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六章沙门之劫
    这时那姓王的香主已戒备地走入屋去,片刻便走出来,道:“屋内十分简陋,没有敌人潜伏。”
    铁臂熊罗历微微一笑,道:“我们既然到此,敝座无妨也进去瞧瞧,有烦王香主代为押阵。”
    他大踏步进去,转眼便走出来,沉声道:“此屋不久以前有人进去过,极可能是在我们抵达之前方始潜匿起来。”
    那姓王的香主讶道:“罗香主久涉江湖,阅历丰富,所见自然不假。但敝座早先却未曾发现可疑之处,敢问罗香主何所见而云?”
    罗历四面望了一眼,道:“屋内尚有极浓的蜡烛味道,同时几上的巨烛烛蕊犹有余温,足以证明人去未久。”
    躲在暗处的朱玲和宫天抚听了他的推测,都不觉大大敬服。
    虽知事后说将出来,好像并不希奇。但事实上譬如烛火气味本是极为寻常之事,除非罗历这等老得不能再老的魔头,才会留心及此。
    朱玲挨近宫天抚,发觉他突然一震。她乃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宫天抚乃是因自己无意碰到他而为之震动。
    不过此时已无暇避嫌,立即以传声之法,道:“你要我躲起来窥看他们,可是这两人乃是凶手?”
    宫天抚既不以言语回答,也不示意。朱玲突然想起来,道:“哼,我明白了,凶手还是你,而你的来意乃是为了藏宝,和他们的目的一样……你真是日趋下流,以往你何等骄傲,不但不怕任何强敌,世间的金银珠宝更难令你动心,可是现在……嘿……嘿”
    宫天抚身躯又是一震,在黑暗中转过头瞧着她。但见朱玲面上流露出鄙视不屑的意思,不觉叹口气。
    那姓王的玄阴教香主已纵出院子,四下搜索。
    宫天抚突然冷笑一声,从屋后缓步出去。
    铁臂熊罗历凝神一瞧,认出这个俊美书生正是忽然崛起武林的宫天抚,可也不敢大意,暗暗运功戒备。
    宫天抚道:“罗香主也对这座茅屋发生兴趣么?那一位是谁?”
    语声冷峭骄傲异常,恢复了当年的宫天抚的神态。
    罗历微微一笑,道:“那一位是敝教香主王珪,宫兄忽然在此庵现身,相信对这座茅屋也甚感兴趣。只不知宫兄是否知道本庵内尚有什么人?”
    宫天抚冷冷一笑,道:“罗香主似是对此庵的一切知之甚详,难道此庵也是贵教势力范围?”
    铁臂熊罗历道:“宫兄猜错了,应说此庵乃是石轩中势力范围才对……”说到这里,王珪已飞落院中,道:“那边有数名女尼暴毙床上。这一位是什么人?”
    铁臂熊罗历道:“这位是宫天抚兄,身兼天下各派精奥武功,说得上是方今武林中罕见的年轻高手。”
    他在说话之时,躲在茅屋后的朱玲胸臆中充满了后悔之情。
    她后悔的是早先正是向宫天抚下手的最好机会,但却白白放过。目下虽然已从那王珪口中推知本庵数名女尼暴毙,并非他们玄阴教下的毒手,可是机会已失,看来要替本庵的枉死女尼报仇,只怕要大费周章。
    宫天抚定睛瞧着王珪,突然仰天纵声大笑,道:“王香主就是昔年黑道中名震一时的泰山一枭王格的后人么?毋怪身法与众不同。”
    王珪以前也曾听过宫天抚的名字,但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此时见他傲气凌人,心中大是愠怒。当下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本座数十年以来,当真少见这等孤陋自负之人。”
    他的话声微微一顿,转面向铁臂熊罗历道:“此人忽然在此时此地现身,罗香主是否已知道他的用心?”
    宫天抚冷冷道:“王珪你别以为仗着乃父威名,就可以横行天下,宫天抚今晚先教你栽个跟斗,你日后记得要谦虚点。”
    这两个人说话都尖刻锋利,互不相容。双方简直都未搅清楚事情,已是各走极端。
    罗历这时已不能制止王珪,不然的话,宫天抚的气焰真不得了。于是也插嘴道:“多说无益,宫兄若然以为玄阴教的人都是徒有虚名之辈,大可就地一试。兄弟虽是不才,但如果宫兄有意指教,决不推辞。”
    宫天抚抖丹田长笑一声,寂夜中传出老远,声威甚为惊人。
    王珪傲慢地拂一下颔下黑须,冷冷道:“宫兄如有什么帮手,不妨去把他们喊来,像目下半夜三更的,何苦把别人吵醒?”
    宫天抚哼了一声,取出腰间的青玉箫,指着王珪道:“过来,且看看你的如意枭爪上造诣可比得上你口舌上的能力。”
    王珪听他说得刻薄,也气得七窍生烟,刷一声取出独门兵器“如意枭爪”。此爪末端锐钩箕张,宛如枭爪。钢柄可长可短,最长之时远达五尺,最短时可缩剩两尺,因此称为“如意枭爪”。
    两个人都是怒火熊熊,懒得再说场面话,突然一凑拢,奇招互出。
    转瞬间双方互相封拆了五招之多,各无破绽,倏地又分别退开,相隔大半丈左右,屹立对峙。
    铁臂熊罗历大大舒口气,心想今晚王珪就算不赢,却也输不了。只因从刚才五招之中,可以看出那宫天抚的功力比之前数年在碧鸡山上出手时相去无几。而王珪则在最近一年得到教主鬼母指点,功力招数都突飞猛进,迥非昔日可比。
    可是朱玲的想法却十分矛盾,她一方面不想宫天抚输在王珪手下,因为她深深知道宫天抚自傲异常,假如他落败的话,那就比任何打击都更难忍受。但她又暗暗希望他死在王珪手下,因为那样她就可以不必亲自出手,为本庵惨死的女尼们报仇。
    那边宫天抚和王珪两人已是分而又合,箫光爪影变幻无方,没有一招不是极为毒辣的手法。
    二十招之后,旁观的人已可以看出那宫天抚胜在出手均是名山大派的精奥绝招,威力强绝一时,那支玉箫吞吐之际,所取的都是非防不可的致命大穴。那王珪的独门枭爪招数诡奇,身法特别,虽然如此,比起宫天抚的招数却仍然见出逊色。但仗着功力深厚,恰好扯平。
    这时直把暗中的白凤朱玲看得直皱眉头,心想宫天抚怎的一身功力还比不上三年以前?难道他刚才受了自己一肘,竟大大削弱了功力?
    眼看两人又战了三十余招,仍然势均力敌,不分轩轾。宫天抚突然冷声诮道:“泰山一枭王格那等威名,难道家传绝学就止于此么?”
    王珪忿忿道:“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两人斗口之时,手中丝毫不停,只是一两句话工夫,便已拆了四招之多。
    罗历何等老练,这刻已从两人口音中,听出王珪已经放尽全身功力,但宫天抚却似乎尚有余裕。可知表面上虽然宫天抚功力不如王珪深厚,其实他却是有意深藏不露,登时洪声喝道:“王香主千万小心,宫兄尚有绝艺未曾施展。”
    宫天抚冷笑一声,道:“罗香主真好眼力,那就请王香主接我三招红焰掌瞧瞧。”
    话声一顿,那支青玉箫上陡然发出一阵撼人心弦的异声,出手时功力陡然增强数倍,一连数招,把王珪逼得老是盘旋在空中。
    那王珪施展的乃是家传“枭飞”绝技,这一路身法比之雪山雕邓牧的轻功,名声尚要响亮数倍。
    宫天抚视如无睹,青玉箫指东打西,潇洒中又显出毒辣威煞。
    这边不要紧,他那只护在胸前的左掌突然间变成刺目的朱红色。
    罗历一看不好,暗暗运功行气,劲紧双拳。
    宫天抚突然一掌从箫影中劈出去,王珪本来还不十分在意,可是一沾对方掌风,发觉奇热难耐,不禁大吃一惊,陡然使个身法,斜飞开去。宫天抚第一掌不过是运功引力的用意,这时跟着遥遥劈出第二掌,登时一阵刺耳啸声,应掌而生。
    罗历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拳遥击过来,他这一拳运的是百步神拳拳力,猛烈异常,劲风过处,把宫天抚的红焰掌掌力抵消了大半。
    王珪逃得虽快,但仍然感到后心一热,口中闷哼了一声,顿时身形落地。站不住脚,一直冲到墙边,丢了如意枭爪,双手扶住院墙,这才站稳。
    这时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忙忙运功抵御背心上的掌伤,但觉全身发热,转眼间已出了一身大汗。
    宫天抚道:“罗香主可有考究宫天抚武功的意思?”说罢,冷笑不已。
    铁臂熊罗历眉头一皱,道:“宫兄口中的‘考究’两字本座当不起,但今晚既然大开眼界,得睹人寰罕见的绝艺,自然要领教。”
    他大踏步走出来,又接着道:“本座敢信武林之中很少人识得宫兄掌上的绝技,可是本座却说得出来历。”
    宫天抚似是大感意外,哦了一声,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罗香主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对是不对!”
    “宫兄的红焰掌原名应是太阳神功,是不是?”
    宫天抚瞠目道:“唔,请再说下去!”
    “宫兄把内家正宗上乘功夫起个红焰掌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外门毒功之一,无怪王香主一念轻敌,以致负伤落败!”
    他的话忽然转了弯,宫天抚却不得不耐心听下去。
    罗历沉重有力地道:“据我所知,这种太阳功,非练过先天真气中的三阳功,已扎下初步根基,然后到西方炎火之地,熬上数年或多年的酝热炙体之苦,方始有希望练成。可是自古以来,大凡能扎下三阳功初步根基之人,必是资质出众,并世罕见的人材。
    这种人只要按部就班,用心将三阳功练成,便是可无敌于天下,自然不会去练这成就次于先天真气的‘太阳神功’,故此武林中千百年来,太阳神功这一门功夫,从来未曾出现过。”
    宫天抚一言不发,显然罗历句句话都说得极对,所以无话可说。
    罗历又道:“记得三年前在碧鸡山上,敝教主以人皮面具使玲姑娘变成奇丑无比,其时宫兄和张咸均以为她是被碧萤鬼火炙伤,必须到大荒极西的三座火谷中觅取三阳铜,方始能恢复朱玲姑娘原来容貌。事后教主曾经对我们说,你们如果当真到大荒极西的太阳大阳少阳三座火谷去,就算求不到三阳铜,但以你们两人的功夫,必定可以各各练成一种上乘神功归来。”
    宫天抚吁口气,道:“怪不得罗香主一语喝破,原来有此缘故。但宫天抚还要请问一句,就是贵教主既然明知我们可以乘机练成一种神功,为何尚用此法使我等前往?”
    铁臂熊罗历洪声笑道:“敝教主为人大仁大义,赏罚分明。她知道你们立下此生不爱玲姑娘的誓言之后,定然终生痛苦,所以特地以此补偿。”
    宫天抚沉思了一阵,忽然激动起来,口中粗鲁地咒骂一声,道:“你们一窝子都是该死的家伙,呔,先接我几招玉箫。”
    只见他健腕一抖,那支玉箫化作一片青光,电罩出去,这一招乃是少林寺心法“魔云遮日”,神奇毒辣,兼而有之。
    罗历脚踏九宫,连发两拳,这才挡得住对方这一招。宫天抚口中嘿嘿连声,玉箫招数连环发出,攻势之猛烈,有如疯狂。
    这几招直把大名鼎鼎的铁臂熊罗历攻得身形连退,可是尽管他落了下风,但拳势毫不凌乱。
    黑暗中忽听风声飒然一响,一条人影白天而降。此人落地之后稍为打量一下周围及交战中两人的形势,便一直走入茅屋中。
    转眼间茅屋中透出烛光,朱玲从茅草缝隙中张望一眼,认出那人竟是与宫天抚齐名的无情公子张咸,芳心为之一震,暗想这两人今晚怎会同时出现?以他们两人的平日行径和心肠,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尼姑,毫不希奇!
    无情公子张咸在茅屋中环顾一眼,他那一身华服在这座陋朴的茅屋中显得极不调和。
    他随即走出茅屋,道:“宫兄,那边墙下的人是谁?”
    宫天抚道:“也是玄阴教的香主,姓王名珪,是泰山一枭王格的后人,已被兄弟收拾过啦!”
    “好极了,”张咸说道,“今晚先翦除玄阴教的得力爪牙,迟些日子才找鬼母晦气。”
    墙外突然有人接口道:“张咸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总共才有几年道行,居然发此大言?”
    人随声现,两条人影跃上墙头。
    茅屋内透射出的烛光,正好照到墙上,因此那两人的面貌身量看得十分真切。但见右边的一个身量矮胖,面色红润,颔下一部银髯,长达胸口。
    右边的一人身量中等,眉目间威棱迫人,背上分插着两支判官笔。
    张咸缓缓扫瞥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山右银髯叟卫浩幺?这几年在玄阴教中学了些什么功夫?”
    他口中竟不提右边的那人,烛光下但见那人面上怒色泛涌,可是却又不发一言。
    银髯叟卫浩为昔年大内三供奉之一,在武林一众魔头之中,所练内功最是正宗精纯。其后离开大内,被鬼母罗致旗下,特地为他及交趾阮大娘两人在原有的内三堂外三堂之外,增设天龙天凤二堂,地位更在六堂香主之上,可见得鬼母对他武功之赏识。
    但不幸数年前碰上石轩中二次出世,练成了崆峒派无敌天下的“伏魔剑法”,一场苦斗,被石轩中把胸前银髯削去一尺之多。
    银髯叟卫浩这时才服服帖帖,回碧鸡山后下苦功死练……
    至于他右边的人,也是玄阴教香主之一,姓秦名昆山,外号火判官。此人因昔年曾经败在张咸手底,为了保存威名,竟不惜乘机暗算九指神魔褚莫邪,所以张咸不理睬他,他虽然怒气填胸,却不敢发作。
    银髯叟卫浩派头甚大,站在墙上掠瞥院中战况一眼,竟不下来助阵。
    宫天抚这刻已使出“太阳神功”,朱红的左掌接二连三地劈击出去。
    铁臂熊罗历似乎也极为忌惮他的凶焰,不敢正面封架。可是他倒有护身之方,原来这时他右掌上已使出一路奇异掌法,每一招用的都是“卸”字诀,化卸对方炙热如火的神功真力,同时罗历的右掌上所用的掌力,与普通内家真力微有不同,此所以能够迎上对方的神功而加以消卸。如是普通的内家真力,碰上宫天抚这种太阳神功,初则削弱,继则不能再运用自如。那时等如弃械任人攻击。
    银髯叟卫浩道:“罗香主的护身神功精妙极了,不过以本座所知,太阳神功的威力应不止此,目下看起来宫天抚他还未练到家哩!”
    宫天抚被他一激,口中冷笑数声,右手青玉箫的招数突然加强。须知他的玉箫每一招出手,均是天下名山大派的秘传绝艺,威力不同凡响。加上他一身功力,深厚无伦。饶那铁臂熊罗历在玄阴教中乃是前数名几个特强高手之一,但碰上宫天抚忽而施展太阳神功,忽而使用右手青玉箫这种稀世罕睹的打法,心头不禁泛起难以继续拼斗之念。
    银髯叟卫浩突然大声喝道:“请秦香主下去,邀斗张咸。假如张咸能在你双笔之下走上二十招,本座即亲自出手取他性命。”
    无情公子张咸一听此言,想起以前在碧鸡山谷内侮弄秦昆山的旧事,不由得放声大笑。
    火判官秦昆山应了一声,掣出双笔,飘落院中,冷冷道:“张咸你先接完本座二十招之后再笑不迟。”
    无情公子张咸道:“二十招算得什么,但本人有点不大明白的,就是那银髯叟卫浩的口气好像能指命你们,他目下是什么身份?”
    火判官秦昆山道:“你先别多管闲事,等到接完本座二十招以后,想问什么均无不可。”
    张咸纵声大笑,叫道:“宫兄可听见这厮吹的牛皮?”
    宫天抚攻势略缓,道:“兄弟听到了,觉得真是恶心。”
    火判官秦昆山被他们挖苦得面红耳赤,但又不敢出言辱骂。
    铁臂熊罗历突然跳出圈子,洪声道:“张咸你这人怎的婆婆妈妈,要打就打,你就算在口舌上赢了,又中何用?”
    无情公子张咸冷漠地道:“罗香主这话有理,宫兄为小弟押阵如何?”
    宫天抚颔首道:“张兄今晚不妨放手多宰几个,好教鬼母忘不了咱们。”
    火判官秦昆山喝声“接招”,双笔一抡,分取张咸上下两盘大穴,双笔上发出的风声劲烈异常。张咸和宫天抚都为之微微一凛,发觉此人笔上的功力比之数年以前大有进境!
    无情公子张咸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拼命的招数,只见他迅速如风般扑入秦昆山双笔威力圈内,左手不知几时已多出一支长约二尺的匕首,刀身上寒芒耀目,分明不是常见的凡物。
    火判官秦昆山见他近身肉搏,真不知对方存着什么心思,按理说张咸不是那种视命如尘土的人,但这种出手却又分明有心以命换命。
    银髯叟卫浩及铁臂熊罗历都看得眉头一皱,敢情连他们也测不透张咸此刻的心意。
    火判官秦昆山空有一身惊人武功,此时却无法不疾闪开去。
    无情公子张咸得理不让人,如影随形,跟踪疾扑,手中匕首连发七八招,直把秦昆山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银髯叟卫浩冷冷一笑,道:“这两个小伙子当真有一套,罗香主准备一下,不拘是哪一个,碰上就打。”
    罗历躬身道:“谨遵严命,但尚祈谕示是否要生擒这两人?”
    银髯叟卫浩哼了一声,道:“罗香主问得好,像他们这等桀骜成性,自负不凡的人,擒之何用,一概当场格杀便是。”
    铁臂熊罗历转眼望着宫天抚,暗暗运功蓄势,准备出手。
    这时火判官秦昆山已被无情公子张咸迫得脚下连退,两次三番险险死在匕首之下。
    宫天抚乃是聪明绝顶之人,一见罗历向自己虎视眈眈,心念一转,已明白此人用心,不觉微微一凛。须知目下的形势已十分明显,那铁臂熊罗历武功虽强,但对付起宫天抚,决无法取他性命,另一方面火判官秦昆山已陷险境,本应立即出手救援才对,何以反而转移力量,白白花在一个无法取胜的强敌身上。
    这两个疑点迅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宫天抚的心头,顿时已悟出罗历出手之意,志在牵制住自己,银髯叟卫浩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夹攻张咸。目下玄阴教诸人之中,定以这银髯叟卫浩功力最强,他不亲自出手对付宫天抚,而夹攻张咸,从这一点推测,可知秦昆山本来尚有实力,但今晚之战一时放不开手而已!
    若然任得这一局势形成,无情公子张咸固然岌岌可危,而宫天抚的处境也无不同。银髯叟卫浩等人势必于收拾张咸之后,合力向他环攻。但若宫天抚此时出手邀战银髯叟卫浩,铁臂熊罗历极可能设法助秦昆山放开手脚之后,再抽身过来合力对付他……
    目下的局势就是估计银髯叟卫浩的武功比张、宫两人都高了一点,因此卫浩出手对付任何一人之时,再加上罗历或秦昆山相助,便变成压倒之势。暗处的朱玲想来想去,心中一急,缓步从茅屋后袅娜走将出去。
    白凤朱玲这一现身,玄阴教之人及无情公子张咸都大吃一惊。
    张咸倏然跃出圈子,停手转目凝视着白衣飘飘的朱玲。
    银髯叟卫浩飘身下来,抱拳道:“今夜惊动玲姑娘大驾,甚感不安。”
    朱玲冷冷哼了一声,道:“玄阴教只有你们四人来此闹事么?”
    银髯叟呵呵一笑,道:“凭我们四人,自信可以去得天下任何地方。玲姑娘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朱玲冷冷道:“看你气焰迫人,难道在玄阴教中地位已经擢升在香主之上?”
    银髯叟笑道:“玲姑娘猜得真对,本座虽然不才,但承蒙教主青眼相加,擢拔为本教副教主之职,玲姑娘想不到吧。”
    朱玲哂笑一声,道:“就算你做了教主,也不关我事。不过瞧你这种沾沾自喜的神态,我不妨预先告诉你,假如玄阴教冰消瓦解,你这个副教主所遭遇的苦头,定然较别人大得多。”
    宫天抚突然大声道:“卫老头你在此地张牙舞爪了半天,究竟有什么绝艺谁也不知道……”朱玲接口道:“我却知道他的银髯被削断的故事。”
    银髯叟卫浩竟受朱玲轻轻一言,面目涨得通红,厉声道:“哪一个想考一考本座的出身?”
    朱玲得理不让人,接着道:“你不怕再度割须弃袍么?”
    铁臂熊罗历一直没做声,这时插口道:“玲姑娘如果不介入这场是非之内,可否暂时让开,免伤和气?”
    银髯叟卫浩到底是老姜辣桂,尽管一腔怒火,却不发作,暗自盘算等会如何如何报复。
    白凤朱玲浮起美艳动人的笑容,道:“你以为我和玄阴教尚有和气可言么?罗香主你如肯听我相劝之言,最好趁早脱离玄阴教,洗手退出江湖。”
    罗历笑一笑,道:“敝座虽不能遵从玲姑娘相劝之言,但盛情已心领。敝座却以为玲姑娘脱离本教实乃不智之举。”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啦!”
    这时宫天抚与银髯叟卫浩两人已是弩张剑拔,一触即发之势。
    无情公子张咸跃到铁臂熊罗历面前,冷冷道:“你手底不俗,可堪一战,咱们较量一场如何?”
    罗历道:“本座自然奉陪。”于是这两人各自凝神运功,准备出手。
    宫天抚存心要试一试那玄阴教副教主的功夫究竟如何,此时相隔尚有寻丈之远,便运足“太阳神功”,遥遥向银髯叟卫浩击去。
    一阵热力涌到银髯叟卫浩身上,那老魔头却居然无动于衷。
    宫天抚傲然喝道:“你再试一试第二掌的滋味——”喝声中第二掌已凌厉击去。
    一阵巨大的热浪应掌而生,院中其余的人都感觉得到。银髯叟卫浩冷笑无声,双掌急搓数下,蓦地平推出去,他双掌之力非同小可,登时狂飙旋激,砂飞石走,声势极为惊人。
    两股力量一触,“蓬”地一响,银髯叟卫浩退了一步,但宫天抚也被对方双掌凝重如山的潜力迫退一步,同时感到对方掌力之内似乎蕴含一种特别的威力,竟能抵住自己苦练而成的“太阳神功”,情形和铁臂熊罗历相似,但银髯叟卫浩的功力却厚得多。
    宫天抚还不死心,须知他当初练成太阳神功之后,重返中原,碰上几次出手,都是在举手之间便取敌性命。今晚一挫再挫,教他如何肯就此甘心!当下运足神功,突然击出第三掌。
    朱玲心头暗凛,真不知异日石轩中碰上此人之时,能不能破解他这种百世罕见的上乘功夫!
    银髯叟卫浩接了对方一掌之后,这才知道对方功力之强,大大出于意料之外。连忙也运足全力,双掌平推出去。
    “蓬”的一声,双方身形一齐摇晃。终于各各退了一步。
    铁臂熊罗历暗暗惊心,立即向火判官秦昆山示意,要他准备随时出手,夹攻敌人。
    宫天抚已知道光凭太阳神功无法取胜,右手抽出玉箫,冷冷道:“掌上功夫果然不错,只不知招数上如何?”银髯叟卫浩应声道:“等到知道之后,你已后悔莫及!”
    无情公子张咸纵声笑道:“宫兄赶紧取他项上人头,好教鬼母别小觑天下人物。”
    院墙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口音,道:“本庵乃是佛门善地,是谁妄结杀孽?”一道黑影随声飘入院中,朱玲叫一声:“师父。”走过去依在本庵庵主清音大师的身侧。
    无情公子张咸双眉一挑,正要答话,但一见朱玲喊她做师父,形迹如此亲密,便突然忍住口中之言。
    清音大师顾盼双方一眼,道:“诸位施主擅闯庵堂,本就不合规矩,为何尚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弟子?”她虽然不是疾言厉色,但神态庄严,无限慈悲自然流露。使人竟不能无理以对。
    银髯叟卫浩自矜身份,不肯作声。那宫、张两人对望一眼,也露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神色。
    白凤朱玲道:“师父,你老来得正好,他们一边是玄阴教的,一边是……琼瑶公主的……”她突然住口,转眼望着宫、张两人,道:“我有没有说错?”
    宫、张两人齐齐垂下眼光,虽不说是,也没有否认。朱玲继续道:“师父,这两批人都是觊觎茅屋内的藏宝,我敢断定必是一雕三熊故意泄露消息。”
    清音大师道:“哦,就是那四个和尚?”
    “不错,师父一念慈悲,放了他们逃生,结果惹来这两批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现下请师父准许由徒儿向他们询问谁是凶手如何?”清音大师点点头,朱玲先是望着银髯叟卫浩,道:“你肯不肯回答我的话?”
    银髯叟卫浩迟疑一下,心想自己目下已是玄阴教副教主的身份,在江湖上简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岂能由得她审讯似地问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她提及什么凶手问题,口气中透露出极为重视的意味。自己这一方的确没有任何行凶之事,何必背上这个黑锅?
    除此之外,假定她问出凶手乃是对方宫、张两人,到今晚自己这一方大可坐山观虎斗,先等他们拼上一场,然后才出手,总是有利无害。
    他迅速地考虑过其中利害之后,便点头道:“玲姑娘请随意发问!”
    白凤朱玲面上登时笼上一阵忧色,想了一想,道:“你们可是分两拨先后来到本庵?”
    铁臂熊罗历插口道:“玲姑娘这一问离了题啦!”
    朱玲细长的眉毛轻轻皱一下,道:“你别打岔,他答应随便我发问的!”
    银髯叟卫浩道:“不错,罗香主不必插嘴……本座及三位香主乃是一齐到达此庵的!”
    她哦了一声,道:“据我所知,却是罗香主和受伤的王珪香主先行到此,其后无情公子张咸出面,你和秦香主才现身墙头。”
    “玲姑娘信与不信,本座并不干涉。但事实上本座等四人乃是一齐抵达本庵,先由罗、王两位香主进庵,其后因听到宫天抚长啸之声,我等方始进来替罗、王两位助威。”
    白凤朱玲道:“你如今身为副教主,想来此言字字不假。”
    火判官秦昆山接嘴道:“副座领率群伦,所说的话自然句句是真!”
    宫天抚冷笑道:“张兄你听见没有?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兄弟平生最瞧不起这种人。”
    无情公子张咸收起匕首,道:“宫兄之言深合我意,他们不过是摇旗呐喊之辈,但口气比之鬼母好像还要大上几倍。”
    玄阴教三人都怒容满面,正要发作。朱玲已朗声道:“你们两位的话是什么意思?”
    玄阴教的三人一看这敢情好,朱玲的口气居然偏帮着这一边,看来到底曾是鬼母弟子,因此不肯让别人说长说短。
    清音大师心里也感到讶疑,她深知朱玲对玄阴教绝无好感,同时那宫、张两人便是与她曾经发生过感情的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她都不应该偏帮玄阴教的人。
    宫天抚和张咸四目交投,怔了一阵,各各叹口气,却都不出言回答或反驳。
    隔了一阵,朱玲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两位武林高手怎么啦?难道看不起我朱玲,连解释也嫌费事?”
    宫、张两人都变了颜色,再次对望一眼,然后又叹口气。于是一个仰首望天,一个垂头看地,表情各自不同,而且也不说话。
    朱玲等一阵,见他们毫无回答之意,心中又是愤恨又是羞惭。
    愤恨的是从这形势看来,本庵六个女尼之死,必是这两个漠视人命的人所为无疑,其中最可恨的一点,便是那六个女尼都不懂武功。
    羞惭的是这两人仍不做声,分明是默默承认瞧不起她,所以不肯加以解释。她当真没有想到自己在宫天抚和张咸心中的地位竟是这等渺小可悲!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道:“玲儿你最好直接询问,何必提起别事?”
    宫天抚和张咸忽然一齐望着清音大师,嘴巴齐齐张开说话。
    但他们随即发觉彼此抢着说话,突然又齐齐住口,相视一笑。宫天抚向张咸拱手道:“张兄有话请先说出。”
    张咸拱手还礼道:“还是宫兄先说。”
    朱玲一肚子怒火,尖声道:“我们没工夫等你们谦让,反正都是—丘之貉,有话快说。”
    宫、张两人听了她的话,怔了一怔,对望一眼,忽然又都沉默起来。
    银髯叟卫浩冷笑道:“真是难缠得很,最好的法子莫如一刀一个,都宰了就没事啦。”
    宫、张两人大怒,齐声喝道:“放你的狗屁。”他们不但齐声喝骂,竟然还一齐出掌向银髯叟卫浩击去。
    银髯叟卫浩双掌齐发,但两手的招数各不相同。只听“蓬”
    的一声,他两掌已分头接住宫、张两人的掌力,但见他颔下银髯飞扬,身形只微微摇晃一下。
    宫、张两人合力出手,俱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但那老魔居然能够接住,不由得都暗暗一凛。心想这银髯叟卫浩擢升为玄阴教副教主之位,敢情真有惊世骇俗的能耐!
    铁臂熊罗历突然大喝道:“副教主切勿中了这两人之计,他们分明害怕回答玲姑娘的问话,因此故意寻事出手。”
    银髯叟卫浩何等老练,是时借阶落台,纵开一边,冷笑道:“罗香主之言有理,本座岂能让他们利用。”
    宫天抚、张咸心头甚怒,都想放开手大干一番。可是假如这么一来,朱玲势必认定他们真是借此逃避她的责问。故此被迫强抑怒气。
    张咸大声道:“可惜今晚处处有人掣肘,否则非把玄阴教这几个混蛋收拾了不可。兄弟最近只喜欢与武功高强之人动手。”
    宫天抚接嘴道:“张兄,说的不错,兄弟也要碰上对手才肯出手,这几个混蛋还可以将就对付一下。”
    白凤朱玲突然纵过去,青冥剑一挥,刷刷连声,分向宫、张二人凌厉进击。口中怒声道:“你们虽瞧不起我,但我却偏要先打一场,且看究竟是谁行谁不行。”
    她怒火一起,不但没有寻味宫、张两人的话,手中的青冥剑更是凌厉无匹,但见青蒙蒙一片光幕,电罩两人身形。
    宫天抚和张咸分头疾退,他们的眼力都高人一等,是以一瞧朱玲的身法出手,便探知朱玲隔别数年之后,一身功力,大有精进,尤其在剑术招数上,蕴含有天地之玄奥,加上那柄青冥剑乃是一代神物,更加不能有半点忽视。故此一边纵退,一边迅如电掣般亮出兵器。宫天抚照例是青玉箫,无情公子张咸则是金龙鞭,左手并且拔出那柄寒芒四射的匕首。
    他们一齐运足功力,抵御朱玲迅雷掣电般的剑招,手底毫不留情。但朱玲锋锐难当,竟把他们一连迫退六七步,宫、张两人方始稳住阵脚。
    清音大师见朱玲出手威势不凡,心中甚为宽慰。她乃是得道之人,禅心湛明,智珠在握。故此已发觉宫、张两人的话含有深意。她极快地忖想道:“从宫、张两人对玲儿的神态举止看来,他们不但毫无敌视之心,反而表现出唯恐朱玲不理睬他们。如果此说不假,则他们焉肯在言语上大大得罪玲儿?那么他们的话究有何意?为何都急急表示只喜与武功高强的对手拼斗?我佛慈悲……难道他们弦外之音,乃是暗示玲儿说他们决不会向本庵六名不懂武功的弟子下手?但如是这样,为何不直截了当说出口来?”
    那边银髯叟卫浩、铁臂熊罗历、火判官秦昆山与及已经恢复过来的王珪四人,都已跃上墙头,以便腾出地方,让朱玲施展。
    他们都暗暗为朱玲精奥的剑法感到惊心,只因朱玲的剑路仍然是以玄阴十三式为底子,但奇诡毒辣的招数之中,不时会发出三四招连环绝招,这等招数他们没有一人曾经见识过,所以无法叫出来历。而这些夹杂在玄阴十三式内的招数,看来完全一反鬼母所传毒辣奇诡的路子。正因她招数间忽邪忽正,各走极端,配合起来,神妙得难以言传,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宫、张两人打得束手缚脚,虽然抵御时都各出全力,但偶尔应该以攻为守之际,却都不敢放尽。旁观的人自然都明白他们的心意是恐怕失手伤了朱玲,可是这么一来,就算他们有通天本事,也不易抵挡住朱玲无坚不摧的青冥剑。
    片刻工夫,朱玲奋起全力,疾攻了十二三招,青冥剑声东击西,翔动灵活,又把宫、张两人迫得沿着院墙退了六七步之多。
    这一来形势忽变,那宫、张两人已退到院子角落,挤在一起。更加施展不开。朱玲却剑势大盛,一剑接一剑,凌厉迫攻。
    银髯叟卫浩他们暗中都替朱玲用力,直是希望她一剑把宫、张两人劈死,这样今晚取宝之事,只有那清音大师和朱玲作梗,便可稳握胜算。
    宫、张两人明知朱玲怒火攻心之际,剑底毫不留情。可是谁教他们碰上这个对手,今晚就算死在她青冥剑下,也只好自认倒霉。
    清音大师突然叫道:“玲儿收剑回来,为师有话对你讲。”
    她的声音清劲圆劲,悦耳之极,朱玲听了剑势一缓,宫、张两人趁这机会齐齐拔上院墙。
    银髯叟卫浩等人暗中大叫可惜,却听宫天抚厉声道:“卫老儿你们做下命案,却不敢承认,枉为玄阴教副教主,若教天下之人知悉,必受唾骂。”
    卫浩颔下银髯随风飘动.也厉声道:“住口,本座自从出道以来,杀的人岂在少数,就算多杀十个八个,又有什么希奇。如若是本座等人下的手,岂有不敢承认之理?”
    清音大师低声对朱玲道:“玲儿可听见么?以为师看来凶手不会是他们两拨之中任何一拨。”
    白凤朱玲犹有余怒,道:“他们敢瞧不起我,非教他们吃点苦头不可。”
    无情公子张咸仰天冷笑道:“卫浩你既然看重自己的身份,今晚之事,你我都陷于含冤不白之境,日后传出江湖,势将为天下人物耻笑,说我们杀人不敢认账。因此张某有个建议,只不知你们敢不敢做?”
    银髯叟卫浩道:“本座向来没有不敢做之事,不过你先说出来听听。”
    张咸道:“为了洗刷冤枉,我们立即分头去抓捕真正凶手,限一个时辰之内做到。假如都抓不到凶手,那就不用说了,凶手不是你们就是我们,咱们届时便作生死之斗。如果有一方抓回凶手,哼,哼,空手而归的人便是顿脚离开本庵,你看我这意思怎样?”
    铁臂熊罗历轻声道:“副座不妨答应,咱们四人俱比他们阅历丰富,决无失败之理。”
    银髯叟卫浩一听有理,立时随口应诺。转眼之间,这六个夜闯尼庵的人都离开此院。
    朱玲大感迷惑,道:“师父,他们好像当真都不是凶手呢!”
    清音大师道:“不错,凶手另有其人,以为师推想,凶手乃是有意做成此等局势,好教本庵也参与其内,和这两拨人拼个玉石俱焚。你可猜出了眉目?”
    朱玲道:“如果是一雕三熊他们所为,这一回决不能让他们活下去,但他们有这等本领么?”她随即把巡视到后面时见到三个房间突然一齐亮灯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又道:“假如是一雕三熊所为,凭他们的身手,决逃不出我的跟踪追查,而且后来我又见到一条黑影欻然飘入院后竹林之内,此人身法之快,只有在我之上,所以我当时决定不徒劳追赶了!”
    清音大师肃然点头,道:“事情由一雕三熊而起,必无疑问,但行凶之人,也可断定不是他们。当今之世,脚程能凌驾玲儿你的寥寥无几,相信总可以算得出来。如今我们先解决一件事,便是本庵这座茅屋之内的大批藏宝。”
    “哦,师父你以前早已知道了?”
    “当然知道,否则为师不会在此盖搭这间小茅屋了!”
    正说之时,墙头突然出现一条人影。清音大师和朱玲扬目一瞥,只见那人乃是火判官秦昆山。
    秦昆山抱拳道:“敝座奉副教主之命,特来敬告两位,此庵中又有三名女尼暴毙房中。我等适才纵起赶往查看那六名先已毙命的女尼时,即又瞥见三个房间同时有灯火点亮外映,但未有发现敌踪。”
    清音大师朗朗诵声佛号,朱玲却叹息一声。
    火判官秦昆山又道:“目下敝教及宫、张两位均在查验诸尼死因中。”
    他说完之后,抱一抱拳,便转身纵走。
    清音大师缓缓道:“真想不到清静沙门,今晚忽遭大劫!”声音沉痛异常。
    朱玲道:“师父,我们也赶去瞧瞧如何?眼下可见得凶手决不是那两拨人!但谁有这等高强的武功而又不惜向不懂武功的佛门弟子下手?他下这毒手是什么用心?”
    清音大师仰首向天,凝眸寻思了一阵,缓缓道:“为师也想不出其中道理,但觉这凶手卑鄙成性,手段毒辣,此举必定含有深意在内。只不知那凶手用心是冲着本庵而来?抑是为了别人?”
    白凤朱玲道:“若是因玲儿、轩中而惹来这个可鄙的凶手,我们真不知用什么面目见师父你。”
    清音大师道:“你不须自责过深,生死之事原本关乎天数,不是人力所可左右挽回。那凶手不一定会冲着你们夫妇而来,极可能与玄阴教或宫、张两人有什么瓜葛牵连,反正目下很难确定。”
    忽听墙上传来衣袂掠风之声,两人举目一看,却是以前的飞云庄庄主,如今玄阴教的香主王珪。
    王珪道:“此庵九位遇难的女师傅死因经已查验出来,乃是被人以剑气震死,因此除了两眉眉心处留下一丝淡淡的浅红痕迹之外,别无伤痕!”
    朱玲立刻道:“剑气伤人致死,不少人可以办到,但如果只在双眉眉心处留下极淡的痕迹,放目当今武林,恐怕只有两三个人能够办到!”
    她的话声微顿,想了一想,又接着道:“这两三个具有这等绝世功力之人,谁都数得出来,你们这个断语会不会弄错了?”
    王珪道:“会不会看错也很难说,说不过这结论却是敝教及宫、张两位经过细心查验之后一致公认,我等并因此同意将缉捕凶手的时限延长。”
    朱玲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相信一定错不了。你们可曾提及心中所疑的凶手的姓名?”
    王珪道:“这一点恕敝座不能奉告……”说罢,径自转身走了。
    朱玲向清音大师道:“这凶手多半是个疯子,否则以他剑上功力,就算跟谁过不去,也大可以堂堂正正现身出来!”
    清音大师悲痛地叹口气,举步向禅房走去,朱玲紧随身侧,又道:“目前武林之中,使剑的大概只有轩中,猿长老和碧螺岛主于叔初等几人有此功力。轩中和猿长老自然不会是凶手,就算碧螺岛主于叔初为人古怪骄傲,行事不近人情,但他也不会加害几个不懂武功的佛门弟子。论到其余的有名剑派如峨嵋、武当等,大概除了他们的掌门人亲自出手,才勉强可以这等取人性命之外,别的高手剑上造诣最多也不过和我差不多,虽然能发出剑气取人性命,但留下的痕迹决不会只有一丝红痕。”
    清音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为师请出三年前封存的白龙令符,那凶手除非没有机会碰上,若然撞在为师手中,为师决心不惜大开杀戒,为世人除去此害。”
    这时玄阴教四人及宫、张两人,已分头出庵搜索敌踪。玄阴教的四人均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道,大家心中有数,明知这个敌人不好斗,因此商议好四人作三路,在划定的范围内细加搜索。
    银髯叟卫浩则不负搜索之责,专门在此划定范围内忽来忽往,准备呼应驰援。
    他们略一相度地势,发觉这菩提庵南面不远便是山岭丛林地带,最便于藏匿形迹。假定那凶手在本庵附近逗留的话,多半要藏身在哪一面。
    于是他们划下十里方圆的地区,由铁臂熊罗历,火判官秦昆山及王珪三人先包抄到划定区域的边缘上,然后逐步向中心收缩。
    银髯叟卫浩等那三人出发之后,遥见宫、张两人分向西北两方奔去,暗忖:“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轻举妄动,居然把实力分散,万一碰上那凶手,以一敌一的话,必吃点苦头无疑。”
    他等了一阵,便按照计划向既定区域的边线疾奔而去,一路尽力设法隐藏身形。不久工夫,已走了一匝,并且与罗历等三人都联络过,知道未有什么发现。
    第二次所走的圈子可要小得多了,首先与铁臂熊罗历交换过暗号,继而和王珪联络上。再兜回来时,忽然火判官秦昆山发出一声长啸,忙忙寻声赶去。可是那啸声已经停歇,夜深风大;四下黑影幢幢,一时竟找不到秦昆山在什么地方。
    银髯叟卫浩久历风浪,这刻虽知火判官秦昆山多半碰上敌人,但仍不忙乱。先停步宁神调息,运起千里视听之术,过了一阵,果然发觉在右侧的山坡那边,隐隐有异响随风传来。
    他左手掣出旱烟袋,右手摘了一把树叶,立时腾身而起,径向山坡那边悄悄纵去。
    这位老魔头身法之快,疾如闪电,转眼间已绕将过去。月光到处,只见一道白光宛如龙蛇飞舞般圈住火判官秦昆山在其中。
    那道白光一望而知乃是剑光,使剑之人居然已达到身剑合一的境地,是以一时看不出他的身材面貌。
    银髯叟卫浩这时才明白秦昆山啸声突停之故,敢情因对手太强,无暇分心求援,方自一凛,疾扑过去时,那道剑光突然飞开老远,秦昆山却倒在草地上。
    银髯叟卫浩振吭大呼道:“凶手休走!”
    那道剑光乍落又起,带着轻啸之声,蓦地已投入不远处的树林中。
    以银髯叟卫浩那等眼力,这刻仍瞧不清那使剑之人的面貌,只知是个身量中等的男人。
    卫浩心念一转,想到日后此事传扬出去江湖,说是玄阴教副教主银髯叟卫浩眼见手下香主秦昆山栽倒于敌人剑下,但连对头的样子也没看见,自己这张老脸真不知往什么地方放好。再说教主鬼母得悉此事之后,极可能觉得他能力太差,不但重罚临头,说不定连副教主之位也会因而失去。
    正因事关重要,所以连银髯叟卫浩这等精打细算,从来不肯轻举妄动之人,这刻已顾不得本身安危,也不管林内还有没有埋伏帮手,厉啸一声,横空追扑而去。
    那片树林高大绵密,身入其中,光线渐觉暗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荡着阴森肃杀的气氛。
    银髯叟卫浩耳目并用,灵巧如狸猫,眨眼已深入林内。这时四周围一片漆黑,就算追上对头,面对面而立,大约也瞧不清彼此的面貌。
    他突然停住前进的身形,宁神静息,仰头用鼻子向空中嗅吸一阵。
    在他周围虽然寂静无声,但他却嗅到一阵淡淡的人体的气味。
    对方一定也看不见他的动静,所以停下来用心查听。这本是银髯叟卫浩反客为主的好机会。可是他一定下心神,查出对头就在左侧不远处之后,忽然想到对方剑上功力这等厉害,以火判官秦昆山的一对判官笔,尚且走不上多少招便败倒地上,可见此人的武功最少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以常理推断,此人武功练到这等地步,年纪总不在自己之下,也可以断定是个阅历丰富之人。
    假如他也同样在气味中发现了自己而故布疑阵,等自己迫近去方始忽然发难岂不大糟特糟。
    他略一盘算,终觉不宜冒险,当下悄悄转到一株大树后面,突然发话道:“尊驾武功不凡,既敢下毒手行凶伤人,为何又藏头缩尾,不敢现身决一死战?”
    果然左侧树后传来一声冷笑,但隔了一阵,那人仍不说话。
    银髯叟卫浩发话之后,立即跃到另一株树后,以免被人家猝加暗算。这时等来等去还不见对方回答,便要开口说话,蓦地发觉对方身上的气味竟然就在左边数尺之外传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扬处,那蓬树叶电掣射出。
    他把那蓬树叶用摘叶飞花的手法发出之际,这才突然明白对方要是无意之中逼到近处,他无疑的也是发出冷笑之后,生怕人家绕袭,故此即速离开原来位置。不过事有凑巧,两人都向同一方向移动,故此这一下便凑得极近。
    道理想通时,数尺以外已传来一声冷哼,跟着劲风飘然一响,银髯叟卫浩身前的大树已被什么东西击中,并且全部击入树身。
    银髯叟卫浩不须查看,已知乃是对方将自己发出的树叶挡回来,击中了大树树身。当下不由得为对方这等功力而微微一凛,疾然斜闪开去。
    漆黑中但觉对面也是风声飒然,相距甚近。原来那人也移开原位,这一来正好碰上。
    银髯叟卫浩右掌扫出去,掌力如山,劲烈异常。左手那根旱烟管却疾如电光石火戳向对方中盘。
    这一招贼滑凶毒兼而有之,已是银髯叟卫浩毕生功力所聚的得意八招之一。
    他出手固然够好,但对方也丝毫不比他慢,只见白光陡然如灵蛇乱掣,刚一出现,便化为十数点暗白寒芒,迎面急洒而来。
    银髯叟卫浩万万想不到对方一出手,也是这等有死无生的毒辣招数,而剑上功力之深,也是平生罕见。这一瞬间他已深知假如不即速撤回招数,急谋闪避的话,就算自己旱烟袋可以点中敌人,可是自家咽喉胸口等处也得连中数剑而尸横就地。
    就在双方招数刚一接触之际,陡然间两下都一齐错闪开去。
    敢情暗中那人也感到不值得换命,是以撤回剑招。
    两人这一错开,相距已在两丈以外,漆黑之中,谁也瞧不见谁。
    银髯叟卫浩自从出道以来,除了曾败在石轩中剑下以外,从来未碰过这种凶狠硬敌。须知像他们这等顶尖高手,只要接上一招半式,便可测知对方为人性情与及武功造诣。适才对方的一招,已充分表现出此人冷酷狠毒。而目下银髯叟卫浩已挣到玄阴教副教主的地位,权隆势重,比之昔年在大内出任供奉之职,更为崇高。因此,可以说得上“功成名就”四字,大凡一个人到了这等地步,便会爱惜羽毛,等闲不愿打没有把握之仗。故此银髯叟卫浩试出对方武功绝强而又为人狠毒之后,心中不知不觉已萌生怯意。
    那人突然又嘿嘿冷笑两声,卫浩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暗想今晚就算没有擒住此人,但好歹也得查知他的来历,退一步说,纵然问不出来历姓名,也得弄到一点线索,以后方可着手侦查。
    当下也冷哂一声,道:“本座银髯叟卫浩,如今效力于玄阴教内。阁下敢不敢报出姓名?”
    四周围寂静无声,生似那人已经远飏。银髯叟卫浩厉声道:“你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难道只会冷笑?以本座看来,大概江湖上下五门小贼的骨头也比你硬得多!”
    这些话委实太难听了,银髯叟卫浩口气虽然凶厉,但口角却含着微笑,心想对方必定出口反骂不可,目下就怕他不开口,只要说话,哪怕是破口大骂,总能套出一点线索。
    哪知等了一阵,四下毫无声息,真像是那人业已离开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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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神秘凶手
    银髯叟卫浩渐渐沉不住气,心想那神秘凶手假使已经离开此林,便无话说。若果他还藏匿在左近,这敌手确实太难缠了。因以他那一身武功,居然能忍住自己的辱骂,此人心胸阴沉凶险,可以称为世上第一。
    正在转念之际,右边一丈七、八之处,有人朗声喝道:“记在账上,迟早取你狗命……”话声一歇,跟着传来“飕飕”风响。
    转瞬已出去了七八丈以外。
    银髯叟卫浩惊得呆了,敢情那神秘凶手的口音,虽是强劲得震人耳膜,但听起来却不苍老,估计那人年纪总是在少壮之龄!
    但目下他真不敢多想,生怕那神秘凶手出了林子,无意中闯入王珪或罗历的搜索圈中,他们一不小心,可能又遭遇到火判官秦昆山的下场。
    于是他立刻施展身法,奔出林外,过去把秦昆山挟起,连看也不看,便疾驰而去。
    走了数里,已是他们议定的搜索圈的中心,银髯叟卫浩走上一座丘顶,发出暗号。
    不多一会,两条人影先后驰到,正是王珪和铁臂熊罗历。
    他们纵上丘顶,王硅惊问道:“噫,秦香主他怎么啦?”
    银髯叟卫浩道:“他已碰上那神秘凶手,吃了大亏,眼下离死不远!”
    罗历和王珪都啊了一声,齐齐问道:“副教主可见到那凶手?”
    卫浩道:“见是见到了,但惭愧得很,居然摸不出那厮来历……如今烦两位全神警戒四周的动静,本座再仔细检查秦香主的伤势——”
    罗、王两人听出他居然尚未检查过秦昆山的伤势,可见得早先形势之凶险。这一来两人都对那神秘凶手的功夫高估几分。同时忙忙运足全神警戒四周,以免那凶手猝然乘虚来犯。
    黑暗中只听卫浩道:“那凶手剑上的功力看起来几乎不弱于石轩中或于叔初,秦香主先是发出求援啸声,等到本座寻到地方时,大约最多战了十余招。本座一看形势不对,急急驰援,谁知那凶手欻然而退,秦香主则倒在草地之上。”
    铁臂熊罗历插嘴道:“这样说来,秦香主竞走不上二十招,便败在那厮剑下?”
    “正是如此,哼,本座已查出秦香主乃被那凶手以无形剑气震伤三处死穴,目下尚有一息未绝;但就算把他救活,这一身武功势必荡然无存!”
    王珪道:“救得活就好了,真要命,那凶手究竟是哪一路的人?”
    银髯叟卫浩道:“本座身边没有带着这种救命灵丹,你们两位可带得有?”他歇了一下,没等他们答话,又接着道:“其实秦香主落在此等状况,真是生不如死,试想他就算被救活一命,可是一身武功尽失,而且终年要被病魔侵扰,当真是活之何味?”
    王珪心中大大惊凛,但却装出毫不在意的口吻道:“然则副教主意下如何?”
    铁臂熊罗历突然道:“副座所虑极是,反正目下没有灵药可以挽救,应该当机立断!”
    银髯叟卫浩默然半响,突然起身道:“请王香主设法把秦香主遗体埋好!”
    王珪背上沁出一片冷汗,口中应了一声,便过来把秦昆山尸体抱起,纵下丘去。
    银髯叟卫浩等王珪回来之后,便道:“目下我等实力减弱不少,那神秘凶手只说过一句话,从口音中得知此人年在少壮,但绝非石轩中的口音。”
    铁臂熊罗历忽然插嘴道:“副座可能够确定那厮不是碧螺岛主于叔初么?”
    卫浩沉吟一下,道:“口音绝对不像,但事情难说得很,放目当今武林之内,只有他有这种功力和为人行事有此可能。”
    他歇了一下,又道:“本座与他在漆黑的树林内换了一招,各无所得;其后本座自道姓名来历,那厮听后忽然远飚,可见得他与本教总有点渊源。如果是于叔初的话,甚合情理!”
    王珪道:“假使凶手是于叔初,敝职自问单独碰上他的话,恐怕也走不上二十招,副教主及罗香主不会耻笑敝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银髯叟卫浩道:“王香主所言均是事实。咱们都是自己人,何须隐讳。那神秘凶手就算不是碧螺岛主于叔初,我等也须万分小心对付,以免再有折损,本座日后哪有面目谒见教主?”
    当下三人商议了一阵,首先决定了一点,那便是关于这个神秘凶手,纵然目下无法擒捉住他,但最低限度也得查出此人姓名来历与及此人这次出手击毙九名女尼的用心?
    这一点决定以后,便开始商讨如何下手之法。王珪力主三人不可分开。
    他的意见也得到银髯叟卫浩支持。铁臂熊罗历想了一阵,道:“那神秘凶手如是碧螺岛主于叔初,倒还好办,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还可直赴东海碧螺岛,寻上门去。若然不是于叔初,而是另有其人崛起于江湖,以此人武功之高,手段之辣,不但我等深觉难以应付,更可断言此人行将震惊天下武林,因此,我们确应采取谨慎对策。以敝职推想,那神秘凶手杀死庵中九尼,必有用心。在他目的未达之前,暂时不会离开此庵。我们可以乘夜在菩提庵周围踩查一处合适的隐秘地方,耐心匿伏,总可以见到此人踪迹!”
    银髯叟卫浩沉声道:“就是这样决定。走!”三个魔头一齐纵落丘下,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刻在菩提庵北面,突然升起一缕箫声,优美动人。
    那一缕箫声虽不高亢,但传得极远。在这寂寞午夜之际,真使人疑是仙家妙韵,从天上宫阙散落凡尘。
    箫声起自菩提庵北方数里之处,在一片山坡下,有十户人家,此刻全部紧闭柴门。
    在那数十户家屋前有一方平坦的沙坪,坪上站着四人,都是面向那数十座屋子。最前面的一个,正是俊美潇洒的宫天抚,青玉箫按在唇边,奏出沁人心脾的美妙音韵。
    在他的后面肃立着一排三个高矮不等的汉子,均是身穿绿衣,头上蒙着黑巾,只露出眼睛。
    过了一阵,箫声突变,由平和优美一变而为激昂奋发的音调。
    宫天抚身后的三个绿衣人似是受到箫声感染,个个从眼中露出锐利有力的光芒,看起来他们都好像想仰首向天,大声长啸。
    突然间一道人影由山坡上一排屋子后面跃升起来,眨眼间已纵落在沙坪上。
    宫天抚箫不离口,继续吹奏,但曲调突然又变,竟然由激昂奋发化为忧郁消沉。那支青玉箫奏出的曲调的意思,几乎比言语或文字还要令人容易了解。就算丝毫不懂音之人,听了这抑郁的箫声,也顿时要感到人生竟是如此短促凄凉,没有一点可以留恋,刚才激发的满腔雄心,不但霎时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而且眼下就算有人欺负到头上,也不想反击。
    那个落在沙坪上的人现出身来,只见他身穿一袭淡青色的长衫,身材中等。面上用一块汗巾包住,只能瞧见那对斜飞的剑眉和饱满的天庭,还有那双神光充足的眼睛,却隐隐流露出凶毒的味道。
    此人纵落之势虽快,但斜插肩上的长剑剑柄上的垂穗却纹风不动。
    他的眼光流动不定,分明情绪尚未为箫声所控制。
    箫声在一派委靡不振中,陡然尖锐一响,瞬即恢复原来的低沉。宛如一个万念俱灰之人,站在万仞悬崖边缘,下了决心,突然跳了下去似的。
    那青色长衫的蒙面人,身体随着尖锐箫声震动了一下,但在宫天抚身后的三名绿衣人却齐齐发出“啊”的一声。
    蒙面青衣人剑眉一剔,跟着冷冷笑一声,道:“你们能找到此处,总算有点能力,他们是谁?”
    宫天抚停止吹奏,道:“你先说说自己是谁,我宫天抚再为你们介绍。”
    蒙面青衣人缓步走过来,同时抬手掣出长剑,一直走到宫天抚身边才停步,双目凝视着三个绿衣人,对身边的宫天抚却有如未睹,毫不戒备。
    宫天抚为人自傲异常,见那人的举止好像不把他放在心上,更加不肯加以暗算。正在寻思用什么话折辱此人一下,那蒙面青衣人已道:“你们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必有用意。现在都过来,假如你们合力接得住我二十招,那就算是你们有资格蒙住面目!”
    宫天抚一听此人的话,当真比他还要骄傲,心中不觉大怒。
    但怒极反笑,道:“既是这样说法,你们三位不妨一齐出手,领教领教这个狂徒的剑上绝学。”
    那三名绿衣人右手都握着一支钢拐,听了宫天抚的话之后,一齐用左手掣出一柄奇形短剑,剑尖上有个锋利的倒钩。但他们除了这两股兵器之外,背上都还有一样兵器。
    蒙面青衣人眼利如刀,早已瞧见,当下冷笑道:“你们带上这么多的兵器,敢是害怕在路上丢失了一两件,因此来个有备无患么?”
    三个绿衣人都十分沉着,不发一言。
    蒙面青衣人长笑一声,欺身疾进。剑光闪处,化为三道寒芒,—招之中同时分取三人。
    那三名绿衣人各各在眼中露出凛骇之色,左剑右拐一齐挥动。
    这三人个个功力深厚,威势不同凡响。蒙面青衣人似是大感意外,“嘿嘿……”冷笑连声,剑招疾变,剑上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这一招不但是攻守兼具,分取三人,同时功力大增,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剑光如潮,排空卷到。
    三个绿衣人万万想不到对方剑上功力能够陡增数倍之多,都感到对方剑势重如山岳,无法抵御,不禁一齐后退,左剑右拐各各施出神妙护身招数,封得严严密密。可是那蒙面青衣人剑势太强,迫得三个绿衣人脚下连退数步,手上连变五招,方始抵住对方的一招。
    那蒙面青衣人厉声道:“你们抵得住这一招,也算得身手不凡,且再接我下面的十八招!”话声中长剑疾施。但见一片剑光汹涌冲去,忽东忽西,乍左便右,招数之快,世上罕见。
    转眼间已使了十招之多,宫天抚在一旁虽有看出那蒙面青衣人功力奇高,剑招精奥为自己生平罕见。但像他这等快速打法,一转眼就是二十招,似乎对那三个绿衣人反而有利。
    方在转念之时,只见那三个绿衣人衣袂拂拂乱飘,仿佛置身在罡风劲烈的千仞峰顶上,宫天抚突然一凛,心想敢情他这一路快速剑法,虽招数已施展过但威力仍存,看来再来数招,剑气便即布成无法突破的钢墙。
    那三个绿衣人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宫天抚,但眼力阅历却都不在他之下,这刻也都发觉了,是时齐齐联手合力要冲出对方剑圈。
    蒙面青衣人涩声道:“你们还想突围而逃么?”话声中“刷刷刷”数剑迎面攻去,登时把那三人联手合攻之势击散。
    宫天抚也厉声道:“第十九招了!”蒙面青衣人应声道:“不超过二十招就是!”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白虹,电掣一圈,竟把三名绿衣人手中剑拐全部击落尘埃。就在同时之间,那三名绿衣人的蒙面黑巾都被一阵强劲剑气卷飞,露出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三名绿衣人之中,竟有两个乃是出家人,其一牛山濯濯,是个大和尚,另一个头扎纯阳髻,竟是个玄门羽生。
    剩下那个唯一的俗家人年约四旬,相貌堂堂。
    蒙面青衣人锐目一扫,不觉大大一愣。
    那三名绿衣人趁这空隙,各各取出背上兵器,那名大和尚使的是月牙方便铲,精光闪闪,一看而知那方便铲分量极重。
    那个道人亮出的兵器却是松纹古剑,剑身上闪出一泓青光。
    那俗家人取出的乃是一柄九环刀,略一移动,刀背上九枚钢环发出一片震耳响声。
    蒙面青衣人剑眉一皱,道:“想不到武林中号称名门大派的少林、武当,居然教出这等藏头缩尾的弟子。那一个可是西凉派铁夏辰的弟子薄公典么?”
    使九环刀的中年汉子微微一震,却不做声。
    宫天抚突然转眼望着沙坪右边的树丛,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快给我滚出来。”
    蒙面青衣人接声道:“我还以为是你们的狐群狗党。喂,你们两位若然没有隐衷,何妨现身出来?”
    他一口道破匿伏在树丛黑影中的人共是两个,显然比宫天抚高上一着。
    这时沙坪上一共五人,十只眼睛俱注视着那树丛。隔了一阵,仍然无人现身。大家都开始疑惑那两人是不是已经潜行逃开?
    正在转念之际,树丛后面同时发出一声佛号及一句“无量寿佛”。
    人随声现,果然两条人影纵了出来。
    众人扫目一瞥,只见这两人竟是一僧一道。那三名绿衣人当中的大和尚及玄门羽士,见了这两人之后,身躯斗然一震,凝眸无语。尤其是那个老道士,鼻子霎时间似乎变得更钩和更弯曲了。
    那个僧人合十道:“超力拜见慧力师兄。”
    他身边的道人也稽首道:“孤木敬谒武当二老左寒子前辈。”
    宫天抚剑眉一皱,冷冷道:“想不到碰上少林、武当的弟子,慧力和左寒子两位道兄命他们暂时退开一旁如何?”
    少林的超力禅师和武当的孤木道长对他的话,宛如不闻。这两人为了要尽一点心意,设法挽救史思温一命,于是联袂出了菩提庵,向石轩中指点之处赶去。地方虽是找到,但几间屋子里都没有人影。他们不肯死心,四处找寻,兜回来时无意中却窥破了一桩大秘密。
    他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慧力禅师及左寒子全是琼瑶公主的手下爪牙。这刻听了宫天抚这么一说,深心里直希望慧力和尚和左寒子不听他的吩咐,这样便可证明他们纵是替琼瑶公主出力,但并不至于达到完全漠视同宗同门这种情谊的地步。
    左寒子阴阴一笑,抢先道:“宫公子不须费心,咱们目下先对付那凶手要紧。他们来得正好,总可以帮点忙!”
    慧力禅师却轻轻叹口气,不言不语。但双眸转动不停,好像心中在思索一个极难解的问题。
    蒙面青衣人斗然仰天冷笑一声,道:“加上他们两个也不济事,都上来吧!”
    宫天抚为人虽是骄傲自大,但心性尚算老实,觉得那蒙面青衣人的话并非虚言。事实上这对手太强,加上两人,未必有用处。
    因此他坦白承认道:“那凶手虽狂,但他的话也有道理——”
    左寒子阴侧侧道:“本派之人就算武功不济,攻敌不克,但自保却有余,宫公子毋须过虑!”
    慧力禅师眼中突然射出凶光,接口道:“左寒子道兄说得不错,敝派的武功虽不能称尊天下,但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超力师弟你说可对?”
    超力禅师恭声道:“师兄之言,自然不错!”
    蒙面青衣人在那边接口道:“你们既是自视甚高,那就动手好了。”
    左寒子却趁他说话之际,疾跃到宫天抚耳边说了几句话。宫天抚恍然点头,眼光迅速地瞥视超力、孤木两人一眼,随即转面向那蒙面青衣人大声道:“你一定要我们一齐动手,若是战败身亡,可别怪我们仗着人多势众——”
    “废话,我若把你们放在眼内,日后还能找……”他突然住口不说。可是众人都猜出他下面的话,必是想说找一个什么人较量,只不知他为何突然又不说出来!
    左寒子和慧力齐齐向孤木、超力两人招手,道:“亮出兵器过来吧——”超力和尚首先取出方便铲,孤木道长则拔出背上的拂尘,缓步走上来。
    蒙面青衣人突然大喝道:“你们站住!”他大喝声中同时举剑指住超力和孤木两人。
    左寒子似是感到事情不妙,面色一变,口中却阴声笑道:“怎么啦?莫非你忽然感到害怕?若果真是怕我们人多,那就不要他们两人出手便是!”
    蒙面青衣人怔一下,嘴唇蠕动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被左寒子激起傲气,终于冷然道:“没有什么啦,都一齐上来吧!”
    超力和孤木走到沙坪中,站定在慧力和左寒子身边,左寒子悄声道:“这敌人剑术高强,你们不可大意,记得先求自保,并且以策应我方之人为先,切勿贪功攻敌,冒失轻进。”孤木道长低低应道:“弟子谨遵法谕!”超力和尚也点头示意。
    话声甫歇,突然一阵利剑啸风之声传入众人耳中,跟着剑气分头袭到。这一边连宫天抚在内,一共六人,都疾快各挥兵器攻拒,眨眼间一片刀光剑影,笼罩沙坪之上,劲风激旋中,沙石飞走。
    这蒙面青衣人的剑术别辟蹊径,威力之大,前所未见,似乎极适合于冲锋陷阵,在人海中生死肉搏。
    宫天抚一支青玉箫功力最强,招数更是精奥,因此遭受的威胁最少。慧力、左寒子两人比较艰难一点,但他们比起西凉派的薄公典及孤木、超力等三人,显然又好得多。
    激战了十余招之后,蒙面青衣人冷笑一声,道:“机会快到啦,孤木、超力你们两个傻瓜蛋,马上就得尸横就地。”
    孤木怒声道:“贫道如果死在你剑下,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决不敢怪别人。但你若是继续胡说八道,可别怪贫道要臭骂你一顿。”
    他说得义正词严,神情真挚,一看而知出自肺腑。蒙面青衣人不觉为之一怔,随即仰天长笑道:“你破口大骂,我也不在乎,想我此生所忍的耻辱,何止万倍于一场辱骂!哈……哈……”
    孤木道长为人甚是正派,见他口气激动真诚;深信不疑,便不做声。
    那青衣人奋起神威,连发数招,把对方六个人迫得有如走马灯般疾转。他迥然笑一声,又道:“适才我说你们两个是傻瓜蛋,你们以为我有意侮辱,哼,哼,其实我要取你们性命,当真是易如反掌!”
    超力和尚的方便铲陡发威风,硬碰硬接了对方四剑,虽然到底功力不敌,震退数步。但慧力和尚却惊诧顾视着师弟,一似不大愿意他具有这等功力。
    蒙面青衣人一面动手,一面说道:“和尚你最好留点气力,提防住背后的偷袭。”
    超力和孤木自然不是真傻的人,闻言一惊。齐声道:“你别胡说八道。”
    蒙面青衣人道:“假如我是那秃驴或者牛鼻子,自然也不愿你们能够活着返山报告掌门人。”
    慧力禅师和左寒子一直都不言语,但却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这个对手剑法太高,每一招都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同时对方剑上功力,几乎十之五六集中对付他们,所以迫得他们只好全力应敌,无暇开口。
    宫天抚则全神贯注在对方剑招之上,须知他一身技艺,得自天下武林白道高手,是以胸中所学博杂异常。此刻忽然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希世剑法,不知不觉中便全神着意揣摩其中奥妙。
    众人激斗了一阵,宫天抚突然厉声道:“你的剑法功力已足以和玄阴教主鬼母一拼高下,但你尚有何惧,不敢说出姓名?不敢露出面目?”
    蒙面青衣人傲气冲天地大笑一声,道:“鬼母何足道哉!”剑法陡然一紧,把六个人全部圈入剑光之内。这一瞬间除了宫天抚一人以外,其余五人都险状百出,五招不到,薄公典首先惨哼一声,手中九环刀飞上半空,划出一道精光,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的人也跟着栽向寻丈以外。众人匆匆一瞥,但见那薄公典后心直冒出鲜血,似是被那人一剑刺透胸膛而死。但那蒙面青衣人的一剑几时刺到薄公典身上,没有一人瞧见。这一来人人都感到一阵心寒。
    蒙面青衣人刺死一人之后,剑势忽懈,那五人暗暗松一口气。
    宫天抚想来想去,当今之世可以赢得这厮的人,恐怕只有鬼母、石轩中和于叔初等三数人。以今晚的形势看来,自己虽然必可逃走,但慧力禅师和左寒子却不保险,更别说要擒住此人。因此只好希望张咸等人及时驰援,再不然就得想个妙计,激他动心去找鬼母、石轩中较量,以便全部可以脱身。
    超力和孤木两人自从被蒙面青衣人的话点破,一路寻思,都感到他的话实在不错。再者对方当真网开一面,好几次都应该杀伤自己,却忽然收回长剑,可见得对方实在不须设计激起这一边的内哄以取利。
    宫天抚突然朗声道:“阁下虽然可与鬼母一拼,但以我看来,你的剑法仍在剑神石轩中之下。”
    那蒙面青衣人先是冷笑一声,但突然间跃开一边,收住剑势,冷冷道:“你的话有什么根据?”
    宫天抚等数人突然解除了压力,都感到一阵轻松。左寒子接口道:“宫公子的话一点不假,就是贫道也曾领教过剑神石轩中的厉害,他真是天下第一位剑客!”
    蒙面青衣人阴沉地道:“你们可是认为我不能取你们性命,所以剑法显得比他差?”
    左寒子忙道:“不是,不是,施主可知石轩中怎样会享得这等大名的么?”
    他话声微软,见对方没有作答之意,便自己接下去道:“他的成名全凭和鬼母大战了两次,最后又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干了一场,所以天下震动,无人不知。”
    蒙面青衣人道:“听说在襄阳红心铺那场剑会之中,到底还是于叔初赢了。”
    慧力禅师接口道:“石轩中虽是在口上认输,但武林中却认为他实在赢了于叔初了!
    左寒子接着道:“这都不关重要,石轩中目前比施主你高上一筹的,便是在胆力和名气两点之上。老实说当今武林之人,碰上石轩中而和他交手,鲜有不被他的盛名压弱了几分斗志,大概施主也不易例外。”
    这些话说得甚是有理,蒙面青衣人虽知他们有意设法脱身,但他却无法不认真思索这些问题。不知不觉中竟已退到沙坪边缘。
    慧力禅师和左寒子两人互施眼色,突然闷声不响一齐出手向孤木和超力突袭。
    超力和孤木两人一直小心戒备,可是谁也想不到以慧力禅师和左寒子的身份,竟会不声不响出手偷袭,因此他们虽是闪架得快,但身上都受了伤,孤木道长被左寒子一剑划伤左臂,衣裂血流。超力和尚则在左肩被方便铲的月牙挂了一下,皮开肉绽,鲜血迸涌。两个受伤的人不约而同地分头纵退,打算逃走,但旋即被慧力、左寒子两人追上。
    超力和尚宏声大喝道:“小弟一条性命不值什么,但师兄你当真就忍心背弃师门,甘作异派鹰犬么?”
    慧力禅师听了这话,迅急凶猛的招数竟为之一缓,超力和尚乘隙跃出圈子,转头疾走。
    那边孤木道长吃左寒子拦住,左寒子的松纹古剑宛如急风骤雨,势不可当。孤木道长的佛尘拼命招架,但一则他本门奇奥招数尽为左寒子所深悉,二则功力不敌,是以仅仅数招已是险象环生。
    左寒子极为注意慧力和尚的动静,此时忽见他顾念同门之谊,被超力和尚逃走,心中大急。厉声喝道:“慧力道兄莫为一念之仁,以致留下祸根。”
    慧力禅师矍然一震,眼中凶光暴射,疾又向超力和尚扑去。
    孤木道长恨声骂道:“想不到你贼根难除,不但辜负了本门祖师长老一番爱护心血,残杀同门。还要唆使别人背叛师门。”
    左寒子长剑巧妙毒辣地斜挑上去,竟把孤木头上冠髻削掉,只差一点便把他头盖骨劈开,孤木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开口,全神应付。
    超力和尚纵到沙坪边缘,忽见暗影中出现两条人影,当先一人身穿华服,手持金龙鞭,面目无情,后侧的一个身穿绿衣,装束与左寒子等人相同,头上也蒙着黑巾。
    他哪里知道当先的一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无情公子张咸,心想在张咸后面的绿衣人,说不定又是哪一派中的高手,大约极为难斗。要冲过去,还是攻取张咸为妥。当下抡铲直扫过去。
    无情公子张咸冷哼一声,金龙鞭灵巧地迎上来,龙头碰在铲上,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超力和尚万万想不到对方使用软兵器也有如此沉劲凶猛的力量,手中方便铲虽然没有震开多少,便也没有迫退敌人。
    无情公子张咸这一鞭没有击退对方;心中大感羞恼,厉声道:“咱们再比一比膂力如何?”
    超力和尚突然间灵机一动,暗忖此人口气狂妄,竟不知自己在少林全寺之中,膂力仅仅次于勇力师兄。但正因他口气狂妄,可知此人身份甚高。
    当下仰天大笑道:“要比就比,你们就算用车轮战法,贫僧也不放在心上!”
    无情公子张咸挥手道:“慧力道兄等一等,这个和尚让我对付——”
    慧力禅师本已追到超力身后,闻言立刻撤退丈许,道:“张公子请吧!”
    无情公子张咸道:“和尚你要是接得住本公子硬碰的‘龙飞十八鞭’,就算你能力不错,今晚暂时饶你。”
    宫天抚那厢接口道:“张兄有所不知,此僧乃是少林门下,不可任他逃生。”
    张咸微微一怔,超力和尚怕他改口,便故意冷哂一声,道:“张公子要是不行之后,可以换敝师兄上来,他深知贫僧武功造诣,必可留下贫僧。”
    张咸怒道:“住口,别说你难逃我龙飞十八鞭,就算你招架得住,你以为就能安然返回嵩山?”
    他后面的绿衣人道:“张公子所言极是,他决不能平安返山。”
    此人话声沉着有力,一听而知必是武林高手之一。
    张咸金鞭起处,迎头砸下,口中大喝道:“和尚小心招架这十八鞭。”
    霎时间但听“当当”巨响,不绝于耳。原来超力和尚也使出一路硬打铲法,两样兵器每一招都碰上。那无情公子张咸乃是集天下黑道高手绝艺大成的人,这时使出以勇力称霸一代的“金沙勇士邦达”的硬打招数,是以手中虽是一条金龙鞭,可是劲力之雄,出人意外。
    这一边当当连声巨响中,那厢的孤木道人已是身中数剑,浴血苦撑。忽然一阵急奔的脚步声传来,左寒子眼视四面,耳听八方。方想奔来之人速度极快,应是轻功不错的人,何以步声如是之重。
    转眼间一道人影冲入沙坪之内,离左寒子尚有两丈之遥,已自一拳遥遥击出。
    一团强劲绝伦的拳风破空冲到,左寒子心头一凛,左手一招“闭门造车”,化卸敌拳之力。右手古剑急如掣电,直抹孤木咽喉。
    那人一拳击出之后,冲了两步,突然又发出另一拳。这后来的一拳因是顺着连环击出之势。力量更见刚猛,拳风过处,当真是砂飞石走,声势惊人。
    左寒子左掌的一招勉强卸掉敌人第一拳的力量,这时右手剑已堪堪抹到孤木咽喉,可是只差那么一寸不到的距离,便被逼一个大翻身疾闪开去。
    那人冲了过来,突然一掌把孤木迎面卷来的拂尘拍开,健臂一伸,拦腰抱起孤木,转头就走。
    左寒子先是被此人绝强的拳力骇了一惊,可是跟着又因孤木被抱走之事骇出一身冷汗。眼角忽然瞥见宫天抚已掠过自己,疾追上去。看他身法,比那人要快得多,定然追上无疑,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当当之声继续传来,震耳欲聋。超力和尚咬牙奋力已招架到第十五招,可是早在第十一招时,他已感到虎口发热,双腕都震得麻了。然而对方往后一招比一招有力,他自家也不知如何会再支持了五招之多。
    眼看尚有三招之多,势将无法捱得过去。无情公子张咸冷笑一声,道:“少林寺的金刚大力铲也不过是这样,今晚可把招牌砸啦。”
    须知少林寺这一段金刚大力铲,多年来号称是在这二十四路铲法未使完之前,天下无人能破!事实上像他们这种每一招都硬碰的打法在武林中可说是绝无仅有,因此如若据此而说少林的金刚大力铲徒有虚名,却大不公平。
    超力和尚突然精神一振,手中方便铲倏然反客为主,连发三招,当真是势凶力猛,所有观战之人无不当场怔住。
    这三招如霹雳横飞,雷霆迅击,虽是没有把占得上风的无情公子张咸逼退,可是,张咸的“龙飞十八鞭”也已使完。
    无情公子张咸羞愧难当;可是却不得不遵诺言,立时收鞭退开一旁。
    超力和尚击退大敌,心力一懈,两手无法持得住那支方便铲,“当啷啷”跌落尘埃之中。
    无情公子旁边的绿衣人倏然跃上去,手中钢拐指着超力和尚背心大穴,沉声道:“此僧全仗师门铲法拼过公子最后三招,但他实在已无一点气力,只看他躲不开我的钢拐封住身形,便可证明!”
    这绿衣人说话之时,目光一直在无情公子张咸面上打转,只等张咸微一示意,他即出手将超力和尚击毙。
    但张咸一世自负,哪肯自食其言,突然挥手道:“今宵且让他逃生,谅他也活不到后日!”
    沙坪那边的蒙面青衣人喋喋大笑一声,道:“难道竟无一人瞧出那超力和尚,最后的三招,乃是这身穿绿衣的慧力用手势指点才施展出来的么?”
    无情公子张咸为之一怔,两眼射出无情冷酷之光,凝视着慧力和尚,冷冷道:“他这话可当真?”
    这时沙坪之上,张咸和那用钢拐封住超力后背的绿衣人,固然都集中精神等着慧力和尚的答复。连那急奔过来的左寒子也紧紧盯住慧力。
    慧力禅师轻轻叹口气,蓦地大声道:“不错,贫僧何故如此,连自家也不明其故。超力他得到局外之人指点,侥幸躲过张公子十八招,细论起来,不能算数。”
    超力和尚四肢无力,百骸欲散,听了慧力之言,心头一凉,几乎要闭上眼睛等候钢拐临头。
    那绿衣人手中钢拐真不容情,倏然向超力和尚背后命门穴点去。忽地钢拐一震,横荡开来。原来那蒙面青衣人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慧力和尚身上之际,已悄声息地纵到超力及那绿衣人之间。
    随手一掌,把钢拐推开。
    左寒子虽是智谋出众,但也想不出这蒙面青衣人何故出手救助超力和尚?当下仰天冷笑一声,道:“尊驾亦是与少林有什么渊源?”
    蒙面人道:“我只想看看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得知门下有人背叛之事后的狼狈样子。”
    无情公子张咸面色一沉,金龙鞭抡处,疾扑过去,一言不发,猛攻那蒙面青衣人。左寒子及慧力禅师不敢怠慢,齐齐加入战圈。
    蒙面人剑光一展,不但抵住三件兵器,竟连那手持钢拐的绿衣人也卷入剑圈之中。
    绿衣人本来急于脱身去取超力性命,谁知拼了数招,这才发觉那蒙面人的剑法天下未见,威力之大,足以令人心寒胆落。是以不敢分神,抽空把钢拐扔掉,亮出背上长剑。
    蒙面青衣人功力固然深厚,但最厉害的还是在剑法招数上。
    偶尔碰上功力碰不过对方四人合力之际,剑招巧妙一变,立时补助功力不足之处。
    无情公子张咸动手之后,竟也像宫天抚一般对此人的希世剑术着了迷,手中金龙鞭的招数守多攻少,全神探究对方剑法的精奥。
    那蒙面人又战了数招,冷冷笑道:“既然武当、少林两派中高手也甘为人鹰犬,目下加上峨嵋派的,我倒不觉得诧异了!”他乃是从后来出现的绿衣人手中剑招,认出了门户来历。
    左寒子突然纵声急呼道:“宫公子快来,这厮太辣手!”
    宫天抚疾奔入坪中,举起青玉箫。正要加入战圈。蒙面青衣人情知宫天抚武功极高,眼下这四个已不易对付,再加上他,可能便有失手之虞。正在转念之际,却见宫天抚突然中止了进攻之势,站在战圈外面,俊眉皱蹙,如有所思。
    左寒子深感奇怪,抽空急问道:“宫公子可曾追上孤木?”
    宫天抚嗯一声,道:“追是追上了,但又有别人出头!”
    左寒子失声道:“可是朱玲么?”
    无情公子张咸听到朱玲名字,心头一震,陡然悟出宫天抚没有出手助攻之故,敢情是因为朱玲在暗处瞧看,所以不肯贬低身份,出手围攻那蒙面人。他一想起朱玲,登时心乱如麻。
    蒙面人剑光陡然大盛,把对方四人迫得险象环生。宫天抚一看不对,哼一声举起青玉箫。蒙面人倏然化为一道白光,疾射出去,转眼间已没人黑暗中。
    慧力禅师怔一下,道:“这厮怎么啦?噫,超力已乘机逃掉!”
    左寒子凝眸苦思一阵,苦恼地叹口气,道:“现在形势已变,就算能够把孤木、超力两人杀死,已不中用。”他停歇了一下,又接着道:“以前只有石轩中一人知道,但目下除了他之外,尚有孤木、超力和朱玲等人知悉我等秘密。而那个蒙面的神秘凶手最为可虑,怎样也想不出此人来历!看来此人将是来日瑶台之会上一大强敌,当不在鬼母、石轩中等人之下!”
    慧力禅师低声道:“左寒子道兄之言有理,那神秘凶手的武功已可与鬼母、石轩中两人鼎足而三,同时此人手段狡谲毒辣,刚才一见宫公子想出手合攻,便飘然远飏。换了鬼母或石轩中,决不肯作此打算。因此这厮几乎比石轩中、鬼母更难对付!”
    宫天抚、张咸两人均有同感,齐齐颔首。左寒子低声道:“贫道愚见,认为目下须分出一人速与公主联络上,向她禀告今晚发生一切详情。并请求公主亲自出马,布下天罗地网,务必在瑶台大会期前,将那神秘凶手除去。”
    宫天抚和张咸商议了一下,便决定由左寒子去谒禀琼瑶公主,他们则另作布置,监视住那蒙面人的行动。
    这刻在菩提庵内,那清音大师正含悲忍痛殓葬庵中九名女尼的尸体。
    全庵几乎都灯烛通明,剩下连清音大师及慧根女尼一共尚有八人,都忙于诵经做法事。
    清音大师一直忙到天色大亮,这才回到自己静室之中,白凤朱玲却已在房中等候,见大师进来,立刻禀道:“师父,徒儿已发现那凶手踪迹了!”
    清音大师肃然道:“好极了,凶手的姓名是……”
    朱玲道:“徒儿尚未查出!”
    “他是那一派的?武功如何?”
    “武功高强极了,徒儿从未见过这一路剑法,每一招都是险奇之极,往往败中取胜,死里逃生,真是再奇也没有了。”
    “哦,连你的眼力也会看不出他的来路,那么此人目下在什么地方?为师要请出‘白龙令符’,找这万恶凶手周旋……”
    “惭愧得很,徒儿也不知凶手下落。他蒙住面部,所以连他的样子也认不出来。据徒儿所知,这神秘凶手出庵之后,又杀死两人。一是玄阴教的火判官秦昆山,一是已投效琼瑶公主的西凉派好手薄公典!目下玄阴教及琼瑶公主等两批人,都跟这神秘凶手结下血仇。但是他们尚未敢轻举妄动,看他们的布置,好像要等鬼母及琼瑶公主两人亲自来此。徒儿因急于掩护超力禅师及孤木道长两位安全撤回本庵,因此当时虽见神秘凶手离开那处沙坪,却无法追踪下去……”
    她歇一下,然后深思地接着道:“那神秘凶手虽然没有露出本来面目,可是……”她突然又停口不说,清音大师等了一阵,便道:“如你未能确定,还是别乱猜!”
    朱玲道:“徒儿不是猜测,只是刚才忽然想起别的事。”
    她微微一笑,清音大师也感到这个女徒弟娇美无伦,艳比春花。心中不禁微生感慨,觉得像朱玲这等美丽的人,又嫁得天下英雄都倾心折服的石轩中,可说是得天独厚。可是正因这样,冥冥数中注定要不断遭受种种磨难。
    朱玲道:“师父,你干吗这样瞧我,难道忽然间认不得徒儿么?”
    清音大师叹口气道:“没有什么,你把要告诉为师的话,都详细说出来吧!”
    朱玲道:“先说那神秘凶手好了,徒儿只见到他鼻子以上的眼睛眉毛及额头,但觉得非常眼熟,我知道以前一定见过此人,可是又觉得和他顶多见过一两次面,所以无法想得起来。徒儿推测那凶手必是个相貌美俊的年青男人,从他阴险森杀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为人心胸狭窄,冷酷无情,行事出手十分毒辣!”
    清音大师道:“你如果不是受他行凶之事影响了观察力,则此人势必早已是个血腥满身之人!”
    朱玲道:“师父说得不错,徒儿自信观察那神秘凶手之时,尚不至于被其他因素所影响!”
    她停了一下,又道:“现在要说到刚才我忽然想起之事,那就是孤木道长、超力禅师的事!他们两位被宫天抚及张咸手下的绿衣人追击,看来那些绿衣人都大有来历,甚且可能就是与孤木道长及超力禅师同门同户,所以他们急于要诛杀孤木道长和超力禅师……”
    清音大师微讶道:“这不会是真的吧?想那少林、武当两派门规何等严厉,谁敢作出背叛师门之事?更何况还要追杀同门之人?孤木道长和超力禅师两位怎样解释?”
    “他们还没有说过什么话,当时孤木道长被一个身材矮瘦的绿衣人追击之下,身负数剑,我远远见到后即请胡猛大叔疾奔上去把孤木道长救出。宫天抚疾追上来,徒儿出面拦阻,本待询问他一两句话,可是宫天抚一语不发,立刻退回。这时超力禅师正和无情公子张咸打得激烈,打完约定的十八招以后,那神秘凶手在一旁以言语相激,另一个绿衣人突然用钢拐威胁住超力禅师。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之后,那绿衣人正要下手,神秘凶手却又突然出手救了超力禅师,并且与张咸等激战起来。超力禅师乘机脱身。
    其后宫天抚也要出手联攻,那神秘凶手忽然远飏,而徒儿为了超力禅师等安危,不敢跟踪,便回到尊庵。徒儿是想等和师父商讨过此事之后,才设法探一探孤木道长及超力禅师两位的口气……”
    清音大师沉思一阵,颔首道:“照你所述,那些绿衣人之中,必有与孤木他们渊源极深之人无疑!不然的话,就算你不去探听口气,他们也会找你详论昨夜得失!为师另外尚听出一点,就是那神秘凶手的剑法武功,既能力敌张咸等数人,恐怕已可与石轩中大侠相提并论!”
    朱玲道:“玄阴教三人尚在本庵左近埋伏窥伺那神秘凶手,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情形,相信在秦昆山被杀之时,都吃过大亏。由此推论,再加上师父适才想到的一点,这神秘凶手碰上轩中的话,定是震惊天下的一场龙争虎斗!因此……”
    她沉吟一下,接着道:“因此徒儿打算暂时不理那神秘凶手,等玄阴教及宫、张他们和他真正大大拼上一次之后,我们才出手不迟!”
    清音大师想了一阵,缓缓道:“为师不信天下间除了你丈夫之外,还有人接得住本门的‘符风珠雨’绝艺,不过话说回来,为师多年来托庇佛门,已无嗜杀之心,假如那神秘凶手作孽太多,自取灭亡,则由谁把他除去也是一样。……”
    朱玲松一口气,道:“那么师父你是决定暂时忍耐,看看情势如何再说了,是不是?最好能等到轩中回来。那时候就算玄阴教主鬼母,琼瑶公主,加上那神秘凶手等都到此地,也不须畏惧了!”
    清音大师听了朱玲的话,微微摇头,但口中并不说什么。朱玲乃是冰雪玲珑,聪明绝顶之人,眼珠一转,粲然笑道:“师父虽不拒绝徒儿建议,但也不十分赞成,为什么呢?”
    她停一下嘴,略一思忖,又接着道:“师父不拒绝的是徒儿的万全之策,假如轩中能够在后日子时以前回到本庵,则不但他是助战的主力,其余像郑敖兄等人都已恢复功力,我们更加声势浩大,足以与天下任何帮派抗衡。而师父不大同意的,徒儿猜是……可是为了本庵九位同门惨遭毒手,但凶手动机不明么?”
    清音大师眼中微露悲悼之色,缓缓道:“你猜得对,我们目前不仅要对付那神秘凶手与及宫、张、卫浩等两派之人。还须事先知道那凶手的动机。再者,本庵藏宝之事,若然传扬出江湖,那也是不得了的大事!”
    朱玲道:“昨晚师父刚刚说到藏宝之事,就被那班人打断了话题。”
    “为师在本庵隐修数十年以来,从未亲自去探过那藏宝,不过听你师祖昔年说,藏宝地点事实上不在本庵中,而在庵南数里外的山腹之中。不过入口处却在你见过的那座茅屋之内,从那入口进去,有条地底通道长达十里以上,弯弯曲曲的直达山腹……”
    朱玲细长的眉毛轻轻皱一下,道:“究竟那山腹中藏有什么宝物呢?师父可知道?”
    清音大师摇摇头,道:“你师祖和我都是方外之人,就算那山腹中藏有富可敌国的宝物,我们也不会动心。不过据你师祖侠尼檀月大师说,当年黑道中比鬼母师父木灵子名头还要高的天玄叟庞极,曾经按照着一块玉笏上面刻着的地图,寻到本庵。据天玄叟庞极说,那支玉笏是他在一只野鸟爪上取得,特意按图索骥,寻到此地,瞧瞧有什么东西,你祖师因藏宝一事,乃是本庵世代相传的一大秘密,心中自然知道。当时天玄叟搜集了天下罕见奇珍多种,任何宝藏也比他的不上,所以绝无攫夺之心,只想看上一眼就走,并且答应保守秘密。”
    朱玲低哎一声,道:“祖师一定被他花言巧语所动,让他探究宝藏了?”
    清音大师笑一笑,道:“你得知道那天玄叟庞极虽是黑道中鼎鼎大名之人,但他平生酷嗜武功和希世奇珍,所以极少有为恶之事,同时他一身功夫,几乎已集当时武林中各派绝艺之长,你师祖就算和他动手,也未必赶得出庵,不过正因此故,你师祖才拒绝他探究藏宝。”
    朱玲大奇道:“师父这话,徒儿可就听糊涂啦!”
    “那也没有什么可出奇的,因为你师祖知道在那山腹宝藏之处,危机重重,本庵以往所出高手不少,几乎都完全毁在那处山腹之内,所以她不想这个没有恶迹的武林奇人也葬身其内。”
    朱玲大喜道:“可是真的么?这样说来,昨晚那些人想抢夺宝藏,以后就由得他们进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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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黑风白水
    清音大师说:“我佛慈悲,为师乃是出家的人,此生未能普渡天下众生,却也不能让他们作飞蛾扑火。否则,这等血腥罪孽,岂不是等于为师双手做成?”
    朱玲暗中微笑一下,口中却连忙道:“师父请恕徒儿失言之罪!”
    “这也怪不得你,要知为师长居此庵之中,就是为了要尽守护之责。”
    朱玲道:“那么那天玄叟到底有没有进去?”
    清音大师道:“为师不是说你师祖阻挡他不住么?他进是进去了,不过因得到你师祖事先警告,所以居然全身而退,可是出得来时,人已狼狈不堪,据说他还是因为知机识趣,不敢妄起贪心,所以只吃了一点亏就退了出来。”
    朱玲突然问道:“假如证明那神秘凶手的罪行,师父你阻止他进去探宝么?”
    清音大师怔一下,口中连声念佛。过了一阵,朱玲又加上几句,道:“假使那凶手十分无赖,打不过就跑,因此连师父你或轩中都没有办法,可不可以让他进去?”
    此时满室浮荡着清脆悦耳的佛号,清音大师慈眉紧皱,想来想去,也答不出话来!
    朱玲微叹一声,道:“师父你既然感到为难,那就忘记刚才的话吧!”
    清音大师颔首道:“为师委实无法作答,我们刚才说到哪里?对了,我说天玄叟庞极狼狈逃遁出来。原来那山腹之内,下通地底,因此有两种天然的东西,不是人类血肉之躯可以抵受……”
    朱玲突然矍然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清音大师道:“你出去瞧瞧,光天白日之下,他们不敢这样大胆吧?”
    朱玲立时疾纵出去,不久便独自进来,笑道:“师父,是超力禅师和孤木道长来谒见。”
    清音大师颔首道:“请他们进来。”朱玲便又出去,一忽儿便引了一僧一道进来。
    只见这两位出家人都十分狼狈,不过经过休息之后,面色却转好了。孤木道长受的都是皮肉之伤,因此上了灵验金创药之后,已经复原无事。
    大家见过礼之后,超力禅师道:“贫僧蒙庵主收容,并得到石大侠伉俪屡次救命之恩,难以言宣;但甚愧无能,甚至连犬马之劳也无法效力。如今想立刻启程返回敝寺报告。”
    孤木道长接着道:“贫道也须返山向掌门师尊禀告一切经过,特此求谒庵主,面祈俯允!”
    清音大师道:“两位道友何须多礼,贫尼受之有愧——”朱玲接口道:“两位可是急于返山禀告尊长关于绿衣人之事?你们已知道他们是谁了么?”
    孤木、超力都露出为难之色,须知他们面对朱玲,不能不答复任何问题,但这等有关门户羞耻之事,却又不想说出来。朱玲又道:“他们势必在路上等候拦截你们两位。”
    孤木道长答道:“那也是无法之事,贫道只要想起门户的羞耻,就觉得片刻也不能等待!”
    超力禅师垂头道:“贫僧如能早日见到方丈大师,把一切详情禀告之后,就算立即身死化灰,也是甘心!”
    朱玲道:“两位心中的焦急,想来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既是这样,当真无法挽留。”
    清音大师一直默默寻思,突然间眼中现出智慧之光,缓缓道:“玲儿说得对,贫尼等实在不能强留两位在此,并且可惜本庵适好有事,为了要保存许多条人命之故,也无法分身相送。虽是预见两位此行必遭险阻,却只好暗祷佛祖慈悲垂佑!”
    孤木和超力怔一下,孤木首先道:“庵主话中禅机深微,贫道惭愧得很,尚未能够领会?”
    超力和尚接口道:“是啊,庵主说及关天人命,难道是指本庵将有杀戮之劫么?”朱玲也诧异地望着庵主,清音大师道:“不错,本庵在这一两日之内,将发生接二连三的命案,贫尼必须尽力阻止。”
    超力禅师道:“庵主慈悲为怀,自然要尽力挽回浩劫的了!”
    孤木道人道:“贫道斗胆请问庵主,是否对头们有迹象大举进攻本庵?”
    清音大师道:“他们进攻与否,贫尼倒不放在心上。但他们的来意,两位大概还未知道,乃是想抢夺本庵多年以来由历代庵主看守的一宗宝藏。这宗宝藏所在之处,凶险无比,任是武功高绝天下的人,进去取得后也一定无法全身而退!所以本庵目下的责任,就在尽力不让那些逐鹿宝藏的人,能够进入宝藏地点!”
    孤木道人和超力和尚凝眸想了一阵,突然间一齐叹了一声。
    超力和尚道:“庵主当真称得上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孤木道人接口道:“庵主对于敌人尚且如此用心,贫道却只为了本派内的恩怨着想,真是惭愧无地!”
    朱玲钦佩地望师父一眼,心想这样留住那一僧一道,除了清音大师这等慈悲智慧的人,谁也办不到。目下不但增强了本庵实力,还可保全他们的性命。此举真是功德无量……
    那超力、孤木两人既然留下,调派上可就方便得多,最后决定由这一僧一道留守在养伤众人的房中,胡猛暂时看守那座茅屋。
    清音大师及朱玲休息一会,再去接替胡猛。
    这座菩提庵平静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午时过后,四条人影迅疾如风般越过几座屋顶,最后落飘落在茅屋门前。
    这四个人都是熟客,原来是宫天抚、无情公子张咸与及一高一矮两个绿衣人。从他们所带的武器上,可以认出乃是少林的慧力禅师和武当二老之一的左寒子。茅屋后没有门板遮掩,因此室内一望而知,只见本庵庵主清音大师独自在屋内盘膝趺坐。
    在她双膝前面的地上,放着一支两尺许长的白色令符,旁边还有一串极长的楠木佛珠。
    宫天抚微哼一声,道:“张兄请看,她把玉龙令符及一百零八粒佛珠都取出备用了!”
    无情公子张咸道:“今日的一场激斗,总免不了,咱们无须与她多言,耽误时间!宫兄以为如何?”
    清音大师端秀的脸上突然现出苦笑,接声道:“善哉,善哉,诸位何须这等匆忙呢?”
    宫天抚沉声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重来此地,为的就是宝藏。庵主可有反对之意么?”
    张咸跟着道:“假使庵主认为可以商量,坦白告以藏宝之处,我们可以将一部分归还与你!”
    清音大师道:“宝藏的地点不在本庵之中,贫尼决不打诳。诸位最好设法探听清楚之后,径自去取!贫尼一个出家的人,不敢分润任何珠宝财物!”
    宫张两人怔一下,心中都相信清音大师不会打诳,但这叫他们到何处探听藏宝的确实地点?
    后面的左寒子阴笑一声,道:“庵主使出这种缓兵之计,并不高明。你可是想等石轩中回来么?哼,哼,这想法大可不必,石轩中如果回得来,倒是大大的奇迹了!”
    他歇了一下,突然厉声道:“既然藏宝不在此地,你为何要在此茅屋之内?同时又带了武器?”
    张咸、宫天抚两人连连点头,都十分赞许左寒子的诘问。
    清音大师和缓地道:“道友毋须对贫尼疾言厉色,试想贫尼主持本庵,难道在庵中还不能自由行动?再说这座茅屋之内,一目了然,藏宝焉能在此。”
    门外四人都用心搜索屋内上下及四周,左寒子阴笑一声,道:“庵主敢不敢起身,取开蒲团?”
    清音大师默然不语,隔了一阵,才道:“贫尼所坐的蒲团之下,有一方石板,乃是地道的入口。”
    话未说完,门外四人都纵声大笑,宫天抚道:“张兄,你我太老实了,居然相信这尼姑!”
    清音大师道:“这条地道通往庵南的山腹之内,长达数十里以上。贫尼说过藏宝不在本庵之内,难道有假?”
    张咸叫道:“慢点,慢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听听,为何你一下子就把地道入口等和盘托出?”
    “自然可以,那山腹中的宝藏虽是由本庵历代相传看守,但并非本庵所有,因此存在或者失去,与本庵无关,不过……”她正要把山腹内的天险说出来,那四人已爆发出一阵狂笑,淹没了她的话声。
    左寒子大声道:“庵主你的话不是当真吧?”
    清音大师几曾被人如此不尊重过?心中甚恼,应道:“自然是当真。”
    左寒子接口道:“那好极了,你说那宝藏存在或者失去,都与此庵无关。那么就劳驾走开,我们好进去取宝。”
    清音大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叹口气起身。
    宫天抚和张咸两人甚喜,一齐抢入茅屋之内。宫天抚用脚拨开地上蒲团,登时发现其下有个海碗般大的铁环,嵌在石板凹槽之内。
    无情公子张咸笑道:“咱们终于找到这宝藏,左寒子道友口舌之能,不啻十万虎狼强兵,兄弟极感佩服!”
    清音大师见他们都抢入茅屋,反而被挤了出来。她站在门边,眼见那四人即将揭开石板,进入本庵镇守了数百年的秘密地道,心中一阵难受,竟忘了开口。
    宫天抚俯身抓起铁环,正要出力掀起盖在地道入口处的石板。
    突然间一阵淡淡的香风送入众人鼻端。
    宫天抚怔一下,转眼望着张咸,轻轻道:“她又来啦……”张咸也望着他,点头道:“是啊!”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
    茅屋之内已多了一个身穿雪白罗衣的美女,她冷冷道:“宫天抚你不要脸!”
    宫天抚松开铁环,收回手掌。却听那白衣美女又道:“张咸你也是不要脸的人。”
    左寒子发话道:“石夫人岂可出口伤人?两位公子可不是惧怕夫人的武功,只不过顾念旧日情谊,所以不愿反驳!”
    白凤朱玲玉面笼凝着一股寒意,冷冷道:“住嘴,谁跟你吃里扒外,背叛师门的下流胚子说话!”
    左寒子眼睛眨也不眨,但一旁的慧力禅师却垂下头颅,似是感到十分惭愧!
    左寒子想了一想,道:“夫人骂到贫道头上,可见得孤木他们已供出一切,等一会这笔账必须算一算!但目下却须请石夫人说一说,宫、张两位公子有什么不要脸的地方?”
    朱玲见宫、张两人都不开口,也不望自己,心中忽然一软,暗想他们平日何等骄傲自负,可是为了深爱自己之故,竟能忍受侮辱。此刻似乎不必再加以辱骂!心念一转,便道:“你们和银髯叟卫浩约定要擒到凶手以后,方始再作寻宝之举,但目下你们已自食诺言,是不是不要脸?”
    左寒子道:“姑娘怎知我等不曾擒住那神秘凶手?”
    朱玲怔一下,道:“你们已擒住那神秘凶手?他是谁?”
    左寒子道:“目下尚未查问出来,但相信那神秘凶手身世之谜,不久便可揭晓!”
    朱玲立刻冷笑一声,道:“自古道是口说无凭,谁能证明你们不是胡说吹牛?也许你们已查知那神秘凶手业已远飏别处,于是大言不惭,企图蒙混过去。”
    左寒子道:“石夫人要是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他向慧力禅师丢个眼色,突然一齐击穿茅屋草墙,闪出屋外。左寒子大声道:“我等先去找孤木等算账!”
    朱玲本来极为焦急,只因那边只有一个胡猛可以邀敌其中之一,剩下孤木、超力两人,虽然武功不弱,但从这两人昨夜所露的身手,似乎高出他们不少。这一来就算以二敌一,却也未必能够安然无事。
    因此她必须即速出手拦截住一个人,或者跟踪追去,可是这一刹那间突然又有一个疑念浮上心头,那就是左寒子他们既然要找孤木超力的晦气,为何最后还要说出口来?倒像是深恐自己不知道似的?疑念一生,便没有立即跟踪迫出屋去。外面的清音大师轻叱一声,道:“你们两位留下其一怎样?”话声中夹有一阵低微的啸风响声。
    朱玲一听便知庵主正以武林震惊的木佛珠,截住其中一人。
    心头大宽。同时之间也就想出左寒子的用意,必是“调虎离山”
    之计。可是内中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就是他们为何显出要把自己诱开此地。难道他们认为庵主清音大师比不上自己的青冥剑?
    茅屋外慧力禅师此时被一粒紧接一粒的木佛珠逼得施展出全身绝技,严密防御,竟无法越过院墙去。
    左寒子已越过院墙不见,可是片刻间又纵回院内,厉声道:“石夫人出来,贫道想领教你几手剑法!”
    朱玲眼珠一转,见宫、张两人一直默然屹立,至今尚不言语。
    蓦地脑际中灵光一闪,悟出那左寒子用尽心机想诱开自己之故,一定是宫、张两人曾坚决表示不肯与自己动手,所以唯有由他设法引开自己。
    她冷笑一声,道:“你无须白费心思,引我离开此屋,干脆都进来吧,你们的目的不是要取得宝藏么?”
    左寒子听她说中要紧之处,噫了一声,果然走入屋中,眼睛转动时射出狐疑的光芒。
    清音大师也停手不发木佛珠,慧力禅师大大松口气,也纵入茅屋之内。
    白凤朱玲冷笑道:“你们想进去取宝,须知此事大不容易。”
    左寒子道:“石夫人如要拦阻,自然不易!”
    朱玲道:“我既然叫你们回来,当然不出手拦阻!”宫、张两人大感意外,迅速地瞥她一眼。这一眼不看尤自可,看了之后,就忍不住凝停在她艳丽迷人的面上。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道:“玲儿你……”朱玲却接口道:“师父着急了,但你老放心,徒儿这就把内情坦告他们。”她转回目光,轮流扫瞥那四人,继续道:“家师以佛门大慈大悲之心,阻止你们妄取宝藏,但你们一定都误以为她乃是不甘损失。然而事实上她却是不想你们自取灭亡。”
    左寒子道:“石夫人此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朱玲道:“信不信由你,须知在藏宝之处,天险重重,凡是妄想得到宝藏之人,非死不可!”
    左寒子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令师及石夫人两位大可不必阻止他人进去,嘿……嘿……”
    朱玲怒道:“你这厮真是该死,若果你敢进去,那就自己出手,不必拉着旁人送死!”
    左寒子他平生足迹踏遍天下,自念世上天险如毒瘴天壑,蛇兽渊壑等未有不曾涉历过,因此就算朱玲非是虚声恫吓,他也不怕。何况其中尚有一点,最使他难以相信的,那就是藏宝之处如果真是无法逃生的绝地,清音大师何须阻止仇敌对头入内?
    这个入魔已深的道人死也不信清音大师当真是具有菩萨心肠,所以认为清音大师及朱玲必是虚声恫吓,事实上不会那样厉害。
    当下抢着应道:“石夫人之言虽是有理,但若然藏宝之地下入者有死无生,则你大可不必费心,谁叫我们贪心太重,自愿送死。
    两位公子以为贫道的话可对?”
    宫、张两人一齐颔首,朱玲细长的眉毛轻皱一下,转面向清音大师道:“师父,他们坚持要入内探藏宝,目下除非我们能把这四人打出此庵,不然的话,万万阻之不住。”
    清音大师道:“我们虽回天之力,但总得尽心尽力阻止他们,少死一人,就是一件功德!”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笑声,跟着有人道:“我等来迟一步,居然被别人着了先鞭。”
    话声传入朱玲耳中,娇躯竟为之一震。外面院子刷刷一连落下四人,她从门口向外望去,只见院子中站着的是厉魄西门渐、银髯叟卫浩、铁臂熊罗历和王珪等四人。
    清音大师一看今日的形势,已知无法阻止浩劫,不觉诵了一声佛号。
    银髯叟卫浩向屋内疾瞥一眼,洪声笑道:“还好,他们尚在僵持之中。”
    西门渐道:“庵主你被那几人挤了出来,宝藏可是就在茅屋之内?”
    清音大师道:“宝藏不在此处,但那通往宝藏的地道入口却在屋中。贫尼无意攫宝藏为已有,不过本着佛门慈悲宗旨,不得不没法阻止妄起贪心之人。”
    银髯叟卫浩道:“女尼,你等别的时候再向我们说教,现在没有闲工夫跟你穷聊——”
    朱玲怒声叱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目中无人。我师父她如果肯开杀戒,哼,哼,凭你那几手功夫,能够走得上百招,我就服气。”
    卫浩冷笑一声,道:“玲姑娘火气真大,本座只知敝教主是你的师父,再说今日之事,已如箭在弦上,玲姑娘不妨再加三思,假使你们两人想守住地道入口,势必成为双方全力攻击的目标,实在是不智之举!”
    朱玲此刻心心念念,只要保存三个人的性命,就是宫、张两人和西门渐。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法子,眸子微转,已瞧见宫天抚和张咸想打开那块石板。这一急非同小可,大声喝道:“喂,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宫天抚和张咸好似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左寒子抢过去一手把石板掀了起来,登时露出一个半丈大小的洞口。
    西门渐、卫浩、罗历等人分头扑到茅屋,只听哗啦啦暴响声中,那座茅屋四分五散,倒向一旁。
    左寒子因强敌环伺,倒也不敢贸然入洞。宫天抚凝视着西门渐,冷冷道:“此地可不是碧鸡山,你们最好不要张狂。”
    西门渐狞笑一声,道:“放屁,你管得着本座的行动么?”
    朱玲灵机一动,朗声道:“你们最好先拼上一场,瞧瞧哪一方有本事占取宝藏!”
    西门渐、宫天抚听了此言,登时煞住出手的势子,都想到假如双方先拼一场的话,极可能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宝藏。
    朱玲就是怕他们打起来,局势无法控制,所以故意那样说法,提醒他们。
    这时见双方已抑制住怒气,便又朗声道:“还有一个法子,最是公平不过,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听?”
    左寒子觉得极为奇怪,万万想不到朱玲最大目的,乃是不想宫、张及西门渐三人送死,所以他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朱玲为何反使双方打不起来。当下应声道:“石夫人高兴说的话,大概也没有人反对!”
    朱玲道:“你们双方今日一定各有顾忌,打不起来,事实上实力也差不了多少,这种情势可能僵持到很久很久。”
    银臂熊罗历插口道:“然则玲姑娘有何高见?解决这种僵持的局势?”
    朱玲道:“当然有啦,我可以暂充公正人,你们双方第一先答应彼此同心合力,设法把宝藏取出来,等到真能把宝藏取出,然后平分也好,拼个死活也好,那都是后话,暂时不提。”
    她微微一笑,似是对双方众人都静静倾听的形势感到十分得意。
    “目前先谈取宝的问题,你们双方可以各派一人,联袂进去查探。反正里面地方不大,人多并无好处,你们说是也不是?”
    左寒子沉吟道:“从石夫人的话听来,那就是说你已有放弃守护宝藏之心了?”
    朱玲道:“我早说过进去探望之人,有死无生。老实说我可不像家师那等慈悲为怀,你如果敢进去,那就进去,我决不拦阻!”
    铁髯叟卫浩生恐这是朱玲偏向宫天抚、张咸那一边,故意这等说法。连忙接口道:“玲姑娘刚才的话,似乎竟犹未尽。”
    朱玲斜睨他一眼,微笑道:“你如果唯恐等不及送死,那就和他一起进去!我想说的,也不过要告诉诸位,谁想入洞探宝,就得先与我较量一下,我认为有资格的话,就可放行。”
    左寒子诡笑一声,道:“石夫人对贫僧及卫副教主都特别客气,已表示可以不经石夫人利剑考验,就得以进入地道探宝。但贫道却不想孤身入探。想结个伴同行,石夫人不会反对吧?”
    白凤朱玲应道:“当然可以,否则你就要疑心我地道之内,设有埋伏,不过谁要与你结伴,均须先过我这一关。”话声中已掣出青冥剑,剑上森森寒气,远侵四周诸人肌肤。
    慧力禅师挺身而出,取出月牙方便铲,道:“贫僧斗胆请夫人赐教。”
    旁边的人都纷纷退开,让出大片地方。朱玲道:“很好,你的武功我已略知梗概,因此三招就足够了。”
    慧力禅师这刻却不敢有半点轻视朱玲的三招。横持方便铲,凝神以待。眼前青光陡盛,森森生寒的剑气已逼到身前。朱玲这一出手,所有的人都感到那青冥剑真不愧是崆峒镇山之宝,剑上光华固然强烈炫目,最令人心惊胆落的还是剑上的森森寒气。就是眼力普通的人,也可以感到此剑决非凡品。
    慧力禅师忽然大感为难,原来他本可施展一招“龙蛇斗”封拆敌招,可是这一招必须以铲上月牙挂勾对方长剑,他的方便铲虽是千锤百炼的精钢打就,碰上普通一点的宝刀宝剑,仍可不惧。
    但朱玲用的青冥剑看上去太以厉害,因此不敢冒此大险。念头转间,只好使出少林绝招“遮天蔽日”,但见他人随铲转,呼地一铲向朱玲左肩砸去,竟是以攻为守。
    朱玲剑术本就极为高强,加上数年苦修,更是精妙。这时口中轻笑一声,脚下移宫换位,玉腕抖处,陡然撒出数十点青光,直洒敌人。
    宫天抚和张咸两人见她功力之高,远非昔比,而且剑势变化之际,已是一代剑家的气派,当真是精奥险辣,兼而有之。两人心头都为之大震,不禁一齐惊咦出声。
    慧力禅师万料不到自己招数变化只差了一线,便陷入险地,这时也顾不得对方手中之剑如何锋利,立时一招“法轮常转”,一面以铲护身,一面使出奇奥脚法,突然斜闪开去。
    朱玲剑势一挫,跟着虚戳一剑,一股剑气潜撞出去,“蓬”地一响,慧力禅师竟被震退一大步。
    她收回青冥剑,笑了一笑,道:“你虽然未伤在我剑下,但毕竟已败,按理说就不该伴他进去探宝!”
    慧力禅师怔一下,道:“石夫人剑术实在精妙,贫僧甚是佩服,但这样子就要贫僧放弃探宝,未免有失公允。”
    朱玲本是觉得这个少林和尚的人还不错,所以想保全他的一命,但这个心思又不能明白说出。想了一想,道:“那就随你的便,我不会出手拦阻。”
    铁臂熊罗历明知西门渐不肯轻易向朱玲动手,此时唯恐银髯叟卫浩势孤,立刻大声道:“敝座也想进去开开眼界,玲姑娘是不是也要赐教三招?”
    白凤朱玲瞧瞧他,心想这铁臂熊罗历乃是鬼母心腹大将,为人持重而精明,一身武功在玄阴教诸香主之中,已是数一数二之流。玄阴教能有今日的成就,此人可记首功。因此莫看他不常做什么恶事,其实他一身恶孽,当真是如山之重,如水之深。
    心念一转,便道:“我深悉你的武功如何,不用试啦,希望你们都能够活着出来。”
    清音大师眼见这些武林高手,个个贪欲焚心,情知无法劝阻。
    因此虽是对朱玲的安排不甚满意,却也无可如何。自个儿退开老远,闭目念佛。
    先是左寒子及慧力禅师由入口处进去,他们走完了深入地下的石墙之后,便隐没在黑暗的地道中。
    银髯叟卫浩和铁臂熊罗历暗中估量自家实力,认为就算迟一步到达藏宝地点,也不相干,因为那时对方两人已无外援,尽可在地底拼出生死之后,才取宝出来。故此他们等了一阵,才走入地道。
    那地道深入地下竟达五六丈之深,极为宽广,而且甚为黑暗。
    卫浩、罗历两人都是老魔头的身份,也不须打招呼,齐齐停步,闭目调息。片刻后睁开眼睛,已可以隐隐约约看出地道的景象。
    只见这条地道高达丈半,宽约两丈,四壁及洞顶均是岩石,凹凸不平,看上来黑影幢幢,宛如无数奇形怪兽蹲伏壁上。
    两人都感到地道之中一股阴寒之气,侵袭身体。罗历观察了片刻,便向卫浩道:“这条地道形势险恶,但却似是天然生成,看来玲姑娘所说的天险重重,一定不虚。”
    卫浩道:“天险必无疑,不过本座却怀疑这条石道是否天然生成,你看地面平坦如镜;全然不似四壁那等粗糙不平!如果此一地道曾经加以人工修建,暗藏精巧埋伏,只怕比天然险阻更为可怕。”
    他们对答之时,唯恐地道传声甚远,所以都以上乘气功中的“传音”功夫交谈,因此寂静的地道中丝毫不闻半点声息。
    两人联袂向前奔了十余丈远,那条地道越见弯曲,有时甚至于转向入口的那一方。如是者又走了十多丈,地道中阴寒之气已逐渐减轻。
    卫浩忽然停步道:“慢着,罗香主可曾发现先前那两人的踪迹么?”
    “没有!”罗历简短地回答,这时地道中黑暗之极,他们的目力虽然迥异常人,但此刻在运足目力瞧看之下,仍然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
    卫浩深思一阵,道:“假如那两人藏在一边,等我们先打头阵的话,我们吃亏就大啦。”
    铁臂熊罗历应道:“副座所虑极是,武当二老之一的左寒子在武林中出了名是阴损狡诈中一流脚色,说不定除了有匿伏暗处,让我等先打头阵之外,还有些别的阴招。”
    卫浩沉吟片刻,道:“咱们光是考虑也不中用,还是付诸行动,且到前面瞧一瞧究竟是何景象,然后再行决定——”
    两人复向前走,那条地道一直是那么高大宽敞,足足可容数十人一拥而进。同时似乎更加迂回弯曲,因此走了四五里之遥后,估量离那菩提庵仍然在二里之内。
    这时渐渐觉得闷热起来,他们两人虽然仗着内功甚深,闭住呼吸的话,可达几个时辰之久,是以不怕会闷死。但到底觉得有点惊心,尤其是这条地道迂回弯曲,假使在后面出路之处突然被人堵死的话,那时候麻烦就大了,说不定会活活生埋在距地面深达数丈的地道中。
    卫浩考虑了一阵,突然道:“罗香主即速回身疾驰到入口之处,然后再一路巡逻过来,但是万万不可再深入,等本座独自往前探。好在这地道寂静如死,声传极远,咱们以蟋蟀长鸣为暗号,仿照本派平常以鸟啼为暗号之法,互传信息!”
    罗历想了一下,道:“副座有命,敝职自不敢违,但副座孤身入探,不免稍嫌势孤,务请副座再加考虑,最好让敝职一齐前往!”
    卫浩道:“假使咱们退路被截断,纵然探到宝藏,也是无用。
    何况今日此举,教主甚为重视。”
    铁臂熊罗历想了一下,道:“那么副座务必多加小心,敝职遵命巡逻便了。”
    卫浩真气一提,又向前奔去,这时他为防万一,已将呼吸闭住。
    迂回曲折地奔了四五里路,突然间听到潺潺水声。再转了四五个大弯,水声越来越响,似是山间小型的飞瀑激湍之声。
    卫浩失惊地想道:“不好了,我没想到这条地道弯曲得太厉害,同时也许有很多通气之处,所以声音传不过两三个弯以外。”
    他一边想一边仍向前走,瀑声越来越响,又转个弯,眼前陡然感到光亮了不少。
    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竟然分开两条通路,其一漆黑异常,另一条则透出光线,同时那瀑声就在此路传了出来。
    银髯叟卫浩捋髯瞧了一阵,心想,说不定漆黑无光的通路才可到达宝藏之地。可是这一边有光线水声,不妨先去瞧瞧情势。
    在这等情况之下,任何人都会有选择有光的通路,都会考虑到进去后瞧瞧势头不对,尚可退出转回这边黑暗的通路。
    一经决定,卫浩便奔了进去。那条通道一开始就转弯,大约走了三丈,眼前豁然开朗。
    正当前面去路约有四丈之遥,有一道宽达丈半的瀑布像巨大的帘子般冲泻下来。地面恰好是凹了下去,也不知有多深,那道飞瀑向凹处落下,所以地面没有泉水。
    他四下打量一眼,但见此地高旷宽敞,竟是个极大的洞窟,洞顶离地最少也有四丈之高,四周大概一共有亩许大小。
    那道瀑布由四丈高的顶端冲泻下来,活像一匹宽达丈半的白布。靠着瀑布上的反光,使得这个巨大的洞窟都光亮许多。
    在那道瀑布之前,站着十余个人。卫浩一眼瞥见,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
    他大踏步走进去,再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见在进入洞窟的地道入口左右两旁,都有着同样大小的洞口,形状都甚为相似,因此如果不曾留意,进去后再想出来,一定辨认不出。
    此刻他就算细细辨识一阵,仍然觉得不易辨别。
    卫浩再细瞧一眼之后,这才掉转头向瀑布走去。
    瀑布前面的十余人影都屹立不动,只有一个闻声回顾。
    此人身穿肥大的绿衣,头上没有蒙着什么,背后背着方便铲,正是少林寺慧力禅师。
    他见到卫浩走过来,便颔首道:“副教主来得正好,请看这些人。”
    卫浩跃到他跟前,先向瀑布下坠之处一望,原来那儿乃是一处深渊,若果形容真实一点的话,倒不如说是地面裂开一道深深的夹缝。
    这条裂缝生似是大地张开嘴巴,永无厌足地鲸吞那道飞瀑泉水。深度难以猜测,因为瀑声震耳中,已听不见下面泉水激荡之声。至于这条裂缝长度是整个洞窟那样长,约是四五丈光景,宽度从他们所站的下陷的边缘,到对面的瀑布约是两丈许,但瀑布后面是否尚有地方,抑是刚好贴着石壁冲泻下来,那就不得而知。
    卫浩的目光转到左边那十余人身上,仔细一看,随即疑惑地摇摇头。
    那十余人都站在裂口的边缘,身上不但没有衣服,而且连血肉毛发都完全不见,只剩下灰白色的骨骼,僵硬地站立不动。
    他们的头颅完全是向上面仰看的姿态,不过这时面上已没有肌肉及眼睛,因而无法测出他们的表情是惊是喜?与及究竟是不是仰望着什么奇异的事物。
    银髯叟卫浩久涉江湖,眼力自是高人一等。目光略一流转,已发觉这十多具骷髅虽是有高有矮,有男有女,但个个骨头都较常人粗大,显然这些人生前都是武林高手!
    少林慧力禅师踱过来,口中诵声佛号,道:“副教主阅历丰富,贫僧自知望尘莫及。这些人因何而死?死前为何都向上面仰望?他们遭难已有多少时间?这几个问题贫僧百思不得其解,副教主是否肯为贫僧启此茅塞?”
    大凡人都爱戴高帽,这慧力禅师在少林中乃是有限几个高手之一,名望甚重。这时居然说得这等谦虚,好像银髯叟卫浩如果不肯解答的话,就再也无法想得出来。
    卫浩听了如何不喜,微笑道:“禅师好说了,本座目下只能胡乱猜测,是与不是,可就不敢确定了。”
    他停歇一下,生似是思索其中疑难之处,过了一阵,缓缓道:“这里一共是十四具骷髅,从他们的骨头粗细看来,可知个个俱是高手。”
    慧力禅师佩服地点点头,道:“副教主法眼如电,确实令人钦佩。”
    卫浩道:“那也不算得什么……其次从他们骨头上的色泽看来。其中有两个最少也在二百年以上,然后有五个是一百年前死去的,剩下的七个,距今最近的一个也当在四十年以前。”
    慧力禅师颔首道:“这样说来,此地已有四十年以上没有人来过了。”
    卫浩道:“禅师说得不错,此地最少也有四十年未见人迹了。”
    他突然住口,沉思了一阵,又继续道:“这十四个已死的武林高手中竟有一半以上乃是女人,根据菩提庵世代相传宝藏之秘事,可以断定那九个女性乃是菩提庵女尼无疑——”
    慧力禅师感叹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忘不了宝藏,遭遇浩劫,自是应得之罪,唉,看来贫僧今日恐怕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银髯叟卫浩拂一下颔下银髯,仰天笑道:“慧力禅师你既然已脱离师门,投在琼瑶公主手下效力,就应该把这些佛门中婆婆妈妈的思想抛开。本座真心奉劝禅师一语,那就是自古以来,越是三心两意,东摇西摆之人,往往最先完蛋,而且死了也没有人感到痛心,为你卖命报仇雪恨。”
    慧力禅师脸上一红,道:“贫僧心中之病,竟瞒不过副教主法眼,说来惭愧。”
    卫浩笑了一下,道:“我个人是个赞成做事要彻底的人,所以虽然时时有过激之举,可是总括此生,失败却较少。”
    他停一下,接着道:“禅师不必介意本座之言,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
    他缓缓从那十四具排列在裂缝边缘的骷髅后面走过去,然后又慢慢走回来。这一来一回,他已把十四个骷髅精密地视察两遍。
    他在慧力禅师面前停步,道:“禅师可曾注意到,这十四人个个都作出想向上跃起的姿势,从腿骨的角度,可以断定他们直到死时,全身气力尚在。没有一个是饿死或者被人攻击致死。”
    慧力禅师道:“这样说来,难道此地有一种特别之物,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么?”
    “我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按理说他们除非在仰首凝望,双脚用力要纵起之际,突然死去,才会留下这种形象!”
    慧力禅师双目陡睁,大声道:“他们会不会是望见什么恐怖之物,登时吓死?”
    银髯叟卫浩怔一下,皱眉寻思,过了一会,道:“除了这个勉强的解释之外,好像已别无可能!但是这些人个个都被吓死的话,那是什么东西呢?”
    两人想了一阵,卫浩又道:“人世间各种至惨的景象,我都瞧过,惨事决吓不死人!然而我们可以推想得到,就算是阎罗王显形,升殿开审,最多也不过一死,何须活活骇死?”
    慧力禅师道:“或者有些奇怪之物,突然出现,可能比阎王爷更骇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道:“是了,这一十四人必是活活吓死无疑!贫僧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吓不死的人,事后已经离开,而这十四个人一定都是胆子较小的。假定曾经有过许多人进来,却只死了这十四个人,我们今日碰上了,当然觉得十分玄妙难测了。”
    卫浩道:“死因暂且不管,也许等一会咱们亲自可以见到。”
    说到这里,两个人暗暗都觉得寒心,可是外表上都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禅师可曾注意到地上?他们的兵器都跌坠在脚边,请看其中有五个人使剑的,三个用刀的,这些刀剑都出了鞘,又是都在右边,分明刀剑都已经出鞘,严为戒备。假定在见到那可怖的东西之后,尚能拔出刀剑的话,那就不会骇死了,对不对?”
    慧力禅师哼了一声,道:“副教主说得有理,噫,你这么一提,我倒想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个大大的漏洞!假使曾经有许多人能够不骇死,生还世上。此地的秘密,决不可能保存至今,武林中应该早就沸沸扬扬地谈论此事了!”
    卫浩道:“这话很对,但如果不是骇死,那是什么原因?他们望些什么呢?”
    两人一齐仰头观望,只见那道瀑布奔流不息,喧声震耳,至今毫无变化迹象,使人感到好像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改变。
    银髯叟卫浩突然问道:“武当左寒子没有和禅师一道进来么?”
    慧力禅师道:“我们很早就分了手,他大概会跟罗香主在一块。”
    陡然间两人一齐感到有种奇异的感觉,不禁诧骇回顾。
    慧力禅师噫了一声,道:“副教主请看,那边瀑布好像要干涸了。”
    原来这阵奇异之感,乃是瀑布激湍之声,忽然减弱,所以反而令他们一时不习惯而产生奇异之感。
    卫浩抬头望去,只见那道宽约丈半的瀑布,突然间水势陡减,只剩下一半不到。
    两个人不知不觉都亮出兵器,卫浩使的是旱烟袋,慧力禅师则取出方便铲。
    那道瀑布本来宛如一道白色帘子,遮盖住后面的景物,这刻缩小了一半,便已瞧见在他们立足的对面处好像是座凹崖,内中还有些什么事物,则不得而知。
    也许那儿正是宝藏所在,金银堆积如山,珠宝无数。但也许有什么毒蛇恶兽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们都感到十分紧张。
    突然间那道瀑布完全消失不见,因此万籁俱寂,一种死气沉沉的沉重感觉,猛烈地震撼着两个人的心弦。
    瀑布后面的景象一目了然,由四丈余高处的裂缝处开始,一直到离地面丈许高的地方,乃是一片光滑的岩壁,上面长满了肥厚的苔壁,一望而知滑不留足,任何人都别想停身其上。
    在他们的对面石壁凹陷进去,形成一个石洞,不过那洞也不深,所以一望之下,便知内中并无他物。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头向裂缝下面瞧去,不觉又是一惊,原来底下一片黑漆,以他们两人的眼力,居然深不见底。
    这道无底深渊似的裂缝,只有两丈五六尺之宽,他们估计了一下,卫浩沉声道:“这道瀑布忽然停止,令人莫测高深,如果是天然如此,那还罢了。假使有人操纵,危险就大得不可想像。”
    慧力禅师道:“贫僧亦有同感,本来天地造化之奇,往往出人意外。这道瀑布譬如说每日均有一段时间停止,并不足为奇。自然界中像这一类的奇迹,多得难以胜数。”
    他歇了一下,又接着道:“正如副教主所虑的一样,假使此瀑有人力在暗中操纵,其中之险,只怕不易避让化解。”
    卫浩略一寻思,毅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座决定到对面的石洞中一探。无论如何,既然此洞由瀑布所造成的水帘遮住,大有隐藏秘密之意,禅师你说是也不是?”
    慧力禅师颔首道:“不错,不错,贫僧不才,也愿陪副教主一趟!”
    两人运调好全身功力之后,疾纵过去。身形飞越过那道深渊之时,但觉脚底一阵奇寒之气,直冲上来,差一点便无法忍受!
    到了对面的石洞以内,奇寒之气陡然消失。卫浩骇然道:“这样看来,那道瀑布的泉水绝非平常之水。照这种寒冷程度探测,此水应比寻常泉水重上千百倍。”
    慧力禅师矍然道:“这样说来,假使那道瀑布忽然又冲泻下来,我们绝难闯破水帘,出到外面。”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打量此洞,只见那最底的洞壁甚是光滑平直,色泽雪白。
    卫浩纵行壁下,皱眉道:“这枚钢环嵌在壁上,分明是前人所遗,看来倒像是有扇暗门,而这枚钢环却用来拉开暗门。”
    慧力禅师沉吟道:“会不会是发动埋伏的机关?可能一拉动此环,那道千钧重泉的瀑布就飞泻下来,封住我们退路。”
    卫浩沉吟道:“本座不敢断定禅师之言,错或不错。但咱们即入宝山,势难空手而回,好歹总得试上一试。”
    慧力禅师也激起雄心,大笑道:“壮哉,那就由贫僧动手试拉此环如何?”
    卫浩道:“禅师请吧,不过用力拉动之后,咱们务须一齐退出此洞,假如别无动静,再纵入此洞细看不迟——”
    慧力禅师一面点头,一面伸手抓起那钢环,然后运足真力,缓缓向外拉。
    只见大片白石顺手移动,卫浩和慧力疾如电掣,一齐纵过深渊,在对面的危崖边缘上遥遥注视洞内变化。
    慧力禅师首先道:“原来当真是一道暗门,不过只及普通的门户一半之大。可惜那道白石暗门没有完全打开,瞧不见内中景象。”
    卫浩舒口气,道:“禅师这一下没有弄出惊天动地的变化,实在令人安慰。咱们再过去瞧一瞧吧。”
    他们站在那扇半启的白石板门之前,慧力禅师把石门推开,眼光到处,里面哪有什么暗道?竟又是一片雪白的石壁。
    这里面的石壁上刻着四个比拳头还大一点的血字,写着的是“九死一生”四字。在四个字下面,还有数行较小的字迹,跟着下面平排着一列精钢所制的环圈,共有十枚之多。
    两人看罢“九死一生”四个血字下面的小字之后。卫浩哼了一声,道:“原来藏宝之处的入口,就在瀑布上端的石壁上。禅师信不信这十个钢环中只有一个能够开启藏宝的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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