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血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机锋难点不悟人
    燕小飞向小红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把‘阎罗面孔菩萨心肠’,和‘菩萨面孔阎罗心肠’,比较起来的话,我宁可舍后取前,绝不愿做红姑娘适才所说,披着菩萨外衣的豺狼虎豹!”
    小绿听得掩口失笑,小红则听得笑得打跌。
    卓少君也笑了,但笑得勉强。他道:“萧兄委实是卓少君生平仅见的第一大好人,无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芸芸众生,多半贪婪成性,萧兄只能独善其身,难尽兼善天下!常言道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萧兄口中所指那些欺世盗名,披着羊皮的虎豹豺狼之辈,脸上又没有甚么显眼的特别记号,令人无法辨别善恶真伪,恐怕只有坐视道消魔长,而徒呼负负的了。”
    燕小飞毫不放松,煞有其事地摇头说道:“那不见得,我始终相信邪不胜正,否则,豺狼横行,成何世界?”
    卓少君接口笑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问题……”
    燕小飞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公子是读书人,不必谈武林事,我们且征诸史册,古往今来,几乎没有任何奸佞,获得良好收场,即或得意一时,到头来,依旧难逃天网,身败名裂,被人口诛笔伐,遗臭万年!除非他寸衷之内,尚有良知,悬崖勒马,革面洗心,才可不为真理正义所灭,幸免天谴人惩!”
    说到此处,燕小飞故意略顿一顿,把语声提高,目注卓少君,朗声笑道:“故而,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之中,绝不容邪恶之辈,长久遁形,倘若不知幡然悔悟,总有一天,会激出卫道之士,将他们诛除净尽!”
    燕小飞一再对卓少君冷嘲热讽,予以当头棒喝,期望他有所醒悟,委实用心良苦!
    按理说来,卓少君人颇聪颖,并非冥顽不灵,此时应该有所领悟,冷汗涔涔地,不寒而栗才对!
    谁知,他不仅没有这种闻道而悟,问心难安的情况,反而以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耸肩道:“萧兄说得不差,古往今来,委实没有任何奸佞,能获良好收场,但正如萧兄所言,他们均曾得意一时,极为煊赫!这段时间以内,他们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大权独揽,为所欲为……”
    燕小飞冷笑说道:“眼前富贵,岂非镜里空花,水中幻月,日后……”
    卓少君摇手笑道:“他们只求目前满足,管甚身后声名?无常一到,万事皆休,六尺铜板,无知无觉,口诛笔伐也好,馨香俎豆也好,常言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便须遗臭万年’……”
    小红听到此处,胸中激怒难忍,不禁双眉一挑,樱唇微动,便待加以驳斥!
    小绿毕竟慎重,赶紧一面用眼色止住,一面向小红含笑说道:“小红,茶都凉了,你还不替卓公子和萧大侠,换点热的?”
    小红无可奈何,撅着嘴儿,进入后舱,已显得极不高兴!
    燕小飞何尝不气?只是他修养高超,还能加以忍耐,丝毫不形于色,长眉微轩,淡然笑道:“寻常看法,或许见仁见智,各有不同,但炎炎华夏的立世根本,决不容有所悖逆!我总认为卓公子适才这样想法,既极愚蠢,又极可怕,即今拚着遗臭万年,达到唯我独尊的,也不足为训!何况万一霸图未成身先死,阴谋未逞魂已飞,岂非冤枉透顶,太可怜可笑!”
    卓少君眉梢微挑,方欲再辩。
    蓦地里,轻笑盈耳,小绿所扮的秦淮名妓“苏小曼”,已然缓缓站起娇躯,裣衽道:“月影西沉,天色已晚,秦淮灯火皆灭,由此至城中尚有一大段路途,苏小曼已不敢再留二位多坐,失礼之处,尚望海涵。”
    举目望窗外,可不是一片漆黑,秦淮灯火俱熄?天色委实太晚。
    燕小飞一笑而起,掀帘大步走出。
    卓少君还在犹豫,小绿业已回顾待婢,微笑说道:“小红,掌灯送客。”
    卓少君无可奈何,只有随同站起,跟着燕小飞出了船舱。
    他才出船舱,燕小飞已经步下跳板,小绿隔帘送客,带笑说道:“二位慢走,恕我不能远送。”
    两人相继上岸,卓少君含笑问道:“萧大侠,欲往何处,我们是否同路人呢?”
    燕小飞摇头笑道:“不同,我是与公子背道而驰!”
    燕小飞笑语双关,也不知道卓少君听懂了没有。只见他拱手答道:“既然这样,只有就此分手,萧兄何时动身返回关外?可否容我置酒饯行,聊表心意?”
    燕小飞含笑婉拒,卓少君又复煞有介事地一叹说:“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想不到我与萧兄缘仅如此,风萍偶聚,片刻即分,其所谓会短离长,能不令人伤感戚戚?”
    他装得煞有介事,燕小飞也不含糊,强自一笑,说道:“萧飞相识遍天下,知心唯有君,公子之良言,我也颇有同感,但何处不相逢?我们如今虽然分手,或许不久便会有再见机缘,公子多保重了!”
    说罢,又复执手再三,始互相分道而去。
    这一位英雄和一位枭雄,偶然相遇之下,竟如此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扮演了一场闹剧。
    燕小飞佯为他去,但仍隐身暗处,一直望着卓少君背影不见,方始又悄悄折回。
    他心中觉得既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来,他离开雨花台后,临时改变主意折来秦淮,除了由那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的力量支使外,就是想将由“江南五鼠”处得来的惊人发现,告诉“无垢玉女”冷寒梅,与她尽快地商量对策,采取行动。
    却不料无巧不巧地碰上了卓少君,竟彼此扮演了一幕假戏,白白耽误了不少大好时光。
    如今夜色这般深沉,虽然明知冷寒梅主婢必然在等着自己转,回相叙,却又觉得怎好再去打扰?
    秦淮河笼罩于一片沉静的昏暗月色之中。
    万籁俱寂,唯一的声音,就是秦淮流水的汨汨低响。
    西斜皓月,将燕小飞那魁伟身影拖得长长地。
    他远远地望着那秦淮河两岸唯一的一团灯火出神。
    那是冷寒梅所居那艘画舫中隔窗透射出来的灯光。
    这表示,冷寒梅主婢尚未入寝,知道他会折回,的确正在等候。
    也就因为那画舫中灯火未熄,冷寒梅主婢正在等候他,更使他万般为难,犹豫不决。
    倘若画舫中的灯火已经熄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去,如今灯光未熄,他怎能忍心让她空等!
    他不愿深夜打扰,让人家陪着他劳累,同时他也不忍……
    可是他更不忍让冷寒梅空等,何况商讨对付“金陵卓家”的对策,也是刻不容缓的主要大事!
    蓦地,他咬了咬牙,有了决定,他还是不忍心让冷寒梅失望,打算登舟一叙。
    就在他开始又有那种奇妙感觉,硬着头皮,心中猛跳手心渗汗地,刚要举步之际,一桩事儿却看得他心头一松也往下一沉,倏然驻足不前。
    这桩事儿,就是画舫中的灯光,突然熄了!
    这秦淮河两岸最后的一点光熄后,燕小飞只觉得眼前更暗。
    想必,人家不耐久等,或者是以为他已离去,所以熄灯就寝了。
    燕小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也就在他颇为失意,只好转身离去之际的一刹那间,那颗沉下的心儿突然又渐渐升起。
    燕小飞看得很清楚两条人影如飞地射落岸边,距离画舫不到两丈,那是两个黑衣大汉!
    此时,他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画舫中熄了灯!
    自己站得太远,听不到有人来袭,但冷寒梅主婢却必然有些警觉。
    燕小飞因料错了冷寒梅熄灯之意,如今恍然大悟之下,不禁有一阵愧疚打心底冒起……
    那两名黑衣大汉,似是毫无忌惮,互相一打手势,双双掠上画舫,其中一名更用出下五门的淫贼手法,探怀取出了一支薰香,放在口中,隔窗吹送。
    他因不愿让冷寒梅主婢迫不得已露了行藏,闪电疾扑,身至半途,抬手迳点,发出两缕指风,飞袭那两名黑衣大汉。
    “铁血墨龙”手下,几乎从无虚着,两名黑衣大汉连哼都不及哼上一声,便告应指而倒!
    燕小飞人似神龙,紧跟掠到,铁掌双出,分别揪住两名黑衣大汉后领,根本就不容他倒上船板。
    他飞身、出指、掠至、抓人等动作是一气呵成,快捷如电,并连半点声息都无,身手之高,委实冠绝宇内!
    船舱内,灯没亮,却传出小红的悄悄语声:“燕大侠,我家姑娘请你快进来,后面还有呢!”
    燕小飞轻笑说道:“这回我听到了,还远,这两个交给你了,进舱多有不便,且请静坐舱中,看我代劳擒贼!”
    语落,顺手将那两名被点了穴道的黑衣大汉塞向舱中,然后飞身藏入岸边那系船大树之上!
    燕小飞刚刚藏好身形,十余丈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宛如脱弦之箭,飞掠而至。
    他隐身树荫间,从权叶隙缝之中,悄悄看去,只见疾驰而来的共四人,两个黑衣大汉,两个锦袍老者。
    燕小飞对于那两个黑衣大汉,陌不相识,但看见那两个锦袍老者,却使他长眉忽挑,怒火高腾,心中骂道:“好可恶的大胆狗贼,今夜非让你大大吃点苦头不可了!”
    原来,那两名锦袍老者,赫然竟是“长江卅六舵”四位护法之二,“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与“毒僵尸”辛浩!
    转瞬间,宫天风、辛浩二人,领着那两名黑衣大汉,业已驰到近前。
    宫天风倏然驻足,展目四顾,面露诧异之色,侧顾身后左边那名黑衣大汉,冷冷问道:“吴广,你那两个弟兄呢?”
    左边那名黑衣大汉,跨前一步,神态颇为恭谨地恭身答道:“启禀宫护法,属下确曾派了两个弟兄先来……”
    “住口!”宫天风一声轻喝,皱眉叱道:“我不是问你派了人没有,只是问你所派两人,现在何处?”
    那名叫吴广的黑衣大汉,似对“活阎罗”宫天风,甚为怯惧,闻言身形一颤,低头嗫嚅答道:“这个……这个……请宫护法见谅,属下不知……”
    宫天风怒道:“没用的蠢东西,滚!”
    顺手一掌,打得吴广向后踉跄几步,捂着脸儿,垂头肃立,连“吭”都不敢“吭”上一声,神情委实可怜。
    “毒僵尸”辛浩目中厉芒闪烁,先向吴广扫了一瞥,然后对“活阎罗”宫天风,阴森森地说道:“宫老大,别是那两个东西,胆大包天,色迷心窍,竟将雌儿们掳住别处。万一被他们拔了头筹,真所谓阴沟之内大翻船,丢人丢到家了!”
    这几句话儿,宛如火上浇油,激得宫天风须发俱张,双眉倒剔,目中凶芒如电,紧咬钢牙,厉声喝道:“他们敢!只要那两个雌儿,少了半根汗毛,我就把他们先剥皮,后抽筋,再一刀一刀地,连骨头都剁得粉碎!”
    他这里咬牙切齿,空自发狠,画舫内小红却已羞怒万分,杀机大动,若非小绿将她紧紧拉住,早就不顾一切地冲出舱来,给他看些颜色!
    燕小飞也听得怒火填膺,杀心狂炽,几乎忍耐不住,自树上飞扑出手,毙此恶贼。
    “你们两个蠢东西,还不上船看看,难道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孤山四凶”中的老大宫天风这一发狠,连老二辛浩也看出是动了真怒,遂只冷笑几声,未再开口。
    宫天风威态不敛,目光如电,向吴广和另一黑衣大汉,轻声叱道:“还不快去!”
    吴广和一名黑衣大汉,恭身领命,应了一声,便闪身扑向冷寒梅与小红小绿所居画舫!
    燕小飞早从树上摘了两片树叶,拿在手上,如今既见对方有了动作,遂自悄悄弹出!
    他是宇内武林第一高手,内力玄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自然飞花摘叶,均可伤人,并不带半丝破空声息。
    吴广和另一名黑衣大汉,身形跃起,犹在半空,便为树叶打中,冲势一停,坠地不动!
    冷寒梅主婢,在画舫中隔窗外窥,知道燕小飞业已出手,小红不禁芳心高兴,展颜微笑。
    岸上“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和“毒僵尸”辛浩,见状之下,神情一震,双双勃然变色!
    他们有所误会,想法不同,宫天风突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双目凶芒如电,凝注冷寒梅等所居画舫,沉声说道:“老夫兄弟,居然走了眼了!看不透你这两个贱货,竟还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先前那两名蠢货,定也落在你们手中,如今既已见了真章,怎么尚不出舱,和老夫兄弟,较量较量!”
    小红闻言,霍霍欲动,螓首微抬,向冷寒梅投过了一瞥询问眼色。
    冷寒梅并未理她,小红无可奈何,不敢擅自妄动,只好隔窗静观变化。
    在这种情形之下,画舫中自然绝无回音,不见丝毫动静。
    宫天风呆了一呆,旋即嘿嘿笑道:“丫头们,你们听见没有,怎么不赏面子?识相的,赶紧出来,乖乖随老夫兄弟,去伺候我家总舵主,包你吃穿不尽,富贵荣华,比这熟魏生张,倚门卖笑生涯,胜强百倍。倘若敬酒不吃吃罚酒,等老夫兄弟,闯进船中,你们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够好受了!”
    这一番话,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但画舫中人,却如香梦正酣,一片寂然地,毫无反应。
    辛浩目光一转,含笑叫道:“宫老大,我看你这才叫真正的走了眼,船中两个贱货,那里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练家于?分明业已吓得屁滚尿流,瘫作一堆了呢!”
    宫天风不知辛浩是想用激将之计,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着晕倒地上的两个黑衣大汉,扬眉问道:“辛老二,你既不同意我的看法,则对于这两个东西,却如何解释?他们难道……”
    辛浩不等宫天风话完,便即接口说道:“很简单,我们为什么只怀疑那两个贱货,在船上闹鬼,却不怀疑有什么护花使者,藏在暗中?”
    画舫中的冷寒梅主婢,树上的燕小飞,闻言之下,均觉得“毒僵尸”辛浩,要比那“活阎罗”宫天风略为高明一些。
    宫天风起初确未想到,如今被辛浩这一提醒,到也颇觉有理,纵目四望,搜寻敌踪!
    燕小飞因自己反正都要出手,正想飘身下树之际,却听得那“毒僵尸”辛浩,又复嘿嘿笑道:“朋友,放漂亮些,自己滚出来吧,难道还得等老夫兄弟,出手请客不成?”
    他不说这几句话还好,说了这几句话儿之后,燕小飞反倒把即将飘身下树的念头打消,心中暗说道:“好,我偏偏按兵不动,倒看你们这两个东西,是如何出手请我。”
    辛浩说完之后,等了片刻,根本毫无应声,四外寂然如死!
    宫天风抓住辛浩话柄,冷笑说道:“辛老二,我以为你当真比我高明,原来你也是耳不灵,信口…雌……”
    辛浩连摇双手,截住了宫天风的话头,满面得意神情,纵声狂笑道,“宫老大,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难道还不懂‘兵不厌诈’之语?如今既已证明四外无人,我们岂非可以毫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么?”
    燕小飞与冷寒梅等,听得却暗骂这厮太以狡猾。
    宫天风笑骂说道:“辛老二,真有你的,我确实对你的这些鬼花样,衷心服贴,忌惮已无。我们该上船去寻寻快活了罢?”
    辛浩一声淫笑,点了点头。这“孤山二凶”的身形,便宛如两条掠空魅影般,向画舫纵去!
    就在他二人觑准船舷,收势落足之际,妙事突生。
    那只画舫,无风自飘,向河中横移数寸。
    虽然这移动极微,不过是数寸距离,但宫天风与辛浩,即已失足踏空,双双像投水自尽,向秦淮河中落去。
    幸而这两名凶人的功力尚非泛泛,百忙中,施展“海鹤钻云”身法,各自吸气定身,双足互踏,勉强退回岸上。
    饶是他二人应变迅速,身法灵妙,但脚底已被水湿,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四道凶厉目光,凝注画舫,满面惊诧神情,一时均作声不得。
    片刻以后,宫天风方定过神来,摇头说道;“辛老二,这是人为?还是鬼作崇?我不相信船中那两个丫头,能有‘舟上移舟’的玄奇功力!”
    辛浩还未来得及答话,背后突然有人冷冷接口说道:“无知的蠢东西,不信你何妨再试一试?”
    二魔心头大震,霍然转身,四掌齐扬,一股狂风也似的险毒掌风,飞卷而出!
    夜色寂寂,掌力虚发,那有半丝人影?
    二魔不愧狡黠,甫一发现面前空荡,立即一打眼色,宫天风不动,辛浩却电闪回身!
    他们成了背对背的姿态,按说,这么一来,适才发话那人,纵有通天本领,也必无法遁形匿迹。
    其实大谬不然,真也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宫天风面前与辛浩面前,同样也空荡寂静,看不到一丝人影!
    难不成自己二人的听觉有误?
    不会,一个人也许有些可能,而两个人同时都听得那冰冷话声,就证明适才背,后确实有人。
    此人竟能在自己二人眼皮之下,来去无踪,不着痕迹,功力之高,委实罕闻罕见,到了骇人程度!
    思忖至此,二魔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宫天风狂傲之态立敛,抱拳扬声说道:“阁下是哪位高手,可否现身,容我弟兄一见?”
    只听那先前冰冷话声说道:“昨日已曾谋面,你二人非太以健忘,我就在你二人身旁,只可笑你二人耳不能听,目不能见而已。”
    听话声,人似就在眼前,但来处却飘渺得令人无法捉摸!
    二魔暗暗大惊,手掌微湿,猛然醒悟,宫天风一个哆嗦,恭身说道:“阁下莫非就是昨日与我家总舵主互相答话的那青衫客么?”
    发话时目光四转,仍未放弃搜索。
    暗中那人冷笑说道:“宫老大记性不错,你既然记得我,就应该记得我昨日对你二人所说的话儿,前后不过一天,你二人竟敢率众夜袭,更起了那下流卑鄙的该杀之心,着实太以胆大妄为。说吧,你们自己说,应该接受我怎样处置?”
    二凶当然记得对方所说之语,“苏小曼”主婢若有毫发之损,唯他“孤山四凶”是问!
    言犹在耳,只是他们做梦也未料到天下事竟有那么巧法,自己又撞入这要命的“青衫客”手中,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二凶心胆俱寒,暗中思忖对策,一时没有答话。
    暗中那人冷笑一声,语气突转严厉,道:“宫天风,辛浩,你们还算人么?以此禽兽不如之卑劣手段,对付两个风尘弱女,所幸苍天有眼,鬼使神差让我路过碰上,否则人家一生清白,岂不断送你二人的手中。万恶淫为首,别的事我或者可以念上天好生之德,大量放过,唯独这个‘淫’字,只要事为我悉,撞入我手,便绝难再有生理活望,你们是自己了断,还是我动手?说!”
    二凶心中骇到了极点,以昨日身受,再加今宵所见,明知是技不如人,判若云泥,相差太远,无奈生性桀傲凶残,岂肯束手就缚?故而宫天风还未答话,辛浩已然将那难掩心中惊骇的险毒凶狠目光,四下乱转,狞笑道:“我弟兄自知万难幸免,也明知技不如人,不过若是让我弟兄如此束手待毙,未免太不公平,纵死九泉,心也不甘,阁下何不现身和我们放手一搏!”
    暗中人闻言冷冷笑道:“辛老二这几句话儿,听来还算有点骨气,冲着这一点,我也该成全你们俩!但你们却莫动什么脑筋,想出花样,因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只是自速其死!我就现出身形,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声甫落,辛浩只觉眼前一花,昨日那位面貌丑陋的青衫客已然负手伫立面前!
    这回他看清楚了,眼前这位青衫客是由围绕着自己二人疾转之中,突然停下!
    这是什么武学?何种身法?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非明知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真会怀疑自己时运不济,遇见了鬼!
    辛浩恐惧得几乎难以自持,颤抖着手,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宫天风衣角。
    宫天风这才猛然醒悟地转过身形。
    只见那丑陋的青衫客微微笑道:“辛浩,我如今就应你要求,给你二人公平机会,让你们各尽所能地,放手和我一搏。另外再附上一项承诺,我就站在这儿,让你们联手猛攻十招,决不还手,只要能将我迫动一步,那就算你二人命大,这次我不难为你们……”
    宫辛二人听得又惊又喜,亦羞亦怒,认为凭他二人一身功力,致胜纵或不足,若说在十招之内绝不还手的情形之下,不能将对方迫退半步,却也难以置信!
    但不管对方是否过份狂妄,只要有此承诺,便平添无限生机,怎可轻轻放过。
    相到此处,辛浩强捺胸中激动,阴阴一笑道:“阁下高人,当知一言之诺,重于九鼎!”
    显然,他是怕对方食言背信,说了不算,才复叮了一句!
    青衫客淡淡一笑,道:“辛浩,你不必如此,我生平从未失信于人,怎会因你们这两个下流之辈,污我英名,你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那就好,这才不愧高人!”
    辛浩一声干笑,就待与宫天风双双扑过出手!
    “且慢!”丑陋青衫客倏扬轻喝,笑道:“我若输了,放你二人逃走,如万一不败,你二人十招数满,未能将我迫动,又当何说?”
    宫天风厉声说道:“听凭阁下处置就是,说不定老夫兄弟还不会等你动手!”
    青衫人大笑说道:“好,快人快语,请吧!”
    双手往后一背,傲然看天,不再言语
    宫天风与辛浩,互相一打招呼,厉鬼般双双扑至,各发出一天掌影,飞袭青衫人的周身大穴!
    这种情况,使得画舫内的冷寒梅主婢,均自芳心忐忑,暗挥一把冷汗。
    尤其是冷寒梅,她虽然明知燕小飞功力之高,向称宇内第一,但在这两个诡恶凶人,合手联攻,并不准还手之下,脚下能不动分毫,未免令人难信?
    她也明知燕小飞如果被宫、辛二人,逼得脚下移动,大不了依言纵令二凶逃生,本身并无损害,但她却不知怎地,仍自深深为燕小飞耽着一份心事!
    就在此时,小红险些惊呼出声,慌忙举起手来,掩住樱口。
    因为她看见宫、辛二魔第一招业已落空,却未看出燕小飞是怎么躲的?
    她喜得跳脚,佩服得无以复加。其实,更令她为之惊喜,佩服的险妙情况,还在后面!
    小红把一双妙目,睁得好大,唯恐错过分毫,屏息凝神,紧紧地望着岸上那场生面别开的罕见搏斗!
    娇靥上的神色,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表情之变,简直顷刻百变!
    因为就在小红这种神情瞬变之间,宫天风、辛浩二魔,业已宛若疾风暴雨般,向燕小飞接连攻出三招!
    但慢说逼动人家,便连燕小飞的一角衣袂,也未沾到!
    青衫人,也就是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条好汉,“铁血墨龙”燕小飞,依然含笑负手,依然站在原处!
    仿佛适才三招威势相当凌厉的合手联攻,根本是攻向别人,与他毫无关系!
    宫、辛二魔,哪里见过如此神奇之事!自然越发心惊肉跳,但势成骑虎,无法收场,只好厉啸连声地,凶神恶煞般,又复双双猛扑,再发出一阵拚命攻势!
    又是四招,连前共有七招,但前三后四,完全一致,仍属徒劳白费。
    宫天风、辛浩二魔,简直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双双失神呆立,望着那位宛如鬼怪般的青衫人,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他们想不透眼前之人,是神?是鬼?功力怎会如此之高?身法怎会如此之妙?
    是神?是鬼?太以迷茫!倘若是人?则怎会如此玄奇,眼看业已击中对方,却偏偏是空,又未见他移动半步!
    蓦然间,那位“毒僵尸”辛浩,面现狠色,目闪凶光,向宫天风冷“哼”一声,说道:“宫老大,你我用内家掌力,向他联手劈空遥击!”
    宫天风闻言,暗叫一声“惭愧”,心想:“这才叫一言惊醒梦中人,自己与辛浩两人,在内家掌力方面,均练有独门绝技,劲气罡风,一片飞卷之下,不仅裂石开碑,并蕴有奇毒,伤人立死!对方既不还手,看还有何处可躲?”
    宫天风心中大喜,面上却反怒色甚浓地向辛浩厉声叫道:“辛老二,你何不早说?”
    辛浩嘿嘿笑道:“还有三招之数,如今改变攻法,也不为晚!”
    话音了处,两人一打眼色,绝学立施!
    “活阎罗”宫天风是施展他得意绝学“翻天印”!
    “毒僵尸”辛浩是施展看家本领“阴煞掌”!
    两种掌力,恰好一刚一柔,阴阳相辅,“翻天印”是若迅雷奔电,劲气排山,狂飙倒海!“阴煞掌”是去势缓慢舒徐,但却腥气薰人,寒风刺骨!
    “毒僵尸”辛浩的这种想法,果然毒辣!对方若是闪身躲避,东道便输!若是束手硬拚,则非伤即死!
    画舫中的冷寒梅、小红、小绿等主婢三人,看到此处,不禁均为燕小飞,暗捏一把冷汗!
    但那位身着青衫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呢?
    他却依然负手含笑,压根儿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悠闲自在,神色从容,任凭那一刚一柔,两股极为霸道歹毒的劲气罡风,袭上身来!
    就在罡风袭体的一刹那间,怪事再生!
    燕小飞身上那袭薄薄青衫,倏地往外一鼓,又倏地往里一缩!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鼓一缩,竟使宫天风、辛浩二魔所发的“翻天印”和“阴煞掌”的劲气阴风,宛若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冷寒梅与小绿,看得惊喜欲绝,芳心大慰。
    小红则乐得指手画脚,眉飞色舞。
    常言道:一着之差,能令全盘皆败,半筹不及,须俯首归诚,何况敌我之间,相去何啻天壤?
    宫天风与辛浩,简直吓破了胆,那里还有丝毫斗志?两人竟起了同样心思,放弃了所剩最后两招的攻击权利,电疾闪身,抱头鼠窜。
    蓦地里,长笑震天,燕小飞人似神龙闹海,天马行空般,平飞迫近宫、辛二人,便待扬掌拍下!
    冷寒梅眉头微皱,伸手将小绿轻推一把。
    小绿聪慧过人,会意扬声叫道:“这位大侠,可否手下留情?苏小曼今生命苦,想修来生,不愿再由我牵惹任何孽累!”
    燕小飞闻声缩手,目注宫天风、辛浩二人,双眉一挑,冷然叱道:“既有苏姑娘代你们求情,我也只好再便宜你们一次!但死罪虽免,活罪难容,且留下两只耳朵来吧!”
    话了指挥,两缕锐啸响处,宫、辛二人,左耳齐告粉碎,不禁惨叫连声,亡魂飞遁而去!
    燕小飞扬声再笑,身形高拔,轻轻飞落画舫,从舱中拖出最先被擒的两名黑衣大汉,替他们拍开穴道,沉着脸儿说道:“姑念你们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否则便是死路一条!下次再若不知悔改,被我碰上,则决无幸理,会获得何种惩戒,不妨自己想想!”
    语音至此略顿,双目一瞪,神光慑人地厉声喝道:“如今快替我滚,并把你们岸上那两个饭桶同伴,一齐带走!”
    两名大汉,早就吓掉了魂,闻言之下,如闻大赦,赶紧屁滚尿流地,遵从燕小飞之命,纵身上岸,抱起另两名同伴,仓皇逃去!
    燕小飞伸手摘下了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望着那位站在舱门以内,微掀帘儿,满面含笑的“无垢玉女”冷寒梅,赧然说道:“燕小飞本有要事奉告,无如先有卓少君,后有宫、辛二贼,接连骚扰,耽误至此,使冷姑娘还未安眠,如今应该好好歇息,我明日再……”
    冷寒梅知他话完便走,遂摇手接口笑道:“多谢燕大侠关怀,但彼此不是外人,无须过分客气,我今夜反正不能再睡,何况还有要事商量。燕大侠请进舱内待茶。”
    说罢,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燕小飞那里还好意思再复离去,遂素性毫下迟疑地低头入舱。
    冷寒梅立命小红关上舱门,垂下厚厚帘幕,然后才由小绿点起灯火,使灯火为重帘所掩,毫不外泄。
    灯光明后,冷寒梅又复目注燕小飞,嫣然一笑,伸手肃客就座。
    等燕小飞坐好,冷寒梅含笑问道;“燕大侠莫非业已探听得有关‘金陵卓家’的什么消息?”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冷姑娘可知道‘江南五鼠’弟兄?”
    冷寒梅微领螓首,缓缓答道:“我听说过,这五位异姓弟兄,是‘江南万事通’,机警谨慎,谋勇兼具,尤其最末一位,是‘五鼠’中的灵魂人物,有‘小诸葛’之称!难道他们也与‘金陵卓家’有甚瓜葛?”
    燕小飞遂将自己怎样在“秦淮第一楼”,等待南宫隐,巧识“江南五鼠”经过,详细说出,但其中却把请南宫隐追踪“翡翠谷”人物的原因,轻轻略过。
    冷寒梅静静听完,点头笑道:“江南五鼠,居然一点便悟,真是难得!倘若那些见利忘义,醉生梦死的江湖群豪,全能像‘五鼠’弟兄,则这场浩劫,就容易弭于无形的了!”
    燕小飞叹道:“冷姑娘的想法,与我完全一样!”
    小绿小红闻言,对视一笑。
    冷寒梅眉头微蹙,继续说道:“燕大侠,我有点替南宫大侠担心,他决不会无故爽约,莫要一时疏忽大意,中了那‘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什么道儿。”
    燕小飞长眉双挑,接口说道:“我那南宫老哥哥世称难缠,有谁敢轻易惹他?除非打算一辈子不过安宁日子,我料那仲孙双成未必有此胆量……”
    冷寒梅淡淡笑道:“燕大侠太以看轻这位‘脂粉情魔玉罗刹’了,她以一个女儿之身,能统辖‘翡翠谷’,自成一家,将之治理得令天下武林侧目,岂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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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深山秘谷
    燕小飞点了点头,冷寒梅继续笑道:“翡翠谷主,男女上千,个个功力不俗,智勇兼备,而且大部份是昔年无处容身的江湖巨盗和黑道邪魔,这些人生性凶残桀傲,哪个是供人驱策之辈?如今竟对仲孙双成,俯首听命,不敢称违,足见此女雄才大略,确有过人之处!南宫大侠固然盛誉神威,无人敢惹,但就我所知,仲孙双成除了对一位宇内奇豪,私心倾慕,至为畏服之外,放眼武林,她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惧怕’?……”
    燕小飞听得眉峰深蹙,插口说道:“这样看来,我那南宫老哥哥,甚可能陷入‘翡翠谷’主手中,不过他那一身功力……”
    冷寒梅不等他把话说完,截住笑道:“南宫大侠功力甚高,仲孙双成身怀绝技,更是深奥莫测,虽然武林中极少见她露面,但由常情衡之,她必然是技参造化,智慧如海,否则不足以驾驭群魔。何况纵然南宫大侠的功力不输于她,但仲孙双成对付人的方法多得很,未必一定言武。说得玄虚一点,也许她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使南宫大侠自缚双手!”
    燕小飞默然未语,良久以后,才颇为勉强地一笑说道:“彼此无怨无仇,即使我南宫老哥真的落在仲孙双成手中,我料她还不会对那‘嵩阳醉客’过份不利!否则我会踏平她‘翡翠谷’,好在我已托五鼠兄弟代为打听,一两日内必有消息,到时候再说吧!”
    那句“踏平她翡翠谷”,说来平淡无奇,冷寒梅却听得心头暗震,瞿然一惊。她知道,燕小飞向来是言出必行,只要南宫隐有丝毫发肤之损,他可真会踏平“翡翠谷”,凭他孤剑长鞭,那不会是件难事呢,现在她倒有点懊悔自己太多嘴!
    因为平心而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除了作风大胆,敢做敢为一点之外,不失为正经清白女儿家,在武林来说,她虽然被人称为“红粉魔头”,但这个“魔”字与南宫隐那亦魔亦侠的“魔”字相同,只不过会令人头痛,历害得无人敢惹,并非“邪魔”、“恶魔”之“魔”,她要真的不知“怕”为何物,将南宫隐折辱戏弄一番,惹翻了“铁血墨龙”挥鞭仗剑,一怒平“魔”,铸下千古恨事,自己岂不负咎无穷?
    正在冷寒梅暗自忧虑,颇为追悔之际,小红一旁突然冷哼一声,说道:“我就不信仲孙双成有什么了不起,能强过姑娘,有朝一日,我非斗斗她不可……”
    “小红,大胆!”
    冷寒梅倏扬轻叱,皱眉说道:“小红,你怎么永不知天高地厚,那仲孙双成连我都惹不起,岂是你惹得了的?你要是敢不听话,给我多添麻烦,我就不要你了,还不给我下站!”
    小红面泛红云,连忙垂下螓首。
    她只知道责叱小红,可是她忘却了一点,根本也未注意到燕小飞那双长眉,微微地挑动了一下。她做梦也未料到,这句言出无心的话儿,已经激起了“铁血墨龙”的好胜之心,而这好胜之心,不是为“铁血墨龙”自己。如为自己,他不屑与一介女流相争,而是为了她冷寒梅,也为冷寒梅叫屈。他认为当今之世,再难有哪个女儿家能强过这位绝代巾帼,神仙中人!
    说来,这又是那微妙万分的一个“情”字,在暗中作祟,设若换了别个女儿家,纵令是如何巾帼绝代,怎样神仙中人,燕小飞也不会动念要管这种无聊闲事。
    暗感不服的不单是燕小飞与小红,连那一向持重的小绿,也挑起了柳眉,不过她心思灵巧,不直接了当地问,望了望冷寒梅,道:“姑娘,你不是说放眼宇内,只有一人能使那仲孙双成口服心服么?”
    冷寒梅未假思索地点头说道:“不错,怎么?”
    小绿说道;“那人是谁?婢子要看看他比姑娘如何?”
    冷寒梅恍然大悟,失笑说道:“小绿,你怎么也跟小红一样地不知天高地厚。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只要我强过那人,甚至能和那人不分轩轾,便证明我强过仲孙双成,可是……”
    小绿见她语音忽顿,不禁目注冷寒梅,流露出一种诧然神色。
    冷寒梅继续笑道:“那你要大失所望了,我是秋萤炯火,那位奇豪则是中天皓日,如何能与人家比拟?”
    小绿犹自不信地轩眉说道:“婢子想知道那人是谁!”
    冷寒梅略一犹豫,突然目注燕小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想当今之世还有谁称得上奇豪二字?”
    小绿到了这时,恍然大悟,“啊!”地一声,默然无语!
    燕小飞也自醒悟,猛然忆起冷寒梅适才那句“私心倾慕”之语,顿时面红耳赤地,大窘说道:“姑娘怎么开起燕小飞的玩笑来了……”
    他忽略了,“无垢玉女”生平不苟言笑,何尝与任何人开过玩笑?
    她说话向来极有分寸,绝不会信口开河,无中生有的取笑别人。
    冷寒梅未予置辩,笑了笑,没有说话。
    燕小飞却连忙又道:“姑娘,对金陵卓家之事,有何高见?”
    显然,他是有意改变话题,不过转变得太快也太明显了点,一涉及这种儿女间事,燕小飞竟变得木纳笨拙,穷于应付。
    小绿与小红想笑,但没敢笑,冷寒梅当然更会顾忌到,怕燕小飞难堪,连忙见风转舵,顺着话题,黛眉微蹙,故做沉吟地道:“目前金陵卓家秘藏‘蟠龙鼎’之事,既经‘江南五鼠’证明,谅必不会有错。而卓王孙父子是否有意将这秘密泄出武林,却是尚待侦查,在未获得他们居心不良,阴谋一网打尽天下群豪的明确证据之前,马上采取行动的话,是否会稍嫌早了一点?……”
    燕小飞微微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假如要等得到明确证据以后,再采取行动的话,又是否会嫌迟了一些?万一到那时祸已噬脐,挽救不及,岂非因我们举棋不定,迟迟不动而肇成了武林大劫!果真如此,便成为千古罪人,在良心上难免终生有咎的了!”
    冷寒梅娇躯一震,神色颇为凝重,接口道:“燕大侠说得对,似这般早不得,迟也不得却便如何才好?”
    小红忽地挑眉瞪目,插口说道:“对付这般凶恶之辈,姑娘何须那么多顾虑?婢子以为还是宁早,不可迟!”
    冷寒梅摇头叹道:“小红,你知道什么?我们绝不放过一个恶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卓王孙时常周困济贫,颇有善誉,在未得确切证据前,岂可轻举妄动,鲁莽行事?万一我们的猜测错了,那怎么办?”
    小红默然不语,小绿却开口说道:“姑娘,我们可否对‘金陵卓家’试探一下?”
    冷寒梅沉吟未语,燕小飞突然轻拍一掌,点头说道:“对,咱们可以试探一下,这事件交给我办!”
    冷寒梅微颔螓首,娇靥之上满是关切之色,望着燕小飞,妙目流波,深情款款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的了,燕大侠虽然神功盖世技比天人,但对方却擅长阴谋技俩,无所不用其极!常言道:‘蜂虿有毒’,你……你不可轻敌,仍要多加小心!”
    燕小飞只觉全身热血,往上一涌,心中感激地目注冷寒梅,扬眉说道:“多谢姑娘关垂,燕小飞谨记芳言,力戒骄满就是!”
    燕小飞离船回栈,天早已大白。
    他进入房中,和衣卧倒就枕,想小睡片刻,一面等“江南五鼠”的消息,一面养足精神夜探“金陵卓家”!
    无奈他一合眼,脑中便浮起了冷寒梅美绝天人的柔婉倩影,以及那南宫隐奇异失踪的安危下落,不知……
    好不容易才把两种由于关心所生的脑中幻境,渐渐的清除,跟着又换成了一片令人发指的凄惨景象!
    那是“梅花岭”下,拜兄商衡一家老少三口被杀害,横尸血泊的悲凉往事。
    燕小飞凭着那仅有的一点蛛丝马迹,要想在辽阔环宇之内,侦获凶徒,委实难如大海寻针!但燕小飞不怕难,他誓愿搜遍海角,寻遍天涯,也要为拜兄报这满门血恨!
    可是,事实不然,由于他离开“梅花岭”后,遇上一连串的紧要事故,竟将缉凶之事,暂时延搁,并动了生平初次的真挚情意,是否有点愧对盟兄,羞愧欲绝。
    燕小飞虽然思潮汹涌,接二连三,但他经过了整日整夜的奔驰劳顿,毕竟神疲,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朦胧睡去。
    再醒来时,红日已上三竿,燕小飞知道,自己是被一阵步履声惊醒。
    他苦笑摇头,欠身坐起,这时那阵步履声,也恰好由远而近,到了他居室门口,倏然而止。
    跟着,不等燕小飞开口发问,门外已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剥啄之声,并发话说道:“燕大侠起来了么?”
    燕小飞一听语音,便知是“江南五鼠”中的四鼠白亮,不禁心中一跳,飘身下地答道:“是白老四么?请进!请进!”
    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开了房门。
    门外那位短小精悍的青衣汉子,正是四鼠白亮。他一见燕小飞,便微抱双拳,恭身说道:“燕大侠,我是奉派探讯,特来覆命!”
    燕小飞一边让客,一面说道:“你的相助盛情,我记住了,恕我不再客套!”
    就凭他这一句话,五鼠日后已是受用不尽,因为像燕小飞这等盖世奇豪,讲究的是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
    白亮既不做无谓客套,也未坐下,随即说道:“燕大侠,‘翡翠谷’人马落脚在紫金山中的一处隐秘所在,有人看见南宫大侠尾随他们入山,却未见南宫大侠出来,我大哥等得讯后,业已先行赶去紫……”
    燕小飞入耳他前半段话儿,正自暗赞冷寒梅料事如神,但听未了最后一句话儿,不由心神震动,霍地一把抓住白亮,沉声说道:“白老四,恕我直言,你兄弟太以仗义轻举,使我燕小飞增添了不少人情重债,走!”
    一声“走”字拉着白亮飞步出门。
    此时,燕小飞已顾不得什么叫做惊世骇俗,一出门便拉着白亮展足脚程,直向城外的紫金山驰去!
    其实,路上的行人休说看他不见,就是看见,也只是轻烟两缕,如飞飕过而已!
    紫金山,又称钟山,座落在石头城东北!
    巍巍如虎踞,姿态极雄伟。
    燕小飞与白亮抵达钟山山口,闪目四顾,不见其余“江南五鼠”弟兄,便向白亮问道:“白老四,他们四位何在?”
    白亮笑道:“他们想必业已入山多时,或与‘翡翠谷’方面人物,有所接触。”
    燕小飞皱眉问道:“那翡翠谷主脂粉情魔,落脚在山中何处?”
    白亮笑道:“好地方,燕大侠请随我来!”
    身形腾起,当先射入山口,却并未驰向山麓,反向山口左方掠去!
    山口左方是靠紧山脚的一片广阔草地。
    此处本少人迹,如今却有一条两三尺宽的蜿蜒小路,一望而知,这条路,是被人踩出来的。
    白亮一路寻寻找找领路,燕小飞紧跟身后,看得清楚,知道是在找“江南五鼠”所留的特殊指路标记!
    那种特殊指路标记,的确独特得可以。
    是将路边小草扎成一小束,然后折断草根,让草尖微倒前指,若非“江南五鼠”自己,别人还真难看出,也断不会留意。
    白亮就这样领着燕小飞东拐西弯,直入紫金山深处。
    走了一阵,一座峡谷,突然呈现眼前。
    白亮停身住步,指指谷口。
    燕小飞道:“到了?”
    白亮点头未语。
    燕小飞望了望那宽窄可丈余的谷口,不禁皱眉沉吟。
    他有点困惑!
    只因为,他不但未见其他四鼠足迹,便是连那“翡翠谷”中人物,一个也未看见。而且,谷内一片静寂,毫无人声。
    白亮投过来一瞥探询目光,又复指指谷口。
    燕小飞长眉一挑,向着谷口提气发话说道:“谷口哪位在?烦请通报,‘江南五鼠’中第四鼠白亮,偕友来谒仲孙谷主!”
    燕小飞早在半路上就戴上了他那特制人皮面具,此时此地,他不能,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一方面虽然因为他不愿扬出自己名声,但在另一方面看,抬出白亮为主,也是一种礼貌,显得胸襟谦冲。
    话声方落,谷口一声怪笑,人影如电,疾射而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袍大汉,狮鼻巨目,长得好不威猛,神态隐隐慑人!
    可是要跟燕小飞一比,那他是小巫之见大巫。
    锦袍大汉巨目寒芒闪烁,看了二人一眼,傲然笑道:“在下乐长宫,代替仲孙谷主迎客,那位是白亮四侠?”
    显然,他不认识白亮。
    白亮神情震动,抱拳笑道:“原来是‘神目巨灵撑天手’乐大侠,白亮在此!”
    乐长宫目光微瞥白亮,哂然一笑,转向燕小飞道:“这位是……”
    燕小飞没等白亮开口,便自答道:“姓甄,甄莫隆!”
    白亮一怔,旋即会意笑道:“这位是敝友甄大侠!”
    乐长宫轻藐笑道:“甄莫隆,甄大侠,请恕乐某人见闻浅薄,从未听说过在江湖上有甄大侠这号人物。”
    白亮勃然色变!
    燕小飞却未在意,淡笑说道:“何止是乐大侠,武林之中知道甄莫隆名号之人,委实不多,我久居关外,提个名儿,乐大侠必然知道!”
    乐长宫道:“阁下请说!”
    燕小飞道:“冷面慈心银髯叟邹寄尘!”
    乐长宫神色一变,道:“何止知道,阁下跟邹前辈是……”
    燕小飞扬眉说道:“忘年之交,金兰兄弟!”
    乐长宫勃然叱道:“匹夫,你敢占乐某人的便宜……”
    燕小飞冷笑说道:“我没那么好的心情,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探怀取出一物,平托掌心,那是一面上镌人像的小小铜牌。人像,是个矮肥长髯老者,栩栩如生,这是“冷面慈心银髯叟”的表记、信符!
    乐长宫入目铜牌,神情大震,一改先前傲慢之态,恭谨躬身,诚惶诚恐地嗫嚅说道:“乐长宫不知是师……师叔驾到……”
    燕小飞傲笑说道:“乐大侠,这应该不假吧?”
    乐长宫赧然说道:“师叔既持有家师信符,长宫不敢……”
    语音至此,突然抬眼凝注,接道:“阁下当真姓甄名莫隆?”
    燕小飞道:“怎么?”
    乐长宫略一犹豫道:“据乐长宫所知,家师信符共有三面,除自己保留一面外,其余两面一面赠与‘万梅老农’商衡商大侠,一面赠与‘铁血墨龙’燕小飞燕大侠,不知阁下怎也怀有家师信物?”
    燕小飞点头笑道:“乐大侠所知大错,我本甄莫隆,半丝不假!”
    乐长宫怔住了,脑中闪电百转,猛然大悟,赶紧躬身,施礼陪笑说道:“甄莫隆,‘真墨龙’,原来是燕师叔驾到……”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到底明白了,师叔二字,燕小飞不敢当,虽与令师义结金兰,但那是忘年之交,咱们最好是各论各的!”
    乐长宫方欲发话,突然想起一事,瞪目说道:“长宫昨日方到,听谷中弟子言及,燕叔早在谷中,长宫正愁无暇请安,燕师叔怎地却与白大侠由外来声称拜谒谷主?”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乐大侠没有听错,谷中早有个‘铁血墨龙’?”
    乐长宫道:“长宫未曾听错!”
    燕小飞点头说道:“那么乐大侠早该知道,我何以自称‘真墨龙’了!”
    乐长宫想了一想,立即神情震动,巨目圆睁,道:“听燕师叔之言,莫非谷中那位是个假的?……墨……”
    “不错。”燕小飞道:“是有人冒我名号,扮我形像!”
    乐长宫勃然色变,道:“好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说罢,转身便欲入谷。
    燕小飞铁腕疾探,出手如风,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莫要打草惊蛇,我自有主意,且让他多逍遥片刻,又有何碍?”
    乐长宫躬身应是,却是满面怒气虽消,威态慑人!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我都不气,乐大侠又何必一气如此?如今且请答我几项问题,乐大侠在‘翡翠谷’担任何职?”
    乐长宫脸一红,道:“燕师叔明鉴,长宫颇有苦衷!”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先请答我问话!”
    乐长宫道:“长宫职司‘翡翠谷’总巡察!”
    燕小飞笑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乐大侠身份不低!”
    乐长宫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口中嗫嚅,尴尬已极。
    燕小飞一笑又道:“乐大侠可认得‘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大侠?”
    乐长宫道:“昔年长宫在关外曾见过此老一面!”
    燕小飞道:“听说南宫大侠被‘翡翠谷’人诱来此地,未见再出!”
    乐长宫一楞说道:“有这等事?”
    燕小飞道:“怎么,乐大侠不知道?”
    乐长宫道:“长宫不知道,也无人禀报,是什么时候的事?”
    燕小飞道:“两天多了!”
    乐长宫道:“长宫昨天才到,一丝儿也不晓得,也未听得手下禀报,燕师叔请稍待,容长宫叫个人来问问!”
    这回燕小飞却未加阻拦。
    乐长宫话落,随即举手拍了两下。
    拍手声住,谷内疾步走出一人。
    此人一袭黑衫,身材瘦小,獐头鼠目,一望而知是个极具心智的狡猾奸诈,阴险狠毒之徒。
    望见燕小飞及白亮,刚自一楞,乐长宫已经说道:“这两位是甄大侠与白大侠!”
    瘦小黑衫汉子“哦!”地一声,拱手干笑:“久仰!久仰!”
    他口中客气,神情上却显得上一派虚假。
    燕小飞与白亮眉头微蹙,也自略为谦逊。
    瘦小黑衣汉子随即转向乐长宫,躬身谄笑,说道:“总座呼唤,不知道有何差遣?”
    乐长宫道:“听说南宫隐南宫大侠,两天多前,曾被本谷中人引入谷中,未见再出,乌堂主可知此事否?”
    “属下不知!”瘦小黑衣汉子神色微变,道:“属下也未曾听说过这回事!”
    燕小飞目光深注,笑道:“阁下当真不知?”
    瘦小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阁下何出此言?难道乌某人还曾欺骗阁下不成?再说此事连我们乐总巡查都不知道,乌某人不过外八堂诸堂之一,怎会晓得?”
    燕小飞微笑不语。
    乐长宫却巨目凝注,冷冷说道:“乌堂主,我的脾气,你可知道!”
    瘦小黑衣汉子身形一颤,急忙恭身答道:“总座明鉴,属下天胆也不敢……”
    乐长宫冷然问道:“你可是跟谷主回来?”
    瘦小黑衣汉子不敢抬头,道:“正是!”
    乐长宫道:“负责谷中警卫之人,是你堂下弟子,你怎会不知道?”
    瘦小黑衣汉子不语。
    乐长宫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未将我总巡察放在眼内!”
    瘦小黑衣汉子猛一哆索,颤声说道:“总座明鉴,这不关属下事,是四护法交待下来的!”
    乐长宫脸色稍霁,道:“交待你单独瞒我一个?”
    瘦小黑衣汉子道:“属下万不得已……”
    乐长宫道:“南宫大侠现在何处?”
    瘦小黑衣汉子颤声说道:“总座开恩,属下不敢说!”
    乐长宫须发俱张,陡抬右掌!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何苦跟乌堂主过不去?”
    乐长宫冷哼收掌,道:“滚!”
    瘦小黑衣汉子捡回了一条命,全身都已冷汗涔涔,如逢大赦,躬身一礼,飞驰入谷。
    乐长宫望了燕小飞一眼,满面羞惭神色。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乐大侠不必如此,谁不珍惜性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虽未明言,但已证实南宫大侠陷身此谷,也就够了!”
    乐长宫点头不语。
    燕小飞又道:“我再请问,乐大侠可曾看见‘江南五鼠’中的另外四位?”
    乐长宫点头说道:“这个长宫知道,他们四位现在‘外一堂’中,还是长宫出的手,长宫不知他四位跟师叔认识,否则……”
    燕小飞接口笑道:“承蒙相告,我和白四侠至为感谢!”
    乐长宫转向白亮,歉然拱手说道:“乐长宫多有得罪,冒犯之处,望请四侠海涵!”
    白亮连忙还礼,道:“这是什么话?别说乐大侠不知道,就是知道,乐大侠职责所在,出手擒人,也是当为之事!”
    乐长宫转向燕小飞,满面愧色,说道:“长宫这就去向他四位赔罪,至于南宫大侠……还得请燕师叔亲自入谷要人,长宫昔年身受阴家兄弟救命之恩,不便与之冲突……”
    燕小飞道:“这大概就是乐大侠侧身‘翡翠谷’的苦衷所在!”
    乐长宫黯然点头,道:“正是,日后家师处,尚请燕师叔……”
    燕小飞正色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受人点滴,报以涌泉,正是我辈侠义英雄本色。我那老哥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好在仲孙双成并非什么邪魔,只是为人任性一些罢了。何况即是邪魔,只同流而不合污,也没有什么过份惭愧之处。”
    乐长宫愧然说道:“多谢燕师叔!”
    燕小飞道:“请为我通报,就说白四侠偕友甄莫隆拜谒谷主!”
    乐长宫目射感激,恭身答道:“长宫遵命!”说罢,转身入谷而去。
    稍顷,一人飞步而来,那不是乐长宫,而是一名黑衣大汉,向着二人一拱手,说道:“谷主行宫候驾,二位请!”
    看来,这位“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是未将“江南五鼠”放在眼内,否则,怎不恭迎于谷口?
    白亮毫不在意,燕小飞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彼此相视一笑,洒然迈步,随黑衣汉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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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脂粉情魔
    谷呈葫芦状,腹地颇大。
    在那谷底砂石地上,大大小小地搭着十数座帐篷!
    帐篷,呈众星拱月状,中央一座最大,周围数十座帐篷,则一般大小,整齐围绕,其中竟暗含九宫八卦。
    令人不解的是连环帐篷之间,紧紧连接,绝无空隙,似乎彼此相通。
    而且,除那连环帐篷的唯一缺口处,两旁分站四名佩刀黑衣大汉外,谷内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丝人影,也听不见一点人声,连那位“神目巨灵擎天手”也不知去向。
    燕小飞面上没动声色,暗地里可禁不住思索、纳闷。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思索归思索,纳闷归纳闷,他可没将区区“翡翠谷”放在眼内。
    那暗含九宫八卦的布置,也难不倒他“铁血墨龙”!
    再看白亮,神色虽也泰然,可不及燕小飞那般自如、那般安祥、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
    本也难怪,“翡翠谷”在“江南五鼠”眼中,那可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武林中对那位、“红粉魔头”,谁不震慑?
    黑衣大汉领着二人,走进缺口,穿过帐篷,直奔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
    这座帐篷可不比其他,既气派,又华丽,隐隐地还飘扬着兰麝般的醉人幽香。
    其形体最大,又搭在中心腹地,足证这是谷中重地——所谓“行宫”。
    也就是那位“翡翠谷”主“脂粉精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寝息所在。
    帐篷,是牛皮缝制,牛皮上却涂上一层黑黑的油质物,不仅漆黑发亮,而且不怕雨打风吹!
    那向外掀开的帐篷口上,悬挂着珠帘。
    可真是名符其实的珠帘,是由千百颗豆大的明珠,密密缀成垂挂,五光十色,灿烂生辉,令人眼花缭乱。
    明珠美,可是站在帐篷帘外的人儿更美!
    那可不是佩刀黑衣大汉,而是四名佩剑青衣少女。
    一个个面如桃花,妖艳欲滴,想必是“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贴身侍婢。
    人言“翡翠谷”中,女多绝色,看来此言不虚。
    黑衣大汉至帐篷前止步停身,恭谨垂手而立。
    四名美婢八道流波目光,轻扫二人。
    燕小飞视若无睹,昂然卓立。
    白亮却有点局促不安。
    四名美婢嫣然微笑,其中一名扬声轻呼,其声清脆、甜美悦耳,直似珠落玉盘,令人迥肠荡气,四肢百骸为之一爽。
    “禀谷主,客人到!”
    帐篷内传来一个柔美话声,这话声,令那美婢娇声,相形见绌,黯然失色,说道:“哪位是江南白四侠?”
    白亮神情一震道:“在下便是!”
    帐中人笑道:“真个英雄豪杰,直性汉子!”
    白亮脸一红,不知所云。
    帐中人话音微顿,又道:“这位想必就是甄莫隆甄大侠了!”
    燕小飞淡然笑道:“岂敢,在下正是甄某人!”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我不知该怎么说你好!”
    燕小飞笑道;“甄莫隆本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帐中人道:“甄大侠想错了,我是说纵然倾我胸罗,也难把甄大侠绝世风神,形容万一!”
    燕小飞笑道:“能得谷主此语,甄莫隆毕生荣宠。”
    帐中人道:“我可发自肺腑。”
    燕小飞道:“我也句句由衷。”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好口才。”
    燕小飞道:“那是谷主夸奖。面对谷主,甄莫隆却自叹不如,望尘莫及!”
    帐中人笑了,笑得好娇、好甜,又复说道:“看来,我这双眼没看错人。”
    燕小飞淡然说道:“倘再作深谈,只怕谷主会很失望。”
    帐中人道:“见微知著,触类旁通,我这个人,向来自信很深。”
    燕小飞道:“这次可能例外!”
    帐中人道:“甄大侠是说我没具慧眼?”
    燕小飞道:“不敢,甄莫隆是说我不是英雄。”
    帐中人默然未语,良久才道:“甄大侠,看来自叹不如的该是我!”
    燕小飞心念南宫隐安危,没心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针锋相对之语,遂自扬眉一笑,说道:“我只以为谷主不该如此待客!”
    帐中人笑道:“仲孙双成委实失礼,但白四侠可否别帐稍候?”
    白亮似乎不愿拒绝,方欲点头答话,燕小飞已然笑道:“甄莫隆是跟白四侠一起来的。”
    帐中人道:“我想先跟大侠单独谈谈。”
    燕小飞道:“甄莫隆最好是与白四侠共同进退。”
    帐中人笑了:“甄大侠莫非怕了我这女流之辈不成?”
    燕小飞笑道:“甄莫隆生平尚不知怕为何物!谷主,这是礼,也是理!”
    帐中人道:“甄大侠是说我不通礼,不讲理?”
    燕小飞道:“事实如此,甄莫隆不愿否认!”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是我生平仅见有骨气的大胆男人!”
    燕小飞道:“好说……”
    帐中人道:“这也是我生平首次听了别人的话……”
    语音至此,陡然轻喝:“掀帘肃客!”
    四名美婢应了一声,靠里两个齐抬皓腕,掀起帘珠。
    燕小飞笑道:“有劳了!”
    随同白亮举步行进帐篷!
    帐内温暖如春,幽香更浓,红绒铺地,秀榻锦凳,陈设之华贵,虽王公卿相的府第殿堂,也复难望其项背!
    白亮更为局促不安。
    燕小飞却益见泰然。
    帐中央,一具形同软榻的靠椅上,一名衣衫雪白的绝色佳丽,缓缓站起,含笑迎客。
    云鬓高挽,环佩低垂,美堪倾国,艳绝天人!
    她,正是那位“翡翠谷主”,红粉魔头“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
    在她美里带着三分俏的流波双目凝注之下,白亮连忙低头,微红脸色中,流露着极度的不安!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二位请坐。”
    燕小飞与白亮同声称谢,在对面两张银凳上坐下。
    两名青衣美婢出自帐后,奉上香茗,杯儿洁白晶莹,入手温润,竟皆美玉所制!
    坐定,仲孙双成目注燕小飞,第一句便道:“适才数语,颇令我对甄大侠有相见恨晚之叹!”
    如此坦率直言,真个大胆。
    燕小飞坦然笑道:“甄莫隆受宠若惊之余,颇觉仲孙谷主,有点交浅言深之感!”
    “是么?”仲孙双成毫不在意,嫣然笑道:“我倒不觉得,甄大侠当知‘缘’字何解!”
    燕小飞道:“‘缘’字在乎两个人之间!”
    这话说得颇为含蓄,意思就是“剃头担子一头儿热”的,算不得缘!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好会说话,我以为任何人不能否认,一个人乍见另一个人时,常常会有一见投缘之事!”
    燕小飞道:“甄莫隆不敢否认!”
    仲孙双成满意了,一笑转向白亮:“白四侠要见仲孙双成,不知有何教言?”
    “岂敢!”白亮答了一声后,余言不知如何出口才好!
    燕小飞一旁说道:“与其说白四侠要见谷主,不如说甄莫隆特来拜谒!”
    仲孙双成“哦”地一声,目光移注,笑道:“原来是甄大侠要见我,那么,甄大侠有何见教?”
    “好说!”燕小飞道:“特来请谷主高抬玉手,放了甄莫隆那位老哥哥!”
    仲孙双成微愕说道:“甄大侠那位老哥哥是谁?”
    她神色颇为自然,令人看不出是装做不知,抑或真是如此!
    燕小飞道:“便是人称‘嵩阳醉客’的南宫大侠!”
    仲孙双成“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名满乾坤的酒仙醉客南宫大侠竟会是甄大侠的老哥哥,还好,仲孙双成一直待若上宾,否则岂不难以向甄大侠交待?南宫大侠确在此谷不错,可是仲孙双成并未加以囚禁,甄大侠何来一个‘放’字?”
    燕小飞道:“诚是甄莫隆失言,谷主原谅,但不知我那老哥哥现在谷中何处?”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微笑道:“怎么?莫非甄大侠不信仲孙双成之言?”
    “岂敢?”燕小飞道:“甄莫隆只是想知道我那老哥哥,近况如何?”
    “好的很。”仲孙双成笑道:“终日高卧醉乡,所闻皆妙音,所见皆绝色,朝小宴,暮大宴,美婢十名,左右侍候,恐怕甄大侠那位老哥哥已乐不思蜀,陶然忘归了呢!”
    燕小飞淡笑说道:“这本难怪,‘翡翠谷’所有,皆人间罕见……”
    话锋微顿,目光深注,接道:“但不知谷主为何要留住我那老哥哥?”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甄大侠这是问罪?”
    燕小飞道:“谷主既待我那老哥哥如上宾,甄莫隆感谢犹恐不及,何来问罪之说?”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真会说话……”
    话方至此,微摇螓首,又复说道:“不过,甄大侠找错了对象,留南宫大侠的不是我,而是我座下四护法,白衣四灵!”
    燕小飞笑道:“这倒很出甄莫隆意料之外,但不知谷主那四位护法,又为何要坚留我那位老哥哥何为?”
    仲孙双成道:“这恐怕要问他们四个了,不过,我好像听说,甄大侠那位老哥哥,昔年与‘白衣四灵’有点过节!”
    燕小飞道:“原来如此,有过节可以了断,却不应留人。”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道:“甄大侠错了,他们也不敢强行留客,是南宫大侠自己愿意留下,终老此乡不肯离去。”
    “是么?”燕小飞淡淡说道:“据我所知,我那老哥哥不是好色之人!”
    “不错!”仲孙双成微含螓首,道:“可是他好酒,我从‘翡翠谷’带来了不少陈年香醪!”
    燕小飞道:“我那老哥哥确是好酒,可是他不至于贪得过份!”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笑问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道:“未亲眼目睹,甄莫隆不敢说!”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何必把圈子绕得太大,你应该干脆说,想先看看你的那位老哥哥?”
    燕小飞笑道:“谷主高明,甄莫隆正是此意!”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说道:“仲孙双成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不过,在甄大侠未见南宫大侠之前,仲孙双成想先清甄大侠答应一件事!”
    燕小飞道:“能力所及,万难不辞,谷主请说!”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真的?”
    燕小飞道:“甄莫隆昂藏七尺之躯,向来说一是一!”
    “那就好!”仲孙双成美目中飞闪异光,道:“请甄大侠以诚对我!”
    燕小飞道:“甄莫隆不知谷主怎出此言?”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居然看出燕小飞曾经化装,眼光着实利害!
    燕小飞神情一震,笑道:“谷主说笑了……”
    仲孙双成微摇螓首,道:“我不是说笑,甄大侠这副面具,制作得巧夺天功,精妙已极,足可瞒过任何一人,但却瞒不过我!”
    燕小飞道:“面目似乎无关重要!”
    仲孙双成道:“但这却违背了一个‘诚’字!”
    燕小飞道:“天生丑陋……”
    仲孙双成紧逼不放,道:“容貌好坏才真正无关重要,仲孙双成领袖一谷,更不是胆小女儿家,只说闺阁红妆,怕人说丑,没听说男人家也对自己容貌方面,有甚介意。”
    燕小飞道:“好恶之心,人皆有之!”
    仲孙双成道:“无论甄大侠怎么说,仲孙双成仍要求一个‘诚’字!”
    燕小飞道:“谷主是要我取下面具?”
    仲孙双成道:“我正是此意!”
    燕小飞道:“谷主是上智之人,难不成认为我这面具以后,便是真面目么?”
    仲孙双成道:“虽是真面目?俱皆臭皮囊,我不管甄大侠面具后面是真是假,只请甄大侠取下那覆面之物!”
    燕小飞耸肩笑道:“为了一个‘诚’字,看来我是非取下不可了。”
    语音方落,便即随手取下那特制面具。
    不取还好,这一取下,不但仲孙双成瞠目愕然,便是那四鼠白亮也由大感意外,不知所以!
    在座只有他知道那刀眉、细目、塌鼻、阔口、紫红色的一张鬼脸,又怎会是“铁血墨龙”的真面目呢?
    还好,他未将心中诧异、形诸神色。
    燕小飞淡然一笑,又复戴上面具,道:“谷主可看见了?”
    仲孙双成美目一转,点头道:“看见了!”
    燕小飞道:“是否已然做到‘诚’字?”
    仲孙双成点头不语,突然站起!
    燕小飞忙道:“谷主且慢,甄莫隆不急,也请谷主答应一事!”
    仲孙双成一怔坐下,道:“甄大侠还有何事?”
    燕小飞道:“听说‘铁血墨龙’燕大侠现在此谷,甄莫隆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未能识荆,甄莫隆是否有幸能见见燕大侠?”
    货真价实的“铁血墨龙”,一提起冒牌伪货的燕小飞,仲孙双成那张娇面,立刻浮现无限得意神色,娇笑说道:“看来甄大侠要见小飞,比要见南宫大侠还要急!”
    燕小飞道:“燕大侠人间奇男,盖世英豪,谁不尊仰?”
    花朵绽放,仲孙双成笑得更得意,螓首连点,轻声喝道:“来人!”
    后帐应声款款行出适才奉茶的两名美婢。
    仲孙双成道:“请燕大侠!”
    两名美婢裣衽出帐而去。
    如今,那冒名假扮之人,即将出现在眼前!
    此人究竟是谁?片刻之后就要揭晓!
    须臾,一阵步履声由外传了进来!
    两名美婢疾步行入,双双裣衽,道:“启禀谷主,燕大侠不在‘温柔乡’。”
    仲孙双成道:“可曾找过别处?”
    青衣美婢道:“婢子们都找遍了,警卫们也没有任何一人看见燕大侠!”
    仲孙双成神色微愕,道:“那……他上哪儿去了……”
    燕小飞一笑站起,说道:“足见甄莫隆福薄缘浅,燕大侠处,容日后再来拜谒,敢请谷主先让甄莫隆见见我那位老哥哥吧。”
    仲孙双成跟着站起,笑道:“既如此,请!”
    皓腕轻抬,举手让客。
    燕小飞与白亮遂大步当先出帐。
    仲孙双成随后离座走出,领着燕小飞与白亮,在那帐篷堆中左转右转,未出片刻,来到一座帐篷之前。
    尚未入帐,便已听得帐中鼾声阵阵,彷若雷鸣!
    仲孙双成回眸轻注,嫣然而笑。
    燕小飞听得出,那正是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在酣睡打鼾,不禁摇头失笑。心中也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既然酣睡打鼾,分明身心两种舒适,既然身心两种舒适,也证明他果然被待若上宾,去留丝毫未加勉强。
    两名青衣美婢掀开帐篷。
    仲孙双成未再歉让,领着燕小飞与白亮二人走了进去。
    燕小飞甫看一眼,立刻皱起眉头!
    此帐陈设之华丽,不亚于“脂粉情魔玉罗刹”的那座“行宫”!
    铺地红毯之上,锦榻绣帐,帏幕重重!
    漆几上,金鼎中香烟袅袅,暗香浮动!
    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面色红润,神态安祥,在帐中仰天而卧,口半张,鼻声阵阵,酒气熏人。
    右手犹握着一把已空银壶,青衫袖上,酒渍胭脂,交相狼藉,看上去,委实风流透顶,逍遥若仙!
    仲孙双成回眸笑道:“如何,甄大侠可以放心了吧?”
    燕小飞皱眉笑道:“这生活,令人羡慕!”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如今当可相信仲孙双成之言不虚。”
    燕小飞道:“甄莫隆自始就深信不疑,以仲孙谷主身份,怎会有甚虚语?”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方待举手!
    燕小飞已然又道:“可否容甄莫隆将我老哥哥唤醒……”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刚说不疑,如今怎又不信?”
    燕小飞道:“谷主误会了,多日不见,甄莫隆只想跟我老哥哥说上几句话儿。”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点头笑道:“只怕不容易唤醒他。”
    燕小飞道:“容我试试看!”
    走上前去,轻轻地推了推南宫隐,唤道:“老哥哥,醒醒,老哥哥,醒醒!”
    南宫隐鼾声依然,停都未停。
    仲孙双成笑道:“南宫大侠睡得好香甜。”
    燕小飞未答理,又推了推,唤了几声。
    岂料,这位风尘异人,嵩阳醉客,仍是梦境沉酣,依然故我。
    燕小飞目力如神,他看得出,南宫隐不是被人制住穴,点了睡穴道,而是真的酒醉酣眠!
    但这位老哥哥,酒量之豪,举世无匹,他究竟喝了多少,如此酣睡不醒,烂醉如泥?
    燕小飞也是此道之中的行家老手,由那芳香酒中,他已嗅出,酒是后劲颇大的葡萄美酒!
    但,就算它后劲颇大,南宫隐至少也要喝上三两缸,才会微有醉意,目前情况如此,莫非他喝得比这还要多么?
    脑中寻思,手中不闲,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地微微惊动了这位醉客,但他只转了一转身躯,又复沉沉睡去。
    燕小飞暗一摇头,铁腕陡加真力!
    这下,醉客醒了!
    南宫隐翻身坐起,展着右腕连连呼痛,一双老眼仍闭未睁。
    燕小飞又复暗一摇头,随即出声唤道:“老哥哥,醒醒,小弟甄莫隆来了!”
    南宫隐闻声猛睁醉眼,一看之下,满脸诧异神情,又惊又喜叫道:“小龙儿是你!”
    燕小飞忙道:“正是小弟甄莫隆!”
    南宫隐人醉心不醉,目光移注白亮,道:“这位是……”
    燕小飞道:“小弟新交好友‘江南五鼠’中,排行第四的白四侠。”
    白亮连忙趋前见礼。
    仲孙双成一旁娇笑说道:“南宫大侠到底醒了!”
    南宫隐一怔,腾身下榻,赧然笑道:“原来谷主在此,恕老朽酒后失态!”
    “好说。”仲孙双成道:“到底是应该请南宫大侠见恕,仲孙双成惊扰了你的好梦。”
    南宫隐回注燕小飞,道:“小龙儿,你来干什么?”
    好在“龙”、“隆”同音,没关系!
    燕小飞摇头笑道:“老哥哥当真醉昏了头,不回去了么?”
    “回去?”南宫隐脸上飞闪了一丝异样神情,道:“回哪儿?哪儿还有这等无忧无虑的温柔乡?醇酒、美人,我难得有此缘福,自然要风流个够,老死此乡,不打算再回去了!”
    燕小飞犹以为南宫隐装疯卖癫,又出戏言,笑了笑,尚未说话,仲孙双成突然娇笑说道:“如何?甄大侠,我说南宫大侠乐不思蜀,留连忘返,可不假吧?也足证仲孙双成并未强行留客!”
    燕小飞但笑未答,望着南宫隐,道:“够了,老哥哥,醇酒、美人,只宜逢场作戏,偶而风流,怎可如此消磨壮志,埋没雄心?你且放下酒壶,咬咬牙,跟我走吧!”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我不是跟你说着玩的。”
    燕小飞一怔说道:“老哥哥当真不回去了?”
    南宫隐点头说道:“不错,英雄徒老垂暮日,温柔乡不住,住何处?”
    燕小飞道:“老哥哥,想必你是醉了!”
    南宫隐道:“你错了,我清醒得很!”
    燕小飞道:“清醒之人,怎说糊涂醉话?”
    南宫隐道:“不是糊涂醉话,句句由衷实言。”
    燕小飞道:“老哥哥,你似乎变了个人!”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你又错了,老哥哥人未变,心却变了!”
    燕小飞道:“只因为醇酒、美人?”
    南宫隐道:“老哥哥岂是好色之人?虽好酒,却不贪杯。”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那是因为什么?”
    南宫隐笑了,笑得凄凉、愁苦,道:“不为什么,不愿走就是不愿走!”
    燕小飞何等智慧,一望而知自己这位老哥哥必有隐衷,也深知老哥哥性情,他心里藏不住话,可是一旦藏了,任何人也别想让他说将出来。
    不禁眉锋皱得更深,沉吟不语。
    他在思索原因,想找出南宫隐不愿走的症结所在。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燕小飞猛然抬头,目光疑注,道:“甄莫隆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内情绝不简单!”
    仲孙双成扬笑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接道:“此中必有缘故!”
    仲孙双成道:“什么缘故?”
    燕小飞道:“甄莫隆才智愚蒙,一时想它不出!”
    仲孙双成笑道:“我以为缘故倒有,但不是甄大侠所想的那种缘故!”
    燕小飞道:“谷主知道我想的是什么缘故?”
    仲孙双成微微摇首,道:“我哪里知道?”
    燕小飞道:“那么,谷主‘缘故倒有’四字,作何解释?”
    仲孙双成微笑说道:“无他,难道甄大侠没有听见南宫大侠适才所说,人间无此乐土,终日风流、老死此乡等语?”
    “听得清楚”!燕小飞道:“但甄莫隆却不以为如此,我这老哥哥也否认原因在于醇酒美人!”
    仲孙双成道:“何须醇酒美人,此处无忧无虑,无武林厮杀、江湖恩怨,像这等清静安宁的‘温柔乡’,世间谁不向往?”
    南宫隐突然说道:“对,谷主说得对,小龙儿,你省心吧,别胡思乱想了,你自己走,老哥哥从此不是武林人,我要……”
    燕小飞沉声接道:“老哥哥,你那‘嵩阳醉客鬼见愁’名号,也不要了?”
    “不要了!”南宫隐从老脸上,飞闪起一丝抽搐,摇头说道:“虚名累人,要它何用!”
    燕小飞凤目凝注,良久,突然转向仲孙双成叫道:“谷主,我老哥哥进入此谷,是由贵客中那位人物加以接待?”
    仲孙双成道:“是我座下号称‘白衣四灵’的四护法,甄大侠何出此言?”
    燕小飞一声冷笑说道:“甄某人自有甄某人的道理,可否请这四位,与我一晤?”
    仲孙双成双眉微挑,笑道:“我想先请教甄大侠动机何在?”
    燕小飞道:“没什么,只想跟他四位谈谈!”
    仲孙双成道:“有此必要么?”
    燕小飞道:“倘若没此必要,在下便不敢妄求!”
    “好说!”仲孙双成道:“有什么事儿,问我行么?”
    燕小飞道:“假如能问谷主,何必定要见那‘白衣四灵’?”
    仲孙双成道:“看来甄大侠非见他四人不可了?”
    燕小飞道:“事非得已,请谷主多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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