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十四章死生两难
    他没有回答,毒叟朱向冷哼一声,道:“可惜你棋差一着,枉死城中你应该立即出手,那时也许还有希望;但现在就算你逃得出恒春谷,也不中用!”
    石轩中心头一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枉死城中二百可怜人都尽皆被你害死?”
    毒叟朱向冷笑道:“当真是聪明得很,老夫举手之间,那座冰峰已经完全崩毁,目下你连瞧一瞧那些尸体都办不到!”
    石轩中心中怒不可遏,真想掣出青冥剑,扑过去杀死他。但一来想到对方武功可能比自己还高,二来纵然自己想错,这一下扑过去可以把他一剑杀死,但杀死他之后那雪莲岂不是更加无法找到?三来那宗小苹挽住自己手臂,要甩开她才掣剑,动作之间就不能一气呵成。有这三个原故,他才暂时容忍不发。
    毒叟朱向冷眼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心中甚感得意,冷笑数声,戟指指着宗小苹道:“还有一个你要救的人,那就是她。若然你逃得出此谷,老夫略施手段,此女就变成枉死城中那些丑女一样,那时不知你会不会救她?”
    石轩中怒声道:“你用什么手段把那些女子们都变成那等样子?”
    毒叟朱向冷道:“目下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已研究成功一种变形液,能够使所有的女孩子都长得一模一样。”
    石轩中更加愤怒,凛然道:“个个都长得那么丑和暗哑,这种药有什么用处?”
    毒叟朱向冷淡淡一笑,道:“你想错了,那又是另一种变形液,而我刚才说的一种,却能够使任何女孩子都长得和她一样!”
    他指一指宗小苹,又接着道:“想不到我一生制炼各种毒药,却能制成这种药物,能够把平凡的花卉变成异种仙品!”
    石轩中肃然道:“你这种成就固然足以震惊天下,但那些供作试验的数百女孩却未免太惨,你这人当真是死有余辜!”
    毒叟朱向冷仰头冷笑道:“老夫暂时尚不能死,等我把这种变形液最后一个难题也解决之后,才能甘心。”他似是说得兴起,因此不等石轩中询问,便又接着道:“你看,像小苹那等好看的女孩子,但只要不继续按时服用某种药物,她便立刻变成又老又丑的女人,就像那金、银、铜、铁四女一样。”
    石轩中直到这时才感到宗小苹身体一震,但这刻已无时间安慰她,迅即追问道:“就是刚才那两个老妪么?”
    “不错,本谷主以她们做试验品,逾期不让她们服用药品,哼,转眼之间,就变成那等老丑的样子,她们其实才二十岁不到!”
    石轩中接口道:“只不知你这种变形液可有什么解法没有?”
    朱向冷道:“当然有啦,可惜目前只有这个解法!”
    石轩中接口道:“我虽然对医药之道十分外行,但曾经听人说过这大雪山特产‘雪莲’可解千毒,是不是就用雪莲解救?”
    毒叟朱向冷面色微一沉凝,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错,雪莲诚然能解千毒,但经我多年精研,这种变形液却非雪莲所能解救,除非是雪莲中的‘千年莲实’,目下世上尚未有药物可以解救?”
    石轩中道:“千年莲实是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过有过解法的?”
    朱向冷淡淡扫瞥白衣少女宗小苹一眼,道:“千年莲实乃是天材地宝之一,平常之人若然服下千年莲实,不但可解体中任何病毒,而且明目轻身,延年益寿,最少也可以活上两个甲子,到老死之日,颜色仍如少年,端的是天地造物中一桩极为稀罕宝贵之物。不过老夫在大雪山住了数十年,还未曾找到这种千年莲实!”
    石轩中暗想,假使自己无意中弄到这么一粒,带回去给朱玲服食,那时传诵人口的“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两句,可就不适用于朱玲啦!
    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个飘渺不着边际的幻想,但当他想到朱玲可以从此之后,永不忧虑她的容颜会随时光凋萎,她该何等兴奋快乐?这一丝幻想,使得石轩中眼中射出深情的神采。
    毒叟朱向冷又道:“如果你想碰一碰这等旷世奇缘,我可以把数十年的大秘密告诉你,那就是在此谷左侧断魂峡谷之内,数百年来曾有一个传说,说是此峡谷之内终有一天会出现千年莲实,不过那千年莲实出现之际,当真不大好受,据说那时候四周百里之内,处处冰雪崩裂,任何人在此大雪山山区之内,都可能丧失性命,更别说要去找那千年莲实了!”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传闻之言,究竟不能尽信,假使那千年莲实出现之时,当真有这等冰雪崩裂的现象,那时人人自顾不暇,谁还能细心搜索那千年莲实?”
    朱向冷道:“那也不然,譬如我住在这恒春谷中,没有冰雪崩塌之虞,只等有那么一天,老夫登高遥望,若然发现有五彩光辉笼罩某处,便可知道千年莲实出现的位置了!”
    石轩中真想问一问他,若果得到千年莲实之后如何安排?自己服下?还是送给别人?但转念想到这些都是题外的话,便不再说。
    毒叟朱向冷歇了一下,接着道:“关于变形液唯一的解法,迄至目前为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当她们死了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就恢复她们原来的身材容貌!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那铜铁两女及小莲!”
    宗小苹打个寒颤,跟着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娇躯轻颤不已。
    石轩中突然对她泛生出怜悯之情,轻声道:“为了你的缘故,我尽量不取他性命,只要他能活着,你就可以设法要他多制药物,以便你长期服用。现在不必怕,我得设法和他交手才行!”
    宗小苹的手松了一下,但立刻又把他的臂膀抱得紧紧,似是惊惧太甚,不敢离开石轩中。
    石轩中为人聪明机警,而且胆大心细。这时蓦地想起一事,迅速寻思道:“那毒叟朱向冷如果武功高于我,为何和我说了一大堆话,还不动手?若然他武功不比我强,则何以他能潜踪匿声直至现身之际,我才发现?关于这两点,如果他武功真的比我强,则一切都不用多想,想也无用。如果他武功弱于我,那就太值得寻味了!”
    这时毒叟朱向冷那对冷酷无情的眼光,一直在石轩中和宗小苹面上扫来扫去。
    石轩中迅速地接着想道:“他如是自知武功比不上我,那么为何要现身拦住去路?这刻又在等待什么?难道是等我自己倒毙么?”
    念头转到这里,登时运起玄功,检查全身。真气运到腰间“期门”和“日月”两大穴道之时,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好像已被一种极为阴寒之气所侵,竟把这两大穴封闭住大半。
    这“期门”“日月”两穴俱属少阳阴经,若然完全封闭,重则立刻毙命,轻则双足瘫痪,寸步难移。
    最使石轩中动火的是这两穴俱是在宗小苹倚住的这一边,因此显而易见侵入穴道的阴寒之气,乃是宗小苹暗中施为。
    他心中虽是勃然大怒,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一面作种种应变的准备,一面故意开口说话。他故意说话之故,便是明知对方既是等待自己不知不觉中失去抵抗力,这一段时间之内,定然是有问必答,以期吸引住他全部注意力,好让宗小苹得手!
    他道:“朱谷主的一身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毒叟朱向冷想不到他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愣,道:“老夫听不懂你的意思!”
    石轩中道:“石某并非向谷主开玩笑,确实觉得谷主武功高明,石某自愧弗如!”
    朱向冷又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是不是老夫在你面前突然出现,而你事前毫无所觉!”
    石轩中道:“正是这样!”
    宗小苹轻轻道:“他有阵法掩蔽啊!”
    石轩中这才恍然大悟,耳中又听到宗小苹低低道:“你赶紧向他挑战,一面移上前去,我故意不肯离开你,他就不会逃入阵中啦!”
    石轩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我如果不是查出‘期门’、‘日月’两穴的异状,这刻非上个大当不可,哼,哼,你们以为石轩中就不会弄点狡猾么?”这念头如电光一闪,掠过心头,口中大声道:“朱谷主可敢和石某交手?”说时人向前走,跟着又道:“姑娘暂时松开手,我得拔剑啦!”
    宗小苹用恐惧的声音道:“啊,不,若果我松开手,很快就被阵法隔开,连声音都听不见啦!”
    石轩中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虽然如此,但你如不松手,教我如何应敌?”
    说时,已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一丈之处。毒叟朱向冷似是因宗小苹尚自缠住石轩中,料他一时腾不出手,故此毫不戒备。
    石轩中斗然大喝道:“宗小苹,你以为石轩中容易欺骗的么?”
    喝声中健臂一甩,宗小苹哎了一声,娇躯直飞开去,跌在七八尺外的树丛中。
    石轩中手臂一甩之际,已迅快无伦地掣出背上青冥剑。
    但见青光有如电掣般打个闪,已攻到毒叟朱向冷前胸。
    毒叟朱向冷眼看剑势凌厉,无法向两旁花树内窜入,只好用尽一身功夫,一面出掌横击敌剑,一面纵身倒退。
    石轩中手上青冥剑的森森青光,如影随形般罩住毒叟朱向冷的身形。口中朗声喝道:“朱向冷你目下不须闪避,我石轩中决不暗算于你,但也不甘被人暗算。你拔出兵刃,我们公公平平地较量,总要教你死而无怨——”
    毒叟朱向冷久闻石轩中为一代大侠,平生光明磊落,一诺千金。闻言连忙收摄住慌乱的心神,站定身形。果然石轩中的青冥剑掣了回去。
    他从衫底下取出一个长约两尺的玉匣,顺便向宗小苹那边偷觑一眼,只见她身躯压躺在一丛矮矮的花树上,双目紧闭,分明已经毙命或昏绝!心想,不知石轩中使的什么手法,这等厉害。
    他迅即把全部精神集中在面前这个强仇大敌身上,暗念,这石轩中听说轻功之佳,天下无双。只看他刚才追踪迫敌的身法,便可知传言不虚。因此目前自己虽有阵法掩蔽之利,却也难以利用。
    石轩中朗朗道:“我给你的时间已不算少,今日就算取你性命,也极为公平,接招!”
    他面色一整,变得万分严肃,手中青冥剑不徐不疾地当胸刺去。
    毒叟朱向冷已把玉匣揭开,取出一支长度不及两尺的白色细杆。
    此时随手把玉匣丢开,“啪”的一声落在石轩中左方后面数尺之处。
    要知这毒叟朱向冷乃是武林奇人九华逸叟的师弟,一身武功不同凡俗,加上数十年苦修之功,已可列入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内。
    只见他白色细杆起处,突然幻出数十点白光,从剑光四周反击石轩中腕臂。
    石轩中剑势微微一滞,尚未变化。那毒叟朱向冷业已施展九华派秘传心法,展开快攻,转瞬之间已攻了六七招之多。
    石轩中暗暗佩服九华派武功心法,果然别具威力。当下也一招一式地使出师门称雄天下的“伏魔剑法”,由小九式开始。
    他的剑法比起毒叟朱向冷的白色细杆,显然缓慢得多。
    但奇就奇在这里,石轩中虽是一剑一剑发出剑光也不甚强。
    然而对方却似乎无隙可乘,空自杆发如风,进退急疾,却无法使石轩中后退半步。
    石轩中将伏魔剑法中的小九式依序施展,使人感到这一路剑法高秀超逸,绵密精严。要说他失之于方正,却又步步为营,无懈可击;要说他失之宽厚,却又每有独到之着,使对方攻势全部瓦解。
    他跟着便施展大九式,这一路剑法气势磅礴。使得那毒叟朱向冷生出一身武功无法施的窘感。
    转眼间石轩中已规规矩矩把伏魔十八剑依次使完,气势雄深雅健,兼而有之,果然不愧是武林景仰的“剑神”风度。
    这时,毒叟朱向冷心中已经认输,明知再战下去,绝无反败为胜之望。但此人心地毒辣偏激,越是这样,越发不肯罢手。
    石轩中剑势陡收,朗朗道:“你接得住石某师门十八剑,足见武功之高,非时下练武之人可比。石某念你修为不易,因此在施展杀手之前,给你一个最后机会。”
    毒叟朱向冷大大喘几口气,极力乘机调运真气。片刻后才答道:“你在老夫奇阵禁地之内,早晚要落在老夫手中,居然还敢口出大言,实在可笑得很。”
    石轩中剑眉轻皱,忖道:“他明明在武功上非我敌手,难道真不相信我能取他性命?抑是此阵厉害万分,他坚信足以困住我?”
    毒叟朱向冷接着道:“老实告诉你,老夫决不甘心死在你剑下,虽然老夫死后,你无法生出此谷,但那毕竟是下策。现在你有话快说,不然就来不及啦!”
    石轩中朗笑一声,道:“谷主斗志之强,信心之坚,令人佩服。石某再出手,就不存分毫容让之心,请谷主千万注意。除此之外,石某尚有一条路让朱谷主选择,那就是痛悟前非,束手让石某废去一身武功,然后依石某的计划,多积善功。如能接受石某忠言,朱谷主如今放下屠刀,犹为未晚!”
    毒叟朱向冷仰天冷笑道:“这就奇了,老夫平生不知何谓善恶,所作所为,或许你以为万万不可赦免。但目下居然留我生路,大概老夫对别人尚有某种价值,是也不是?”
    石轩中凛然道:“石某不与谷主嬉谈,确实想仗谷主之力,挽回武林一场浩劫!”
    毒叟朱向冷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当下道:“假如我不肯呢?”
    石轩中道:“那么今日断不容你逃生!”他说得那等斩钉截铁,一来是表示他已下决心;二来他刚才向毒叟试了一十八招,已有自信可以杀死对方。
    朱向冷缓缓道:“话说回来,假如老夫首肯的话,又如何挽救那场浩劫?”
    石轩中道:“只要你肯,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毒叟朱向冷道:“要老夫答应也不太难,只要答允老夫的条件,那就是:一,不许废去老夫武功;二,不许干涉我私人之事;三,不许泄漏我恒春谷秘密。最后一点是你发誓不得再到此地来!这四个条件其实算不了对你有所要求,只不过不要你再来侵扰老夫而已!”
    石轩中寻思道:“我若答应了他,则这朱向冷日后所做恶孽,等如我亲手做下一般。再说那枉死城中两百可怜女子的性命,难道就白白断送?我今日如果不能替她们报仇,只怕她们的冤恨永远无法清雪!”
    可是他又想到武林无数高手的生命,此刻业已掌握在他手中,假如他不答允的话,目前已知道的起码就有少林白云大师、峨嵋太清真人、武当金府真人、碧螺岛主于叔初、鬼母冷婀等人,身败名裂!
    这件事关系重大,因此他被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弄得十分彷惶和痛苦。
    那毒叟朱向冷耐心地等候,毫无半点催促他快点决定之意。
    他的目光有时迅速地扫向地上,那都是趁石轩中不看着他之时才闪目去看,是以石轩中一直没有发觉。
    过了一阵,石轩中道:“你既然提出四个条件,足见你也有知人之明,深信石某的青冥剑能够把你解决,是不是?”
    朱向冷耸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根本毋需侮辱我,因此……是不是故意说出来,以作你讲价的筹码?”
    石轩中心中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面上却浮起同意的笑容。
    朱向冷道:“好吧,就算你此言乃是事实,又怎么样?”
    “我觉得你应把性命价值提高一些,那就是说:你答应助我挽回武林浩劫之后,我就不取你性命,并且答允你四点条件的后两点。”
    毒叟朱向冷道:“你的意思说,要废去我的武功。只替我保守恒春谷的秘密及永远不再到此地。哼,那不如全部不答应的好。
    我如失去一身武功,恒春谷的秘密要之何用?”
    两人僵持一阵,石轩中肃然道:“你宁死也不肯改变心意么?”
    说时,迫近两步。
    毒叟朱向冷决然道:“不行,老夫如若失去一身武功,倒不如立刻死在你剑下!”
    石轩中为难万分地反复寻思,尤其到了这等最后决定的关头,更使他浮起窘迫之感。
    过了半晌,石轩中毅然道:“好吧,我答应你四个条件就是,假如你……信得过我,那就……立刻把雪莲给我。”
    他说话忽然变成有点断断续续,好像是跑得气喘之时,无法一口气把话说完似的。
    毒叟朱向冷定睛望着他,眼中射出兴奋残忍的光芒。
    石轩中忽然感到不妙,头脑间似乎有点昏迷,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他自从修习玄门正宗上乘内功,就已百病不侵。及至他服过千年参王,又得到达摩祖师的一式坐功为辅,目下几乎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躯,连毒药他都敢喝下去。
    这刻忽然感到昏眩,此一现象当真非同小可。他也不管大敌当前,连忙闭上眼睛。
    毒叟朱向冷大声道:“这些雪莲你拿去吧,喂,你睡着了么?”
    但见石轩中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得开,身躯随之摇摇摆摆。
    毒叟朱向冷仰天大笑道:“老夫费了二十年苦功,把凤尾香炼到无色无臭。石轩中你能够忍受了这么久,已经算得是天下无双啦!哈,哈,目下倒是老夫要不要取你性命的问题啦!”
    他笑声一歇,目光向地上望去,只见刚才丢在地上的玉盒,此刻仍然打开,但本来青色的内层,此刻已变成白色。
    石轩中身躯摇摇欲倒之际,陡然大喝一声,虎目猛睁,底下一掌隔空劈去。
    朱向冷懔骇交集中疾然跃避,身形甫动,已吃石轩中掌力击中,震开七八尺之远,压坏了无数花树。
    石轩中一掌劈出之后,突然脑际“轰”的一声,便人事不知,摔倒地上。
    要知他发觉不妥之际,事实上中毒已深,全仗一生修炼的是玄门正宗内家功夫,摄心之力特强,所以还能勉强支持。
    当时他也曾运用仅有的神智测度一下形势,情知就算自己功力精深,可以复原。但敌人虎视身前,假如潜心运功,非遭暗算不可。是以与其吃他暗算,倒不如冒个大险,希望出手把他击毙。
    他把全身功力运聚掌上发出之后,登时支持不住,晕倒地上。
    这恒春谷中一片寂静,在这条小径上先是一个白衣少女躺在树丛上,跟着就是石轩中仰卧在小径上,再远处就是那毒叟朱向冷,仆俯在树丛枝叶中。过了半晌,毒叟朱向冷突抬起上半身,嘴巴一张,连吐数口鲜血。
    这毒叟朱向冷的嘴脸被鲜血弄污,显得难看和可怖。
    他的双眼神光涣散,显然因内脏已受到极严重的伤势,是以别说一身武功,连性命也危在呼吸间。
    小径上的石轩中和再过去的白衣少女小苹此时仍然动也不动。
    毒叟朱向冷缓缓站起身,但见他摇晃了一下,几乎仆倒。
    他狞笑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石轩中身边。
    那支长约两尺的白色细杆还在朱向冷手中,他挥杵击在石轩中面上,发出“拍”的一声,但声音空洞无力,显然手劲已失。
    朱向冷眼见这个强仇大敌如今已失去知觉,躺在自己脚边。
    这个人目下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居然能够杀他,虽说是同归于尽,但自己的名声已足流传百世。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狞笑一声,然后运聚全身残余力量,贯注在白色细杵之上。他手中这支白色细杵乃是大雪山中被玄冰封埋了不知多少千年的一种玉石所制。别看身短头钝,但如若击在石头之上,也能够把石头划开一道口子。
    因此,如是血肉之躯,吃他一杵点中,非登时穿透不可,当真比之刀剑还要锋利。
    这时他用那支白玉杵,辨穴认位,照准石轩中胸前“璇玑穴”
    上,直戮下去。他唯恐自己伤重手软,因此把身体压了上去。
    谁知石轩中身躯似是坚韧无比,他虽是以白玉杵力压下去,却毫无损伤。
    毒叟朱向冷气力用竭,突然一交跌在石轩中身上,张开口又喷了几口鲜血,把石轩中身上喷溅得桃花点点。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死去,过了一阵,那毒叟朱向冷又开始动弹。
    这一回他没有抬起身躯,却缓缓伸出一手,探到石轩中握剑的手腕间。
    原来这毒叟朱向冷因为多年修为,仗着内功精纯,虽是昏过去一阵,却仍未死去,居然还苏醒过来。
    这一回他不再徒费气力使用自己的白玉杵了,他记得石轩中手中青冥剑,乃是神兵仙物,锋利盖世。此刻如要取石轩中性命,看来除了此剑可以奏效之外,大概已无别法。
    是以毒叟朱向冷舍弃手中的白玉杵,伸手去取石轩中握住的青冥剑。
    石轩中已失去知觉,因此自是无法把青冥剑握紧。
    朱向冷迟缓地把青冥剑弄到手中,然后阴森森地哼一声。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习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原来他这么一哼,触动内伤,但觉头脑昏涨,手足俱软,几乎就倒地毙命。
    他伏在石轩中身上,喘息了好一会,才又缓缓支起上身,把青冥剑举高,剑尖向下指着石轩中的胸膛,心想这一剑下去,可就和仇人同归于尽!
    青冥剑虽是仙兵神物,却认不得旧主人,因此剑身上那一泓青蒙蒙的光华,毫不因将要刺穿故主心脏而稍见减色。
    朱向冷看准之后,倏然刺下去。
    突然间手中一震,那柄青冥剑已失去踪迹。
    毒叟朱向冷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面前赫然站着那白衣少女宗小苹。
    朱向冷换一口气,迟缓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宗小苹道:“当然知道,我在帮助石轩中,不让你伤他性命!”
    毒叟朱向冷目光一凝,注定在宗小苹美丽的面庞上。
    宗小苹立刻叱道:“移开你的鬼眼睛,哼,你已是垂毙之人,难道还想对我使用心灵驾驭之术么?早先我差点就被你用此法把石轩中暗暗害死!”
    朱向冷缓缓道:“你多年来得我教养之恩,怎的忽然帮助起外敌?”
    宗小苹道:“哼,直到石轩中猛然把我甩开之时,我才想到原来你竟是用的‘双管齐下’之法,一方面暗使我向他施暗算,一方面设法拖延时间,使得你玉盒之内暗藏的特制凤脑香可以把他迷倒,所以连一眼也不来看看!哼,我为的是你,以致被他误会而把我震开!但石轩中这人到底是一代大侠,明知我乃是遵命从事暗算,却仍然没有把我一剑分为两截——”
    毒叟朱向冷冷冷道:“你说了一大堆话,究竟是帮我抑是帮他?若然仍然站在我一道,你即速动手把他杀死。把我们都埋起来!”
    宗小苹忽然怔道:“谷主你也活不成么?你不是一身都带着各种灵药的么?为何不服下去?”
    毒叟朱向冷道:“他的玄门罡气已练到上乘境界,可以伤人于无形。可是目下却非用那青冥剑杀死这人不可!”
    宗小苹着急起来,道:“杀不杀死他都无关重要,目下却须先救你,谷主的药呢?”
    朱向冷道:“我一生炼药,均是各式各样致人死命之药,现在我身上的伤势,已无药可治!”
    宗小苹道:“你可有法子留住一息呼吸,等我去找药回来?如果那千载莲实可以救活你的话,我一定在限期之内尽力为你找寻。”
    毒叟朱向冷呼吸沉重,显然伤势渐渐转剧,难以支持。
    他吃力地道:“那千年莲实可遇而不可求,我如何能够等待!”
    宗小苹面色大变,但这时毒叟朱向冷已没有瞧她,所以没有发觉。
    她道:“你的伤势总得有个法子可想的啊,难道要我束手坐视?”
    毒叟朱向冷听了她的话,似是深受感动,缓缓道:“总算你对我还存有一点忠心,唉,我初时还以为你真的叛逆我!”
    宗小苹把青冥剑摔在一边,弯腰伸手插在毒叟朱向冷双胁之下,把他扶了起来,走开数步,在一块小小的平坦的草地让他盘膝坐下。
    她自己半蹲半跪地在他面前瞧看着他,但见这位谷主满面死气,眼神已散。这些征象都显示出他已不能救活。
    毒叟朱向冷调息了一阵,缓缓道:“我目下已是油尽灯枯,大概只有片刻活命了。”
    宗小苹发起急来,道:“谷主啊,难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
    朱向冷道:“你这等关心我,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这一生,为了不要和任何人接近而保持这份孤独,但又不能没有人在身边,所以我单单选择女人,同时在你们之间散布仇恨冷酷的种子。这一来不单是我真真正正地孤独了,连这谷中之人,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十分孤独?我说得可对?你觉得怎样?”
    宗小苹这时也真的触动情怀,轻叹一声,道:“是的,我时时感到在这恒春谷中,样样都好,就是太孤独了,有时简直忍受不住;不过谷主一向对我特别爱护,不比其他的人,每有犯规,就毫不留情处罚,所以我在难忍的寂寞中,又觉得有点安慰!”
    毒叟朱向冷陡然精神一振,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缘故?”
    宗小苹摇摇头,朱向冷接着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唯有我才知道的秘密。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你,就想起数十年以前的日子,那时我还是个少年,生活在九华山,那时有欢笑,有忧愁,但没有仇恨。”
    宗小苹轻轻道:“后来仇恨来了,所以谷主你离开九华山,是不?”
    毒叟朱向冷道:“不错,后来一个女孩子使得我心中起了一场大风暴——”
    宗小苹道:“谷主现在还恨她么?”
    朱向冷道:“我一直都又恨又爱,但现在,我快要死啦!自然不再恨她!而你长得和她十分相似,因此直到你十四岁时,我才把你的容颜改变成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宗小苹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以她所知,谷中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在十岁之时,就用变形液改变了容颜。可是独独自己直到前年才服变形液,敢情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谷主他以前相识的一个女孩子,谷主为了想回忆过去的日子,所以迟迟不让自己变易容貌。
    毒叟朱向冷声音逐渐清朗,精神也振作了起来,原来已是回光反照。
    他道:“你可知道为何到了你十四岁之时,我才让你服下变形液?”
    宗小苹想不到这里面还有文章,忙道:“谷主的秘密,我哪里猜得出来?”
    朱向冷道:“当然你猜不出,那是因为我已研究出解药,并且已配制成功,所以我才让你服变形液,只要我想看你的原来相貌,立刻就可以变回!若然解药未曾研究成功,我断不肯改变你的相貌!”
    宗小苹但觉心中掠过一丝希望,但她又深知不能露出丝毫形迹,当下道:“谷主一向算无遗策,只不知我们为何都变成这相貌,起初谷主怎生选出我们这副样子的呢?”
    朱向冷道:“这也是个秘密,但目下说说无妨,那就是你们都和冰宫琼瑶公主的相貌一样。当初因为她的母亲害怕强仇斩草除根,所以要我想个万全之法。我说若果她有了替身,那就最安全不过了!于是我竭尽心智,制炼成这种变形液及种种限制身体高度及形状的方法,使得许多女孩子都长得和琼瑶一模一样。”
    宗小苹道:“但若然那个强敌把所有像她的女孩子都杀死,岂不白费心血?”
    朱向冷道:“这也难怪你有此想法,你不知道在开始的十年,真正的琼瑶公主反而变了样子,并且当作女奴般看待,除了她母亲,她本人和我之外,没有第四个人晓得。那强仇如在当时寻上门来,决想不到真的琼瑶公主竟是个丑陋的女奴。直到十年以前,那时形势已变,就算强敌寻上门来也不怕他,所以才恢复了琼瑶公主的真正面目!”
    他歇了一下,又道:“我真想把你恢复原貌,再看上一眼。”
    宗小苹道:“为什么不呢?我愿意忍受任何痛苦,决无怨言!”
    朱向冷缓缓道:“不行,我快要支持不住,而你恢复原貌之举,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才行!”
    宗小苹一听希望落空,芳心大急。但她为人聪明绝顶,城府深沉,是以面上毫不泄漏一点心事。她淡淡一笑,道:“既是来不及,只好算了。不知谷主可有别的吩咐没有?”
    毒叟朱向冷找不出一点可疑的线索,突然道:“那也不一定完全来不及;但假如你是为了怕我死后,没法按时服药,维持此刻的容貌,以致改变成金、银、铜、铁四女那等丑陋才不希望我死的话,那样我决不教你恢复原来的相貌!但我细加观察之后,你似乎没有此心!”
    宗小苹一听事情有了转机,登时暗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要知她适才夺下朱向冷之剑,确实是想救石轩中性命。因为一来石轩中这个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使她芳心发软,无法向他下得毒手;二来她也感于石轩中刚才一甩手摔开她的时候,不但没有取她性命,甚至没有一点伤害。
    关于这后面一点,确实令她十分感激。只因石轩中既然发现她对他有所不利,这等情形之下,能够不杀死她已是难得,何况没有丝毫损伤?
    这宗小苹为人绝顶聪明,摔开之后,就躺着装死,动也不动。
    由于毒叟朱向冷竟不过来看她一眼,这一下使她万分心灰意冷,决定背叛这个绝无情义的谷主。
    目下她要抢救毒叟朱向冷之故,纯粹是为了自己。因为她明知如果不按时服药的话,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六七十岁的老妪。
    毒叟朱向冷既然认为她没有此心,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当下她感到无法说话,只好淡淡一笑。
    朱向冷又想了一下,才从囊中取出两个小瓶。他苦笑一下,突然道:“其实我真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世上之事有时拆穿了之后,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你说对不对?”
    宗小苹吃一惊,道:“谷主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真听不懂!”
    朱向冷道:“算了,不懂就不懂!现在我得服药延续生命,以便可以亲见你恢复原来容颜!”
    宗小苹接口道:“谷主可要净水送服么?我马上去取来!”
    毒叟朱向冷摇头道:“不用了,在我服药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宗小苹道:“如果我力之所及,当然答应谷主!”口中虽是这么说,其实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他会不会要自己答应杀死石轩中?
    毒叟朱向冷道:“当然是你力量所办得到的,那就是要你杀死两个人!”
    宗小苹心中暗道:“我可猜对了,果然要取石轩中的性命,我答不答应他呢?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决不肯使我恢复原来容貌。
    如果答应的话,这次大剑客当真要死在我手中,我下得落手么?奇怪的是他口中说是杀死两个人,另一个是谁?难道要我自杀?”
    这些念头说来啰唣,但在她心中闪过之时,也不过是转瞬工夫。
    她迅即又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毒叟朱向冷手中有两个瓶子,不用说这两瓶子其中之一乃是恢复自己容貌的药物,要是普通人处身这等境地,势必想到若是朱向冷好后拒绝恢复自己容貌的话,大可以把他击毙,从这两个瓶子中,设法找出自己所须的药物。
    反正一共只有两个小瓶,同时其中之一又是延续性命的灵药,纵然误服下去,也不要紧。
    可是她灵慧过人,早就考虑到毒叟朱向冷为人一向诡诈多智,这两个瓶子恐怕暗藏毒计,如果她这样对付他,则必定吃尽苦头才能死掉。此所以宗小苹根本就把此法抛弃。
    她深深一笑,道:“杀死一两个人自然不是难事,我当然谨遵谷主之令!”
    毒叟朱向冷道:“第一个要杀死的人就是老夫!”
    宗小苹大讶道:“谷主可知道自己说什么话?”
    朱向冷道:“这也难怪你迷惑,但老夫并未神智不清,正是要你把老夫杀死!”
    宗小苹摇头道:“谷主此令太过违背道理,令人无法相信!”
    朱向冷道:“说穿了很简单,这件事跟我刚才不肯服药延命之事有关!”
    他停一下,又道:“要知这种延续性命的灵药,其实却是一种极毒之物,服下之后,能够把一个人所有的精力完全提聚应用,但不久就把全身精力用完,跟着而来的不是死亡,却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就算我目下已濒危境之人,却也得熬受三五个时辰才能死掉,如是好好的人,恐怕得忍受上多少年才少活活磨折死!”
    宗小苹心中暗暗一笑道:“我早就猜到不大妥当,假如他手中两瓶药物其中之一乃是此药,则我尚有一半的机会。但如果两瓶均是这种药物,那时我当真要后悔莫及啦!听他的口气,好像服下这等毒药之人,因精力完全用完,后来虽然不堪痛苦,却连自杀之力也没有。否则他不会要我答应杀死他!”
    她正在思忖之余,朱向冷突然又道:“你既知道我必须被杀死之故。想来已无问题。现在你得牢牢记住,等到我嘴唇发黑之时,就赶紧把我击毙,那时我已不能说话,无法催促你动手,更无力自杀,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宗小苹道:“我听明白啦!”
    朱向冷道:“现在说到第二个人,那就是目下尚在昏迷状态中的石轩中!”
    他突然住口,细看宗小苹的反应。
    宗小苹因早已猜到,所以毫不惊奇,只在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
    朱向冷道:“此人号称剑神,武功之强,真是天下无敌。我要你杀死他,倒不是为我个人恩仇,却是为你着想!”
    宗小苹转眼向石轩中望去,只见他仰卧地下,双目紧闭。虽是这等样子,但不减分毫俊美英挺之态,当真是人间罕见的美男子。
    她情窦未开,倒不是对他有什么爱恋之念,只是感到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而且为人光明磊落,正直可靠。自己离开这恒春谷之后,只要得到他答允帮助,一定可以一生信赖。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在观感上或实际利益上,都没有杀他的道理,是以觉得朱向冷的话十分奇怪!
    毒叟朱向冷不等她询问,便又道:“试想你以后踏入江湖,如果曾经杀死过天下无敌的剑神石轩中,你的声名不出十日,就可以传遍寰宇,震惊武林!”
    宗小苹缓缓道:“我就算杀死他,日后也不敢告诉别人。”
    “为什么呢?”这一回轮到毒叟朱向冷大惑不解。
    “因为我本身武功有限,别的人听说我杀死了剑神石轩中,一定都找我较量一番,那时我永无宁日,动辄更有丧生之虞,谷主你说,是也不是?”
    朱向冷面色一沉,道:“那么你是说不肯杀他了!”
    宗小苹愣了一阵,道:“我答应杀他就是!”
    朱向冷想了一会,叹口气道:“我虽想不相信你也办不到啦,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宗小苹应道:“我遵命届时杀死你们两人!”
    朱向冷道:“若果违信背诺呢?”
    “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朱向冷苦涩地笑一下,把其中一个瓶子收回囊中,另外摸出一个红色小匣递给宗小苹,自己却拔开瓶塞,把瓶子倾向口中,但见一线银泉,射入口内。
    转瞬之间,他已变得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宏声道:“你快把匣中两粒药丸吞下,然后到我面前盘膝坐好,我授你减轻痛苦之法!”
    宗小苹打开那个小小红匣,只见匣中果真只有两颗红色的药丸。取将出来,托在掌心,如言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盘膝而坐,问道:“服药之后,还有痛苦?”
    朱向冷道:“这些药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能够变化一个人的外貌,可见得药力之厉害。当那药力发作之时,自然会有痛苦!”
    宗小苹迟疑一下,突然道:“我想我本来的容貌不至于很丑,与其和许多别的人长得一样,虽是美丽,也不希罕。因此我宁愿回复原来的相貌!”
    她一抬手,把两颗药丸抛入口中,随即咽下腹中。但觉一道热流,一直滚到腹下丹田之处。
    毒叟朱向冷道:“可惜我因内脏伤重过甚,此刻虽是延续住生命,但四肢无力,不能助你拍松穴道,现在我授你九华正宗内家运气贯穴之法,可以减轻一半以上的痛苦。”
    他接着把口诀说出来,并且详细解释。那宗小苹虽然练的是玄门功夫,入手法门不同,但到底已有根基,加以她聪明颖悟,一听就懂,是以按照九华派秘传心法运功行气,很快就入了无我之境。
    不久,她突然全身颤抖,骨节连珠轻响。跟着露风之处的皮肤都变成血红色。转眼间头上汗水直流下来,满面皆是痛苦之色。
    朱向冷突然大喝道:“紧守玄关——”
    过了一会又大喝道:“用力打通三元大穴——”
    宗小苹满面痛苦之色,从她的神色中,也不知她是否依言办到!
    隔了一会,宗小苹神色渐渐松弛。朱向冷两眼发光,紧紧注视着她。
    但见她面上五官不住轻颤,似乎略有移动,不过变化极微,除非这等有心人,只怕瞧不出来。
    突然间她面上红潮尽退,回复白玉也似的颜色,同时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庞呈现眼前。
    毒叟朱向冷仰天透一口气,眼中露出惆怅迷惘之色,轻轻自语道:“天哪,你们多么相像啊!”
    宗小苹缓缓睁开眼,道:“我觉得累极了,刚才我好像跌在火窟中,差一点就烧死,痛苦得跳起来数丈高,奇怪的是仍然坐回原来的地方!”
    朱向冷微微一笑道:“你把话声放得温柔些。那就和她们完全不同啦!”
    他本来想说:“那就和她一样。”。但话到口边,突然觉得这等说法,也许反而使她不肯照办,倒不如反过来说。
    宗小苹果然十分听从,柔声道:“我真想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朱向冷诚恳地道:“美极了,我活了这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美丽的女孩子,你不用着急,反正你一辈子都是这副模样!”
    她微笑道:“我从谷主你的话声中,就可以相信我一定变得不难看。我当真要谢谢谷主你,唉,等一会要我下手,真不是容易的事!”
    毒叟朱向冷道:“等一会我嘴唇发黑之后,你就用我那根白玉杵点在我璇玑穴上,一切都可解决,我那根白玉杵乃是一件异宝,放在身边,不但可当做兵器,还可镇火避水,妙用之处甚多。此杵就赠给你带着,可把玄冰尺丢掉,那不是好东西!”
    宗小苹道谢之后,讶然问道:“那玄冰尺不是凡物,为何谷主这等说法?”
    朱向冷道:“你如果带着此尺在身,日后碰见琼瑶公主,她就能向你施展制驭心灵之术!”她哦了一声,连忙把身上的玄冰尺取出丢得老远。跟着去把白玉杵捡回来,仍然坐在朱向冷前面。
    她的动作尽量改得十分温柔,毒叟朱向冷看得呆了,斗然间热泪盈眶,前尘往事都兜上心头。
    宗小苹虽不完全了解他的心情,但也恻然动心。暗念眼前这位老人,也曾威风一时,恒春谷中所有的人,见到他无不心生畏惧。可是目下他却流出眼泪,比之平凡的老人还要显得可怜。想起他以前的日子,仿佛像一场春梦!
    她从衷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柔声道:“你别净往悲感的地方去想,但愿我能说些你喜欢听的话,好教你能欢愉地度过这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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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永留人间
    朱向冷任听泪水流下来,涩声道:“今日这等下场,总算差强人意了!啊,我几乎忘了告诉你,那就是我的药,事实上还未有绝对把握可以使你完全恢复得像常人一般,如果体内尚有余毒未清,很可能还会变得老丑不堪!”
    宗小苹娇躯一震,道:“那怎么办呢?”
    朱向冷苦笑一声,道:“希望不至于这么糟,但假如不幸真的变得又老又丑,那么你就暂时不要离开此地,反正半个月之内,此谷不会有别人踏入,只要你在谷中听得见有雪崩之声,那就是千年莲实出现之时,你冒险由断魂峡谷走去,沿途搜索必可有所发现。若是把千年莲实得到,你不但可以变回绮年玉貌,而且能终生不老,武功方面也突飞猛进,可抵一甲子苦修之功——”
    宗小苹呆了一阵,道:“假如始终找不到那千年莲实,我岂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朱向冷道:“其实暂时不须忧虑,你变老丑的可能,只有万一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这样好了,我收回要你杀死石轩中的命令,不过你千万记住:这个人你不可太过接近,否则你只有自寻痛苦!”
    话题转到石轩中身上,宗小苹暂时忘掉本身的事,道:“为什么我会痛苦呢?”
    朱向冷道:“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自然看得出你对他已有一种微妙的感情。目前还谈不到爱不爱他,可是岁月迁移,等你再长大一两岁,那时你就会对他发生情意。这本来不算是坏事,可是这人天生一副侠骨义胆,磊落胸怀,看来除了朱玲之外,他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你如果爱他越深,那就越发痛苦了——”
    宗小苹柔顺地道:“既是这样,我尽早和他分手,以后不再理他就是!”
    毒叟朱向冷道:“你过去把白玉杵放在他鼻孔下面,大约个把时辰,他就会醒转!”
    宗小苹这才知道这白玉杵尚有如许妙用,便如言过去把白玉杵放置在石轩中鼻孔之下。
    她又姗姗走回来,坐在朱向冷面前,道:“谷主,你现在感到怎样?请想想还有没有法子可以救治,也许我可以碰碰运气!”
    毒叟朱向冷双眼一直望着她,片刻也不移开。闻言笑道:“除非目下找到千年参王或者成形何首乌之类的天材地宝;但这刻到哪里找得到这等百世罕逢的东西?那千年莲实就算此刻出现,只怕找到取回时,我也死掉啦!”
    宗小苹幽幽叹息一声,道:“那么我就这样眼睁睁地任谷主你死去么?”
    朱向冷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世上像这种无可奈何之事还多着呢!”
    两人正在说时,那边石轩中突然回醒。原来他一则功力深厚,二则曾服千年参王,体质大异常人。是以别的人需要个把时辰的时间才能苏醒,他只须片刻工夫就够了。
    他一醒转,马上就记得自己昏倒之前的一切情事。他明明记得朱向冷被自己一掌击中,就算不当场毙命,也该是重伤垂危。
    因此耳中听到朱向冷宏亮有力的声音,觉得大是奇怪!
    当下他不立即睁眼,一面运功调息,一面聆听朱向冷的说话。
    宗小苹的声音送入他耳中,他不大感到希奇,这时暗忖必是宗小苹把毒叟朱向冷救回性命,要不然朱向冷决不能这等健朗。
    他一运功之后,就发觉全身毫无损伤,这一来倒令他感到大惑不解。只因宗小苹如果尽心救回朱向冷,就算她不想伤害自己,毒叟朱向冷也会命她设法废去自己的武功!
    那边两个人谈话之声透出十分亲切,谈话的内容竟是朱向冷谆谆教她应该如何处世,如何防备别人的坏心眼,同时又告诉她一些金银珠宝放在什么地方,着她取去应用。
    宗小苹则连连称谢,偶尔也加插几句。
    石轩中越听越奇怪,要知在他印象之中,这两个人都是心肠冰冷,行事酷怪之辈,这刻谈话内容不但富有人情味,而且两人的口气都温柔亲切,仿佛是极为亲近的人在说话。
    他几乎把脑袋想破,也找不出一点道理。实在忍之不住,便突然起身,那支白玉杵滚落地下。
    那边两人齐齐瞧来,都露出讶异之色。
    石轩中把白玉杵捡起来,入手清凉,直传入心中,使人感到万分舒服。
    他走了几步,又把青冥剑拾起来,插回鞘中,然后举步向那两人走去。
    耳中只听那毒叟朱向冷道:“他居然醒转啦!奇怪,小苹你可记得我的话么?”
    宗小苹道:“我记得,决不和他接近,谷主放心好了!”
    石轩中听到这话,脚步登时停住,但想一下之后,朗声道:“朱谷主居然经得住石某一掌,足见一身武功造诣,已达到超凡入圣之境!但谷主没有乘机把石某杀死,正是铸九州之铁,铸成大错!”
    毒叟朱向冷暗忖:自己已是快死的人,只差时间迟早而已!
    如果此刻死在石轩中手下,倒也痛快,免得一会儿宗小苹一时下不了手,拖延时间,以致身受痛苦!
    此念一生,登时冷声哂道:“笑话,你此刻醒转又怎么样?”
    石轩中朗朗道:“石某知你决难回心向善,因此毋须多说,目下要为无数被害之人取你一命!”
    宗小苹厉声道:“石轩中你敢?谷主他……”
    朱向冷已喝声道:“小苹不得多言!”登时把她下面的话打断。
    石轩中举步走来,面色严肃,一望而知他已立下杀死朱向冷的决心。
    宗小苹尖叫一声,纵上去一掌拍去。石轩中突然一怔,竟然不会闪避,被她一掌击中前胸,震得退了两步。
    原来石轩中一直都听她的声音,没有瞧见她的样子,此刻蓦然一见,竟然变为另一个美貌少女。她变化得太过厉害,根本找不出一点点和以前相同之处,是以心头一震,忘了招架,被她一掌击在前胸。
    石轩中这刻有玄门罡气护体,除非被鬼母于叔初之类的高手击中,才会受伤。是以他仅仅退了两步,就站定脚步。
    宗小苹这一掌用上九成真力,想不到当真击在石轩中胸口,不禁为之一怔,定睛看时,对方好像并未受伤,她突然间生出争强斗胜之心,运起玄冰掌力,冷冷喝道:“有种的再硬挨这一掌看看。”
    一掌印去,石轩中登时感到一阵奇寒之气袭到心头,这一回他可不肯以身相试,倏然一掌推去,暗中发出玄门罡气。
    宗小苹虽是用足十成功夫,但如何抵挡得住石轩中的先天真气奇功,口中哼了一声,突然震退五六步之多,但觉手臂酸麻,几乎抬不起来。
    石轩中对她发生莫大兴趣,定睛向她望了一会,忖道:“此女口音虽是与宗小苹一样,但相貌变得太厉害啦!就算那毒叟朱向冷有变形之术,可是断五连面部轮廓也改变了之理!”
    宗小苹冷声道:“石轩中,你可敢把那白玉杵还我,我们在兵器上分个高下?”
    石轩中微微一笑,随手把白玉杵抛了过去,要知他外号剑神,一生盛名全在剑上,是以对方若然要徒手相搏,还有点道理。但她居然要较量兵器,简直是自投罗网。
    他在心中迅速地忖道:“奇怪,她的像貌长得好像一个人,秀美之中隐隐有一种纯洁可爱的味道……啊,对了,就是菩提庵的清音大师!不论是五官轮廓,都十分相似。”
    宗小苹见他只微微一笑,把白玉杵抛给自己之后,就不做声,心想也许他根本看不起自己,认为没有交手之必要。此念一生,登时大为光火,美眸转处,忖思歹毒的制敌之法!
    石轩中缓步迫近她身前,朗声道:“姑娘如要试一试石某剑法,石某不敢自珍……”话声中猿臂一探,掣出背上青冥剑。
    他手法之迅快美妙,果然不愧是天下震动的“剑神”。
    宗小苹举起手中白玉杵,斜斜指往石轩中左胸的“银泉穴”
    上,凝神待敌。
    但听石轩中道:“石某先试姑娘三招,请!”
    宗小苹娇喝一声“好”,一杵斜点出去,左手纤掌倏然也疾拍出去,一股冷风,暗袭对方下盘。
    石轩中青冥剑虚虚一划,剑气涌出,布下一道无形剑墙。宗小苹疾如电掣地飚翻风转,已绕到对方身后,杵发如风,直取石轩中后背上的“将台穴”。
    石轩中陡然间如有所感,凝身不动。宗小苹手中白玉杵去得迅速,左手也没闲着,一招“玄天冰结”,疾拍石轩中头顶虚空之处。这一招乃是玄冰掌极具威势的一招,若然石轩中纵起的话,就得挨上这一掌。
    石轩中浑如不觉,直到对方白玉杵已当真点到背后的“将台穴”上,倏然清啸一声,身形破空飞起。
    远处望去,但见一道青光裹住一条人影,破空而起,宛如古仙人御剑飞行那等威势。
    宗小苹相隔得近,反而瞧不出来,但觉一杵一掌,击在石轩中身上,仿佛击在一个极为坚韧的物体之上,不管用上多少真力,都有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石轩中驭剑飞上半空,他的轻功凌盖今古,这一纵足足飞起五丈以上,但觉身剑合一,已分不出是人是剑。在空中放目一瞥,恒春谷完全展布左眼底,登时看出此谷四面均被高耸入云的峭壁压合,只有南方那一面开了一个大缺口,宛如窗户。这时他感到自身已与空庐宇宙浑然同化,似是转念之间,就可以驭剑从那南边缺口中飞出。
    毒叟朱向冷仰头观看,但见石轩中怀中斜抱青冥剑,蹈虚踏气停在半空,这等景象不要说平生未见,简直连听也未曾听过,不禁放声大叫道:“石轩中你真不愧是剑神,朱向冷心服口服,死而无憾!”
    话声甫歇,蒙蒙青光自天空急泻而下,砉然一响,光敛人现,石轩中面带潇洒笑容,稳稳站在宗小苹身前数尺之处。
    宗小苹眨一眨眼睛,道:“石轩中你这一手完全是人力所为,没有玄门法术在其中么?”
    石轩中道:“当然完全是人力,以我想来,人体的物质和天地宇宙并无二致,但由于‘人’具有心智,所以把自己和宇宙区分为二。试看每个人死后,还不是化入于宇宙之中。因此只须在危难及体之际,能够与宇宙同化,则虽历尽万劫而能不损……这些活太玄了,达到这种地步,自然要多方配合。譬如这青冥剑,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可以假借……”
    宗小苹一点也听不懂,突然想起毒叟朱向冷怎的无声无息,回头一瞥,不由得心灵大震。
    但见毒叟朱向冷盘坐在草地上的上半截身躯,宛如喝醉了似地摇晃不已。那对眼皮已垂下一半,嘴唇微微发黑。这些迹象都是表示他体内剧毒已发之象。
    她转回头,双目一闭,挤出两滴泪珠。石轩中看得十分诧异,也向毒叟朱向冷望去,登时发现他那奇怪可怕的形状。
    宗小苹双目一睁,杀意盈眸,转身袅娜地走去。到了毒叟朱向冷身前,但见他眼睛一睁,露出催促她动手的意思。当下举起白玉杵,认准他胸前“璇玑穴”,疾地截去。
    风力微拂中,手腕一震,那支白玉杵已被别人夺去。
    夺她手中白玉杵的人,不问而知是剑神石轩中。
    他突然问道:“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我已看出他毫无反抗之力,自是因被我昏去之前击中一掌所致!”
    宗小苹本可把内情告诉他,唯恐拖延时间,朱向冷多受痛苦。
    是以来不及多说,突然一掌向石轩中击去,底下却飞起一脚,直踢毒叟朱向冷胁下要害。这一脚如果踢中,朱向冷当场就死!
    石轩中身为当今第一高手,哪有看不出她的心意。当下迅如闪电般使个擒拿手法,五指奇快地勾住宗小苹手腕,轻轻一甩,把她摔回丈许以外。
    宗小苹一看当真没有办法,只好暂抑心中焦急,道:“他现时身受无穷痛苦,我答应过这时杀死他,以免他多受活罪。”
    石轩中道:“胡说,刚才你还阻止我向他动手,怎会现在又完全变了?”
    宗小苹啼笑皆非,反驳道:“那么你刚才要杀他,现在又保护他,作何解说?”
    石轩中被她问得怔了一怔,宗小苹又道:“目下谷主身受之痛苦,无法表达。除非我立刻把他杀死,不然的话,他还得熬受几个时辰,才能解脱。”
    石轩中半信半疑地哼一声,回眸向那毒叟朱向冷望去,只见他双目半闭,眼中神光已散,嘴唇发黑,端坐在草地之上,动也不动。
    单凭这些形状实在难以瞧出朱向冷的真实情况,石轩中唯恐上了这个少女的当,所以不得不审慎一点。
    这也是毒叟朱向冷生平作恶多端,是以连他安排好的事情,也会发生变化。教他在临死之前饱受痛苦、煎熬、磨折。
    石轩中道:“你的话虽有道理,但我却瞧不出他此刻感到痛苦,反而极似在运功调息,延续性命!”
    宗小苹道:“我若把事情经过始末说出来,你一定能够相信,但所费时间太多,所以想等事后才告诉你。请相信我吧,试想你昏迷之后,为何没有送去性命?难道我们不会用青冥剑杀死你么?”
    石轩中矍然道:“不错,这么一说,石某深信姑娘曾经加以袒护……不过,这位朱谷主却不能轻易杀死,他的生死可关系到武林中许多高手的安危!我必须从他这里得到一些雪莲,以便配制解药!”
    宗小苹道:“目下有什么法子?他不但全身瘫痪,而且喑哑失音,如今正熬受无尽痛苦。”
    石轩中坚决道:“不行,许多武林高手的性命捏在他手中,他决不能死!”
    宗小苹叹口气,遥望朱向冷,道:“谷主啊,我们都想不到石轩中会从中阻挠,真正对不起。”
    石轩中掏出师门保心丹,道:“我这些丹药虽然不是什么珍奇之物,但可以延续心脉,也许对他有点帮助!”
    宗小苹摇头道:“他已服过一种剧毒之药,把全身精力都发挥出来,唉,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现在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石轩中收回丹药,迫切地注视着这个面目宛肖清音大师的少女。
    她望一望石轩中,道:“我可以过去设法么?”
    石轩中道:“你不会突然向他下手吧?”
    宗小苹道:“假如真没有办法,那时才向他下手,这样可使得么?”
    石轩中虽是无法确定她是真是假,但目下似乎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一侧身,让开道路。
    宗小苹姗姗走过去,走到朱向冷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探入朱向冷囊中。
    她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小瓶,细看一眼,认得正是朱向冷所服的两瓶毒药之一。
    当下拔开瓶塞,唤石轩中过来帮忙,把朱向冷身体仰推地上。
    她迅速地捏开朱向冷嘴巴,把瓶中之药倒入口中。
    石轩中随即把朱向冷扶回原状,口中间道:“这是什么药?”
    “一种极毒的毒药,他刚才已服下一瓶,眼看他本来奄奄一息,突然间精神大振。不过等到体内精力消竭之后,那时可就痛苦难当了!”
    石轩中似信不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宗小苹这时忍不住笑一下,道:“我就是宗小苹呀,若果我不是宗小苹,刚才谷主残余之力,用你的青冥剑比着你的心窝,正要刺下之时,我也不会救了你的性命啦!”
    石轩中道:“你为什么完全变了样子?”
    她道:“我只是恢复原来相貌而已!不过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样子到底像什么?你告诉我,现在的样子好些?抑是以前那样好些?”
    石轩中本来不惯于评头品足这等轻薄行为。可是那宗小苹露出渴欲知道的表情,他只好勉为其难,答道:“当然是现在的样子好!以前的相貌也不错,但已经有过几个人如琼瑶公主她们,所以你长得和她们一样,虽然美丽,却没有什么意思!”
    宗小苹开心地笑出声,突然感到那朱向冷有了反应,低头一瞧,只见朱向冷嘴唇上的黑色渐渐消退。
    石轩中也瞧见了,道:“你看,他不是渐渐复元了么?”
    片刻间朱向冷双目睁开,长长透了一口大气。宗小苹连忙道:“谷主,不是我不遵从你的命令,实在是强不过石轩中,他不准我动手!”
    朱向冷额上突然流下热汗,显然直到现在,他刚才因痛苦而出的热汗才流得出来。他望望宗小苹,又望石轩中一眼,缓缓点头。
    石轩中连忙道:“谷主,请你顾念武林中人成名不易,慨赠以雪莲,功德无量。”
    毒叟朱向冷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寻思石轩中的话。
    过了一会,他突然点点头。
    宗小苹失声道:“谷主,你虽已恢复神智,但仍然不能说话么?”
    朱向冷又点点头,石轩中道:“糟糕,谷主的手足不能移动么?”
    毒叟朱向冷摇摇头,宗小苹立刻接口道:“既然这样,我们只好猜你的意思了!谷主把雪莲放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囊中携带有?”
    朱向冷摇摇头。
    石轩中道:“那么是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了?”
    朱向冷点点头。
    石轩中又道:“那个地方是一座屋子之内?”
    朱向冷点点头。
    宗小苹道:“是不是在恒春洞中?”
    朱向冷摇摇头。
    宗小苹抬头望望石轩中,道:“看来只好就我所知的屋子一间一间说出来,如果说中了,谷主点点头,那就成功啦!不过此谷之中,有些屋子不易找到呢!”
    石轩中道:“别慌,总得试上一试!”
    宗小苹便按照此法,把谷中石屋一间一间说出来,直到她说完了,朱向冷仍然摇头。
    石轩中狐疑难释,连忙插嘴问道:“谷主不知听清楚了没有?石某再请问一次,那雪莲可是收藏在屋子之内?”
    朱向冷毫不迟疑地点头。
    宗小苹对于取药救人之事,并不十分关切,因此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忙道:“现在得先弄明白一事,那就是谷主你是不是愿意等一会药力过后,我立刻下手把你杀死?”
    毒叟朱向冷连连点头。
    石轩中这时再也不能怀疑,慨然道:“如果没有别的法子,那么我们只好遵命,只不知是否尚有别的办法?”
    毒叟朱向冷摇摇头。
    石轩中立即又提起雪莲之事,他道:“那雪莲到底放在什么地方?谷主有法子表示没有?”
    毒叟朱向冷沉思一下,缓缓把头向右转,但只转到肩头,就停住了。跟着便已缓缓向左转,也是未到肩头处便停止。
    他这样转法,把石轩中和宗小苹这两个聪明人都搞糊涂了。
    石轩中道:“谷主这样转法,必有深意,也许是一种象征。”
    宗小苹大声道:“我知道了!”
    石轩中道:“快点说出来!”
    她道:“谷主一定是说把雪莲藏在一处必须转动开启的地方。”
    只见朱向冷连连摇头。
    宗小苹颓然道:“我真笨,目前我们连地点也不晓得,怎说得到取药之法?”
    石轩中灵机一动,道:“我们从头来过,请问谷主,那雪莲可是收藏在恒春谷之内?”
    朱向冷连连摇头。
    石轩中道:“怪不得猜了半天也没猜中,敢情不在此地!那么这雪莲是藏在恒春谷外附近之处了?”
    朱向冷先摇摇头,忽又点头。
    石轩中诧道:“究竟是在附近呢?还是不在附近?”
    只见朱向冷俯首不动,石轩中心头一震,缓缓伸手托住他下巴,抬将起来,只见毒叟朱向冷双目已闭,触手处一片冰凉,分明已经气绝毙命。
    宗小苹缓缓举起双手,掩住面庞。
    石轩中起身顿脚叹一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过了一阵,他过去轻轻拍一下宗小苹的肩头,道:“谷主既然已逝,我们趁早把他埋起来!我想此谷之中恨他的人不少,埋葬之处要秘密一点!”
    宗小苹凄然道:“他太可怜了,直到濒死之时,还被我们折磨了许久。”
    石轩中道:“谷主总算在最后回心向善,这一点值得感到安慰,来吧,我们快动手把他埋起来!”
    他们穿入树丛之内,找到一处十分秘僻的地方,挖个大坑,把毒叟朱向冷埋好。
    葬完之后,望望天色,已经是近黄昏时分。
    石轩中念念不忘那雪莲之事,宗小苹却催他赶快离开,趁着尚有天光,可以认路。不然的话,就得等到明日早晨才可以设法离开。
    当下由宗小苹在前面走,石轩中在后面跟随,两个人转来转去,处处都是同样的小径和花树。
    宗小苹在前面突然叹气道:“我们可能已经迷路啦!”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我们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想——”要知他为人谦冲,所以没有说出肯定的话。
    宗小苹在暮色中忽地停步,等石轩中走到她身边,才道:
    “你不晓得本谷的利害,我们目下一直在本谷中枢禁地外面打转,所以还不觉得。若果是在禁地之内,那时只要相距三尺以上,彼此就瞧不见啦,甚至连大叫之声也无法听闻。”
    石轩中微微一凛,道:“有这么厉害的阵法?那当真不是武功所能克服。”
    “谁说不是,此所以刚才谷主有恃无恐,敢于现身和你相见,若果他不是过于相信那白玉杵盒中的凤脑香的威力,你就算武功绝强,也难逃出他的罗网。”
    她定一定神,又向前面走去。石轩中默然跟着,转出一条小径,陡然间两人一齐停步。
    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两具尸首,再过去一点有间石屋,宗小苹惊呼一声,急纵过去。
    这种情形之下,一望而知那座石屋乃是宗小苹所居之屋,而外面路边僵卧着的两具尸首,正是小莲和那铁嬷。
    宗小苹低头一看,不觉怔住。
    石轩中在一边看清楚那个小莲仆俯地上,尸身上并无变化。
    但那铁嬷的双手脚及颈脖等地方,却已变得甚是光滑,一如妙龄女子的皮肤一般。
    宗小苹用脚尖一勾,把铁嬷尸身翻转过来,只见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妪,满面皱纹俱已消失,看起来只有三十余岁。
    石轩中道:“若不是毒叟朱向冷亲口说过,我真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刚才的老妪!”
    宗小苹忽然想到朱向冷曾经说及自己尚有可能变得又老又丑之事,不由得打个寒噤,呆在当地,动也不动。
    石轩中等了一会,道:“那座屋子是宗姑娘你以前所住的一间吧?目下不会弄错吧?”
    宗小苹打个冷战,喃喃道:“啊,多可怕!假如真的那样,我情愿立刻死掉!”
    石轩中不知道她说的什么,问道:“宗姑娘,什么事那等可怕?”
    宗小苹道:“没有什么,也许我是白白担心!”
    石轩中潇洒地笑一下,道:“忧思最易令人苍老,你年纪轻轻,不可思虑过多!现在我们赶紧挖个坑,把这些尸体埋葬起来。”
    宗小苹道:“那么我先把屋中铜嬷的尸首搬出来,并且收拾一点衣物。”
    她纵入屋去,石轩中四下一瞧,觉得石屋左侧一处地方甚为适合,便过去动手挖坑。
    他运起玄门罡气,比别人用铁铲还要方便迅快。正在动手之际,忽然听到宗小苹哎地大叫一声,不禁吃了一惊。
    他侧耳一听,屋内再无别的声音。当下忖道:“她的叫声中含有惊讶意味,莫非此谷之内,已有敌人潜伏,刚才暗中对她加以伤害?但假如真有敌人的话,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连我的耳目也无能查出半点声息!”
    想到这里,潜踪匿声地纵到门口,倏然闯了入去。只见屋内一个白衣少女手持烛火,呆呆站着不动,乍看就像一具白色塑像。
    石轩中剑眉轻皱,道:“你为何惊叫出声呢?”
    那持烛白衣少女正是宗小苹,她的目光注定在地上那具尸体之上,缓缓道:“你瞧清楚她没有?”
    石轩中望了一眼,只见那老妪铜嬷,此刻已变回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少妇,眉目姣好,想来生前甚为艳丽动人。他看了一会,没有看出什么异状,当下道:“我看清楚啦,怎么样?”
    宗小苹如梦如幻地道:“你瞧瞧她长得多美啊,无论是鼻子、嘴唇、眼睛和面部轮廓,都配合得那么均匀美丽。”
    石轩中道:“就是她的美丽使你惊呼的么?”
    宗小苹道:“是的,我忽然想到这么美的一个人,活着之时竟然又老又丑,该是多么痛苦可怖之事?是以情不自禁地叫出声音。”
    石轩中缓缓道:“你的幻想太多了,快收拾一下,我先把尸体带出去,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他回到外面,继续工作。直到他独个儿把三具尸体都埋好还不见宗小苹出来!
    石轩中微感不安,振吭叫了一声,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石轩中纵到门边,望入屋内,只见屋内烛火照亮,那宗小苹面对着铜镜,双目发怔。
    他见到她无恙,便放下心事,跨入屋内,道:“你又在想什么?”
    她宛如在梦中被人惊醒,身躯一震,回头向他望了一眼,又转回去向镜中倩影注视。
    石轩中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宗小苹幽幽叹了一声,道:“我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石轩中道:“什么事?如果我办得到的话,当然可以答应!”
    宗小苹道:“在你那是轻而易举,那就是请你把我埋葬起来!”
    石轩中怔一下,道:“你可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她道:“我说请你帮一个忙,把我埋葬!”
    石轩中道:“你知道自己要死么?”
    宗小苹道:“想死还不容易,我可以点自己的死穴,马上就可以倒毙!”
    石轩中道:“但无缘无故的忽然想死,而且是自杀,未免太不合人情了!”
    宗小苹淡淡一笑,指住镜子道:“我刚刚才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竟是长得这么美丽。”
    石轩中只好道:“不错,的确十分美丽,但这和死有什么关连呢?”
    宗小苹道:“谷主使我恢复原貌的药,据他临死之时说,尚未十分成功,没有把握一定能完全解去变形液之毒。他说我可能会变成又老又丑,就像那铜嬷、铁嬷一样,除非我得到那千载莲实。”
    石轩中朗朗笑道:“你别想得太多,他也不过说是可能而已,而日他也许是吓吓你。”
    宗小苹道:“他快死之时,才急忙告诉我,在那时候他应该不会骗我。因此,我想与其日日夜夜害怕忽然变得又老又丑,倒不如趁这刻早点自杀!本来一个人如果死了,埋不埋起来已没有什么相干,所以我才请你帮忙!”
    石轩中皱皱眉头,道:“你既然说人死之后埋葬与否都不相干,为何又请我帮忙埋你?”
    宗小苹凝视住镜中的玉容,缓缓道:“我想自己这副容貌,永远留在人间,所以非请你帮忙不可;我没有一个朋友,就算有,人家也不肯花许多功夫来为我做这些事啊!”
    石轩中仍然迷惑不解,道:“你死了之后,就可以把容貌永远留下来么?”
    宗小苹道:“我有个法子,那就是我自杀了之后,请你把我放在巨大的冰块之内,只要那冰块不溶解,我永远都不会变化!”
    石轩中觉得她这个想法怪诞得不合情理,不过他又深知像宗小苹自小未曾度过正常生活的人,当真会做这等傻事。
    故此他不敢随便取笑她,道:“这个法子想得很绝,不过到哪儿找这么一块巨大的冰块?而且人在冰中,到底隔了一层,能不能瞧得清楚,很成问题,我看你还是换个办法,譬如出山之后,找个天下最好的画师,把你的容貌描绘下来,岂不是比你的办法更好?”
    宗小苹想了一想,大喜道:“我一向没有想到请人作画!不过若是我出山之前,体内余毒已经发作,那我就不得不自杀,也不得不麻烦你把我放在巨冰之内啦!我听谷主说过,他曾经在那边一座高峰之上,特别造了七八块巨大的冰块,当中留有洞隙,可以由上面进去,到时只要把我放在冰块之内,再由你运起玄功,将一些积雪溶化成水,注入洞中,转眼间就可以封闭住。日后的人如果到达那座高峰上,见到冰中之人,就算想取出来,也无法攻破坚厚的冰层!我或者能够在冰块中保存千万年之久,教许许多多的后人惊讶嗟叹!”
    她的眼中露出飘渺邃远的神情,生似已经处身在坚不可破的冰块中,眼看着偶尔攀登雪峰的人,惊疑地嗟叹猜测。
    石轩中道:“到时再说吧,现在我们先设法离开此谷为是!”
    他剑眉一皱,又道:“可惜朱向冷死得太快,无法问出雪莲所藏之处!”
    宗小苹道:“他后来用头示意,向左一转,又向右一转,不知是什么意思。只要猜得出来,就可以找到药物。”
    石轩中听了,便自个儿学着那毒叟朱向冷的姿势,向左及向右转头。
    宗小苹摇头道:“不对,你转的角度太大啦,他哪里能转得这么后?”
    石轩中道:“不错,他只能转到与肩膊齐平之处,会不会想转后一些而没有法子?所以转完左边之后,又向右边转去试试?”
    宗小苹阖起双目,露出冥思苦索之态,石轩中自个儿把头转来转去,终想不出一点道理!
    宗小苹想了一阵,突然叫道:
    “我太笨了,这一点也想不出来!试想谷主既然表示过雪莲不在恒春谷中,那么一定是在冰宫无疑!刚才我细细一想谷主坐着的方向,那冰宫正是在他身后!”
    石轩中矍然道:“这话有理,他把药物放在冰宫,最有可能!冰宫你去过么?”
    “没有!”她摇头说,“别的人虽然去过,但回到恒春谷来,却都一字不提!本谷规矩是不得刺探有关此谷及冰宫之事!是以我一向都不敢问!老实说,我也感到羞于开口,因为谷主一直都不派我到冰宫去,好像我比她们不过似的!”
    石轩中道:“如果我是你,也不肯开口询问!不过多年以来,你对冰宫总该有一点点印象?”
    宗小苹道:“这个……我只知道冰宫在恒春谷的西北面,从此处出谷之后,要经过断魂峡谷才能到达。不过谷主派去之人,总是绕道而行,因此要走上两三天工夫;若是从断魂峡谷前往,顶多大半日就可以到达!”
    她歇了一下,又道:“听说那座冰宫,连在三座冰峰夹峙之间,地势高入云表。冰峰之上终年罡风凛冽,呵气成冰,这还不说,任何人如果不明其妙,胡乱走动,立刻就会被罡风刮下万仞冰峰之下!”
    石轩中道:“峰上罡风既是这等厉害,只不知那冰宫如何能够存在?”
    宗小苹道:“这是谷主平生一大杰作,他说在那三峰之间,罡风被三座峰尖一挡,变成激转的涡流,离那冰宫所建的地面约有两丈没有丝毫风力。因此那冰宫最高处也不过两丈左右,如果有人纵上宫顶,立刻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凌空飞走!”
    石轩中道:“那么只要记得不要上屋,也就是了!冰宫中住的什么人?”
    宗小苹道:“就是琼瑶公主呀,不过以前却不是她掌管冰宫之事,大概是她的母亲,后来也许死了,所以才轮到她执掌大权!”
    石轩中道:“这就好办了,她目下正在庐山,她主持的瑶台大会,过几天就要举行,此刻绝对不会在宫中,我们此去不会碰到强敌,可以从容搜索雪莲的下落!”
    宗小苹道:“不晓得冰宫之内有什么人留守,听说冰宫地方甚大,墙壁屋顶都是用不溶的坚冰制成,住的人很多,尤其是穿绿衣服的男人。她们说有些不戴面罩,有些则连头带脸都包得紧紧的。”
    石轩中忖道:“是的,那些包住头脸的人,必是目下各派已叛逆的高手,当时他们到冰宫来时,自然要隐蔽面目来历,至于那些不要隐藏本来面目的绿衣人,就是琼瑶公主真正手下!这些人都无足忧虑,怕只怕冰宫地方太大,万一那雪莲收藏得秘密万分,只怕搜上一年半载也不容易找到。”
    他面上浮起一抹愁色,宗小苹道:“你要雪莲干什么?为何这等着急?其实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我有法子替你找到!”石轩中听了这话,大为欣慰。
    只听宗小苹接着道:“雪莲乃是药中珍品,能解千毒,虽是难得之物;但我却熟谙采掘之道,快则三五天,迟得一个月之内,包管替他弄到手就是!”
    石轩中道:“不行,我最迟明日就要得到,若果明天还得不到雪莲,那就只好兼程赶回,设法阻止那些人赴会。”
    她道:“一定要明天得到?时间似乎太过急迫,过两日都不行?”
    石轩中屈指一算,道:“不行,若果迟过明天,我就算兼程赶回,却也只好在瑶台上和大家见面,那时候可就无法劝这些人立即离开!”
    宗小苹道:“那么只好到冰宫走一趟了!”
    石轩中道:“照你的话中我得到一个印象,那就是冰宫只有两处天险,一是断魂峡谷,二是冰宫上面的罡风,我们只要小心这两点,就可无虑!”
    宗小苹又照照镜子,显得顾影自怜的样子,口中应道:“还有冰宫中的绿衣人为数甚多,听说个个武艺高强,你纵然神勇盖世,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再说你最多也只能独善其身,但我跟着你的话,却不免有杀身之祸!”
    石轩中道:“那么你留在恒春谷好了,你把方向告诉我就行啦!不过说到绿衣人这一层,我却深信此刻冰宫之中人数决不会多,其中大部分势必跟着琼瑶公主下山去了。”
    宗小苹对镜想了一阵,道:“冰宫的方向在恒春谷以西,不过,假如我不跟你一道去的话,不大容易找到,我留在恒春谷也没事,不如走一趟。等你取到雪莲之后,可以一齐离开大雪山!”
    石轩中道:“那就这样决定,目下我先稍稍调息一阵,假如你也练功的话,等你一醒,就叫我动身!”
    于是两人分别盘膝而坐,宗小苹忽然道:“等一等,我以前听大家在讲究,当今武林之中,内功心法要以崆峒派最是速成有效,不知是也不是?”
    石轩中道:“对你我不须过谦,老实说,你听到这话一点不假!”
    宗小苹道:“她们说你这种正宗内家功夫,最能驻颜长生,你可不可以传授给我?”
    石轩中微一忖思,道:“敝派内功心法,本来是不传之秘,但你与常人不同,可以破例传授,以你原有的底子,练起来可以事半功倍!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才能把本门心法传授给你!”
    宗小苹道:“你可是要我拜你做师父么?那不行,我宁可不学!”
    石轩中听了不觉触动好奇之心,道:“为什么呢?”
    宗小苹道:“第一,我不要再弄个人来管我,如果拜你为师,岂不是等于自找麻烦?第二,你的名声震动武林,人人见到你都得尊称一声大侠,但我却可以叫你的名字,若然有机会和武林人谈起你,我可以告诉人家说你是我的朋友,这样岂不是很妙?”
    石轩中微笑道:“宗姑娘的想法时时出人意料之外,令人感到十分有趣!不过你却猜错了一点,就是我并无要收姑娘为徒之意!只不过要姑娘亲口答应我学得敝派心法之后,如若功力日进,以后踏入江湖,不得妄杀和不得行不义之事!姑娘以为如何?”
    他提到不得妄杀和不得行不义之事这几句时,从内心中发出一片凛然之色,教人不得不为之敬服。
    宗小苹道:“我当然答应这个条件,我马上就起个誓,神明在上,宗小苹学成崆峒派内家心法之后,决不妄杀和行不义之事,如有违背斯言,天诛地灭!”
    石轩中感到她极具诚意,心中暗喜。要知石轩中早就发觉这宗小苹气质不类常人,同时又生活于邪恶之门,为人介乎善恶正邪之间。是以总觉得任她出外飘荡,可能一生循规蹈矩,也可能忽然为恶,积孽无数。所以总想设法把她导入善途,如今借此机会,果然得偿心愿,教他焉能不喜?
    当下详细把崆峒心法传给宗小苹,那宗小苹一则天生聪明颖悟,一点就透;二则她已具内家功夫,虽是诀窍不同,但在修为之际却大有帮助。
    不久之后,宗小苹已按照他的口诀调神运息,返本还虚。石轩中也运功调息,准备这一动身,就一直等到把雪莲交给清音大师炼药时才再次休息。
    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屋中灯烛已经熄灭。宗小苹从定中醒来,舒展一下四肢,但觉比往日练完玄阴门内功还要舒适,不觉浮起微笑,下来走到石轩中面前,轻轻推他。
    石轩中睁开眼睛,神采四射。他在黑暗之中看物如同白昼,忽见眼前一张又老又丑的脸庞,正瞧着他微笑!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虎躯震动一下。
    只听那老丑妇人道:“我可是把你骇了一跳?”
    声音十分娇脆,分明是宗小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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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冰宫主人
    石轩中这时猛可回味过来,想起这宗小苹曾经说过体内余毒未清,可能随时都变为老丑妇人。眼前这人,无疑就是她变成!
    他心中感到一阵深沉无比的难过,轻轻点头,暂且承认是被她骇了一下。暗中却忖思道:“她那等爱惜自己原来的面貌,若果知道已经变得又老又丑,必定立刻自杀而死!现在她还不晓得,我应不应该马上告诉她?纵然此刻不告诉她,但迟早也会被她自家发觉,那样是不是比较好些?”
    耳中听到宗小苹道:“这里没有更鼓,只凭自己感觉,我已养成习惯,是以知道目下已是三更时分,我们可要起程了么?”
    石轩中一生不知碰上多少强敌!遇过多少灾难,但从来未有过一次能像此刻那样可怖难过,使他背上沁出大量冷汗!
    他讷讷应道:“是的,我们该动身啦!”
    宗小苹轻松地拍了一下手掌,显出十分天真的样子,道:“你知道么?我刚才以玄门正宗内家心法运功练气,此时感到特别舒畅,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舒服,玄门心法到底不同凡响!”
    她若然不是变得又老又丑,这一下天真的动作,一定十分令人入迷;但是此刻她这等老丑模样,却令人感得不忍瞧看。
    石轩中匆遽地移开眼光,失惊地忖道:“是了,她体内的余毒,正是被我传给她的玄门正宗心法逼发出来。目下她虽然免去若干危险。可是却提早变成老丑妇人,若然她知道乃因她学的玄门正宗功夫所致,一定要把我恨死啦!”
    宗小苹感到有点不对,沉默下来,过了一阵,才道:“你怎样啦?”
    石轩中不暇再想,突然起身,道:“没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宗小苹道:“从我这座屋子要走出谷去,我决不会迷路。不过出谷以后,我们怎生走法?要绕道而走抑是穿过断魂峡谷?”
    石轩中道:“时间无多,我们必须冒险穿过那断魂峡谷!”
    宗小苹笑道:“你的话声十分坚定,使人听了不知不觉增加许多信心,那我们就决定走捷径!若是不幸葬身在那狭谷崩雪之中,只好认命!”
    说罢转身当先出去,石轩中在后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花树狭径走着,石轩中望着她的背影,但觉毫无变化,决想不到从前面看时竟然这么老丑可怕。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此事,老是委决不下要不要及早告诉她。
    本来事情很简单,像这种不幸之事,越是设法让她慢点知道,就等如叫她多快活一阵,断无使她早点知道之理。
    可是石轩中却考虑到,因是此刻有求于她,则不免落个意图利用她之嫌。他乃堂堂正正的一代大侠,焉能教人发生这等误会?
    是以不断地思忖此事,一时难以委决得下。
    走了大半个更次,总算走到恒春谷南面的缺口,外面一片皓白,寒风呼号,和这温暖的恒春谷比较,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们从缺口出了谷外,宗小苹道:“我们沿着此谷右边走去,不久就可以看见那断魂峡谷!不过就算见到那可怕的峡谷,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石轩中口中漫应着,走到那边时,宗小苹指指前面,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地势越走越低,经过一处山口,就踏入断魂峡谷地面了!”
    石轩中放目一瞥,但见眼前一片雪白,无数峰岭绵延展布,果真看不出一点不同之处!
    两人开始向下面奔去,他们在冰雪之上疾驰,施展出轻身功夫,倒也不觉有雪深难行之苦。
    石轩中突然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一件事,那就是你说你体内可能尚有余毒未清,随时会变成像铜、铁二嬷那等老丑妇人。”
    宗小苹头也不回,道:“是呀,难得你记在心上!”
    石轩中皱皱眉头,忖道:“这是什么话,看来这个女孩子当真和常人不同。”
    他道:“我想问问你,若然你变成那等模样,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宗小苹笑道:“这话问得真有意思,我一直只是害怕,倒没有想到该怎么办!现在让我想一想才答复你。”
    她想了一会,道:“假如我变成老丑妇人,那我真是片刻也不愿活啦!”
    石轩中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立即自杀而死?”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石轩中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了,除非有法子找到祛除毒素,恢复容颜的药物!”
    宗小苹道:“那简直是梦想,以我所知,除了千年莲实之外,无药可治!但你目下想得到雪莲已经那么困难,何况是雪莲中的至宝千年莲实?”
    石轩中道:“话说回来,怕只怕你没有耐性和毅力等待,世上既有此物,有心之人总可以弄到手。”
    他说完了这话,忽然觉得不对,只因这等天材地宝何等珍贵难得,除非有这等大福缘之人才能得到;没福之人,就算等候一辈子也求之不得,眼前一个极好的例子就是毒叟朱向冷。他在大雪山隐居了数十年,但始终无法把千年莲实得到手。
    宗小苹道:“就算我有恒心,一直在此地守候千年莲实,可是人寿几何?若然等到我七八十岁之际,才得到千年莲实,那时只怕莲实虽是灵效,却也无法挽回已逝的青春了!”
    石轩中觉得大有道理,便不再说。可是心中更为了她的不幸而感到难过!
    不久,已走入一处山口之内,眼前陡然感到阴暗,原来前面已是一条大约一丈宽的道路,两边夹峙的雪壁冰崖高耸入云,几乎不漏天光,是以特别阴暗。
    石轩中正要开口,宗小苹已和他并肩同行,她似乎早有防备,蓦地伸手掩住石轩中嘴巴。她的手掌雪白柔软,还带着一点香味,若果她的面孔不是长得那么老丑,这只手掌大可使人魂销。
    她俯贴在石轩中耳边道:“这里已是断魂峡谷,不能说话;否则空气受震,立时冰壁雪崩!”
    石轩中点点头,表示知道,她才缩回手掌。突然前面传来“轰轰”之声,声音由远而近,生似雪崩之势一路蔓延过来。
    石轩中和宗小苹都大为吃惊,停住脚步。但过去一阵,雪崩轰隆之声已经停止。
    石轩中轻轻道:“你连我说话都怕会影响雪崩,但刚才那阵声音比我说话还要响亮得多。”
    宗小苹道:“我以前也有此疑,但后来却发觉天地之理,有时难以解释。譬如这座断魂峡谷日日都有多处崩塌;但奇怪的是这条峡谷并不因而填没堵死,仅仅是迁移了地方,你说怪也不怪?”
    石轩中突然低喝一声快走,伸手托住她的手臂,施展出独步天下的上乘轻功,疾向前奔。
    只见这两人一跃五六丈,简直如同驭气飞行,转眼之间,已奔出两里余路。
    宗小苹但觉耳边风声呼呼,根本就脚不沾地,转眼瞧时,已奔了老远地方,心中不禁对这位名震一代的剑神大为钦佩。
    这时已听到身后传来轰轰隆隆之声,回头一瞥,但见雪飞冰溅中,已崩塌了一大片。
    石轩中已放开手,全神贯注地倾听头上动静,一面向前奔去。
    这时眼前道路陡然变得甚为宽阔,大约有三四丈之阔。不过两旁仍是高耸入云的冰崖雪壁。
    两人一路奔去,路径甚是迂回弯曲,因此虽是走了十余里路,但如若直线计算,也不过三四里路而已。
    自从他们脱却那次大难之后,一直都没有碰上雪崩之险。
    宗小苹奇怪起来,道:“怎的这狭谷之内再也听不到雪崩之声了?往时身在狭谷之内,不管头上有没有雪崩,耳中总是一片轰轰隆隆之声,教人越听越心寒,简直不敢再向前走!”
    石轩中道:“这种道理很难追究得出,或者是你的福气大也说不定!假如我们安然穿出这断魂峡谷,是不是就直达那冰宫了?”
    宗小苹道:“也差不多了,出了峡谷,再转向北走,不远处就有三座尖峰直入云霄,这三座尖峰相距极近,远看有时真看不出竟是三座高峰。那冰宫就在近顶处的三峰之间!”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又走了十来里路,耳边一片静寂,一直都不再听到雪崩之声。
    石轩中明知身处这等峡谷之中,声音最能传远,若然峡谷某处崩塌,不论多远,也能听到。目下这等情形分明整条断魂峡谷都不曾崩塌。
    他笑一下,道:“如果老是这样,这条峡谷可就得把断魂两字除掉啦!”
    宗小苹也纵声一笑,但她很快就收敛住笑声,凝眸向天,似有所思。
    石轩中暗暗感到奇怪,便密切注意她的举动。
    只见她边走边想,突然举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石轩中心头大震,暗忖这件事到底要揭开啦!
    宗小苹手指在松弛打折的面皮上摸了一下,突然间有如触雷般浑身一震,登时停步。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恶毒地望着石轩中,石轩中也停了步,这时不敢和她对望,把眼光移开。
    宗小苹沉默了好久,突然尖声厉叫道:“石轩中你为何不告诉我?”
    石轩中缓缓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宗小苹哼一声,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侠客,原来到了自己利害冲突的关头,也不讲究仁义啦!哼,你就怕我不带你到冰宫去,所以瞒住我不说,是也不是?”
    石轩中凛然抬目向她一瞥,只见她双目之中,射出狂乱的光芒,不觉为之一怔,暗忖她此刻神智已不清楚,只怕难以和她说理!
    她举起手掌,向石轩中面上掴去。石轩中一身武功,天下第一,哪会让她掴着,微微一退,她的手指刚好在他眼前拂过。
    她尖叫一声,取出白玉杵,没头没脑地石轩中乱打过去。
    石轩中见她杵上真力充沛,只是招数已乱,心中大为悲恻怜悯,深感难以自处,只好连连闪避。
    宗小苹乱打了一阵,都打不着石轩中。陡然间神智一清,想起对方武功何等高强,自己如何打得中他?这时她但感世上的一切,都好像与她作对,简直要把她轧压成碎片似的……这个念头使她胸中不住膨胀,几乎就要爆裂!
    她疯狂地大叫一声,突然转身奔去。
    石轩中大叫道:“小苹,小苹,你别走,我会替你找到千年莲实。”。
    这几句话一直在峡谷中回响,但宗小苹头也不回,转眼已奔出老远,转个弯后就消失了身影。
    石轩中呆在当地,脑中一片空荡荡,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只有宗小苹那疯狂绝望的一声尖叫,犹自在他耳边萦回。
    过了许久,石轩中才移动一下身体,长叹一声,忖道:“我亲眼见到这等悲剧,却爱莫能助,看来武功虽然练得不错,但世事还有许许多多不是武功所能解决!这真是教人灰心泄气!”
    他侧耳听了一下,已听不到任何声息。那宗小苹乃是向冰宫那边奔去,此刻大概出了峡谷之后,步声就不再传到耳中。
    石轩中振起精神,放步奔去,心想且出谷外瞧一瞧形势再说;如果看来还有希望找回她,则好歹总得把她说服,要她安静地忍耐一些日子,等自己把急事办完之后,才回到大雪山来帮她找寻千年莲实。这么一想,可就颇为后悔刚才没有出手把她点住穴道,以致吃她跑得不知去向。他出得谷口一望,登时对找寻宗小苹之事感到绝望。
    原来在谷口以外,峰岭纷陈,处处冰封雪积,别说要找一个人,就是一支大军埋伏在这无数冰峰雪岭之中,也难以找到。
    他一直奔上最近的一座岭头,放目一瞥,但见正对着他那一面,果然有三座冰峰极为紧贴地刺入天空。
    他再环顾四周一眼,断定实在无法找回那宗小苹之后,轻叹一声,便放步直向三座冰峰奔去。
    曙色已开,气温似乎更低。石轩中虽不怕寒冷,却感到一种自古不消的寂寞。似乎在这冰雪封盖的寒冷世界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
    这时,耳际已听到遥远的雪崩之声,不似在断魂峡谷内那等毫无一点声息。
    他对于雪崩倒不大畏惧,除非是困在断魂峡谷那等形势狭窄的地方,无处可避,若在这空旷之地,他以超世轻功,及超人的锐敏听觉,多半来得及趋避。
    不久他已到达那三座冰峰的脚下,仰头望去,但见山势陡削,而且没有一处不被雪覆盖,因此一望而知危险万分。
    他略略调运真气,便腾身向冰峰上纵去,但见他比飞鸟还快,身形贴着山上冰雪表层,像一支破空飞起的劲箭一样向上腾升。
    上升了三十余丈之后,渐觉罡风劲冽,风中挟着许多雪屑冰粒,打在身上,几乎就像暗器一样强劲有力。
    石轩中暗运罡气护体,心想,自己所采取的上山途径不但陡削难走,而且有罡风劲刮,武功稍差一点,恐怕先就受不了这罡风中的冰屑雪粒!因此可以断定此路从来不会有人走过。若是如此,则那冰宫之人虽然守卫森严,却可能忽略了这一面天险之地。
    他只想在不惊动冰宫中人的情形之下,潜入冰宫之内,找到雪莲。因此极力要避免被冰宫中的人发觉。
    峰上罡风越来越是劲凛难当,石轩中这时也不敢纵跃,生怕双足落地时,登时被罡风卷落千仞高峰之下,那样纵然他武功绝高,却也难免不被摔死!
    要知石轩中虽是有过两次从万丈悬崖跌下而不死的幸运经验,但那并不是说石轩中不怕从高处跌下;而是那两次运气奇佳,都是从悬崖跌下不及一半时,就碰上崖边伸出来的树木藤盘阻住。
    那时候因下坠的空间不多,他尚能提气轻身,最要紧的是加速度不大,若果一直掉下去,他的身躯接触到地面时,由于加速之故,将增加千万斤的力量,那时他纵然神智未昏,想提气减缓速度,也办不到。
    他一步一步向上走,脚底触到地面时,宛如钉牢在其上。
    又走了十多丈,眼看离峰顶只有二十多丈,心想冰宫应该快要到达。登时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上面走去。
    果然再走了五丈之高,陡然见到尖峰之后,一片皓白中,似乎有些屋宇。
    当下绕过去,越过几处冰雪堆积成的小丘,便见到一道白色的围墙,高达两丈五尺以上。
    他走到这里,身上压力为之一轻,敢情已经没有卷入欲飞的罡风。
    石轩中望一望围墙,心想,以这堵墙的高度,大凡能上得此峰之人,莫不能够轻易跃过;可是危险就在此处,只要一跃到墙头那等高度之时,就得被激荡回旋在上面的强劲罡风卷走。
    当然这也不过是传闻之言,他也不一定深信,当下从地上抓了一把坚雪,扬手向空中击去。
    那枚雪球吃他以内家真力发出,速度不快,但坚定平稳地向空中升去。
    但见那雪球一飞到两丈余高之际,登时就听到一下尖锐的呼啸之声,似是上空本来布满一层互相排荡倾轧的气流,这一层强烈劲猛的气流已经自然平衡着,被这枚雪球刺入气流之中,顿时引起混乱,是以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那枚雪球因具有极强的内家真力,只摇撼一下,续向上升,但速度已减慢了极多。
    转眼之间,呼啸之声大作,但见那枚雪球只上升了三尺左右,“波”的一声震散为无数碎片,刹时已无影无踪。
    石轩中看了颇觉心惊,要知他已在雪球之上贯足了内家真力,就算被人用剑猛劈,也不一定能够劈得碎,因此可知上面那一层气流何等强劲。
    但他又颇觉宽慰,原来凭他的眼力,已看出那枚雪球飞行到较墙头还要高出半尺之时,才被风力震碎。因此他相信自己也可以过得这道围墙。
    这时因上空劲风叫啸之声仍然继续不歇,他等了一阵,直到没有声息之后,这才贴着围墙,缓缓上升。
    升到两丈左右,耳中已听到一阵隐隐异声,生似在无边无际的苍空中,有一种极为庞大的物体飞泻压下。
    这等声音一听就教人泛起无能抗拒之感,石轩中虽是武功高强,却也难与宇宙相抗。
    他不由得停住上升之势,可是那种令人心寒的隐隐异声仍然传入耳中。
    他等了一阵,暗自咬咬牙,继续向上面游升,动作迟缓而平稳。
    那阵异声越来越近,身躯四周感受到的压力也越发增强。
    这刻纵然是坚毅胆大如石轩中,却不禁自然地萌生退志。
    他深深知道自己在人类之中,虽然可以称得伟大,力量超人,但比起宇宙的力量,可就变得十分渺小,无法抗争。此所以那种宇宙变动的异声,使他深感无能抗拒,只能尽快躲避,就像原始时代的人类一般,遇上暴风狂雨,就连忙躲到洞穴中,这已变成一种求生的本能!
    以石轩中的估计,那层不可抗拒的罡风气层就在墙头五寸左右,因此他本想到达墙顶之际,以极为快速灵巧的身法平贴着墙头闪进去。
    但此刻他离墙顶尚有三尺,便已感到压力渐增,似乎再游升上去的话,就得吃那无坚不摧的罡风卷上半空。
    他定一定神,忖道:“我武功虽然不错,但如与那罡风相抗,自然不能匹敌。目下要知那罡风气层到底还有多高的话,只有一法。”
    忖想之间,右手已在墙上运劲一抓,抓下一团坚冰,扬手向头顶打出。
    只见那枚坚硬冰球脱手飞起,刚刚到了和墙顶齐平的高度,“波”的一声,脆响过处,那枚冰球已散为无数冰屑,转瞬不知去向。
    石轩中呆得一呆,心想墙顶目下已无空隙,如何过得去?
    这时在那堵白色的高墙之后,本来有三条人影,方自巡逡欲去,蓦地听到那一声脆响。登时又齐齐止步,转眼望着墙上。
    这三条人影竟是一女二男,男的都穿着绿色劲装疾服,面目五官虽是端秀,但神情间有一点点呆滞之象。
    那位女的长裙曳地,隐隐发出环佩之声,面貌姣美,肤色如雪,看来大概只有三旬左右年纪;但头上却尽是欺霜赛雪的白发,梳成宫妆高髻,使人感到这位白发红颜的美人,有点怪异之感。
    这位白发美妇定睛向墙上瞧了一阵,突然低沉地道:“即速叫大家准备一下!”
    那两个绿衣壮汉应了一声,其中之一疾然跃走,只剩下一个肃立在她身后。
    过了片刻,墙上突然发出一阵异声,那位美妇侧耳一听,倏然玉手一挥,道:“快走!”
    转眼之间,两人齐齐隐住身形,那白发美妇动作之际,不但极是神速美妙,同时裙上的环佩也毫无声息。
    那堵白色的高墙,近顶处蓦然出现一道裂痕,跟着响了一声,冰雪纷溅,出现一个缺口,石轩中的面庞就在缺口之外,正向墙内张望。
    原来石轩中为人机智绝伦,明知那罡风气层不是人力所能抗拒,是以放弃从墙顶翻过来的心意。但此刻要他回到冰峰之下,再找路径进入冰宫,他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
    他想来想去,突然记起刚才自己随手在墙上一抓,便抓下一团坚冰。他心中一动,定睛向墙上细瞧,果真瞧出这堵高墙在两丈以上,就不是石头砌筑,而是坚冰所凝结的。
    石轩中登时悟出其中奥妙,敢情当初筑墙之时,只有两丈之高。然后冰宫中人就用水泼在墙顶上,此地气温极低,那些泼在墙头的水,转瞬间就凝结成冰,如此一层一层增高,直到已及罡风气层才停止,这一来如果有人想从墙顶翻过,势非被那一层极强极猛的罡风气流卷走不可。
    他微觉欢喜,立运玄功,一掌向侧边的墙上击去,冰墙上发出震耳的响声,已裂开许多。石轩中瞧清楚此举已可奏功,这才当真施展先天真气奇功,掌上发出玄门罡气,拍在墙上。
    两掌过处,墙上已裂开一个缺口,他伸头一瞧,只见墙内是个小小的露天院子。再过去就是连绵不断的白色屋宇。
    他这刻仍然不肯大意,缓慢地从缺口中爬过去,直到身躯完全到了那边,这才松手坠向地上。
    院子只有两丈方圆,一目了然,对面有扇白色的门户,此时却已紧闭。
    石轩中过去拉推一下,那门纹风不动。他微微一笑,掣出青冥剑,轻易地插入门缝之内,把闩削断,随手一推,已推开白门。
    眼光到处,只见门内竟是一座宽大的厅子,灯光明亮异常,屋顶似是透明,因外面较厅中黑暗,是以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抬头就可看清厅中的一切。
    厅中的家具都甚是华丽精美,所有的椅上都铺着绣工精致的垫子,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
    石轩中缓步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免得外面的冷风直灌入厅来。
    对面的墙下站着一个美妇,此时袅娜地走过来,环佩叮当地响着,甚是悦耳。
    石轩中迅速地打量她一眼,只见她高髻如雪,触目心惊。眉眼俏美,宛如琼瑶公主,但整个轮廓来说,却似乎比琼瑶公主多了一种成熟的华贵的美。
    他连忙收回青冥剑,抱拳为礼,道:“尚请主人恕我擅闯入宫之罪,区区是……”
    那白发美妇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且不管你是谁,先说本宫规矩,凡是由正门通名求见的,本宫均可接待。如果不由正门,哼,就算是自己人,也按律处置!”
    石轩中缓缓道:“区区不知贵宫禁条,纵然犯规,也是无心!”
    那美妇冷冷一笑,道:“这个自然,如果你知道本宫规矩,就不会从轻发落啦!”
    石轩中点头道:“这样说来,倒有道理,只不知贵宫将对区区如何处罚?”
    他问这一句,本意是如果所罚甚轻,则或可姑予敷衍,暂不破裂,以便探问雪莲藏处!以石轩中想来,这位白发美妇多半是琼瑶公主手下得力之人。
    那美妇低沉地道:“本宫规矩,外人因无心误犯,只处死刑!”
    石轩中忍不住莞尔一笑,道:“这还算从轻发落?那么知道规矩的人呢?”
    对方好似知道他定然有此一问,面上神情冷漠不变,道:“死罪好受,活罪难当!”
    石轩中道:“原来这样,区区目下虽然将被处以死刑,不过在动手之前,倒想请问一下你是谁?是否掌管此宫之人?”
    这白发美妇沉默了一阵,突然眼中射出森杀的光芒,缓缓道:“我二十余年未曾和外人说过一句话,今日已经说得太多了!”
    石轩中闻言大感惊奇,正在寻思,只见她忽然举手掠鬓,姿态甚美,可是石轩中心中一动,转眼向四周扫视,只见一个绿衣壮士疾地跃了出来。
    要知石轩中当日与琼瑶公主对敌之时,她也曾以举手掠鬓的姿势,招呼手下之人现身出手。是以他见了这美妇的动作,便突然记起此事,立即转眼四望。
    那绿衣壮士眉宇神情之间似乎有点呆滞,但身手却矫健异常。
    一跃出来,微风飒然一响,落在石轩中身前数尺之处。
    白发美妇冷冷道:“取他性命!”
    那绿衣壮士应了一声,倏地猱身急扑,双掌齐飞,出手攻势凶猛绝伦!
    石轩中心头冒火,暗念此宫之人所作所为无不冷酷暴戾,大乖人情。这些人留存在世上,对世界毫无益处。
    此念如电光一闪,掠过心头之际,同时也感到对方掌力绝强,招数毒辣。当下暗运真力,随手一掌劈去。
    他出手虽快,但招数却甚是平凡。旁边的白发美妇双眉一舒,露出放心的神情。
    这一刹那间,那绿衣壮士掌势突变,左手改猛击之势为勾撇,一下勾住石轩中手腕,向外门带去。右掌也化为骈指刺戮之势,直取石轩中腰腹间大穴。
    任何人处在石轩中的境地,已是有死无生之局。但石轩中早已有备,事实上乃是故意吃他勾住手腕,以便瞧瞧对方是否存心取自己性命。
    目下一看对方手法既重且辣,分明已下绝情,于是也不客气,暗暗运足玄门罡气,遍布全身,同时手中突然增加内力,那只手臂登时重如山岳。
    那绿衣壮士本来要把对方勾带得身形微旋,哪知对方突然间如渊停岳峙,奇重无比,自己左手借势一勾之力,居然无法摇撼得对方移动分毫。心中方自一惊,右手骈指已点到对方腰腹之间。
    但觉对方脚下不动,腰腹却忽地缩退半尺,自己这一招也落了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正想赶紧撤退,石轩中左手疾出,轻轻印了他前胸一下。
    那绿衣壮士四肢一软,不由自主地退开四五步,然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变得惨白惊人。
    石轩中剑眉一剔,虎眼射出慑人威光,朗声道:“你虽是凶毒成性,但我仍然留你全尸!”
    那绿衣壮士身躯连连摇晃,看看已快要倒地,却蓦地站稳,双目一睁,看看石轩中,又转眼四瞧,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石轩中大感迷惑,便也不再出声。那绿衣壮士突然道:“咦!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那白发美妇倏然遥遥一掌向那绿衣人后心印去。石轩中疾发一掌,罡气涌出,布在那绿衣壮士身后,挡住她阴毒的劈空掌力。
    那绿衣壮士缓缓道:“啊,我胸中好难过,可是……我为何会在此地?”
    石轩中朗朗道:“朋友,你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想一想看。”
    绿衣壮士微一凝眸,突然道:“哎,我本来要上峨嵋山拜师学艺,怎的到了这里?你们……”说到这里,似是内伤发作,突然发不出声音,跟着身躯一震,便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石轩中迅速地望望那尸身,便抬目凝视住那白发美妇,冷冷道:“你们给他服下迷乱心智的药物是不是?他直到濒死之际,回光返照,才忆起旧事,但已经太迟了!”
    那白发美妇神色变得甚是严肃,道:“你猜得不错。原来你就是天下间唯一可与鬼母匹敌的剑神石轩中,怪不得遥发一掌,就挡得住我的玄冰掌力!”
    石轩中道:“你是谁?”他出言动问之时,口吻毫不客气,皆因他对这白发美妇已大为嫉恶。
    那美妇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鬼母的死对头。”
    石轩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她这话分明想引起我敌忾同仇之心,但我石轩中焉肯和这等残酷恶毒之人引为同道?”
    只听那美妇又道:“假如你早个一两年到此地来,我会和你合力对付鬼母!”
    石轩中为之一怔,道:“现在呢?”
    那美妇道:“现在不必了,鬼母虽是武功盖世,但也无法出得我的掌握,哈……哈……”她仰天厉声大笑,笑声虽是刺耳难听,但样子仍然甚为妩媚。
    石轩中冷笑一声,道:“我石轩中决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这些话都不必说了……你且把来历说一说,然后,石某要在武功上向你领教!”
    她皱一皱眉头,道:“你说同流合污么?哼,当真是不识好歹的人!”话声中,突然跃上前,一掌劈向石轩中前胸。她一出手,登时就有一阵酷寒之气旋荡激转。石轩中暗运罡气护体。右手一招“峰头扫雪”横扫出去,双方掌力一接,“蓬”地微响,各各震退一步。石轩中心头微凛,跟着又是一招“摘星抛月”,双掌连环劈去。那白发美妇出掌封架,手法奇奥精严,但听两下“蓬蓬”
    轻响,双方都钉立在原地,不分胜负!
    那白发美妇面上露出肃慎之色,显然她虽是接住石轩中反击的一招,但也感吃力万分,是以心生凛惧。
    石轩中这时哪肯客气,突又出手猛攻,他使的乃是由师门无敌天下的“伏魔剑法”变化出来的掌式,是以奇奥无比,举手投足之间,威风凛凛。
    那白发美妇施展出玄阴门的精妙武功,一时之间,似是大可与石轩中匹敌。
    激斗了七八招,石轩中奋起神威,连攻三掌。那白发美妇竭尽所能,拆开了第一二掌,第三掌却不得不出手硬对。
    但闻“蓬”的一声,那白发美妇震退了三步之多。
    她这刻才晓得剑神石轩中名不虚传,掌上内力越战越是雄厚。
    当下借着震退之势,跃开七八步之远,厉声喝道:“且慢动手——”
    石轩中情知对方武功精奇,内力深厚,比起那玄阴教主鬼母一身武功,竟不相上下,刚才暗以玄门罡气夹在掌力之中发出,也不过把她震退三步。若然她当真硬拼的话,少说也得打上三五百招才能分出胜败!
    他此来本不是要和她拼个死活,目的只在雪莲,眼下尚未查出雪莲藏处,似乎不宜急急动手。
    于是他卓立不动,微微一笑,道:“石某并非有意寻仇,如果能够不动手,自然是最好不过!”
    那白发美妇道:“我正要问你,到底来这大雪山冰宫有何图谋?”
    石轩中道:“石某先请问你贵姓大名,再答来意如何?”
    白发美妇哼了一声,想了一下才道:“我就是冰宫主人,至于俗家姓名,数十年来一直都罕用得到,说出来也没用处!”
    石轩中虎目一睁,道:“这么说来,琼瑶公主乃是你的女儿了?”
    冰宫主人似是感到意外,神色间微现错愕。只听石轩中又道:“想那鬼母一生自认为天下第一高手,仇怨遍天下,你们母女和她有仇,自然不足为奇,石某不必再详加询问。”
    冰宫主人仰天冷笑道:“我和鬼母之间的仇恨,岂是普通一般人想像得到的?哼,哼,我就是她的师母,先夫木灵子,一生最是宠爱冷婀这个徒弟,但到后来才知道冷婀天性凉薄冷酷,后悔之余,却已无法制她。为了保存他自己一点骨血,因此设计诈作因故杀死我们母女,暗中却把我们送到大雪山来。”
    石轩中大感意外,道:“怪不得冰宫主人你及琼瑶公主的武力全是源出玄阴门一脉,而手法又与鬼母略有出入。”
    冰宫主人冷冷一笑,道:“目下那冷婀已入罗网,决计无法活命,为了布置这个天罗地网,我已费了十余年心血,连头发也熬白啦!你和她交过手,当知她近年武功进境,不知到底怎样?”
    石轩中沉吟一下,道:“石某平生不会打诳,只好据实相告,如论功力深厚,鬼母尚在石某之上,但招数之神奇奥妙,却比不上你及令嫒!”
    冰宫主人颔首道:“当真不出我之所料,早在十余年前,我已考虑到虽然有玄阴真经真本,但冷婀天赋资质乃是当世之选,加以多年的苦修,功力自是深厚无比,我如单凭武功,此生此世就不用作报仇之想了!”
    她停顿了一下,望着石轩中,道:“且不提冷婀之事,你到底来此有何图谋?”
    石轩中缓缓道:“石某只想得到一些雪莲配制药物!”
    冰宫主人凝眸一想,冷冷道:“你要雪莲何用?敢是对付我们?”
    石轩中一生磊落光明,无法当面打诳,只好点点头。
    冰宫主人发出数声冷笑,道:“真是滑稽不过,天下间竟有这种事情!”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石某并未想到冰宫主人此时此际尚留守宫中,当初入宫之时,原想找出雪莲藏处,不告而取!岂有打算向冰宫主人讨药之理!”
    冰宫主人在厅中袅娜地走来走去,身上环佩叮当响脆回荡在大厅,甚是悦耳。
    她走了一会,突然停步道:“你此刻虽是取得雪莲,也来不及破坏我们的计划,冲着你这一身武功与及昔年和冷婀作对之事,倒是可以把雪莲给你!”
    石轩中反而一怔,道:“冰宫主人慨然赠药,石某自是万分感谢!”
    冰宫主人优美地举手掠鬓,风姿嫣然,但石轩中却迅速地四望一眼。她笑一下,道:“我不是发出暗号叫人进来暗算你,你放心好了,关于那雪莲之事,我已有所决定,只要你胆力强得过我,那就尽管拿去!”
    石轩中微微皱眉,忖道:“她说的‘胆力’,不知如何测验得出来?”
    冰宫主人向一扇白门走去,同时作个手势要他跟来。两人出了那扇白门,外面竟是一道回廊,转过去便又是一座堂屋,这座堂屋布置简陋,屋顶当中有一块面积甚大的黑色钢板,用一根粗约三尺直径的铜柱托住。
    冰宫主人一鼓掌,登时从角门后出来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与及两个绿衣壮汉。那两个白衣少女面目长得和琼瑶公主一样,但这时石轩中已深知毒叟朱向冷变形液的神效,所以并不惊奇!同时又知道这两个少女一定是和宗小苹一道的四个少女之二。
    冰宫主人吩咐道:“小冰,去把寝宫第三号宝箱内的一个玉盒取来!其余的人试一试这‘乘风台’的效能!”
    一个白衣少女应声走了,其余的人齐齐向墙边纵去,打开一扇暗门,内中有几支钢制把手。他们扳动那些钢制把手,只见屋顶那块钢板忽然下降,原来那根铜柱能够伸缩升降。
    屋顶那一方钢板下降之际,整座堂屋中冷风激荡,原来那方钢板竟是屋顶的一部分,这一隆沉,屋顶就露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大洞。
    石轩中虽然聪明绝顶,可是瞧了半晌,仍不知道这一方钢板有何作用?
    这时,那个名叫小冰的白衣少女,手中捧着一个半尺大的玉盒进来,双手递给冰宫主人。
    冰宫主人打开盒盖,走到石轩中身边,道:“这里面尽是雪莲,数量甚多,相信足够你用的了!”
    石轩中鼻端吸入一阵清香气味,记得这正是雪莲的香味,便点头道:“我想一定够了!”
    冰宫主人把玉盒交给小冰,然后道:“你瞧见这座平台没有?此台能上升高出屋顶以上,直达上面的罡风气层。”
    石轩中恍然大悟,道:“你要我站在上面,试验胆力是也不是?”
    冰宫主人道:“说对了一半,事实是我们一齐站在台上,由他们开动机关,此台缓缓上升,一直等到哪一个忍受不住,先离开此台,就算他输了!”
    石轩中凝眸一想,感到自己吃亏之处甚多。第一点是在这等情形之下,很难防范她的诡诈阴谋。第二是自家不知那罡风气层究有多高,没法子计算何时应该赶紧离开。
    冰宫主人道:“此台上升之势甚缓,等过了屋顶之后,就有铁棍给你探测出罡风气层的高度,那时我们开始考验胆力!你如感到不支,只要扯一下手边的钢线,下面铃声立响,此台马上停住!”
    石轩中暗忖道:“凭我这一身轻功,只要别和她相隔太远,她若然急急纵走,自信还能跟得上她。”
    当下颔首道:“好吧,除了此法之外,大概已无别法可以和平解决。”
    于是两个人一齐纵上那方钢板平台之上,转眼之间,那座平台已升上屋顶。
    只见屋顶旁边站着另一个白衣少女,把一根铁棒交给石轩中,石轩中举起向头顶一试,大约三尺左右,就碰上那无坚不摧的罡风气流。石轩中早已有备,运足全身功力握牢,这时但感铁棒大震一下,那探入罡气层的一端已经弯下,并且变成扁平的形状!
    那罡风具有如许威力,委实教人触目惊心。石轩中把铁棒交还白衣少女,冰宫主人惊佩地道:“你是第一个握得牢铁棒的人,不少高手试过这一下,都是铁棒登时脱手飞走。”
    石轩中微微一笑,低头一看,脚边有条幼细钢线,末端有个小环。冰宫主人站在右边,在她脚下也有一条钢线及小环。石轩中忖思一下,缓缓道:“平台上的位置我可以选择么?”
    冰宫主人道:“当然可以,我们调个位置如何?”
    石轩中暗忖她所站之处靠近中心,无论她向哪一边纵去,自己都来得及追纵,便不和她调换。
    冰宫主人冷冷道:“那么现在开始,你若是感到不能忍受,就拉一下脚边的小环。如果你不怕同归于尽,那就不必再说啦!”
    她一挥手,旁边的白衣少女向下面比个手式,这方平台便缓缓上升。
    石轩中感到速度极慢,似是逐寸上移的。他胸中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心想这一次比试胆力,细论起来实在有点无聊,武林中多少邪派高手想杀死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然而他却可能在今日被罡风卷上空中,死无葬身之地!
    他忖思之际,耳边已听到阵阵尖锐可怖的狂飙呼啸之声,这种声音目下似乎还在天边,正以极大的速度向地面上冲压下来。
    早先尝过的那种人力无能抗拒的滋味又浮上心头,大自然的威力,又一次降临在他身上。
    平台逐渐上升,不久已升了三尺之高,石轩中头顶已快要触到那罡风气层,使得他不得不缩低身躯,可是头发已经散乱。
    那冰宫主人高髻忽然也全部松散,长长的白发拂垂在肩背及面部,遮住她一部分的美艳容颜。
    平台上的两个人索性盘膝坐下,石轩中一面运聚功力,一面万分小心地望着对方。
    过了一阵,头顶又感到那种无可抗拒的压力,那冰宫主人上半身向前一俯,口中冷冷道:“石轩中你胆力之强当真是我平生仅见;但小心想一想,你这样与我同归于尽,死得无声无息,有何价值?”
    石轩中也学她把上半身向前俯,微微一笑,道:“石某刚才早就想到这个问题,目下情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恕石某难以遵命!”
    他说得那等从容自然,教人无法不信他的话,句句皆是出自腑肺。同时那种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的豪气,更是令人心折!
    冰宫主人凝眸望着他,过了一阵,突然问道:“你可见过我女儿?”
    石轩中真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当下点头道:“见过,我们有时和平相处,有时也动过手!”
    她想了一下,道:“她是不是要你不赴瑶台之会?”
    石轩中颔首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冰宫主人接口道:“不过你不答应,是不是?这倒不必多说。”
    这时她忽地整个人伏在钢板上,敢情平台继续上升,虽是坐着向前俯伏也不行了!
    石轩中也学她的样子,俯卧在钢板之上。他运起最上乘的内功,全身发出吸力,紧紧吸住那钢板。
    可是那冰宫主人却显得不大费力,石轩中大感诧异,留心查看,却没有发觉她抓住什么东西,甚至一双手掌掌心也没有贴在钢板之上。要知此刻虽是未入罡风气层,但全身四周已有极强的压力,如是常人,早就被四周潜力卷走!是以冰宫主人这等毫不费力的样子,实在可疑!
    虽然感到可疑,但他一时瞧不出破绽。这时那平台仍然向上缓缓升起,现在只要再上升几寸,他们就一齐进入罡风气层之内了!
    只听冰宫主人冷冷道:“石轩中,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
    她用内力把话声传送到石轩中耳边,是以清晰异常。不然的话,石轩中耳中但闻大风厉啸之声,如何听得见人语之声!
    石轩中已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几乎独摸到他背脊,因此他懒得回答。
    但他却迅速地把今夜的经过作一次全盘思考。首先,他想起第一次步入那座华丽堂皇的大厅时,那冰宫主人并不对他重视,只命手下之人出手,原因是他进厅之时,乃是用青冥剑削断门闩,那冰宫主人必是认为他打通冰墙也是仗着青冥剑之力,是以瞧不起他。
    其后,她已亲自试出他武功,立刻改用较量胆力之法!这斗着不啻说明凡是有武功比她高强之人,她就使用此法!则这种方法无疑就是克制比她高明的对手的陷阱了!
    他一得到这个结论,再细查一下她的动静,只见她俯伏在平台之上,当真不大吃力!
    “不用说也可以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诈的了,我功力比她高强一点,但仍须用全力才能吸附在钢板之上,她怎能比我轻松?不过,还有一点大为可疑的,那就是这方平台好似已升到极限,不再移动。”
    冰宫主人突然冷冷长笑数声道:“石轩中,你最好认输,我练过这一门功夫,如果长此熬下去,一定是你先吃不消,全身筋疲力尽而被罡风卷走!”
    石轩中心头一凛,忖道:“她的话有点道理,目下已难以移动,倘若这平台再向上升高一点,我就立刻乘风卷去,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这平台不再上升,可是这样下去,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为何此台不再移动?你不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冰宫主人又是冷冷长笑道:“这样不很好么?”
    石轩中突然如有所悟,道:“我相信此台已不能上升!”
    冰宫主人道:“这话有点可笑!”石轩中道:“你们这一类的人决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因此你会考虑到假如手下生出反叛之心,岂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使你送命?根据这一点,我相信此台不能再升高!话说回来,我们如果真是较量胆力的话,为何还不上升?目下已证明我的胆力并不比你差,如不更进一步测验,就该命人把平台降下去!”
    冰宫主人冷笑道:“算你聪明过人,但你已是俎上之肉,今晚别想生还!”
    石轩中缓缓道:“那也不见得,你以为我没有发觉你另有法子?所以省力地卧伏台上,等我精疲力竭被罡风卷走么?”
    冰宫主人道:“我曾下苦功练过这一手,你懂得什么?”石轩中冷笑一声,突然蠕蠕而动,单靠双掌的吸力,把身躯移近冰宫主人。
    她厉声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啦!”石轩中道:“这句应该由我说,现在你立即发令下降,不然的话,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冰宫主人道:“你那边不是有信号环么?”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你决意不发号令么?”他说时面上一片凛然之色,冰宫主人当真怕他突然出手,不敢再事拖延,连忙扯动小环。
    转眼之间,那座平台已缓缓向下降。石轩中估计身外潜力已不能把自己卷走之时,突然伸手快如掣电般扣住她的臂上穴道。
    冰宫主人冷冷道:“原来你也是暗计伤人之辈!”石轩中半蹲起身,一言不发,把她的衣袖卷起,只见她小臂上套着一个宽阔的金环,石轩中把金环取下来,往台上一掷那金环立刻停在钢板之上,不似其他东西那样反弹起来,石轩中冷冷道:“这金环是强力的磁铁,是不是?你身上还有几个?”冰宫主人无话可说,把眼睛移到别的地方。石轩中又道:“你如不仗磁铁之力,怎会显得那等轻松?这是最大的破绽,现在把雪莲给我,我立刻离开此地!”
    冰宫主人双目一闭,理也不理他。石轩中见她有撒赖之意,当真奈何她不得。转眼一瞥,只见那个捧着玉盒的白衣少女已失去踪迹!
    那两个绿衣壮汉见他扣住冰宫主人的手臂,都掣出兵器,准备出手。这等情形之下石轩中本应先发制人,遥遥发出罡气,把他们震死!但由于刚才的经验,已知道这些绿衣壮汉之中,有些乃是迷失本性,故此为非作歹。实在不该随便伤害他们。
    他念头一转,立刻道:“你先命手下退开,我总得使你心服口服,把雪莲亲自给我。”
    冰宫主人果真喝退手下,然后道:“你也先放手,我们再谈!”
    石轩中放开手,从容笑道:“我深信必有法子教你心服,同时,为了令嫒琼瑶公主之故,我也不想伤害你!”
    两人跃下平台,冰宫主人先把那块钢板升上去堵住屋顶的洞口,然后向石轩中道:“我昔年为了防备鬼母入侵,挖空心思,设下两大险关。这乘风台是其一,还有一关你如能安然闯过,我就当真心服口服!”
    石轩中忖思一下,道:“石某不能贸然答应,你先把那险关说一说!”
    冰宫主人道:“跟我来!”转身向一道白门奔了出去,石轩中紧紧跟随,穿过不少屋子及回廊,到达一处奇怪的地方。
    ------------------------张丹枫扫描simon1999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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