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罗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三十九空谷幽蓝
    被束缚了那么久,一旦骤得自由,他只觉自己象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有无限的精力急待发泄,轻啸一声后,从床上一纵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四五个筋斗,才翻身落地,讪然地道:“在下一时忘情,无法自己,请姑娘恕罪!”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说那里话,象相公这般生龙活虎的精神年龄,原不应久处于束缚之中,小妹以前之举,乃出于无奈,得罪之处,还要请相公原谅呢!”
    司马瑜笑了一下,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是一间很精致的小楼,室中的陈设古雅得趣,正中壁上悬着一幅小小的黄幅,画着几笔墨兰,触笔生动,意态万千,不仅是画出了君子之花的那种怡淡心情,连兰花那般隐约的香味都仿佛在纸上表划入微,旁边有一行绢秀的小字,写着壬寅九年,蕙姑自写于盛署,是年甫十有二……
    司马瑜被那画意书法整个地吸引住了,忘情地道:“妙极了,这可是姑娘的手泽……”
    女子微赧地笑道:“儿时涂鸦之作,怎敢入高明法眼,相公恐怕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司马瑜摇头叹道:“在下西湖上初睹马前辈书法,以为天下之技止于此矣,今日见到姑娘的书画,直不信人间有此妙手……那蕙姑可是姑娘的闺讳?”
    女子的麻脸个更透出一层红晕,低头细声道:“那是小妹的乳名,小妹表字蕙芷,家人都称小妹蕙姑……”
    司马瑜惶恐地道:“那在下太唐突了……”
    马蕙芷仍低着头道:“这倒怪不得相公!原是小妹自己不检点,将贱名涂在拙作上,怎禁得相公呼读呢!不过据家父说相公与家父渊源颇切,相公便呼小妹之名,也不要紧!”
    司马瑜被她一言提醒,连忙问道:“姑娘不说,在下倒忘了,在下与马前辈从未晤面,却不知渊源自何而起?”
    马蕙芷抬头笑道:“家父既然尚未说明,小妹也不敢饶舌,等相公见到家父之后,自然会知道的!”
    司马瑜一头雾水,仍是未得解答,只得游目四顾,去打量其他的陈梅,只见另一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陈列着许多卷册,虽不知书名,然而由装订上看来,那些书卷都是久年的古物,心中在钦佩着这女子不仅书画称绝,便胸学识定也十分渊博。
    由书而想到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头低埋着,身材窈窕而伶瘦,恰象一枝含芳孤隐的幽兰,从肩看到脚,他的心忽而砰砰地跳个不止,而蕙芷也惊觉了,叫了一声,飞也似的向门外跑去。
    原来脚下的长裙隐约处,露出一双尖尖玉钩,瘦可盈握,色白如玉,却未着鞋袜……
    马蕙芷出去了,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讪然抚颊,发现脸面仍裹着厚厚的纱布,只有鼻孔,嘴唇与眼睛露在外面,被纱布包扎的地方开始发痒了,可是他不敢去抓,他也不知道脸上受了什么伤,因为马蕙芷说得那么严重,使他不敢去违逆她的意旨……
    刚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对她存在了一种敬畏的心里:“或许是为着她的才情吧?”
    他只有这样替自己找答案!
    接着他又开始去捉摸她的印象了,她美吗?不!她的麻脸实在不能算美,她丑吗?更不!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她的身材,她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气质,都透露出一种超俗的美!
    这样的一个女孩,无论为妻为友,都可以得到无限的幸福,只不知她嫁了人没有,壬寅九年时是十二岁,现在是癸子,她该二十二岁了,比我小四岁,比冷姊姊小五岁!比靳春红小三岁,比薛琪大一岁……
    想着!想着,他忽而敲自己的脑袋,骂着自己道:“该死!该死!我想到那儿去了!才见到人家的面,我怎能存在那种思想,冷姊姊与靳春红的生死未卜,薛琪下落不明,我怎能又存那种卑劣的思想,再说我一生的情牵孽缠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能心猿意马的……”
    然而他又想到她刚才匆匆而去的情景,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从细小的尺寸看来,定是曾经紧紧地缠过,一个女孩子的脚,连她的丈夫都无缘一睹,因为那是她毕生最大的秘密,却被我在无意间看见了!
    于是他在脑中尽量着去搜索着前人的词句——描写女子小脚的词句!没有!一句也没有,连最风流的才子,最富才情的诗人,他们也没有这份艳福,得以一见毫无遮掩的玉足,因此这一最动人的艳境始终未曾入诗!
    于是他忘神地轻念:“恁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话只能喻境,无法传神,这种意境是无法以文字形容的!”
    想到高兴之处,他禁不住大声地念起来了:“凭是无情也动人,恁是无情也动人,恁是无情也……”
    他突然顿住了,因为马蕙芷又从门外进来,听见了他的话,脸色一阵急变,明眸中珠泪直滚……
    司马瑜赶紧一按心神,指着那幅墨兰道:“在下替姑娘想到一句题词,这兰秀骨天成,身居幽谷,香及人间,只有那句话勉强可以用上去,恁是无情也动人,比喻它高深的品格,孤芳自赏……”
    到底是临时编出来的话,越凑越不拢,到最后简直无法自圆其说了,急得满脸通红,幸而马上又灵机一动,惭愧地笑道:“在下读书太少,实在无法与姑娘相比,强自附属风雅,妄自品题,惹得姑娘生气了!”
    马蕙芷的脸色开朗了,微微一笑道:“相公太过奖了!小妹当不起这等佳誊,小妹从幼时即喜欢涂涂抹抹,然而十之八九,画的都是墨兰,相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司马瑜很高兴把窘场混过去了想了一下道:“兰为花中君子,香在有无之间,只有接近它,了解它的人才能加以体会,姑娘画兰喻品,足见其高,兰以墨成,为的是不着媚色,正如幽兰生于空谷,若不是知者赏识,宁可终身常伴风露以终,绝不与浓桃艳李争春!”
    马蕙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彩.颤着声音道:“相公真的作如是想,作如是观?”司马瑜不敢正对她的目光,低下头来道:“在下只是随便说说心中的感觉,望姑娘不要见怪!”马蕙芷顿了一顿,才轻轻地道:“刚才小妹太失仪了,在相公前那付样子,相公一定会认为小妹太轻浮了……”
    司马瑜连忙道:“那里!那里,在下绝没有那种想法,也许是在下醒得太突然,使姑娘来不及……”
    马蕙芷低下头来轻声道:“是的!相公昏迷了十几天,有时发着高热,有时呓语连日,小妹一直不敢擅离,直到两个时辰前,相公才平静下来,小妹也想抽空梳洗一下,谁知侍茗又叫了起来……侍茗就是那小丫头,小妹心里一着急,匆匆地就赶来了……”
    司马瑜万分感激地道:“在下这些日子一定麻烦姑娘很多,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尤其是占用了姑娘的香闺,使姑娘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马蕙芷轻轻一笑道:“那倒不算什么,小妹自幼略习医理,把相公留在此地疗养是为着便于照顾,因为舍下余房不多,而小妹也不大愿意见到别人,所以才特别请得家父同意,将相公移到此处来的……”
    司马瑜忽然想起来道:“正是呢!听姑娘说马前辈也受了伤,不知他老人家的伤势怎么样?”
    马蕙芷笑笑道:“家父的伤早好了,他昨天还来探视过相公,随即为着一件急事,带着柳师兄出去了,最多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回来,临行时曾嘱小妹好好照应相公!”
    司马瑜也笑笑道:“在下也觉得太好了,已经麻烦姑娘太多,不敢劳动姑娘再加照顾了!在下想等前辈回来后,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后,就要告辞了!”
    马蕙芷急忙道:“那怎么行,相公体力虽复,脸上的伤还须要天天换药,不到一百天,绝对不能间断……”
    司马瑜摇头正色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怎么能等那么久?”
    马蕙芷脸色一动道:“相公的急事可是要去找冷姊姊?”
    司马瑜惊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马蕙芷笑了一下道:“相公在呓语中,频频叫着冷姊姊三个字,小妹再笨也猜得出来!”
    司马瑜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若不是有纱布包着,那红色定会透出来,讪讪地笑道:“冷姊姊与我数度生死共难情逾手足,她遇到了危险,在下当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马蕙芷笑道:“相公尽管放心好了,不但冷姊姊无恙,连靳姊姊也好好的,她们都在沙克浚的控制下,行动失去自由而已,家父这次出去,也是为了她们,等他回来后,自然会详详细细地告诉相公,小妹知道的仅有这么多……”
    当司马瑜还想提出一个问题之前,她已象一只轻盈的蝴蝶,飘到门口浅笑道:“相公内伤已愈,外伤犹待静养,希望相公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为庆祝相公小愈,小妹不揣浅陋,亲到厨下整治几味粗肴,请相公品评一下小妹的手艺如何?”
    司马瑜连声道:“不敢当!不要麻烦了……”
    然而马蕙芷已经走了,她嫣婷的身影,清淡的体香还缭绕在他的眼前鼻中,将他牵入了遐思……
    就是这样,他在那小楼过了三天,在三天的接触中,他发现了马蕙芷有着更多的女性的优美品质……
    她的谈话象一首清丽的小诗。
    她烹调的手艺令人食而不知其饱。
    她的学识如永无止息的江流。
    她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就是除了那张脸。
    每天清晨,她必是循例进来替司马瑜换药,司马瑜只知道那药叫做白獭髓,进一步问下去,马蕙芷就笑着摇头不讲了,不过她的眼中有时会掠过一丝幽怨的神色,由于尤来无方,司马瑜常也轻轻地忽略过去了。
    问到她不愿回答的问题,象马卓然到那儿去了。
    柳云亭是怎么回事?
    冷如冰等人的下落如何?
    无为门是怎么的一个门派,她都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掩过去了……
    遇到合她生情的问题,她就不同了,妙语如珠,滔滔不绝,立论之精辟,用词之神奇,令人乐而忘忧……
    只有一个问题,司马瑜常耿耿于怀,不能问,不敢问也问不出口,那就是她的脸,“麻!”当然不是天生的,她何时麻的!为什么麻的?司马瑜只好在心中暗暗地揣测着,有的时候,司马瑜宁愿自己在初见到她的时候,是个瞎子,那样他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印象了!
    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自己的脸,马蕙芷只告诉他是皮肉的浮伤,皮肉的浮伤会需要如此慎重的治疗吗?马蕙芷不准他自己私拆脸上的纱布,每次换药时,她也将门窗闭得紧紧的不透一丝天光,她就在黑暗中娴熟地施行一切手续,室中的一切可以照见形象的东西都移走了,在司马瑜的想象中,暗里换药,大概也是怕从她的眸子中,让自己照见形象!
    “那么我的脸上有什么秘密呢?”
    在室中闷了三天,从种种的可疑迹象中,他更加深了心中的犹豫,曾经有一两次,他想走到门外去看看,然而马蕙芷的感觉十分灵敏,刚走了没几步,立刻又被她婉言劝了回来,这证明即使她不来相伴的时光,她也在暗中留意他的行动!
    到了第四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一夜翻转无眠,他都在想着心事,终于起了个绝早,那时天上仅有微微曙色,在床上练了一会儿吐纳,他听得四周都微无声息,乃轻轻地下了床,摸出了房门。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栖身的小楼,摸索着到了楼下,才发这小楼是建在一大片花圃中间,曙色中那许多不知名的花朵都凝含着朝露,娇艳欲滴!
    蕙姑也是的,放着这一圃好花,却不准我下来欣赏!
    在三天较为亲若的相处下,他们已从世俗的客套中自行解脱了出来,她叫他大哥,他叫她的小名!
    心中暗暗地责怪着,脚下却慢慢的移近一座假山,那座假山很大,穿鍪玲珑,山腰还流出一道细细的清泉。
    司马瑜引手掬了一口清泉,那沁凉的感觉使他心神为之一畅,若不是一个突然的发现,他几乎要失声大叫出来,那发现是他走近假山时,突然从山隙的石缝中看出一丝灯光,隐约还有低细的语声!
    “假山肚里还有人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眼睛凑上那条小缝看进去,只见马蕙芷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捣药,旁边放在许多大大小小的瓷瓶,而她的小丫头侍茗却手捧了一个玉瓶,脸含忧色地站在一旁!
    原来这儿是她的药房,她一大早就要起来替我调药,看样子她们工作了有一阵子,实在太辛苦了!
    一阵歉疚,一阵感激,使他又想叫出声来,可是马蕙芷这时又有了动作,她把手中的药钵朝前一伸,那小丫头侍茗低倾玉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这汁液仿佛十分珍贵,所以她倾倒时,也非常小心!
    约摸倒了四五滴,她立刻又收了起来,马蕙芷呆了片刻,突然以坚定的声音道:“完全倒下去!”
    侍茗惊呼道:“姑娘!你疯了,这白獭髓已经浪费了许多,你自己够不够都不知道,这下子全给了他,你………”
    马蕙芷仍是以那种坚定的声音道:“不用你多管,全倒下去,爸爸最迟明天就会回来的,他见过爸爸后,一定就要走了,我希望他能带着一张平滑的脸出去,虽然我不能使他象从前一样的英俊,但至少要让他能见得人!”
    侍茗带着哭声道:“他能见得人!你就永远带着这一张见不的人麻脸,姑娘!这是你今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世界不会有第二只玉獭了……”
    马蕙芷轻叹一声道:“傻丫头!你懂得什么,我麻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他一向是漂亮的,英俊的,骤然发觉变成那个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侍茗真的哭出来了叫道:“男人丑了怕什么,只有女人才不能没有美丽,那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马蕙芷轻叹一声,在侍茗手中接过玉瓶,将里面的白色汁液整个地倒在钵中,一面搅着一面叹道:“丫头!你年纪还小,懂的事情很少,美丽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因为人会老去,美貌会消逝去,世界不朽的事情很少,立功立言立德都太难了,对象也太广泛了,我只想在一个人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象就够了!”
    侍茗仍是哭着道:“才三天,姑娘就对他这样倾心了?”
    马蕙芷忽然脸上浮着一个凄凉的微笑道:“三天太长了,只需要听他对我所画墨兰的那番话,就足够我一辈子为他默默无闻地牺牲一切!”
    侍茗激愤地道:“姑娘太痴心了,只为了几句话就值得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给他吗?他将来会对你怎样呢,你没有听老爷说过,她身边都是些美貌的女孩子……”
    马蕙芷轻轻一叹道:“青青子衾,悠悠我心,只为君故,沉吟至今,在我这平凡的一生中,他是第一个了解我的男人,人为知己心可死,我只要那一份知己之情就够了!”
    司马瑜在外面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他轻轻地离开了那条石缝,再走到水泉旁边呆呆地立着!
    阳光刚刚从天际透出,照在飞溅的流泉上,进出五彩斑斓的珍珠!
    司马瑜突然伸手解开脸上密密包裹纱布,蹲下身去,对着浅浅的一泓清潭只看了一眼。
    然后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拔腿朝前忘命奔去。
    啸声惊动了马蕙芷,连忙捧着药钵钻出了假山,一眼掠见了司马瑜将逝的背影,也惊叫一声,在后面追去。
    她手中的药钵却被掷在地下,跌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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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冰原情花
    司马瑜也不知道自己奔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奔出有多远,他只晓得要避开这个世界,避开一切人,所以他选的方向,都是荒僻无人的山径,直到一处峭壁之前,再无通路,犹豫片刻,便毅然地跳了下去。
    身子下坠得很快,耳畔只得呼呼的急风,把他干脆双目紧闭,一心只想快点了结残生……
    在泉水的映照下,他看见自己的面目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那是自己的样子!
    因为在泉水的反映中,他只看到一张丑恶无比的脸庞,凸凹的痰痕,红白相间的腐肉,与他从前那种俊俏的模样,简真是差若去泥,这个打击太大了,大得令他无法接受,除了死之外,还有什么更好解脱的途径呢!
    身子在空中如石块般地急速下坠,等他感到接触底面之后,出乎意外的并不是那种粉身碎骨的猛烈碰触,而是落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
    他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却不禁更为吃惊了!
    原来他正在一个人的怀抱中,从鼻中嗅到的那股熟悉的香味上,他不须考虑便可知道那人是马蕙芷!
    一个挺身脱出了怀抱,却见马蕙芷的麻脸上爬满了泪痕,她明亮的眼睛中更饱含着泪水,愕然片刻后,他才失声大叫道:“蕙姑!你让我死了算了,干吗又要救我呢!”
    马蕙芷用手一拭清泪,悲切地道:“大哥!蝼蚁尚且贪生!是什么理由使你活不下去?”
    司马瑜用手掩脸大叫道:“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见人……”
    马蕙芷悠悠一叹道:“大哥就是因为这一点原因才想轻生吗?那可令小妹太失望了!人的生命是何等宝贵,尤其是大哥,屡膺奇遇,才造就这一身技业,还没有好好地用以造福苍生,就萌死志,大哥将何以对那些作成你的人!”
    司马瑜又羞又愧,半晌才叹道:“蕙姑!你不明白……”
    马蕙芷冷笑一声道:“小妹的确是不明白,要是明白的话小妹早就死,毁容之痛,并不是大哥一人!”
    望着她的麻脸,司马瑜无言可答,然而心中的死意却淡薄了!马蕙芷的话起了份量,她的脸也是有缺陷的!可是她依然坚强地活着,而自己呢……
    想到这儿,他全身都冒出了热汗,长叹一声,双手捧着头坐了下来,呆呆地一言不发。
    马蕙芷见他似乎想通了一点,才轻轻一叹道:“大哥实在也太性急了一点,小妹深明医理,大哥的脸上乃是受了一种掌力灼伤,经小妹用白獭髓悉心疗治,只要再过几天,去肤生肌,即使无法恢复从前的形相,至少也可以与常人相近,现在大哥拆去了纱布,使腐肉见风定型,要再改变就难了……”
    司马瑜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了她在假山中与小婢侍茗的那番对话,连忙问道:“白懒髓真有如此神效吗?”
    马蕙芷正容道:“当然了!白獭髓乃疗肌圣药昔年无为掌门人费尽千辛万苦才觅得一瓶,本来想留以自用,后来他遭遇到意外,才遗命留给小妹……”
    司马瑜赶紧又问道:“那无为门的掌门人是谁?他的脸也是被人毁掉了吗?”
    马蕙芷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解释道:“不,掌门人的脸容是天生丑恶的,因此他难得得到了白獭髓,却一直未敢轻易使用,因为白獭髓的灵效用以治疗后天的创伤较着,至于他是谁,大哥就不必多问了!”
    司马瑜顿了顿才道:“如此说来,那白獭髓原是别人送给你作为易容之用的,你为什么要拿来治疗我呢?”
    马蕙芷的麻脸上透出一片红晕,挽首低声道:“小妹的麻也是与生俱来的,白獭髓怕无能为力……”
    司马瑜感动地叫道:“蕙姑!你别骗人了,麻因于天花,哪有先天即成的道理,再者你跟侍茗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值得你作如此大的牺牲……”
    马蕙芷的身子一震,清泪盈盈地道:“大哥!你别这么说!小妹自四岁染成这付模样,早就习惯了,这几天来与大哥常相盘桓,大哥从未以陋姿见憎,就凭这一番知己之情,也足令小妹感怀终身,那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司马瑜感澈心脾,良久始叹道:“蕙姑!你这一番盛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假若我真的受了你的恩惠,最多也不过变得能见人而已,却要害得你永远是这付样子,我的心如何能安,现在幸而我用不着它了……”
    马蕙芷凄然一叹道:“没有用了,那白獭髓已经为大哥用掉了一部分,剂量本就不足,剩下的那一点我在追大哥的时候,失手掉在地上,完全没有用了……”
    司马瑜在失神狂奔之际,对身后之事全无所知,听了她的话后,恍若浇了一头冷水,良久之后,他才敲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叫道:“天啊!我负己累人,怎么对得起你……”
    马蕙芷凄苦地过来,拉住他的膀子道:“大哥!这怨不得你,一切都是天命!好在我对易容之事,原本不存多大希望,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这份容貌也许是一种幸福!丑人知命!我反而可以免却许多烦恼!”
    司马瑜自咎良久,才抬头问道:“蕙姑!在假山中我曾经听你说过,那白獭髓是从一种玉獭的身上取来的!你知道玉獭是什么样子,产在什么地方吗?”
    马蕙芷怔怔地摇头道:“玉獭是一种兽类,产于北海冻天雪地之中,不过这种兽类已经绝种了!”
    司马瑜深思有顷道:“不可能!他们能生存至今,绝不会仅止一头,无论如何,我也要再找到另一头玉獭!”
    马蕙芷仍是摇头道:“北海终年常封,远在穹荒,那一带人迹罕至,且有许多凶险,大哥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司马瑜坚毅地道:“不!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计!”
    马蕙芷愕然地道:“大哥对容貌真的如此重视吗?”
    司马瑜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为自己!我为的是你!”
    马蕙芷倏地一震惊道:“为我!”
    司马瑜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我的缘故!这使你失去了易容的机会,我一定要报还你!”
    马蕙芷感极而泣道:“大哥!你这样对我会令我受不了的,我已经告诉大哥,我对于易容之事早就看得很淡薄,此去北海,往返经年,大哥切不可因我而误却正事!”
    司马瑜轻轻一叹道:“在我说来,没有比这更重要的正事了!”
    马蕙芷啜泣片刻才道:“大哥对我之情,小妹终身难报,可是大哥身上的确还有很重要的正事,那位冷姑娘与靳姑娘都被沙克浚掳到毒龙国去了,你应该去救他们出来!”
    司马瑜神色一动,接着又长叹一声道:“沙克凌的武功高明莫测,以我的能力,救他们出来可能吗?”
    马蕙芷立刻道:“沙克浚是因为嫉恨才毁却大哥容颜,他说过只要大哥到达那儿,那两位姑娘若是不变心的话,他一定毫无条件地让她们离开!”
    司马瑜摇头叹道:“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马蕙芷道:“沙克浚行为虽鄙,到底还是一国之君,以小妹的看法,他说的话应该能做得到!”
    司马瑜苦笑一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说象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们还会对我不变初衷吗?”
    马蕙芷想了一下才红着脸道:“小妹对于男女之情懂得并不多,不过小妹以为情之一物,发之于心,持之于志,行之于恒,若那两位姑娘对大哥真心相爱的话,便不会因大哥的容貌而改变!”
    司马瑜想了一想才决然地道:“那也要等我北海回来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马蕙芷急道:“大哥!沙克浚的限期只有一年,等您北海归来,恐怕早已过了限期!”
    司马瑜忽然笑了一笑道:“假若她们真对我有信心,便不应该有时间的限制,假若沙克浚真能遵守他的诺言,也不应该有时候的限制,这样的话,我早去迟去都没有关系,让时间来考验我们每一个人吧!”
    马蕙芷沉思片刻,忽然道:“大哥一定要先上北海的话,小妹也想跟着去一趟,因为大哥是为着我而去的!”
    司马瑜摇头道:“不行!你深闺弱质,如何能经这种穹途跋涉的辛苦!”
    马蕙芷笑笑道:“大哥这就看得小妹太低了,小妹自幼随家父习武,虽然比不上大哥,但是一点风霜还经受得了!”
    司马瑜依然拒绝道:“这不是武功的问题,以武功而论,你比我强多了,我刚才在崖上跳下来,还是你救了我!”
    马蕙芷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可不能作数!大哥那时是心存死意,小妹却心切救人,由于心情不同,功力表现自然也有差异,不过小妹同行之意,也不是想在武功上对大哥有所帮助,因为小妹懂得医道,即使能觅得玉獭,剖骨取髓还有许多禁制,免得大哥徒劳而无功!”
    司马瑜这下子可再也找不出理由了,只得点头表示答应,马蕙芷兴奋地道:“那我们赶快回去,准备一下!”
    司马瑜有点犹豫道:“还要准备什么呢!我们练武的人出门,饥可餐风饮雪,寒可披裘御革,野果鸟兽无一不为生活之资!林穴山洞,随处均是栖身之所……”
    马蕙芷则微微一笑道:“小妹所说的准备不是指这些而言,炼药取髓需要工具,远渡开山需要代步,小妹家中饲有良驹数匹,借之乘骑,可以省却许多精神,早去早回,也许还可以赶上一年之约!”
    司马瑜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她爬上峻峭的悬崖,再度回到他养病的别庄。
    穹北之源,朔风冻雪,终年为冰雪所封尽,不要说人迹了,连生物的踪迹也很难发现!
    司马瑜与马蕙芷两骑急行,披星载月,由春末启程,尽管是跨下良驹一乘千里,也在秋初才赶到地头!
    马匹是无法再前进了,他们只得把坐骑寄放在近北的人家,然后用银子买了一架雪车,由几头冰原特产的巨犬拖着,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雪野!
    尽管气候冷得滴水可以成冰,然而滨海一带的海水却只有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冰上盖着浮雪,一个不小心陷了下去,流动海水立刻会把人带入重洋,永远也别想回头了!
    幸而那拖车的雪犬具有一种特殊的灵性,自然而然地会找到最安全的路径前进!这是雪原上生物天赋的本能!
    为了抵御那袭人的严寒,他们全身都紧紧地包裹在厚厚的皮裘中,只露出了眼睛与透气的鼻孔!
    嘘气成霜,也只有他们那超人的体质才可以在这种严寒下生存着,而且活动着!搜索着!
    白天,天空是一片灰色,黑夜,天空也是一片灰色,黑夜与白昼几乎是连接着分不开的,只有天际那一颗明亮的星星开始闪烁,才使人意识到一天又过去了!
    眼看着那颗星星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整整过去三天了,他们仍是一无所获,司马瑜开始变得十分焦燥!
    这一天当星星再亮时,他们就着一块巨冰,挖了一个大洞,躲在里面以挡住那砭骨的寒风!
    马蕙芷默默地用油脂生起一堆火,然后开始用捣来的铁锅溶化冰块,煮茶解渴,那几头雪犬卷缩在洞口休息着,司马瑜在皮袋中摸出一块干脯嚼着,套头的皮帽除下了,可以看到他脸上深深的忧色!
    马蕙芷一回头发现了立刻柔声道:“大哥!您别急!这事情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您最好把得失之心放淡一点,即使毫无可获,这一趟北海之行也算长了不少见识,象这等冰天雪地的奇景,在中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司马瑜深深一叹道:“我急的是粮食,看样子最多只能支持到明天,我没有想到这几头畜牲的食量那么大,十天的口粮,怎么三四天就光了!”马蕙芷闻言连忙皮袋里摸了一下,才着急地道:“真的!大哥!您给狗儿吃得太多了?买雪车的时候,人家就警告过这些狗儿是永远喂不饱的,要是尽他们的量,十天的粮食一天能吃完!司马瑜苦笑一下道:“我是不忍心,看他们拖着车子辛辛苦苦地奔驰着,而且我们自己也吃得特别多,大概是天气太冷的关系吧!”马蕙芷呆了一下才道:“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采用残忍的办法……”
    司马瑜将头一昂道:“杀狗!那怎么行,看它们那种忠心耿耿的样子,我连饿着它们都不忍心,怎么还能吃它们呢!”
    马蕙芷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最重要的目的是活下去,然后才能谈到其他的问题,生命的本身便是残忍的,在饥饿的逼迫下,任何行为都可原谅的,您假若不相信,再过一两天粮绝时,这些忠心耿耿的狗儿们不是自相残杀,便是反过来吃我们!”
    司马瑜沉思片刻,忽而疯狂似地笑起来道:“有粮的时候毫不吝惜的喂狗,缺粮的时候又杀狗作粮,若非处在这个环境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一个矛盾的事实!”
    马蕙芷感正色道:“一点也不矛盾,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你我还会互相吞食呢!”
    司马瑜想了一想,发现她讲的并不是空话,不禁也正容道:“蕙姑!真到那个时候,我宁可杀了自己给你吃!”
    马蕙芷凄惨的一笑道:“小妹却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哥,这就是人之异于禽兽的地方,人,贵在能牺牲,狗儿们却不懂,因此我想明天再没有结果的时候,我们还是回头吧!免得到了我们必须作一牺牲时,两个人都牺牲了!”
    司马瑜默然不答,却深深地领会她的意思,真到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一定会抢着牺牲自己,也一定会拒绝对方的牺牲,结果只有双双陈尸在这冰原上,成为一对饿殍,可是经此一番对话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与马蕙芷在心灵上又接近了一步,当他抬起眼来时,马蕙芷的眼中也射出了火样的光芒!
    空气在寒冷中仿佛冻结了,司马瑜又闻到她身上特殊的体香了,在一种异样的激动中,他突地一把拥住马蕙芷,颤着声音道:“蕙姑!我们是该回去了,我忽然觉得找玉獭是件很愚蠢的事……”
    马蕙芷的身子在他的拥抱中颤栗着,体香更浓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梦幻似的情调:“是的!大哥!私心中我并不愿意找到玉獭,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您,即使找到了玉獭,我也会把白獭髓留给您用的……”
    司马瑜用颊擦着她的颊道:“蕙姑!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家里,你都肯把它给我用了,现在怎么还会接受呢!可是我不能不来啊!我不能漠视你的恩情啊……”
    马蕙芷用手来回答他的拥抱,用唇堵住他的言语,这一瞬间,他们都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了!
    良久之后,司马瑜才轻轻地把她推开,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双颊在摩擦时所产生的那股粗糙的感觉,令他心底涌上无限的凄凉。
    “美!为什么总是带着缺陷的呢!”
    他在心底作着不平的呼喊!马蕙芷懂得了他的感觉,悠悠地叹道:“大哥!最好能找到两只玉獭!”
    司马瑜初是一怔,继而感到无限的歉咎,深深觉得自己太庸俗,庸俗得无法体验这份残缺的美感!
    “她丑!我也丑!一对丑人儿在一起!就无所谓了!为什么她能满足,我却不能呢!她有改变的机会,为我而放弃了,我得到一个至美的灵魂,却仍耿耿于外表的美丑,看来我的确配不上她这份高贵的情操……”
    在心底自怨自艾着,在脸上尴尬地笑着,然而他却找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个僵局。
    蓦而,洞外的狗儿起了骚动,发出了不安的狺狺吠声,有一两头躲进了洞里,还有一两头朝冰原上冲去!
    司马瑜与马蕙芷俱都一惊,立刻朝狗吠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炭色的天幕下,洁白的雪线上,有一团白色的冰山缓缓地向前移动!
    海上的冰山受了潮流的影响,有时是会浮动的,可是他们现在是地冰岸上,冰山怎么也会动呢?
    冲出去的狗儿已经接近那座冰山了,疯狂地吠着,对着冰山攻击着,冰山忽地震怒了!
    移动的形体蓦地起了变化,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一声惨厉的长啸,一条狗儿被甩出老远,在雪地上滚了几滚,夹着尾巴逃了回来,其他的狗儿独自仗着灵活的躯体向着冰山的底下攻击着!”
    冰山人立了起来,却是一头白色的庞然巨兽!
    马蕙芷在看看那头巨兽的形相后,不禁发出一声栗惧的惊叫:“大哥!是雪熊!”
    “雪熊!”这冰原上魔王,它的毛色象冰一般的白,它的爪牙如刃般的锐利,行动如冰鹿般的敏捷,禀性凶残,力大无匹……远在他们近入冰原之初,一般的猎人都会好心地提出警告,他俩恃着艺高胆大,当时并未在意,却想不到果然碰上了!
    司马瑜也看清了那头巨兽果然象熊的形状,只是硕大无朋远远望去,直倏一座小山,不禁也惊道:“怎么会这么大呢?曾记得古人书载,陆上最大兽类,莫过于象,也不过比水牛大上三四倍,可是这家伙怕有十头水牛大小!真想不到他是怎么长的……”
    马蕙芷略定一定神才道:“小妹也曾约略参读过前人的笔记,对于雪熊的记载颇为详细,却从未说过有如此巨大,这一定是头远古异种,我们得小心应付才是……”
    司马瑜呛然拔出腰间长剑豪笑道:“怕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一头畜牲而已,还怕它强过人去!而且这畜牲来得正好,看样子我们不但不需要互相牺牲,连狗儿们也可以保住性命了!”
    说着身子冲了出去,迎着巨熊前奔,马蕙芷一把未能拉住,只得也拔出长剑跟了上来。
    这时那两头狗儿先后被巨熊挥了开去,其中的一头恰好吃长爪划中胸腔,厉嗥声中,鲜血将雪地都染红了!
    司马瑜怒吼一声:“好孽畜!”
    身形拔起如雁,长剑前握,笔直对准巨熊的身上刺去,马蕙芷在后面见了惊叫道:“大哥!注意!这东西皮坚肉厚,剑恐怕没有用……”
    她的叫声迟了一步,语音未歇,司马瑜连人带剑,已全部投向巨熊的身上,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握剑时力贯剑身,将全身的内力都潜注在剑上!这下子就是铁板也该刺穿了!
    可是刃尖触在巨熊身上时,仿佛是刺中一团极为柔韧的物体,先是应手下陷,陷至寸许之际,猛然象一根拉起的弓弦,突地反弹回来,司马瑜手注长剑,除劲力之外,再加上自己的体重,少说也有近千斤的劲道,孰料他力大,弹力更大,咔擦一声,那支长剑竟然齐腰而拆!
    而他的身躯也因为骤失所据,凌空撞了上去,触鼻一股浓腥,随觉自己跌在一片毛茸茸的软物之上!
    巨熊受刺之后,虽未伤及肌肤,可是那阵痛楚却是它从所未受,怒吼一声,人立而来!
    司马瑜觉得身子又要往下坠,连忙伸手抓住身上的长毛,才支持住没掉下去!
    巨熊的感觉异常灵敏,立刻发觉敌人在它背上,于是在地上不住纵跳,巨大的躯体不停地摆动,想把司马瑜摔下来,司马瑜懂得它的意思,不仅双手抓得更紧,而且把两只脚也牢牢地蹬在他的背皮,全身屈成弓状,象是用强烈胶的水粘着在上面一般……
    巨熊摔了半天,发觉敌人仍然在背上,不禁凶性大发怒吼一声,蓦地对准一块高约丈余的冰峰冲去,动作迅速如风,马蕙芷这时已奔到临近,见状急呼道:“大哥!快躲,危险……”
    司马瑜自然也看出危险,他明白巨熊的意思,久摆不脱,想利用身体与冰峰之间的撞力将他挤死,可是这时他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欲脱不能!
    原来他在巨熊发动之初就想离开了,双足一蹬之际,才发现那巨熊身上居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紧了他的脚心!根本就提不起来!
    冰壁如山一般的撞来,司马瑜在万般无奈中,只得奋起神威,怒喝一声,双掌猛地朝冰壁上击去!
    掌心的庚金神功提到十足,以坚攻坚,在一声震天巨响中,唯见冰屑飞舞,接着又是另一声巨响,天摇地动中,那一块冰峰上半截被司马瑜的掌力击得粉碎,下半截却被巨熊的身子撞得连根都飞起!
    巨熊好似颇为灵通,见那一撞竟未将敌人致死,心知敌人必非易,乃立定身躯,困难地扭转那箩筐般的巨头向后谛视着。
    而司马瑜到了这个时候,也才有心情仔细去打量它一番,才发现这巨熊长得很不匀称,以它那样庞大的体形,至少也该有一对铜铃般的巨眼才对,可是它的眼睛也不过才如拳头般大小,被长长的白毛掩盖着,精光闪闪!
    司马瑜对它瞪着,它也对司马瑜瞪着,忽然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连忙叫道:“蕙姑!你看它的脖子上栓着什么东西?”
    马蕙芷循声警顾,不禁也发出声来,原来那巨熊的颈子上正扣挂一条细细的金练,练下系着一方金牌!
    一头穹荒巨兽,绝对不会晓得打扮自己,除非它是有人家养着的!
    正在二人惊诧万分之际,远处突地传来一阵细长而清亮的啸声,若凤鸣,若龙吟,十分悦耳动听!
    巨熊听见啸声之后,在喉头发出一声低吼,接着扭转身躯,朝发声之处,摇摆着行去!
    司马瑜脚下的吸引也消除了,身子飘落了下来,与马蕙芷对一眼,两人都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司马瑜先投过一个询问的眼光,马蕙芷用手一比,作了个追蹑的手势,司马瑜将头一点,立刻并肩向巨熊的身后追去!
    巨熊蹒跚地在前面走着,好象根本不知身后有人在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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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玄冰玉女
    越过一片无际的冰原,渐渐来到一处奇异的所在,那儿到处都是晶莹的冰树,枝丫参差,通体透明,好似进入了琉璃世界,而且地下也铺满了细小的冰珠,踏上去沙沙作响,好似踩着无数的宝石。
    司马瑜不禁大是惊奇,回头对马蕙芷道:“蕙姑我们在附近转了好几天了,怎么就没到过这里!”
    马蕙芷也现出异容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从方向来看,这儿应该是海面,狗儿们走了几步就回头了,所以一直没有深入,咦!那大熊呢!”
    就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前面那条巨熊忽地不见踪迹,如此庞然巨物,忽地消失了,消失得连一点影子都不见了,这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带着满腹疑云,两个人赶前几步,一直走到大熊适才立足之处,才得到了解答!
    原来那片冰原,到了这里突然向下陷割,形成一条深达千寻的冰沟,更奇妙的是顺着冰壁,有如鬼斧神工般的凸出一道光滑而宽阔的冰坡,如同梯板一般!
    那头巨熊正顺着冰梯,平卧在上面,藉着体重的坠力,舒坦无比的向下而滑去,形态十分可笑!
    司马瑜忍俊不止地笑了起来道:“这畜生倒会享福!蕙姑咱们也学它的样子,溜下去玩玩好不好?”
    马蕙芷一打量沟底,见那儿冰树林立,发出夺目的晶辉,巨熊到底之后,翻身爬起,又蹒跚地转入冰林,才真正地消失不见了,犹豫片刻,方始微忧地道:“这下面可能是它的巢穴,我们若贸然前往,不知会遭遇到什么……”
    司马瑜却豪放地一笑道:“怕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还有什么顾虑呢!再说那畜生对我们好像并无恶意,否则刚才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而且这畜生分明是人豢养着的,说不定还是它的主人放出来引导我们的呢……”
    马蕙芷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大哥说到很有道理,在这些地方!你的阅历就比我强多了……”
    司马瑜自从与她相处以来,还是等一次受到她的夸奖,不禁大是兴奋,抢先跨上冰梯,坐了下来,顺势向沟底滑去,马蕙芷不敢落后,连忙也跟在后面依样下滑,由于坡势很陡,下降的速度自然也很快!
    二人但觉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一时童心大发,忘记了一切的恶境遭遇,高兴得大笑起来!
    冰梯虽长达千余尺,也只有片刻工夫,即已到达,二人站起身来,顿觉眼前一亮,沉迷在一片从所未见的奇景之中。
    这沟底冰树十分高大,数量又多,蔚然成林。已是叹为奇观的壮欢,更难得的是林中另有许多矮小的冰珠,有的像花,有的像草.莫不宛肖其形,自然成趣,有一部份还别具颜色,或红艳如朱,或翠绿似玉……
    司马瑜在好奇之下,随手拗下一朵略带黄色的冰花,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其中原来有一块黄色的晶体,萼瓣分明外面被晶冰凝包,黄色辉映,才成碗大的花朵,其实本质只有雀卵大小而已!
    在更深的好奇心下,他手指一用力,将外层的浮冰剥去,再仔细地打量那块实质时,不禁失声叫道:“琥珀!”
    马蕙芷接了过来,看了一下也失声道:“不错!真的是琥珀,而且这花形也是人工雕成的!”
    司马瑜又摘了一些花草之属,一一捏碎,诧然惊叹道:“红的是玛瑙与珊瑚,绿的是翡翠,这一望月穹的冰原花圃布置起来,真不知要多少财富……”
    马蕙芷却出神地道:“财富倒是其次,这个人能利用这些东西作如此布置,其心思之巧妙,可谓举世无双!”
    司马瑜不禁愕然道:“我一生老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难道在这冻天雪地的冰原上,也会遇上奇人不成!”
    马蕙芷微笑道:“唯非常人始有非常之遭遇,大哥禀非常之质赋,所以才有机会遇上这些奇人!”
    司马瑜听着这句话,却突地感到刺耳起来,一把拉下脸上的护罩,冷笑着:“我这付脸相大概也是很非常的!”
    马蕙芷没想到他会如此敏感,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才以哽咽的语调道:“大哥……你知道小妹不是这意思……”
    司马瑜长叹一声,想到这个脾气发得很没有理由,乃以歉咎的声音道:“对不起,蕙姑!我的涵养太差了……”
    马蕙芷不敢表示出过多的哀怨,因为怕她触发司马瑜更多的牢骚,再者她也明白他的心情,一个突然遭不幸的人,情绪上总是脆弱的,容易产生自卑的暴怒,所以只温柔地道:“大哥!快把皮帽戴好,别冻坏了!”
    司马瑜举起皮头正想戴上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在除去皮帽后,并未感到像先前那般砭骨的严寨,因之把停住了,马蕙芷看着不解,想要开口继续敦劝,司马瑜却突地道:“蕙姑!你是否觉得此地气温有点异常?”
    给他这一说,马蕙芷也有感觉了,由梯上下来不久,此地不但没有上面那种严寒的感觉,甚至连身上这重重的皮裘,穿着也有热的感觉,背上痒痒的,似乎有点隐约的汗意……
    没等她表示意见,司马瑜已经脱下外面的皮裘,仅剩下里面的短棉袄,待了片刻,竟然毫无寒意!
    这一发现使他大为高兴,立刻欢声道:“蕙姑!这儿暖和多了,快把那些累赘衣服脱掉了吧!”
    马蕙芷依言脱下重裘,发现果如所言,此地虽然仍是很冷,最多也不过像中原冬日那般程度,以他们练武人的体魄来说,一身薄棉衣服已足够御寒了,摆脱了沉重的背负,顿感轻松无比!
    司马瑜望着高达千仞的冰壁,对着他们来路叹道:“一线之隔,气温相差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
    马蕙芷笑道:“这一定是因为此地深处地面之下,接近地心之故,受到地热的影响,自然要温和多了!”
    司马瑜回头对她一笑道:“蕙姑!在这些地方你的智识就比我渊博多了!”
    马蕙芷知道这是针对着她方才对司马瑜的夸奖,回报过来的俏皮话,不禁嫣然一笑,司马瑜也豪声大笑起来。
    笑声将片时前的不愉快的气氛都冲淡了,司马瑜逐将地上的皮裘卷起来,藏在一个冰洞中,以备回去时取用,马蕙芷却开始将一些零星物体包了起来,同时将剑递给司马瑜道:“大哥!您的剑断了,带着我这一把吧!”
    司马瑜摇头拒绝道:“我看不必了,假如此间的主人对我们并无恶意,何必要带着武器,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呢,假若人家对我们存意不善,带着剑也没用,就凭那个畜生,我们也应付不了!”
    马蕙芷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家的来意尚未真正表明,有一柄防身之器终是好得多,像方才那种巨熊,身上虽刀剑不入,眼睛嘴唇等柔软之处,仍可以藉利器以攻之,用剑终比用手少一点危险性……”
    司马瑜笑笑道:“你把剑给了我,自己用什么?”
    马蕙芷笑道:“有大哥保护我已经足够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另外还有防身的方法!”
    司马瑜见她说得很神秘,逐含笑接过长剑,佩在腰间,二人略加整顿,穿入冰林,追着巨熊的足迹行去!
    那巨熊的脚印足有茶盘大小,踏在冰珠铺就的雪地上,十分清楚,一路行去,走了约有顿饭时间,已至冰林中心,林树较稀,然而各种藉冰块凝成花草,却更为茂盛,五彩辉煌,瑰丽夺目。
    司马瑜纵然见多识广,到此地也不禁目瞪口呆,赞叹连连,马蕙芷也是万分钦佩地道:“小妹自诩颇精园艺,寒舍那一片花圃,敢夸天下名卉,搜罗殆遍,然而更这里一比,竟然是小巫见大巫……”
    司马瑜笑道:“冰花虽然可以乱真,倒底不如真的好,色固备矣!香则未必,无香之花,就像没有灵魂的美人,终少自然之趣……”
    一言未毕,忽而微风荡漾,送来一阵香气,芳射夺人,司马瑜不禁一愕,觉得这阵香风来得颇为怪异!
    马蕙芷微微一笑道:“我们恐怕早就在人家的注意中了。
    这一阵香风就是对大哥提抗议的!”
    司马瑜极目四顾,却始终未见人影,不禁有点生气道:“这四下冷冷清清连个鬼都没有。那来的人呢?”
    马蕙芷连忙道:“大哥别这么说……”
    本来她想怪司马瑜不该随便开口得罪人的,因为这一片人为的花林极是罕见,且又深处此穷荒的地沟之中,此间的主人定是一位深隐的高人,尚未谋面,即造成不愉快,似乎太不值得,可是又怕司马瑜生气,故而说了一半,底下的就忍住没说出口。
    司马瑜话说出去之后,自己也有点后悔唐突,此地分明是私人经营的地方,冒昧擅入,已是不该,纵然别人在暗中监视,也未表示恶意,无端出口伤人,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
    然而这四周好象的确是没有人,对他的话也毫无反应,只是那阵香气,却越来越浓!
    两人都不开口了,只是循着香气,继续向前走着,又转过一片冰树,突觉眼前又是一亮,红光耀目。
    在雪白的冰地上,凸起一块丈许见方的平台,平台四周围植着冰凝的栅栏,一朵奇花,巍然挺立中央,那扑鼻的浓香,竟是由花上发出来的!
    司马瑜见那花似莲非莲,茎枝叶蕾,俱是一色通红,光芒四射,高有尺许,仿佛是一棵珊瑚。
    马蕙芷却惊呼一声,连身子都因激动而起了颤栗,司马瑜见状大奇问道:“蕙姑!你怎么了!”
    马蕙芷抖着声音道:“假若小妹没看错的话,这一定是万古玄冰朱莲……”
    司马瑜奇道:“即使是玄冰朱莲,也不值得使你这样激动啊……”
    马蕙芷省视良久,才略见平静,以亢奋的声音道:“大哥有所不知,玄冰朱莲见载于道家丹藉之中,为九天六大异珍之一,据云可以脱胎换骨,立地飞升,小妹因为此事太已玄虚从未放在心上,却不想能亲眼见之……”
    司马瑜仍是淡然地道:“脱胎换骨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以我这付模样,纵然活上个千年万载,也还是见不得人……”
    马蕙芷却目射异光道:“大哥!这朱莲的下面藕茎,另有一项妙用,就是可以易容换肌,道长所谓长生驻颜之丹,就是以此为本,你我若得此物,比白獭髓好得多了!”
    司马瑜眼中也是一亮问道:“真有这回事吗?”
    马蕙芷沉思片刻,才慎重地道:“那小妹倒不敢断言,因为这种事并无前例,小妹也不过根据书上所载而云!”
    司马瑜兴奋地道:“那不去管它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何妨试一下……”
    说着纵身跳到平台上,跨进冰栅,伸手就去拔那莲茎,可是在他手触莲身之后,立刻又缩手跳了下来!
    马蕙芷连忙上来问道:“大哥!怎么了……”
    司马瑜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采!”
    马蕙芷又急问道:“为什么……”
    司马瑜叹了气道:“这朱莲长在平台上,四面又有栅栏保护,分明是有主之物,我怎能不告而取!”
    马蕙芷怔着没说话,司马瑜忙又马上解释道:“蕙姑!我知道这朱莲或许对你我有极大的用途,可是我们若私自取了,行为何异盗贼,复容事大,失节事更大,饥不食首阳蕨,渴不饮盗泉水,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马蕙芷悠悠一叹道:“大哥!您是对的!”
    司马瑜见她明眸中泪珠盈盈,乃柔声劝慰道:“蕙姑!事情并未完全绝望,我们不妨找到此间主人,好言相求,也许人家肯割爱成全我们的!”
    马蕙芷又是轻轻一叹道:“那恐怕很难了,玄冰朱莲乃绝世奇珍,这主人把它培植在此地,一定是深知它的灵效,甚至于对它也寄于莫大的希望,因为此时莲花尚未结实,所以才未曾采撷,书上说那莲子对于修道之人用处最大……”
    司马瑜连忙道:“假若他只要莲子的话,与我们所需并无冲突之处!”
    马蕙芷苦笑着摇头道:“此莲廿年开花,四十年结实六十年始成熟,恐怕我们等不了这么久,假若此时取藕的话,则灵气全泄,莲花痿谢,再也无法结实,因此我想这个机会太渺茫了,不过小妹绝对同意大哥的作法,容颜妍媸究竟是小事,大哥这份光霁日月的人格,小妹只有佩服无已……”
    司马瑜不禁默然,马蕙芷强忍住眼中的泪珠,不敢掉下来,只得背过身去擦拭,忽然在冰树下的池穴中,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圆头,一看见有人,立刻又缩了回去!
    司马瑜也看见了,连忙道:“咦!这冰天雪地之中,想不到还有活的生物!”
    马蕙芷却疾忙赶至穴口叫道:“大哥!快过来!这就是玉獭!”
    司马瑜也是一阵紧张,赶紧过去一看,只见那池穴深不过寻丈,宽约三四尺,口上只有两尺方圆,里面簇挤着四头全白的小兽,比猫略大,一起用绿色的眼睛朝上面惊惧地望着!
    马蕙芷兴奋地在身边将玉瓶玉尺玉刀等用具一起都掏了出来,放在地下笑道:“真难得同时发现了四头,大哥!您把那两头大的捉出来就够了,那两头小的就放过它们吧!捉的时候可要小心,它们的牙齿很厉害,连铁棒都咬得断,最好是提着颈皮……”
    司马瑜不待吩咐,即垂身入穴,脚尖勾住穴边,他的肩膀将穴口的冰雪,挤得纷纷下堕,也将里面的四头玉獭,吓得乱跳乱窜,司马瑜一手一头,揪着颈毛,将两头大的都提出来。
    马蕙芷连忙接过一头,提在手中看看笑道:“这东西长得真可爱,若不是为着急需,我真舍不得杀它!”
    说着举起玉刀正待朝它的颈上刺去,蓦而穴中窜起一道白光,对她的手上扑至,司马瑜在旁伸手一拂,将那道白光击落在地,原来是一头小獭,在雪地上一个翻滚,立刻又狠狠地扑向马蕙芷的脚上咬去!
    司马瑜怒喝一声:“畜生!放你活路,你倒偏要找死!”
    脚尖一抬,踢在小獭的腹下,他心念还是很慈善,那一脚用力不大,刚好将小獭又踢回池穴之中。
    小獭一连两次受阻,并未放弃攻击,仍是想窜上来,司马瑜守在穴口,只等它窜到上面,马上又将它拍下去,十几次之后,小獭知道没有希望了。凄然发出一声惨啸,司马瑜与马蕙芷手上的老獭,听见惨啸之后,也不住的挣扎悲鸣,碧目中泪水盈盈!
    司马瑜与马蕙芷对望一眼,无需经过语言,即明白了互相的心意,不约而同的将手一松,两头老獭恢复了自由之后,连忙又跳回地穴,与小獭拥挤在一团,伸出粉红的舌头互相舐着,情状十分亲热!
    司马瑜看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蕙姑!我们回去吧!大概别的地方也不容易再找到玉獭了!”
    马蕙芷点点头,连那些玉瓶玉刀都懒得收拾了,深情万般的注视着司马瑜道:“大哥……”
    司马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好在世上的丑人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人,人家能活下去,我们也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马蕙芷柔顺地偎依在他的肩下,二人就这样循着来路慢慢地走去,眼前的奇景,在他们目中看来更觉得美好了,才走出十几步,身后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二位远道而来,怎不多盘桓一阵就走了!”
    二人惊然回顾,却见身后十余丈处,亭亭玉立,站着一位玉人,身披素色丝衣,风神如仙。
    司马瑜微愕了一下,才抱拳揖道:“仙子可是此间居停主人!”
    那女子盈盈含笑道:“仙子的称呼不敢当,我不过是世居此地而已!”
    马蕙芷也笑着道:“如此胜境,正合姐姐这等玉人居停,便仙子两字也不足传其神,借问姐姐芳名……”
    那女子含笑道:“不敢当!小妹凌绢,二位是……”
    司马等通过姓名,凌绢又笑道:“此处只有小妹一人独居,实在冷清得很,难得佳客远临,蜗居离此地不远,二位何不到小妹居处小聚一番!”
    司马瑜一怔道:“凌小姐一人独居,那么这冰林之中的花草都是凌小姐一人布置的?”
    凌绢含笑道:“小妹独居无聊,所以才借此排遣时光,不过假的终无法胜真,倒叫司马公子见笑了!”
    司马瑜听得脸上一红,知道自己不久以前所说的那番话,果然被她听见了,只得呐呐道:“那是在下见闻敝陋,出言无状,得罪小姐良多……”
    凌娟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小妹远在二位到达之际,已经知道了,一直不敢现身相见之故,就是不知二位心地如何,所以才遣所豢雪熊故意相迎二位前来,适才见到二位行事居心深为仰慕……”
    司马瑜更不是味道了,倒是马蕙芷惊奇地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行动,早就在凌小姐的监视之中了!”
    凌绢略有郝色道:“二位在冰原上驰骋之际,小妹只知道二位是在找东西,却一直不知道二位在找什么,及至二位入此玄冰谷后,小妹得拜识尊颜,才知二位的目的!那玉獭在冰原上只剩下了一对,小妹深知此等异兽已形将绝种,才将之移居到谷内,令之繁殖,司马公子守义不取玄冰朱莲,小妹心中对二位已极为钦佩,是以在二位捕捉玉獭后,小妹并未加以阻止,谁知二位仁心侠怀,推及禽兽,更令小妹钦佩得五体投地……”
    司马瑜觉得凌绢的玉骨冰肌,与自己等二人相映之下,尤为超尘出色,但不知怎的,心中竟全无愧诈之念,淡淡一笑道:“蕙姑的颜容原有一玉獭髓可以改变,却为了在下而白白糟踏了,此次我们二人北来,原是想再找一头玉獭的,然而从适才的情形下,深深感悟,贼人已自成,纵使容颜可复,也难获心安……”
    凌绢不待他说完,立即岔口阻止道:“司马公子不必再说了,小妹对二位之为人已深感佩,如蒙不弃,即将玄冰朱莲奉赠二位!”
    马蕙芷骤闻喜讯,不禁大是激动,连忙道:“这如何使得,此莲尚未成熟,遽尔伤之,对小姐的损失太大了!”
    凌绢微笑道:“马小姐想得太多了,朱莲用以易容,效用无可置疑,若说能脱胎换骨,究属子虚乌有之闻,再说此物原系此地生长,小妹不过略加培植而已,并不能算是小妹私有之物,二位大可不必客气!”
    马蕙芷喜极泣声道:“谢谢你了,凌小姐……”
    凌绢微微摇头道:“马小姐不必客气,天生灵物,遇合自有缘份,小妹不过借花献佛而已,再者小妹另有借重之处,尚请二位多予以赐助!”
    马蕙芷连忙问道:“凌小姐有何教命……”
    凌绢顿了一顿才道:“此事挨到达蜗居之后,再行详告吧!小妹正在为这事发愁,天幸得二位前来,也许是小妹合不该当难……”
    司马瑜见她说得那么严重,自是不便多问,只得道:“那我们就打扰凌小姐了!”
    凌绢脸上略见欢容,含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一片冰林,遂见一幢精舍,居然也是用冰块筑成,凌绢将二人引入门中,却是一以宽敞的客堂,堂内桌椅条几,无不晶然生光,完全都是冰的!
    司马瑜不禁叹道:“凌小姐的仙居竟然是琉璃世界了!”
    凌绢微微一叹道:“此地绝顶苦寒,除了冰雪之外,别无他物可资利用,若非守着先人遗嘱,小妹也不愿居在这种环境中,不仅是寂寞苦寒难堪,还要日夜担惊受怕!”
    司马瑜一愕道:“此处远避人迹,还有什么可怕的!”
    凌绢刚想回答,突然屋后传来一阵呱呱之声,恍若儿啼,凌绢连忙道:“二位请恕我失礼,小妹有急事要进去一下,二位先请随意坐下,小妹少时即来恭陪!”
    说着匆匆就赶到后面去了,司马瑜不禁奇怪道:“蕙姑!刚才好象是小孩子的哭声一般……”
    马蕙芷连忙庄容道:“大哥不要胡乱猜测,凌小姐已经说过她是一人独居,那来的小孩子!”
    司马瑜无言可答,只得坐下来,慢慢浏览室中的陈设,此时屋后的儿啼声愈来愈急,而且还夹杂着一片怒吼声,好像是由那头巨熊所发。司马瑜连忙道:“不好!后面好像发生什么事故了,我们瞧瞧去!”
    马蕙芷阻止道:“大哥!凌小姐并未邀请我们入内,我们可不能多事……”
    司马瑜只得又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儿啼声,怒吼声更是猛烈,而且还夹杂着女子的急叫声,叱骂声……
    司马瑜忍无可忍道:“蕙姑!后面一定是出事了,我非去看一下不可!”
    马蕙芷听出那急叫声,正是凌绢所发,而且好像是处在十分危急的状态中,遂也不再坚持,与司马瑜二人匆匆往屋后行去,接连穿过几间冰舍,遂见此屋乃一气相通,或作书房,或作起居室,俱是冰块筑就,最后一间是卧室,以冰作榻……
    穿过卧室是几间空房,空房之后,是一大片广阔的冰原,冰原中央则是一个园形水池,池波碧绿,看来像是海水一般!
    那头巨熊正与一条蛇形怪物,正在池中上下翻腾,纠缠得不可开交,掀起滔天大浪……
    而凌绢手中却抱着一个长仅半尺的婴儿,通体雪白,未着衣物,呱呱的急啼正是由那婴儿口中发出。
    另外还有一个白衣老人,手中握着一匹白绢,舞得密不通风,将凌绢裹在中央。
    凌绢一面要保护那婴儿,一面要抵抗那老人的攻击,显然有点力不从心,情势十分危急。
    司马瑜不敢怠慢,手握长剑,怒喝一声,便冲了上去,谁知那老人的功夫十分历害,砰然轻响中,将他的身形反弹了出来!马蕙芷略顿一顿,才探手入怀,接着将手猛扬,一道青光,笔直地射了过去。
    马蕙芷发的那一缕青光,发时不带声息,进行时却高低起伏,走的是波浪形的路线,直冲入老人的素绢白匹练影中。
    立刻是一阵嘶嘶的裂帛声,半空中纷纷洒下无数白色碎片,恍若粉蝶飞舞,却是老人的素绢被青光绞得粉碎!
    青光接着又改变了路线,化作圆弧形,绕着老人与凌绢打圈子,同时也发出了激历的掠空声。
    老人脸色一变,蓦而口发历啸,身形猛往上拔,若一鹤冲天,由圈子里拔了出来,向远方落去!
    马蕙芷轻轻一笑,素腕跟着一抬,那一缕青光始终未曾堕地,划空若虹,再以圆弧线飞回她的手中!
    其余三人技业无一弱者,却没有一人看出那缕青光是什么东西,老人与凌绢惊疑不止,愕然木立。
    司马瑜却忍不住问道:“蕙姑!你这是什么东西?”
    马蕙芷微着将素手掷开,掌中已空无一物!
    老人见了脸色又是一阵急变,长啸一声,身形跳跃如星丸,一下子就弹到池边,跳了下去!
    水花溅处,他的身形已隐入水中不见,接着那条蛇形的黑色怪物,也似受到老人召唤,猛然摆脱大熊的纠缠,身躯一扭,也潜入水中隐去。
    顷刻间风平浪息,只有那头巨熊还浮在水面上喘气!
    凌绢顿了一顿,才怀抱婴儿走过来,以感激而尊敬的口吻说道:“多谢二位援手,小妹竟不知马姊姊是剑仙一流的人物,太已失敬了!”
    连司马瑜也怔住了,世上所谓剑仙,大概是剑术练至绝顶气候,身剑如同一体,化剑成气,对敌时无须近身,或张口,或指手,剑气自然随心而发,取敌于千里之外。
    这只是一种传说而已,谁也没真见过这种人,这种事,可是马蕙芷方才的青光,分明的练家剑术之属!怎不叫他诧异万分呢!
    马蕙芷轻轻一笑道:“凌小姐过奖了,小妹技疏艺浅,那里敢当剑仙二字……”
    凌绢仍是尊敬地道:“马姊姊何必太谦,刚才那道青光不是飞剑是什么?”
    马蕙芷轻轻一笑伸手道:“凌小姐问的可是这东西?”
    说时手中又多出一块青色的圆片,非金非石,中间微凸,四边薄如锋刃,闪闪发出翻目寒光。
    凌绢看了一眼道:“据闻剑仙有练剑成术者……”
    马蕙芷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凌小姐是被传闻骗住了,世上或许会有剑仙这类人物,但绝不是小妹,凌小姐如若不信,不妨将小妹这东西拿去看了清楚,便知端的。”
    凌绢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块青色圆片,拿在手中仔细观赏了一遍,才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也足见姊姊慧心独创,这东西说起来,当真如飞剑一般连龙白奴那等老猾,也被你吓跑了!”
    司马瑜也赶了过来,接过圆片仔细看了一看,才发现那圆片中间还穿了一个小洞,系着一根透明细丝,若不是持在手中细玩,几乎无法分辨出来,乃也轻轻一笑道:“蕙姑!你可把我骗苦了,起先我真以为你会飞剑呢,不过这两样东西也不简单,究竟是什么玩意……”
    马蕙芷微笑着解释道:“小妹常见书上记载着剑仙驭剑之事,乃触极发明了这件小玩意儿,说起来真不值一笑,那圆片是钢母渗合青铜渗练而成的,锋利不下一般前古名刃,后面的系丝,是产于苗疆的一种人面蛛丝,质地异常坚韧,且有伸缩性,可长可短,发出时以内力贯注丝身,故可自由控制,收回来的时候只须松去内力,蛛丝自然收缩,再者我的另一端是暗扣在袖子内的,东西触手入袖,看起来倒像是隐入手中一般……”
    司马瑜拊掌大笑道:“好极了,怪不得你把长剑让给我,原来自己还藏着这个好东西!”
    马蕙芷却对凌绢问道:“凌小姐!你说的龙白奴可是方才那老头儿,他是怎么跟你起冲突的?”
    凌绢轻叹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这孽障!”
    说时将手中的婴儿朝上一举,那婴儿又吓得呱呱叫了起来,凌绢不禁又笑骂道:“混帐东西,敌人早跑了,你还叫什么?”
    二人仔细看那婴儿时,只见他遍体都长着细细的白毛,虽有口鼻,却呆滞无法使用。而且脸上十分怪异,额下一扫而来,独独不见眉目!
    司马瑜仅只觉得奇怪而已,马蕙芷却失声道:“凌小姐,这莫不是参仙的元神?”
    凌绢气得将那婴儿朝地下一丢,怒道:“什么参仙,简直是个妖怪!害人精……”
    那婴儿落地惊叫一声,立刻又扳开双腿,一跳一跳地蹦到池子里,与雪熊玩去了。
    凌绢这才轻叹一口气道:“马姊姊不愧见多识广,那孽障果然是成形雪参的元神!”
    马蕙芷失声惊道:“它能幻化人形,怕不有几千年气候,这类成形灵物,正是修道人梦寐难求的珍宝!”
    凌绢哼了一声道:“正是为了这原故,才使小妹长日受到龙白奴的威胁,这老猾觊觎此物已有几十年了,从先父生日,他就三番两次前来打扰,结果都被先父赶走了,先父弃世后,他更不放松,每年总要来今两次,以前小妹与雪熊联合起来,足够应付他的,这次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一条怪物来,缠住了雪熊,小妹一个人力薄,又要分神去照顾那孽障,若不是二位来得及时,真将不堪设想了!”
    司马瑜点头道:“不错,那老头子的功力真厚,假若不是蕙姑露那一下将他吓跑了,我们恐怕也帮不了多少忙!”
    马蕙芷也微现忧色道:“大哥之言不错!方才那老儿是被我那玩意吓跑,若论真功夫,我们可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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