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十一章请君入瓮
    三个人又开始密商逃走一事,过了一阵。史思温过去坐在铁栅旁边,朱玲和郑敖则分立在两旁墙边。等了一会,史思温突然一扬手,冷风激射出去,外面那个玄阴教徒本来一直瞧着他,这时刚一转眼,那缕冷风已击在身上,登时双眼一翻,昏厥不动。
    朱玲疾纵过去,轻巧地打开那锁。史思温运足内力,无声无息地推开铁栅,随即就疾逾闪电般纵向第二道铁栅。
    他手中捏住几截稻草,随手一扬,外面第二道关卡的玄阴教徒立时失去知觉。
    郑敖急急开锁,他手法不及朱玲轻巧,因此不慎弄出一点声响。
    最外面的那个玄阴教徒本来已在一边休息,闻声惊起,走到铁栅处瞧看。
    魔剑郑敖心知锁上的声响,势必惊动那玄阴教徒,目下唯一的机会,就是立即把锁打开,让朱玲、史思温纵出去,以暗器急袭那玄阴教徒。但他越是着急,手指越是不够灵活,以致未能立刻打开那锁。
    史思温心中之急,也是难以形容,扬手射出掌心的半截稻草杆。
    此时两下相距足足有两丈以上,史思温虽是功力十足,将那极轻的稻草杆施展得有如真的暗器,可是到底相隔太远,加上当中有两道铁栅隔住,不易取准。那玄阴教徒身手不弱,疾地纵闪开去。
    只见他纵到墙边,伸手去拉那条报警皮带。史思温眼中急得冒出火来。
    那玄阴教徒手指方一沾到皮带,突然冷风袭到,手背上一阵剧疼,登时整条手臂无力地垂下。
    他低头一看,手背上业已钉住一支金针,那针深深没入掌背,只露出一点点在外面。
    这夺命金针不用说也知是白凤朱玲的拿手绝技,朱玲她近年来功力大进,所以目下虽然相距两丈四五以上,那支金针仍然劲疾有力。
    那玄阴教徒并非弱手,百忙中转眼一望,刚好见到郑敖已把锁头打开。
    他立刻迅速地倒向地上,趁着一倒之势,用那只未曾受伤的手抓住皮带,猛然地扯动警铃。
    这一瞬间,朱玲和史思温都到了第三道铁栅,已经距那玄阴教徒半丈左右。
    朱玲怒哼一声,玉掌一扬,七八点金光电射出去,那玄阴教徒如何能避得开?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这第三道铁栅的钥匙是由史思温负责,他迅速地打开锁头,推开铁栅。
    三个人都走到最外面的石室中,魔剑郑敖跌足道:“事情都是坏在我手中,若果我不惊动这厮,那就稳可以脱身出困了!”
    朱玲道:“目下警报业已发出,我们唯有侥幸冒险了!郑大叔,你快点进去。”
    此时在鬼母密室中,警铃长鸣。西门渐跳起来,道:“发生事故啦!”
    一语未毕,警铃复又大作,这次竟是两铃齐鸣。西门渐道:“第二卡及第三卡一齐报警,难道他们业已冲破第一卡?”
    鬼母缓缓起立,道:“很难说,但他们武功全失,如何能冲得出第一道铁栅?”
    西门渐道:“或者第一卡的教徒被他们逼得无法报警也未可料。”
    正说之时,忽又铃声大作。西门渐向墙上七八个警铃望一眼,道:“启禀师父,有强敌从死门侵入,居然已深入到第三关。”
    鬼母面色微凝,道:“此人身手甚强,不可忽视,说不定是石轩中来了。”
    她随即仰天大笑,道:“如果是石轩中送上门来,今晚非教他满门尽灭不可!渐儿!”
    西门渐急速地应了一声,鬼母道:“目下衡度轻重缓急,还是以朱玲等人重要,为师自去料理此事,你可去监视侵入之敌,移开门户,教他深入地网阵中,无法脱身,必要时杀死也可;同时命龚香主传递信息,其余的人不要惊动!”
    西门渐应了一声,疾奔出去。鬼母随手取了黑鸠杖,走出门口,外面是间较大的房间,再推门而出,才是甬道。
    她迅速地向地牢走去,不久便到达钥门之前。她举起黑鸠仗,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传出五下敲门之声,鬼母迅速地取出钥匙,打开横闩上的锁头,然后把横闩托开。
    她眼看推开钢门,只见一名教徒在门前躬身行礼,跟着内间发出极为响亮的“砰”的一声,似是有人凶猛地撞向铁栅之上。
    鬼母冷哼一声,身形一晃,纵入房内。
    她眼光到处,只见所有的铁栅门大大开着,最内的一道铁栅上,有个人靠在上面,双脚离地。
    这鬼母的眼光何等锐利,迅速一瞥,已看出那人乃是自己手下教徒。此刻双目已闭,而双脚离地之故,竟是因为身上有皮条把他吊起。而且在他身上,只有一条皮带系着一直通到这外面来。
    这匆匆一瞥之间,她业已明白刚才铁栅传来一声大响,竟是有人由那条皮带把那教徒拉起,到她进门时突然松手,所以发出一声巨响。
    这等布置,其用心正是使她以为朱玲等人尚在第三道铁栅那一边,所以毫不迟疑地进来。
    这原不过是脑筋一转之事,鬼母同时也转过身躯,蓦地感到刚猛无俦的力量迎面击到,竟是那个站在门口的玄阴教徒发出。
    这等奇重奇猛的力量,鬼母一触便知是先天真气中的“玄门罡气”。
    她记得只有石轩中练成“罡气”功夫,是以这一惊非同小可!加上对方发出罡气之际,事先毫无警告。鬼母来不及抵挡,只好以上乘的身法,疾然后退。
    她身形后退之际,已认出那个发出罡气之人,竟是史思温;同时又瞥见两个人从钢门后闪出来迅速向外面纵去。史思温第二掌跟着劈到,掌上发出风雷迸起之声,威势骇人。
    鬼母冷婀运起“期门幽风”,扬袖发将出去。
    两股先天真气一触之下,但听震耳大响一声,登时迸散为无数风柱,旋激排荡。
    鬼母心头微喜,敢情已发觉史思温功力未及石轩中,是以一触之下,强弱立判。
    但见史思温身形被震得向后倒退;但他在后退之际,已经伸手拉住那道钢门。
    鬼母冷婀厉喝一声,疾如闪电般扑将上去。要知她的脑筋何等灵活,一见史思温的动作,登时已醒悟对方居然是打的把她反禁在内的主意。她倒不害怕被关住,但却是颜面攸关,不然日后传出江湖,准会让别人笑掉大牙。
    她身法之快,天下罕见,以她应变之神速,史思温此计绝难得逞!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但闻“砰”地大响一声,钢门已闭。
    鬼母冷婀五指居然抓个空,连钢门边缘也沾不着,不由得为之—愣。却见那道钢门因关上时力量太猛,以致反震开数寸。
    她连忙冲上前,伸手疾抓。那道钢门如具灵性,就在她伸手之际,倏然关上。
    这一来鬼母虽是武功强极一时,但钢门之上空荡荡,没处着力,钢门的两边都嵌入石壁之内,连手指也伸不进去,根本无法扣抓出力。
    她气愤填膺地怒视着那道钢门,举起黑鸠杖。突然一个思想掠过心头,登时使她垂下黑鸠仗,只长叹一声。须知鬼母数十年修为,毕竟是一教之主,称雄天下,所以终于能够自制,不作无谓的发泄,徒然贻人笑柄。
    钢门之外的史思温这时已松开手,那根钢闩横闩住钢门,郑敖把巨锁拾起,锁在闩上。
    朱玲站在一边,她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母陷在这等狼狈的境地。心中微微浮起不忍之情,所以她没有上来帮忙。
    史思温吁口大气,道:“鬼母今日真个交上霉运,以她早先应变之快,本应及时抓住钢门,无奈我一来是主动之势,二来她冲过来之际,身形被我们刚刚发出的先天真气的风柱迟滞了一下,以致慢了一线之微;最后郑师叔出手得快,一下又把钢门拉紧,于是乎她已无隙可乘,只好认命了!”
    魔剑郑敖粗豪地仰天大笑道:“想不到鬼母也有今日,真是痛快之至!”
    白凤朱玲轻轻道:“我们赶快走吧,留在此地,总是危险——”
    郑敖道:“且慢,思温你试一试把那锁头弄坏,好教他们就算拿了钥匙来,也开不了那锁。”
    史思温心想这话有理,过去捏住那锁头,暗运真力一抖,那锁纹风不动。
    他噫了一声,道:“这锁头可不是凡品,不知是何质地,居然比百炼精钢还要坚硬。”
    朱玲突然“嘘”一声,史、郑两人登时噤口屏声。朱玲跟着一扬玉手,叮叮两声,壁上两盏灯登时熄灭,立时一片漆黑。
    转瞬间隐约听到一点声息,和他们业已相隔极近,显见来人身手高强。
    史思温心想多半是西门渐、于叔初之辈,目下这等形势之下,如不施展杀手,只怕仍然难以生还。于是杀机大起,运足罡气奇功,蓄势待发。
    朱玲也捏住一把夺命金针,准备施攻;魔剑郑敖左袖中的飞剑跃跃欲试,严密戒备。
    倏然间“啪”的一声,一团火光升起,照得四下一亮。
    史思温轻轻啊了一声,朱玲立即嘘一下,阻止他发言。同时纤腰一扭,人已疾速移到那团火光之前。
    那个来人竟是阴阳童子龚胜,他迅速地向来人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反手在背后取下一个长形包袱,递给朱玲。
    朱玲忙忙打开包袱,只见赫然是三柄长剑,一是郑敖的白虹剑,一是她的太白剑,另一柄则是史思温的普通长剑。
    她向他感激地笑一下,伸手指指钢门,又指指嘴巴,表示无法开口道谢。
    魔剑郑敖大步上前,向龚胜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取了白虹剑,疾然转身跃到钢门之前,只见他手起剑落,一道白光直向钢闩上的锁头射去。
    史思温心头一惊,但他又知道郑敖久走江湖,决不至于轻举妄动,因此硬是忍住。
    郑敖出手虽猛,但剑尖方触及那锁,即倏然轻颤数下,收回长剑。低声道:“好了,就算拿钥匙来也开不得啦!”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阴阳童子龚胜急遽地招招手,啪地熄掉火折。
    黑暗中四个人迅速地前奔,阴阳童子龚胜显然万分小心,左绕右转,走了好久,突然停了下来,轻声道:“此处有个秘室,可以暂时藏身。目下门户均倒转,同时埋伏重重,难以冲出!”
    朱玲道:“他们不会搜到这边来么?”
    龚胜道:“我想不会,等一阵我会为你们布下疑阵,让别人以为你们已经逃掉。而你们则在秘室中藏匿,越久越好,等到门户恢复正常之后,你们可顺此甬道继续前行,第一个弯向左,第二个弯向右,再走一段,就见到出去的门户!”
    他说完伸手向壁上推去,一块两尺大小的石头应手而开,朱玲等鱼贯进去。龚胜告以出入之法后,便关上石头。
    这刻鬼母冷婀当真气得难以形容,但她自家也无能为力,只好等候手下之人来相救。
    隔了老大一会工夫,钢门上响了两声,鬼母迟疑一下,这才举杖击在钢门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门外的人正是阴阳童子龚胜,他在黑暗中微笑一下,摸弄一下那锁头,便转身疾奔而去。
    他再来之际,带着西门渐和一个秃顶亦脚的矮老头子两个人。
    灯火点起,照得钢门附近十分明亮,西门渐过去查验那锁头,道:“此锁乃被宝剑撬毁,里面既然有人,教主到哪里去了?”
    龚胜道:“依敝座看来,极可能是有外敌潜到此间,意欲营救玲姑娘等人,但旋即被教主赶走,教主大概是追赶敌人去了!”
    西门渐道:“这话大大有理,关老前辈以为怎样?”
    那个姓关的矮老头摸摸秃头,道:“喔,我不大内行。”
    西门渐想了一想,道:“但龚香主又说适才里面敲门之声,显示出那人功力深厚,不似是手下之人所能办到!然则那人是谁?被囚的三人已经失去功力,目下手上功夫比起看守此地的教徒们还要不如,哪能震门发出巨响?”
    阴阳童子龚胜道:“西门香主,如果尚有所疑,何妨再试一次?”
    西门渐果然取出巨大的白磷凿,击在钢门之上,片刻间,只听门上回响了一下,声音极是震耳,显然那人的手劲奇重。
    龚胜道:“可惜这钢门设计得太以精巧,连内外声音均被隔住,否则便可以问一问!”
    西门渐道:“奇了,奇了,门内之人究竟是谁呢?”
    秃头赤脚的矮老头缓缓道:“看来还是由我过去瞧瞧吧!”
    这老头子居然把密不透风的钢门视如无睹,说出过去瞧瞧的话,简直是骇人听闻之事。但西门渐和阴阳童子龚胜却一点也不惊奇,而且似是极为相信他有这等神通一般。
    西门渐道:“此事要不要关老前辈过去查看?或者把那锁毁去,打开钢门一看!”
    阴阳童子龚胜道:“这事还得请西门香主裁夺,万一门内乃是对头,乘机冲出,就算堵截得住,也少不了一番麻烦。但话说回来,如果门内乃是自己人,则又不宜延误时间。”
    西门渐骇然道:“龚香主话中之意,似乎暗示教主有被关闭在内的可能,是也不是?”
    阴阳童子龚胜心中一凛,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笑一下道:“这一点敝座倒没有想到,只不过顺口提到本教方面之人,倒是没有指教主之心!”
    那秃头赤足矮老头突然接口道:“我想来想去,却觉得适才门上那一声巨响,极似是冷教主的黑鸠杖击在钢门上所致!”
    西门渐和龚胜失色对望一眼,龚胜皱皱眉,道:“那样敝座就不懂了!难道居然有这等强敌侵入,有本事把教主逼入里面而从外面关起来?”
    西门渐道:“这个想法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那秃头矮老头走到钢门之前,蹲下去摸一摸石地,然后又站起身,并不做声。
    西门渐愣了一阵,道:“看来必须查清楚门内之人是谁,才能走开啦!关老前辈可否赐助,允许过去一看?”
    那秃头赤足的矮老头子嗯了一声,从囊中先取出一块银光闪闪的布,当中有个圆洞,他套在颈上,那个秃头突出外面,形状甚是滑稽。
    他跟着从囊中取出两支半尺长的器具,乃是小型的铲子,但其边缘俱精光闪闪,显然锋利无比。
    只见他向地上一伏,登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声响。片刻间砂石飞溅,使得西门渐和阴阳童子龚胜都退开老远。
    不久,只见那矮老头子渐渐剩下腰身以下的部分在地面上,头部及身躯已没入地面之下。隔了一阵,只见他渐渐没入地中,最后只剩下一双赤脚板。
    原来这个形状古怪的秃头赤足矮老头子,乃是地行叟关列。
    他不但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而且擅长地行之术,除非是碰上万载石骨或是玄武岩的地层无法通过之外,任何地面均可穿行。
    此处地面乃是用普通的花岗石铺筑,所以地行叟关列破地而入之际,略显迟滞。如若是普通的泥地,则直似如鱼入水,而且可以毫无声息。
    钢门内的鬼母心头十分焦躁,忽然听到地下传来一阵奇异声浪,不觉凝神注视,提起手中黑鸠杖,目光注定在地面上。
    过了一阵,地面上“波”的一声,砂石溅飞。鬼母手中黑鸠杖立时垂低,沉声道:“是关师叔么?烦你回转去叫他们把锁毁掉!”
    那鬼母所以称那地行叟关列为“师叔”之故,乃因昔年鬼母之师木灵子尚在人世时和这个地行叟关列结为忘年之交。地行叟关列其后一直隐居碧鸡山一座幽谷之内,数十年来的饮食等日常用物,俱是鬼母供应。
    地行叟关列没有冒出来,眨眼间已回到外面,向西门渐道:“你师父在里面,命你们把锁头弄掉!”
    西门渐脑中轰一声,觉得十分迷惘。龚胜过去用力一拧那锁头,却纹风不动。不禁颓然道:“此锁乃是赛铁所制,人力难以拧开。”
    西门渐心神慌乱,彷徨道:“这怎么办呢?”
    地行叟关列这时才裂嘴一笑,走向锁头。那双赤脚走动时发出“叭哒叭哒”之声。
    他道:“让我来!”手起一铲,向那锁头劈起,只听“呛”地大响一声,那锁头裂断为二,掉在地上。
    西门渐被这个古古怪怪的老前辈弄得哭笑不得,本来早在他们猜测门内的人之际,这关列就大可以仗着他的山铲子把锁头劈开,然后打开钢门看看便知,何须先钻过去瞧看?白白耽搁许多时间?但他可不敢得罪这个怪老头子,赶紧上前托起钢闩,用力推开钢门。
    鬼母一出来,就问道:“那个入侵的敌人可曾逃走了?”
    这话只问得西门渐和阴阳童子龚胜为之一怔,西门渐道:“弟子等到这边来时,敌人业已陷入‘地网阵’中。当时弟子正要入阵看看来人是谁?但一听到龚香主的飞报,便急急先赶过来!”
    鬼母把手一挥,道:“你们去守住出入要道,同时命尹左、尹右仗着关师叔的金铃神鹰,追踪搜寻朱玲他们数人去向。但切勿当真追上,他们几个人一身武功,业已完全恢复!”
    西门渐大骇道:“师父你是说,那三个人的武功全部都恢复了?这事怎有可能?”
    鬼母道:“此事颇费猜疑,以后再想。关师叔请随我到地网阵中,会一会那敌人如何?”
    地行叟关列道:“使得,使得!”
    于是众人分头而去,内中阴阳童子龚胜暗暗松口大气,只因从鬼母这等处置,无疑表示她已认定朱玲等人业已逃掉。这一来只要朱玲他们忍耐一点,等到鬼母放弃追查,同时把门户恢复正常,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脱身。
    且说在秘室中的朱玲等三人,分别盘膝运功。这秘室中空气自然不好,但还好的是毫不潮湿,倒也不觉得辛苦。
    三人坐上好一会,魔剑郑敖就沉不住气,主张动身离开。朱玲深知鬼母手段厉害,尤其他们这一次教她上一个大当,自然不肯干休,所以极力坚持等下去。史思温也赞成朱玲的意见,为了不使郑敖难过,便道:“小侄刚才妄运玄门罡气,耗损真元太多,若然不能立刻修复,日后就麻烦了——”
    郑敖一听史思温这等说法,便就放弃己见。黑暗中三人静静地打坐,也不知隔了多久,突然那块石头发出移动之声。
    他们都凛然戒备,由于在黑暗中待得长久,加之他们都是目力超乎常人之流,所以这时已能隐约看见室中景象。
    只见壁上那方石头缓缓陷入来,随即外面开了一道缝隙。
    外面传来一阵话声,道:“玲姑娘,你们还在里面吧?”
    朱玲轻轻应了一声,外面那人正是阴阳童子龚胜,他道:“你们必须耐心,不久之前,教主已把入侵此地的无情公子张咸擒住,教主似是十分烦躁,问也不问,就以重手法把张咸一身武功毁去,并且故意把他放走。她说如果一个人本来武功极佳,足以横行江湖,一旦失去武功,无法修炼复原,这等痛苦滋味比死还要难受。
    教主发落张咸之后,就出动所有的人,连于叔初、关列等都在其内,说是务必倾全力把你们找到,那时立下杀手。那地行叟关列的金铃神鹰极为厉害,你们暂时躲在此地,最是安全不过。”
    朱玲道:“谢谢你,今日如果没有龚香主,我们早就遭了毒手啦,此恩此德,不晓得如何方能报答!”
    龚胜道:“这些话不必说了,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和你们同行的胡猛,我已设法通知他,要他找个客店歇宿,等候你们。”
    他说完之后,立刻把石头关闭起来。朱玲等三人商议一番,便决定一直等到瑶台大会前一日方始出去,那时鬼母等一定已动身前赴庐山,相信绝无危险!
    此处暂且按下朱玲等和鬼母诸人,且说那剑神石轩中兼程前赴雪山长春谷,找那九华派高手毒叟朱向冷求取“雪莲”之事。
    石轩中一面赶路,一面寻思下手之法。首先他想到清音大师当日把毒叟朱向冷说出来时,曾暗示他最好以暗取之法获得雪莲。
    他进一步忖出那毒叟朱向冷和清音大师之间,必定有某种关系。
    所以清音大师说过,假使毒叟朱向冷得知乃是清音大师指点而去求药的话,一定无法求得!
    他想来想去,一时没有什么好法子。但有个原则他已决定,那就是由于他此次求取“雪莲”乃系关系到许多武林高手的性命,所以他在此行中纵然会遭遇侮辱,也不能为了个人的喜怒荣辱而反抗,一定得极力忍受,务将“雪莲’’取到手中。
    要他这么一位磊落正直的人,决定这样一个原则,当真不是容易之事。第一,他一向不会使用诡计,要他打诳说谎,很难不露出破绽。第二,若然他忍辱得到雪莲,日后此段经过传出江湖,他的清誉不免受到污损。第三,以他目下的身份地位,事实上也很难忍受任何轻侮之言!
    此所以他反复考虑这个原则,起初他觉得很对,为了保全武林许多高手的性命,个人荣辱实在不大重要,可是其后他又想到假如像自己这么一个负天下清望的人,居然也能够做出这种事,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则以后效法自己所为之人,都将会振振有词。这等影响深远的行动,岂可随便去做?
    不管他怎样想法,大雪山却是越走越近。第三日下午,他已处身在荒凉的山区。大雪山白皑皑的峰顶隐现在云端,好像顽强的白发老人屹立在天际。
    他晓得毒叟朱向冷所居的恒春谷在大雪山最南端,因此一径奔去。
    越走地势越高,渐渐群山合围,四下已再也瞧不见人烟。
    由于地势增高,气温则越来越低,可是大雪山白皑皑的峰顶,好像远出雪层之上。
    到了黄昏时分,他已走入冰天雪地之中,冷风啸号,其寒刺骨。放目四望,都是一片雪白。环绕在四周的冰山雪岭似乎无穷无尽。
    石轩中怀疑地停住前奔之势,一面打量四下形势,一面想道:“毒叟朱向冷所居的恒春谷,照名字来说,一定是四时长春,谷中并无冰雪。可是眼下所见的冰雪,都是业已凝结多年,再也难以找到一片没有冰雪盖覆之地,莫非我已经走过了地方么?”
    在他前面十余丈之处,便是一座冰峰,孤拔峭立,遮住了视线。
    他迟疑一下,决定再走过去,绕到峰后瞧瞧,如果仍然看不出一点端倪,那就不如往回走,重新细查。
    走到冰峰脚下,忽见峰侧有一块冰雪积成的屏障,而在那冰屏之后,似乎有点异状。
    当下纵过去一瞧,只见那块冰屏之后的峰脚,竟然有个洞口。
    而令他感到有异的地方,那就是这块冰雪堆积而成的屏障,原来已经封死这洞口,但却被人工开出一道口子,可以容两三人一齐通过。
    石轩中暗暗高兴,心想只要有人,大约就可以查出恒春谷所在。
    当下走入洞中,但见此洞方圆丈许,甚为宽敞,此刻虽是天色昏暮,但外面皑白积雪的反光,却照得洞中甚是明亮。
    走了两丈左右,但见一块巨岩,阻住去路。巨岩两旁俱有通路可以绕过,因此这块巨岩的作用,一望而知像是一座屏风,间隔住入洞之人的视线。
    石轩中毫无所惧,沿着巨岩绕过去一看,目光到处,岩后竟然豁地开阔,看去总有里许方圆;但不见天光,敢情仍在山腹之内。
    在这一片空旷地面上,建有数十座岩石小屋,排列得整整齐齐,俨如一个小规模的村舍。
    石轩中大喜,想道:“谁也想不到恒春谷竟是在山腹之内,如果我不是细心,恐怕找上十天八天也不易找到。”
    转念之间,已举步向最近的一间石屋走去。眨眼间已到了石屋门前,但见木门紧闭。
    他竟然惊讶地想道:“奇怪,这里既是居住有近百户人家,人数想来不会太少,但怎的没有听到一点语声?就算所有的人都刚好不言不语,可是这里面不比外面有积雪余光反映,总该有些人家点燃灯光才对,但我却没有见到一线灯火之光。”
    为了证实没有灯光此事,石轩中双足一顿,登时飞上半空。
    他身在空中,目光四下一掠,果真见不到一点灯火之光。
    落地之后,又继续想道:“就算由于深居大雪山中,油烛得之不易,大家都省俭得不肯用,也不至于像目下这样成了黑暗世界,总有些人家在做饭或者做些别的事情!只要有人动弹,我都能够听到声息。但这刻却宛似处身鬼域之中,如果换了个胆气较弱的人,大概忍受不住这等死寂。”
    眼前那座石屋占地大约是两丈方圆,虽不算大,但在这等山腹内的地方盖建屋子,能够占地两丈方圆,也不能算小了。
    他举步走到门边,敲敲木门,发出“笃笃”两声。但片刻间四下都响起“笃笃”之声,生似有数十百人一齐敲门似的。
    石轩中微微一愣,回眸四看,却没瞧见一个人影,就在这转瞬之间,四周围的敲门声渐渐沉寂。
    他哑然一笑,忖道:“原来因在山腹之内,所以回声与别的地方不同,连我也差一点给骇住啦。”当下出声唤道:“室内有人么?”
    刹时间四方八面都发出人声,但细细一听,却都是同样的“屋内有人么”那句话。
    石轩中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虽然已知道是回声;但在这等环境之下,总不免有点毛骨耸然之感。
    四周围那阵语声迅即消逝,登时又被一片死寂所淹没。
    石轩中想了一想,暗运内力,试探着推一推那道木门。
    那道木门敢情没有上锁,不过大概是由于许久没有人开启,所以甚是涩滞。石轩中这一推去,木门缓缓打开,同时之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咿呀”之声。
    四面八方又同时升起刺耳的“咿呀”声,生似是数百千道木门在这瞬息之间先后被人推开。这种声浪入耳惊心,纵然艺高胆大如剑神石轩中,也不禁迟疑四顾。
    他一方面是觉得这阵回声过于难听,心头微感不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胆大心细,考虑到会不会当真有人趁这“咿呀”之声响起之时,开门出来窥伺?
    歇了一阵,石轩中微笑了一下,心想假如此地还有活人的话,早在他敲门及出声询问之际,就该现身或出声回答了。因为在此地居住之人,不至于会把任何一个误闯入此处的人都当作仇敌看待,所以其实没有鬼鬼祟祟暗中加害来人之理。
    就在他忖思之际,已看清这门内的情形。在左边的墙壁下,有张大床,帐子低垂着。此外屋内尚有桌椅等物,分明曾经有人居住过!
    屋子内的光线本来甚是暗黑,但石轩中神目如电,所有的布置均一览无遗。
    他走到床前,用手中青巾裹住的青冥剑挑起帐子,眼光到处,只见两个人并排而卧,从衣着上可以分辨出乃是一男一女。
    但这两人面貌根本不能辨认,敢情那两人衣服以上的头部只是一具白巉巉峻的骷髅头。
    石轩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想这一男一女居然会一齐躺在床上死掉,而且变成白骨,可知年代遥远,最少也是百年以前的事。
    他大略望了几眼,却看不出这一男一女为了何故齐齐毙命床上?假如在当时在山腹中的近百户人家中,尚有活人的话,一定会把他们埋葬好,断断不会任得这双男女在床上一直躺到血肉干枯,化为白骨。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掠而过,他知道一时难以得到答案,便疾然退出屋外。
    他决意不惜花费一些时间,把这件奇异可怖之事弄清楚一点。
    是以举步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转到门前,却发现这间石屋的木门没有关上,过去一瞧,只见屋内陈设甚为简朴,大致和第一间屋一样;但那床上的罗帐却没有垂下,床上也没有人。
    然而石轩中一望之下,却感到一阵恶心。原来屋角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瘦削的人。这人又是一具骷髅,只不过在骨架上罩住一件男人衣服。
    这个人的姿势,却是双手按在桌上,仰首望着天空。那下颚骨张开,好像是那人临死之际,正在张口大呼,然后突然死掉。
    时隔至今,血肉干枯,只剩下这副骇人的样子。
    此外那骷髅的双手仅仅是细长惨白的骨头,按在桌上,显得异常可怕。
    石轩中皱眉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在许多年前,此地突然发生惨祸,全村的人都在同时之间一齐死掉不成?要不然总会有人埋葬尸体才对?我且看一看另一间屋子。”
    他顺着巷子走去,经过了六七间石屋,都是双扉紧闭。
    这时懒得推门瞧看,故此顺脚而行。转入另一条巷中,突然间好像听到一点奇异声息。但细细一听,却又没有了。
    他狐疑起来,暗忖自己的耳目不比等闲,虽然尚未达到天眼通、天耳通这等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地步,但只要略一凝神,十里之内就算是叶落地上发出的轻微之声,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其次他决不会像常人一般发生错觉,只要真有声息,便决不会弄错。
    但这一回他却拿不准是否曾经听到声音?而且以他的直觉所感觉到的,那阵奇异声浪极似是有人曳着铁链擦过地面之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想像得到之事,假如这一处鬼域中尚有活人,而这个活人又是像囚犯一样被锁住,试问他如何活得下去?他能处身在这种鬼域之中而不被骇死?
    转念时,又经过几间屋,每一间的木门都关闭住,此时周围似乎越来越发黑暗,目力已不能及远。
    石轩中停步想了一下,便推开一间屋门。但见屋内布置都差不多,甚为简单。可是这一间屋内的光线比之前两间黑暗得多,同时除了那床的罗帐低垂,看不见内中景象之外,别的地方倒没有死人枯骨。
    他走到床前,撩起帐子一看,只见一个人头赫然出现眼前,两下相距不过尺许。那人自然也是一具披着衣服的骷髅,两只眼洞特别的深,嘴巴张得大大的,可是空无一物。没有牙齿、牙肉和舌头,空洞得令人看了简直要作呕。
    石轩中不知怎地虎躯微微一震,生似已经失去自我控制的力量。
    那骷髅头突然发出“喀勒”之声,向他缓缓移过来。
    石轩中心灵大震,浑身毛发直竖。这时他虽然没有考虑好怎么办!但由于他多年苦练武功,下意识中已蕴有自卫的本能,随手一掌劈去。
    这一掌劈在那个骷髅头上,但听“轰”的一声,那具能够移动的骷髅翻倒在床角。
    石轩中到底修为功深,定力卓绝一时,心灵迷惘之中,一眼瞥过那具枯骨,突然发觉衣服之下好像微微颤动。
    跟着他又发现那个骷髅头虽是被他一掌拍中,但这刻仍然完好无损。
    他错愕地想道:“我的掌力目下已不同往昔,刚才的一掌,照理说就算是石头都拍得碎,但这个骷髅头居然不曾碎裂,莫非当真已经成了精,所以能抵御得住我的掌力?”
    这个想法本也合乎情理,但石轩中却似乎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
    他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发出的掌力甚弱,所以拍不碎那骷髅头?
    这个念头宛如茫茫黑夜之中划过一道电光,照得山川皆亮,这一刻他同时联想到自己怎的会感到四周似乎越来越黑,几乎有瞧不见的趋势?这是自从他服过“万载参王”之后所没有的现象。
    于是他尽快地退出石屋之外,暗自运功调息,片刻之后,眼前逐渐光亮起来。
    他低低哼一声,蓦地向对面另一间屋子奔去,推开木门。只见一个身穿拖地长裙的女人,倚在桌边,双手向后支在桌上,面向着外面,张大嘴巴。这个女人只是从衣服上区别出来,事实上也是一具骷髅。他走过几步,那具骷髅的头颅发出勒勒连声,好像垂下来瞧看来人似的!
    石轩中不看那颗骷髅头,目光却注定在那头颅以下被衣服盖住的胸口之间。
    那个骷髅头仍然缓缓移动,石轩中暗暗一运真力,感到真气运行之际,一如平常,便抬掌轻轻拍去,这一掌他只用上两三成功力。一阵微风拂去,印在那具骷髅的胸前。
    那具骷髅忽然发出一声惨哼,“哗啦”一声,全身散开倒向地上。
    石轩中定睛瞧了一阵,突然上前把衣服掀起,只见在衣服之下,果然另外有人。
    此时屋子内甚为黯黑,除非石轩中这等目力,当真无法看得见。
    那人双目紧闭,动也不动。石轩中沉住气边看边想,首先他已看出那人是个女性,不过相貌丑陋,身量特别矮小。身上衣服固然污垢不堪,就连她的头发和面孔都极是污秽。
    此外有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这个又矮又丑的女子,脚上系着一条细如小指的铁链。那道铁链通到屋后,而在她脚下却盘起一堆,显示那链子甚长,足以让她走出门外。
    那个丑女不知是生是死,他忽然感到一阵惨然,心想一个人生活在这等鬼域似的地方已经够惨的了,何况又是被迫留此,行动不得自由。其次说到生活方面,这个女子别说是不能奢望换下衣服,从目下的情形看来,只怕她连洗涤一下面孔和手脚的福气也没有!
    因此,他觉得这个女子虽然存心不善,扮鬼来骇人,可是一个人既然受苦至此,却又何忍再加以折磨?
    他本想放过这个女子,退出此屋,就算她乃是假装已死,也不去揭穿。
    可是他忽然又想到,这个丑女自然不是自愿生活在这等地方,那么是谁把她锁在此地?还有别的人没有?那人为何要这样做?
    他想一想,觉得这些问题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同时如果还有其他的人也像她这般的话,他石轩中可就义不容辞必须设法解救!
    这么一想,登时改变退出此屋之想,凝神查看一下,便轻轻道:“你既然未死,为何不睁开眼睛?”
    那个污垢的丑女子躺在地上,仍然不动。石轩中蹲下去,低声道:“你继续装死也可以,我不会拉你起身,你可是怕被那个把你锁在此地的恶人瞧见?所以不敢跟我说话?”
    这一回她似乎动弹了一下,可是仍然闭眼不语。石轩中心头一阵悯然,暗想这个女子一定已受尽痛苦,变成极胆小的惊弓之鸟。此刻除非使她对自己有了充分信心,她一定不敢说话。
    他轻轻道:“你既然不否认,那就是说我的话没有说错了!此地除了你之外,一定还有许多和你一样受苦的人吧?”
    他的说话声温和柔和诚恳,教人一听而知他当真是毫无恶意。
    那丑女突然蠕动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石轩中一看她的眼光中充满了惊疑畏惧,便微笑一下,道:“你如果心中害怕,那就不用说话,我不是非要你回答不可!不过想了解此地的情形,或者可以帮助你,你可想离开此地?”
    她惊惶地缩一下身子,摇一摇头。石轩中大感惊奇,道:“你是说不想离开此地?为什么呢?”
    那丑女的面部肌肉抽搐,变得更加难看。大约她是想说话,可是石轩中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道:“这地方就像巨大的坟墓一般,令人觉得十分可怕,你为什么不想离开?这条铁链我能够替你弄断。”
    她听了这话,急急伸出双手去盖住那条铁链,嘴巴张了几下,却没有一点点声音。
    石轩中聪明绝世,俊眼一眨,已经了解许多事。
    因此他动也不动,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妄自把那铁链弄断。你是不是只能听到我的说话而不能出声回答?”
    她点点头,收回双手。石轩中凝眸不语,但眼中射出怒火,显然他已触发了天生豪侠心肠,为了这种惨酷之事而大感愤怒。
    他沉声道:“岂有此理,做此事的人太可恶了,我已经猜出大概是谁!哼哼,这事我查清楚之后,非把那罪魁祸首处死不可!”
    他歇一下,收敛起眼中的威光,柔声问道:“你在此地有多久了?”
    那丑女举起三个手指,石轩中道:“三年?”她摇摇头,石轩中道:“我看决不止三个月,但也不会是三十年之久吧?”那丑女点点头,石轩中心头一震,道:“当真是三十年?都住在这个地方?”她点点头,迟缓地坐起身。
    石轩中叹息一声,但见她头大身细,相貌奇丑,而且显然比常人要矮许多,几乎有点像侏儒。
    “每天都有人送东西来给你食用么?”
    她眼中突然射出奇光,石轩中猜出她的心意,道:“你可是最喜欢吃东西?”
    她点点头,眼中射出渴望饥饿的光芒。石轩中安慰她道:“你不要急,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设法让你大吃一顿。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她摇摇头,石轩中道:“哦!不止你一个人,我却没有发现,究竟有多少人?”
    她竖起一个手指,石轩中道:“还有一个人?哦,不对,那么是十个人?什么?也不是,难道一百个人?”她点头表示他猜的对,突然匆匆忙忙地向他比手势,眼中露出惊骇的光芒。
    石轩中不知她何故如此,迅速地走出门外张望,却没有见到什么征兆。
    他又走回屋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铁链拖地之声。这阵声浪从四方八面传来,一听而知乃是许多人走动,所以发出这阵声音。
    石轩中暗忖那丑女忽然露出害怕之色,必与这阵声浪有关。
    当下闪身一边,只露出眼睛向外面窥望。只见巷子里人影幢幢,大约有七八个之多,每个人脚上都拖着一条铁链,在屋前数尺之处走来走去。
    这些人个个长得矮如小童,头大身细。长发披到肩下,却都是乱如飞蓬,而且没有一个不是污垢异常。乍看起来和那谈过话的丑女没有什么分别。
    他深感惊诧,只见那些样子相似的丑女们互相打着手势,有些指指这边屋于,那意思大概就是互相传告说有个陌生人在这间屋中。
    他发觉其中有几个雀跃不已,露出欢喜之色,这一看只看得他满腹疑团,想不出道理来。
    屋内那丑女已经起身,石轩中回转头去,只见她眼中骇怕之色依然,突然连比手势,石轩中轻轻道:“你可是要我躺在地上?”
    她连连点头,又比手势催促。石轩中道:“是不是有人要来,所以你要我躺在地上装死?”
    那丑女连忙又点头,露出高兴之色。
    石轩中忖道:“这也是个办法,她已经不能说话,就算向她打听,也弄不清楚,倒不如假装被他们吓得昏过去,等来人把我带回巢穴……啊,不行,我带着这把青冥剑,不啻已刻上我的身份,我别弄巧反拙,日后传出江湖,教别人笑话。”
    此念一生,登时向丑女道:“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办法不行,我趁早离开就是,等我事情办好,迟早会再来解救你们。”
    那丑女愣了一下,眼中露出凄惨之色,好像深知石轩中这一走,便永无再见之日似的。
    石轩中大踏步走出屋外,巷子内那七八个矮小丑女一见到他,刹时惊散,一阵铁链之声过后,再也找不到一条人影。
    石轩中暗念此刻如果露出武功,则那恶人见到也许不敢露面。
    于是以常人的步伐速度,向回路走去。
    突然间又感到四周昏暗,视线模糊不清。他已经有过经验,暗中运起上乘内功,澄神内视,脚下仍然缓缓走去。
    片刻之间,业已复原。但他走了一阵,居然找不到那入口处。
    这时他一方面运功慑神,保持清醒,一方面又收敛起眼中神光。

举报

第五十二章唯我独尊
    转来转去,周围一片死寂,同时再也听不到铁链曳地之声。
    他也有点不耐烦了,正想施展脚程,即速查明此阵门户方向,脱身出去。原来他在第一次感到四周昏暗无光之际,便已知道目下陷身在一座极为玄妙的阵图之中,莫看只有数十座石屋,但其中奥妙,不是行家决看不出来。石轩中昔年在南海之滨隐居之际,因与易静时时见面,而易静已尽传公孙先生之学,所以时时讲究阵图变化生克之道,与及碰上时如何查看门户之法。是以石轩中一旦知道陷身阵法之内时,便先运功行气,保持灵台方寸之间,一片澄明,以免心神迷忽,自行倒地。
    他正要加快速度查看门户之际,忽然瞥见前面有座石屋,似乎比其余的高大许多。
    他暗中微微一笑,心想此阵枢纽,必是这座石屋无疑。
    当下歪斜着脚步,向高大石屋走去。相隔尚有两丈,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脚尖擦地之声。
    转眼间一道白影从他身边掠过,到石屋门前才突然停住,转身站定在门口当中。
    石轩中诈作视而不见,仍然摇摇摆摆,向那道门口走去。
    其实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门口的白衣人竟是个女子,大约是十五六岁左右,身量娇小,面貌极为美丽。但这都不足为奇,最奇怪的是这个白衣少女的五官轮廓竟和琼瑶公主或那四位郡主极为相像。若不是年龄较稚,身体也未发育成熟,那就简直和她们一模一样。
    石轩中首先感到万分疑惑不解的,就是这个白衣少女怎会这等酷肖琼瑶公主她们?同时不由得联想到那四位郡主琼瑶公主怎能长得一般模样?使人无法分辨出她们之间谁是琼瑶公主?
    他视若无睹地向她走去,那白衣少女神色不变,好像是理所当然之事一般。
    相隔不过四五尺之间,石轩中才啊了一声,站定脚步。他眯着眼睛瞧一瞧那少女,慢慢道:“好啊,这里居然还见得到活人,姑娘你好,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白衣少女面色微一变动,缓缓道:“你瞧得见我?”声音冰漠异常,宛如琼瑶公主的口气。
    石轩中故作不解,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地虽是黯黑无光,但你一身白衣,相隔又近,我当然瞧得见了!”
    他跟着又补充道:“不过奇怪的是我仍然看不清楚,平常我的眼力不会这样差的!”
    那白衣少女淡淡道:“闲话少说,报上你的姓名,为何会到此地来?”
    石轩中道:“姑娘的口气似乎不大客气,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乱闯而生气了,是不?我姓钟名灵,这次到大雪山来,是为了找寻一个朋友。”
    那白衣少女冷冷道:“你的朋友是谁?”
    石轩中道:“我的朋友是位儒医,前半年他动身到这大雪山采一些极难得的药物,至今不返,所以我特地来看看。”
    那白衣少女道:“每年都有不少人来大雪山采药,但大多数人都丧生于冰雪之中。如果不深入大雪山内,却又无从觅到奇药,你这话倒是有理!不过,你既然深入大雪山内找人,何以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连干粮也没有多带?哼,哼,快回答我!”
    石轩中心头果然一怔,但他机警异常,聪明过人。除非不肯打诳说谎,既是有心哄骗对方,则仍然显得高人一等。
    他装出讶然之状,缓缓道:“姑娘好像对在下深具疑念,不知何故如此?”
    白衣少女道:“现在是我问你,我不来解答你的疑问,快点回答!”
    石轩中道:“很简单,我到达此地之前,业已在山中走了好久,干粮都吃光了!”
    白衣少女唔了一声,石轩中接着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她沉默了一阵,才道:“我的姓名可以告诉你,但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石轩中忽然感到此女口气之中,似乎已减少几分冰冷的味道,同时揣想出她话中之意,似是警告自己最好别知道她的姓名,否则就不能离开此地。
    他不但不想离开,还希望更进一步,进入她居住的秘密的地方。当下道:“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但如若不知姑娘姓名,如何能够称呼?”
    那白衣少女道:“你叫我姑娘就行啦。”
    正说之时,忽然听到铁链擦地之声大作,石轩中回头一望,遥遥见到许多矮小丑女都走出屋外。
    他装作什么也瞧不到,回转头来,道:“姑娘可是住在此屋?在下又渴又累,能不能讨杯热茶,借个地方歇一歇?”
    那白衣少女双目遥望他身后来路,突然轻轻道:“你最好先躲到别处,不要出来!”
    石轩中举手搔头道:“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话中之意!”
    那白衣少女倏地退入门内,隐没在屋中。于是只剩下石轩中独自发呆。
    这时,四下的铁链声已经完全消失,他想一下,举步踏入门内。
    大门之内,先是一块石质屏风挡住去路,转入屏风之后,眼前陡然一亮,原来有人点起灯火。
    石轩中环顾四下一眼,只见自己处身在一个大厅中,此厅陈设得堂皇富丽,比之早先所见的石屋那等简陋和死气沉沉,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当中靠近墙边有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虎皮。两边各有一排椅子。在两排椅子当中,即是太师椅的前面,摆着一张长形的石桌。
    他一看这等布置,便猜出此地乃是用作会议之用的议事大厅,只不知此厅坐满了人时,那个坐在太师椅上主持会议的首脑是谁?
    那白衣少女宛如石雕的美女像似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站在左壁上的灯光之下。
    石轩中觉得此地的一切,都极为古怪,不论是地点,房屋与及人物,无一与世上常人相同,忽然生出厌恶之感,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风声飒然微响,一个人现身门外,阻住他去路。
    石轩中抬目一瞥,只见那人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妪,手持拐杖,面色阴冷地望着他。石轩中脚步一停,那老妪冷冷道:“此屋的规矩是进得出不得!”
    石轩中退了数步,道:“好吧,我很知趣,不出去就是!”
    那老妪目望着那白衣少女,口气放得甚是缓和,道:“小苹,你为何不擒下此人,待谷主发落?”
    那白衣少女道:“他跑得掉么?”
    石轩中接口道:“这十分奇怪,我转了半天还出不去,目下算是死了这条心啦!”
    那个名叫小苹的白衣少女忽然又道:“铜嬷嬷,你还没有喂那些人么?”她的口气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态度和用心却显然甚是关切。
    铜嬷拐杖一顿,道:“你还是故态不改,我以后可没有法子维护你啦!”
    小苹皱一下鼻子,道:“没有法子就算了,我才不怕!”她仍然口气冷漠,但刚才皱一下鼻子的动作,却流露出一种天真的趣味。
    这一点点天真趣味,若是在外面的人世中,毫不希奇。可是在这森森鬼域中,却特别令人留恋爱慕。
    石轩中发觉那老妪呆了一下,心中不禁微生感慨,暗念任何冷酷无情之人,有时总会流露出人性。
    那老妪突然转身走了,外面便传来一阵阵铁链曳地之声。
    石轩中低声问道:“小苹姑娘,你要喂那些发长身矮的女人么?”
    小苹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石轩中碰了个钉子,便不和她说话。他想起那些又矮又丑的女子,生活如此凄惨,倒不如早点死掉,以免在世上受尽痛苦。
    想着想着,不禁自语道:“她们为何不死呢?”
    他把心中许多想法变成这一句话说出来,在那白衣少女耳中,却变成他似是不喜欢那丑女,想把她们杀死。
    那白衣少女注意地瞧他一眼,缓缓道:“这个何难之有?我把她们都杀死给你看!”
    石轩中笑道:“那好极了,有时我很喜欢见到杀人的景象。”
    小苹冷冷道:“你跟我来吧!”举步向门外走去。
    石轩中胸有成竹,举步跟她向大门走去。那白衣少女到了门边,陡然转身道:“不行,此门易入难出,除非你有本领冲出去!”
    石轩中道:“那就算了,在下虽是练过几日武功,可是从来未和人家动过手,更别说要在下向一姑娘放肆了。在下不出此门也无不可!”
    说话之际,耳中已听到背后大厅中发出低微的声息,似是有几个人现身。但他佯作不知,以免对方看出他不凡的武功。
    这时,他心中更增加几分把握,决定必须装出武功有限的样子。由于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可知这一帮人必定另有巢穴。那残酷的谷主若然深藏在巢穴中,自己身有要事,无法逗留太久以资搜寻,所以最好还是由他们自己带进去,或者那谷主自行出现。
    那时才动手歼灭这等邪人,可就少费许多手脚。
    那白衣少女纤手起处,倏然向他胸前“紫宫穴”点来。
    石轩中啊一声,故意作出努力闪避之状。那少女小苹出手迅疾异常,他略为迟缓一点,已吃她点中紫宫穴。
    但她指上力道极轻,根本不会伤人。石轩中直到她手已缩回才闪开一旁。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道:“小苹,叫那青年人到这边来!”
    小苹躬身道:“敬领谷主严谕!”说罢,伸手去推石轩中,道:“谷主命你过去,听见没有?”
    石轩中在心里应道:“早就听见啦!既是谷主出现,我就可以早点离开此地,找寻恒春谷毒叟朱向冷的下落啦!”自然他口中不会说出来,顺着她一推之势,转身走去。
    目光到处,只见那张长形石桌那一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削老人。
    这个老人面容冷峻,双目之中射出冷酷无情的光芒。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合在一起。他虽是须发皆白,但面色却红润得有如婴儿,与皑白的须发相映之下,极不调和。
    在他身后有个锦衣老妪,还有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白衣女童,面目秀丽异常,长得和那白衣少女小苹极为相肖。
    那老人看清楚石轩中的样子之后,陡然双眼一亮,道:“老夫生平阅人无数,但你的禀赋资质,却可居冠首……”他指一指长桌前的一张椅子,道:“你坐下来,我们谈谈!”
    石轩中道:“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谷主赐在下一坐!”
    他在左首第一张椅上坐下,把青布包住的青冥剑放在桌上。
    那老人向青冥剑望了一眼,道:“那是什么?”
    石轩中道:“是在下的家传宝剑!”
    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女小苹伸出纤手,去取那剑,口中道:“弟子打开让谷主过目!”
    石轩中神色丝毫不变,谷主道:“不必看了,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将此人按惯例办理!”
    他身后的老妪应了一声对那白衣女童道:“小莲,你久闻这项规矩,今日就由你执行!”
    那个白衣小女童道:“好极了,我还未试过呢!”她话中虽然含有欢欣之意,但语声却冰冷无比。
    石轩中心想敢情此地之人,个个都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倒不知这样做法是什么意思。
    灯光陡然昏暗,那白衣女童走到石轩中椅边,伸手轻拍椅背,那椅子喀嚓一声,倏然从椅背中伸出两支细如指头的钢条,恰好把石轩中拦腰抱住。
    石轩中正想把左手抽出来,那白衣女童冷声喝道:“别动!”
    石轩中果真听话,乖乖静坐不动。
    那白衣女童用最冷的语声道:“这两根椅臂之上,附满极为尖细的毒针,你目下不动,尚可无事,如若妄自移动,毒针刺入皮肤之内,立生剧痛,直到气绝为止。”
    石轩中道:“在下不动就是,但在下自念并无一丝一毫开罪谷主及各位之处,不知何故要遭遇这等可怕的待遇?”
    那白衣女童道:“此地名为‘枉死城’,擅自闯入之人,极少不被骇死或自行倒毙阵中。你既然能够不死,而且到达这中枢禁地。总算你胆力过人,福大命大——”
    石轩中也仿效她的口气,冷冷道:“在下虽是颇有运气,但目下似乎难以逃命!”
    那老妪突然道:“此人天分颇佳,大具本谷之人的气质。小苹你得加紧用力,这是谷主的意思,如果你不多用点功,哼哼,外面那些女人就是你的下场!”
    那白衣少女打个寒噤,石轩中望她一眼,心中浮起一阵怜惜之感。但他为人聪明绝顶,衡情度势,知道决不能安慰她,只能落井投石。当下冷漠地淡淡道:“小苹姑娘也像那些丑女的下场,只怕以后再无人看你一眼!”
    小苹又打个寒噤,幸而灯光昏暗,鬼气森森,遮掩住她面色变化。
    那白衣女童接着道:“此地规矩,入城之人,如若不蒙谷主开恩,准予加入恒春谷效力,则有死无生,免泄机密。目下谷主已认为你资质不错,心性尚可予以造就,你且再凭运气,过这最后一关!”
    她的话声宛如幽冥鬼语,令人心寒。加以四周光线昏暗,气氛阴森。石轩中虽是一代之雄,这刻也感到有点悚然。
    白衣女童转身走开,片刻间便自回来,摆了两个盛满液体的杯子在桌上。她道:“这里面一杯是世上罕见的毒药,一杯是变形液,服下之后,可以改变任何人的形貌身体!”
    石轩中面色变了一下,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十分恶心。
    像这等无理残酷的陋规,那白衣女童说出口时,似乎有点沾沾自喜,这是最令石轩中发生反感的地方。同时他也就看出在这座屋子之内的四个人,只有那白衣少女小苹尚有人性,其余像那谷主、老妪等人,都已经灭绝人性,心中毫无一丝一毫爱护同类的观念,更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白衣女童见他面色变动,似是甚感得意,接着又道:“现在看你的运气,随意取一杯服下!”
    石轩中心想若不是业已知道那冷峻老人就是恒春谷谷主,也就是毒叟朱向冷的话,这刻就立刻出手,把这些与世有害无益的人除掉。目下既然知道他就是毒叟朱向冷,如若贸然出手,把他击毙,那雪莲恐怕更加无法找到。
    于是说道:“我不喝也不行,是不是?”
    白衣女童道:“当然啦,你如若不依从本谷规矩,不但不能生还,而且在死去以前,所受的痛苦可要比死掉还惨——”
    石轩中道:“在下甚感不解的是这两个杯子内所盛的都不是好东西,在下随便饮服那一杯,也没有运气可言!莫非那变形液服下之后,虽是改变了形貌身体,但却能苟生于世么?”
    那白衣女童冷冷道:“如果你服下的是变形液,那就变成本谷之奴——”
    石轩中接口道:“就像外面的丑女们一样?”
    白衣女童道:“他们都是女子,无甚用处。你虽是改变形体,也像她们一般丑陋难看,但生活却要比他们好得多。”
    石轩中冷笑一下,道:“哦,这就是我的运气么?”
    白衣女童道:“那也不是,假如你服的是毒药,就是你的运气!”
    石轩中道:“姑娘话中之意,可是说我选中毒药的话,可以迅速死去,毫无痛苦,所以算是运气?”
    白衣女童道:“不对,那杯毒药毒性奇怪,只要谷主发出命令,就会马上发作。但如果你小心翼翼不做错事,则一如常人,没有丝毫不适之感!”
    石轩中哦一声,道:“我明白了,假如选中那杯毒药,也就是说,谷主开恩准予在下留于谷中效力!好吧,在下碰一碰运气就是!”
    他一伸手取起左边的一杯,但见杯内液汁颜色有如琥珀。
    他把杯子送到唇边,但却不立即饮下,举目徐徐扫过那恒春谷谷主毒叟朱向冷,他身后的老妪和那白衣女童。
    只见这二人面上一片冰冷淡漠,神色之间,看不出一点征兆。
    他正要转头向白衣少女小苹望去,突然听到那老妪阴森森的声音道:“小苹,你如敢泄漏机密,这番休想得到宽恕!”
    那白衣少女颤栗一下,低低应道:“小苹知道啦!”
    石轩中一听,便打消看她神色之意,突然把杯子放在桌上。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为何不饮?”
    石轩中淡淡道:“姑娘别急,在下迟早都得饮下其中一杯。”
    口中说时,心里却忖道:“那毒叟朱向冷和那老妪都不催促,可知他们都是以看一个人在生死最后关头之前那种神态为乐!哼!
    由此可见他们心肠残酷到何等地步,就凭这一点,已是死有余辜了!”
    白衣女童大概也因谷主和老妪都没有表示,便默然不语。
    石轩中道:“在下的运气也许不够,因此在转眼之间,可能就成为隔世之人。是以想趁目下还未饮下任何一杯之前,请谷主解开心中的谜团如何?”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跟我说就行啦,怎敢亵渎谷主?”
    石轩中道:“姑娘有所不知,只因在下一生都极少感到害怕。
    就算生死之事,也十分淡然处之。要知一个人有生则有死,纵然此时不死,迟早也总是这条路,故此不须害怕。只是世人都不明此理,因而时时惊惧害怕,甚至为了想活得长久一点,许多事都不敢做,尤其是不敢杀人,其实一个人的性命,在老天看来,也不过像是一只蚂蚁而已!”
    坐在太师椅中的谷主轻轻颔首,道:“这话颇有道理,但离题太远一点!”
    石轩中道:“那也不然,在下这番表白,一方面固然是说明在下不在乎生死的理由,另一方面也说明谷主虽然这等对待在下,在下亦无怨恨之心。”他停了一下,自家也为了这些随口而出的“违心之论”而感到惊异。
    他接着道:“在下取杯而饮之前,想请问谷主一句,那就是在在下以前,是否也有人碰上这等遭遇?”
    那谷主道:“当然有过,但不多就是!”
    石轩中道:“在下刚才想过,不知以前那些人之中,有没有武功高绝之士?”
    谷主冷冷一笑,道:“纵然武功不俗,但想生出老夫的枉死城,除非是再世为人!”
    石轩中立刻把话引到自己当真想问的问题,道:“敢问谷主,天下武林之中,想必也有一些奇人异士,能够抵受谷主杯中之药,不知那时谷主如何对付?”
    “问得好!这个问题,老夫倒没有认真考虑过,只因老夫认为此事不可能发生,所以不去细想!”
    石轩中道:“谷主的话实在令人感到莫测高深!”
    那谷主道:“很简单,假如有那等武功高强之士,误入我枉死城甚至恒春谷中,势必作困兽之斗,岂肯乖乖坐下以碰运气?”
    石轩中道:“在下当真愚笨得可以,居然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他歇一下,接着又问道:“假如当真碰上能够忍受谷主这等药物的奇人异士,不知谷主何以自处?”
    谷主迅速寻思一下,道:“本谷主自少精研此道,至今已有四五十年之久,近来越发精进。目下摆在桌上的两杯奇药,其中的变形药较易忍受,只要在武林中称得上一流高手,就可以运功逼住,再找寻僻静之处,慢慢排出体外!”
    石轩中插嘴道:“在下武功虽是有限,但听了谷主的话,也知道服药之人无法办到。只因那服药之人纵是一流高手,但服药之后,谷主只须设法不让他安静运功,对方仍无法逃得此劫!”
    谷主道:“你果真聪明不过,事实正是如此!”他向桌上望了一眼,又道:“至于那杯毒药,则威力较强,就算是当今一流高手,也无法抵受,除非已练到火水不侵的金刚身或可无事!”
    石轩中一直异常注意他的动作,因此那谷主提及变形液及另一杯毒药之时,曾经两次瞥视桌上杯子,他都尽收眼底。当然他不会顺着他的目光向桌上看,只默默记住那谷主两次投视在桌上时其中微细的差别,因而知道那谷主说及“变形液”时是看哪一个杯子,而提及毒药时又看哪个杯子。
    不过他为人谨慎细心,虽是暗暗察觉这唯一可供参考的迹象,却又考虑到如果是那谷主故意引他人彀,岂不糟糕?是以他总想再发现一些线索。
    此外,他又从谷主话中,得知恒春谷竟是在别处地方,因此目下饮药之事,已成为不可避免之事!不然就算把谷主等人全部杀死,却叫他如何找得到“恒春谷”?纵然找到地方,又如何找得到“雪莲”?要知那雪莲并非体积巨大之物,任何人在屋子里收藏起一包雪莲,他石轩中未必就能够找到。何况对方乃是老奸巨滑的毒叟朱向冷,想来一定有极为隐秘的地方收藏这等珍贵灵药。
    由于这种情势,石轩中必须设法混入恒春谷中,探摸多少线索,方能下手。
    屋中几对眼睛都冷冷地注视着这位俊美绝伦的大剑客。
    石轩中想了一下,突然道:“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请谷主指教!”
    谷主面上毫无表情,冷冷道:“问吧!”
    石轩中道:“在下这次误闯此地,因武功有限,不敢违抗谷主之命,只好随意选择其中一杯!但在未曾取杯而饮之前,请问谷主,你老有心要致我死命?抑是有意收留在恒春谷中为谷主效力?”
    那谷主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你的资质禀赋,老夫平生未见。像这种美质良材,武林中人谁不想收为门下,传承衣钵?尤其是你的见解,极合本门路子,是以自然希望你不要选中那杯变形液!”
    石轩中颔首道:“既是这样,在下就不动那杯变形液就是!”
    他一伸手,把另一个杯子取起来,杯中液体的颜色,却是碧绿之色。
    那白衣少女小苹似是最不能隐藏感情之人,此时惊奇地噫了—声。
    石轩中察觉这一点,更有把握,举杯一饮而尽。但觉气味芬芳,丝毫也不感到难以咽下。
    他饮下那杯绿液之后,便瞑目坐在椅上。
    他一闭上眼睛,那老妪和白衣女童便都流露出诧异之色,老妪忍不住轻轻道:“谷主,这厮怎会知道哪杯‘碧实浆’不是变形液?”
    谷主想了一下,倏然仰天冷声笑道:“此子聪明绝顶,分明已从老夫眼光之中,查出何者是碧实浆,何者是变形液!但他又怕老夫有诈,是以再问老夫究竟对他存心如何!假如老夫模棱两可,或者有意要他变形易体,则他便把老夫眼中泄露的线索,反过来行事。假如老夫有意收录于他,则可证明老夫并无诡诈使他上当之意,便可径取碧实浆服下!而且,最后关头之际,小苹惊噫一声,更足以证明他的判断无差!钟灵,老夫说得可对?”
    石轩中面上流露出钦佩的神色,道:“谷主当真是料事如神,在下能不敬服?”
    谷主抬目向外望去,道:“阿铜,已准备好了么?”
    门外一个老妪现身出来,恭敬地答道:“一切业已遵命办妥!”
    谷主站起身,只见他又瘦又高,足足比普通的人要高一个头以上。
    石轩中也跟着起身,眼光迅速掠过白衣少女小苹面上,却正好及时瞧出她面上掠过一丝厌恶恐怖的神色。
    他心中一动,暗想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毒叟朱向冷分明有意将手下之人,设法训练得冷酷残忍。但目下不知是什么事,居然使得那小苹会掩饰不住内心的厌恶和恐怖之感?
    这么一想,登时好奇之心大起,默不作声,跟着谷主毒叟朱向冷朝外面走去。
    白衣女童小莲拉一拉那老妪衣服,道:“铁嬷,这一回是哪一个?”
    老妪道:“是第二十号,我看她身体最好,这回可有得看的了!”
    众人步出门外,只见右面过几间的一座石屋内,射出辉煌明亮的灯光。
    那谷主毒叟朱向冷当先向那有灯光的石屋走去,其余的人都在后面跟着。
    石屋之中,有个丑女蹲在墙根,她面上充满了惊怖之色,望着前面地上的一个大木箱。
    她脚下的细铁链另一端拖出大门之外,以目下情形看来,倒像是她不愿意走出屋外,所以那铜嬷把链子弄到门外来,以便拉她出来。
    石轩中第一眼就认出这个丑女正是早先与他交谈了甚久的那个。
    第二眼就瞧见地上散布着许多黄色粉末,虽然不知这些黄色粉末是什么?但一望而知必是有人故意散布在地上的。
    铜嬷纵身一跃,飞落在那丑女身旁,取出一条黑色的布。
    铁嬷却弯腰把放在门口的一个木盒揭开,取出一个碟子,碟内盛着一只烤鸡,此时尚自油香四溢。此外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那丑女本来无精打采,满面惊怖之色,这刻一见到那烤鸡白饭登时什么都忘记了,睁大眼睛凝望着那烤鸡白饭,露出一副贪馋之态。
    谷主侧顾石轩中一眼,道:“此女已经两日未曾进食,她们自从变形之后,比常人馋上十倍有多,平日本就吃得不够,目下饿了两日,突然见到这等美味之物,登时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啦!”
    石轩中本想询以何故要这些丑女变形?但转念目下还是不宜多嘴,便唯唯以应。
    只听谷主毒叟朱向冷又道:“她们已供本谷主做过研究药物之用及发展改变形体的技术之用,已无价值。不过她们已经喑哑失音,就算她们逃生,也不能在人世上立足,何况此地又须守秘,故此一直留下,直到近些日子,本谷主忽然想到利用之法……”
    石轩中插嘴道:“谷主智慧超人,这等行事见解,当真是闻所末见,在下极为钦佩!”
    谷主毒叟朱向冷仰天傲笑一声,道:“使你佩服自然不是难事,这一次本谷主足不离山,却得天下武林为之震动不安,并且在本谷主预料之中,武林精英将有十之七八在最近被消灭。此后本谷主出山的话,已是唯我独尊。那些武林高手要是知道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均是本谷主十多年来暗中筹划指使的话,不知会何等惊讶呢?”
    石轩中阿谀地笑道:“在下虽然不知谷主所说的武林近来是怎么回事,但想来也必是惊天动地的奇谋伟业,在下谨此先行向谷主道贺!”
    毒叟朱向冷道:“这事不久你就会明白啦!本谷主为了避免泄漏机密,是以严令外面的人不得与我联络,以免为别人查出底细。”
    他歇一下,又道:“现在开始吧!”
    屋内的铜嬷应了一声,便向那丑女道:“你可听得见我的话?”
    那丑女一直馋涎欲滴地望住门口的烤鸡和白饭。但她似乎又极怕这老妪,连忙点头。
    铜嬷道:“你想不想得到门口那盘鸡和白饭大嚼一顿?”
    她用力点头,口中唾涎已流了下来。
    铜嬷又道:“你吃完那只鸡和白饭之后,再放你离开此处,回到人间,你愿意不愿意?”
    那丑女眼中射出光芒,点头不迭。
    铜嬷道:“不过在你取得那烤鸡和白饭之前,你必须小心应付那些毒蜂,虽然你不久以前已见过对面那两个是死在毒蜂刺下,但我仍然向你解释一遍!”
    那丑女打个寒噤,眼光移到前面那个大木箱之上,但转瞬之间,她又向烤鸡白饭望去。
    铜嬷缓慢清晰地道:“这些毒蜂为大雪山特产,赋性和平而爱群,只要人不犯它,它们也不犯人。你如果不小心弄死一只,这些毒蜂就群起来攻,非把你刺至体无完肤为止!”
    她移步走到那口大木箱之前,又道:“你瞧,我这就把木箱打开,虽然首当其冲,但只要不伤害它们,便也可以无事!”
    说着,把箱盖猛一掀开,只听“轰”的一声,飞出一阵黄云,把那老妪整个身躯完全淹没。
    转眼间那阵黄云散布开来。石轩中瞧得分明,敢情都是拳头大的黄色巨蜂,单是这等巨型体积,就足以令人见而毛发悚然。
    那些巨型黄蜂飞行绝快,轰轰之声不绝于耳,石轩中方想这等蜂群放了出来,不知如何能阻止它们飞出门外。
    转念之间,那些巨大黄蜂都停在地上,急急忙忙地去舐吮地上黄色的粉末。
    那老妪站在木箱之前,果然毫发不损。她冷冷道:“你可瞧见了,这些蜂群不会随便伤人,但如若弄死其中之一,那时就群起来攻,不论你走多远多快,它们也能设法追上。一旦被这巨蜂刺中,当时是剧疼难当,继而痒得不可熬受,恨不得立即死去,可是一时又死不掉,大约捱上两三日方始死亡。那等捱苦等死的情况,二十号你已亲眼见过,不用我多说了!”
    那丑女想是以前印象犹深,骇得遍体发颤,面无人色,看上去的确是可怜已极。
    那老妪纵到她身边,扬起手中黑巾道:“我用此特制的黑巾蒙住你头脸,然后你小心向门外走去,只要运气好能够走出去,那烤鸡和白饭就是你的,同时释放你回到人间,听清楚了没有?”
    那丑女半死半活地点点头,铜嬷手中黑巾罩下去,把她头脸全都罩住,然后倒纵出门外。
    石轩中这时才知道那条铁链的用处,竟是要来防备那丑女不敢出来的话,可以硬拉她起身!
    那丑女果然不敢起身,这刻她已被特制黑巾蒙住头脸,眼前一片漆黑,瞧不见任何东西。
    石轩中暗念那些巨蜂散布地上,空隙颇多,只要那丑女在蒙面之前,稍为留心一点,而此刻尽量镇静举步,想安然走出门外,并非难事。
    那铜嬷冷冷道:“二十号你如果不动弹,我们就要动手拉你啦!”
    说时,伸手执起那铁链,轻轻抖了一下,那丑女全身一震,缓缓起身。
    石轩中何等聪明,蓦然想到假如真像自己刚才所想那么容易穿过地上那些蜂群的话,毒叟朱向冷怎肯花这么多的功夫?其次,那丑女曾经见过别人遇到同样之事,若是不难通过这一关,她怎会这等惊骇?
    疑念一生,脑筋连连转动。
    要知他石轩中身为一代大侠,凡有不平之事落在他眼中,断无袖手不管之理。目下这丑女就算不是碰上这等蜂群布地的危难,他石轩中也得伸手把她们救出此地,更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在毒蜂刺下?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出手把毒叟朱向冷等人歼灭,为世除害。但目下他所负的任务,关系到武林无数高手生命,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石轩中他又不能胡乱出手。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出石轩中深心中的难过与不安,可是他暂时无法解决这个矛盾,是以只好拼命动脑筋,寻思妙计。
    另一方面,他已暗暗聚集全身功力,心想,假如那丑女的脚向地上巨蜂踏下,可以暗暗以弹出一点无形真气,把地上的巨蜂弹开,或者弹向丑女身上,把她震开。
    然而此法毕竟不是万全之策,在毒叟朱向冷及两个心肠冷酷但武功甚高的老妪眼光之下,他这等手法只怕瞒他们不过!
    他想来想去,眼见那丑女已举起脚步,突然灵机一动,道:“谷主可是有意放她逃生?”
    毒叟朱向冷感到惊奇,道:“何以见得本谷主要放她逃生?”
    石轩中道:“在下因见那巨蜂数目虽然不少,但散布地上均是一堆一堆的,剩下极多空隙之地可供落脚,假如是在下的话,早就走了出来!”
    毒叟朱向冷微微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然是对付胆气甚强之人,地上的花蜜就不是这样散布法。试想像这二十号的胆子,明明地上有许多空隙,她仍然不敢举步,假如那些蜂群平均散布在地上,可以断定她更不敢动弹。是以故意露些空隙,算定她一定踌躇不前,而等到她被迫无奈,当真举步之时,那些巨蜂业已开始移动。地上一片纷乱,这一来她能走出门外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
    石轩中心中一凛,忖道:“这毒叟朱向冷智计过人,变化莫测,只看他在这等小事之上,却连一个人的心理变化也计算在内便可想而知!这么说来,他怎会对我毫不怀疑?难道他竟是惺惺作态,一直把我诱到无法抗拒的地步,才把我的真面目点破?”
    他登时增加了十分警惕,口中却应道:“谷主胸中的神机妙算,当真不是凡俗之辈可以窥见万一。啊,那些巨蜂果然四散移动啦!”
    末后的一句,他故意把声音压低,不让那丑女听见。
    毒叟朱向冷突然对那两个老妪道:“有时不可疑心过甚,你们懂得么?”
    两个老妪一齐颔首,铁嬷道:“谷主胸罗璇玑,学究天人,小的们一向极为敬佩!”
    石轩中初时听不出他们对答的话有什么意思,但转念之间,却已想出一点道理。
    以他想来,那两个老妪一定向谷主说石轩中此人靠不住,怕会是奸细。毒叟朱向冷直到这时,才因为石轩中说及巨蜂散开这话时压低了声音,不让那丑女听见,分明显示石轩中并无丝毫暗中帮助那丑女之意,是以对她们说“有时不可疑心过甚”的话。
    究竟是不是这样?目前自然无从证实。石轩中作如是想的原因,那就是他想到毒叟朱向冷一定认为凡是侠义之士,决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格于形势,无法出手,却也一定尽量暗示对方。石轩中刚才这一着,用得真是再好也没有。
    那丑女突然震动一下,缓缓抬起右足,向地面落下。第一步第二步都没有怎样,第三步跨出去,正要踏下之际,忽然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偏开两三寸,在落在地上,只差半寸就踏在一只巨蜂身上。
    她大概也感到巨蜂就在脚板旁边,因此身体发生一阵颤栗。
    石轩中轻声道:“这就奇了,那巨蜂怎的不会躲避她踏下的脚?”
    一个老妪道:“这也是此蜂特性,若在振翅飞行之际,极不容易扑打得到,但一旦停在地上爬行时,则钝笨异常,只要轻轻一踏,就可踏死!”
    那丑女停了一下,又继续跨步,只见她虽是向大门笔直走来,但双脚下落之际,时时会忽然移开一点,刚好让开脚底下的巨蜂。
    不久工夫,那丑女已离门口不过六七尺之远,只须再跨数步,就可脱离地上蜂群的威胁。
    毒叟朱向冷双眉皱起来,眼光不住闪动,似是觉得十分奇怪,因而潜心寻思。
    那丑女艰苦地举步前跨,动作迟滞,可是她终于又连过四关,已经脱出蜂群散布的地面。但她反而变得恐惧不堪的样子,连举三次右脚,都缩了回来,不敢踏向前面的地上。
    朱向冷最后冷冷道:“哼,这是第一个运气最佳的人!”
    那铜嬷、铁嬷和白衣女童小莲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呆呆望着那个丑女。
    朱向冷下令道:“就让她吃一顿,同时把铁链除掉。”
    这些人之中,只有石轩中暗中觉得好笑,原来他为人机智绝伦,当时脑筋一转,已想出帮助丑女之法,那就是运足无上玄功,以千里传声之法,暗中指点那丑女落脚时应该向哪一边偏移。
    那丑女因面上被特制黑巾蒙住,是以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
    石轩中这时连忙传声嘱咐她说:“蒙面黑巾拿开之后,千万不要望我,以免被谷主等人看破!还有就是你走出枉死城之后,在门外不远处耐心等候,迟早我会设法助你回到人间!”
    这些话谁也听不见,那铜嬷过去把她的蒙面黑巾取掉,她果然一眼也不望石轩中,只凝视着那盘烤鸡和白饭。毒叟朱向冷怎样也想不到就是他身边的人破坏此事!当下命白衣少女小苹把石轩中带到恒春谷去。
    石轩中心中大喜,但神色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恭谦地向毒叟朱向冷及两老妪等人施过礼之后,便跟着小苹转身走开。
    小苹把他带到刚才那幢特大的石屋中,在那石屋后进,有个地洞。从地洞进去,下面是一条秘密的甬道,大约有二里之长。
    走完地道之后,出去就是一座高大的山洞。山洞外面奇景陡然,原来在这大雪山区内,石轩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树木花草的碧绿或朱红的颜色,但这刻洞外暖风和煦地吹拂,一片青翠送入眼帘。
    他不觉惊叹一声,道:“此谷名为恒春,当真一点不假!这等颜色和气候,真教人觉得舒服!”
    那白衣少女小苹冷淡地道:“你瞧见没有?此谷地方甚大,到处种满了奇树异卉,终岁长青,四时不谢;但这些奇树异卉内暗藏阵法变化。谷中所有的屋子均甚低矮,式样如一,都隐藏在树荫之下。你新来乍到,自然容易迷失,但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在谷中住了多年的人,也时时会闯错屋子!”
    石轩中放眼望去,但见谷中遍植花树,若不是小苹提了一下,几乎瞧不见其中尚有房屋。
    他道谢了一声,又问道:“这样说来,有时误闯入谷主的住所之内,岂不是十分失礼?”他故意把话扯到谷主身上,便是想探出谷主居处!
    小苹缓缓道:“此谷之内,一向只有谷主是男人,你算得第二个了!谷主他居无定所,也就是说他住在所有的屋子中。”
    石轩中登时大感失望,同时也听出她话中深意,似是说谷主每晚随他高兴和任何女人同住。不过目下所见到的女子似乎不多,就算连同那两个老妪,也不过是老幼四人而已!
    那白衣少女领他走入花树之中,左绕右转,走了老大一会工夫,便在一间绿色的屋子前停步。她指那屋子一下,道:“所有的房屋和这间一样,由于周围的树木乃是异种,生长时十分奇怪,有时在顷刻之间,完全变了样子。所以我们不能靠四周的环境辨认,只好在门上暗暗弄个记号。谷中屋子一共大约是二三十间,除了谷主之外,没有人数得出确数。”
    石轩中道:“假如一个人住一间屋子,那只要知道人数,就可推出屋子多少!”
    这两句话果然又钓出更多的详情,小苹道:“那也不行,此谷和另外一个地方的人时时调换,不过那个地方有好些男人却不准调到谷中,只调换女的,所以无人确知所有的人数,有时谷中会有二三十个女人,但有时,正如现在,却只有我们四个人!”
    石轩中指指她的屋子,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她停了一下,才点点头,和他一起推门进去。屋内光线充足,门窗上俱有碧纱,阻隔蚊虫。屋顶离地只有八尺左右,但不觉得气闷。只因究其实此地位于大雪山之中,四下都是冰天雪地,气候仍然寒冷。
    屋内没有房间,家具都甚是精美贵重,打扫得纤尘不染,令人觉得甚是舒服。
    石轩中道:“在冰天雪地中突然走入此屋之内,令人顿时兴隔世之感!”
    白衣少女淡淡道:“你这话说得感情太重了,谷主听见一定不高兴!”
    石轩中道:“你可以指点我么?免得触犯谷主禁条!”
    她道:“你是第一个走入此屋的男人,看在这一点份上,稍为告诉你一点!”
    石轩中道:“我是第一个到此的男人?你不是说谷主高兴住在哪里就住哪里,难道此屋他未住过?”
    “没有,我还未长成,再过一两年可就说不定了!”她冷漠地笑一下。这一次石轩中却看出了她的话声和笑容虽是那么冰冷,然而却似是受过训练,习惯成自然,是以她在表示她的情感之际,也都是显得那么冷冷的。
    她又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谷主他很喜欢我,因此我虽然时时犯规,他也不加处罚!”
    石轩中缓缓道:“你对我说出秘密,不怕我讨好谷主而说出来么?”
    她道:“你以为我没有掌握住你的秘密么?你决不敢告诉他的!”
    石轩中感到大为惊奇,心想自己不惜贬降身份,忍受侮辱而得以走入恒春谷,连那毒叟朱向冷及铜、铁二嬷都被自己瞒过,但她居然看出自己破绽,岂不奇怪?
    她明知石轩中一定要问,便先行说道:“你不必问我,等你真想不出来,我才告诉你……”说时,走过去把手中用布包住的剑放在桌上。
    她接着又道:“谷主看中你的缘故,我想第一是你性格冷酷和胆大,第二是你资质极佳,因此他想把一身绝艺都传给你!”

举报

第五十三章智勇双全
    那白衣少女小苹接着又道:“你只要仍然保持你的冷酷无情的性格,谷主一定非常钟爱你!”
    要知石轩中虽是一代大剑客,威震中原,名扬八表,可是他的外貌俊美异常,年纪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来岁。
    故此若是不知底蕴之人,对他第一眼的印象,总会误以为他是个世故未深的美少年。
    石轩中心知小苹必也认为自己乃是世故未深的少年,所以才用这等口吻和他说话,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他道:“那也不见得,试看你是个时时犯规的人,但谷主仍然屡次放过你,可知他不一定真正喜欢冷酷无情之人——”
    白衣少女小苹怔一下,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现在想想颇有道理;但他既然并不是真心喜欢性情冷酷的人,为何要把恒春谷所有的人都严格训练得这么冰冷?”
    石轩中道:“这一点我可不知道了,或者这是一种掩护作用,小苹姑娘,你和小莲姑娘可是嫡亲姊妹?”
    她摇一摇头,道:“你若果这样猜,恒春谷中所有的女人,除了几个老嬷嬷之外。你都会以为我们是同胞姊妹啦!”
    石轩中暗想:“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姊妹,正如琼瑶公主和那四郡主都长得极为相似,这是我亲眼见到,早就知道不是姊妹关系。”
    他故意露出怀疑不解的神色,心中继续想道:“这小苹和小莲年纪虽幼小,但五官轮廓,无不极似琼瑶公主和四郡主。从小苹的口气中,可知另外还有些女孩子也长得十分相似,这究竟是何缘故?到目前为止,琼瑶公主的身世来历总算已摸到一点线索,再追下去定能查出;但目下我却怀疑琼瑶公主在外面威权虽重,可是会不会仍然暗暗受毒叟朱向冷指挥?”
    他以前曾与朱玲、清音大师等讨论过关于琼瑶公主的问题,那时大家都深以琼瑶公主年纪尚轻,可是在武林中布下的罗网,似乎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所能想得到,到像是已经处心积虑地布置了一二十年。因此大家都因这琼瑶公主这等年轻而感到大惑不解。
    目下这个疑问已经可以冰释,不用说这一切阴毒的手段,严密的罗网,必是毒叟朱向冷多年来想出来和一手布置的!
    正因如此,他更加对琼瑶公主的真正身份感到兴趣,她是否毒叟朱向冷的傀儡?她为何深谙玄阴门的武功?假如她不是傀儡的话,她是什么来头?
    当然这些问题,白衣少女小苹不会回答他,他只能采取旁敲侧击之法,获取线索;而且想深一层,小苹很可能根本不晓得这些事的内情。
    那白衣少女小苹冷淡地笑一下,又道:“别看我们今日说了不少话,谈得颇为投机。可是也许明后天你就不认识我啦!”
    石轩中讶道:“这话怎说?”
    她道:“你到时就知道啦!”
    石轩中道:“我实在等不及,你先说来听听可行?”
    “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可以告诉你。那就是和我同一时期的尚有小翠、小秋和小杏三人,我们四个人年龄一样,相貌身量声音都无分别,她们也到恒春谷来的话,除非我先告诉你我是谁,否则你一定认不出我!”
    “啊,原来如此!”他说,这时一个疑念迅即掠过他心头,于是又问道:“照你这样说,那小莲姑娘也有同一时期的同伴啦?”
    她眼中露出讶骇之色,道:“你居然这么聪明么?不!不可能这么聪明地推测得到,哼,我想你一定已见过白兰她们四位郡主姊姊!”
    她逼前几步,几乎要碰到石轩中的身体,双眼之中,射出真真正正冰冷无比的光芒。
    石轩中心中极为震骇,他真想不到这个女孩子居然这么聪明精细,推理能力之强,冠绝生平所见过的女孩子。
    这一瞬间,他的心念连转,已考虑到两种情绪的表现,一是他装得若无其事,神色丝毫不动。一是故意露出讶异之色,表示内心的震动。
    “像她这种聪明绝顶的女孩子,必需比对付常人更深一层!”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心头,登时流露出一面讶骇交集之色。
    要知石轩中本来机智绝伦,心计深沉而敏捷,但他天性侠义,胸襟磊落,因此少有机会表现他这一方面的惊人天才。
    目下为势所迫,不得不运用高度的智慧和手段应付。而他这个决定,就像是《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对付曹操一样。当曹孟德望见华容大道上有火烟升起,别的人都认为诸葛亮既然在大道那边现出伏兵形迹,定然是故布疑阵,必无伏兵。但曹操却想深一层,认为诸葛孔明一定故意在大道伏兵,诱他自投罗网,是以决定从小路走。哪知诸葛孔明看准了曹孟德的思路,偏偏就设伏兵于小路,于是才有“关云长义释曹孟德”的故事流传下来。
    石轩中正也是如此,他算准对方既是智力超群,如若装出镇定的态度,反而偾事。
    白衣少女小苹凝眸望着他,石轩中立时平复如常,道:“我不懂你的话!”
    她冷冷道:“真的?”
    石轩中道:“但现在又懂得啦!你话中显示出还有四个姑娘,是不?”
    “不错,你可以表示讶异,但为何又有惊骇之情?”
    石轩中道:“那是为了你的绝顶聪明之故!我算是碰上对手啦!”
    那白衣少女小苹装出不懂之态,道:“这话怎说?”
    石轩中道:“你确确实实是聪明绝顶之人,我适才听你一说及小莲姑娘时,就联想到可能她也有三个一样的伴侣。其时我心中一动,又联想到你们这一组虽比小莲姑娘她们年龄大些,但仍会只有十六七岁,因此可能还有另外的一组,比你们年纪更大一些的;但你马上就猜到我的思路,这岂不是聪明绝顶?”他看她没有否认之意,便又道:“请容我再问一句,你说过谷主特别爱惜你,是不是因为你特别聪颖之故?”
    小苹轻轻颔首,石轩中陡然想起那谷主等人可能就要回到恒春谷来,那时不知几时才有机会单独和小苹相处和向她刺探谷中情形。因此目前的时间比什么都要宝贵,立即问道:
    “俗语中有道是‘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但你们怎能个个都长得一样?这一点真令人大惑不解!”
    白衣少女小苹淡淡道:“此事你迟早会知道,说也无妨。你见过枉死城中那许多丑女,那就是她们的贡献了!”
    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步声,小苹立刻住口,两人都向门外望去。
    转瞬间一个人现身门外,却是那白衣女童小莲,她把门推开一点,冷冷地望他们一眼,道:“你们当真躲在屋子里?”
    小苹冷冷接嘴道:“果然不出那两个老嬷嬷所料,是不是?”
    小莲突然现出佩服之色,道:“小苹姊从来没有料错,这话正是她们说的!”
    小苹道:“我早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在谷主面前这样说,本来不想把钟灵他带入屋中,可是……”
    小莲迷惑地道:“为什么你又让他进屋?”
    小苹道:“很简单,换了你也会这样做。试想她们既然在谷主面前这样说了,就算你来此时,见到我们不在屋中,那两个老嬷嬷,也会对谷主说:那丫头儿精灵得很,她一定算准谷主你快要派人去找她,便先一步离开屋子!小莲妹妹,你想是不是这样?”
    小莲迟疑道:“我……不知道!”
    小苹冷笑一声,道:“你太老实啦!不要说别的,单单就她们必须挽回面子这一点,就非这么诬栽我一下不可!对不对?”
    小莲的思想及判断力这时已完全被她控制住,点头道:“对,对,因为她们先说过你一定在屋内,为了面子,势必这等诬赖你不可!”
    小苹又道:“我想反正要被她们在谷主面前诬陷,为何要空自背这罪名?倒不如真的把他带入屋内。此事换了你,也一定气不过而这么办的,是也不是?”
    小莲连连点头,小苹接着又道:“你不妨证实一下我的推测,等一下见到谷主,你就说我和钟灵站在屋前,看那两个老嬷嬷怎样说!”
    他们三人一道沿着一条花径走去,左兜右转,大约走了总有三四里路,石轩中和小苹渐渐走在一起。石轩中轻轻道:“假如谷主得知在下和姑娘曾经进入屋内,便将如何?”
    小苹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最多我们都活不成!”
    石轩中摸一摸肚子,道:“我倒不把自己生死放在心上,你知道我已服下毒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但你却死得太无辜啦!”
    这时前面的小莲全神贯注在路径方向上面,无暇听他们的谈话。
    白衣少女小苹道:“谷主的毒药盖世无双,他不要你死的话,绝对死不了!”
    石轩中道:“反过来说,他要我死的话,立刻就得丧命,是不?但我告诉你,假如我有心违抗,除非他出手把我杀死,不然的话,我反正不吃任何东西,一时半刻之内决死不了。”
    小苹突然深深望他一眼,道:“你有违抗命令的胆子么?”
    石轩中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小苹迅即又道:“我已经知道你要筹思一些模棱两可的答话,所以不用说了,我不妨告诉你,谷主若要你死,只要远远做个动作,你就马上倒毙!”
    石轩中道:“你究竟告不告诉我呢?”
    小苹道:“这话说得好,若然你不是这样说法,我决不告诉你。”
    石轩中暗自忖道:“我已考虑过几十种方法,最后认为这样问法才行,你如果以为我是冲口而出,那就大错特错。”
    耳中只听那小苹道:“谷主身边有个特制的金哨子,吹时毫无声音,但鸟兽虫蚁却似乎能够听得到,都会生出感应!”
    石轩中道:“哦,他一吹那金哨子,我体中的毒药就会发作,猝然倒毙,是不是?”
    她点点头。石轩中又问道:“假如小莲姑娘不卖账,把实情说出,你怎么办?”
    小苹道:“不会,她对那两个老不死的也没有一点好感,我们吃的苦头太多啦!”
    石轩中直到这时,已可以断定这恒春谷之内,人人都有私仇。
    甚至这小苹和小莲之间,也没有一点友谊或情感。这种情形正是那谷主毒叟朱向冷自己制造出来,假如他不是要把所有的女孩子自小都训练得心肠冷酷的话,她们就不会对任何人都存有“仇恨”之心。
    他想了一下,道:“那金哨子这等奇怪,可惜我没有机会瞧瞧。”
    小苹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你如果要看,以后给你看就是!”
    前面的小莲突然停步,回头冷冷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石轩中望了小苹一眼,等她出声回答。但小莲却尖锐地道:“喂,我问的是你!”
    石轩中感到甚为奇怪,道:“在下怎敢胡乱说话?万一小苹姑娘不高兴,在下吃得消么?”
    小莲冷笑道:“那么你为何不想到我高兴不高兴?你以为她的地位比我高么?”
    石轩中怔一下,觉得难以作答,暗想此地之人,个个冰冷多疑,又没有大小尊卑之分,照理说,这小苹和小莲虽是同一阶层,但小苹年纪稍大,应该算是地位稍高,可是这小莲却一点也不肯容让。
    小苹开口道:“我正在告诉他以前有七个武林人误闯枉死城的故事。其中有一个遭遇和他差不多,但不久就因心不够狠,手不够辣,被谷主逐出门墙,同时以他来试验一种药物,以至终于惨死。”
    小莲冷冷道:“这就奇了,你素来不爱说话,所以我不问你而问他!”
    小苹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听说你日内就要调到冰宫去,所以多跟你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回到恒春谷来,还得看你的造化!”
    小莲面色微变,回头向前路瞧去。歇了一下,道:“怎的你老是用不着调到冰宫去?”
    石轩中内心暗暗震动,他记得当日遇见琼瑶公主之时,曾经听她说在踏入江湖以前,就是住在大雪山冰宫之内。目下她们口中的冰宫,无疑就是琼瑶公主的老巢。
    他时时想知道琼瑶公主的出身来历,这个武林中一大秘密,能够揭穿的话,定能轰动一时。
    只听小莲又自语道:“我会不会带错路呢?”
    小苹道:“假如谷主他们是在恒春别府之中,你就走错路啦!”
    小莲骂一声该死,道:“这些树木花卉一转眼就变了样子,老是骗得人多走冤枉路!”
    小苹道:“往回走吧!让我帮忙瞧瞧,是在那条岔路上开始错的!”
    石轩中接嘴道:“本谷阵法奥妙,而又时时变化,若是当真迷了路,怎么办呢?”
    小莲道:“那就只好自认倒霉!有时碰上阵中花树变化太大,说不定要兜上一两天才摸得清楚。”
    小苹补充道:“我们都熟知阵中各种厉害埋伏,因此最多迷路而不会遇害,但换了别人的话,那就变成步步危机啦!”
    三人又往回走,转入另一条叉路中。石轩中一路上所得的印象,总觉得谷中道路都极为相似,如果要靠在外形上辨认,当真是困难万分,更不要说这些花树还能迅速变化。
    由他们转回时开始,石轩中老是在考虑一个问题,这时他倒宁愿她们一时找不到路径,以便多些时间让他慎重考虑。
    那白衣少女走在最前,石轩中甚是留意她的动作;有一点令他甚感迷惑,因而无法把心中考虑之事作一决定。
    那就是这个尚未成年的美丽少女对他虽是处处露出袒护之意,可是她似乎尚未长成,而且她的举动之中,一点对他发生了男女之间感情那种迹象都没有,因此使得他大感不解。既然她不是爱上了自己,为何又处处袒护?
    要知石轩中为人光明磊落,并且一向谦虚自重,决不会有“自作多情”的可笑念头发生;但是由于他相貌优美潇洒,气宇轩昂不凡。他一生之中,不知道已碰上多少女孩子对他一见倾心。
    而他也时时受到这些对他倾心钟情的女孩子的暗助。
    目下那白衣少女小苹既无丝毫一见钟情的迹象,那么凭什么要暗加袒护?这个原因没有弄清楚之前,要他下个决定,委实不易。何况他必须想到可能是毒叟朱向冷的一套手法,利用小苹来查出自己真正的底细!
    正在寻思不已之际,小莲突然叫道:“等一等,我过去瞧瞧!”
    话声摇曳间,她的人已像一头白鸟般飞纵向一条小径之内。
    白衣少女小苹回转来望了一下,面色陡然大变。石轩中缓缓走近她身边,道:“怎么啦?”
    她极力使自己平复如常,可是转眼间面部的肌肉都抽搐颤动。
    石轩中一望之下,已知道如果不出手的话,她就会发生剧烈的痉挛。
    他原本就是侠骨义胆的大丈夫,这时忍之不住,举手在她后心上拍了一掌。
    小苹啊了一声,登时恢复原状。
    眨眼间那小莲从小径内纵出来,道:“奇怪,奇怪!”
    小苹冷冷望着她,但没有开口询问。
    石轩中自然更不便出声,但心中却明白那小莲所发现的怪事,必与小苹有莫大关连。
    小莲沉思地继续找寻路径,那小苹也不住地转动眼珠,分明也是要解决心中的难题。
    走到一条岔路路口,小苹向右边走去,小莲却向左边举步。
    小莲首先叫道:“你走的不对,那不是又走回你的屋子么?”
    小苹冷冷道:“你那边才是回到我屋子的方向,你如果不信,那就分开来走!”
    石轩中已听出她大有撇开小莲之意,心想:“如果撇得开的话,那就最好不过。”因为他已将心中的考虑作了决定,但却没有一点机会。
    小莲迟疑一下,果真向那边奔去,但只走了七八步远,又转回来,道:“算了,我自知谷中道路比不上你那么熟。”
    小苹仍然冷冷的,当先向右边走去。
    三人分枝拂叶,走了一程,那白衣少女小苹哎了一声,道:“要命,当真走回我屋子啦!”
    三丈外的树荫中,果然有幢屋子。小莲道:“你真的走错路?”
    小苹道:“难道这等事还有假的不成?”
    小莲道:“我不管,等会见到谷主,只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他,看谷主怎生猜想。”
    石轩中忽然放步向屋子奔去,身法甚快。小苹为之一愣,眼睛一转,已看到另有一条人影,从屋子旁边一条小径处转出来,欻然推开屋门进去。
    石轩中跟着那道人影入屋,屋外那条小径又转出一人,却是铁嬷。
    她也纵到门边,向内看去,只见石轩中就站在入门数步之处,那个先他一步入屋的老妪铜嬷,却在内面桌子旁边,手中取着那柄用布裹住的长剑。
    铁嬷在屋外冷哼一声,道:“小伙子,你可知道本谷规矩是除了谷主之外,任何男人不得踏入本谷的任何屋子之内?”
    石轩中转回头,微微一笑,道:“铁嬷这话说得不通情理!在下如若被谷主收归门下,日后必须居住屋内,难道露天打地铺不成?”
    铁嬷冷笑道:“谷主一定收你为徒么?哼,我看只怕未必!”
    铜嬷已经把裹剑之布折开,那仙兵神物“青冥剑”登时吸引住她全部注意力,同时深感骇异。
    石轩中仍然向铁嬷道:“不知铁嬷何以对在下有仇视之心?在下若然幸而投入谷主门下,我们就是一家人,应该同舟共济,互相帮助,铁嬷以为可对?”
    铁嬷冷冷道:“什么同舟共济,你已犯规擅入此屋,我看今日倒是有了行刑的机会,还有那小苹,她居然让你犯规,这一回她如果逃得过我们掌心,我就服气她啦!”
    石轩中道:“在下是见到你们进屋,才跟着进来的!你们当时应该示言拦阻才是!”
    铁嬷面色一沉,道:“好,你居然敢反咬我们一口,喂,阿铜姊听见没有?”
    铜嬷掣出青冥剑,屋内登时闪过一道青光,森森寒气弥漫全屋。
    她道:“别的慢慢再说,你可知道武林中青冥剑是谁家之物?”
    铁嬷凝眸一想,骇然道:“青冥剑?那是崆峒派镇山之宝,你有没有看错?”
    铜嬷冷笑一声,道:“剑鞘上刻着青冥两字,难道还会假么?”
    石轩中倏然转身,只见那铜嬷挺剑作势。他倒不怕对方仗着青冥剑对付自己,可是见到她口中还含着一个金光灿烂的哨子,心中不禁一凛。
    铜嬷口中虽是咬着金哨子,但仍然能够说话。她道:“你是谁?可是剑神石轩中?”
    石轩中回答之前,转头一望,只见那门外的铁嬷右手横拐,左手也提着一个金哨子。
    他故意退了一步,离那铜嬷更远了一点,然后道:“不错,我就是石轩中,我此来本无恶意,但目下一则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的凶毒残酷,二则为势所迫,无法不取你性命!”
    要知他乃一代大侠,身份倏关,不然他猝然出手,玄门罡气无坚不摧,铜嬷可能连念头也未曾来得及转动,就当场毙命。但他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偷袭,是以先退开一步,教她安心一点,不至于马上吹那金哨,同时说明白要取她性命!
    他轻喝一声“接招”,踏前一步,双掌齐发,隔空遥击。
    铜嬷右手青冥剑和左手钢拐一齐抡舞,拆解他劈空掌力。石轩中化掌击为攫抓之势,欻然变化。举手间已抓开对方手中钢拐,不过左手五指发出的真气,却攫不动那青冥剑,敢情那青冥剑锋利盖世。他五指真气一碰到剑身,登时都被切断割裂。
    那铜嬷心头大凛,连忙运剑援救左手钢拐的劣势。谁知石轩中志不在此,五指疾收回来,“夺”的一声,她口中的金哨子已吃他隔空抓夺正着,疾然向他手中飞来。
    铜嬷身手已是一时之选,剑势一变,直向石轩中扑到。
    她应变得奇快,大出石轩中意料之外,这时形势倒变成如果石轩中要接那个金哨子,则必须出手抵挡对方这一剑。
    石轩中虎目一瞪,威光四射,左手运起玄门罡气,迎面击去,右手一招“分光捕影”,把金哨子抓在掌心。
    他的玄门罡气于今已练到收发由心之境,当真是无坚不摧,无人能够抵御。那铜嬷武功虽强,但一碰到他的罡气,已知不妙,连忙收剑自卫。
    但闻“达”的一声,那铜嬷双脚落地,双目瞪得大大,身形摇晃一下,这才仰天仆倒。
    要知石轩中目下已非昔比,那玄门罡气已练到十分精纯之境,若是以前,这一掌过处,铜嬷身躯飞退开去,非撞穿墙壁不可,但目下只被罡气透身穿过,把内脏完全震成粉碎,仰翻地上而死。
    他们这次动手,只不过是眨眼之间。门外的铁嬷被石轩中身影遮住一半视线,瞧得不大清楚,是以直到铜嬷无声地仰翻地上,她才发觉不妙。
    她正要退时,脑后一缕冷风急袭而至。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忙向前弯腰,一个大转身,手中拐杖借着转身之际,猛扫出去。
    那个奇袭铁嬷之人,正是白衣少女小苹。此女心计高人一等,刚才偷袭的一招,正是要对方这样闪避!这时只见她玉手松处,兵器已顺势脱手击去,结结实实地击在铁嬷脑袋之上。
    那白衣少女小苹用的兵器,正如那四郡主一样,都是玄冰尺。
    那铁嬷武功本来甚强,但一则万万想不到小苹这个谷中的人竟会出手偷袭;二则那小苹工于心计,料敌如神,同时又熟知铁嬷的武功,攻其所必避,又算准她闪避的方向,出其不意,玄冰尺脱手击去。是以铁嬷一身武功,还未及用出来,就已倒地。
    石轩中举眼一瞥,只见那铁嬷头颅迸裂,死状甚惨。
    那白衣少女小苹正俯身在那老妪碎裂的脑袋旁边,捡起那根玄冰尺。
    他轻轻皱一下眉头,再向屋外望去,只见那个白衣女童小莲躺在地上!她仰天而卧,面部及胸前没有半点血迹。
    石轩中道:“小苹姑娘可是也把那小莲姑娘杀死了?”
    小苹倚在门边,玄冰尺垂靠在裙脚边,淡淡问道:“你就是石轩中?”
    石轩中肃然颔首,道:“小苹姑娘可是有什么见教?”
    他见她不答刚才那个问题,便明白那小莲之死,一定是被她在后面突然出手,所以才死得无声无息,而因此她才不回答自己所问的话,于是他也不再追问。他神色一旦变得肃穆,登时显得威势迫人。
    小苹本来冷淡和不在乎地望着他,但这刻似是被他气度威势所慑,怔了一怔,道:
    “见教两字不敢当,倒是有几个问题要请问你。”
    石轩中道:“姑娘请说!”
    白衣少女小苹道:“你要杀死我么?”
    石轩中缓缓道:“姑娘与石某有助而无害,怎会无故加害?”
    她道:“石大侠可曾和公主交过手?胜负如何?”
    石轩中道:“我们虽然见过面,也交过手,但都不算正式较量,所以那一次石某虽然占了上风,但却算不得分出胜负!”他歇一下,接着道:“琼瑶公主踏入江湖之后,你们就断绝了消息么?”
    她点点头,道:“这恒春谷一向秘密万分,谷主为了不让武林任何人查出此地,所以不与公主互通消息。”
    石轩中道:“你目下出手杀死两人,等会见到谷主时,不知如何交待?”
    小苹道:“我被迫施展毒手,后事如何安排,还未想到妥善办法!”
    石轩中听了甚不以为然,只因就算放在屋内的青冥剑被两老妪发现,却也算不得为势所迫。尤其那白衣女童小莲,首先被她在背后暗算毙命,难道也是为势所迫,必须置小莲于死地?
    他这时恢复了原来面目,便不再掩饰自己喜怒之情。因此心中的不满,都流露在面上。
    小苹察言观色,便已明白,突然幽幽叹了一声,道:“今日之事,实在怪不得我手段毒辣。首先是小莲发现了我的秘密;其次这两个老妪更是屡欲加害于我,所以也把她们杀掉灭口。”
    她又叹息一声,显然情绪波动甚剧。她接着又道:“小莲刚才在小径之内,发现我父亲的坟墓,那是我费了许多日子,才把我父亲的尸体从冰雪中掘出来,葬在那儿!”
    石轩中讶道:“令尊竟是死在冰雪之中的?”
    小苹道:“他虽是死在冰雪之中,但其实却是被谷主所害!”
    石轩中眉头一皱,道:“这样说来,那毒叟朱向冷与你竟是有着杀父之仇了?”
    小苹道:“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我却不能怪他!”
    “这就奇了,为何又不能怪他?”
    小苹道:“本谷之中所有的女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身世,因为均是自幼就被抱到此地。我是两岁之时来的,由于我天生较常人懂事得早,两岁时的事情,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可是却记得他们的相貌,我父亲原来也是武林中人,就是川北道上的宗治——”
    石轩中插嘴道:“原来令尊就是飞星赶月宗治,我很早就听过他的大名。”
    她听石轩中说知道她父亲的名气,不禁高兴地笑一笑,道:“我是把他遗体挖掘出来之后,在他衣袋中找到一些书信文件,才知道他的名字,因此我也有了姓氏啦!他不知所为何故,和好几个武林同道闯入大雪山来,居然误入枉死城中,但没有被那些丑女骇死,结果找到这恒春谷来!”
    石轩中道:“他们的胆气真不错,那枉死城当真恐怖得很。”
    宗小苹道:“谷主发觉后,立刻把他们诱出谷外,让他们通行那著名的‘断魂峡谷’,这断魂峡谷长达三十余里,路途曲折,两边夹峙的冰山雪岭都高入云霄,无法攀登。这条峡谷因为老是有冰崖雪岭崩塌,尤其是有人穿行其中之时,一声低微的謦咳,就足以引起雪崩。谷主说:只要他们安然穿过这条断魂峡谷,便可以让他们活下去!我当时虽然认得其中一个是我父亲,可是不知何故不敢向谷主坦白求情,终于我父亲他们全体生埋在冰雪之下,活活冻死。我虽是十分悲伤,可是这种情形之下,却怪不得谷主,只好设法把父亲遗体挖出来,在那小径内造个小墓,立了一方小小石碑,谁知被小莲发现,因此不得不杀她灭口!”
    石轩中道:“小莲姑娘虽是见到令尊之墓,但就算她把此事通盘报告谷主,你认为谷主一定就会对你处罚么?”
    宗小苹道:“谷主的为人,当真是心黑手辣,毫无感情可言。
    他如若知道这回事,这一来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为了先发制人,根绝后患,自然先一步下手将我杀死!”
    石轩中把青冥剑插向背上,四顾一眼,但见四周花树悄然,毫无异状,当下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行讨论,请问你如何安排以后之事?”
    宗小苹缓缓道:“我目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迅速逃离此处,永远遁隐于人海之中。恒春谷及冰宫虽是有耳目遍天下,但我只要不露出一点武功,做个最平凡的人,这一辈子他们别想找得到我!”
    石轩中道:“姑娘说得不错,你如隐遁人间,安分守己,此生自可无事!”
    她接着道:“第二条路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石轩中道:“没有关系,我此来并无毁灭恒春谷之意,只不过想找一点药物而误入枉死城中。目下之事好生令我为难,只因我时间无多,必须赶紧找到药物离开此地,可是既然又知道毒叟朱向冷恶迹不少,又应该设法制止,不让他能够继续为恶。”
    他低头瞧瞧手中那枚金哨子,又道:“现在我自家也有了麻烦!”
    宗小苹聪明绝顶,已猜出他话中之意,便道:“你本来以为那毒药喝下之后,既可暂时没事,那就不要紧了,却想不到这种毒药竟是用金哨无声之声催发的,是不是?”
    石轩中道:“姑娘说得太对了,假如是慢慢发作的毒药,我除了当时喝下便即运功将那杯毒药化为气体,大部分从口鼻中排出体外之外,尚有小部分只须略假时日,就可完全清除。但这等毒药既然完全不同,我可就没有把握能不能转变!”
    宗小苹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当时你要喝下毒药之前,老是设法拖延时间,竟就是暗中运功以便抗御毒药了?假如那时不给你时间,你又如何呢?”
    石轩中道:“问得好,若然我没有充分准备的时间,也许不敢服下那杯毒药!现在趁姑娘尚未离开之前,可否请姑娘指示一下此谷道路?”
    宗小苹想了一想,道:“我如果把谷中的道路告你,岂不是当真变成叛逆谷主?”
    石轩中默然不语,暗自忖道:“此女适才行为,虽已属于叛逆之举,但我一生仗义行侠,敬重忠孝节义的人,目下岂能出口教她反叛故主?”
    要知石轩中身为一代大侠,胸襟磊落正直,他可以劝人改邪归正,但不能劝人叛逆师门,弑杀故主。是以一时感到左右为难,无法开口。
    宗小苹冰冷的神色中,透出一丝微笑。石轩中突然挥手道:“你走吧,最好趁早离开此地,毒叟朱向冷所作所为,虽是罪应诛戮有余,但你身份不同,不能参与此事。”
    宗小苹缓缓道:“古来不是有过不少大义灭亲之事么?为何你不这样劝我?”
    石轩中道:“不错,但那是不得已之举,试想你虽然知道令尊死在谷主之手中,尚且说怪不得朱向冷,可见得他对你恩义有加,令你不易忘怀;假如他肆虐人间,而又无别人可以制裁,非你不可,那时你才有此责任;否则徒然令你终身遗憾于心,有何益处?”
    宗小苹瞠目道:“你替我想得十分周到,哎,你的大名我们早就听说过,你的大仁大义的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我们有时谈论,总以为你虽是号称为武林第一位美男子,但由于胸襟磊落,定然不善体贴别人。现在才知道以前完全想错,怪不得朱玲跟了你之后,死心塌地!她真有福气。”
    石轩中被她当面大捧一场,不觉也感到不好意思,当下道:“姑娘对石某的印象多是传闻之言,事实上我也不过是个平凡之人。目下我要去找毒叟朱向冷,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存着不取他性命之心就是!”
    他这话留有后步,那就是假如毒叟朱向冷当真是十恶不赦,或者为势所迫的话,仍然会取他性命。
    宗小苹笑一下,随即又收敛住笑容,淡淡道:“那么我这就走啦!”
    石轩中从她的笑容之中,忽然记起那琼瑶公主,不禁怔一下,忖道:“那几位郡主对我说过,琼瑶公主一生都不曾笑过,独独对我笑过几次之多。她们既是饱受朱向冷的训练,永远以冰冷心肠和面目向人,怪不得一生都不肯笑一下,由此看来,琼瑶公主对我颇有好感,已是无可置疑之事!”
    宗小苹已隐没在花树之中,突然又从一丛浅蓝色的花后露出头来,冷冷道:“石大侠,你自信走得出此谷么?”
    石轩中道:“我凡事尽力为之,相信此谷所布置的花树阵法还难不住我!”
    他回答之际,心中大感惊异,只因这宗小苹不但声音完全回复原有的冰冷,而且眼神之中,也似乎有点不一样。是以他十分用心地注意她和细细寻思。
    宗小苹道:“我是先说有两条路可走,你为何不问问我关于第二条路?”
    石轩中道:“假如姑娘肯告诉我,我自然洗耳聆听!”
    宗小苹冷冷道:“我如要留在此谷之中,只要设法接近你,使你毫不防备,然后突然把你杀死,那就是第二条路!”
    石轩中朗声一笑,道:“此路有点不通吧?朱向冷一看那小莲和铁嬷的死状,就知道是你下的手!”
    宗小苹道:“那也不然,我只须说,因见你不畏金哨催毒,是以只好牺牲她们,取信于你,才能和你接近!”
    石轩中道:“这一番言词的确十分巧妙,不过你既然不用第二条路,说也无益——”
    宗小苹突然从树后走出来,道:“我一个人恐怕跑不了多远,还是跟着你吧!我带你去找寻谷主,假如找得到他而你又能把他制服,那样比起目下我独自逃跑更好!”
    她的声调冷漠之极,石轩中听在耳中,十分不舒服和奇怪。
    他道:“你如自愿这样做,我当然求之不得。只要见到毒叟朱向冷,相信今日就是他恶贯已满,应该遭报之时!”
    宗小苹向右边一条道路指道:“我们试从这条路走,虽然有迷失之险,可是如果成功,我们就神鬼不知地出现在他身边!”
    石轩中迈步走去,一面道:“那么你和我一同前行,免得不幸遭他暗算!”
    她果真和他并肩而走,石轩中锐利无比的眼光,只向周围搜索,一点也没有注意身侧的她。
    走了数丈,路径越来越狭,两边都是密密的花树夹峙。
    宗小苹忽然伸手挽住石轩中的臂膀,冷淡地道:“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散丢失了!”
    石轩中漫应一声,本来这宗小苹长得美丽之甚,虽然年纪稍轻,只有十六七岁,但她那种青春光彩,却另有动人之处。
    如果换了别的男人,就算对宗小苹毫无意思,可是目下被她这样紧靠着走,彼此身体相触,敢说没有人不会情怀荡漾的。
    谁知石轩中此生所识的美女不计其数,几乎都对他发生感情,因此对于这个尚未完全成熟的美丽少女,他当真一点也不动心。
    当然他一身正宗内功帮助他镇静心神之力也不少。
    又走了数丈,宗小苹挂在他臂上,宛如小鸟依人,几乎不用出力开步走。
    她轻轻道:“石大侠,听说你的剑术已经达到通神的地步,武功之高,自然不必再说,可是以你这种不可一世的人物,不知是否也有弱点?”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当然有啦!”
    “你的弱点在哪里?”
    石轩中道:“感情,这是我一生最主要的弱点,可是却无法改变!”
    那宗小苹也是练的上乘武功之人,自然懂得他的话中含有至高无上的武功要旨,而并非和她胡诌搪塞。当下道:“假如你一出世就受到严格的训练,这一弱点就可以消除啦!”
    石轩中道:“那也不尽然,对某些人来说,你说的办法也许有效。在习艺练功之际,要比同样没有受过严格感情训练的人进境神速得多!可是你要知道,武功到了某一境界之后,再往上进,就需要以全部感情贯注入武功招数之中,而不是把与生俱来的感情严拒于武功的门外!”
    她轻轻啊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这种道理!”
    石轩中道:“听起来好像很玄奥,可是事实上十分简单。譬如你一招击去,能够有如自然运行,身心俱与天地浑然一体,那时就算有无数刀剑砍击在你身上,也不能伤你分毫。试想谁能把宇宙伤得分毫?又试想谁能抵御大自然的威力?如海啸地震,火山台风之类的灾害侵袭?”
    她听得十分入神,最后叹息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武功要练到同参造化之境,必须把感情完全化入,如同长天无所不覆,大地无所不载,是也不是?”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正是这样,但切不可以躐等而进,否则徒然自食其害!”
    宗小苹怔了一阵,又道:“除此之外,你身上有没有弱点?譬如说死穴、罩门之类的弱点?”
    石轩中剑眉轻轻一皱,心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那就是他隐隐泛起不可信任这个白衣少女的感觉!
    可是按理说她不应对自己不利。因此他不能稍为迟疑,以致露出丝毫不信任她的意思。
    他坦白地道:“我是修炼正宗内家功夫的人,讲究的是功参造化,与天地浑然同体。如果练到功行圆满,那时有如宇宙常存,但反过来说,如若功行未满,那就有如无所不载的大地,只须用点小气力,也可以挖个大洞。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她缓缓道:“大致上懂得啦,但还不十分明白,我得细细想一下!”
    这时前后左右花树迷离,有时出现六七条岔道,令人眼花潦乱,不知该向哪一条路走?
    又走了一程,石轩中忍不住问道:“你肯定未曾走错路么?”
    宗小苹轻震一下,道:“这个我可不敢肯定答复,你可是觉得不对?”
    石轩中没有回答,但心中却寻思道:“我不是没有涉猎过阵法之道的人,照目下这等走法,分明似是快要陷入此阵枢府禁地的样子!”
    眼前仍是花树密植,路径甚狭,他们走了数步,突然在前面丈半之处,出现了一个人。
    石轩中登时停步,那人冷冷道:“剑神石轩中不去赴瑶台之会,却跑到老夫恒春谷来,伤我谷中之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石轩中没有立刻回答,心中迅速地想道:“以我的耳目,居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难道这毒叟朱向冷的功力之高,竟到了这等骇人的地步?若然他当真这等高明,我干脆弃剑就缚,不须作徒劳的挣扎啦!”
    毒叟朱向冷又道:“石轩中,你并非泛泛之辈,何以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石轩中仰天长笑一声,道:“石某不辞千里奔波,到你这恒春谷来,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过目前却恕难奉告!”
    毒叟朱向冷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虽然强绝一世,号称剑神。但今日陷身在老夫恒春谷中,已等如自投罗网!”
    他的话声竟是那样的充满信心,态度又镇定异常,石轩中不由得不信了几分。
    毒叟朱向冷又接着道:“因此你虽不愿回答何故来此的问题;老夫仍然要设法问你!”
    石轩中微笑道:“石某如果不肯回答,不知谷主有什么方法可以逼得出来?”
    毒叟朱向冷道:“对付你这种人,威迫利诱都万万不行,对不对?”
    石轩中道:“不错,但除了威迫利诱之外,谷主还有什么妙法?”
    毒叟朱向冷道:“当然有啦!那就是由于你是个最讲理的人,老夫只一味跟你讲道理,岂不就行了吗?”
    石轩中默然有顷,才道:“只要你的道理能令石某心服,那就只好说啦!”
    宗小苹一直扳住他臂膀,似是十分害怕毒叟朱向冷的出现。
    不过石轩中却感到她身体丝毫也不颤抖,纵使适才朱向冷突然出现之际,她也没有特别的例如猛可一震的表现。
    他的念头只转了一下,便又全神贯注在对面的敌人。
    毒叟朱向冷缓缓道:“老夫数十年来足迹不离大雪山区一步,石轩中你找到我头上,未免欺人太甚了!”
    石轩中凛然道:“你虽然足迹不离大雪山区,但恶孽满身,正是人人皆可得而诛之,那枉死城中的许多女子,就是你最大恶行之一!”
    毒叟朱向冷又缓缓道:“然则照你的话推测,你竟是为了行侠仗义,才来到老夫的恒春谷了?”
    石轩中不理不答,朱向冷又道:“当然事情不会这等简单,你一定是为了救什么人,才深入到大雪山中的恒春谷,是不是?”
    石轩中暗暗好笑,心想自己本是为了求取“雪莲”才到此地,可是那毒叟朱向冷却以为自己要救人而来,竟是完全猜错。由此更可证明毒叟朱向冷和外面的琼瑶公主完全断绝消息,否则对于自己的行踪,怎会全无所知?假如知道自己的行踪,便可以了然目下武林局势这么紧张,岂有时间分身来此地救人?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23:34 , Processed in 0.5000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