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剑如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吴天才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是太白楼,那种气派,不单足为之冠,连在比较荒凉的西北道上,恐怕也数一数二………”
    岳倩倩道:“好,沈兄记住,明日黄昏,我们三人均在太白楼聚会,那时互一对证,你与吴兄究竟是敌是友,也可见分晓了。”
    沈宗仪点头道:“岳姑娘与吴兄珍重,沈宗仪敬如岳姑娘之音,我们明日黄昏,在白水镇上的太白楼见!”
    言毕,双拳一抱,自鞍上腾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绝顶轻功,右转入山,刹那之间,便隐入榭石探处。
    岳倩倩妙目凝光,遥送沈宗仪,有点惘惘出神………
    吴天才笑道:“岳姑娘别出神了,沈兄乃是信人,最迟在明日黄昏,彼此又可相见!”
    岳倩倩方自两片红霞,飞上双颊,吴天才又自低低说了两声:“奇怪………奇怪………”
    岳倩倩道:“吴兄奇怪甚么?”
    吴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镇,照我计算,那位半路隐身,由我和沈宗仪兄,替她当差的白嬷嬷,应该来接你了。”
    岳倩倩不单脸红,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地,白了吴天才一眼,佯嗔说道:“吴兄真是今之曹操,沈宗仪兄就没有你那么多心机!”
    吴天才笑道:“他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我不单知道白嬷嬷未死,还知道她对你放心不下,一路化装暗护,直到约莫五十里前,才超前赶往‘白水镇’,才说她应该通知令尊,派人来接了呢!”话方至此,两名娇美丫环,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轿,从‘白水镇’方面迎来,到了马前,把一张小小纸条,向岳倩倩恭身献上。
    岳倩倩看完纸条,—撅小嘴,向吴天才苦笑说:“吴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点和你一样,爱弄神秘……
    吴天才笑道:“岳姑娘请吧,我也要去见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谜底,均等明日黄昏在太白楼揭晓便了!”
    ※※※
    这是‘白水镇’的大街,吴天才入镇以后,依照受聘时双方所作密约,寻找一家长春药店,这家‘长春药店’规模不小,店址也设在‘白水镇’的最称繁荣之处。
    吴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长条柜后的一名药店师傅,向他端详两眼,便哈着腰儿,堆起笑脸问说道:“相公是要买药?’吴天才摇头道:“我不是买药,是来卖药!”
    药店师傅陪笑道:“相公卖的是什么药物?要卖什么价钱?………”
    吴天才微微一笑,扬眉答道:“卖的是消炎度厄,起死回生灵药,索价要千两黄金!”
    药店师傅连连点头笑说道:“罕世灵药,应获高价,但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请至后店与我家东主,直接商谈好么?”
    吴天才微一颌首,便由那药店师傅领路,走向后店。但后店中却无人,只在院中停着一辆廉幕深垂的马车,药店师傅伸手肃客,含笑躬身笑道:“相公请上车吧,我家东主现在别墅候驾,离此还有十来里路吧!”
    吴天才冷哼一声道:“好,我到要看看贵东主是位甚么身份的神秘人物?”
    等他上车之后,药店师傅竟也跨在辕上,亲为执缰地,驱车飞驰而去。
    ※※※
    这是山区,在‘白水镇’东,右转入山的山区。
    沈宗仪循着岔道入口处,树干上的破镜指引,入山仅约里许,便有一名黑衣壮汉,从一株参天乔木上,飞身纵下,向沈宗仪抱拳问道:“是沈宗仪沈大侠么?”
    沈宗仪点了点头,并仿佛已知对方身份,扬眉问道:“老爷子呢?”
    黑衣大汉躬身道:“老爷子连日都在等侯沈大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暂离,铁定后日回转,临行时曾留吩咐,说沈大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
    沈宗仪摇头道:“不行,明日黄昏我在‘白水镇’的‘太白楼’中,有重要约会,我还是去镇上旅店暂住。’黑衣大汉道:“老爷子也料及沈大侠可能不愿在山中露宿,熬受风霜,遂叮嘱沈大侠投宿镇上旅店,虽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为对头委实势力绝大,极为厉害。
    沈宗仪剑眉微挑,欲语又止地,向黑衣大汉看了两眼后,方缓缓问道:“老爷子既传破镜,定已查出我那誓不两立的仇人是谁了吧?”
    黑衣大汉道:“是‘好色阎王’………”
    沈宗仪诧道:“这‘好色阎王’外号,相当下流狠毒,一听便知绝非善类,他真实姓名可知道么?”
    黑衣汉子道:“在下曾听老爷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么‘司徒独霸’?”
    沈宗仪皱眉说道:“司徒独霸………”他觉得这‘好色阎王’和‘司徒独霸’名号,都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从未听人提过。
    在黑衣汉子的恭送下,沈宗仪又离开山区,向‘白水镇’走去。
    ※※※
    岳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轿被抬入一座极漂亮的大花园中。
    这大花园中,有座极华丽,极华丽的三层楼阁,但轿夫及婢女们,却绕过这华丽楼阁,穿越一片参差树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后有亭台的精舍之外。
    岳倩倩一下轿,便觉一怔?因为在精舍门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嬷嬷,也不是她父亲岳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约三十一二的美艳黄衣妇人。
    那黄衣妇人见岳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绍吧,我是你新姨娘……”
    岳倩倩之母早死,却未闻其父有续弦或娶妾之举,故而闻得黄衣妇人‘新姨娘’三字,不禁又是一怔?
    黄衣妇人笑道:“我是双料的‘新姨娘’,一来我姓辛苦之‘辛’,二来又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弃,就叫我‘辛姨娘’吧。
    “辛姨娘,我爹爹呢?”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委实思念疼爱已极,此次突然得知你已艺成出师,简直欣喜若狂,但因现有远客光临,必须稍予款侍,遂命我先来陪你等你在这‘听水小筑’中,安顿行囊,略为歇息后,你爹爹就会来看你了。”
    话完携着岳倩倩的玉手,异常亲热的并肩进入那幢精舍之内。
    精舍中所有布置,精雅脱俗,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引得岳倩倩展目四望,脸上也浮现了相当满意的慰然娇笑。
    辛姨娘笑说道:“这是我得报之下,所匆忙布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当意处,请再自行更换调整……”
    岳倩倩嫣然笑道:“多谢辛姨娘劳神,这样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见白嬷嬷呢?”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嬷嬷去办一件事儿,大概最多今夜晚间,便会回转。”
    ※※※
    沈宗仪、吴天才、岳倩倩全到了地头。
    但岳倩倩尚未见着她爹爹,吴天才尚未见着他雇主,沈宗仪尚未见着他所谓的老爷子。
    岳倩倩的父亲,叫岳克昌。沈宗仪要杀之人叫‘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吴天才要保护之人姓名,却还不知道。
    沈、吴二人的立场,究竟是否有冲突呢?如今还不知道,这桩谜底的揭破所在,也应该是沈、吴,岳三人所订约聚合的‘太白酒楼’之上.※※※
    楼上。黄昏。
    不是岳倩倩、沈宗仪、吴天才三人订约的‘太白楼’.也不是第二日的黄昏!
    这是岳、沈、吴三人分手的当日黄昏,地点是在一座华丽玲珑的三层楼阁之上.有时,有地,人呢?
    人有两个,一个是吴天才,另一个是年约五十三四,目如鹰瞵,炯炯慑人,但像貌却相当秀逸的灰衣人。
    吴天才是由药店师傅驾着那辆廉幕深垂的马车送来.吴天才听任自然,根本就从未伸出手儿,揭开帘幕,观看车外景物.车停,登楼.
    吴天才目光一扫,便知道这座华丽楼阁,对他并不陌生.在二楼的一间密室外,药店师傅伸手在紧闭室门上一长三短地,连续叩击二遍.室门一启,灰衣人卓然注目.药店师傅躬身禀道:“启禀东翁,吴大侠到.”
    灰衣人点头道:“好,你回店去吧,吴大侠从此以后,便由我接待.”
    药店师傅退去,灰衣人向吴天才含笑伸手道:“吴大侠请。”
    吴天才一进室内.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相当谨慎地,关好门儿,才一回头,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讶然问道:“吴大侠,你………你,你这是………”
    吴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识荆,觉得先应该用这两样东西,证明我的身份………”
    灰衣人笑道:“吴大侠太多心了………”
    吴天才摇手道:“这不是多心,而是稳当,也是吴某生平行事的一贯方针。”
    灰衣人“哦”了一声道:“吴大侠此语是否要我也提出甚么身份证明?……”
    吴天才道:“你不必了,因为这座‘五云楼’的图样,是我所画,尊驾既已如图兴建,不证可知,定然是我雇主……”
    灰衣人自一笑。吴天才双眉微轩,又复说道:“不过,吴天才虽受千金之聘,却不愿我雇主是个无名无姓之人……”
    灰衣人听至此处,含笑接道:“吴大侠放心,在下不会无名无姓,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时,所用暗器,吴大侠可曾听说过么?”说完,伸手人怀,取出一支式样极为特殊的龙形金梭,向吴天才舒掌相示.吴天才目光一注,登时微带惊容道:“尊驾就是昔年有东南武林盟主之称的‘飞龙剑客’?”
    灰衣人苦笑一声,正待答话………铃……铃……铃………这间密室东南角上的一枚小铃,突然连声响了起来!
    灰衣人双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吴天才抱拳道:“后宅发生急事,在下去去就来,请吴大侠把这‘五云楼’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处,我好再命工匠,加以修补!”
    ※※※
    这一夜,沈宗仪、吴天才,以及岳倩倩等三人都没睡好.沈宗仪是既怀旧恨,又念新情.加上满腹疑思,在“白水镇”的旅邸之中,简直翻来覆去,难以合眼.吴天才时在那座“五云楼”中,负手傍徨,绕室蝶躞,不住摇头叹气!
    岳倩倩是在她辛姨娘为她所准备,相当精雅幽美的“听水小筑”中,独坐终宵,不住垂泪。
    沈宗仪除了他不愿告人的心中旧恨以外,其余的情绪,容易明了.吴天才摇甚么头?叹甚么气?以及岳倩倩垂甚么泪?却无人知道……
    ※※※
    月升月落………
    天明,天暗………
    又是黄昏………
    仍在楼头………
    这是第二日的黄昏。也是岳倩倩、沈宗仪、吴天才等三人,互相约会见面的‘太白楼’上。时光已到,人未到齐.换句话说,就是沈宗仪、吴天才、岳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来这‘太白楼’践约。
    在黄昏以前,也就是第一个到的,是昨夜辗转反侧,未曾合眼的沈宗仪.在刚好黄昏,也就是第二个到的,是昨夜绕室傍徨,不住摇头叹气的吴天才.那位昨夜独坐终宵,黯然垂泪的岳倩倩,也就是主动缔订这‘太白楼’上‘黄昏之约’的绝代娇娃,却没有来.‘太白楼’头,灯光如海.
    不单楼头,连这‘白水镇’的闹市长街之上,也燃着了一片繁灯。
    楼头的雅座中,沈宗仪与吴天才面前的桌案上,已有六只空壶,和八盘未经动箸的精美菜肴.奇怪,他们没有吃一点菜,却喝了六壶酒……
    更奇怪的是,他们除了初见面时,互相点了点头外,彼此之间.还没说过半句话儿.沈宗仪向楼外看了一眼,华灯如海,繁星在天,‘黄昏’业已成为过去,如今应该称为‘夜’了.他黯然一叹:“如今已夜,人约黄昏,她……她大概不会来了……”说至此处,语言一顿,收敛了双眉之间的相思情愁,改从俊目之中,闪射出逼人英光,向吴天才朗然叫道:“吴兄,有时神情表现,甚于言语,或是文字,我看我们之间的那桩谜底,业已无须揭晓,便可断定彼此是千巧万巧地,站在相反立场。”
    吴天才点头道:“小弟与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
    沈宗仪轩眉一笑道:“古人有‘绝交书’……”指着桌上酒菜,掩饰不住心中凄楚地,双眉一蹙,摇头叹道:“则我们‘太白楼’头的这桌酒莱,可以称为‘绝交宴’了………”
    吴天才黯然道:“对,我们今天还是好朋友,但在这‘绝交宴’散后,下次再见时,也就是明天以后的随时随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两立的生死之敌……”
    沈宗仪狂笑了,但笑声中却带有浓厚凄怆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绝交酒,再作明朝生死事,来,来,来,吴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长晦,我们能够挽回造化,留住光阴,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吴天才连干了三大杯后,一面命店小二添酒一面目注沈宗仪道:“沈兄,今宵仍好友,明日变强仇,这是一桩大事………”
    沈宗仪点头道:“当然是大事,也是韵事,但不论虎斗龙争,谁强谁弱的任何结果,均必令人酸鼻伤怀,败者饮恨,胜者怆怀的凄凉绝世………”
    吴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桩请求。”
    沈宗仪恢复了他朗爽英姿,一轩双眉,含笑说道:“吴兄请讲,至少在未下这‘太白楼’前,我们还是朋友。”
    吴天才说道:“因为这是件大事,我们虽明知必然,似乎仍应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证实一下。”这时,恰好店小二添来美酒,吴天才遂命他取过文房四宝,向沈宗仪笑道:“沈兄,请你把你来此所欲猎取仇家的名号,写在这张纸上,小弟也将我雇主名号另书一纸,彼此对证对证。”话完,便取了纸笔递过。
    沈宗仪写了仇家名号,摺好纸儿,放在桌上。
    吴天才也另书一纸,并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诸葛武侯与周公瑾于掌心同样书一‘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业,我们今天也在效法古人,但结果恐怕却是…………”
    说话至此,两张纸均已展开,沈宗仪、吴天才两位绝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原来沈宗仪所书仇家姓名为‘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吴天才所书的雇主名号却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沈宗仪首先‘咦’了一声,目注吴天才道:“吴兄,予你千两黄金重聘,为他保护性命之人,难道竟不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吴天才也满怀奇诧地,把眉头紧皱,讶声说道:“奇怪,我以为沈兄来此欲杀之人,一定是昔日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沈宗仪突然双眉一展,向吴天才举杯笑道:“来来来,我们互相庆贺,再饮一杯!”
    吴天才擎杯在手,把两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仪脸上,问道:“沈兄,我们之间,有何可贺之事?………”
    沈宗仪笑道:“我们的目标不同,立场不再相反,又可从生死之敌,恢复为至交好友,怎会不值得倾杯一贺呢?”话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儿,豪放无俦地,一倾而尽。
    吴天才摇头道:“沈兄且慢高兴,我认为我们如今便倾杯庆贺,可能会太早一点?”
    沈宗仪道:“太早?一个是‘好色阎王’,一个是‘飞龙剑客’,名号身份各不相同,我们的立场,还会有冲突么?”
    吴天才皱眉道:“当事人的名号虽然不同,但我与‘飞龙剑客’南宫独尊,越是深谈,便越是觉得他要我对他保护,所防范之人,多半是你!”
    沈宗仪苦笑道:“吴兄难道未问南宫独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
    吴天才道:“我当然问过,但他不肯明言,只要我专心防止一位极精剑术的蒙面人!”
    沈宗仪皱眉道:“蒙酉人?……”
    吴天才点头道:“‘飞龙剑客’南宫独尊说是那位刺客于对他下手时,一定会蒙面行事的。”
    沈宗仪失笑道:“那更可证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从不蒙面……”话方至此,远远夜空之中突然有道龙形火箭,带着红黄相间光芒,冲天高高飞起。
    吴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声,向沈宗仪抱拳道:“沈兄,我雇主南宫独尊有急事相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须立即赶去,我们改日再见,”他连下楼都来不及地,语音一顿,便穿窗而出。
    沈宗仪急急叫道:“吴兄,我们于何时何地,怎样相会?”
    吴天才身法如电,形影已杳,在空中只远远传来“我会找你”四字!
    沈宗仪先是一怔,旋即取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门,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飞出。他这样走,不是急于追赶吴天才,而是急于去往南山,等侯或是寻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爷子’。因为,由于吴天才的态度,沈宗仪对那黑衣大汉所告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有了怀疑?
    昨夜,他在旅舍之中,业已辗转反侧,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悬疑重压,必使他片刻难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爷子’有没有回来,要把此事问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宗仪走得对了………但他也走得错了………
    走得对的原故,是沈宗仪所住的旅舍中,如今已有了厉害埋伏,趁着他们前往太白楼的这段时间,有人在他房间的床上,洒满了无形毒粉,沈宗仪不能不上床睡觉,肌肤只一与被褥接触,片刻之后,人便逐渐昏迷,四肢瘫软!
    正对床上的屋顶上也被凿通,装了三枚铜管。只要沈宗仪才一毒发昏迷,屋上人便会从那三枚铜管中,醒醐灌顶般,向他浇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
    沈宗仪心内有疑,身外有难,他空有一身绝艺,也将毫无施展机会地,惨死于江湖鬼域之下。
    他走得错的原故,是错过了一个人。就在沈宗仪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后,太白楼的大门口外,又匆匆忙忙的走进一个人,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
    她就是与沈宗仪人约黄昏,却未依时赴会,使沈宗仪以为她已不会再来的岳倩倩。
    初见岳倩倩之人,仍然会眼前一亮,均觉此女太美!但再见岳倩倩之人,却会相当诧异地,惊奇这绝代佳人,怎会在极短期间,便添了几分憔悴?是的,岳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几分憔悴之色!
    原因在于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泪,对她的身心双方,伤损极大!岳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强者,她不会轻易落泪!
    她的泪不单纯,是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亲近的人,一个是她亲爱的人.亲爱的人一定是沈宗仪,亲近的人却是谁呢?这谜底应该由岳倩倩之父,岳克昌来揭开!
    ※※※
    家,是所有场所中,最温暖的地方!
    虽然,岳倩倩自幼从师,又曾迁居,她如今的家,对于她,似乎有点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殷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觉得相当温暖!
    可惜,这温暖的时间,却嫌太短暂!
    岳倩倩的父亲岳克昌,来到他爱女所居的‘听水小筑’了,于是,岳倩倩心中那点温暖便告丧失。
    因为,岳克昌不是独自来的,他带来了一具棺材。
    父女久别,一见之下,自然会使家之温暖程度增加,但见了那具棺材,却令岳倩倩惊疑不止!
    不等她开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双眉一蹙,发话问道:“庄主这具棺木是………”。
    岳克昌的脸上笑容,遂然收敛,换了一副隐含杀气的冰冷神色道:“你们来看看……”他把辛姨娘、岳倩倩领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来的庄丁沉声说道:“启开棺木!”
    棺盖原未钉死,经庄丁打开之后,不禁使辛姨娘、岳倩倩二人,为之惊魂欲绝,目瞪口呆!原来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嬷嬷……
    岳倩倩与白嬷嬷十数年来,相依为命,一见之下,颤声叫道:“爹爹,白嬷嬷她……她怎……怎么了?……”
    岳克昌冷然道:“傻孩子这还用问,我不会对她咒诅,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寿元已绝了!”
    岳倩倩的眼泪,立刻如断线珍珠般,滚了下来,一面双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面对岳克昌悲声问道:“爹爹,白嬷嬷是……是怎么死的?”
    岳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刚掌’拍碎脏腑,等不及任何抢救地,立告惨死。”
    岳倩倩本是跪下,但听得双腿一软,连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
    因为‘大力金剐掌’是武林绝艺。罕有出现,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岳倩倩坐在地上,目光发怔地,失声说道:“她老人家难………难道竟……竟是死在……沈宗仪的手下?”
    岳克昌面色如冰地,点了点头,目注岳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仪,只知道就是与你一路西来,好像还与你交情不错的青衫文士。”
    岳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事绝不可能……”
    岳克昌悱然说道:“事实俱在,怎的还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验验白嬷嬷的尸体!可怜她外体无伤,但心肝肠肺部已计‘大力金刚掌’击成糜烂!”
    岳倩倩道:“爹爹验过,自然无误,但‘大力金刚掌’并非沈宗仪一人独擅,或许杀害白嬷嬷的是另有其……”
    岳克昌不等爱女话完,便摇头道:“倩倩话虽不错,但一来‘大力金刚掌’是上乘内家绝技,纵非沈宗仪独擅,会者也不会太多,更不致于凑巧异当地,同时在‘白水镇’上出现……”
    这几句话说得理由充足,使岳倩倩想替沈宗仪辩护,也一时难以启口。
    岳克昌又道:“二来那青衫文士对白嬷嬷下辣手时,有人在远处看见……”
    岳倩倩道:“是爹爹亲眼目睹?”
    岳克昌摇头道:“我若在场,必不坐视,白嬷嬷或许能逃过这场劫数?”
    岳倩倩双眉一挑,朗声说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终难全信,我去找那沈宗仪,先问过青红皂白,再作替白嬷嬷觅凶报仇之!”
    岳克昌摇手道:“倩儿,你不能去!”
    岳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过了询问的眼色?
    岳克昌缓缓说道:“我未归隐前,因嫉恶如仇,手下太辣,结了不少冤家,那沈宗仪突至‘白水镇’,可能便为我而来,白嬷嬷已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
    岳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仪在一路之间,与我的交情不薄,他不会伤害我的!”’她说得肯定,岳克昌却偏加否定,连连摇头说道:“不一定,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经验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机,步步荆棘的鬼域江湖中,想要平安,非时时谨慎,不能有丝毫大意!”
    岳倩倩顿足道:“不行,我不亲自向沈宗仪问过明白,决不甘心!”
    岳克昌轻抚她如云秀发,面含慈爱笑容,低声说道:“情儿,不要冲动,我知道你与白嬷嬷相依为命,一旦经此大变,必定会伤心透顶,我如今便亲自查察此事,至迟到明日晚间,定可水落石出……”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儿交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让她离开‘听水小筑’!”
    话完,身形一飘,便自离去。
    岳倩倩怔了,她固然急于寻找沈宗仪向个究竟?但也不愿竟在才一回家之下,便拂逆爹爹的意旨,闹得互不愉快!
    这一夜,她怎不伤怀?
    想起白嬷嬷来,自然泪下如泉,想起沈宗仅来,也不禁伤心暗泣?………
    ※※※
    第二天更不好过!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岳克昌查明白嬷嬷遇害真象?
    等,本来就急人,何况从早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仍未等着半丝音讯?
    黄昏,是岳倩倩与沈宗仪,吴天才约定‘太白楼’相聚之时,岳倩倩既不愿食言背诺,又急于寻沈宗仪问话,她怎能不去?
    明走,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拦不放。
    岳倩倩只有设法暗中离开‘听水小筑’,这一来,难免须要等待机会,耽误时间。---’加上她路径不熟,等拼命赶到‘太白楼’时,业已晚了一步!
    岳倩倩一到‘太白楼’便向楼下店夥探询,有没有沈宗仪、吴天才等形相的两位年轻客人,在楼上饮酒?
    店夥答道:“有,有,有这两位相公………”
    话方至此,连店夥带楼下所有酒客,帐房等人,一齐目瞪口呆?
    原来岳倩倩心急如焚,不等店夥把话说完,便已施展足以惊世骇俗的绝顶轻功,宛如一朵彩云飞上楼去。
    “太白楼”占地不小,是这‘白水镇’上,最大一座酒楼。
    但数十副座头,仍属地方有限,一望可遍。
    岳倩倩人才登楼,目光即电扫,却在百余酒客之中,找不着沈宗仪,吴天才等两个。
    这时,店夥也已尾随登楼,岳倩倩双眉一挑,方待喝问,店伙已陪着笑脸,哈腰躬身说道:“启禀姑娘,那两位相公也是身怀绝艺,在姑娘来前不久,双双离开,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都未走楼梯,从窗中飞身而去!”
    岳倩倩耳中‘嗡’的一声,失神呆立当地!
    店夥陪笑道:“那位极漂亮极潇洒的沈相公,下午便来,吴相公则黄昏才到,他们本在等人,因临时有事,急急离去,姑娘………”
    说至‘姑娘’二字.惊喜交集地,倏然住口!
    因岳倩倩听至此处,竟摸出五两纹银,向店夥递去。
    岳倩倩见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极为平和说道:“店家,这银子是赏给你的,尽管拿去我只向你探询一件事儿………”
    店夥接过银子,态度越发恭敬地,应声说道:“姑娘要问何事?小的有知必答!”
    岳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来,你已伺候了他相当长的时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在那家客栈?”
    店夥一怔,好似对岳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对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来的虽早,却根本不大说话,只是独饮独酌,双眉紧锁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
    岳倩倩知晓店家不会对自己撒谎,秀眉一蹙又道:“这白水镇上,共有多少栈……”
    店夥不等岳倩倩语毕,立即意图有所表现地,接口陪笑道:“连大带小,共有二三十家呢,姑娘是问大—点的,小一点的……”
    岳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会住太小客栈,请你尽量挑大的说!”
    店夥想了一想道:“东街上有两家,‘兴隆栈’与‘高升’,都很气派,西街的‘状元台’,和南街的‘喜宝’也都是本镇的一流旅店。”
    岳倩倩点头道:“够了,谢谢你,我先到这四家最大的客栈中,找一找看。”
    “不必找了!”这四个字儿,脆若银铃,是响起于岳倩倩身后的登楼之处。
    岳倩倩回头一看,不禁愕然,原来发话人是她爹爹岳克昌的爱宠辛姨娘。
    辛姨娘抢前两步,拉着岳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这不告而别地,离开听水小筑,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实对你太以关怀,又深知江湖险恶,我嫁他半年多来,还未见他发过这大脾气!
    这位辛姨娘,始终笑脸迎人,表现亲切,使岳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玉颊微红,赫然道:“辛姨娘,我……我……”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仪,但你爹爹已曾关照,叫你无须乱找,我有把握在三天之内,使沈宗仪与你相见。”
    岳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点抑郁地,低声说道:“三天之内?………”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应该信得过你爹爹,我和她结合虽不太久,但半年多来,还未发现他说过半句不兑现的谎话。”
    岳倩倩叹道:“我当然信得过我爹爹,但白嬷嬷竟会被沈宗仪用‘大力金剐掌’杀死,委实太以奇诧,我若不寻他问个水落石出,这三日之间,定叫我食难甘味,睡难安枕!”
    辛姨娘道:“倩倩看开些吧,白嬷嬷那高岁数虽属凶终,不算夭折,在这阴恶江湖之中……”
    话方至此,岳倩倩已感触殊深地,接口说道:“鬼域江湖,着实万分凶险,在这一路之间,已有三个罕世高手,饮恨黄泉,归诸劫数……”
    辛姨娘想岔开话头,一面与岳倩倩携手的,走下“太白楼’,一面向岳倩倩低声说道:“三名罕世高手,一位当然是白嬷嬷,另外两位,却是谁呢?”
    岳倩倩随同辛姨娘下楼走出‘太白楼’门口,回头向这因自己一步来迟,业已见不着沈宗仪的销魂之处投过最后一瞥,双眉微挑,朗声说道:“一个是精擅‘七剑齐飞’和‘七剑分尸’的‘七剑天君’……”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隐江湖,能够在挥手间,令人尸分六块的……”
    岳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话讲完,便自接口说道:“辛姨娘说得对,正是此人,但这次他却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剑分飞’手段之下!”
    辛姨娘听得一怔,诧然追问?
    岳倩倩把从沈宗仪口中所听得的当时经过,向辛姨娘说了一遍。
    辛姨娘道:“还有一绝代高手呢他又是谁?是自己引剑的?还是遭了别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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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岳倩倩道:“另一位是‘无情剑客’……”
    话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电击地,全身一震接道:“‘无情剑客’?是‘南无情’?抑或‘北无情’?是‘男无情’?抑或‘女无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无情剑客’萧扬。”
    辛姨娘突然不仅身躯急颤,仿佛连语音,气力都突然弱了许多的苦着脸儿道:“‘无情剑客’正是萧扬,倩倩你这样讲法,莫非萧扬死了?……”
    岳倩倩点头道:“据我两位同行友人所说,萧扬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带伤,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
    语音略顿,目光一注辛姨娘失声问遭:“辛姨娘,好似你认识对方,那位‘无情剑客’萧扬,与你是甚么关系?”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泪光浮动,但却竭力忍耐,不使那泪光化成泪珠,从一双大眼眶中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极低极低的语音答道:“我当然认识他,‘无情剑客’萧扬是我表哥,当年并和我有过一段情愫……”
    她虽然竭力忍耐,不使泪珠流下,但语音方面,却无法掩饰地,已带悲凄,故而索性坦白一点承认与‘无情剑客’萧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却不知萧扬竟临终留书,要沈宗仪代他杀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这件事儿,或许会不再心酸,不再流泪!
    但也或许会心酸更甚,无法控制地,立即泪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一见辛姨娘如此激动,又已坦白自承,那里还会追问下去?
    但一时间又不便突然顿住话头,遂设法岔开,扬眉说道:“辛姨娘,你刚才说了些甚么‘男无情’‘女无情’‘南无情’‘北无情’,究竟是些甚么人物?”
    辛姨娘道:“无情剑客’萧插是‘男无情’,也就是‘南无情’……”
    岳倩倩又道:“‘女无情’和‘北无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声道:“倩倩,你是个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当麻烦,似乎不必再过问那些提起来徒自令人伤心断肠的无情之事!”
    触及本身情绪,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静默下来。
    沈宗仪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证可在三天中见面之语。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随辛姨娘,回转‘听水小筑’。
    ※※※
    南山。
    今后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当热闹。
    热闹的原因,在于那位‘老爷子’业已回来,并带来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旧祠堂中,席地饮酒。
    所谓‘老爷子’,是个清癯瘦削,目光如电,颌下留有五绺长须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无影杀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间,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间,是位侠盗。
    邢光宗与沈宗仪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们是翁婿。
    邢光宗的独身爱女邢家慧,是沈宗仪的爱妻。
    但沈宗仪却不欣赏‘无影杀星’邢光宗的忽盗忽侠行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虽极为恩爱.翁婿间却不甚相得。
    数年前,发生惨剧,恩爱夫妻顿成生死之别!
    惨剧之生,不是外来,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仪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剐掌’下!
    沈宗仪夫妻之情,至爱弥笃,他当然不会无故杀妻,他是发觉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绿帽!
    但‘大力金刚掌’一发,邢家慧应掌飞魂之后,沈宗仪突然发现爱妻完全清白!自己太过鲁莽是中了狡毒阴谋者的嫁祸江东之计。
    悔、恨交迸,无意偷生,沈宗仪立即跪在爱妻尸旁,举掌自拍天灵,意欲追随地下。
    掌举未落,被人点了穴道。
    点他穴道之人是沈宗仪的岳父‘无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虽然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但仍尽量安慰沈宗仪,劝他徒死无益,应该设法报仇,还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仪慨叹阴谋者设计巧妙精密,恐无线索可寻。
    邢光宗则认为设计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线索,慨然以查察此事为己任,劝沈宗仪三山五狱,浪游遣愁,一矣阴谋者有了着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为刑家慧报仇雪恨!
    沈宗仪遂折断邢家慧所用妆镜,以一半交与邢光宗作为证物,声称自己愧对爱妻,心灰意懒根本无兴邀游,此去只是觅地隐居,除非破镜传到阴谋者被寻获,决不再出江湖。
    有了这种原因,沈宗仪才心如古井,不起波澜,连见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为之魂飞魄荡的绝代天人,都不起大大兴趣。
    邢光宗备置了大量酒菜,与六位江湖人物饮用不久,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声胡哨声,其中一个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说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齐,则来者莫非是对头方面……”
    话方至此,有名黑衣壮汉进入祠堂,向邢光宗恭声报道:“启禀老爷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闻言,先对黑衣大汉说了一声“请沈相公来此相会”,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郭兄,来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见‘四绝书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对任何敌手,我们此来,未免太以多余……”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一抱双拳,接口笑道:“郭兄说那里话来,沈宗仪武勇有余,江湖经验却嫌不足,否则,当年也不会鲁莽饮恨,何况对方已有觉察,广邀好手,防范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驾之处,还多的很呢!”
    说至此处,沈宗仪已随那黑衣壮权,进入祠堂。
    ‘四绝书生’侠名震世,故而他虽是后辈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齐起立。
    沈宗仪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爷子好!”
    邢光宗说道:“好,好,好,来来来,宗仪,我先为你引介一下当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
    话完,首先指着那青衣老叟道:“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轮转金刀’黄冷心,‘青木郎君’东方朗,‘五湖水怪’臧中军,‘火神’雷飞,‘戊土神君’孙行土……”
    沈宗仪听得不禁眉头一蹙!
    因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称为“五行霸客”,索行诡异,功力虽高,却不是甚么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着沈宗仪,向郭慕石等,含笑说道:“这就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六位江湖豪客,一齐含笑抱拳,沈宗仪也只好还了一礼。
    邢光宗拉沈宗仪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儿,沈宗仪便目光一扫‘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来助拳?”
    邢光宗点头说道:“当然,若不是凭我这点老面子,也无法把他们这几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齐邀来这‘白水镇’上。”
    沈宗仪道:“当年的阴谋者,究竟是谁?老爷子业已查明了么?”
    邢光宗向沈宗仪看了一眼,徽带诧意的问道:“宗仪,你为何突有此问,我既传破镜,邀你复出江湖,自然已把当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阴谋之人,就是如今权倾‘白水镇’,富可敌国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皱眉道:“杀一个‘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老爷子的一双铁掌,和宗仪的一管‘玉屏萧’,应已足够,那里还用得着惊动郭天尊等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仪,你不要小看对方,司徒独霸自从发了大财,隐居‘白水镇’,当起边塞土皇帝来,本身功力,绝未放下,锻练得颇为惊人,尤其他发现昔年阴谋败露,知你必来寻仇,更作了不少厉害准备?”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盖了一座密布各种机关,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层楼阁整日藏在楼中,轻不下楼半步,若是入楼寻他,必将冒致莫大凶险!”
    沈宗仪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爷子邀请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们的各擅绝技,来克制,并破除楼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颌首道:“正是如此,除了这座极为厉害的楼阁以外,司徒独霸并邀约了不少能人,作他护卫…”
    沈宗仪插口问道:“老爷于知不知道应邀而来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诏二斧,和峒峒七剑天君………”
    沈宗仪正在举杯饮酒,听了‘七剑天君’之名,不禁双眉一挑!
    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厉害,最扎手的一个,便是近三两年间,方崛起江湖,但已闻威震世,几乎罕有敌手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沈宗仪全身一震,连手中酒儿都被震得洒泼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声问道:“老爷子,你说我们的报仇对象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难道有甚疑问?”
    沈宗仪苦笑道:“我与吴天才是千里同路而来,彼此并交情颇厚,昨日黄昏,还在白水镇的太白楼上见面,但吴天才却说他的雇主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不是甚么‘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语音至此略顿,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这样说来,吴天才所闯七杀阵,竟是你所布的了?”
    邢光宗叹道:“正是,那时恰巧你与吴天才一同行动,作了他的福星,经致浪费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则,或许会把吴天才中途除去,不致为虎添翼!”
    沈宗仪又道:“‘无情剑客’萧扬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爷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极重承诺,不至于或成或败,毫无讯息………”
    沈宗仪摇了摇头,接口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不会再有讯息了,萧大哥号虽无情,其实极为深情佛义,并重视然诺,他………他已经遭了劫数!”
    邢光宗一惊道:“是……死在吴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仪摇头说道:“不是,萧大哥英勇无敌,不曾败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于自动自发地,坠崖面死。”
    韩慕石暨黄冷心等‘五行霸客’,闻言之下,也相当惊愕地,探问‘无情剑客’萧扬之死的实际情况?
    沈宗仪遂将当日经过细说一遍,但却保留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萧扬遗言,请沈宗仪务必代其天涯追踪,杀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仪认为这是萧扬向自己私人请托之事,无须向外人道及。
    说完以后,他又目注邢光宗,剑眉微蹙问道:“老爷子,适才在白水镇的太白楼里头,吴天才说他雇主是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似乎与老爷子所说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向异?”
    邢光宗接口道:“这事着实奇怪,那……那吴天才会不会说得是不实谎言?”
    沈宗仪毫不迟疑地,立即摇头答道:“绝对不会,吴天才的为人,风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轻于然诺,又怎会口出不实谎言,对我欺骗。”
    邢光宗举起杯来,饮了一口酒儿,略作寻思,皱眉说道:“难道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心机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面目,对吴天才邀聘接触?”
    沈宗仪苦笑道:“有可能么?”
    邢光宗道:“不见得没有可能,这件事儿,我要好好查个清楚。”
    语毕,向郭慕石等,举杯笑道:“郭兄,我们人手已齐,本来可以大举攻击,但如今既发生疑点,是否等略加侦察,再付行动。”
    ‘青木郎君”东方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当然应该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小弟在这‘白水镇’上,是张陌生面孔,这查察南宫独尊与司徒独霸身份,有无关连一节,就由我负责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劳东方兄……”
    沈宗仪忽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我能不能和东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认为岳倩倩突然失约,可能出了甚么差错,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烦东方朗,遂想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对方认你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后快,再若抛头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机甚重……”
    话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便接口笑说道:“邢老,沈老弟可与我同去,必然无甚大碍。”
    邢光宗目注东方朗道:“东方兄必有高见?”
    东方朗笑道:“一来,沈老弟艺压群伦,高出我们不少,二来,我囊中又有极上乘的青本变形丸,一经使用,包管谁也认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绝书生’沈宗仪,三来………”
    邢光宗道:“还有三来?……”
    东方朗笑道:“当然有,三来沈老弟与‘鬼斧神弓’吴天才关系奇妙,在未成死敌前’还是莫逆之交,或许便可以从这点特殊关系之上,探查出事实真象?”
    邢光宗饮完了杯中酒儿,连连点头,抚掌狂笑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东方兄这种见解,但宗仪一向行事,都爱明来,肯不肯易容变貌,还……”
    沈宗仪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说,便自接口说道:“一路行来,我颇恨对方手段,太以阴损毒辣,对付这等凶邪之辈,稍为从权,又有何妨?老爷子不必顾虑我的性格太固执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请东方郎君为你易容变貌,才好便宜行事。”
    ‘青木郎君’东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独门易容药物,立即为沈宗仪……
    ※※※
    一座占地极广的大花园中。
    外表建筑得富丽堂皇,却其中蕴藏了无数厉害机关,暗透出森森杀气的‘五云楼’上。
    那位自称为‘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灰衣人,在二楼门口镌有‘小琅环’字样的一间密室中,负手蹀躞。
    行动上,他相当潇洒,似乎也相当的悠闲………
    但悠闲和潇洒的动作,却掩饰不住他积聚在双肩之间的深深忧虑!
    ‘小琅环’密室的左壁之上,装了三盏灯……
    形状相同,色泽不同,分为红、黄、蓝三色!
    如今,忽然有灯亮了……亮的是右边的一盏黄色灯。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语说道:“是吴天才回来了,他倒极重然诺赶得真快……”
    自语甫毕,‘小琅环’密室之外,已起扣门之声。
    南宫独尊走过去,在自己常坐的安乐椅脚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观几乎无迹的小小机钮。密室门开,吴天才进。
    这位‘鬼斧神弓’,进得‘小琅环’,目光一扫,突然把脸色一沉向南宫独尊冷冷问道:“南宫庄主,‘五云楼’中,安然无事,你为什么要放那‘飞龙旗火’?”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抱拳为礼说道:“吴大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为老夫日来心惊肉跳,仿佛即将有大祸临头,吴大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样………”
    吴天才哑然一笑,正待发话,南宫独尊又复说道:“加上‘五云楼’中,虽然无恙,但楼外却发生了重大事故!”
    这句话儿,把吴天才听得目闪奇光,扬眉问道:“甚么事故?”
    南宫独尊道:“对方已施辣手,杀死了一位与我结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的这位至交好友是谁?”
    南宫独尊道:“白嬷嬷………”
    ‘白嬷嬷’三字,把吴天才听得发怔?………
    但也不过就怔了那刹那之间,吴天才便目注南宫独尊问道:“南宫庄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宫独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处,是我结盟义弟,也就是这五云庄的二庄主……”
    吴天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不知白嬷嬷是怎样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伤,或是中了甚么剧毒?”
    南宫独尊道:“我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刚掌’脏腑惨被震碎,立告魂断九幽!”
    吴天才蹙眉道:“怎么会呢?当世之中,能有几人精擅那‘大力金刚掌’力?………”
    南宫独尊见了吴天才的皱眉沉吟之状。突然含笑说道:“吴大侠,我们换个地方,饮上几杯好么?………”
    吴天才诧道:“换个地方则甚?这‘小琅环’中,难道没有酒么?”
    南宫独尊笑道:“酒虽然有但换个地方吃喝,却比较宽敞也会使吴大侠轻松愉快一点……”
    吴天才恍然道:“南宫庄主,你是打算前往‘遗遥堂’?……”
    南宫独尊点了点头,伸手向一枚红色机钮上,连按三下,微笑道:“这座‘五云楼’的图样,是吴大侠所画,难怪你记得何处比较宽敞……”
    吴天才接口说道:“‘逍遥堂’虽然比较宽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却比不上这‘小琅环’密室………”
    南宫独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吴大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当世武林中,能有几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敌………”
    说完,向吴天才连连招手。
    吴天才只得缓步走过,向南宫独尊轩眉问道:“南宫庄主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儿,你可认识?”
    南宫独尊笑道:“在这‘白水镇’上之人,只要略有名声,老夫无不知晓,若是别处的江湖人物,则因老夫隐迹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说不定?”
    这时,吴天才已与南宫独尊站在一处,南宫独尊按动机钮,足下一块四尺方圆的圆形地面便突然往下,缓缓降去。
    吴天才任凭足下地面,缓缓降落,只向南宫独尊含笑问道:“我想打听的这个人儿,与南宫庄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复姓,他叫‘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他边自问话,边自把两道深沉目光,盯在对方脸上。
    南宫独尊神色毫无异状地摇头,漠然答道:“老夫不识此人,但从这‘好色阎王’四字之上,便可听出这司徒独霸,不会是甚正派人物?”
    吴天才问话时,因疑心‘好色阎王’与‘飞龙剑客’,说不定会同为—人,遂特别注意南宫独尊答话时的神情变化。
    但由于南宫独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的鄙视谴责口吻,却又使吴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吴天才一面疑念渐退,一面却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道:这事太以奇怪,照迹象看来,沈宗仪应对与自己站在相反立场,却为何目的之人的名号不同,其中突竟有甚么蹊跷?……忖度之间,足下可以升降的圆柱,已然停止不动。
    南宫独尊伸手推开壁上一扇圆形门户,与吴天才走入一间相当豪华而宽敞的厅堂之内。
    吴天才知道己到‘逍遥堂’,见堂中盛筵早设,酒是陈酿,菜是美味,连侍宴之人,是四名仅披蝉翼薄纱,亵衣可见的年轻美貌婢女。他双眉微轩,笑了一笑,向南宫独尊挪榆说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华堂广厦,旁有须丝,南宫庄主委实真会享受!”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摇摇头说道:“吴大侠不要讽刺我了,这不是我的享受,这是我的痛苦………”
    语音微顿,向四名婢女中长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黄衣丽人,含笑说道:“秋月,我把吴大侠交给你了,你要负责让吴大侠尽欢,却不能让他尽醉,因为对方的一切辣手阴谋,即将发动,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云楼’,都需要吴大侠神志清明的绝艺保护,可不能使吴大侠喝得过量………”
    秋月点了点头,走至吴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并嫣然笑道:“庄主放心,这百年陈酿力温和,稍饮几杯,决不会醉,何况婢子所制的‘冰梅汤’,更是解酒妙品……”
    吴天才既觉秋月十分美俏,又领略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兰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宫独尊含笑问道:“南宫庄主,佳人如玉侍琼浆,海味山珍列画堂,这分明是极高享受,你怎会是痛苦?”
    南宫独尊叹道:“强敌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迹不敢轻离‘五云楼’,整日只有以声色自娱,不单是桩痛苦,也是桩莫大耻辱!………”
    吴天才接口道:“南宫庄主,你心目中的对头,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宫独尊道:“是个集团!”
    吴天才听了这‘集团’二宇,不禁为之一愕?
    南宫独尊又道:“这集团的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极为狡恶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种绝艺专才,其中当然更有武功出类拔萃的旷世高手,否则……”说至此处,举筷挟了片在西北一带,极难吃得到的‘鲍脯’,入口咀嚼,然后再继续说道:“否则,我南宫独尊何必如此惊动,并倚靠吴大侠镇凶解厄?白嬷嬷也不会才到白水镇,便立即死于非命!”
    吴天才道:“南官庄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负担保卫重任?还是另有……”
    南宫独尊接口道:“对方实力甚大,当然不能让吴大侠独任其难,故而我另外还约了些武林好手,但他们只负责外围防护,‘五云楼’中的核心地带却只有我与吴大侠二人……!”吴天才道:“庄主应敌之策是只采守势,不采攻势,耐心等敌上门,无须主动攻击?”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了这座千变万化,威力极强的‘五云楼’,我认为于其暴露自己的四出寻敌,不如以逸待劳地,在楼中等候对方,自行送死!”
    吴天才从秋月纤纤玉手中,接过酒儿,徐徐饮进。他双眉深锁,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
    听水小筑。
    在‘听小水筑’中,岳倩倩独自凭栏,神情好不寂寞?
    怀念沈宗仪,是她相思万斛的索寞情怀之一,白嬷嬷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仪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怀之二。
    还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郁情怀,就是她父亲岳克昌虽命辛姨娘把她追回‘听水小筑’,却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来与她见面。
    岳倩倩数千里省父,为的就是久违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镇’后,却感觉岳克昌对她的亲切不够,使她所领略所享受到的父爱太少!
    听水小筑的这座水榭的回廊甚长……
    岳倩倩在一角索寞凭栏,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举袖拭泪!
    那个人,当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见了辛冰冰的拭泪动作,遂扬眉叫说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为你的表哥‘无情剑客’萧扬,流泪伤感?”
    辛冰冰泪痕虽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无法掩饰,流露于眼角眉稍地,凄然一叹说道:“旧侣凋零,总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摇头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伤怀,属常理,我怎会笑辛姨娘?但………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么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话儿,你尽管直说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缓缓说道:“爹爹好像事务太忙,身边应该有人慰藉,但自从我来到‘白水镇’后,辛姨娘终日陪我,岂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声,接道:“我冷落你爹无妨,但你爹爹只有你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见,数千里远路省亲,确实不该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父女是嫡亲骨肉,我怎会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虽不会怪他,但他也应该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温暖………”
    岳倩倩觉得这样讨论下去,容易僵窘,遂设法岔开话头道:“辛姨娘,你说我爹爹保证我在三日之内,能和沈宗仪见面?”
    辛冰冰点头道:“他确实向我作了这项保证,我认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会是徒托空言,对你搪塞!”说至此处,低低叹了一声,目注岳倩倩皱眉说道:“你爹爹近来眉头深锁,似有重大心事,但却连我也不肯明言示知。”水榭之内,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声!
    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点,不要跑开,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园中看看,立刻回来陪你。”
    话完,身形微闪,便飘出这雅致水榭。
    岳倩倩双眉一挑,鼻内微哼,低声自语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园中,究竟作些甚么,竞连到这‘听水小筑’,和我谈谈聚聚都办不到。”
    自语声中,身形也飘,远远随在辛冰冰的身后。
    ※※※
    ‘白水镇’上。
    镇上最繁华的大街里。
    吴天才初到‘白水镇’时,所到过的‘长春药店’门前。
    ‘长春药店’的门面虽不小,生意却不太好,仿佛镇上居民多半均身体很好,不太需要药店。
    但常言道‘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药店自亦不会例外。
    天光快到黄昏,‘长春药店’中,来了两位顾客。
    一位是年约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个则是五十来岁,颌下蓄有微须,但行动间却显得十分潇洒的灰衣老叟。
    药店师傅本在抽着旱烟,一见有客上门,又发现来人眼神特别,气质不凡,赶紧放下烟袋,站起身形,陪笑问道:“两位是要点甚么参茸燕耳等补身药物?”
    青衫文士不单面容冷漠,连语音也冷得像块冰的,哼了—声道:“我们不要补药是要泻药!”
    “泻药?”药店师傅不禁一怔?
    青衫文士道:“要泻得彻底一点,干脆就来粒‘阎王夺命丹’吧!”
    药店师傅又是一怔道:“甚么叫‘阎王夺命丹’?……”
    青衫文士说道:“顾名思义,便可明白,就是无论甚么‘好杀阎王’或‘好色阎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夺命!”
    药店师傅摇头苦笑道:“小店中慢说没有这种丹药,连听也不曾听人说过。”
    青衫文士目中两道烂如岩电的神光,闪了一闪又说道:“那就来包‘飞龙散’吧,就是不论甚么‘飞龙英雄’,或‘飞龙剑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尽散的特殊灵药!”
    这回,那药店师傅却神色一震,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小店中,从来没有这些怪异药物东西……”
    青衫文士道:“没有药也行,便请你这位师傅,替我诊脉儿,看看病吧!”
    话完,一伸左手,搁在药店柜台之上。
    药店师傅明知来客蹊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走过,伸出三指,为这位青衫文士诊脉。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关尺’上,便被青衫文士,电疾翻腕扣住脉门。
    药店师傅位位哼了一声,立即脸色如土,额间见汗。
    青衫文士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低声说道:“掌柜的,请识相一点,不要惊动别人,我们借个地方谈话。”
    就这片光景,药店师傅已难禁从脉门传达的奇异酸麻痛苦,额间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让进了帐房间,灰衣老叟并顺手将门儿闩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扫,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药店师傅的长衫大袖,便告应手扯落。
    药店师傅茫然瞠目间,青衫文士已用这只扯落衣袖,把壁上一只装置得颇觉奇异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紧堵死!
    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只花瓶,有甚传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对青衫文士的机智经验,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药店师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说假话,掌柜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识不识相了!”
    药店师傅领略到青衫文士双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杀气,不禁背脊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在青衫文士的语音刚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说道:“小的不敢不识抬举,但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青衫文士道:“这‘长春药店’的东家是谁?”
    药店师傅一怔,但慑于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隐瞒地,应声答道:“是昔年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青衫文士摇头道:“‘东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们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药店师傅陪笑道:“尊驾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灰衣老叟一旁说道:“在这‘白水镇’上,是不是隐居着一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药店师傅毫不迟疑地,摇头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镇’上,有无此人,但却从来未听说过这有点邪气的不是好人名号。”
    青衫文士在药店师傅答话时,一直注意他脸上神色变化!
    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说似乎不是谎言,遂又问道:“你东家‘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有多大年龄,长的是甚么模样?”
    药底师傅道:“约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长……”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处,略略偏左部位,有没有一道细细刀疤………”
    药店师傅道:“没有,南宫庄主的脸上,相当光净,决没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问道:“南宫独尊大概不会就住在这长春药店里吧?他的居所,离此多远?”
    药店师傅说道:‘敝东家是‘养天庄’的庄主,‘白水镇’西南十里之处,占地极广,到了地头,一看便知,极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声,目注药店师傅,扬眉问道:“听你口气,竟希望我们前去‘养天庄’,莫非庄中设有甚么令人难闯难防的厉害埋伏?”
    药店师傅相当狡狯,知道在这等人物之前,若说半句假话,无非自己找死,遂毫不迟疑地,陪笑说道:“尊驾明鉴,在下虽然听说‘养天庄’中,设有阵法,藏有能人,并建筑了一座厉害无比的‘五云楼’,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东家掌理这‘长春药店’,根本进不了‘养天庄’,以致对庄中情况,无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说道:“看来这斯到还识相,说的不是假话……”
    青衫文士接道:“我们是不是前往‘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养天庄’中,闯上一闯,看个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闪,双眉微挑,点头答道:“当然要去,我要看看那‘养天庄’中是甚么龙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药店师傅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便宜了你,但我们来此探听‘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之事,你却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便是自寻其祸!”
    药店师傅自然连声称是,神色十分诚恳恭谨!
    但等青衫文士与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启开门户,走出这帐房间后,这药店师傅却目瞪口呆地,颓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吓晕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严酷惩罚!
    药店师傅原来也想随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齐走出帐房间,但身形未动,一根小针已悄无声息地,从壁间一个非眼力可见的极细小孔中飞出,射进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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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水镇’西南十里,果然有座几乎比‘白水慎’还大的华丽庄院。
    庄墙之外,用人工挖出了宽达两三丈的护庄壕,两扇厚庄门,也在吊桥之后,关得紧紧。庄门上横书着‘养天庄’三个鹤舞鸿飞的大字。
    青衫文士正是‘青木郎君’东方朗,灰衣老叟则是沈宗仪所乔装改扮。
    远在半里之外,东方朗便手指‘养天庄’,向沈宗仪笑道:“老弟请看,对方深沟高垒不纳外客,看来我们若想拜望那位南宫庄主,还得费点手脚呢?”
    沈宗仪扬眉道:“这无非显示了对方的小家气派,区区两三丈宽的一条护庄壕,和一座吊桥,那里便拦得住万里寻仇的江湖远客?”
    他们是边说边行,但刚刚走到那条护庄壕外,却怪事突生。
    高悬吊桥缓缓放下,紧闭庄门缓缓开启。
    ‘养天庄’中,并传出一阵笙萧鼓角之声!
    沈宗仪的口中,不禁低低的‘咦’了一声……
    东方朗道:“老弟何事惊咦?你发现了甚么不对?”
    沈宗仪道:“庄中笙萧所奏的是‘迎宾之曲’,难道对方竟晓得我们要来,或是另外迎接甚么重要宾客?”
    东方朗双眉一蹙,方在寻思,吊桥业已放平,庄门也已大启。
    一位身材清癯修长的紫衣老叟,当门面立,身后并随侍着一名白发老仆。
    紫衣老叟目光闪电一扫,突然声若洪钟地,发话说道:“老夫闻得有两位武林同道,光降‘养天庄’特为动乐相迎,怎么还不出面,不知是不是我南宫独尊睽违已久的天南旧友?”
    东方朗道:“沈老弟,对方在叫阵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作他‘养天庄’中佳客,见机行事,再作道理!”
    沈宗仪点头道:“那是当然……”
    一语方出,东方朗又复向他嘱咐地,低声说道:“但沈老弟请记住,你‘四绝书生’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从现在开始,我叫你‘仇老人家’,你叫我‘东方老弟’。”
    边自说话,边自双双从一排林木后闪出,向‘养天庄’门,缓步走去。
    双方相距,尚有丈许,东方朗便止住脚步,抱拳笑道:“尊驾莫非是‘养天庄’主人,也就是昔年威震东南的南宫盟主?”
    紫衣老叟堆起满面笑容,拱手还礼,点头说道:“不敢当‘盟主’之称,老夫正是南宫独尊,两位怎样称谓?”
    东方朗不改姓名,照实答道:“在下东方朗,在江湖中有个‘青木郎君’绰号……”
    南宫独尊闻言,神情微震,“哎呀”一声说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竟是威震武林‘五行霸客’之一的东方朗君!”
    东方朗笑道:“‘五行霸客’,近年来,始崛江湖,不想微名竟入清听,可见得南宫庄主虽隐江湖,未冷江湖,耳目还灵得很呢!”
    说至此处,手指沈宗仪说道:“这位是仇如海仇老人家,一身绝艺,啸傲风尘,不论在那一方面,都比我东方朗高明多了。”
    南宫独尊拱手笑道:“久仰,久仰,东方朗君与仇兄请庄内侍酒!”
    话完,便侧身抱拳,肃客入庄。
    东方朗笑道:“南宫庄主,你怎么立即肃客,不先问问东方朗与仇老人家来意?”
    南宫独尊哈哈笑道:“诚如东方朗君适才之言,南宫独尊虽隐江湖,未冷江湖,对于远道来访的江湖同道,尤其不能有丝毫慢待,就算两位来意,是要我这颗项上人头,老夫也应先把敬三杯,略尽地主之谊!”
    说至此处,目光一注侍立身后的白发老仆,沉声喝道:“南宫安,吩咐献头!”
    白发老仆恭身称是,把手一挥,‘养天庄”庄门口的一根旗竿之上,便升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无论是沈宗仪?或是东方朗,均乃目力极锐之人,他们一望便知,竿上所悬,正是‘白水镇’上的药店师傅首级!
    沈宗仪心较仁厚见状之下,不禁把双眉微蹙,侧顾南宫独尊道:“南宫庄主,你这是何意?”
    南宫独尊笑道:“这斯既泄漏我退隐多年的昔日名号,又弄不清来人身份,几乎使我慢侍嘉宾遂按庄规除去,悬首竿头,以向东方朗君及仇兄谢罪!”
    沈宗仪未再多言缓缓举步入庄.但心中业已觉得这位昔日领袖东南的武林盟主‘飞龙剑客’,未免御下太以苛刻!
    东方朗则把两道含电似的目光,不时闪注在南宫独尊脸上,发现对方并未易容,或戴有人皮面具,眉心部位也缺少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所专有那一道细长刀疤!
    南宫独尊则满面堆笑,殷勤揖客,彷佛根本就不把东方朗欲意察人隐私的锐厉目光,和沈宗仪嫌他御下苛刻的晒薄不俏神色,放在心上。
    主人待客之处,不是后园中的‘五云楼’,而是前庄中巍峨华白的议事大厅。显然是主人得报甚早,厅中业已设宴相待。
    南宫独尊揖客就座,一面举杯相敬,一面向东方朗、沈宗仪含笑说道:“东方朗兄与仇君不会无故前来宋,这‘白水镇’上,一未出甚武林异宝,二未有甚江湖集会,莫非竟是意图寻人,了断甚么当年旧事?”
    沈宗仪道:“南宫庄主猜得对了,我们正是要寻人了断恩怨!”
    南宫独尊笑道:“仇兄是要找谁,老夫昔日在东南武林道上颇有几桩血腥旧怨,归隐以来,旦夕在怀,惴惴不安,不知你们找的可是我么?”
    东方朗遭:“我们要找之人,不是庄主,但却与庄主有同名一字之雅……”
    南宫独尊闻言之下,先把眉头略蹙,觉吟道:“有同名一字之雅……”
    一语方出,恍然似有所悟地,‘呀’了一声,目注东方朗道:“我明白了,你们要找的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陡觉心弦一阵激动地,目闪神光、急急问道:“南宫庄主认识此人么?”
    南宫独尊饮完杯中酒儿,双眉一轩,‘哈哈大笑’道:“认识,当然认识,仇兄记不记得我适才曾有‘旦夕在怀,惴惴不安’之语?”
    沈宗仪道:“当然记得,南宫庄主突然再提此语,是……”
    南宫独尊笑道:“我曾说过,昔日在东南道上,曾结了一些血腥旧怨,‘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便是我最大仇家之一。此人手黑心辣,阴毒无伦,我遂对他旦夕在怀,惴惴不安………”
    沈宗仪忍不住地,目注南宫独尊,“南宫庄主,这‘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现在何处?”
    南宫独尊摇头道:“此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定,并精于易容,可以化身千万,但却实常会在‘白水镇’左近出现……”
    说至此处,好似想起甚事,唉了一声,摇头自嘲笑道:“年纪一大,记忆往往欠清,老夫几乎忘了东方朗君与仇兄若想找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如今恰倒有机会!”
    沈宗仪双睛之中,神光一闪,挑眉接口问道:“甚么机会?”
    南宫独尊起身走到厅中长几之上,取了一物递过。
    沈宗仪、东方朗双双注目,见是一只长约七寸,上书‘刺令’二字的血红令箭。
    南宫独尊不等对方发问,便微微一笑,加以解释道:“这是昨日黄昏,司徒独霸派人送来给我的‘阎王令’,只要此令一现,三日之内,‘好色阎王’本人必到,东方朗君与仇兄,或是在‘养天庄’中小住等待,或是等我讯号,到时再来,都可以与那司徒独霸相互见面,了断过节的了。”
    沈宗仪仇火煎心,怎肯放过这种机会,颇想在‘养天庄’中,小住等待……
    但东方朗却立即轩眉一笑,向南宫独尊注目问道:“我们不便打扰,自然到时再来,但不知南宫庄主给我们甚么讯号?”
    沈宗仪闻言,知道东方朗如此说法,是想先回南山和邢光宗等细商对策,遂也不便反对。
    南宫独尊侧头向侍立身旁的白发老仆南宫安道:“就在厅前试放一道‘飞龙旗火’!”
    南宫安躬身领命,出厅传令。
    略过片刻,一道龙形旗火,便即飞起了数十丈高下。
    南宫独尊道:“东方朗君与仇兄只要看见这种‘飞龙旗火’,一连两道,飞起当空,便请立即驾临‘养天庄’…”
    语音顿处,从怀中取出一面烙有火印的‘飞龙竹牌’,递向东方朗道:“老夫有面飞龙竹牌,赠与俩位,你们来时,有此一牌在手,守庄人便立即放桥开门,通行无阻。”
    东方朗道谢一声,接过竹牌收起,扬眉含笑说道:“我们一见旗火,立即赶来,也许能为南宫庄主略效微劳……”
    沈宗仪觉得计议既定,再坐无味,遂起身告辞。
    南宫独尊也不坚留,仍相当有礼貌的,把二人送出‘养天庄’外。
    岳倩倩跟踪辛姨娘之举,基于两点原因。
    第一点是好奇,第二点是亲情上的寂寞………
    以份量来说,第二点重于第一点,因为岳倩倩自幼从师,孺慕之心极浓,她想不到数千里省父归来,所获得“父爱”的热烈亲切程度,竟远远不如期望?………
    故而,她决定跟踪辛姨娘,看看爹爹岳克昌究竟是在何处?并有何要事?不来‘听水小筑’?
    岳倩倩之师‘九畹仙子’,是当世武林中出奇高手之一,十年薰陶之下,岳倩倩人又颖悟,成就自亦不凡!
    加上辛姨娘丝毫未想到岳倩倩会暗加追踪,心中无甚戒备,遂显得十分顺利。
    但岳倩倩仍不敢十分靠近,她与辛姨娘之间,至少都保持了三四丈的距离。
    分花拂柳,过假山,渡小桥,又穿越一片小林,不禁使岳倩倩奇异爹爹岳克昌是经营了甚么行业,竟成边城豪富,拥有这样大,这样美的住宅园圃?!
    穿过林本,已到前园,地势更见广阔。一座美仑美奂的三层楼阁,矗立于广大草坪中央,楼前并有四名手横厚臂鬼头刀的健壮庄丁,担任护卫。
    辛姨娘从林内出现,走向楼前,四名庄丁,虽均躬身行礼,却一字排开,挡住了她的去路。
    辛姨娘微微一笑,向那四名庄丁扬眉说道:“我是奉庄主磬相召而来,飞龙竹令在此!”
    话完,取了块烙打火印的竹牌,向对方略加展示。
    为首一名庄丁,躬身禀道:“夫人请,属下等因奉庄主严令,任何人若无飞龙竹令,均不得进入‘五云楼’,故而略有冒渎,尚乞夫人恕罪!”
    辛姨娘笑道:“你们忠于职责,本当如是,我怎会加以怪罪,庄主是在‘五云轩’?还是在‘逍遥堂’?”
    为首庄丁,躬身答道:“属下不知,夫人请进入楼中,自然另外有人接待。”
    辛姨娘笑了一笑,便向那座看来华丽非常,楼前并有七八级石级的“五云楼”中姗姗走去。
    岳倩倩看在跟中,不禁秀屑双蹙,暗忖这‘五云楼’前,既有桩卡警戒,自己却是如何进入?
    强闯自然不难,但那样一来,既与暗探之意相违,又可能惹得爹爹心中不快………
    心中略一忖度,伸手折断了三寸来长的两段树枝,一左—右,分往楼前打去.在这两段树枝之上,岳倩倩显示了相当高的内家控制手法。
    树枝飞出,先达圆弧,并决无丝毫的声息。等到绕飞数丈后才突然加快,带着‘嘶嘶’两声破空微啸,打入“五云楼”左右两侧的暗影之内。
    四名庄丁闻声,立即两名向左,两名向右的腾身察看,口中正厉声喝道:“甚么人?”
    岳倩倩把握这—刹那的机会。真气暗提人化一缕轻烟,不走石级,直扑‘五云楼’内!她怎知这座‘五云楼’是由吴天才精绘图样建成,楼中蕴有各种厉害机关消息,真可以说是步步都无非‘死域’!
    刚才,辛姨娘是奉召而来,又是从石级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自然未触发任何埋伏。
    如今,岳倩倩是悄然强行进入,遂立即遭遇了所谓‘金木水火士’的五行埋伏!
    越过石级,飞身入楼。足尖才一点地,一面奇重无比的‘于斤闸’,业已轰隆一声,当头压了下来!两旁的厚厚木门,也突向中央挤压而至,迎面墙壁上,绘了个巨大‘太极图形’,右面‘太极鱼眼’中,溅射出一蓬带有奇异腥味的银白水珠!脚下的地面上,也蜂起子一片黄色烟雾!
    岳倩倩艺出‘仙霞岭幽兰谷’,是‘九畹仙子’的得意弟子,一身所学,比起沈宗仪,吴天才来,并不差得太远。但她初出江湖经验太差,尤其有这样同时遭逢‘金木水火土’五行合运的猛烈攻击下,不禁乱了手脚!
    总算她了不起,倚仗敏捷身法,于千钧—发之际,闪过‘千斤闸’的击顶之厄!双掌凝足真力,左右一分,把厚厚的木门,震得倒下!嘴中真气喷处,吹散了迎面袭来的赤红火焰!
    但她于无力再闪下,却沾染了几滴带有奇异腥味的银白水珠!当然,地上房蜂拥而起的黄色烟雾,也把她全身罩没!岳倩倩不单头脑晕眩,神智立昏,连足下也觉一空。
    她的脚下本是实地,如今竟成了深达三丈的空空陷坑。
    坑底,最少插了二三十柄尖端向上的锐利尖刀,而在尖刀与尖刀的空隙之间,并豢养了不少神态狞恶的毒蛇毒蝎!岳倩倩一步踏空,身躯飞速下坠!二三十柄尖刀,飞速上迎!毒蛇毒蝎等见美食将临,一个个地展露出狞恶神态!
    这局面如何应付?这灾厄如何消弭?尤其,岳倩倩已中毒烟毒水,人在神智昏迷之中!
    南山的破败祠堂中。
    ‘无影杀星’邢光宗听完东方朗、沈宗仪的叙述,手擎酒杯,陷入了默然沉思状态……
    半盏茶时分过后,邢光宗目注东方朗,发话问道:“东方朗君,我相信你的眼力,你确实注意细看,那南宫独尊的两眉之间,没有一道细长刀疤?”
    东方朗摇头道:“绝对没有,小弟并注意细看,对方脸上既未易容,也未戴着甚么精细人皮面具。”
    邢光宗皱眉道:“这事太奇怪了,你总觉得‘养天庄’的庄主,定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怎会变成‘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东方朗君,你且把对方所赠的那面飞龙竹令,给我看看!”
    东方朗取出递过。邢光宗相当细心,于反覆看了两遍,又向同坐诸人问道:“诸位之中,昔年有谁和东南武林盟主,打过交道?”
    ‘转轮金刀’黄冷心接过‘飞龙竹令’,细一察看,点头说道:“昔日我和南宫老儿,有过一次交往,这‘飞龙竹令’果然不假,正是他昔年用物。”
    邢光宗双眉一挑道:“如今,除了沈宗仪与东方朗君,静待‘飞龙旗火’外,我还想双管齐下的,于今夜再试一试……”
    黄冷心道:“甚么叫‘双管齐下’?”
    邢光宗道:“黄兄既与‘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有旧,便单独明访,我与郭天尊等,同时对‘养天庄’小作扰闹,倒看看实际上发号施令,以应付一切的,究竟是甚么人物?”
    黄冷心点道:“好,此计不错,我们于何时实施?”
    邢光宗道:“要想收效,必须猝不及防,我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语音至此略顿.转面看着沈宗仪含笑温言说道:“宗仪,你与东方朗君在此饮酒休息,以等待‘养天庄’中的‘飞龙旗火’讯号,我和郭天尊等……”
    沈宗仪不等他话完,便即剑眉双蹙地接口问道:“老爷子,关于慧妹的昔日冤案……”
    邢光宗笑笑道:“此事的曲折尚多,也不足为外人道,我稍去便回,与你单独作长夜之饮时,再仔细叙述便了.”
    话完,便与‘巧手大尊’郭慕石,‘转轮金刀’黄冷心等,驰向‘养天庄’而去。
    南山的破旧祠堂中,转瞬使只剩下‘青本郎君’东方朗和沈宗仪两人,面对‘养天庄’方向,对坐饮酒.沈宗仪—来念及岳倩倩,二来又觉自己虽到白水镇,却反而仇家如谜.不禁双眉深蹙………
    东方朗见他—杯—杯,默然不语地,只是喝着闷酒,遂含笑问道:“沈老弟何故眉头深结,莫非是为令岳父此去担心?’沈宗仪不愿向东方朗透露思念岳倩倩之事,遂顺着对方的话头,微一颔首,正色缓缓说道:那‘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看来人颇阴沉,‘养天庄’卧龙藏虎,绝非善地,我着实有点………”
    东方朗“哈哈”一笑,向沈宗仪连连摆手,接口说道:“老弟不必担心,令岳足智多谋又具上乘功力,‘无影杀星’之号,久震黑白两道,我不相信他会斗不过一个业已退休归隐的南宫独尊?”
    沈宗仪叹道:“东方朗君话虽不错,但我由于亲身经历,总觉得那‘养天庄’绝非颐养天年的祥和之地,庄中仿佛隐藏着一片森森杀气!”
    东方朗悚然遭:“对,被老弟这一提起,我承认在进入‘养天庄’,看见对方于悬头之际,确也有这种感觉……”
    说至此处,目内耀芒一闪.饮了半杯酒儿,向沈宗仪笑道:“沈老弟,我有一种想法,要和你商量商量!”
    沈宗仪道:“东方朗君有何高见.尽管请讲,沈宗仪洗耳恭听。”
    东方朗道:“只要等看见两道‘飞龙旗火,接连升起当空,我们便立即赶去‘养天庄’……”
    沈宗仪‘咦’了一声进:“这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与我们互相约定之事,东方朗君还要重复一遍则甚?”
    东方朗笑道:“我打算一到‘养天庄’,便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地,一下把南宫独尊制住……”
    沈宗仪大出意外,双眉微蹙.脸上有了诧然神色?
    东方朗又道:“老弟不要觉得此举欠妥,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语,是行走险恶江湖的金科玉律!”
    沈宗仪沉吟不语,眉头深锁,未曾立即答话.东方朗笑道:“倘若沈老弟不以此举为然.我还另有一种打算……”
    沈宗仪毕竟是光明磊落的侠义人物,不愿在毫无实据前,便对南宫独尊有所渎犯,遂苦笑一声道:“沈宗仪愿闻别策。”
    东方朗把杯中余洒饮完,凑过头去,向沈宗仪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沈宗仪点头道:“这条妙计,倒是使得,只是又要偏劳东方朗君了。”
    东方朗笑道:“劳累无妨,但愿能试出南宫独尊的真实身份,何况这件事儿作来也颇饶趣味………”
    他们二人计议拟定。便在南山荒祠之中,静等机会。
    南山暂时无事。
    ‘养天庄’中却如火如荼,热闹得紧!
    不算最大的热闹,但可算得最先的热闹,是发生在岳倩倩身上。
    岳倩倩尾随辛姨娘,私探‘五云楼’,在楼前触发五行埋伏,倚仗一身功力,勉强度过‘金、木,火’三灾,却先沾毒水,再嗅毒尘,终于一足踏空,坠入陷坑!
    三丈深的陷坑,不一定摔得死武林好手,但坑底所植二三十柄尖刀,和尖刀之间的毒蛇巨蝎,却足令岳倩倩骨肉成糜,魂魄飞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岳倩倩即将玉陨香消,突然有人沉声喝道:“放网”!
    一面巨网,突自壁间电闪出现,横布在陷坑之中.岳倩倩身躯虽被网住,但由于重量暨坠速关系,仍然下沉!
    岳倩倩倒卧网中,半面向下,她看见了坑底的森森刀刃,和无数毒蛇期待美食的吞吐蛇信,均已到了眼前……还有巨大毒蝎的狰狞神态,和那种腥臭难闻气味……
    身为武林儿女,岳倩倩并不怕死,但爱洁却是美人通病!死,不可怕,死在这样肮脏的环境里,却使自负具有绝代容光的岳倩倩,太不甘心!
    过分的惊极度的忿,再加上毒水尘的适时发作,岳倩倩无此支持的在网中晕了过去。
    一头冷汗.……不,不是一头冷汗,应该说是三头冷汗………
    吴天才、南宫独尊,加上名叫‘辛冰冰’的辛姨娘的头上,全都见了汗渍!
    吴天才手指一动,使网着岳倩倩已晕娇躯的那面巨网缓缓上升,便自拭去额间冷汗,边自向南宫独尊抱怨道:“南宫庄主,这是怎么说的?吴天才初到‘养天庄’寸功未立之下,你几乎让我闯这场无可弥补的滔天大祸?”
    南宫独尊默然无语,脸色铁青地,把目光投向辛冰冰.辛冰冰是站在一面可以观察整座五云楼动静的晶壁之前,委实被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形相,吓碎了魂,吓傻了眼!
    直等四外寂静,感觉南宫独尊、吴天才四道目光,全投注在自己脸上,方耳根一热,霞生两颊地,赧然说道:“倩倩大概是太寂寞了,我……我决想不到她……她会暗暗随在我的身后,私探‘五云楼”……”
    南宫独尊叹道:“这事不能怪倩倩,也不能怪你,只怪事儿过份凑巧,一切来得太急,使我来不及源源本本,对她说个明白……”
    语音顿处,侧顾吴天才道:“倩倩虽未为利刃及蛇蝎所伤,但已沽了‘万劫浆’,嗅人‘转轮尘’,她……她不碍事么?”
    “吸入‘转轮尘’,解毒容易,但岳姑娘颊上沾了‘万劫浆’,却……却恐留有缺陷……”
    辛冰冰一惊道:“你是说这样一位绝代佳人,竟……竟就此毁容?”
    吴天才黯然道:“毁容已是事实……”
    南宫独尊惊道:“我知道这事已成事实,但毁容之后,难道不能复容?”
    吴天才苦笑道:“复容谈何容易?一需神医,二需妙药……”
    南宫独尊道:“妙药不难,我这‘养天庄’中,有个药库……”
    吴天才摇头道:“我需要的,不是普通药物,是要朱红雪莲和百年田七………”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有,我药库之中,还存有半朵朱红雪莲和一些上好田七,关于神医方面,定是吴兄夫人白道了…”
    吴天才摇头道:“不,我虽通医道.太以微薄,所谓‘神医’。必需精通岐黄.术追万扁,方足为功.我心目中的人选,有一远一近………”
    南宫独尊问道:“远的是谁?”
    吴天才道:“是岳姑娘的姑母,既能设法改变她先天重大隐疾“六阴鬼脉’,自属绝代神医!”
    南宫独尊点头道:“对,她的姑母也就是她的恩师,仙霞九畹仙子,确实医道极精,但仙霞太远,难解近急.吴兄适才还说有近的一位呢?”
    吴天才道:“近的一位,便是与我一路同来白水镇的沈宗仪兄………”
    南宫独尊神情一怔,转面对辛冰冰道:“冰冰,你去招呼倩倩,我与吴兄要商量—件事儿。”
    这一声“冰冰”,也使吴天才听得微愕?
    辛冰冰点了点头,退出密室,吴天才立即向南宫独尊挑眉道:“南宫庄主,我有几桩疑问,久亘心中,不吐不快!”
    南宫独尊笑道:“我早知吴兄会有话问我,老夫决定开诚布公,问无不答.答无不尽就是.”
    吴天才道:“岳倩倩姑娘在途中告诉我,她的父亲叫岳天豪,你却说叫岳克昌是这‘养天庄’的二庄主?”
    南宫独尊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这是第一问,等吴兄问完,我一并作答.”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对我重金礼聘,所欲抵御之人,是不是我适才所说的沈宗仪?”
    南宫独尊笑道:“问得好,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吴天才目露精芒,凝注南宫独尊道:“我再向南宫庄主打听一个人。庄主认不认识一位号称‘好色阎王’的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以一种极深沉的眼色,向吴天才看了一眼道:“这是第二问,还有………”
    吴天才接口道:“没有了,我要向南宫庄主请教的,只有这三项问题。”
    南宫独尊道:“好,如今我来逐项答覆,第一,岳克昌是字。岳天豪是名,二者同属一人.早年他以名行,如今却以字行…
    吴天才道:“我被你重金礼聘之故,是不是打算对付那沈宗仪呢?”
    南宫独尊点头道:“正是!”
    吴天才道:“你认不认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毫不迟疑.立即连连颔首地,应声答道:“认识!”
    三项问题.全获得既简单又肯定的答覆,但吴天才的两道眉头,却不禁越发深深皱了起来!
    南宫独尊失笑道:“吴兄,我猜得出你为何双眉深锁?”
    吴天才看他一眼道:“南宫庄主,你既有此自信,不妨猜上一猜.”
    南宫独尊道:“吴兄定是认为沈宗仪誓不两立之仇.既属‘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我却何必以重金礼聘地,请你来对他防护?”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猜得对了,能不能以此答案,作为我问完又问的第四问题,也就是最后一项问题?”
    南宫独尊笑道:“能,能,不单能,并不必谈甚么量后不最后,因为我打算今日向吴兄开诚布公,揭破一切隐秘!”
    吴天才‘嗯’了一声,点头道:“不可与言,与之言,虽为‘失言’,但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却为‘失人’,南宫庄主这开诚布公之举,作得对了,因为吴天才生平,最重信守,不轻承诺,除非我觉得你对我轻视;玩弄权术,不够诚恳之外,我是绝不会中途变卦,有亏职守!”
    说至此处,目注南宫独尊道:“岳姑娘方面……”
    南宫独尊道:‘吸入‘转轮尘’之毒,有她继母辛冰冰去解,已无问题,且等我们倾谈之后,再研究怎么邀请沈宗仪利用我库藏朱红雪莲,和上好田七,替她疗治万劫浆的颊上留痕,恢复容光便了!”
    吴天才一惊道:“刚才那位夫人,名叫‘辛冰冰’?是岳倩倩姑娘的继母?”
    南宫独尊见了吴天才这种神色也颇感惊奇问道:“这桩事儿之上,难道也有甚问题?”
    吴天才因为碍难,不便直问,遂苦笑一声说道:“不是有甚问题,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位武林豪雄,江湖大侠……”
    南宫独尊笑道:“吴兄有甚话儿,尽管明言,不必有甚么碍难,吞吞吐吐,你是想起了那一位与此有关的武林侠士?”
    吴天才道:“无情剑客萧扬……”
    南宫独尊双眉微蹙,默然片刻,看着吴天才道:“吴兄真是博文广识,居然也知道辛冰冰与‘无情剑客’萧扬之间的关系……”
    吴天才双目之中,闪射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道:“这事有点奇怪……”
    南宫独尊摇头笑道:“一点都不奇怪,辛冰冰是先与萧扬仳离,然后才作了我的如夫人……”
    吴天才听得越发惊奇道;“如夫人?辛冰冰是有名的玉骨冰心,高傲无比,她……她纵与萧扬先行仳离,又怎肯不计年龄名位的作了你这位‘养天庄’主的如夫人呢?”
    南宫独尊道:“此事必须剥茧抽丝,从头细说,吴兄才会明白。”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请讲,吴天才有此耐心,敬聆究竟。”
    南官独尊咳嗽一声,正待细说详情,壁上一处小小洞穴之中,突然‘嗡、嗡、嗡、’,起了三声异响。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洞穴中又传来人声道:“禀庄主,有客拜……”
    南宫独尊道:“其么人?”
    壁上人声道:“‘转轮金刀’黄冷心,他说是庄主的天南旧识。”
    南宫独尊‘哦’了—声。略作沉吟道:“黄冷心在江湖颇有名头,不宜怠慢,请他大厅待茶,说我因有急事在身,不克亲迎,但立即便可出见……”
    说至此处,转面向吴天才笑道:“吴兄有没有兴趣一同会会这位‘转轮金刀’黄冷心?等他走后,我再毫无所影地,剖诉一切.”
    吴天才何等角色.一听便知这‘转轮金刀’黄冷心艺有专长,可能对南宫独尊构成某种威胁,遂点头笑道:“在下卫主有责,义不容辞,一同看看对方是何等来意也好。”
    南宫独尊一阵“哈哈”大笑,与吴天才挽臂同行的,走向‘五云楼’外。
    ‘养天庄’的前庄大厅中,“转轮金刀”黄冷心饮了半杯茶儿,便听得屏风后有人传语道:“庄主到……”
    跟着,屏风后便转山—位清癯老叟和一位目有威棱,神色颇为冷傲的黄衫文士。
    黄冷心目光向来便知那清癯老叟确是昔年的东南武林盟主‘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南宫独尊一见黄冷心,便抢前两步,抱拳笑道:“罗浮一别,转瞬十年,黄兄仍是昔时丰采,毫无岁月留痕,可见修为精进.令小弟南宫独尊不胜钦佩的了!”
    人是昔日之人,事是昔日之事,黄冷心那里还会对他有半丝疑惑,一抱双拳,含笑说道:“黄冷心落拓扛湖,垂垂老矣,那里及得—上南宫庄主的松姿鹤骨,龙马精神,这位是谁,庄主怎不为我引见?”
    南宫独尊边自揖客上座,边自指着吴天才笑道:“这位是吴天才兄,在我养天庄作客……”
    黄冷心“哎呀”一声,目注吴天才,拱手为礼道:“久仰久仰,吴大侠的‘鬼爷神弓’美号,近两年来,真可以说是威震江湖,妇孺皆晓!”
    这几句话儿,表面虽颇揄扬,其实也暗蕴极锋,讽刺吴天才不过是新起当札,并非资深人物。
    吴天才各种感觉无不敏锐,但也并不发作,闻言之下,只是哂然一笑,淡淡说道:“黄大侠大谦了,吴天才末学后进,比起黄大侠这等成名已久的老江湖,还差得远呢!”
    黄冷心干笑两声,正待还口,南宫独尊已向他拱手说道:“黄兄,南宫独尊自隐边荒,已淡世事,但对昔年旧交,仍极尊重,不敢忘情,黄兄不会无故远来……”
    对面交谈之下,黄冷心已看出这‘飞龙剑客’绝非冒牌货色,遂趋着对方话头,自找台阶笑说道:“小弟不是有意远来,只是偶而路过‘白水镇’,闻得南宫盟主隠居此间,遂加拜望,加上客中……”
    南宫独尊不等黄冷心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黄兄身在客中,必然多有不便,需用之处也多,南宫独尊敬赠黄金十两,聊作程仪,尚请黄兄不吝笑纳是幸!”
    话完,向身边侍立的老管家,一施眼色,便由老管家取来一锭黄金,双手奉上!
    黄冷心是藉此自找台阶,当然不能不收,“哈哈”一笑,抱拳说道:“南宫盟主仗义疏财,豪情侠骨,不减当年,黄冷心谢过厚意!”
    就在黄冷心刚刚接过那锭黄金之际,突然一声霹雳震响,有道火光,在‘养天庄’后左方冲天而起。
    南宫独尊双眉方蹙,已有人进入大厅报道:“启禀庄主,有两名蒙面江湖人物,越过护庄壕,似欲侵扰后庄,与地守之人,起了冲突!”
    吴天才勃然怒道:“这是那一路的大胆狂徒,莫非想尝尝我吴天才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滋味?”
    黄冷心摇手道:“吴大侠不必出手,常言道杀鸡岂用宰牛刀,黄冷心不揣鄙陋,向南宫盟主讨支将令。”
    语音顿处,站起身形,向南宫独尊抱拳笑道:“南宫盟主,黄冷心叨蒙厚赐无以为报,愿代擒侵庄之人,交由盟主处置。”
    南宫独尊向他深深看了一眼,双眉微轩点头说道:“好,有劳黄兄,但在未明其意前,不必对来人出手过重,南宫独尊退隐边陲,雄心早淡,不愿太多事了……。”
    说至此处,向报信庄丁道:“为黄大侠引路,前往出事之处……。”
    黄冷心去后,吴天才方对南宫独尊低声问说道:“庄主与这‘转轮金刀’黄冷心的昔日交情如何?”
    南宫独尊道:“交情根本就谈不上,只是昔日罗浮山万梅谷‘东南英雄会’上的一面之识。”
    吴天才‘哦’了一声,眼珠微转,扬眉说道:“此人在江湖中还颇有名头,仅仅一面之识,怎好意思来向庄主告贷”
    南宫独尊道:“我也觉得他来的有点可疑,且等看他是否擒住侵扰后庄之人再作研究……。”
    吴天才冷笑道:“我的看法与庄主不同,我认为黄冷心适才讨令之举,另有深心.说不定他与侵扰后庄之人,均属同路.用意在刺探‘养天庄’的虚实?”
    南宫独尊略一寻思,连连点头地瞿然说道:“吴兄高明,这种推断可能近于事实……”
    话方至此适才为黄冷心引路的那名庄丁,又复入厅报道:“那两名黑衣蒙面人,一见黄大侠便胆怯飞逃,黄大侠随后追去,声称必加诛戮,并命小人代禀庄主,多谢厚赐,他不再转来辞行的了!”
    吴天才道:“果然似有同路之嫌,只可惜庄主手中白送了那黄冷心十两黄金。”
    南宫独尊笑道:“‘养天庄’尚称富有,十两黄金,不算甚么,我认为对方那阴谋集团,用尽各种苦心,只是企图夺取一件罕世宝物!”
    吴天才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之语,果然不差,但不知南宫庄主在这‘养天庄’,藏有甚么…….”
    他本想询问藏有甚么罕世宝物,但又觉有不便,遂倏然住口。
    南宫独尊已知其意,目注吴天才,含笑说道:“走,我们仍回‘五云楼’去对酒深谈,南宫独尊决定把这‘养天庄’中的一切隐秘,都向吴兄开诚布公,尽量倾诉。”
    吴天才点头起身,与南宫独尊一同回转‘五云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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