畔,恐怕已有大批的武林众豪相聚,老前辈……”
    九华老人大笑道:“那是公孙老儿的事,大约他是去看看众豪中有多少老友,老朽则是为看日出而去,因为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我的朋友,要不我老头子也不叫独孤独!”
    项小芸一笑道:“那是老前辈眼光太高,觉得没有可交之人!”
    九华老人连连摇头道:“这就不对了,我老头子还不是那么孤傲自负之人,原因是……”
    嘻一笑,改口道:“不说也罢,如果你们定要知道,不妨去问公孙老儿,因为……因为这事老朽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项小芸等心中大疑,但却不便多问,只见九华老人说走就走,含笑招呼道:“再见了!”
    不待答话,身形一晃,已然失去了踪影。
    一来一去,果然有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黄一萍喃喃地道:“当日听家师说起,这位独孤老前辈是个孤僻得不能再孤僻的老者,现在看起来却也不见得那样不近人情,倒是位十分忠厚的长者呢!”
    项小芸皱皱眉道:“只有对他擅于用毒之事,使我觉得困惑不解!”
    艾皇堂接口道:“毒虽然是下三流中最惯用这物,但却也是疗伤医病最有效之物,端视使用时得当不得当而已,以眼下为例,中州大豪若没有九华老人的‘全阴百毒丹’来以毒攻毒,只怕庄老七也是束手无策呢?”
    项小芸自嘲地一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啊,中州大豪站起来了!”
    众人同时看去,果见中州大豪已经站起身来,与无心师太相对而立,同时传来无心师太的幽幽哭声。
    众人俱都听得出来,那哭声中流露出一份紧张后的松弛之情,可以想见得到,中州大豪果然已是好了。
    项小芸眸光一转,笑道:“咱们过去吧……”
    众人不约而同,跃身同起,扑落于中州大豪与无心师太之前。
    只见中州大豪虽然仍是满身血迹,形同野兽,但由他的目光中却可以看出,他已经恢复为一个常人了。
    艾皇堂双拳连拱,大叫道:“恭喜两位了……”
    中州大豪面有愧色,连忙还礼道:“老夫恍如恶梦初醒,简慢诸位了……”
    于是,众人一一相见,石屋前充满了一片欢愉之声。
    此刻已将四更,项小芸道先微微一笑,道:“陆大侠与师太二十年隔,如今障碍消除,不方破镜重圆,我们也该向两位恭喜了!”
    无心师太已经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但两人却同摇双手道:“这哪里使得,能得解开误会,重见一面足矣……”
    中州大豪苦笑一声接下去又道:“老夫失手误杀己子,心中着实不安,一俟一切俗务了清,老夫也就要削发入山,皈依佛门了……”
    转向无心师太道:“虽然那孩子不学好,但总不该由我杀了他……”
    一言未毕忽见三丈外人影一闪,有蒙面黑衣人疾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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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剑拔弩张断肠涧
    中州大豪忽地振臂一扬,接着往回猛然一收。
    但听一串呼啸刺耳的回旋掌力过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已被由三丈外卷了过来。
    这一记手法诡谲惊人,使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不由俱皆诧然失色,单凭这一招中就可看出中州大豪的武功已到了何种境界。
    只见那黑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欲逃去。
    中州大豪拂指一点,闭了他的穴道。
    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俱都无所表示,因为他们知道这凉山之中正不知有多多少少的神武门人在潜伏,活动,捉到个把神武爪牙,实在并没有多大价值。
    中州大豪目光动转,笑道:“这大约就是那神武门下的人吧!”
    艾皇堂急忙应声道:“不错,但……”
    他才说了一个但字,忽见那黑衣人一阵挣扎,已经化为一堆血肉死去。
    中州大豪怔了一怔,道:“奇了,他……”
    艾皇堂喟然一叹道:“皇甫老魔驭下极严,想是他恐怕泄露了机密,索性自找一死,图个爽快,这些人在牙关或在指甲缝中都置有烈性毒药,随时可以自找毕命……”
    黄一萍接口道:“这情形我们在洞庭之旁的蜈蚣岭时,已经遇到过不少了……”
    中州大豪勃然道:“这皇甫老魔原来是这样一个狠毒残暴之徒么?”
    项小芸朗然道:“足可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八个大字。”
    中州大豪咬牙道:“如此说来,老夫要尽一已之力,与他周旋一番……”
    忽又将向无心师太道:“方才咱们谈到哪里了?”
    无心师太叹口气道:“说到……咱们的孩子!”
    中州大豪点头黯然道:“对了,虽然他不是好的子孙,但却是你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我实在不该杀了他!”
    无心师太沉静地道:“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前世注定了的,这些事不说也罢!”
    中州大豪也沉凝地道:“既是如此,就把他埋葬在此处吧!”
    只见他长身而起,双掌一分一合,但见尘砂四起,碎石乱飞,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穴。
    而后,他迅快的将陆弃儿的尸体埋入其内,并用一方巨石矗在墓前,仅仅在上面刻下了四个大字:“弃儿之墓。”
    无心师太默然不语,似是丧子之痛已经平静了下来,对那真墓看也不看,转向项小芸与黄一萍道:“多谢两位姑娘完成了贫尼的宿愿,现在……咱们该去找凌磊去了!”
    项小芸目光转动,笑笑道:“这附近虽然多的是神武门的爪牙,但相信没有一个敢冒然前来骚扰,两位前辈不妨在此休息一天,待入夜时再走……”
    无收师太摇摇头道:“不,贫尼到此不过就是为了清这一椿心愿,心愿既了,也就没有再留恋的必要了……”
    中州大豪接口道:“不错,咱们立刻就走吧……”
    无心师太忽然冷冷地道:“不,你我不能同路而行……”
    声调不自然地接下去道:“从今而后,你们不必再见了!”
    中州大豪震了一震,叫道:“既使……雯妹伤透了心,也应该多聚一天,容我与你共同去消灭了皇甫老魔的神武门之后,再……”
    无心师太摇头苦笑道:“那倒与伤心无关,事情经过了二十年,你我都已经老了,心性也都定了,何况贫尼已经出家,只要俗家的这段心愿一了,此后就可平静的佛前虔修了!”
    中州大豪苦笑道:“佛门之中也有合籍双修之事,你我……”
    无心师太摇头道:“合籍双修,贫尼并不赞同,至于你愿意削发入山,还是重入红尘,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贫尼不再过问了……”
    话说得十分决绝,似是毫无通融余地。
    中州大豪呐呐地道:“雯妹……你是怎么了,你苦习心医,万里迢迢来到凉山,如今却又如此决绝,这岂不矛盾……”
    无心师太忽然平静地一笑道:“你不会了解我的,如果你真的削发为僧,当入参修上十年二十年之后,也许能够了解,现在我不愿多说什么了……”
    中州大豪痛苦地叫道:“雯妹……”
    无心师太冷冷的道:“贫尼法号无心……”
    中州大豪终于咬牙顿足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决绝,我……还有什么话说……”
    转向艾皇堂,项小芸以及黄一萍等拱拱手道:“老夫受各位恩惠,无以为报,追缉皇甫老魔,消灭神武门,老夫也要尽上一力量……不过,咱们各行其事吧……”
    身子一转,突然勇身而去。
    只见他身如游龙,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踪影全失。
    无心师太并不去看中州大豪的背影,但却双肩微震,显出她心情的激动不安,可知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平静。
    项小芸走上前去,悄声道:“师太,您这样做不是太矫情了么?”
    无心师太苦笑一声道:“你是不会了解的,我……唉,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难道当真要贫尼蓄发还俗,与他破镜重圆么?”
    项小芸慨然道:“那又有什么不可?”
    无心师太苦笑道:“若是在十年之前,也许这是一件可能之事,但现在,贫尼却不会那样感情用事了。”
    项小芸微吁无语,她知道这是无心师太早就决定了的决定,虽然这是痛苦的决定,但却也只有这样,才是无心师太真正需要的。
    终于,无心师太苦笑道:“走吧,咱们该去断肠涧了。”
    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俱皆颔首不语,但脚下却不约而同,一路向正北的方向走去。
    无心师太边走边道:“贫尼还要先行声明一点,贫尼此去,只是替那凌磊医治失心成疯的心疾,其他之事请恕贫尼不能过问。”
    项小芸忙道:“师太尽管放心,只有医治凌磊才是最重要之事,其他之事自有我们应付,当然不会劳动师太。”
    于是,一行人加快脚步,向正北急驰而去。
    断肠涧。
    位于大凉山最为险峻难行的乱山之中,由于山势险峻,路径难走,平时这里本是无人的荒山之区。
    然而,这里却是风景最美的地方,断肠涧中溪水潺流,山花遍地,四面高峰危崖,鸟兽难下,若非武功极高之人,也难以进入此涧。
    此外,断肠涧原本是无名的深涧,因为这里发生过一个凄绝的故事,才有现在的名字。
    此刻正是入夜之后,在断肠涧深处的一座天然小洞之中,传出一片闪闪的火光,一双人影正在相对而坐。
    那洞中十分干燥、宽大,而且石桌石椅石床,摆设得也十分整齐,若论隐居生活,这才真是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
    那双人影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凌磊,女的正是芸娘。
    凌磊已经修饰得面貌一新,身上穿着洗净的长衫,面部修饰得干干净净,除了双目之中仍然流露出两道迟滞的光芒之外,已经算是容光焕发。
    芸娘也打扮得十分干净朴素,有如一个村妇。
    在两人面前,升起了一个火堆,火堆上吊烤着两支山鸡,已经半熟,阵阵肉香,使人涎欲滴。
    在凌磊面前还摆了一双磁质的酒壶,只见他擎起酒壶,向芸娘一笑,道:“可惜酒快没了,不然我们倒可以大醉一场。”
    芸娘向他身边靠了一靠,甜甜地一笑道:“我已采了足够的花儿,五大潭的百花酿已经酿起来了,今年冬天,足够你享用的了。”
    凌磊双目中泛出一股充满幸福的光辉,将一双手搭到了芸娘的香肩之上,啜着壶中的余酒,道:“我早知道有这样一天,我早知道我们一定会过一辈子幸福的日子,现在这日子终于来了。”
    芸娘激动地道:“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幸福么?”
    凌磊忙道:“只有你我两人朝夕相对,日夜不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饮酒种花,自然是幸福的了。”
    芸娘沉凝地道:“这是因为我们刚来不久,倘若时间一久,大约你就腻了。”
    凌磊索性把娘揽入怀中,凝重地道:“芸娘,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腻,要是能这样活上一万年,那就更好。”
    言谈之间,显然仍有些痴呆。
    芸娘忽然揩揩眼角,笑道:“你不会再想起世间的事么,也许……”
    凌磊摇头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是不会再想任何事的了。”
    他扳起芸娘的下巴,激动地叫道:“怎么,你哭了?……是我说错了话么?”
    芸娘伏在他的怀中叫道:“不,你什么都没说错,是我太高兴了,我是高兴得流泪的。”
    凌磊也觉得眼有湿润,颤声叫道:“芸妹,芸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就这样朝夕厮守,过上一辈子吧。”
    芸娘忽然挣扎着由他怀中站起身来,在洞中徘徊起来。
    凌磊怔怔地望着他,痴痴的道:“芸妹!你……不高兴了?”
    芸娘收步停下身来,但却背对着他道:“我怎么不高兴,只是……只是我……”
    凌磊讶然道:“芸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直说呢?”
    芸娘叹口气,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我对不起你。”
    凌磊似懂非懂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怪你。”
    芸娘蓦地转过身来,叫道:“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真的不怪我么?”
    凌磊着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怪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芸娘颤声道:“只要你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但是,这件事我却必须告诉你,我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些年来使你痛苦不安,都是我的罪过。”
    凌磊忽然长身而起,有如鹰扑燕雀一般的把她揽入怀中,叫道:“不要再说了,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事我都不问,只要你以后永远陪我,我什么事也不会计较。”
    说着拨弄了一下烤熟的两支山鸡,笑道:“趁热吃吧,熟透了。”
    芸娘压下未尽的话锋,果真与凌磊并坐火前,慢慢地撕吃鸡肉。
    两人卿卿我我,亲热无比,那情形确如一双争地归隐的侠侣。
    夜色转入三更,两人互拥互偎,就在火堆之前睡熟了。
    在断肠涧四周的绝岩之上,情况却没有如此安详平静,在巨大的山岩之后,隐伏着不少的黑影。
    紧贴山涧四外边沿的是虞大刚、艾凤翔,以及他的化子徒弟范不饱,与十余名丐门中的高手。
    他们紧张地守住了断肠涧,不使四外潜来的神武门高手越雷池一步。
    虞大刚腰悬达摩剑,艾凤翔手擎猴皮软鼓,分立于断肠涧守要之处,范不饱与十多名丐门之人则分立四周牢牢监视。
    就在断肠涧中的凌磊、芸入睡之后,夜色已是三更。
    虞大刚不胜焦愁地以传间入密向艾凤翔,道:“依照丐门弟子的传讯,那无心师太早就应该到来了才对,为何一直到现在仍然毫无信息?”
    艾凤翔皱眉传声,道:“是啊,再这样守下去,只怕……很难支持了。”
    原来,他们已是两日两夜不曾合眼,再支持下去,实在支持不了多久了。
    何况,在他们四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无数的神武门高手,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惨烈的搏斗。
    虞大刚心神烦乱,只有继续等待。
    忽然,只听艾凤翔以传音之术,急道:“虞兄,小弟这边有些不妥了?”
    虞大刚微一惊,道:“发觉敌方攻击过来了吗?”
    艾凤翔道:“不错,小弟打算用猴皮软鼓,不知……”
    虞大刚忙道:“用猴皮软鼓,势必惊动了涧中的凌磊与芸娘,倘若他们弃此而去,又不知要追逐多少路途了。”
    声调一沉,又道:“攻来的共有几人?”
    艾凤翔忙道:“三人,但却都是神武门中的杰出之人。”
    虞大刚心念电转,忙道:“这三人且由小弟对付,艾兄只管装做未觉。”
    艾凤翔不再吭气了,虞大刚与他相距五丈,此刻也已看到了三条黑影各擎兵刃,悄悄的向艾凤翔掩袭了过来。
    虞大刚蓄势聚力,待至那三条人影即将接近到艾凤翔背后丈余距离之时,突然身形疾射,有如流星划空,由艾凤翔头上越过,向那三人扑了过去。
    就当他越过艾凤翔之后,达摩剑业已拔出鞘来。
    刹那之间,但见寒光闪动,响起了两下人体倒地之声。
    速度之快,动作之奇,连艾凤翔也没看出他究竟是用的什么招数,但那三条人影却有两条身首异处,另一条则被点了穴道,抓入了他的指掌之下。
    艾凤翔不由暗暗咋舌,同时深深觉得惭愧,虞大刚的武功比他至少高强十倍以上,一个念头浮在他的脑中:“对项小芸的希望是断了。”
    但他当时却并没呆了下来,连忙走前两步,轻笑道:“能捉到一个活的,那是最好不过了。”
    虞大刚急急将那人放下地来,撕去他的面巾,沉声喝道:“你不必打算自找一死,更别想有人救你,快些回答我几句实话,也许对你有莫大好处。”
    那人是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双目精光四射,看得出是一把好手,只可惜遇到虞大刚手中,栽了跟头。
    只见他摇头一笑,道:“我倒不致于那样傻法,要自找现在也还不到时候,至于等人援救,那也是毫无希望之事,一时之间,只怕还没人敢碰你虎皮裙的人。”
    虞大刚冷哼道:“那么你是肯于合作的了?”
    那人苦笑道:“要问什么就请快问。”
    虞大刚投注了艾凤翔一眼,道:“你们在这断肠涧四周牢盯不放,目的何在?”
    那人毫不踌躇的道:“自然是为了凌磊了,凌磊不但是神武门主要杀之人,他的玄昊宝篆也是神武门主必欲得到之物。”
    虞大刚哼道:“那么,你们是定要杀死凌磊了?”
    那人道:“若能收用,自然会收用于他,若是不能收用,方才杀之。”
    虞大刚笑笑道:“包括那神武门主在内,你们谁能杀得了凌磊?”
    那人淡淡地道:“杀人并一定非仰仗武功不可,神武门主也许另有办法。”
    虞大刚微微一惊,道:“什么办法?”
    那人摇头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去问那神武门主。”
    虞大刚奇道:“难道你不是神武门的属下之人么,为何你的口气……”
    那人苦笑接道:“不但在下不是神武门中之人,就连方才死于你剑下的两人,也不是神武门的……”
    虞大刚愕然道:“那么你们是……”
    那人冷然一笑,道:“虞大侠真的看不出来么?”
    虞大刚怔了一怔,冷冷的道:“在下并不是久在江湖上跑腿的人,对一般江湖人物并不熟悉。”
    那人沉凝的道:“难道虞大侠也不能从我们服饰上看出来么?”
    虞大刚错愕了一下,忽然又把那人的头巾扯了下来,一经扯下,连艾凤翔都不由吃了一惊,呀叫然道:“你是一名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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