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剑如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
    楼中倾隐秘,南山诉当年。
    南山的颓败祠堂中,只有邢光宗与沈宗仪二人,单独相对。
    邢光宗眉头深蹙道:“奇怪,据我多方探听,业已确定‘养天庄’庄主;就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但如今连‘转轮金刀’黄冷心兄,也说对方是昔年东南盟主‘飞龙剑客’南宫独尊,委实令人难解,我非要找个机会,亲自看他一眼不可!”
    沈宗仪道:“暂时不论南宫独尊与司徒独霸究竟谁是‘养天庄’庄主之事,老爷子请把对方当年谋害慧妹情节.对我说个清楚好么?”
    邢光宗因提起爱女,目中隐泛泪光,长叹一声说道:“宗仪,当年你以‘大力金刚手’误杀慧儿之故,是不是先在外接获密告,有人指责慧儿趁你外出离家之际,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兄高玉,互相私通?………”
    提起当年之事,沈宗仪情恨满胸,怅然低声说道:“对这种无谓的流言,我原本毫不置信,但………”
    邢光宗叹道:“但你返抵家门,恰是凌晨,远远瞥见有条白衣少年人影,从慧儿房中逸出,一闪无踪,遂入室查问,只见枕痕在目.衾有余温,分明有人与慧儿同寝,慧儿却矢口否认,于是与流言对证,大起疑云,铁掌一挥,终生铸恨………”
    沈宗仪俊目之中,满含痛泪,饮完一杯烈酒,摇头叹道:“就在这九州聚铁,铸成大错之际’那白衣少年突然转回,取他遗忘之物,竟是慧妹表姐,素行不端,并一向男装的‘勾魂姹女’邵素素,这才真象大白,使我悔恨莫及。抱憾终身………”
    邢光宗怆怀爱女,亦自伤感,拭去默默垂落的颊上泪痕,苦笑说道:“慧儿知你肝肠似铁,嫉恶如仇,生平最恨邵素素那等无行荡女,偏巧邵素素远来探视,两人同榻,慧儿枕旁进言,谏劝通宵,总算劝得邵素紊灵光渐朗,颇有悔意……”
    沈宗仪叹道:“慧妹当日若说实话,怎会有事?但她偏偏否认有人同榻,而事实状况,不仅显然有人同榻,并互相同衾,加上途中所闻流言,遂……”
    邢光宗摇头遭:“这是劫数,慧儿知你情性过刚.又一向厌恶邵素素,深恐说出是她,你将人追返,严加申斥,使邵素素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又入歧途.睡夜的一宵苦劝,岂不顿成泡影?遂索性加以否认,谁知你先闻流言,后见男装人影,再问慧儿心虚否认之语,几般凑巧之下,闯下了无法弥补的滔天大祸……”
    沈宗仪泪若如泉,不住以酒浇愁地,悲声道:“这是我胡涂该死,但不知却与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何关系?莫非老人家业已查明,当年那先入为主,污蔑慧妹清白的不实流言,竟是司徒独霸所捏造传播的么?”
    邢光宗道:“何止如此,我因‘勾魂姹女’邵素素似乎来的太巧,心中起疑,遂决定从她身上追查真象,果然于事隔三四个月以后,邵素素不单于司徒独霸处,取得千金重酬,并万分无耻地,与老贼合体交欢,淫兴如狂以下,自吐奸谋,使我知晓了慧儿之死,是司徒老贼的苦心策划……”
    沈宗仪诧道:“我与司徒独霸向不识面,彼此无仇,他为何这等处心积虑……”
    邢光宗接口道:“谁说无仇?司徒独霸七代单传的独子司徒豹,于‘洞庭君山’,在你‘玉屏箫’下,惨死飞魂……”
    沈宗仪‘哦’了一声,恍然顿误地,点头说道:“原来那独奸七女的万恶小贼,竟是司徒独霸之子……”
    邢光宗道:“不单有杀子之仇,更有殪妻之恨,你在‘巫山朝云峰’下,是否杀过一个用一条绣带作为兵刃的红衣美艳妇人?”
    沈宗仪点头道:“不错,有这件事,那红衣妇人奇淫无比,无耻已极,不单一再向我挑逗,还施展了万分恶毒的苗疆毒虫,我才手下无情,加以诛戮!”
    邢光宗叹道:“就是为了这‘杀子殪妻’的两桩仇恨,司徒独霸遂立誓用尽心机,不惜代价,非害得你家破人亡不可……”
    沈宗仪目注邢光宗,以一种不解神色问道:“老人家既于三四个月以后,便发现这桩阴谋,怎么直到如今,才传那面破镜……”
    邢光宗不等他往下再问,便接口苦笑道:“你为杀妻亡恨,旦夕难安,我为丧女之仇,自也怒火万丈,当时按纳不住,立即发难,竟被司徒独霸、邵素素连手所伤,中了一只‘九毒绝命梭’,但司徒独霸的眉心间,也挨了我一柄‘月牙飞刀’,虽然性命幸存,疤痕却终身难减!”
    说至此处,除下长衣,向沈宗仪展视左肩头上的一处伤口又道:“那九毒绝命梭毒力极强,伤处又在左肩近心脏上,遂使我无法支持,晕绝倒地,等到被友好救醒,南荒觅药,北海求医,调治年余,方告痊愈,但司徒独霸却似因凶谋败露,怕你寻他复仇,竟冥冥鸿飞,隐藏起来,在江湖中失去踪迹……”
    邢光宗说得口干,徐徐饮了半杯酒儿,吃点卤菜,方又继续说道:“他虽消声匿迹,我却怎肯甘心,除了本人天涯海角,踏破铁鞋以外,并遍托友辈,四海八荒,苦苦搜索!”
    沈宗仪说道:“老爷子交游素广,友好极多,在这等全面排搜之下,真所谓上穷碧落,下达黄泉,司徒独霸自难永远匿迹!”
    邢光宗苦笑道:“直等我确定他是藏在这养天庄,才谴人飞传破镜,把你邀来‘白水镇’,共图报仇之策,但这老贼,委实万分狡狯,并可能有好几个身外化身,直到如今,我还把司徒独霸与南宫独尊,究竟是一是二的微妙关系,弄不十分明白?”
    沈宗仪勾起当年恨事,目闪神光,眉腾杀气问道:“那‘勾魂姹女’邵素素呢,可在养天庄内吗?她既然也是与司徒独霸同谋害人的祸首之一,自应也一并诛戮,才能使慧妹九泉瞑目!”
    邢光宗摇头道:“尚未见过邵素素的踪迹,但此女只要未死,别处难以安身,多半也是藏在‘养天庄’内!”
    沈宗仪‘咽’的一声,干了一杯烈酒,双目之中,腾出了熊熊仇火……
    南山的昔年隐秘已清,‘养天庄’的‘五云楼’中,尚在蝇蝇陈述。
    南宫独尊回到‘五云楼’中,第一项动作,便是向吴天才礼貌十分恭敬地,深深抱拳一揖。
    吴天才诧道:“南宫庄主这是何意?你……你为何如此多礼?”
    南宫独尊陪笑道:“因为我有桩事儿,起初曾对吴兄作过不实之言,如今愿吐真情,却又必须恳请吴兄保守这桩重大机密!”
    吴天才知晓南宫独尊如此慎重,必然事关紧要,遂点头说道:“只要南宫庄主信得过我吴天才为人保密的这点操守。便请尽管说出,无须如此多礼。”
    南宫独尊取得几上茶碗,掀开盖儿,饮了一口香茗,缓缓说道:“我上次对吴兄所说岳倩倩之父,乃‘养天庄’庄主一语,属于随口搪塞谎话,其实名为‘岳天豪’,字为‘岳克昌’之人,就是我南宫独尊的身外化身!”
    吴天才闻言一愕,把‘身外化身’四字,念了一遍,目注南宫独尊道:“岳姑娘自入养天庄以来.还没与南宫庄主见过面么?”
    “岳姑娘是冰雪聪明之人,我不信她会认不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宫独尊笑道:“一来她自幼从师,睽违其父的声音笑貌已久,二来我又熟知岳克昌的形相,于与岳倩倩见面时,曾施展了极上乘的易容之术。”
    吴天才问道:“真正的岳克昌呢?”
    南宫独尊道:“三年前便与其妻同遭惨祸,岳倩倩如今是位父母双亡的孤女。”
    吴天才也取茶饮了一口,看着南宫独尊,扬眉问说道:“南宫庄主.你与岳克昌是甚么样的关系?”
    南宫独尊叹道:“若照事实而论,我应该是岳克昌的救命恩人,但岳倩倩或许不肯相信,会反而把我当作她的杀父仇人,也说不定?”
    吴天才道:“这件事儿听起来似乎有点复杂,我到颇感……”
    南宫独尊接口道:“事情倒并不复杂,只因无法取得证据,故而我所说虽是实情,信或不信,只有听凭当事人的内心推断而已。”
    吴天才笑道:“南宫庄主如今不妨把我吴天才当作绝对相信你所说事实之人,把这桩隐秘,叙述一遍。”
    南宫独尊道:“吴兄知不知道在‘六盘山’的深处,有—座‘泥犁古洞’?”
    吴天才点头道:“我听说过,数十年来,凡属入此洞者,无一生还,故而除了毫无生趣的人,业已无人再愿上洞中探秘!”
    南官独尊苦笑一声道:“吴兄说得对,但三年以前,我却进入了这座‘泥犁古洞’。”
    吴天才问道:“这样说来,南宫庄主也是遭遇重大拂逆,毫无生趣的了。”
    南宫独尊黯然叹说道:“当时情况,确属如此,但我不是遭遇了重大拂逆,而是获得了飞来艳福……?”
    吴天才仿佛有点茫然不解地,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
    南官独尊苦笑道:“所谓‘飞来艳福’,就是我与辛冰冰之间的缘遇结合。”
    吴天才说道:“辛冰冰是位风华绝代佳人南宫庄主既与其结合,却又乏生趣,显然必有重大隐情!”
    南宫独尊道:“当时辛冰冰与‘无情剑客’萧扬乃是夫妻,某夜辛冰冰独行遇仇,被四人点穴擒去,褫衣全裸,欲加轮奸,恰被我撞见救下,虽然尽殪凶徒,但亦中了凶徒所发淫邪迷香,与辛冰冰神智全昏,有了合体之好……”
    吴天才眉头方蹙,南宫独尊又复苦着脸儿说道:“这还不算更糟,更糟的是我与辛冰冰神智初复,大错已铸,正互相裸卧之际,萧扬突也寻来,把这见不得人的情景看在眼内!”
    吴天才‘哎呀’一声道:“不好,武林人物头可断,血可留,就是一口气儿,往往忍耐不下,尤其是绿头巾,更戴不得,萧扬纵然再能忍耐,恐怕也……”
    南宫独尊叹道:“他那里还忍耐得住,一声怒吼,‘无情剑’剑光电擎,立下绝情,我无颜抗拒,只有瞑目待死,却被辛冰冰救下……”
    吴天才诧道:“辛冰冰在那种情况之下,会有力量救你?”
    南宫独尊道:“辛冰冰既知我误中迷香,非出本意,又因我是她即将遭受四人凌辱之下,拼命救她的大恩人。自然不愿我屈死在萧扬剑下,万般无奈,事难两全,只得抓起一把凶徒所遗的‘迷魂砂’来,把萧扬迷晕倒地!”
    吴天才皱眉道:“在当时说来,这虽是唯一的权宜之计,但日后却恐在萧扬面前,无法邀信解释,取得原谅。”
    南宫独尊点头道:“我与辛冰冰也知无法解释,遂于萧扬身边,留下一张上书‘论迹有亏,论心无愧’八个字儿的纸条,便双双遁去。”
    吴天才道:“萧扬醒后,对这八个字儿,能甘心么?”
    南宫独尊目光遥注楼外夜空,饮了一口酒儿说道:“他当然绝不甘心,誓言非杀辛冰冰和我不可,并立即开始了天涯追踪……”
    吴天才道:“于是,你大概便被萧扬逼得到处躲避,毫无生趣,终于进入了‘泥犁古洞’?”
    南宫独尊颔首道:“吴兄猜得不错,因为风闻那‘泥犁古洞’中,藏有罕世秘芨和敌国财富,若得秘芨,或可以增强功力,抵御萧扬,若得敌国财富,更可供给我与辛冰冰共隐边荒的下半辈子生活所需……”
    吴天才插口问道:“传说确是不确,是真有秘芨财宝?似或空穴来风?”
    南宫独尊道:“传说一点不假,我在‘泥犁古洞’之中,当真获得—册武林宝芨‘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和足够买下整座边城的敌国财富,但也遇见了其他两位武林人物!”
    吴天才目光一转,剑眉双扬含笑说道:“南宫庄主,我来猜上一猜,你在泥犁古洞中,所遇的武林人物,大概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岳克昌吧?”
    南宫独尊点头道:“对,但我在那洞中,曾经遇着两人,另外一人,吴兄猜得着吗?”
    吴天才笑道:“倘若是无关人士,南宫庄主不会要我乱猜,莫非就是被另一蓄意侵扰养天庄的武林集团怀疑你与他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叹道:“吴兄真是智慧如海,一猜便猜个着!”
    吴天才目光闪动,向南宫独尊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南宫庄主,我虽然颇善猜测隐微但却仍有三件事儿,想不明白。”
    南宫独尊笑道:“吴兄有甚想不明白之处,尽量请问,反正今天我己准备推心置腹,向吴兄倾诉一切有关隐秘!”
    吴天才因杯中已干.遂自行斟了一杯,含笑说道:“第一桩我所想不通的疑问,便是邀请沈宗仪出面,对你谋刺的阴谋集团,为甚么会把你当成‘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眉头傲蹙,略一凝神,缓缓说道:“这桩疑问,也在我心中横亘甚久,终于研究出三点答案,却不知是否完全正确?”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请把答案说出,我们互相参考参考。”
    南宫独尊说道:“第—点是推理假设,我认为那阴谋集团首领,昔年必曾眼见‘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得了甚么藏宝秘图,按图索骥地,进入了‘泥犁古洞’之内!”
    吴天才道:“这虽是推理假设,大概也必然如此,近于事实。”
    南宫独尊道:“第二点是我认为当时那阴谋集团不知为了甚么原因,自己无法进洞,却始终守在洞外,但不曾见司徒独霸出外.却看见我从洞中满面得意地,狂喜走出。”
    吴天才道:“司徒独霸呢,怎不出洞?南宫庄主不是在洞中遇见他么?”
    南宫独尊嘴角—披,向吴天才扬眉道:“司徒独霸是个两手血腥的绿林巨寇,生平作恶无数,故而遭了天报,他虽执有秘图,首先寻得藏宝,但也死在‘泥犁古洞’以内!”
    吴天才‘哦’了一声,南宫独尊又复说道:“可能那阴谋集团首领随后暗暗跟踪,发现我在‘泥犁古洞’中,得了敌国财富,而‘泥犁古洞’从此永封,司徒独霸又再不见面,遂怀疑我可能是那‘好色阎王’的身外化身……”
    吴天才点头道:“这桩疑问,大致差不多了,我同意南宫庄主的所有推论……”
    语音至此,双目中神光如电地,盯着南宫独尊又道:“南宫庄主,你在泥犁古洞中.除了获得敌国财富,并有一册罕世宝芨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应该悉心参悟,身怀上乘绝学,用不到再以重金礼聘,要我对付沈宗仪了!”
    南宫独尊叹道:“我确曾悉心参研,但却看不懂那册‘天兰秘谱’,等于使一册武林宝芨,成了废物?”
    吴天才道:“原来如此,我第三项疑问,是弄不懂南官庄主为何假冒岳克昌身份,与岳倩倩姑娘建立父女关系?”
    南宫独尊道:“这第三桩疑问,可以与适才的第二桩疑问,一并解答,吴兄便容易明白。”
    吴天才双眉方蹙,南宫独尊已自笑道:“首先,吴兄应该知道岳克昌也死在泥犁古洞之内,换句话说,也就是入洞寻宝的三人之中,只有我—人生还。”
    吴天才突然灵光一动,轩眉问道:“我有点明白子,岳倩倩姑娘的师传而兼姑母,是‘九畹仙子’,莫非与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有甚关系?”
    “吴兄猜得颇有门路,如今我要把‘泥犁古洞’中所有遭遇的向你详细说明,吴兄便可了解全局。”
    吴天才颔首道:“这件事儿,弄得非常复杂,南宫庄主徜若要我努力效命,是应该开诚布公,不再隐瞒一切的。”
    南宫独尊目光茫然一转,点下点头,说出一番话来:
    三年以前的事了………
    “六盘山”的‘泥犁古洞’,洞中宝藏,相当有名,但去寻宝的人却不多。
    原因在于凡是入洞之人,一律有去无回,显必身遭惨祸,于是,渐渐成为不是在世间已无生趣之人,不会到这充满凶险的古洞之中,一试机运。
    南宫独尊去了………
    他曾为东南武林盟主,难道也缺乏生趣?确实如此,使南宫独尊甘于危险的,有三个原因。
    第一点原因,他已曾向吴天才透露就是与辛冰冰结了孽缘,他贪恋美色,他惧怯萧扬,于是,想到寻宝,因为他需要金钱,更需要武力。
    第二点原因是他曾结深仇,这位深仇,使他受了内伤,也使他无颜再居‘东南盟主’之位,他想报复。重振昔日声威!
    第三点原因是南宫独尊,在偶然的机会下,获得两粒功能返魂续命,治疗各种重伤奇毒的‘小还丹’。
    有两粒小还丹,几乎可以说是有三条命,南宫独尊遂认为只有一条人命之人,虽均惨死于“泥犁古洞”之中,但自己已有三条命儿,似乎大可前去,碰碰机会?
    由于这三点原因,构成了一股勇气。
    到了…….
    到了‘泥犁古洞’的外洞洞外,既称‘外洞’,自然还有‘内洞’。
    “外洞”与“内洞”之间,有一段相当曲折、相当黑暗,也相当探邃的狭窄通道。
    一进绝谷以来,南宫独尊就觉得有点头皮发炸。
    那是因为谷中太寂静了………不单没有人语,也听不见任何兽鸣鸟叫,只有偶然拂动草树的稷稷风声,使人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绝谷尽头,是一片高矗半天的排云削壁。在削壁离地两丈七八之处;有个洞穴。洞上本勒有‘泥犁’两个大字,但因时日久远,已被苔藓湮没,非加注意,看不真切。
    三丈左右的高度,难不到南宫独尊,真气微提,一式‘长箭穿云’,便自凌空拔起。
    由于洞外毫无立足之处,南宫独尊只好直接纵向洞内。
    身形刚到洞外,南宫独尊便忍不住地,挥袖一拂,这不是洞内有人在埋伏暗算,而是有股极难闻的腐尸恶臭,扑鼻而来。
    南宫独尊料准洞中必有怪异,口内早含有自炼解毒灵丹,如今在挥袖散尸臭后,赶紧再取两粒丹丸,塞进鼻内。
    跟着,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押忽大珠’。
    南宫独尊江湖经验老到,顾虑得相当周详。他认为‘泥犁古洞’既在山崖之中,纵经前人凿有通风洞穴,光线也必甚黑暗。如此地形,以火摺照亮,必难持久,不如仰仗珠光。
    但寻常珠光,一来光度不够,二来也容易启引藏在洞中的奇毒蛇虫,觑觎偷袭!恰好,他昔在南荒,获得一粒‘押忽大珠’,不仅一到暗处,珠光如电,并有辟毒作用,可令蛇虫畏怯。
    果然,人一进洞,珠光立即强了不少,那种刺鼻难闻的腐尸恶臭,也被宝珠香味,逼得淡却!
    南宫独尊入洞七尺,便须向左转折.但洞径才转,他的两道眉头,已深深皱了起来……
    ‘泥犁古洞’名不虚传,南宫独尊目光才注,身上便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此身仿佛业已进入了‘泥犁地狱’?白骨,白骨,白骨,白骨……在狭窄通道中,几乎堆满了森森白骨。
    有的年代久远,只剩骷髅骨架,有的则新死不久,血肉犹存,尚未化尽。
    适才所闻腐尸恶臭,显然便由这些犹有残余血肉的骷髅发出。
    一具……二具……三具……四具……
    由进入“外洞”,到达“内洞”的这段通道之中,南宫独尊看见了十三具骷髅白骨。
    因通道狭窄,南宫独尊几乎是与那些白骨,擦身而过,面对狰狞骷髅,不禁心生感慨!
    感慨自然多端,其中最大的感慨,便是暗暗惊心,不知自己是否也将在难测凶险之下,照样变成一具渐渐腐烂的无名白骨。
    眼前一壁横亘,通道已尽,但壁上却有两扇圆形门户。门外并镌有非联非诗的两句话儿,辨出是:“劝君早走回头路,留得奇珍伴古人。”
    虽然,在这‘泥犁古洞’中,藏宝的人留语警告,但南宫独尊既已到此,怎肯回头?
    他微凝真气,凌空发掌,向那两扇石门,轻轻一推。因是试探性质,只凝聚了六七成的功力,但掌风到处,那两扇石门,却已应手而开。
    石门既开,南宫独尊自然举步进入.一般更浓烈的尸臭,薰人作呕,门内是间约莫有两三丈方圆的石室,椅几桌榻、药炉丹鼎,几乎隐修用物,一应俱全,但更多的却是骷髅白骨。
    南宫独尊数了一数,室中白骨,共有二十五具,几乎比通道中多了一倍,难道在初进门时,扑鼻而来的便是那片浓烈尸臭!
    心情沉重了……
    他应该心情沉重,因为地头虽到。摆在眼前的却有两项疑问?
    第一项疑问是传说中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和敌国财富,藏在何处?
    放眼四瞩,石壁空空,难道这间石室,还不是泥犁古洞尽头,而另有更幽更秘的藏宝之处?
    第二项疑问是室中成堆的二十五具骷髅白骨,究竟怎样死的?死于蛇虫?死于剧毒?仰或死于机关埋仗?
    南宫独尊相当沉稳,他并未操切采取甚么盲目行动,他是静静以智慧寻思?……
    想了片刻,有了一项决定……
    这决定就是先设法找寻第二项疑问的答案,也就是那堆在一起的二十五具白骨,因何致死?若能获得正确解答,则对于第一项藏宝何处的解答,或可有些助益?
    要想找寻答案,似乎除了用眼,便是用手,假如用眼看不出甚么蹊跷端倪,则只有动手翻查那二十五具白骨,或许能看出死因,有助推断。
    左看右看,看出了一点端倪,作了项大胆假设……
    南宫独尊认为二十五具白骨都堆在石室中央之故,似乎是这二十五个不幸之人,于进入石门后均走向设在西壁的榻前石桌,但一个一个地,都是才到中途,便遭惨祸地,丧失性命!
    他既作此假设,目光遂注向石桌,想看看石桌上有甚么特别吸引人注意之物?
    桌上空空,一无所有……但南宫独尊对自己所作假设仍不沮丧,他认为桌上虽然空空,屉中或有要物,否则,决不会吸引了二十五位江湖遁客,都变作‘泥犁冤魂’!
    既有大胆假设,必将小心求证……南宫独尊也举步了,但他把全身功力,都提到极致,极慢极慢地,一步一步前行,向那两壁橱前的石桌走去。
    每走一步,南宫独尊便觉得接近一步死亡,因为他深知大家机运相同,当初藏宝之人,不会对那二十五具白骨独薄,而对自己独厚?
    但连走五步,都相当安宁,毫无动静!再走一步,便到达那成堆白骨的中央部位,南宫独尊不禁心起了侥幸之念?…
    他想会不会洞中埋伏,有甚时效,使自己成为幸运儿?……念方至此,“轰隆”一声………南宫独尊侥幸之念未毕,已被一具不知怎样从洞顶出现的粗巨铁笼罩住,使他和那二十五具白骨,都成了笼中之物!
    笼柱特坚,不是仅凭内力能断!
    南宫独尊试了两次,便告灰心,知道用不着再发动其他厉害埋伏,仅仅这具铁笼,便捉使自己活活饿死,变作笼中白骨。
    幸亏好,他是本来已无生趣之人,虽然身已入困。仍不十分着急,加上素来沉稳,索性盘膝坐下,调息行动,希望能在静中生慧,消灾度厄!
    果然,有苗头了!……所谓‘苗头’,不是发自南宫独尊的心内慧光,而是外来……
    由于调息摒虑,一心既静,遂听到了一丝声息……那是有人在低呼“朋友……”二字。
    第一声,茫然不知其所自来,但第二声叫后,南宫独尊却辨出是从地下隐隐透石而来!
    他心中一喜,急忙凝聚了‘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向地下答道:“尊驾有何指点?在下致候明教!”
    地下传来的微弱语音问道:“朋友……你……你是不是在……在石室中央,被……被一具铁笼所困?”
    南宫独尊听出那人似乎业已负有内伤,勉强以真气传音,遂不敢耽误,赶紧答道:“正是!”
    地下那人问道:“朋友,你面对石榻,可看见榻后壁上,有一与四外壁色有异的小小圆点?”
    南宫独尊注目一看,果有所见,遂点头说道:“看见了,尊驾请继续暗示……”
    地下那人仿佛真气将竭,勉强说道:“朋友既能以真气传音,足见功力尚在,赶快隔空凝劲,向那壁上圆点,用力点它一下,否则,铁笼要到七日后,才会自动升起,这七日之间,无食无水,朋友便难免渴饿而死,为洞中添一白骨!”
    南宫独尊认为地下那人,没有理由欺骗自己,遂如言凝聚真气内力,隔空吐劲,向壁上圆点点去,指力才到,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那具铁笼,果然立即升起,但整座石室,竟也跟着转动起来。起初,只是缓慢转动,两圈过后却越来越快,变得奇速如飞.连南宫独尊这等身具上乘功力之人,都被转得头晕跟花,赶紧闭上双目。
    等到觉得旋转之势停住,不再头晕之际.才缓缓睁开眼睛.视觉刚复,南宫独尊便悚然吃了一惊!
    原来自己置身之地,不是适才所处,业已换了一间石室。这间石室之中,没有桌榻,没有炉鼎完全空荡荡的,但壁上却镑有两幅巨画。
    右边壁上.画得是富丽堂皇的花园美景,有位老翁,手执图书,在太湖前面曲肱假寐,画题写的是‘金谷莺花’四字。
    左面壁上,则画的是各种地狱惨状,也题了四个字儿,写的是‘万劫之门’。
    除了壁画以外,还有人.不是画中人,是真人是位年约五十二三的白衣文士,貌相颇为英秀但双目无神,倚着石壁,坐在地上,胸前并不住起伏,神情极为难受,彷佛只胜下奄奄一息?
    南宫独尊一见白衣文土,赶紧抱拳问道:“刚才是否尊驾在指点小弟?……”
    白衣文士仿佛已无力答话,只勉强把头点了一点。
    南宫独尊毫不考虐地,取出一粒‘小还丹’来,向那白衣文士口中送去。
    他此举一来是感激对方适才指点之德,欲加报答,二来也因这白衣文士既深悉‘泥犁古洞’的洞内机关,则由两人合力寻宝,总比一人盲目乱碰,来的较有希望。
    谁知那白衣文士竟不领情.摇头苦笑道:“不必……”
    南宫独尊懂得对方心意,面含微笑说道:“这不是寻常丹药,这是武林极为难得的小还丹,无论尊驾是身中奇毒.仰或负有严重内伤,都可以帮助你度过一场劫数!”
    自衣文士听他这样说法,才面带感激神色地,张开口来。
    南宫独尊索性救人救澈地,一伸右掌,贴上白衣文士的后背脊心穴.缓缓传送真力,帮助他行开药力。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白衣文士长吐一声道:“小还丹,名不处传,我岳克昌总算是捡回了—条性命……”
    语音顿处,缓慢站起身形.向南宫独尊抱拳笑道:“仁兄怎样称谓?”
    南宫独尊笑道:“小弟复姓南宫,名是独尊两字……”
    那名叫岳克昌的白衣文士‘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威震东南的南宫盟主……”
    南宫独尊连连摇手,截断对方的话头笑说道:“岳兄千万不要这样说法,南宫独尊已属退隐之身,不提当年旧事,我们以兄弟相称便了…”
    岳克昌皱眉道:“岳克昌受恩深重,怎敢高攀……”
    南宫独尊笑说道:“岳兄何出此言,若论受恩,是小弟在先,若非岳兄传声指点.小弟身困笼中,难免化为白骨……”
    说至此处,好似想起甚事,目注岳克昌道:“岳兄能对小弟传声指点,定对这‘泥犁古洞’中一切机关,相当熟悉?”
    岳克昌颔首道:“小弟对于洞内机关确实颇有领悟,但其中另有渊源,容我略进饮水,再为南宫兄细道。”
    南宫独尊闻言,赶紧把所带水壶递过。
    岳克昌称谢接过,饮了几口水儿,略为定神,缓缓说道:“小弟荆妻已故,遗有一女,名叫倩倩,自幼便在‘仙霞岭幽兰谷’中学艺……”
    南宫独尊听得‘呀’了一声,接口笑道:“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是当世武林中数一数二奇人,令嫒得列门墙,真是福缘不浅!”
    岳克昌道:“‘九畹仙子’本不收徒,因沾点亲戚,是我堂妹,又喜爱小女倩倩之质,才破格成全,小弟这次为了多年不见倩儿,十分思念,前往仙霞探看,不料行在中途,因缘巧合,看到一张秘图,就是这泥犁古洞中的机关布置,于是便暂止东南之行,掉头反奔西北。”
    南宫独尊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岳克昌反应甚快,看出他的神情,含笑说道:“南宫兄有何疑问?”
    南宫独尊摇头道:“并非有甚重大疑问,小弟只是觉得岳兄既获秘图,已得骊珠,随时均可前来‘泥犁古洞’,何必又要中止‘仙霞’之行呢?”
    岳克昌道:“这有两点原因,第一点是所谓‘秘图’,并非纸质,与这金谷莺花、万劫之门等两幅面儿一样,是镌在石壁,并有在我之前,先被别人看过模样,故而非要立奔西北不可,否则恐被别人捷足先得……”
    南宫独尊道:“既有这等情况,当然应加顾虑……”
    岳克昌不等南宫独尊再往下问,便自说道:“第二点原因是那‘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十分难涩难解,除非镇日与‘香草’为伍,对养兰赏兰有特别造诣之人,无法领悟,遂想先加取得,再去仙霞;求教堂妹‘九畹仙子’,赐与指点!”
    南宫独尊闻言恍然,但在看了岳克昌一眼之后,又自诧然问道:“岳兄既得骊珠,按图索冀,业已进入‘泥犁古洞’这间秘室,却又如何身负重伤的呢?”
    岳克昌苦笑一声,解开衣服,南宫独尊目光拄处,见他胸前‘七坎’死穴的稍稍偏右部位,有淡黑掌痕,不禁失声叫道:“岳兄是中了相当歹毒的‘黑煞阴手’?”
    岳克昌方一点头,南宫独尊又皱眉道:“这样说来,岳兄怕被别人捷足先得之虑,果然不差,当真有人先进这‘泥犁古洞’?”
    岳克昌颌首道:“对方并未走在我的前面,是乘我在面对壁画,苦心参详之际,悄悄掩来,出人不意地,打了我‘黑煞阴手’,若非部位略偏,定必应掌毕命,就这样,小弟也不过仅仅护得心脉,未被当场震死,终靠南宫兄慨赠小还丹盖世灵药,换回我一场劫数!”
    南宫独尊哼了一声,目光电扫道:“这心狠手辣背后伤人的下流鼠辈,今在何处?”
    岳克昌道:“他定是比我先看见必图之人,对这‘泥犁古洞’,路径极熟,业已进入了‘藏经秘室’,只是直到如今,尚未见得其走出而已!”
    南宫独尊向四壁扫视一眼,讶然问道:“除此以外,还有一间‘藏经秘室’?”
    岳克昌点头道:“小弟所见秘图的洞中布置,是指示到此为止,剩下便是要细加参详的两句话儿‘经藏地下,财在画中’!
    南宫独尊向地下略一注目,扬眉问道:“向岳兄下辣手的那厮,是怎样参透机密,进入地下的藏经秘室?”
    岳克昌苦笑道:“那厮心性颇为灵巧,对‘万劫之门’壁画,细看片刻,伸手转动画上判官所握的‘点鬼笔’杆,果然出现门户,闪身入内,门户也随即复原,毫无痕迹!”
    南宫独尊笑道:“我们可以依样画葫芦,也转动判官爷的所握‘点鬼笔’,进入地下秘室,和他一会,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究竟为谁之物,尚属不可知呢?”
    话完,便向镌画在左面石壁之上的“万劫之门”走去。
    岳克昌道:“南宫兄且慢!”
    南宫独尊止步回头地,诧然问道:“岳兄还有何顾虑?合我们二人之力,不会怕那无耻鼠辈的了……”
    岳克昌摇头道:“不是怕他,这‘泥犁古洞’别无出路,插翅难飞,且让那厮在地下秘室中,多替我们费些心思气力,少时再坐享其成,岂不是好?何况小弟还想趁此机会,先把另一句‘财在画中’暗语,参详一下。”
    南宫独尊闻言,觉得岳克昌的意境颇高,遂不急于走向‘万劫之门’,转动判官所握判官笔,而改对那幅中藏敌国财富的‘金谷莺花’,仔细注目!
    看了好大一会儿,岳克昌含笑问道:“南宫兄有无所得?”
    南宫独尊脑中灵光一闪,轩眉说道:“画名既称金谷莺花,则画中园圃,必系金谷园,而在太湖石前,手执图书,曲肱寐的老者,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大财主‘石祟’老先生了!”
    岳克昌道:“南宫兄的这种推论,必然极为正确,但不知对于藏宝,有何……”
    南宫独尊不等岳克昌话完,便即笑道:“石祟富堪敌国,可说全身皆宝,他既假寐,手中还紧握图书,莫非这卷书儿,有甚特殊价值?”
    岳克昌哎呀一声,目闪精芒,欢声赞道:“南宫兄委实高明,你真叫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话完,立即走到‘金谷莺花’所绘石祟卧像之前,细加观察,并伸手拨弄他所挂图书。三拨两拨之下,突然‘刷’的一响!
    岳克昌竟从那石祟所握的书卷之中,抽出卷得紧紧的一束素绢。
    他展开素绢,细一注目,不禁失声叹道:“真是财不易褥,这束素绢只是张藏宝详图,指出所谓敌国财富,是埋藏一座白水镇西十里的废园之内!”
    南官独尊道:“‘白水镇’!我去过,镇西果然有座占地不小的荒废旧园!”
    岳克昌听得南宫独尊这样一说,不禁含笑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否则,要在四海八荒之间,去寻找一座‘白水镇’,也未必是件容易之事……”
    边自说话边自把那束素绢,递向南宫独尊道:“故而,这批敌国财富,理应为南宫兄所得!”
    南宫独尊见状愕然,正待发话,岳克昌又复笑道:“南宫兄不必推辞,一来你去过‘白水镇’属于轻车熟路,二来又对小弟有过救命之恩……”
    南宫独尊不等岳克昌再往下说,便即连摇双手道:“岳兄千万不可这样说法,患难相助理所当然,何况岳兄更指点我脱困在先,这样好了,我们不必客气,在这‘泥犁古洞’中,凡有所得,都来个平均分配!”
    岳克昌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便走向左壁那幅题名为‘万劫之门’的地狱画像之前。
    南宫独尊知晓他是准备开启地下秘室,遂含笑问道:“地下秘室中,除了机关,还有强敌,岳兄经过这阵歇息,真气内力方面,完全恢复了么?”
    岳克昌笑道:“多谢南宫兄的小还丹妙药,小弟业已完全复原,如今正要进入秘室,去寻那无耻凶徒,报复适才背后偷袭的一掌之恨。”
    说话之间,已握住壁上判官手中那管‘点鬼笔’,加以转动。
    一阵‘轰隆’巨响起处,这号二层的石室之中.又告天旋地转.等到旋转之势一定.果然业已置身于第三层的石室以内。
    这第三层石室的大小形状与第一层第二层完全相同,但在石室却堆放了不少药物书箱,和榻椅等物。
    由于偷袭岳克昌一记‘黑煞阴手’的无耻阴险之徒,未见离去,故而南宫独尊与岳克昌进入第三层石室,并不急于寻觅甚么‘君子真经天兰秘谱’,而是先要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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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错,果然有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一个身着青衫,躺在榻上,面对里壁,仿佛是在睡觉?
    另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正立在一架书橱之前,彷佛正向书橱中,凝神注目,对于南宫独尊、岳克昌二人之来,却毫未回身,连理都不理。
    南宫独尊目光电扫全室,挑眉问道:“岳兄,那一个是适才在第二层石室中,对你暗下毒手之人?”
    岳克昌手指背对自己,站在书橱前面之人道:“是他,当时他虽从背后发掌,我又中毒神昏,但仍瞥见这无耻之徒,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
    南宫独尊目注黑衣人,冷然发话叫道:“朋友,别再装模作样,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今你该还我岳克昌兄一个公道,但南宫独尊要先请教一声,你为何甘犯江湖大忌,从背后发掌伤人?”
    那黑衣人仍然不睬,连头儿都没动一下。
    南宫独尊细看两眼,又向榻上青衣人扫了一瞥,口中不禁失声惊咦?
    岳克昌道:“南宫兄为何惊咦?莫非有甚发现?”
    南宫独尊指着榻上青衣人和橱前黑衣人道:“我有点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活的?”
    岳克昌被他一言提醒,目光微扫,点点头说道:“南宫兄所料,多半不差,我们先看看榻上那个。”
    走近榻前,果然看出青衫人只是一具陈尸,但不知服食了甚么灵药,使全身皮肉,虽已干瘪,却未腐烂。枕下,露出一点纸角,岳克昌凝功防毒的抽出一看,只见纸上写了八个字儿是‘宝藏任取,莫伤骸骨!”
    岳克昌‘哦’了一声,向南宫独尊笑道:“原来榻上青衣人,就数这‘泥犁古洞’主遗蜕我们且通试一奠,对洞主略致敬意吧?”
    这是侠义之道,也是人情之常……
    南宫独尊当然没有反对,就在面对榻上青衣人遗蜕,默默通诚致敬之际,南宫独尊瞥见这位洞主所穿青衫的左襟头上,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玉质兰花,有花有叶,叶色纯白,花色淡紫,好似雕琢的十分精美!
    玉琢兰花,胸前佩饰,也属于人情之常,故而岳克昌虽也看见,但和南宫独尊一样,都没有特别加以重视。
    向洞主遗蜕,默默通诚以后,南宫指着那站在书橱之前的黑衣人道:“岳兄请看,在如此环境中,不可能被人点穴制住,定是业已死去的了!”
    岳克昌点了点头,眉峰微聚说道:“我的看法与南宫相同,但有一点却弄不明白,就是这厮决非具有浩然正气的忠臣烈士之流,为何死后尸身不倒?”
    南宫独尊道:“这事着实有点奇怪,我们且近前看看?定会明白。”
    话完,两人走过,方发现那具书橱,并不简单,其中竟以“八卦”分格,暗合阵图,中间并有个半红黑的‘太极图’样。
    黑衣人彷佛是伸手欲从‘死门’中取甚书籍,而被‘死门’中猝然出现的一枝尖锐铁棍穿过心窝,致命而死!
    那尖锐铁棍上,多半还淬有剧毒,黑衣人遗尸才气血立僵,周身发黑,又被铁棍深穿入胸,支持尸身不倒!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哦”了一声道:“原来竟是这厮,难怪竟会对岳兄背后下手的那等下流无耻”
    岳克昌道:“南宫兄这样说法,定是认识此人?”
    南宫独尊道:“这厮复姓司徒,双名独霸。号种‘好色阎王’……”
    岳克昌晒然道:“仅从这外号之上,便知定是个行为万恶的黑道人物。”
    南宫独尊颔首说道:“此人是个好色如命,并心辣手狠,采花以后,必定伤人的独行大盗,但一身功力,却相当不弱,所炼黑煞阴手,极为歹毒,但毕竟所学粗俗,见识不高,否则,他应该看得出书橱布置,暗合阵法,不会中了‘死门’之内的突然晴器,化为异物!”
    岳克昌冷笑道:“这种情况,大概是利令智昏,才致死星照命!”
    南宫独尊问道:“岳兄这‘利令智昏’一语,怎样解释?”
    岳兄昌道:“这‘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定是发现了君子真经天兰秘谱,急于取得,才未注意书橱分格,暗合奇门中了意料以外的致命埋伏!”
    南宫独尊闻言,目光凝处细一注视,果然发现那“死门”分格以内的二十来册书籍中,有册薄薄小书,标以‘天兰’二字。
    这时,岳克昌也已发现,并正伸手去取。
    南宫独尊心生警觉,急急发话叫道:“岳克且慢……”
    岳克昌笑道:“南宫兄不必担心,你没有看见我已避开‘死门’位置,是站在‘生门’之前,斜身伸手去取的么?”
    南宫独尊目注岳克昌,摇手笑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尽量谨慎,免涉奇险才好!”
    岳克昌说:“依南宫兄的高见,应该怎样取法,或是干脆放弃?”
    南宫独尊目中电闪神光,扬眉笑道:“既入宝山谁肯空手而回?我认为一人先行凝功,隔空推动那册标以‘天兰’的薄薄小书,再用‘接引神功’,吸取入手,另一人则在旁,凝功准备,若有异动,立即抢救,这样作法,或许会比较稳妥一点?”
    岳克昌听到他考虑周到,表示佩服地,双翘拇指赞道:“南宫兄确实老到高明,岳克昌敬如尊命,就请南宫兄为我护法便了!”
    话完,为了尊重南宫独尊的意见,先行退了两步,然后隔空吐劲,右掌一伸,觑准“死门”分格中的那册小书,一推一抓。
    那册外署‘天兰’的小书,应掌立动,被推得往内一缩,毫无异状!
    但等岳克昌转以‘接引神功”,猛力一抓时,小书虽被内家劲气,抓吸得凌空飞出,但书橱中也生变化!
    所分‘惊休伤死杜景生开’等八门八格中,每格均飞出一种暗器,半红半黑的‘太极图’中,也喷出一股黑水,和一片红烟!
    幸亏南宫独尊警戒早生,应变迅速!变动才生双袖齐拂,用的是刚柔不同的两种劲道!
    左手用的是柔劲,把岳克昌的身形,向外一推。右手用的是刚劲.用‘流云飞袖’的强劲罡风把‘太极图’中所喷的一股黑水,和一股红烟,全都驱散向相反方向!
    岳克昌索性借劲倒身,一连几滚,总算侥幸逃过了八种厉害暗器的凌空猬袭!
    他虽幸脱大难,却仍有余悸,站起身来,面色如土地,向南宫独尊苦笑道:“南宫兄你又救了我一次性命,刚才岳克昌若是冒失伸手……”
    南宫独尊摆手截断岳克昌的话头笑道:“岳兄不必再客气了,且请看看手中之物,是否载上玄奇高深武功的‘君子真经天兰秘谱’?”
    岳克昌翻书一看,不由气得把双眉结在一处。
    南宫独尊一看岳克昌的神色,便失笑说道:“怎么样?难道这册书儿,竟是白纸?”
    岳克昌把满面气恼神色,转成苦笑道:“这‘泥犁古洞’主人,未免太狡狯,他把君子真经天兰秘谱,也和那敌国财富一般,是另有藏处!”
    南宫独尊有点会错了意地,扬眉问道:“藏在别处,莫非也是在那‘白水镇’么?”
    岳克昌摇了摇头,递过手中那册因而触发不少暗器,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薄薄小书道:“南宫兄请看,‘泥犁古洞’主人在这书上留言,说‘天兰秘谱’便藏于这间石室中,但来人若是无缘,却绝难发现,并还略加提示呢!”
    岳克昌话音刚了,南宫独尊不及翻侧小书地,便自问道:“那爱弄狡狯的‘泥犁古洞’主人作了甚么提示?”
    岳克昌道:“提示极为简单,只告诉我们,那册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而已。……”
    这时,南宫独尊已翻阅小书,见果如岳克昌之言,遂徽蹙双眉,苦苦思索?
    岳克昌在他思索之际,又走近书橱,双目凝光,细看橱中陈列的所有书籍……
    但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岳克昌只是用目观看,却没敢冒昧伸手,作任何触碰。
    蓦然间,耳边响起南宫独尊的笑声道:“岳兄,你如此注目书橱,莫非有甚发现?”
    岳克昌摇头道:“小弟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南宫兄智慧超绝,定然已得骊珠!”
    南宫独尊道:“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从‘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的提示之上,猜出这册武林秘芨,定非巨大,必是极为细小!”
    岳克昌想了一想,表示同意地,颔首说道:“南宫兄猜得对,‘纳须弥,于芥子’,这册万众觊觎的武林奇书,不知究竟细小到甚么程度?”
    南宫独尊道:“既然载有不少奇绝功力练法,以及内家上乘妙诀,则字数定不甚少,纵令书写得再极细小,也不会当真小的宛如芥子—般吧?”
    岳克昌笑道:“小弟也是这等看法,我们略进饮食,休息一会,等体力完全恢复后,逐寸逐寸地,细细排搜,最多费些功夫,把这间石室,处处搜到,纵并‘天兰谱’真正小如芥子,也不怕它会飞上天去!”
    南宫独尊也觉有点渴饿,遂点头一笑,与岳克昌觅地坐下,同进饮食!但他们口中虽在进食,目光却仍到处扫视,希望能彻底看破室中秘密。
    这种情况,到令非完全由于贪得异宝,武林人物的好奇心理,和冒险个性,也占了极大原因。
    进完饮食,觉得劳累已复,便立即进行排搜!
    所谓‘排搜’,便是全面搜索,任何一地,任何一物,都不轻易放过。
    但直等南宫独尊与岳克昌精疲力竭地搜遍室内,把架上每一本书籍,都取下细阅以后,仍无丝毫发现。
    南宫独尊气得索性躺在地上,双双抱头,长叹一声道:“厉害,这间石室,只仅这点周围,怎么宝藏其中,竟难发现丝毫痕迹?”
    岳克昌也叹息一声道:“是啊,天下事难者极难,易者极易,我们搜寻那敌国财富一索便得,但如今对这册秘芨,却似乎是碰了钉子?”
    南宫独尊突似触动灵机地,喜形于色叫道:“有了,有了………”
    岳克昌说道:“南宫兄真有本领,你找著了么?那‘天兰秘谱’现在何处?”
    南宫独尊笑道:“不是有了宝物,我只有了一种想法,可能会接近事实?”
    岳克昌既有点失望,也有点希望地,发话问道:“南宫兄,你有何高明想法,赶快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南宫独尊道:“我这想法是先加比较,再作推理……”
    岳克昌急急问道:“比较?以甚么和甚么比较?”
    南宫独尊又饮了一口水儿面含微笑答道:“既然来到这充满惊险,也充满刺激的‘泥犁古洞’之中,自然是以两桩洞中藏宝,互相比较!”
    岳克昌道:“是用那敌国财富,和‘天兰秘谱’二者……”
    南宫独尊才一点头,岳克昌便又问道:“这二者,—个是已得骊珠,一个尚茫无头绪,却是如何比呢?”
    南宫独尊道:“是在这两者之间,比较比较那一种来的重要?”
    岳克昌知道南宫独尊此语,必有深意,遂在仔细想了一想以后,方自摇了摇头,苦笑答道:“南宫兄,我觉得你的这项问题,等于白问,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这回轮到南宫独尊发怔了,看看岳克昌,微皱双眉,愕然发话道:“岳兄此话怎讲?这两桩宝藏,性质绝不相同,怎么会没有孰轻孰重的正确答案呢?”
    岳克昌道:“常言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是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对这洞中藏宝,恰好适用此例,有人喜爱武林秘芨,有人喜爱敌国财富,轻重之间,因人不同,怎会有正确答案?”
    南宫独尊静静听他说完,微微一笑道:“岳兄,你会错意了。”
    岳克昌方自诧然瞪目,南宫独尊又复笑道:“我这孰轻孰重的问题,不是笼统言之,是有特定对象,遂不再有见仁见智之虑。”
    岳克昌“哦”了一声,目注南宫独尊道:“南宫兄所谓的特定对象,是何等之人?”
    南宫独尊向那身着青衫,侧卧榻上的‘泥犁古洞’的洞主遗蜕,伸手一指,含笑说道:“就是这位洞主。”
    一句话儿,又把岳克昌双眉微蹙地,陷入沉思之中。想了好大半天,岳克昌方神色慎重的缓缓说道:“假设以这位洞主,作为特定对象,则两宝之间的轻重对比,似乎是天兰秘谱,比较来的重要。”
    南宫独尊正欲发问,岳克昌又复说道:“小弟这种论断,并非随口答复,而是有两点根据:第一点,这位洞主,不居城市,甘隐深山,不营巨墓,宁藏秘洞,自然是淡于富贵之人,第二点,由于他把敌国财富,藏在第二层石室中,而把‘天兰秘谱’藏在第三层石室之内,也显然对后者比较重视!”
    南宫独尊‘哈哈’一笑,抚掌赞道:“高明,高明,小弟完全赞同岳兄所作推理,彼此的心中想法,几乎是完全相同,毫无二致。”
    岳克昌苦笑道出:“南宫兄,小弟愚昧,尚不知你为何要成立这种推论?”
    南宫独尊说道:“这道理并不难解,岳兄请想一想,其它的奇珍异宝,姑且不论,仅以名剑而言,为何传世越来越少?”
    岳克昌愤然道:“这是由于中国人有个坏习惯,心爱之物,往往殉葬,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死的越多,能代表文化传统,留给后人研究改进的宝剑名刀,奇珍异宝便越来越少,大都作了那些王侯将相的墓中之物!”
    南宫独尊点头道:“岳兄此论,委实一针见血,痛快淋漓,但这‘泥犁古洞’主人,会不会独超凡俗,或是也犯了那些王候将相的同样错误?”
    岳克昌听至此处,方从恍然中钻出—个大悟,目闪精芒问道:“南宫兄你是认为这位泥犁古洞主人,既然把天兰秘谱,看得比敌国财富重要,便可能以此武林秘芨作为他殉葬之物?”
    南宫独尊笑道:“岳兄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岳克昌毫不考虑地,连连点头,应声答道:“有,有,大有可能……”
    南宫独尊道:“既然大有可能,则这位洞主,蜕化石榻,并未入棺,殉葬的心爱之物,多半便在他身上。”
    岳克昌完全同意地,向榻上青衣人,双手一拱道:“对不起,我等既入宝山,不愿空手而回,少不得要对洞主遗体,略为惊动……”
    话方至此,南宫独尊突又摇手笑道:“不必惊动洞主遗体,我已渗透端倪,知道天兰秘谱在那里了!”
    岳克昌听得颇感惊奇地,‘咦’了一声道:“南宫兄,你并未对这位洞主遗蜕,动手搜察,却怎………”
    南宫独尊笑道:“小弟昔年曾亲金石冶印,知道有种‘神眼雕刻’,可以在粒米之上,精镌百字……”
    岳克昌颔首道:“小弟也不单听说,并还见过,是在一枚桃核之上,镌刻了整篇东坡学士的‘前赤壁赋’……”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南宫独尊,诧然又道:“但不知南宫兄突然提起这种神眼雕刻则甚?”
    南宫独尊道:“我是从天兰秘谱又名芥子经上,获得灵感,认为那册上载绝学,被武林人物,万众觊觎的罕世秘芨,多半就是洞主遗蜕青衫襟上所戴的这朵玉琢兰花?”
    岳克昌的两道目光,立时被南宫独尊说得移注榻上。他向‘泥犁古洞主人’襟上所佩那朵叶作纯白,花作淡紫的玉琢兰花,细一注目,失声说道:“南宫兄当真估计得丝毫不错,这朵玉啄兰花的花叶之上,都铸有痕迹……”
    他一面发话,一面伸手,把那朵玉琢兰花,从青衫人的襟上摘下。
    南宫独尊本欲发话阻止,但因岳克昌的动作太快,话到唇边,花已入手,遂忍住话头,未曾说出。
    岳克昌持花在手,细加注目,扬眉说道:“这花瓣暨兰叶之上,均镌满痕迹,但过份细小,不先设法放大,根本看不出是些甚么内家妙诀,武林绝艺……”
    南宫独尊笑道:“设法放大不难,只要寻上两面晶镜,磨得略呈凹凸,再加配合装置,便可把那些细微刻痕,放大到十倍以上!”
    岳克昌忽似有甚发现地,扬眉说道:“我发现了,这花心中央有四个字儿,镌得略大,似乎可以凭目力辨识?”
    南宫独尊问道:“岳兄请看,大概是天兰秘谱四字………”
    岳克昌把玉琢兰花凑近双眼之前,一面加以细看,一面摇头答道:“不是天兰秘谱四字而是请坠泥犁四字……”
    说至此处,猛然悟出这四个字的含意,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南宫独尊也自心底生寒,恐怕自己先前所担心的事儿,可能出现?
    他双眉紧皱,伸手入怀.摸着尚存一粒的小还丹向岳克昌注目问道:“岳兄.你……你没有甚么事吧?……”
    岳克昌知道南宫独尊的问话之童,却未回答,只是苦笑一声,在石榻上坐了下来,并把手中那朵玉琢兰花轻轻放在榻旁几上。
    南宫独尊觉得他未曾答话的情况不对,遂急急叫道:“岳兄……”
    ‘岳兄’两字刚刚出口,岳克昌好似神疲已极地,已往榻上躺下。
    南宫独尊知道不对,他因早已有准备,赶紧取出那粒小还丹来,向岳克昌口中喂去。
    谁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岳克昌的口耳眼鼻等七窍之中,均都沁出云血,并四肢一挺,全身平蹦尺许来高,然后跌躺榻上,一动不动!
    这是中了剧烈毒力的征象……尤其是刚才那四肢一挺,全身一蹦,更表示了不单七窍溢血,连脏腑肝肠,也告寸断!
    如此情况,慢说‘小还丹’,便是有粒几乎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大还丹’,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换救岳克昌已赴九幽的一条性命!
    南宫独尊惊魂欲绝,双目含泪的好生欷献……
    就在他欷献声中,岳克昌除了毛发,衣物牙齿之外,全身骨肉,便自渐化血水……
    ※※※
    吴天才静听南宫独尊说完在“泥犁古洞”中的当初经过,扬眉笑道:“南宫庄主的机运真好,三人一齐入洞,司徒独霸与岳克昌均化异物,两宗藏宝,都由你独得而还!”
    南宫独尊苦笑道:“当时情况确实如此,但事无佐证,也难怪会令人怀疑我见利忘义,曾有下流举措!”
    说至此处,又自‘哦’了一声,向吴天才举杯苦笑道:“这是当年旧事的一切经过,但直至今日之前,还有两件事儿,我也应该对吴兄说个清楚………”
    吴天才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当前情势,颇为复杂,也颇为凶险,为了便于因应,南宫庄主对于一切因果,还是详言无隐的好!”
    南宫独尊苦笑道:“出得‘泥犁古洞’后,我便立来‘白水镇’,果从废园中,按图常冀地,获得敌国财富,遂渐改建成今日局面,但……”
    吴天才饮了一口茶儿,接口微笑说道:“但对于那册‘君子真经天兰秘谱’,却无法参透.遂又把脑筋动到‘仙霞岭幽兰谷’的九畹仙子头上。”
    南宫独尊赧然笑道:“除了想请‘九畹仙子’指点‘天兰秘谐’上,有关兰艺的一些特殊知识我念及曾与岳克昌同共患难,又膝下乏人,遂倚仗素精易容之术,索性扮成岳克昌的形相,一来免得使岳倩倩承受丧父之痛,二来也可将这敌国财富,由她继承,或是分他一半,俾令岳克昌兄,在九泉之下.略可暝目!”
    吴天才颇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南宫庄主的这种想法,到颇合情合理,但岳倩倩是绝丁聪明之人,她会不会认得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宫独尊道:“一来她自幼离家,二来我精于易容,三来又藉词并未和她过份接近,故而直到目前,关于我的身份问题,岳倩倩毫不起疑,到是白嬷嬷的神色之间、有点……”
    吴天才接口问道:“南宫庄主请恕我问句可能失当之语,白嬷嬷功力不弱,除非遭人暗算,颇难遽下毒手,是不是…”
    问至此处,似乎略有碍难,有点问不下去。
    南宫独尊恍然悟函吴天才问话之意,慌忙摇手接道:“吴兄千万不可有这种想法,我对岳倩倩完全是眷念故人之女,意欲有所分赠,以求心安,纵然白嬷嬷有甚疑心,我也不会向她暗下辣手,自减实力……”
    吴天才道:“那么,把你认成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化身的那拨武林人物,又是怎样……”
    话犹未了,南宫独尊便满面苦笑的接口说道:“这桩事儿,太以奇怪,约莫半年多前,便有人向我威胁,指我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化身,当年并作过一件见不得人之事,倘不肯分赠十万金珠,并交出‘天兰秘谱’,必将邀来威震江湖的‘四绝书生’沈宗仪,取我性命。”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一受威胁之后,便立即找我?”
    南宫独尊摇头道:“没有,我先设法探查对方身份来历,以及司徒独霸昔年所为,究竟是甚么样的见不得人之事?但却毫无头绪,只查出对方要搬来沈宗仪之语,并非虚言恫吓自忖年老力衰,天兰秘谱又未练成,决非‘四绝书生’之敌,才麻烦与‘四绝书生’并称一时瑜亮的吴兄,为我御此一劫!”
    吴天才笑道:“这两项原因,若是由我来查,大概或可水落石出?”
    南宫独尊陪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吴兄以你与沈宗仪一路交厚关系,查查他身后之人究竟是谁?怎会把我当成‘好色阎王,司徒独霸,要报雪甚么不共戴天仇恨?”
    吴天才点头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对方既处心积虑,有备而来,我们应该要把敌情了解得透彻一点!”
    南宫独尊问道:“吴兄怎样查察,你是打算前往?……”
    吴天才摇头笑道:“不必,我不必千幸万苦,去找对方,却打算把‘四绝书生’沈宗仪邀来庄中一叙!”
    南宫独尊听得先是一怔,但旋即点头笑道:“把他约来也好,反正我只要接连放起两道飞龙旗火,沈宗仪便会立即赶来。”
    吴天才问道:“南宫庄主怎会这样深具言信的有把握呢?”
    南宫独尊遂仰‘青木郎君’东方朗与仇如海同来情况,加以叙述,说完并道:“那仇如海貌相虽老,但神情举措,暨目光气质,却逃不过我这双老眼,分明是个年轻人物装扮,加上再以‘仇如海’为名,我遂认为他的本来面目,多半就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吴天才略一加以寻思,点头说道:“南宫庄主的这种推测,大概不会有错……”
    南宫独尊笑道:“在我发出连续‘飞龙旗火’,召他来此之前,有桩事儿,想先与吴兄商议商议。”
    吴天才从南宫独尊的神色之上,感到事不寻常,遂目注对方问道:“南宫庄主有何重要之事,尽管请讲,吴天才只要能供聪慧,便决不藏拙!”
    南宫独尊换了一副既和善又关切的神情,含微笑说道:“虽是重要之事,也可说是一件轻松之事……”
    吴天才方自‘哦’了一声,南宫独尊又复笑道:“吴兄绝艺惊才,名倾四海,但在芸窗伴读,红袖添香的主持中馈方面,似乎还………”
    吴天才摇头道:“我对文武各途,都还有点鬼聪明,但却就是对这件事没有天才,一来,不愿对庸脂俗粉,甘伺妆台,二来,……”
    南宫独尊不等吴天才话完,便即笑道:“这件事儿,不一定要有追求天才,凭人作伐也可,南宫独尊想向吴兄讨碗冬瓜汤喝!”
    吴天才诧道:“南宫庄主,那怎会在群豪虎视之中,有此闲情逸致?”
    南宫独尊自桌上拈了两枚桃仁,一面入口嚼食,一面含笑道:“岳倩倩……”
    三字才出,吴天才便眉头紧蹙,连摇双手!
    南宫独尊见状,好生惊讶地,发话问说道:“岳倩倩不当尊意?她是绝代天人并不是庸俗脂粉……”
    吴天才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岳姑娘虽属绝代天人,得妻如此,原属无憾!但这类娇娃,平素多半目空于顶,看不起一般臭男人,但若一旦有倾心,却又石烂海枯,矢情不二,南宫庄主在一路间,派了不少耳目,你应该知道岳倩倩的万斛情丝,业已系向沈宗仪了!”
    南宫独尊苦笑道:“这确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桩重大矛盾,我想改变事实……”
    南宫独尊道:“不见得,只要吴兄点点头首肯,我可以……”
    吴天才轻轻叹息一声,目注南宫独尊道:“我知道你以化身岳倩倩之父的便利,可使她疏于防范,甚至于对她算计,甚至于让我把生米煮成熟饭……”
    南宫独尊笑道:“这难道不是有效策略?……”
    吴天才冷然道:“对你绝对有效,对我绝对无效!”
    南宫独尊愕然不解,向吴天才瞠目问道:“吴兄此话怎讲?”
    吴天才道:“这样一来,可以使我不再别去,永远留在‘养天庄’中,更可使我与沈宗仪之间成为情敌,必须以生死相拼,岂非对你而言,绝对有效?”
    南宫独尊脸上一红,吴天才继续说道:“在我这一方面,纵然乘人于危,把生米煮成熟饭,也最多获得岳倩倩的一具躯壳,重要百倍的一颗芳心,也就是能使躯壳发生价值的蜜意柔情……”
    南宫独尊叹道:“吴兄陈义大高……”
    吴天才摇头道:“这决不是陈义大高,在描写美女的‘比花解语,比玉生香’两句隽言之中,前者一定重于后者,否则,纵有绝代容光,又与木雕西子,冰殿嫦娥何异?”
    南宫独尊听他竟推谢自己这番美意,不禁眉头深蹙!
    吴天才笑道:“南宫庄主不必烦心,我既受重聘,必尽全力,你用不着另加扰络,且连续放起两道‘飞龙旗火’,把沈宗仪召得来吧!”
    南宫独尊道:“吴兄如今便打算与沈宗仪分分高下,一死相拼?”
    吴天才摇头道:“不是,我们有桩约定,抵达白水镇后,第一次见面,仍叙朋友之交,第二次再为敌对之搏,我向来为人,最重然诺,打算借这‘五云楼’,对沈宗仪好好款待一次,也利用这次机会,替你把他为何视‘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为不共戴天之仇,问问清楚,也把你不是司徒独霸之事,说个明白,若能使这位‘四绝书生’,置身事外,岂不是好?”
    南宫独尊道:“多谢,多谢,一切均仰仗吴兄!”
    吴天才说道;“南官庄主不必称谢,我既受人之雇,理应忠人之事,但我却有件事儿,不太高兴,认为你对我有所保留,并未完全说出真话。”
    南宫独尊道:“吴兄还有何疑问?”
    吴天才冷冷说道:“根据你所说当年经过,确实不愧为正人侠士,还有些东南武林盟主的气度身份,但在我前来白水镇的一路之间,发现你对沈宗仪所用手段,相当阴损毒辣,前后举措,不似一人,究竟是所陈不实?仰或是近年以来,在气质上起了变化?”
    南宫独尊赧然道:“吴兄问的极是,我应该加以解释……”
    吴天才洒然道:“南宫庄主请注意,以后对我尽量要开诚布公,若等事后再加解释,效果便差得多了!”
    南宫独尊苦笑道:“吴兄所作质询,须分为双重解释,第一种说来奇怪是近年以来,我在气质性格上,的确起了变化,首先是豪气减退,其次是竟会怕死……”
    吴天才道:“这是你既有了敌国财富,又有了辛冰冰那等美艳妻妾,生既可恋,怕死则无可厚非,但有些手段,为何会变得极为毒辣阴损呢?”
    南宫独尊在脸上微微一红,苦笑说道:“那些阴损毒辣举措,全是师爷安排!”
    吴天才颇出意外地,“哦”了一声道:“南宫庄主还有一位师爷?”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也是一位失意江湖的退隐之人,名叫向百胜……”
    吴天才道:“这位向百胜师爷呢?怎不请出一会?”
    南宫独尊答道:“向师爷因一路安排,均告失败,生恐对方太以厉害,吴兄独力难支,遂告假数日,去邀请他一位好友,来此为阻。”
    吴天才双眉微挑,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南宫独尊见他似有不悦之色,急忙陪笑说道:“吴兄如觉向师爷此举,有点多余,那我们便打消……”
    吴天才把手一摆,沉声说道:“暂时不必打消,一切均等我和沈宗仪仔细倾谈以后,再作决定吧……”
    说至此处,饮了一口茶儿,目注南宫独尊道:“事不宜迟,南宫庄主请连续放起两支‘飞龙旗火’,召请沈宗仪吧。”
    南宫独尊自然唯唯领命,刹那之间.两道龙形旗火,便高窜数十丈的起在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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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宗仪在南山之中,刚听邢光宗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怎样设计害死爱妻邢家慧,以报复自己杀他独子之仇的当年往事,娓娓谈完,便瞥见“养天庄”方面,接连飞起了两道龙形旗火。
    跟着,“青本郎君”东方朗也走来笑道:“沈老弟,飞龙旗火,连起当空,这是南宫独尊表示已有司徒独霸讯息,对我们发讯召唤,我们去是不去?”
    沈宗仪道:“在下再出江湖,邢老人家又惊动了这多朋友,所为何来,那有不去之理?”
    邢光宗道:“这次与你们上次猝然前去不同,对方是有备而为,可能充满凶险?”
    沈宗仪一来急于妻仇,二来也对岳倩情的毫无消息,放心不下,遂双眉一挑,朗声说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再走趟‘养天庄’,倒看看那南宫独尊,有些甚么说法?”
    东方朗笑道:“好,沈老弟豪气干云,我陪你再走一趟,倘若南宫独尊有甚么歹意,便索性闹它个天翻地覆!”
    邢光宗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圆筒,递向东方朗道:“东方郎君,万一养天庄中,真有凶险,你便立刻射出这筒‘联珠信火’,我们好赶来接应。”
    东方朗点了点头,便和沈宗仪一齐向养天庄赶来。谁知才到庄前,庄门大开,吊桥也已放下。
    南宫独尊并未出面,只由吴天才换了件比较干净点的长衫,站在庄外。
    一见东方朗等赶到,吴天才便立向沈宗仪所扮仇如海,抱拳笑道:“沈兄,在小弟面前,似乎用不着易容变貌……”
    一语方出,沈宗仪便自除去化妆地,含笑说道:“吴兄真好眼力,但我不知这次竟会由你出面接待,才在双方未正式破脸前,略掩本来面目,藉生缓冲作用。”
    吴天才摇手道:“用不着缓冲,这次是吴天才主动邀约,与沈兄只叙好友之情,不起干戈之声,最好是两人对面,促膝深谈,所有密言,不传六耳……”
    说至此处,转面目注“青木郎君”东方朗道:“这样作法,对于东方郎君,似乎略有失敬,不知东方郎君信得过我吴天才么?”
    东方朗笑道:“‘鬼斧神弓’,乃当今俊杰,我那有信不过之理,但……”
    沈宗仪一旁笑道:“吴兄既巳声明,与我只叙旧交,则在此安然,必无凶险,东方郎君请归报邢老人家,不须多虑……”
    东方朗眼珠一转,向吴天才问道:“吴大侠,我何时来接沈老弟?”。
    吴天才暗佩“青木郎君”东方朗作事老辣,轩眉笑道:“双方仇怨之事,内容复杂,我与沈兄开诚布公,恐有一夕深谈,东方郎君还是明晨来吧。”
    东方朗点头道:“好,明日的卯正时分,我仍然在这庄门接人。”〖,〗话完,毫不停留地,立即转身离去。
    东方朗一走,吴天才立即侧身含笑道:“沈兄请……”
    沈宗仪双眉微轩,飘然举步,口中若有意若无意地,向吴天才问道:“吴兄,岳倩倩姑娘是否也住在这‘养天庄’内?”
    吴天才笑道:“沈兄猜得不错……”
    沈宗仪认为岳倩倩既住此处,理应与自己相见,如今芳踪杳然,定然有甚重大变故,不禁脸上神色立变,失声说道:“她人呢?莫……莫……莫非是玉体违和,有甚病痛?……”
    吴天才笑道:“沈兄又猜对了,岳姑娘正是偶撄小恙,才暂时无法与沈兄相见,但白嬷嬷却已死在‘大力金刚掌’下……”
    沈宗仪因“大力金刚掌”是自己的独门绝艺,闻言之下,先是大吃一惊,旋即讶然说道:“吴兄,你怎的如此说法,白嬷嬷与我们一路西行的,不是已在‘驻马集’的旅店之中,身遭惨祸,灵枢也暂厝该处…”
    吴天才“哈哈”一笑,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说道:“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弟虽早有发现,但对于这项美丽谎言,却未忍拆穿而已。”
    沈宗仪不解道:“美丽谎言?吴兄,你……你此语是……”
    吴天才失笑道:“岳姑娘对你早就倾心,但沈兄却孤傲高怀,每欲拒人千里,她才想出这条妙计,伪称白嬷嬷已遭惨祸,使你义无反顾,不得不一路护花,对她照应,两人之间的感情,便会因旦夕相对,自然增进。”
    沈宗仪表默然,心中却暗感岳情情的用心良苦!
    吴天才道:“但谁知到了‘白水镇’后,竟弄假成真,白嬷嬷被人硬用‘大力金刚掌’震碎脏俯!”
    沈宗仪听得紧皱眉头地连连摇头道:“这事太以奇怪,因为‘大力金刚掌’,虽不敢说是普天之下,唯我一人独擅,但在这边荒所在,要想再找一个同样精于此技之人,却也相当困难的呢!”
    吴天才颔首道:“小弟知道沈兄是‘冤有头债有主’恩怨分明的豪侠英雄,绝不会殃及无辜,向白嬷嬷下此辣手,故而才把你约来,彼此作次彻底长谈,将一切可疑之处,都弄个清清楚楚。”
    沈宗仪见面前已是议事大厅,吴天才并不进入,拉着自己绕向厅后,不禁诧然问道:“吴兄,你要与我到何处去作竟夕长谈?”
    吴天才笑道:“小弟替南宫庄主绘画图样,在这‘养天庄’的后园中建盖了一座‘五云楼’,楼中幽静舒适,宜于良友深谈,并可请沈兄指点我这心血结晶,有甚粗俗不到之处?”
    沈宗仪脸上赧然地,摇头苦笑说道:“吴兄千万不必问道于盲,小弟对于土木建造,机关消息等,仅有一知半解,慢说指点,恐怕连欣赏的资格,都够不上呢?”
    吴天才笑道:“沈兄太谦了,小弟久知‘四绝书生’武达文通,一身所学,睥睨当世,所涉及广,但若认为土木机关,属于小道,不屑一顾,那就说不定了。”
    沈宗仪知道土木机关定是吴天才所擅长的技艺之一,遂故意转开话头道:‘这座‘养天庄’,屋宇众多,园囿广阔,足见南宫庄主的财力之雄,想不到他竟肯淡尽名心,隐居边荒甘于寂寞!”
    吴天才摇头道:“不是他甘于寂寞,而是他就在此处获得敌国财富,这‘白水镇’西的‘养天庄’,就是南宫独尊的发迹之地。’沈宗仪单刀直入地,突向吴天才问道:“吴兄,你能不能确认这位,‘养天庄’庄主,真是南宫独尊,不再具有其他身份?”
    吴天才大笑道:“我知道兄始终疑心南官庄主具有‘飞龙剑客’与‘好色阎王’的‘双重身份’,但你若知晓他几乎具有‘第三重身份’之时,会更奇怪呢?”
    沈宗仪瞠目道:“他还会第三重身份?这身份是……”
    吴天才道:“他是岳倩倩姑娘的生身之父……”
    这一回,沈宗仪不单瞠目,并且张口结舌的惑然说道:“会有这等怪事?岳倩倩姑娘姓岳,似乎与‘南宫’‘司徒’等两个复姓,不发生任何关系?”
    吴天才苦笑道:“谁说没有关系?这关系还复杂的很呢,前面已是‘五云楼’,我们到楼中静室以内,谈个彻底,再细定因应策略。”
    沈宗仪抬头注目,果然看见假山突兀,树木茂密,草坪广阔的后园之中,矗立着一座十分华丽玲珑的三层楼阁。
    他对土木机关之道,虽不十分内行,但一望也知这座“五云楼”,除了色泽淡雅,材料华美,式样玲珑外,并暗合八卦方位,九宫门户,其中定有相当厉害的埋伏变化,不禁失声说道:“好漂亮的一座‘五云楼’,不知耗费了吴兄多少心力?”
    吴天才笑道:“我只是供给他一张现成图样,但南宫庄主却破费了万两黄金,募集数百人手,昼夜赶工,才在一年左右,建筑完成……”
    说至此处已至楼前,吴天才指着地下笑道:“沈兄,石阶请走双数,上阶以后,在红黑二色的地砖之中,请选择红砖着足。”
    沈宗仪一面如言举步,一面含笑说道:“吴兄,我们敌对之势尚未消,甚可能会作生死之搏,你怎么竟对我泄漏这桩重大机密?”
    吴天才道:“‘五云楼’中共有三十六道厉害埋伏,楼口的一些普通装置,算什么重大机密?何况楼中只要有人主持,随时都可将红砖变成安全,黑砖变成危险,也可使双阶石阶之上,充满夺命危机……”
    他虽说得危险万状,但沈宗仪却若无其事,神色如常,丝毫未变地,飘然举步,与吴天才一同登楼。
    吴天才笑道:“沈兄履险如夷平地的这份胆识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仪笑道:“这不是我的胆大,而是对吴兄的信任,换了其他不顾信义的无行对手,沈宗仪或许会先发制人,不会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道:“妙极,妙极,我们两人可为武林中留段佳话,叫做‘知已劲敌……’”
    就在吴天才“哈哈”狂笑声中,两人上得二楼,进入一间清静密室。“五云楼”中,除了特别召唤,一向严禁下人擅入,如今吴天才因欲与沈宗仪互倾机密,故也别无他人。
    由吴天才亲自奉过茶水之后,沈宗仪便正色说道:“吴兄,我们既须作竟夕深谈,则我有桩要求,想先……”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扬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听我说,岳倩倩姑娘偶撄小恙,有点悬心,想先问问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沈宗仪知道在这等武林豪侠之前,无须再作无谓掩饰,遂相当大方的点了点头。
    吴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让你亲自看她一眼。”
    沈宗仪惊喜道:“岳倩倩也在‘五云楼’中,我能看到她么?”
    吴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悬一幅“沈周花鸟”。
    画轴之后,嵌着一面铜镜。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仪看见岳倩倩躺在榻上,但却在半边面颊上,罩有白纱,身边并有个艳若天仙的中年美妇,手捧玉碗,似在喂她服药。
    沈宗仪一见之下,双眉立皱地,失声说道:“她不是病,是伤?”
    吴天才颔首道;“对,不但是伤,而且是损容光的颊上之伤,沈兄应该体会得出女孩儿家的爱美心情,在岳姑娘伤愈之前,你不必想见她,她也不愿见你。”
    沈宗仪颔目注视有顷,方自缓缓说道:“她好像伤得不轻,能复原么?”
    吴天才道:“已有罕世灵药,只要再有精妙医疗手段,应该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仪急急说道:“边荒小镇,罕世灵药或有,精妙医术,却是难寻,小弟对于岐黄一道,向颇心喜,读过华陀谱,看过青囊经……”
    吴天才抚掌笑道:“小弟正想请沈兄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奋勇,再妙不过……”
    沈宗仪遭:“她颊上是受了甚么损伤,是毒液侵蚀,≈OCR:大鼻鬼:≈还是刀剑伤损?’吴天才道:“是沾丁一种由七种蛇蝎毒汁所凝制的‘万劫浆’……”
    沈宗仪“哎呀”一声,皱眉叫道:“那可不妙,颊上被剧毒汁液侵袭,最难复原,所需药物之中,非有‘朱红雪莲’,暨‘上佳田七’不可,这两样东西……”
    吴天才笑道:“沈兄别急,这‘养天庄’的药库之中,便有你所说的‘朱红雪莲’,与‘上佳田七’!”
    听了他这样说法,沈宗仪慰然笑道:“不要紧了,只消有‘朱红雪莲’和,上佳田七’,我保证岳姑娘颊上所沾的‘万劫浆’痕,可以于三日之中净去……”
    说至此处,目注吴天才,扬眉笑道:“吴兄,借份纸笔,我来开张药方。”
    吴天才自书桌屉中,取出纸笔,沈宗仪微一寻思,开了一张药方,递向吴天才,含笑道:“吴兄命人把药方上所有药物,用‘阴阳瓦’焙干,研成细末,以‘无根水’调和,轻轻敷满岳姑娘颊上患处,但务须派专人照拂,在敷药一至二日后,颊上落痂时,必然奇痒难耐,千万不可听任岳姑娘加以抓挠,务宜劝她强力忍耐,落痂后,再敷药末,一昼夜间,便告复原如旧的了”:
    吴天才接过药方,微感讶然问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却不亲自为岳姑娘诊视诊视?”
    沈宗仪“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吴兄猜得对了,我如今不适于与岳倩倩互相见面。’吴天才心中本已微觉惊讶,如今这惊讶程度,又复加深不少!
    沈宗仪从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说道:“吴兄请不必惊奇,我如今不必与她见面,共有二点原因,第一,既有圣药。无须神医,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会愿意在这种容光受损的情况见我,第三,我在与吴兄互作竟夕深谈,明了—切恩仇实况前,也不愿意对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话犹未了,吴天才已失声接口说道:“沈兄体贴入微,真是一位情圣,我召人来把这张药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对岳姑娘细加调治照拂便了。”
    沈宗仪道:“辛姨娘?……”
    吴天才不等他动问,便自含笑说道:“在沈兄未明了通盘情况之前,包管你会越问越胡涂,所谓‘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之妻,这是‘养天庄’的女主人,更是‘无情剑客’萧扬于死前留书,要你务必替他加以诛戳的辛冰冰!”
    这番话儿,果然把沈宗仪听得目瞪口呆……
    吴天才按铃召人,送去药方,并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吴天才闪动目光,轩眉笑道:“沈兄,先告诉你一件极不好的消息,假如你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则此仇便永远成空,报不成了。”
    沈宗仪一惊不小,目射厉芒,急急问道:“吴兄此话怎讲,难道那司徒独霸竟……竟已身化异物?”
    吴天才点头道:“对,司徒独霸早死,纵令沈兄想效法伍子胥对付楚平王那样,来个鞭尸三百也无法如愿,因为司徒独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径,早因地裂山崩,全告封死。”
    沈宗仪几乎把两道剑眉,蹙得几乎结在一处地苦笑道:“吴兄请把这椿事儿的经过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吴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从南宫独尊所听来的当年旧事,对沈宗仪加以转述。
    沈宗仪静静听完,向吴天才问道:“吴兄认为南宫独尊这番供状的真实程度如何?”
    吴天才笑道:“我在聆听之时,十分注意对方的双目神光,与脸上颜色,觉得似乎不是虚言,但他在叙述之中,极可能会隐瞒了若干事实,替他自己开脱开脱。”
    沈宗仪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记得吴兄在途中说过,她曾嫁萧扬,是我大嫂,怎么又会作了南宫独尊之妻?”
    吴天才又把南宫独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经过,说了一遍。
    沈宗仪听得几乎判不出南宫独尊与辛冰冰二人的无心铸错,究竟应不应该接受惩罚,只有默然不语。
    吴天才向沈宗仪举杯劝酒,和声说道:“沈兄,该你的了,请把你一路上均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伤心之事,对我倾诉倾诉!”
    沈宗仪满面赧然神色,长叹一声道:“吴兄刚才还夸赞我体贴入微,是个‘情圣’,其实我却是个十分愚蠢,上人恶当,误杀爱妻的负心匹夫?”
    吴天才听了沈宗仪这两句话儿,着实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讶然说道:“哦?沈兄曾经杀妻……”
    说至此处,想起他那“上人恶当”之语,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甚么巧妙安排?”
    沈宗仪一双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厉光芒,点头答道:“吴兄猜得不错,我与司徒老贼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踪迹讯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吴天才皱眉道:“司徒独霸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对沈兄……”
    沈宗仪发觉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说道:“我忘了向吴兄说明一件事儿,就是司徒独霸的独子,曾死我手。”
    话完,又加补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箫”诛除独奸七女的万恶贼子司徒豹之事,说了一遍。
    吴天才仔细听完经过,不禁皱眉沉呤……
    沈宗仪道:“吴兄听完我这不愿向人轻提的伤心恨事,以为如何?”
    吴天才道:“有两大问题,需在我与沈兄,分头进行,先行查个明白,否则,非弄成一笔不可收拾的糊涂帐不可!”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的两大问题,是指……”
    吴天才苦笑道:“难处在于你我昔日均未见过南宫独尊,暨司徒独霸,以致无法确定今天的‘养天庄’庄主到底是谁?他若真是南宫独尊,昔日之事,全是实话,则我既被礼聘,站在江湖道义上,便应与沈兄处在敌对地位,否则,他若是司徒独霸,所说昔日之事,身份完全调转,对我欺骗,则我不单不再尽力对他保护,反将帮助沈兄,报复昔日的中计杀妻之恨。”
    沈宗仪觉得他所说极为有理,注目问道:“关于‘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应该怎样查究?”
    吴天才道:“这桩责任,由我来负,我要好好设计一下,以十日为期,在这期限之内,非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仪点了点头方待启口,吴天才又复说道:“第二项问题是要设法求证令岳父‘无影杀星’邢光宗,对沈宗仪所说调查尊夫人含冤遭祸之事,有无不实之处?”
    沈宗仪愕然道:“在这件事儿之上,他有甚么理由骗我?”,吴天才道:“怎么没有理由?……”语音至此顿住,向沈宗仪略一拱手,含笑说道:“沈兄请恕直言,令岳父‘无影杀早’邢光宗,在江湖中声名并不太好,虽有‘侠盗’之称,但生平行为,最多恐怕也不过是邪正参半而已!”
    沈宗仪知晓吴天才在批论中,业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点了点头。
    吴天才继续笑道:“我从沈兄言语之中听出,你们翁婿之间,也并不十分相得……”
    沈宗仪不加否认地,颔首说道:“便因我岳父行为,有时欠正,彼此间,遂甚少往来,尤其在我爱妻死后,更是根本不通音讯……”
    吴天才双眉一轩,目光闪动说道:“这样说来,就更有可能的了,我们固然可以相信邢光宗对你所说,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怀疑他是觊觎‘养天庄’庄主的敌国财富,和‘天兰秘谱’,才编造了那么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绝艺,作他夺宝工具!”≈OCR-大鼻鬼,连载-≈沈宗仪“哎呀”一声,目注吴天才道:“吴兄,你……你真心思慎密,想……想得太…太…太周到了!”
    吴天才苦笑道:“沈兄赞我心思缜密也好,骂我刁钻刻薄也好,或许我是想得过份了一点?但因兹事体大,若不从各方设想,解剖所有的阴谋成分,难免你我均会被人利用,聚铁九州,铸成大错……”
    沈宗仪神色正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吴兄所作顾虑当然有理,并十分重要,但……”
    吴天才懂得他为难之处,接口笑道:“沈兄是觉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证其所说真伪,有点开口为难么?”
    沈宗仪苦笑道:“确实有点开口为难,因为纵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无甚显然重大恶迹,何况他又长我一辈……”
    吴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确实纵欲向其查问,也难行措词,要不要我来替你想个办法?”
    沈宗仪大喜道:“吴兄若有指点,自然求之不得!”
    吴天才擎杯微饮,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对沈宗仪低声细语地,提出建议。
    沈宗仪有时连连点头,深表同意,有时又提出唐见,加以修正。
    两人足足研究了几乎有一个更次,仿佛才获得智珠地,彼此相对一笑。
    这时,长夜已尽,即将天明,但在将明未朗之前,却显得分外阴沉黑暗。
    吴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尽十日心力,查证七事,彼此间究应站在甚么立场?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了。”
    沈宗仪点头道:“多谢吴兄一番擘划……”
    吴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这段交情,不愿遽尔成仇,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设法把这有点扑朔迷离的‘养天庄’庄主身份弄清楚不可,沈兄何必还说甚‘谢’字呢……”
    沈宗仪向壁上看了一眼,双眉略为轩动。
    吴天才道:“沈兄是不是还要看看岳姑娘的情况……”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欲伸手再度揭起悬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鸟”。
    沈宗仪急忙摇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说道:“岳姑娘服药敷药,三日后必复容光,此时还看她情况则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来面目,进过‘养天庄’,不与相见,暗加责怪,芳心中有所抑郁时,请吴兄为我解释几句。”
    吴天才从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颔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会把你的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对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沈宗仪见吴天才竟开起子玩笑,觉得有点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吴兄,小弟告别……”
    吴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沈兄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东方朗约定卯正来接,如今曙色虽开,天光仍早……”
    沈宗仪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无人来接,便不会单独回转南山。”
    吴天才听他这样说法,便起身相送,并含笑嘱道:“沈兄记住,凡事最忌操之过急,应在不着痕迹中,悄悄试探,否则,那位‘无影杀星’邢光宗,向称足智多谋,狡猾无比,是断断不会在你面前,露甚马脚的呢?……”
    沈宗仪边自举步,边自颔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关系太大,一定尽量旁敲侧击,决不会露甚痕迹?”
    这两位艺压当今的武林年轻俊杰,并肩举步之间,谁也没想到其中竟会有一人,在不久后身罹惨祸,‘五云楼’中的竟夕长谈,竟成了他们最后一面。
    出得‘五云楼’,步过广阔后园,觉得‘养天庄’中一片安详静谧,毫无甚么如临大敌情况?
    沈宗仪目光向四外一扫,扬眉笑道:“吴兄,令东主虽隐江湖,毕竟当过一任东南武林盟主,颇有统驭能力,把偌大一座‘养天庄’,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吴兄,也能寄与绝对信任……”
    吴天才冷笑一声道:“我吴天才气量虽狭,却极重然诺,生平言出必践,南宫独尊厉害之处,便是托以整个身家性命,对我绝对信任,他若稍有减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愿再和有生以来,第一位气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敌对地位了!”
    就至此处,已到庄门。
    庄丁开了庄门,才一放下吊桥,便见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从树林中缓步走出。
    吴天才笑道:“东方郎君来得真早,我还以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儿……”
    东方朗笑道:“我因为对吴大侠景仰太久,特意早来一点,看看可有机缘,睹你‘鬼斧神弓’绝艺?”
    吴天才双眉一挑,目闪精芒,盯着东方朗道:“东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划比划么?’沈宗仪因与吴天才已有密约,闻言之下,皱眉说道:“东方郎君,我已安然无事,出得‘养天庄’,何必还……”
    “青木郎君”东方朗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沈老弟不必担忧,东方朗深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之理,更自知鸡肋不足当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吴大侠较艺,只是想趁此机缘,能瞻仰瞻仰他成名惊世的‘鬼斧神弓’的绝妙手法!”
    不单东方朗,连沈宗仪也未见过吴天才的成名绝艺,遂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吴天才笑道:“好,既然东方郎君有此雅兴,吴天才便只好献丑一番,也在艺压当世的‘四绝书生’驾前,敬求高明指正。”
    说话之间,已从怀中取出他长约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长才尺许的金色“神弓”。
    沈宗仪见他只取出弓儿,却并未取箭,正想发问,吴天才已向东方朗笑道:“东方郎君,你既然要我献丑,便请赐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东方朗闻言,立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他这木牌是以“南荒铁木”所制,长约三寸,宽约一寸,上丰下锐,尖端用来打穴,有特殊精妙手法,专破各种内家气功,奇坚如铁,刀剑难毁,故有“神木迫魂令”之称。
    取令以后,向空一揖,对吴天才飘然凌空飞去。
    东方朗早已声明,并无与吴天才较技之心,故而并未施展任何旋转飘飞的特殊妙手法,也并未凝聚甚么贯石穿金的内家真力,只是随随便便地,向吴天才的头顶上空掷出。
    吴天才也随随便便,好似漫不经意地,略一举手。
    乌光闪处,“叮”的一声,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吴天才手中的“九幽鬼斧”震起了两三丈高,但却完整无损。
    东方朗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含笑问道:“‘九幽鬼斧’名不虚传,吴人侠在这招‘吴刚伐桂’之下,把我的‘神木追魂令’,碎成几块?”
    吴大才应声答道:“九块……”
    这“九块’二字才出,沈宗仪已暗暗点头,赞佩吴天才的这柄“九幽鬼斧”,果有惊人威力!
    原来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往上震飞时,虽似完整无损,但去势既尽,到了两丈八九处,欲往下坠落时,却陡然散裂成九个小块。
    这时,吴天才突把手—扬,“九幽鬼斧”,化为一道黑光,腾空九尺。
    他不是掷斧空中,再度劈木,只是腾出手来,扯动那张长才尺许的金色“九天神弓’。弓上有弦,弦上无箭。吴天才虚拽弓弦。并未发出甚么实物,但这虚拽弓弦之举,到也颇见功力!
    因为斧飞九尺,下落极速,吴天才就在“九幽鬼斧”的一起一落之间,居然把“九天神弓”拽弦九响。
    第九声弓弦响毕,“九幽鬼斧”恰好坠到胸前,被吴天才一伸右手,仍然接回手内。“神木追魂令”所裂成的九片碎木,也告一齐坠地。
    沈宗仪是盖代名家,东方朗也具一流身手!他们都是大行家,用不着说明,更用不着察看,均已知道那“神木追魂令”所在的九片碎木上,每片都多了一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
    这九个细若发丝的透明小孔,便是被适才吴天才拽弦九响的弓弦劲气所伤!
    沈宗仪暗暗赞佩,东方朗却着实骇然!
    因吴天才就在这挥斧一招,拽弓九响,轻描淡写的举措下,已把内力,玄功、准头、快捷等亡乘技艺,表现得既潇洒又惊人,其功力深厚程度,委实使东方朗好生心惊,自惭不逮!
    吴天才收起他的“九幽鬼斧”“九天神弓”,向沈宗仪抱拳笑道:“沈兄,薄艺或能惊俗眼,荒疏不敢骗名家,小弟弄斧班门……”
    沈宗仪不等吴天才再往下说便摇手笑道:“吴兄不要这等谦虚客气,你这‘鬼斧神弓’手法,已足令人惊佩,只不过在最后弓弦第九响时,用力欠匀,把小孔穿得比其余八个,稍大一点,位置也左偏分许,不在中央,这些小瑕庇谈不上‘荒疏’二字?”
    吴天才笑道:“沈兄法眼无差,这种情况是因为……”
    沈宗仪拦住了他的话头,接口微笑说道:“我明白其中道理,这是由于东方郎君的‘神木迫魂令’,乃‘南荒铁木’所制,质量太坚人重,坠落极速,有点来不及拽弦所致,若换常物,在空中多留一刹之间,吴兄便有把握,处理得十分圆满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握住沈宗仪的手说道:“沈兄,难怪你我在途中一见,意气交投,你的确是我生平唯一劲敌,也是我生平唯一辞书!”
    吴天才的功力惊人,沈宗仪的眼力惊人,他们惺惺相惜的这一把臂狂笑,却使得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的心中,添了一些惆怅寂寞,起了一种“武林原应推新秀,未必龙头属老成?”之感!
    在他们笑语声中,东方朗拾起那九片碎木,向吴天才笑道:“吴大侠,东方朗行走江湖以来,这‘神木迫魂令’,还是第一次碎于外人之手……”
    吴天才“哎呀”一声,赶紧抱拳说道:“吴天才一时失态,尚请东方郎君,多加宽宥……”
    东方朗摆手笑道:“吴大侠不必在意,这‘神木追魂令’虽毁,仍有用处,我发现只消略加改制,便是使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常可引起警惕的纪念品呢!”
    话完,把九片碎木,叠在一起,于距离尺许处,张口一吹,便使碎木上目力难见的发丝小孔,变成了米粒般的透明较大洞穴,并含笑说道:“吴大侠请看,这九片碎木用线一穿,岂不就是个极为别致的项圈么?”
    东方朗在所练“乙木真气”上,也露了一手,同样地使吴天才知道这“青木郎君”确实身怀绝艺,名非幸致!
    吴天才“哈哈”一笑连连抚掌,表示赞佩道:“东方郎君的‘乙木真气’,凝练得如此精纯,委实使吴天才万分佩服,叹为旷代高手!”
    双方客气异常地含笑为别,沈宗仪与东方朗去往南山,吴天才则回转‘五云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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