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论剑篇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入骨风骚展媚功
    没有人开腔接口,唐天君自己接下去道:“这是因为他这一招绝技一旦出手,立时会有一个当场死亡,所以我才及时制止这等惨剧。”
    他的目光注定在净光面上,淡淡一笑,道:“当然啦,这个倒毙之人,必是你而不是他。”
    净光不敢辩驳,唯唯以应。
    夏昆突然高声道:“在下大胆恭请唐先生,再深入分析如何?”
    唐天君道:“使不得,这是因为你的化血刀法中,有一招反手式,恰是克制净光暗器绝技的妙手法。”
    病头陀净光露出愕然之色,道:“唐先生见过愚僧的手法么?”
    唐天君道:“你武功精妙超卓,想来平生只施展过几次,我如何见过?”
    净光这时可就不敢再说,但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横豆眼前,那便是唐天君既未见过他的暗器手法,如何晓得他会被夏昆克个正着?
    人人皆有此念,但都如同净光一般,不敢质询。
    唐天君岂有看不出之理?当下仰天冷笑一声,道:“我天魔一派,天下无双,任何奇功秘艺,无有不识。净光的暗器卓绝,在我看来,只是很粗浅的玩艺儿而已,净光,我只要说得出你那一招手法的名称,谅你必能心服口服。”
    病头陀净光付道:“这夺命珠乃是本门秘传绝技,天下间无有人知,他如何说得出名称来?”
    当下朗声应道:“是的,唐先生若然晓得此—手法的名称,咱家简直须得五体投地的佩服了。”
    唐天君淡淡道:“这又何难之有?你那一招,可是称是七煞大招魂么?”
    净光一怔之后,果然拜伏地上,表示他实在是服气得无可再服了。
    全场之人,心头泛涌起无限敬意。对这位接掌大宗师位置的人,都感到如天人相隔,深远莫测。
    净光高声道:“唐先生……不,少宗师,咱家是心服口服,任凭差遣。”
    唐天君面上现出笑容,因为他终究凭仗渊博的武学,慑伏天下群魔,使他们衷心认定自己有宗师的地位。假如不是上面还有一个师父,则这个大宗师的头衔,自是非他莫属了。
    但无论如何,如今已博得少宗师之衔,不久的将来,自然可以晋升为大宗师了。这是得到天下邪魔头子们所承认的,当然与自号的大不相同了。
    他高坐台上,略一挥手,道:“请起来。”
    病头陀净光感到一阵柔和而强劲的力道袭上身来,把他托起,心中越发惊佩交集。
    只因双方相距数丈,能把掌力送到,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还保持柔和劲道,把自己托起。
    这等情形,自然也瞒不过群魔眼目,他们固然惊服之极,就连谷沧海也骇得要跳起来了。
    他自问功力火候,都办不到这一手。由此可见得唐天君睥睨当世,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的确有他的底子和本事的。
    目下已是午时,应该是午膳的时间,人人都露出松懈神色,等候台上宣布暂停,前往进食。
    赫大龙向谷沧海笑一笑,道:“咱们可别吃得太饱。”
    他虽然是说轻松话,可是双阵深处,却流露了一股深忧。
    他们不是初出茅庐之人,事到如今,岂有感觉不到谷沧海可疑之理?只是他们眼下已是骑上了虎背,下来不得。因此,唐天君本事越大,他们就越怕。因为一旦事情败露,唐天君本事差些,尚可容他们逃生。如果他本事太大,那他们就只有挨宰了。
    谷沧海对他们的心情和想法,一片雪亮。忖道:“假如他们过于畏惧,只怕非出差错不可。我必须设法鼓舞士气,使他们觉得我们有力量,足可与老唐颌颅争雄才行。”
    当下也笑道:“小弟省得。”
    但谷沧海随即压低声音,又道:“你不必担心,我保证咱们这一顿午饭吃不成。”
    赫大龙一怔,道:“为什么?”
    谷沧海道:“你看好了,一定还要继续下去。我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话犹未毕,果见邪儒阂子韶起身,走到台口,宣布道:“由于盟主之事太过重要,敝主上意欲继续下去,直到选出了盟主为止。”
    赫大龙大为佩服,想道:“柯兄弟的才智,似是更在唐先生之上呢!”胆气顿时大壮,向他低声笑道:“这样说来,看来咱们连晚饭也吃不成了?”
    谷沧海笑一笑道:“晚饭当然不能不吃,但一定得等这四场斗完。下一场……”
    他还未说,完那邪儒阂子韶已道:“这一场请娄大逆老师对阴阳扇符平老师。”
    细心之人,听了阂子韶的宣布,已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瞧出谁胜谁负之征兆了。
    原来因子韶提到娄大逆时,不冠以外号或目下的身分地位。但说到符平时,却说明他的外号。
    谷沧海向赫大龙道:“如我是符平,目下已可以认输,用不着白费气力了。”
    赫大龙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谷沧海把提及名字时的不同指出来,又道:“这一定是在唐先生心中早先已分了高下胜败,而阂子韶晓得了,所以在下意识中,特地提示符平外号,使人加以注意。换言之,他在无意中设法使符平在外表上增高地位,以便与对手扯平。”
    赫大龙道:“这个说法虽然有理,但听起来却有点勉强。”
    谷沧海道:“这里面还有另一种解释,那是阂子韶心中已觉着符平不如娄大逆,所以把他外号一并提出,好让人人得知。自然此地有谁不识符平呢?这也是阂子韶无意识中的一种补偿作用所致。”
    这时,赫大龙十分信服,连连点头。
    阴阳扇符平,手拿那把两尺余长的阴阳扇,一摇三摆地走入场中。屠师娄大逆也从台上跃落场内。
    两人见过礼,符平首先说道:“兄弟久仰娄兄的奇功绝艺,可惜总没有机会领教。今日的机会甚是难得,定须好生请益,以慰平生之望。”
    娄大逆道:“区区与符兄虽然少有机会碰头,但声气相通,论交有年,当然没有机会印证武功了,今日的场面,与寻仇雪恨之斗不同,因此区区也极高兴有此良机,得向符兄请教。”
    他们的客气话各自表过,这里面又露出了娄大逆终究是一大邪派之主,气度宽大,果然高于符平甚多。
    双方各方亮出兵器,符平以兵器为外号,不必多说,而娄大逆则是一把两尺左右长的阔身利刀,宛如屠户拿来砍骨切肉的屠刀一般。
    他刀交左手,右手在顷刻之间,颜色大变。
    他创立黑手派,乃是以鬼手勾魂的恶毒功夫威震武林。这门功夫施展之时,一只手完全变为黑色,所以名为黑手派,而他身为开山之祖,这门功夫当然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是以眨眼间那只手就转变了颜色。
    符平嘿的一声,挥扇急袭。他暗料对方若要把那鬼手勾魂的功夫运到十足,必须还要一点时间才行。是以决计施以突袭,抢制先机,最好能使他无法把功夫运到十足。
    娄大逆果然以左手的屠刀封架,那只灰黑色的右手,缩在胸前,全然不动。
    符平施展扇上绝艺,一口气连攻了五十余招之多,居然是一气呵成,没有一招是重复的。
    娄大逆单以一把屠刀,显然己抵挡不住。因此当符平一招‘三阳开泰”,那柄阴阳扇幻化为三把,分袭他身上三处大穴时,他的右手不得不发招应战了。
    只见他鬼手一捞,险些儿就抓住了阴阳扇符平的折扇。
    符平虽是险险失手,但接下来却得到了好机会,只见他折扇一抛,在空中打个筋斗,落在左手。
    当他折扇离开之时,已自捏拳击出,顿时带起了一股锐劲风声,威势异常惊人。
    这一拳正是符平的绝艺之一阴阳拳力,力道可以阴柔,可以阳刚。在武林中,声名不下于黑手派鬼手勾魂绝技。
    人人莫不替那屠师娄大逆捏一把汗,因为符平这一拳寻隙而入,优势已成。娄大逆莫说取胜,即使能够挡得一下,全身败退,已经是好的了。
    说得迟,那时快,娄大逆左掌一挥,竞接住了对方的一记刚强拳力。
    原来娄大逆左手的屠刀,竟在众人全然不察觉的情形下,脱手插在地上,他空出这只手,竟然是特地用来对付符平的致命一击的。
    要知他如若尚有刀在手,那就除非他鬼手勾魂的功夫,已练到刀上。不然的话,对方拳头尚在远处,拳力已及,他的屠刀焉能完全封得住?
    但见娄大逆的左手,黑漆发亮,比之右手那般略呈灰淡,全然不同。由此可知,他这鬼手功夫,根本就是双手皆可施展。今日这般情形,完全是娄大逆的计谋,假如符平中计,他们此战就可以早点分出胜败高下了。
    符平的拳力,碰上对方的绝强劲道,不敢怠慢,立时催动功力,瞬息之间,由阳刚而阴柔,又由阴柔而变为阳刚,变了几次之多。
    但无论他如何变化,他的身子总是被敌人的劲道吸住,渐有向前倾移的趋势。
    显而易见的,只要他往前移行两步,他的喉咙就得被对方的屠刀割断。莫看他有扇在手,对方的刀却还插在地上。但只要一被带动,自己既无挥扇招架的可能,对方却可以以脚尖挑起屠刀,把他杀死。
    双方己拼上内功,外表上双方拳掌遥遥相抵,好像要把对方逼退。但事实上娄大逆却是要把符平拉到面前,加以诛杀。此所以他的鬼手,下面是以勾魂来形容。
    斗了一阵,符平感到自己居然已稳住了身子,前倾之势已经消失,当下心中一定,精神大振。
    唐天君突然说道:“在场的诸位都可以看见他们乃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然而事实上娄大逆已经稳操胜券了。不过,目下我若是判符平败阵,他一定心有不服,好在目下不比动手过招那般会有霎时丧命之险,所以我让他们再斗下去。”
    台下一个人开口道:“请问少宗师,符平兄落败的迹象,从何得见?”
    众人一看,发出问话之人,竟是获得决赛权的毒龙张镜。以他的身分,尚且看不出迹象,要向唐天君请问,可见得其中何等微妙难测了。同时也加强了唐天君不让他们罢手此一决定的正确性。
    唐天君道:“大逆的鬼手勾魂绝艺,固然能吸得对方,移到自己面前来送死。但如果对方功力精深,吸他不动,相持既久,他又能把对方定住在当地,移动不得。此时他上前去出手杀死对方,也是一样。”
    张镜躬身道:“多谢少宗师的指迷。”
    唐天君摆摆手,道:“不必客气,他们两人这一拼上,到了互不进退之时,就是娄大逆占到上风之时了。”
    符平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为惕凛,当下连忙运足全力,向后挣退。
    当然他还得防备对方趁隙攻人,所以挣脱之时,必须步步为营,绝对不能有丝毫破绽。
    如若不是有这等顾忌,以他的功力修为,自然可以轻易挣脱。
    他试了两次,都不成功,但觉对方的劲道虽然不把他向前吸去,却宛如万斤巨石一般压住他。
    众人从他面上尴尬的神色中,已看出那唐天君说的话非常正确。也看出符平无法脱身的惶急心情。
    突然间,娄大逆长笑一声,脚尖挑处,屠刀已飞起来,落在右手中。
    接着他举步缓缓向前行去,第一步踏实之时,众人测度那距离,无不知道符平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第二步的短短时间内。
    假如符平在对方第二步踏落以前,还无法挣脱圈外,他的性命,就算是捏在对方手中,无法改变此一命运了。
    只见大逆脚步提起,缓缓跨出,马上要踏落地面了。
    符平突然间身于向后一仰,如弩箭离弦,倒射出去,快逾闪电。
    他能够挣脱,其实并不稀奇。因为他这等姿式,一望而知,是以全力挣脱的,而完全不顾及门户洞开的后果。
    奇怪的是娄大逆居然没有及时追击,坐令对方逸脱,变成尚未分出胜败之局。
    符平在两丈外站定身子,目注娄大逆,似是看他有何反应。
    台上的唐天君,面色非常难看。因为符平居然逃出娄大逆的掌握,实在大大地塌了他的台,非常之失面子。
    这等变故,对他极力建立的威望,自是一种极大的打击。在场之人,纵然不敢说话,但心中岂能当真膺服?
    饶是城府极深,向为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嘿然怒目,盯住娄、符二人。
    谷沧海心中暗暗好笑,觉得自己这一招使得漂亮异常。这一记闷棍,足足可以把唐天君的聪明才智,减弱了三五分之多。
    这样,下一场比赛时,要瞒过唐天君双眼,机会自然大得多了。
    原来符平乃是听到一个女性的传声,要他在敌人第二步欲落之时,全力挣脱,倒跃出国。
    她只指出对方在脚尖快要沾地之时,乃是一个什么势式。符平是何许人物,一听而知,果然是唯一可以不怕门户洞开的机会。因此之故、依言行事。
    如今事过情迁,虽然果然得逃挫败之厚,但横垣在他眼前的,却是道到唐天君怒恨的危机。
    那个女性的传声忽又送人耳中,道;“你快看着唐天君。”
    符平目光一转,恰好碰上了唐天君的怒目,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又惹下了杀身之祸。
    也亏得他,长于应变,这时立刻向台上躬身说道:“在下已是心服口服,更无贰言了。”唐天君只冷冷哼一声。
    符平又道:“在下适才实是不该仗着少宗师所颁不许杀人之严令,硬是退出国外,以致娄兄措手不及,进退皆难。这一点在下特别提出致歉,探望少宗师不予见怪。”
    在场中所有的人,虽知此言是假,但在唐天君来说,他可就好下台了。
    邪儒阂子韶宣布战事,种子人选只剩下了赫氏群魔。而夺获决赛权的,则剩下毒龙张镜。
    所以不劳那阂子韶多赘,这两路人马,已分别步入场中。
    由于赫氏兄弟一路,只有四人落场,谷沧海化名的柯继明,仍然端坐于台上,不免引起一阵窃语。
    毒龙张镜虽是成名数十载的老魔头,平素自视甚高,但对这赫氏兄弟,可当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双方见过礼,张镜望了台上一眼:说道:“贤昆仲本来只是四位,所以如今由四位上场,本来不足奇怪,但这其中之故,却甚望贤昆仲指教。”
    赫大龙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本以通心神功见长,彼此心意互通,因是之故,上阵动手,多是四人齐上,除非是很普通的对手,方会两人出阵。”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们的柯老三,才智武功都很高明,但在通心神功方面,却未达到巅峰地步。因此,某家让他在台上观战。”
    赫大蛟接口道:“只不知这个答复,张兄听了满不满意?”
    张镜道:“既是贤昆仲的决定,兄弟岂有置哮余地,当然满意啦!”
    赫二虎道:“咱兄弟久仰张兄的分波踏浪脚法变幻无穷,奇异无比,这一回有机会见识,甚感荣幸。”
    赫二豹接口道:“不过咱兄弟人数多,动起手来,张兄显得太吃亏。”
    毒龙张镜淡然一笑,道:“将来兄弟如果也找得到可以通心传意之人,定必与他联袂行止,上阵之时,亦不分开。这是百世难逢之事,因此诸位一同上阵,其实乃是理所当然之举。”
    赫大龙环视四下一眼,道:“只不知旁观之人,可有意见没有?”
    人丛中有人高声道:“在下大胆提示一个疑问,要请赫兄指点。”
    众人视之,开口之人,乃赫赫有名的抓魂手崔迟。
    赫大龙道:“崔兄有何赐示?”
    崔迟道:“赫兄好说了,在下想请问一声,贤昆仲既然是五个人,假设这盟主重任,落在你们身上,则我们这些听令之人,岂不是有了五个头领?”
    四下发出笑声,因为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亦是这充满了紧张气氛的大会上,唯一比较轻松的小插曲。
    赫大龙道:“咱兄弟人数虽多,其实只算一个。假如大家觉得不便,则我们便由一个出面就是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至于柯老三,由于必须续下苦功,相信在一二十年之内,须得待在关外老家苦练。等于是减少了一个人,崔兄以为如何?”
    崔迟道:“在下没意见了。”
    赫大龙转向张镜道:“假如张兄认为人多不公,则咱家兄弟可以减少两个。”这是以退为进之计,因为他料定对方不会承认怕他们人多。此外,谷沧海曾暗中授计,要他们最好只派两人上阵。不过由于通心功的关系,所以不可一对孪生的退出,而是每一对退出一人。这样,站在一边观战的话,即可利用旁以观者清的优点,着着争先了。
    张镜道:“贤昆仲既有通心的本领,则我宁可你们通通下场,免得有人在一边从容观察。”
    他转向唐天君道:“只不知台上的柯三兄,准不准暗中指点?”
    唐天君立刻道:“不行,这样做法就算不得是真功夫了。”
    他挥挥手道:“这一点我自有分数,你放心应战可也。”
    谷沧海心中好笑,忖道:“看你有什么法子,使我无法暗中指点赫氏兄弟他们。”
    转念之时,只见冥医西门疆、讼师毕如刀都跃到台下,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谷沧海与赫氏兄弟之间。这么一来,假如他们练有截听传声的本事,加上所站位置,纵然是独门传声也无法瞒得过他们。
    赫大龙懂得这一门截音的秘技,因此一看那西门疆、毕如刀所占的位置,顿时已明究竟。
    饶他是老谋深算的魔头,见惯了大风大浪,这刻也禁不住为之失色而惊。
    要知今日的局面,己与初时大有不同。赫氏四魔由于种种表现,得到唐天君的青睐,选拔为种子队。
    此举固然很有光彩,可是假使动手之时,全然平平无奇,则不但在场的黑道魔君们看不起,最可怕的是唐天君一定表示不满,因而可能下手杀死他们,这等杀身危机,教他们焉能不惊。
    幸而他面上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色和表情,所以连近处之人,也全然看不出来。
    事到如今,情势再糟,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赫大龙带头,率领其余兄弟,步入场中。
    他们终究是人多势众,一个都是显得那么剽悍雄健。这一股威风,连鼎鼎大名的毒龙张镜,也被压下去了。
    此时龙、较二人,各掣大刀。虎、豹二人,则掣出钢枪,摆下了一个阵势,刀枪锋刃都对着张镜。
    毒龙张镜对这赫氏四魔,知之甚详。晓得他们如果拆了伙,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当代高手。
    当然这一个对手,十分难以应付。不过好在这四人合起来,比单独一个人竞也增强不了多少。
    原来世间之事,每每是利弊互见,没有绝对可言。尤其是在他们这等高手来说,对付一个人,与对付三五人,全无差别。
    这话怎说呢?看官们当必也能了解那就是几个人合起来,由于必须顾及整体,行动受到拘束,以及四个人的被攻击面积和机会,也跟着增加。所以在一流高手看来,没有太大的差异。
    如果是常人打架,当然是人多者胜了。
    此外,赫氏四魔那几套联手夹攻的技艺,知者不少,毒龙张镜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宁可对方四人齐上,反而更是上算。
    赫氏四魔的刀枪尖上,射出森森杀气,凝聚起来,几乎可比有形之物。
    因此毒龙张镜就不得不挥动手中的缅刀,以极精微奇奥的招式,化解这一股可致人死命的杀气了。
    全场寂静无哗,连孙红线也禁不住替这一帮人,捏把冷汗。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谷沧海有什么方法,可以击破封锁线,把传声送到场中。
    她心念一动,讨道:“看来此一危局,只有我可以帮忙沧海了。”
    心随念动,便站了起身。
    唐天君向她望了一眼,含有询问之意。
    孙红线秀眉轻蹙一下,忽又坐下,挥手召唤一仆过来,低声吩咐他道:“你出去巡看一下,说不定会有对头潜来此间扰闹!”
    这么一来,已说明她方才站起身,乃是想亲自出去巡查动静。但由于她舍不得错过这一场比试,才又改了心意,召人前往。
    唐天君把注意力转回战场上,似乎对她的行为,已得到满意的答复一般。
    孙红线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忖道:“若不是谷沧海及时阻止我,此举一定露出了马脚。”
    原来当她起身时,谷沧海马上晓得她的心意,连忙传声劝阻,他们彼此都在台上,相距不远,所以不虞传声会被截听了去。
    在这一件事之中,谷沧海表现的机警固然是世无其伦,而孙红线的随机应变,也可看出她的才智是如何的高明。
    这时虎、豹两人双枪齐出,直取张镜。龙、蛟两把大刀,则是从双翼攻上,借作掩护。
    这四人的动作,齐整而又迅快,仿佛是一个人发出的招数一般,而普天之下,谁也没有法子在一招之中,同时使用四件兵刃攻敌。
    因此他们的气势,宛如惊涛骇浪,一下就把毒龙张镜冲得退了四五步之远。
    但是张镜缅刀翻飞,封闭住门户,脚下如蜻蜓点水般连走几个方位,不知如何,已到了左侧,出刀攻击。
    他的缅刀精芒四射,耀目生辉。竟然大有把敌阵截为两半之势。
    龙、蚊二人转身蹿上,运刀封架。虎、豹二人,则拧枪刺穿砸扫,仗着枪身较长,远攻敌人,大有得心应手之概。
    此时全场之人,都觉得毒龙张镜武功固然高绝同齐,但比起这赫氏四魔,显然还差了一筹。
    战场中枪影刀光四起,业已杀作一团,毒龙张镜仗着脚法神妙,在四魔围攻之下,一直有惊无险。
    不久工夫,已激斗了三十招以上,赫氏四魔中,人人都看出要以赫大龙功力最深厚,刀招独多变化。
    因此那毒龙张镜所遇上的险招,几乎都是赫大龙出击而成的。这么一来,没有人能不对赫大龙另眼相看了。
    直到他们酣斗了五十招之时,毒龙张镜猛可飞身跃起,双脚快如闪电,向赫大龙连环踏踢。
    这是张镜威震武林的分波踏浪脚,一共分为九变,每一变又可互相倒错杂置,生出了更多的变化,最厉害的是他每一脚功力十足,虽然快极,却一丝一毫都不拖泥带水。
    谷沧海双眉深皱,忖道:“他的脚法,比起他的儿子张少龙,可高强得多了。”
    念头还未转完,赫大龙大刀过处,划破了张镜的裤管、还逼得他飞开七八尺,险险摔在地上。
    锣声一响,战事结束。邪儒阂子韶起身向全场之人宣布赫家兄弟已取得胜利。
    这时,人人都已饿肠辘辘。只因皆是武功高强之士,所以即使饥上二五日,仍然不成问题。
    谷沧海忘了与唐天君打如呼,一径跃到台下,奔向赫氏四魔,与他们相拥,表现出非常兴奋快乐的样子。据西门疆后来向唐天君报告,当时见谷沧海询问他们紧张与否,以及谈论赫大龙刚才出人意表的刀招的得失利弊。报告中说:谷沧海批评不多,而是赫大龙向他讲解奥妙。
    由此可知,这一路世所未见的刀法,乃是赫大龙精通,并非谷沧海指点的,事实上当然不是这样,敢情当唐天君派人封锁传声路线之时、谷沧海的一条稳妥传声线路,已经搭好了。
    他与赫氏四魔并非直接通话。而是经过一个传播站。此人乃是唐天君万万猜想不到的南溟神女。
    虽然当中有她转话,不致被敌人截听了去,可是这么一来,在时间和机会上、效力减少很多。所以谷沧海后来表现出的兴奋快活,确实不是伪装。
    现在,关于争夺黑道盟主宝座之事,逐鹿者只剩下四个人了。数十魔头,绝大部分都因对宝座绝了缘而显得很轻松。只有这些逐鹿者,表现得相当紧张,全部谢绝应酬、早早就返房闭门歇息。
    孙红线见谷沧海才智绝世,历险如夷,对他更是倾慕崇拜,但另一方面,也因关心之故,所以非常的替谷沧海担心。
    夜幕深垂了好久,七贤庄中,大部分已寂然无声。只有这一边,群魔死自饮酒纵谈,豪兴飞扬。
    突然间,阂子韶向大众宣布,立即举行争霸这战,地点照旧。
    群魔听到这个消息,只有高兴而已。反正现在已没有他们的份,隔山观虎斗,自是极有趣之事。
    谷沧海这一组是由孙红线来通知的,她说完之后,毫不停留,回头就走,不过她故意放慢了步伐。
    果然耳边听到谷沧海的传声道:“你赶快设法通知那边正派群侠,半个时辰后,悉数突围逃走。”
    孙红线虽然感到这样安排,不大妥当。可是她已没有机会与他商议,因为这刻暗中有人监视着她的举动。
    不一会儿,练武厅中人头拥挤,四方八面插上火炬,照得每个角落,明如白昼。
    唐天君以及有资格逐鹿的人,都高坐于台上,孙红线座位距谷沧海不远,当下抽个空向他说道:“我已经通知他们了。”
    谷沧海十分放心,因为孙红线本身既机智聪明,同时又知道那边有内奸,所以她的传声,必能说得清清楚楚,教大家把那五台山密云大师瞒住。
    他马上就发现所有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花蕊夫人身上。
    原来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在强烈的火炬光线照射之下,起伏的峰峦,粉臂玉腿,甚至那最高神秘的地带,都可以隐隐看见。以她这等殊姿绝色,加上风骚入骨,竞连许多久在花丛打滚的魔头,也瞧得双眼发直。
    谷沧海对这等情形,感到万分不安。因为目下出战的是赫家四魔,他们虽是独身不娶,保持着纯阳之体。可是碰上这个天下第一妖媚的女人,只怕连他们也忍受不住她的魅力。
    这个难题,并不是如今才想到。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竞估不到她的魅力这么强烈巨大。
    阂子韶已经宣布,首场是由花蕊夫人对化身金刀夏昆。
    两下当即出场,才一亮相,全场之人,已经一致认定花蕊夫人必胜无疑。
    只见她袅袅婷婷的在场中一站,那种风流体态,和入骨风骚,真是无可形容。勉强的说,这花蕊夫人并非单单是惹起男人性感那么肤浅。她的造型,身材和风度,在使人泛起一见难忘的感觉。
    总而言之,她的确能使人心荡神驰,这一感觉强烈得使任何人都无法收摄心神。既然无法专注强敌,则败在她手中,自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夏昆掣出金刀,气概雄伟,姿势威武异常,他抱刀行了一礼,道:“夫人今宵绝艺全出,兄弟真是感到莫大的荣幸。”
    人丛中有人接声道:“你为何不说是眼福不浅呢?”话声方歇,群魔爆发出哄堂笑声。
    夏昆道:“这话很正确,兄弟真不知道在夫人这等风姿之前,如何有人能定得下心,与你作殊死之斗?”这句话老实说,连唐天君听了,也微微而笑。他不知不觉向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望去,因为他是花蕊夫人的死对头,在武功路数上,他们天然就是互克的。故此,他们这两大邪派生来就是死对头。
    娄大逆的额上,堆满了皱纹,鬓边也微现汗珠。唐天君看了,登时晓得娄大逆也得花上许多气力,方能抵御对方的强大魅力。
    他随即向赫大龙、大蚊望去,只见他们也露出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
    看这等情势,花蕊夫人分明已经赢了,当下心念转动,考虑要不要这就宣布花蕊夫人已夺得鳌头。
    孙红线低哼一声,向他说道:“奇怪?天下男人难道只有少宗师您才有定力么?真是可笑得紧。”
    她说完之后,双目凝注在场中,心里却寻思道:“谷沧海要我说这一句话,能发生作用么?”
    就在她转念之时,唐天君亦改变了意思,不肯立刻宣布花蕊夫人是天下黑道盟主。他乃是因男性的自尊而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一个以媚功著称的女人,成为普天下黑道的领袖。
    花蕊夫人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道:“夏兄,你的金刀非同小可,碰上就化为一滩鲜血。
    希望你使得小心一点,我可不想化为血水呢!”
    夏昆道:“夫人好说了,兄弟目下正在考虑一件事。”
    花蕊夫人道:“什么事呀?”
    夏昆道:“兄弟感到夫人的绝色风姿,竟是平生所仅见。因此之故,恰在寻思如夫人袖手延颈,任我杀戳之时,我不知下得手下不得手?”
    这个问题非常有趣,许多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花蕊夫人皱眉仰首,作出一种楚楚可怜这态,道:“那么夏兄下不下得手呢?快告诉我。”
    夏昆凝目望了她一阵,还未说话,台上突然传出一阵粗豪的大笑之声。众人无不讶然望去,只见发笑之人,竟是赫大龙。
    夏昆道:“赫兄何故笑成这等模样?难道兄弟说错话了?”
    赫大龙站起身,先向唐天君道:“某家先请示少宗师一声,可不可以讲出真话来?”
    唐天君也感到兴趣,道:“足下但说不妨。”
    赫大龙抱抱拳,这才向夏昆道:“夏兄刚才的话,不免招来坐井观天之讥了。”
    夏昆哦了一声道:“怎么啦?难道世间还有人能比花蕊夫人更迷人女性么?”
    赫大龙从容应道:“当然啦!那个女人性许名灵珠,不知诸位听过没有?”
    唐天君顿感释然,又有点后悔和遗憾。为的是他始终没有瞧过许灵珠,生怕会失望而返。不过,由于她一向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因此赫大龙认为她比花蕊夫人更美,倒也合情合理。
    夏昆摇摇头,道:“赫兄此言差矣,许灵珠即使美如天人,但哪有花蕊夫人这等迷人风情。”
    赫大龙道:“夏兄见过许灵珠没有?”
    夏昆道:“兄弟没有见过。”
    赫大龙道:“那就无怪你会这样说了,假如是见过许灵珠的人,一定否认你的说法。”
    他环顾了全场一眼,道:“自们找出一个见过许灵珠之人,就要他证明某家并无虚言了。”
    场中有好些人见过许灵珠,其中有少数认为赫大龙说得不错,但大部分人却认为花蕊夫人自有独特之点,不是许灵珠的光芒所能掩盖的。不过,这些人都缄口不语,谁也不愿出言得罪人。
    赫大龙道:“奇怪?咱们找不出一个见过许灵珠的人么?”
    场中有人应道:“咱们这些人之中,既然没有见过她的,那么求诸没有资格观战之人当中,必有所获。”
    阂子韶向唐天君低语两句,得到他的同意,便大声道:“那么我找许灵珠的义兄杨晋来此,他本已改了姓名,但在此却不虞泄露。”
    这话说了不久,便有人带领杨晋进来。此人年约二十余,白白净净,正是谷沧海在关外见过之人,其时他对此人觉得很怀疑,认为此人来历大有问题。现在已经证实了,敢情他就是许一山的义子,许灵珠的义兄杨晋,正是昔年诬指应真大师犯罪之人。
    他向花蕊夫人仔细看了一会,才道;“小可只是个小人物,如何能在此处说出评语,尤其是这一位乃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小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置评。”
    人人皆知杨晋这话,只不过是礼貌上的开场白而已。既然唐天君要他说,他岂敢不说?
    果然邪儒阂子韶高声说道:“杨晋,此是唐少宗师之命,你尽管说,得罪什么人都不要紧。”
    杨晋惶恐地向台上望去,他身分较次,未得参与观战,因此,他也不大清楚唐少宗师是什么来路。
    不过,既然阂子韶可以当着天下魔头煞星,大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无疑这唐少宗师的地位,一定高过了在场所有之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而性命终究是他自己的,如果得罪了花蕊夫人,她虽然目下不发作,但将来再找他晦气,他向谁诉苦?
    因此,他现出犹疑之色。
    台上的孙红线起身说道:“花蕊夫人,假如你向少宗师说出表示效忠之言,这姓杨的就不至于迟疑恐惧了。众所周知,凡俗之人,根本不知少宗师的身分。只知赤身教势力庞大无比。”
    花蕊夫人岂敢怠慢,立刻说道:“少宗师乃当今之世的第一人,若有所命,敝教悉数听候差遣、纵然是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她说得异常诚恳驯顺,一派卑躬屈节之态,教人一望而知,她极是诚惶诚恐。
    杨晋看清楚了这形势,真是惊喜交集。
    惊的是世上居然还有如许高明人物,连赤身教主花蕊夫人也这胶畏服。
    喜的是邪派黑道中既然有这等人物,他只要想法子搭上关系,就算是独角龙王应真查出了真相,下山向他下手,他也有靠山可以倚恃了。
    他的武功虽然不济事,但他的诡计阴谋,以及胆色,都极是出色,要不然,他焉能弄得倒睥睨天下的独角龙王应真?
    换了旁的人,纵使是想得出这等阴谋,也未必有胆子施展。
    由此可知,这个杨晋实是世不易见的雄才,可借是他走入邪途,以致浪费了才华,未能建功立业,为众生谋福利。
    在这霎时之间,他已拟妥了如何接近那唐天君之计。
    他目光一转,突然变得异常的锐利,神采奕奕。
    面对这许多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邪派高手,居然全不怯场,反而显示出他另一种奇特的气概。
    这一眼,足以使见多识广的群魔,对他刮目相看,感觉到他绝对不是寻常的凡庸人物。
    之后,他朗声说道:“唐少宗师诚然足以领导天下英雄豪杰,但如果说到天下第一,只怕有一个人会反对……”
    他突然说出如此大胆不敬之言,全场之人,无不愕然。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不期而然集中在唐天君的面上。
    唐天君面色丝毫未变,甚至看他的样子,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城府之深沉,又使得全场群魔为之悚然凛惕。
    孙红线冷冷道:“杨晋,你敢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杨晋躬身道:“小可焉会放肆狂妄得连身份也给忘了?但以事论事,小可晓得有人会提出异议,此外,这一点与小可的任务,也有莫大关连。”
    孙红线道:“废话少说,把要讲的话快快说出。”
    杨晋立即向孙红线道:“小可所指的这个人,便是少林寺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小可相信在场的前辈高人们,都会深悉应真底细,所以小可无须多说了。”
    孙红线道:“你提起应真,有何用意?”
    杨晋道:“以应真这等盖世无双之土,当年也倾倒于许灵珠的石榴裙下,不惜做出被天下人唾骂之事,可想而知,那许灵珠是何等美貌了。”
    群魔都知悉十余年前的那段公案,因此都不必追问。
    甚至唐天君也知之甚详,是以默然寻思。
    杨晋又道:“据小可所知,花蕊夫人见过应真许多,但应真却毫不动心。因此,许灵珠和花蕊夫人之间,已不必再作详细比较了。”
    他转向台上的唐天君望去,又道:“假如唐少宗师见了许灵珠而能不为她美色所动,那么少宗师即可以证明比独角龙王应真更高一筹了。”
    他的话开头时惊人万分,但结尾之时,却划出十分平淡易行的道路。表面上他似乎有冒虎威之嫌,但骨子里却是帮忙唐天君提高身价。
    唐天君如何领悟不出此意,心想:“此人不借冒杀身之险,以求我对他注意,必定有极大的图谋。本来我不必理会他,不过,假如外面传说不假,那应真竟是被他陷害的,则此人的智谋胆色,实在惊人,我可不宜轻忽视之。此外,他在顷刻之间,已想出了如何引我注意之法,这等脑筋,世所罕见。我岂可轻视抛弃了这等人才?”
    他的面上仍然没有一点点表示,使人莫测高深,不知他究竟将要如何发落?
    孙红线挥手道:“杨晋,你的话说得太多了,姑念乃是命你来说实话的,可即退下。”
    她自然是得到唐天君示意,才如此发落的。
    杨晋当下捏着一把冷汗,便退出去了。
    谷沧海心中恨得难以形容,因为这个万恶之徒,不但诬害了师尊,甚至多年之后,他还利用师尊之名,行使他投靠唐天君的阴谋。
    他考虑到尽早杀死此人的方法,但一来目下己不便下手。二来他必须留下这个活口,以便清洗师尊不白之冤,亦不可杀他。
    唯一可慰的,便是今日已看见杨晋的真面目。并且由于今日这一场想不到的局面,使他有了投靠唐天君的路数,则他不久之后,将会重新露面,毫无疑问。
    这样比较好办些,不似以前这杨晋行踪隐秘非常,生出正如俗语所说:“老鼠拉龟,无处下手之感。”
    赫大龙高声道:“杨晋既已证明了某家所说的话,也许夏昆兄不会见怪我打岔之罪了。”
    化血金刀夏昆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这是因为赫大龙这么一来,使他凭添了不少抗拒对方媚功之力了。不过这一点不便当众说出,是以只打个哈哈,含含糊糊的对付过去了。
    花蕊夫人当然感到非常的愤恨,她所恨的对象,不但杨晋和赫大龙这两个最直接引起事端之人首当其冲。甚至连唐天君和对手化血金刀夏昆,也成为她憎恨的对象。
    自然她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仍然笑哈哈的风骚扶艳之极,实足使人心醉神迷。
    杨晋既已退下,赫大龙也归了座。群魔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这一对行将交手以夺霸座之人身上了。
    夏昆这刻好像已能完全不受对方媚功所惑,雄赳赳气昂昂地掣出金刀,摆好门户架式。
    他这一摆开门户,顿时气势逼人,威风凛凛。
    花蕊夫人咯咯一笑,身子随着笑声摇票,胸前那袭透明的蝉翼纱衣,滑了下来,露出起伏摇荡的豪乳。
    她的皮肤是如此的白致生光,面貌这般校媚骚艳,而胸前双峰又是那船的坚挺美观,组合成一阵强大绝伦的诱惑力,直袭人夏昆心头。
    假如她卖弄下去,也许夏昆终于会自动认输,弃械而逃。
    但花蕊夫人却突然出手攻去,只见她欺前两步,纤指连点,发出连续不断的指力破空之声,哧哧直响。
    她的化阳指乃是邪门绝顶的功夫之一,险柔刁毒,变化多端,难以窥测。
    尤其是她的指法招式,奥奇之极,直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妙。
    因此之故,夏昆虽然蓄势以待,但被她这一阵急攻,也自弄得手忙脚乱,一把金刀舞出千重光影,脚下却禁不住噔噔噔连退不已。
    明亮如画的光炬照射之下,人人都看得见那夏昆面上汗珠点点,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响亮。
    这等倩状,任谁也一望而知,夏昆处于极劣之势。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其他之事,包括替夏昆着急在内。
    原来这花蕊夫人的媚功,天下无双,虽然正在施展狠毒手法,极为骤急地逼攻敌人。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仍然保持着美妙的姿势,而且由于她的双腿因迈动之时,尽行露出,加上胸前摇荡颤跳的豪乳,皆能使任何男人感到非常刺激。
    因此,没有一个男人不是垂涎欲滴地注视着她全身上下。这么一来,对于夏昆的安危,谁也不加注意了。
    谷沧海修习的是无上禅功大法,又得几位少林高僧合赠功力,因是之故,虽然是苦行修持了几十年的头陀,若论定力,也比不上他。
    眼中虽然得见诸般色相妙态,但心灵之中,仍然保持一尘不染,澄明如故。
    故此当他发现唐天君居然也看得入了迷之时,心中暗暗窃喜。
    要知若在平时,化血金刀夏昆处于这等危殆情况之下,唐天君必定会下令停战、宣布他失败。
    谷沧海当然不会去提醒唐天君,甚至于希望夏昆被杀,则世上即可少了一名魔头,而花蕊夫人违令致敌手于死,也将引起了问题,乱了唐天君的心智。
    他趁这刻人人都迷醉在花蕊夫人身上之时,游目四顾、视察别人的表情。
    首先最关心的人,自是赫氏四魔,因为他们可能会碰上花蕊夫人,如果他们已抵抗不住她的魔力,则不如趁早认输,免得发生意外。
    只见赫氏四魔全部凝神观战,但还好的是他们还不曾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态。
    至于他们看得人神,乃是男人的本性,合乎人情道理。
    因为他们不似谷沧海那般肩上担负着天下重任。
    谷沧海甚感欣慰,随即传声告诉他们,要他们提起警觉,不要坠入花蕊夫人的色阱之中。
    接着,他便观察花蕊夫人的对头,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
    只见他满面汗光点点,宛如使了很多的气力一般。
    这等情形,一望而知,他是运功抵御袭心的阴魔。
    他虽是自己跟自己苦斗,极力不使欲念越禁,以致心头再也不得平静,但事实上,这等于与花蕊夫人斗法了。
    假如他赢了的话,花蕊夫人的媚功,将无法再征服他,到动手之时,花蕊夫人非遭遇败绩不可。
    如果他输了,世上两大邪派对持之势,马上完蛋。
    他从今以后,永远被花蕊夫人制住,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这是因为他们之间在先天上,是有冰炭不相容的排斥性。他们碰在一起,非争个高下存亡不可,而娄大逆唯一的弱点,就是在于男性的本能,乃是好色这一点上面。
    花蕊夫人若然以媚功压倒他,娄大逆的武功练得再高,也不管用。
    谷沧海察觉了这等情形,欢喜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他等候了不知多久的绝佳机会,当下以传声之法,向娄大逆说道:“娄大逆听着,我是天字第一号。也就是大宗师的真正传人,假如你诚心诚意为我效力,执行我给你的一切命令,我立刻使你赢得花蕊夫人,把她的赤身教收入你黑手派中。”
    娄大逆身子微微一颤,目光想要转动。谁知花蕊夫人的豪乳凫臀,粉臀玉腿,竞把他的目光吸得紧紧的,无法挪得开。
    谷沧海道:“目下你心神业受禁制,双目是人心之窗,你休想离得开她曼妙动人的身子。”
    娄大逆身子又震动一下,晓得自己已经败在花蕊夫人手下了。
    他不由得自心底打个冷战,因为他想到自己沦为奴隶之时,那种屈辱和不堪的磨折,实在比死了还痛苦。
    要知男女之间,大不相同,由于他们具有先天性互斥的特质,因此,花蕊夫人击败了娄大逆的话,她决不会丝毫容情,而是每日想尽法子去收拾他。
    反过来说,假如娄大逆赢了,他会把花蕊夫人这个一代尤物的武功禁制起来,收入房帏,以供享乐,并不会鞭挞糟蹋她。
    这一点,屠师娄大逆知道得非常清楚,是以骇出了一身冷汗。耳边听谷沧海又道:“假如你愿意服从我的命令,那就点一点头。”
    娄大逆在这等情况之下,岂敢不低头,当下点头示意。
    谷沧海暗运禅功大法,把狮子吼化入传声之中,送入娄大逆耳中。
    娄大逆身子又是一震,登时恢复清醒,移转双目,四下查看。
    身边又响起那阵传声,道:“我是天字第一号,你不得左右顾视,露出了马脚。假如你诚心效力,这花蕊夫人将是你怀抱中的禁脔。如果你敢怀贰志,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娄大逆又是惊惧、又是迷惑,不知这个天字第一号,到底是什么人使的玄虚。
    他一点也不担心与唐天君作对之事,因为假如这一天字第一号命他去做一些必定败亡之事,他还可以拒绝。目下最怕的是这个天字第一号,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唐天君的诡计。
    如若这是唐天君试探他的手段,则他自应马上向唐天君报告,以示忠诚之忱。
    否则唐天君认为自己可能背叛,日后必是杀身之祸。
    饶他娄大逆经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又曾是雄霸半个天下的一派之主,但这刻也仿捏迷惑,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听那传声又继续道:“我是天字第一号,现在给你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是你不许向唐天君这逆徒透露消息,如若被我截听了去,你就马上遭报。第二个命令,下一场你如果对上花蕊夫人,我设法让你制服她,收为房宠。如你对上赫家四魔时,他们也是我的手下,你须得诈败,让他们登上盟主宝座。”
    娄大逆心中透一口大气,忖道:“这就行啦!如果他要我当上盟主,而事事又得听他之令的话,我这条性命,在他与唐天君的夹缝中,准得葬送。”
    这时,花蕊夫人进攻得更为狠毒凌厉,夏昆险状百出,动辄会丧命她指下。
    花蕊夫人攻的越发凌厉,但毫不急促,相反的,她的动作比舞蹈还要美观悦目,衣袂飘飞,把里面光溜溜赤条条的美丽胴体,时时展现在群魔眼前。
    她满心恨毒之念,所以不借展出她的压箱底功夫,牺牲色相,务把全场之人迷住。尤其是唐天君,好使他不会下令停止战事。
    这样她才有机会,可以把夏昆当场杀死,稍泄胸中之恨。
    但由于花蕊夫人身段、皮肤以及面貌,都是那么美艳迷人,因此群魔对夏昆的劣势,俱无所觉。
    谷沧海内心中很紧张,因为只待夏昆死在当场,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他的目光不时向唐天君望去,但见他似乎对花蕊夫人的迷人色相,感到极大的兴趣。现下已是最后关头,他尚不知下令。再等一会儿,他纵然警觉下令,但除非亲自下手排解,否则的话,连花蕊夫人自家也收煞不住这势于了。
    谷沧海正在一分一秒地挨时间,全副精神完全放在唐天君身上,不暇他顾。直到一个人奔上台,走到唐天君身边,谷沧海才蓦然警觉,大惊忖道:“我这是怎么搅的,竟然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只不知此人有没有发现我在注视唐天君。如果他业已发现,向他报告,则我不但辛辛苦苦做成的局势,马上彻底被摧毁。同时还可能逃不出此地呢!”
    原来他认定全场之人,皆受花蕊夫人媚功所惑,再也没有人会移开目光。因此,他才毫无忌惮地向唐天君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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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秋风落叶花蕊凋
    这个上台之人,乃是野农阮天庆,身穿粗布衣裳,脚踏草鞋,荷锄戴笠,面目手脚都粗大黧黑,果然是个道地的农夫模样。
    他刚走到唐天君身边,唐天君已蓦然警觉,向他投视了一瞥,旋即扬手伸指,向台口那边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正中铜锣,发出当的一声,甚是响亮震耳。紧接着一片铮琼之声响起来,原来那面铜锣,已破裂为无数碎片,掉落地上。
    他这一手功夫,固然惊世骇俗,但最难得的还是他的才智机警。因为其时野农阮天庆根本尚未开口,只惊动了他,使他从迷茫中回醒而己。但他居然马上就察觉了势态之严重,不逞传令,径自以指力点击铜锣,发出一种比巨钟还要震撼心弦的声音。
    这等含有内家真力的声音,传人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而受惠最大的,却是马上就得溅血当场的化血金刀夏昆。
    他被这一下锣声,震得三魂七魄全都归了窍。换言之,他乃是从心神迷悯,欲火熊熊中醒转。
    目下他最可幸的,乃是在于心神方面,既挣脱了媚功禁制,所以手中刀招,登时涌起一股强大气势。
    固然他在武功招式上,比起花蕊夫人来,完全落在下风,再斗下去,仍然难逃一死。但起码他现下尚可以支撑下去,不但不致于三招两式之中死于非命,甚至可以缠斗个百儿八十招之多。
    他一旦有了这等时间和力量,形势顿时改观。除非花蕊夫人竟然不听令罢手,并且还须别人不予干涉,她方能遂杀死夏昆的心愿。
    在众目睽睽之下,花蕊夫人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仍然是那么动人心弦,一群魔头之中,竞有不少当真愿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只求她布施色相肉身,便不辞做她的牛马工具。
    现在在这等环境中,当然没有人会这样做。
    要知这些魔头们,没有一个不是道行极深之人。
    因此尽管他们心迷神醉,自愿作她裙下忠臣,但仍然能按捺住这欲望,等候适合的机会。
    那花蕊夫人在笑声中,飘然退出战圈之外,略为整理一下身上近乎透明的衣服。一举一动中,依然放射出无限魅力,似是定要使众人欲火焚身,方肯罢休似的。她高声说道:“妾身已奉命罢战啦!”
    唐天君向她点点头,客气地道:“夫人及时停手,本人甚感满意。”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客气有礼,花蕊夫人焉能不知,因此顿时生出了受宠若惊之感。除此之外,她对这个大宗师的传人,也生出了由衷的佩服。因为他居然能在她自以为最成功最得意之时,方始下令制止。可见得他的的确确有超凡人圣的功力造诣。
    野农阮天庆站在一边,似乎候机向唐天君报告什么事似的。谷沧海看了,不由得心中十五、六,甚是不安。
    场中的化血金刀夏昆自知从鬼门关捡回性命,当下把大刀归鞘,向台上躬身行了一礼,静候裁决。那邪儒阂子韶得到唐天君的指示,当即上前高声宣布道:,这一场是赤身教主花蕊夫人获胜。”
    谷沧海随众鼓掌,装出垂涎贪欲之态,双目不离花蕊夫人。
    但他业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在必要之时,突围而逃。
    另一方面,他仍然不放弃继续努力,因为目下终究尚未证实那野农阮天庆已看见了他的神情。如果这样,则阮天庆向唐天君报告的,只是别的事情而已。
    他不动声色的施展千里传声奇功,向孙红线说道:“你快替我望望人口处,如有所见,即行告我。”
    接着,他又向黑手派的宗主屠师娄大逆发出命令。
    眨眼间,孙红线传声已送入耳中,她道:“这练武场的入口,本是由阮天庆和鬼工王大发把守的,目下只剩下王大发一个人,但他不时外顾,以及向台上的唐天君张望,不知是何原因?”
    谷沧海正要说话,孙红线早一步再度传声,道:“大概是跟外面的人说话,奇怪?他跟谁讲话呢?”
    谷沧海付道:“我必须查出来人是谁,究竟要阮天庆报告什么话?如果这人乃是借口以使唐天君惊醒,这人的确了不起,更在我谷沧海之上了。”
    当然在他心中,不是完全一片空白。他甚至已猜出此人是谁,假如事情经过一如上面说的一般。
    他传声道:“红线,你务须探听阮天庆将向唐天君说些什么话。”
    因此,当掌声已歇,花蕊夫人向四方八面飞媚服,以及接受种种恭维之时,阮天庆果然觑这个空,过去向唐天君低低说话。
    谷沧海十分紧张地等候事实的揭晓,是不是就此一败涂地,将在这指顾之间,即可求得答案了。
    但他非常的沉着,眼珠一直盯住花蕊夫人,正如旁的人一样。
    孙红线的传声来到之时,谷沧海的心也不禁突然狂跳几下。
    只听她说道:“阮天庆报告的只是提醒唐天君注意正派方面之人的动静。这一点非常不利,因为可能他们已开始行动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还有一事,那就是门外之人,竞是杨晋,他已露面两三次了。看来那鬼工王大发,居然是准许他在外面瞧看的呢,他们似乎都很注意他。”
    谷沧海心中哼一声,忖道:“果然是他,这样说来,阮天庆提醒唐天君之举,只是饰词而已。事实上,他是得杨晋指点,故意上台惊动唐天君。但为了他的颜面,所以不说出惊动他的原意,只托词提醒他注意正派方面。”
    他心中又恨恨的哼一声,继续想道:“这个杨晋真是太厉害了,难怪连师父那等一代人杰,智勇盖世之人,亦在不提防之中,着了他的道儿,无由洗刷冤枉了。关于正派方面突围之事,不用担心。现在剩下来的唯一危机,就是不知道早先杨晋可有发现我的破绽?”
    要知那花蕊夫人的媚功,实是数百年来仅有的高手,此所以连唐天君这般人物,也被制住。
    这样,假如杨晋发现谷沧海居然不受制,而又密切注意着唐天君,这种情形落在他眼中,还有不看出他是奸细之理么?
    那个使全场男子都心猿意马的花蕊夫人,已离开了当中的战场,但她的魅力媚功,冗自笼罩全场。
    孙红线向唐天君望去,但见他双眉微蹙,当下道:“少宗师,有一宗事,奴家感到大惑不解。”
    唐天君目光转过来,淡淡道:“什么事?”
    孙红线道:“妾身刚才居然也心旌摇荡,满腔春意,竞忘了身在何处,现在一看那四婢亦犹自被迷之态。照理说,我们总是女性,她的狐媚功夫,不能对我们发生作用才是。”
    唐天君道:“她的媚功,古往今来,堪称第一,实是已达到巅峰境界,连我修习过天魔大法之人,习见姥女诸般妙相,非是人间可见的景象,竟也心神被惑,迷忽了好一阵,何况你们呢?”
    他停歇一下,又作解释道:“这邪教狐媚功夫练到她这等境界之时,已没有男女之别了。”
    孙红线这才恍然的哦了一声,事实上,她早先的确有些春心荡漾,只不过未达到如她所说的程度罢了。
    唐天君适才的皱眉,便是在想这件事。他认为自己因为欲心太重,所以虽然修习的是天魔心功大法,可是仍然受到花蕊夫人的媚功迷惑。据他初步判断,孙红线不该受制才对。
    因此他正在研究孙红线有没有故意不提醒他的可能性。可是,被她先发制人的一问,加上他又考虑到孙红线没有理由会背叛他,所以便立刻把这一个足以倾覆了谷沧海整个计划的漏洞,轻轻放过了。
    唐天君心中也知道阮天庆此举,是杨晋的授意,当下暗暗吃惊,讨道:“他之能够不受花蕊夫人的诱惑,无疑是由于许灵珠之故,由此可见得许灵珠当真是比花蕊夫人更美,才得以把杨晋的心灵填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影子了,我当得见她一见才是。”
    他现已得知许灵珠隐居在开封府冷香楼十年期间,不知多少武林人神魂颠倒,日日在那儿偷窥她的芳容。
    这件绯艳的事,早已传遍天下,现在证以杨晋的不惑,益发可知那许灵珠当真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微微后悔,付道:“假如我一抵中原,便先去瞧瞧许灵珠,这刻无疑她已是我的禁脔了,唉,空自错过了许多时日,目下许灵珠听说已不知去向了。”
    他心头烦躁起来,传令召花蕊夫人上台。
    她在火炬明如白昼的台上,玲珑的曲线,美妙动人的身段,娇艳无比的容颜,更加使人看得清楚。
    因此全场之人,目光集中射在她身上。
    唐天君缓缓道:“请问夫人一声,许灵珠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带来见我?”
    花蕊夫人宛如被他迎头泼一盆冷水,因为她原来以为他业已入迷,所以把她召上台来。
    她的想法中不但可以勾引这个天下第一人,成为自己最有光彩体面的面首,同时亦可能径行择为天下黑道邪教的盟主。
    哪知他问的竟是许灵珠,因此花蕊夫人不禁想道:“奇怪,姓许的婊子他又没见过,如何有这么大的魅力?叼,是了,他见我如此令他动心,而据杨晋说,许灵珠比我更美,所以他移情到她身上,务求一见,唉,假如我当日杀死了她或是使人奸淫了她,则她已变得一钱不值,与死无异,便不能与我媲美了,偏生我有意让她继承赤身教教主宝座,才让她修练化阳指,以至她凑巧的逃走了。”
    想起了自己的失策,她几乎要打自己两个嘴巴了。
    她望住唐天君,道:“她被谷沧海救走,从前妾身也曾把内情票告过了,少宗师可还记得?”
    唐天君笑一笑道:“我不过是顺口问一问而已,其实呢,我有意要你走近些,以便仔细多看你几眼。”
    他的声音,只有邻近几个人听得见,包括屠师娄大逆在内。
    娄大逆顿时燃起了熊熊妒火,讨道:,天字第一号说过,他要助我击败她,将她收为内宠,供我半生欢娱。但这厮居然动了心,我岂不是落空了?”
    但见花蕊夫人向唐天君淫媚一笑,极是销魂蚀骨。她道:“哟,想不到少宗师讲起笑话之时,这般风趣。妾身只是蒲柳之姿,岂敢妄想得到少宗师的顾盼?”
    她不但淫媚无比,连口才说话亦是第一流的,使人既开心,又不肉麻。
    唐天君目光突然移开,仰望天上的星斗,过了一阵,才把目光投回她身上,淡淡道:
    “夫人好说了,世上之事,往往有了定数和缘份,难以强求。”
    娄大逆得过谷沧海的命令,兼且感到目下真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如果再不乘时而动,等到他们两人讲妥了,那就再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因此他突然说道:“少宗师,这下一场出手的,在下必定有分的了?”
    唐天君颔首道:“当然啦!”
    娄大逆略略提高声音,道:“少宗师周知明鉴天下之事,因此在下不必装作,在下非常渴望能够向花蕊夫人请益。这本是迟早将会发生的,鄙意以为不如趁早了结,尤其是机会难得,当着天下英雄同道之前
    唐天君眼睛一眨,欲言未言。
    孙红线笑道:“啊,娄兄居然看好赫家兄弟,生怕他们把花蕊夫人压倒,使你失去这个机会么?我倒要请教一下,凭哪一点你认为赫家兄弟可能赢得这位花蕊夫人呢?”
    这个问题的提出来,一则已解释了娄大逆的挑战行动。二则惹起了全场之人的兴趣,莫不伸长颈子,听那娄大逆的答复。
    唐天君也不例外,道:“红线问得好,你可是有所见而云?”
    娄大逆目光往赫氏兄弟身上扫过,然后说道:“在下听说他们兄弟如今尚是纯阳之体,一辈子苦修童子功,不近女色。”
    他顿挫一下,使众人更加集中注意力聆听,才又说道:“若论纯阳武功,赫家昆仲,比之从前大有精进,这是不争之实。因此,如果花蕊夫人不能发挥媚功魅力的话,单在武功上争雄斗胜,只怕她反而因为分心施展媚功,遭遇到败绩。”
    他的分析,甚是精僻,并且替自己开了一条后路。这便是他盛赞赫家兄弟武功精进的缘由了。待会儿他诈败之后,人人受此先人为主的影响,必定觉得是顺理成章之事。
    孙红线轻轻向唐天君说道:“他说的有理。”
    唐天君也点点头,但仍没有表示准许花蕊夫人再出场决斗之举。
    花蕊夫人一算之下,已知自己如果出战,太不划算。
    一来这娄大逆既敢挑战,定然有多少把握。
    二来她本可等娄赫两方斗出胜负,才作最后决战,则她只须再斗一场而已。如若目下与娄大逆动手,则纵然得胜,也得再与赫家兄弟决战。反过来说,娄大逆并无吃亏之处,他横竖赢了也得与她决战,这样现在先行出手,简直没有什么分别,因此,她可就不希望出战这一场了,除非她有优厚的便宜可占,才值得一搏。
    她横波一望,但见唐天君似有允意,芳心暗急,忍不住说道:“娄兄看得起我,妾身真是三生有幸,可是如果娄兄没有其他恶意的话,便应该为我设想到此举会不会使我太过吃亏这一点了。”。花蕊夫人说此话时,媚态荡意,非常撩人。她的话虽是向娄大逆说的,可是却实在是说给唐天君听的。
    她虽然不知这话能不能影响唐天君,但至少她已尽过她的力量。
    屠师娄大逆是何人物,岂有不知她的用心之理?当下立施反击,哈哈一笑,道:“教主言重了,兄弟焉会忘了这等至关重要之事?只不过兄弟却另有想法,如果教主不反对,兄弟就说出来。”
    花蕊夫人明知他必有一套讲法,可是在这等场面上,当着唐天君这个举手之间足以毁了她之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领首道:“愿闻娄兄高论。”
    娄大逆道:“设若教主技压天下群雄,得登盟主宝座,兄弟方面,似乎已无立足之地。
    因此之故,兄弟虽然状似托大掐战,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已坦直说出双方乃是不能并立的局同,所以决计孤注一掷,分个胜败存亡。
    只听他接着又说道:“在教主方面而言,若是连破三关而登大位,相信天下间再没有不服气之人了,这也是一种莫大的无形收获。”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娄兄说得好像完全是为我着想呢!”
    娄大逆道:“这倒是真话,只不知教主肯不肯相信而已,其实教主只不过在气力上稍稍吃点亏而已这一点毋庸多虑,难道少宗师会看不出来么?如果你费力甚多,他自会让你休息至复元,方始进行较量。”
    孙红线接口道:“这个自然,花蕊夫人对这一点不要多虑。”
    花蕊夫人耸耸香肩,丰满的胸部,在透明的薄纱下砾动起来,实在是少见的奇景。她保持着优美冶媚的风度,说道:“我个人没有主意,全凭少宗师做主便是。”
    这个马屁拍得非常巧妙,也可以说是她最后的二点反击。假如唐天君心中生出怜香借玉之心,他或者会否决了娄大逆的意图,免得她太难过关。
    唐天君身为男人,自然吃女人这一套,果然为之动心,怜惜之意,油然而生。
    不过他尚未开口时,娄大逆已接口道:“兄弟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教主的,那便是教主把谷沧海弄到江南黄山去,敝派免不了有得麻烦,这还不要紧。兄弟只想知道那许灵珠姑娘可是随谷沧海去了?”
    他假借藉口,把许灵珠这个名字提出来,便是用以打击花蕊夫人的魅力,使唐天君心神转移到许灵珠身上,这样,他的怜香惜玉之心,当然立时消减于无形。这等机智急才,若非娄大逆,别人断难办到。
    唐天君一想到许灵珠,由于他已有了成见,是以果真马上失去了怜惜的情绪,甚至还接口问道:“花蕊夫人,这话你不妨回答。”
    花蕊夫人心中暗暗大骂娄大逆的狡猾可恶,但面上笑容如故,丝毫不曾减少冶媚的风姿。
    她道:“许灵珠是不是被谷沧海救走,我也无由得知。答案是既可能,也不可能。因为他人得我无理庄,又能从烈火大阵中逃生,论本事,他自是有可能。不过他其后在形势至为紧迫之时,还问起许灵珠的下落,则又似乎非是他所为。”
    娄大逆向天而笑,道:“假如不是他,天下尚有何人能够出入你的无理庄?”
    这话甚至连唐天君也觉得很有道理,是以沉默如故,让他们说下去。
    花蕊夫人道:“那也说不定,以许灵珠的姿色,曾把许多高手迷住在开封府,说不定也有像娄兄这等高手,为她卖命。”
    娄大逆心中的满意,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因为他须利用巧妙的言词,步步进迫,使得花蕊夫人不知不觉中亲口授到许灵珠的美色冠天下的话,而她轻轻一语,在破除唐天君的怜惜心情这一点而言,比之旁人千言万语,可当真有效得多了。
    只听花蕊夫人又道:“也许是独角龙王应真,亲自下山,营救于她群魔无不耸然动容,只因应真的声名实在太响亮,曾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武林无双的宗匠。
    是以人人都不禁想到,假如应真当真已下了山,则他自然不会坐视黑道魔头们,向名门正派肆虐逞凶,目下虽说己方实力强绝,连应真也可不惧。然而挤将起来,应真总可以杀死一二十人才遭到败亡。
    这么一想,谁不怕自己就是被杀的一二十人呢?他们惊心变色之故,便在于此了。
    唐天君谈淡道:“不必扯到应真身上,第一点,他目下尚在嵩山少林寺,本人不须讳言,他果然是当今唯一可以做出捣乱咱们之事的人。所以我已布置好。每隔半日,便有一个急讯传到,证明应真尚在少林寺。除此之外,本人决可保证,如果应真出现,本人定要与他单打独斗,以便看看到底谁是天下第一人,你们全都无须卷入游涡。”
    他作了这一个保证,人人有如服下了定心丸,无不透一口大气。
    谷沧海眼见恩师的威名,如此厉害,心中十分高兴欣慰。从而更使他战志高昂,生伯弱了师尊的英风。
    唐天君讲完之后,目光扫过花蕊夫人和屠师娄大逆,略略提高声音,道:“既然娄大逆有意早点决一高下,花蕊夫人可下场应战。”
    全场之人,无不大为兴奋,以致略呈骚乱。原来这两人乃系两大邪教的主脑。而这两大邪教,又向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任何人都想知道他们到底哪一个强些。此外,以花蕊夫人的动人媚功,以及娄大逆罕得抖露的鬼手勾魂绝艺,亦都是人人想开开眼界的。
    全场之人,除了孙红线不说,那就只有谷沧海心中明白。唐天君最后所以决定让这两大邪派之首决斗之故,便是因为他早就不打算让这两大邪派中任何一人当选为黑道盟主。原来内定是由化血金刀夏昆当黑道盟主的,现在夏昆已败,看来这盟主的宝位,非得落在谷沧海手中不可了。
    娄大逆向唐天君谢过,跃落台下。
    花蕊夫人则是风情万种的缓缓落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娄大逆虽说已如愿获得一挤的机会,可是这样出手的话,纵然获胜,也无法把她弄到手,作为禁脔。
    故此他心中非常焦躁,而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可以改变现状的方法。
    方在此时,耳边听到一股女子的悦耳传声,她道:“天字第一号命我传话与你,如此这般,即可如你所愿。至于取胜之法,自会相机转告。”
    娄大逆听了这个计策,实在不敢深信必可获得花蕊夫人。不过在没有法子之中,也不妨照做。
    这时,花蕊夫人烟视媚行地已到了他面前。他拱拱手,道:“兄弟今日有幸向教主请益,死而无憾。”
    花蕊夫人哟了一声,道:“娄兄言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宗师在此,我们绝对不会有人不幸毙命的,对也不对?”
    她的话说来无心,唐天君却大觉刺耳。因为毒丐古不仁之死,正是他威望受损之事。而她目下提起,亦近有意讽刺他,为的是他居然批准这一场决斗,心中大是不满;唐天君心中的疮疤疙瘩被花蕊夫人这么一揭,顿时暗暗愠怒。
    娄大逆又道:“话不是这么说,事实上兄弟可输不得。因为输了的话,便等如终身变作教主裙下的奴隶,永无翻身出头之日。”
    花蕊夫人媚眼飞过去,道:“假如你尝过滋味,或许你会觉得做我裙下之奴,也很不坏。”
    娄大逆呵呵笑道:“兄弟乐意与否,那是另一件事,但兄弟手下之人,却不可奉一个女子裙下之奴为主。因此,兄弟已指定了黎副教主,作为继承之人。”
    他提及的黎副教主,就是狼人黎定,昔日曾与张镜、符平等人入侵少林寺,赤身教花蕊夫人亦亲自出马。是役这些凶邪们伤折过半,黑手派著名黑手三凶,悉数毙命。只有黎定、张镜、符平等凶人,冲出罗汉阵逃得残生。
    至于赤身教方面,花蕊夫人狼狈而逃,也是全凭有许灵珠在手,挟制应真不得不放了她,饶是如此,她手下的护法仙子摇魂和荡魄两人,亦一死一伤。最不幸的,却是伤而未死的摇魂仙子,其后更被谷沧海征服,改邪归正,恢复了本名封兰,刻下与许灵珠在一起。
    且说花蕊夫人听了娄大逆这番话,不觉咯咯而笑,道:“啊哟,娄兄也未免小题大做了,就算万一不幸,败于我手,也用不着连一派掌门之位。都丢掉了啊!”
    娄大逆肃然道:“难道教主没有想到这一点么?假如你败在我手,却仍然当这教主,则你赤身教岂不是变成我黑手派的附庸了,虽然如此,兄弟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花蕊夫人愕然道:“我输了便变成你的附庸,这话从何说起?”
    娄大逆至此才露出了笑容,而且含有淫邪的意味,道:“当然啦,你不幸失手落败,兄弟决计不肯放过机会定要尝尝你这位天下尽皆倾倒尤物滋味,你反对也好,不反对也好,总之必是这个结局。”
    他虽是当着天下魔头,说出这种话,可是他既无丝毫不好意思之状,而所有魔君凶人们,也无不觉得此是天公地道的事。
    花蕊夫人一心—意想路唐天君搭上。所以娄大逆这一着攻来,她自然而然就向唐天君求援。
    但见她媚眼一转,扫过唐天君,道:“少宗师如果认为该当如此,贱妄自然无话可说。”
    唐天君只差一点就当真说出不同意娄大逆所说的话了。但他及时煞住,付道:“我如果反对娄大逆,天下之人,定然以为我已被花蕊夫人媚功所迷。因此必须赞同,甚至还要更肯定一点,方可使在场之人,晓得我唐天君深不可测,决不是区区媚功色相所能摇撼的。”
    此念掠过心头,便道:“照这等情形看来,娄大逆的要求并不过分,假如你输了,便须随侍着他,听他之命,至于赤身教方面,你自家考虑。”
    他这么一说,花蕊夫人顿时死心绝望,再也不敢妄想可以迷住这个少宗师了。
    全场之人,也感到很失望,因为这么一来,花蕊夫人如果输了,则除了娄大逆之外,谁也休想染指这个当代的尤物。
    娄大逆但觉那天字第一号的命令,没有一点会出差错,心中极是惊服,再也不敢生出贰心。
    此外,他心中也大喜欲狂,因为天字第一号这么高明卓绝,无疑花蕊夫人会变成他的内宠禁脔,以后纵情享受的机会正多着呢!
    目下他只须设法把她击败,就可以得偿大欲了。幸而这一点有天字第一号在暗中撑腰,非胜不可。
    不过直到花蕊夫人准备动手,那天字第一号的命令指示尚未传来,这使他赂感惶惑,生恐功败垂成。
    当此之时,花蕊夫人身上那件蝉翼般透明的外衣,已褪下了一点,露出丰满圆润的双肩,以及高铤富于弹性的胸部,热力四射,几乎把旁观的男人,都溶化了。然而娄大逆因为两个理由,居然全不费力就接住了她施展的无上迷魂大法。
    这两个理由,一是他非常焦急切盼天字第一号的指示,以致心神分散,对花蕊夫人大有视而不见之势,因而使她的媚功减弱了一大半。
    第二个理由是:他已不须克制自己的欲望,反而由于他越想获得她,斗志就越发高昂。
    换言之,他已放开心怀,准备大大的享受她的美妙销魂,全然不须像以前一般,极力排除她的魔力。
    这么一来,他心灵上得到解放,使自己超越了一级,变成放心欣赏一个美丽的女人的魅力,那是天生自然,不要入学受教就能精通的。
    但是若非硬要多欲的男人,把美丽动心的女人,看成是个可怕丑陋的夜叉,还要极力唾弃,这就不是人性所具有的,必须有某种原因,加上坚苦的修养功夫,才办得到。
    娄大逆如果是当代高僧,或者是玄门得道之士,由于时时刻刻都修持性灵,消减欲望,加上他武功的深厚造诣,要抗御对方的媚功,视她如同魔鬼,还不真是希望困难之事。
    无奈他是当今两大邪派之一首领,一辈子都不干好事的,要他压抑淫念欲望,当然十分因难。
    由此可知其中的微妙形势,关系非常重大了。
    娄大逆不能不出手御敌,当下以全力运聚功力,忖道:“也许天字第一号要等到适当时机,方会发出指示。我且干我的,到抵抗不住之时再说。”
    花蕊夫人迈步盘旋,这一走动,全身的玲珑曲线,以及惹火妙相完全呈露在众人眼前。
    屠师娄大逆咯一声吞口唾沫,恨不得把她生吞落肚。
    花蕊夫人擅长观测男人心理,因此娄大逆的垂涎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他早已被我媚功所迷,是以这一回比起任何时候,都更不济事。也许我只要两个回合他就已无法自持了。”
    她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又转了两匝,但见娄大逆双目中,尽是欲焰光芒。
    此是十拿九稳,可以随手败敌的机会,她己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没有一次落空。
    当下纤手一起,五指运足化阳指奇功,隔空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但甚是柔和,并没有发出破风之声。因而令人不感觉这一指的厉害。
    娄大逆双手连环拍出,只见他两掌颜色其黑如漆,非常可怕。
    花蕊夫人心想:“这厮果然不是浪得威名之士,单看他目下已陷入欲海之中,尚有如许功力。如果全然不受媚功所制,料必更加骇人。”
    心念转时,纤腰一扭,宛如飞花落叶般移形换位。避过对方反击之势,而更加展露出她那惹火勾魂的肉身色相。
    虽然花蕊夫人妙相毕呈,只不过是县花一现,如黑夜火星,旋生旋来,然而却有一股震撼天下男人心炫魔力,使全场之人,无不为之呼吸紧促,大有难以透气的窒息之感。
    即使是习观天魔诸般色身妙相的唐天君,也不由得在心中吐一口大气,暗念:此女当真是宇内第一尤物,她的风情和淫荡的那股劲儿,不但不逊于任何天魔姥女,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照理说身在局中,遭受最大压力的黑手派掌门屠师娄大逆,应该最受不住。但事实却完全相反。他一方面晓得自己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幕销魂蚀骨的景象。另一方面,他却趁对方卖弄色相时,无可避免的露出一点破绽。这个机会,娄大逆看得一清二楚,而居然也及时出手攻将人去。
    他的黑漆漆巨掌在花蕊夫人的后背印了一下,轻得很。花蕊夫人根本不受一点影响,身法依然那么曼妙悦目。
    可是在她背后之人,无不看见背上有一个非常夺目的手掌印,在晶莹光洁的肌肤衬托下益发看得清楚。
    这时,全场寂然无声,表面上好像没有一丝儿变化,但事实上气氛全变了。
    仅仅是那么一个掌印,却足以使她勾起宇内男人欲火的魔力给破坏殆尽。
    这个掌印,使人全然没有法子忘记屠师娄大逆的影子,生似他已附在她的身上,而她则已变成了他的禁脔一般。
    气氛的改变,花蕊夫人自然感觉得出,她猛可煞住身形,闭起双目,仰天长叹一声。
    但凡是在她面前之人无不看见那长长睫毛上,沾挂着两点晶莹泪珠,生似是两颗透明的珠子。
    人人都屏息噤声。心情紧张得很。因为现在分明花蕊夫人失败了。她下一步究竟怎样做?会不会使出一种无人得悉的绝技反击,与娄大逆同归于尽?
    唐天君也几乎沉不住气了,因为他一时测不透娄大逆何以能在花蕊夫人媚功魔力最强的一刹那间,不为所制,反而出手获胜?
    此外,他也测不透花蕊夫人的下一步。
    由于他测不透以后的变化,所以他没有法子下令罢战。这一点使他感到非常痛苦焦忧,第一次发觉自己并非已到了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境界。一向信心坚强,认定自己己超过了师父。
    谷沧海额头上和太阳穴上,也浮现出大条的青筋。显然他内心情绪也十分波荡,脑汁几乎乎要绞尽了。
    原来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制造此一形势之后,对唐天君的影响究有多么大?
    现在他可看见了唐天君的痛苦表情,从而得知自己已在他信心和判断力上面,击出一条裂缝。
    他绞尽脑汁之故,就是想如何利用他信心上这一点裂缝,使之成为致命之伤。
    往常任何困难,在谷沧海来说,只不过是一下皱眉头的事情而已。但目下对付唐天君,不但是武学上至高至深的难题,尚要旁及人性心理等学问,兼且不可忽略现下整个局势之中的每个小节。
    饶他如何雄才杰出,只因题目太大,范围太广,一时实难兼筹并顾。因此直想得他头筋暴现,心力为之交瘁。
    幸而因这也不过是指顾之间的事而已,谷沧海早已算定花蕊夫人下一步的动作,当下突触灵机,一切困难,完全迎刃而解。
    屠师娄大逆耳中听到天字第一号那股神秘的声音,如今他对这个不知是什么样子的主宰者,越发敬佩依服。
    因此他毫不迟疑,突然收起大刀,跨前两步。
    花蕊夫人娇躯震动一下,娄大逆已伸手搭在她香肩之上。
    全场之人,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掌,因为他的鬼手勾魂功夫实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见他手掌颜色如常,一望而知已收回奇功。因此他搭在对方香肩上,料无加害之意。
    他露出一副得意自傲的神态,含笑望住花蕊夫人,却一言不发。
    没有一个猜得出他的意思何在,包括唐天君在内,但谷沧海自是除外。
    花蕊夫人见他不说话,光是傲然而笑,面子顿时挂不住,含怒摇肩后退,甩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掌。
    她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娄大逆心中叫声怪事,因为那天字第一号曾经推测到花蕊夫人第一句必定会讲这句话。
    他至此更加气壮胆大,哈哈一笑,道:“夫人万毋见怪,兄弟已表示得十分明白,你刚才想干什么?我的举动正是要阻止你。”
    花蕊夫人不大服气道:“你一定猜测得出我想干什么不成?”
    娄大逆笑一笑,道:“当然啦,而且我深信此地除了少宗师之外,就只有兄弟能够知道了。”
    花蕊夫人哼了一声,道:“那么你倒是说说看,如果猜对了,我不能不服气。”
    娄大逆依照指令,回头向唐天君道:“少宗师可允许在下说出来么?”
    唐天君被他逼到死角,脱身不得。事实上他一点都猜不出花蕊夫人的意向,但娄大逆既然宣称只有他们两人猜得出,可见得并非深不可测的一个意向,目下在天下群魔面前,如果表示不知,岂不是大失面子?声威也自然同时大减了。
    要他回答娄大逆说可以或不可以,真是容易不过之举了。但若要得知何者答话才是正确,却又难于上青天了。
    设若花蕊夫人的意向,乃是对他唐天君有不敬及伤害的成份,他当然应该准许娄大逆猜测。
    但他目前的情况是,既不知花蕊夫人的意向,又不能不答复娄大逆的请示。
    因此,把唐天君的心情形容作仓皇失措,实’在是非常的适当。
    但他在外表上,仍显得非常从容暇逸,微微一晒,道:“好吧,你不妨说出来。”
    这一注不论押得中,押不中,唐天君只好碰碰运气。
    娄大逆再老练聪明,也想不到此是谷沧海借他之手,狠狠打击唐天君的信心的妙计。而且谷沧海简直已决定不惜牺牲娄大逆的性命,以求达到这个目的。
    他仍然假装自得,慢条斯理的道:“花蕊夫人,你明明已斗志全消,变得十分软弱,正要向我屈膝下跪自愿认输,对也不对?”
    花蕊夫人被他说个正中,不觉呆了。
    人人一看她的表情反应,皆知娄大逆没有信口开河,而是的确地猜中了她的意向。
    唐天君心下骇然,付道:“娄大逆真了不起,居然瞧得出她的意向,可见得我对他看走了眼啦!唉,花蕊夫人的意向,本来不算难测。但我居然看不透,这是怎么搅的?我的才智何以忽然大逊平常?”
    方转念间,花蕊夫人道:“不错,你猜是猜中了,但我还要请教一声,我向你服低认输,还不好么?何以要出手阻止我呢?”
    安大逆仰天笑道:“这道理十分简单,一来你所受的掌伤,如果弯腰俯背,马上感到痛苦。二来今日的局面,应该由少宗师指示。你如若违规,岂不是要受到他的惩处?”
    他口气之中,大有一片怜香惜玉之意,只听的花蕊夫人大为受用。
    然而台上的唐天君却中了一记极掺重的闷棍,威望霎时间低落了一半也不止。
    这还是次要之事,损失最惨重的,却还是他自信心的打击。这一记闷棍,业已在他心灵中留下一个不能弥补的伤痕了。
    唐天君哼了一声,道:“好,花蕊夫人退下去吧!”
    花蕊夫人这时没有法子不听他之命,当下向娄大逆道:“娄兄,你不会要了我的性命吧?”
    娄大逆道:“当然不会啦!你放心下去、因为刚才我手按你双肩之时。已经暗施功力,阻遏伤势蔓延了。不然的话,少宗师岂会命你退丫?”
    他最后拍了唐天君一句马屁,其实都是极力的打击他的信心,毫不放松。
    唐天君又气又惊,忖道:“唉,我这是怎么搅的,居然破绽百出?假如娄大逆不是已经暗运功力,替她阻遏伤势,岂不是丢人之极?”
    他对娄大逆如此棋高一着的做法,勾起了无限杀机。
    花蕊夫人退下,不知在哪儿拿了一件衣服,遮住了足以蛊惑天下英雄的娇躯,这才使所有的目光真个完全离开她的身体。
    邪儒阂子韶出来宣布道:“奉少宗师渝旨,赫家兄弟,马上出战娄大逆。”
    赫氏四魔一齐起座,只有柯继明不动,但事实上这个柯继明,已经是赫大蛟了。
    谷沧海随着赫氏兄弟,步入场中,此时他的身份,是赫大蛟,是以无须开口说话。
    屠师娄大逆已经得到指令,要他相机诈败。他虽然颇为惋惜失去了盟主宝座。可是花蕊夫人的归属于他,却也颇可以抵偿这个损失了。
    他故意装出雄心勃勃之态,而赫家兄弟则依照谷沧海预先约定的暗号。齐齐装出有点怯战之态。
    唐天君心念一转,迅即借阂子韶之口,传出命令,说:“赫氏兄弟上场之人不宜太多,只要有一对出手,也就够了。”
    唐天君此令一下,全场群魔,虽然都没有任何表示。然而人人都泛起一阵不平之感,皆想:“以屠师娄大逆的武功造诣,连花蕊夫人也败在他手下的。可见得深不可测,而且才智之高亦难有伦比。这等人物,赫氏兄弟就算五人齐上,亦未必能胜,何况目下仅限两人出阵?这岂不分明唐天君怀有私心?”
    要知赫氏兄弟在群魔之中,算是最得人缘的。因为他们一向雄跨关外,罕得到中原来,是以结怨甚少。兼且他们兄弟同上的习惯和理由,人人皆知。所以他们一齐出手,大家都觉得那只是一个整体而已,不能算是以多为胜。
    如今唐天君硬把他们拆开,只放两人上场。那就等如限定某人只用一手一脚应战一般的不合理。
    因此之故,人人都对赫氏兄弟同情。而觉得唐天君太不公平。显而易见、唐天君业已内定娄大逆当选,才会予他如此便利。
    这等以一世声名甚至生命作为赌注的场合。实是非同小可,主持之人,如失公允,则别人虽不敢发出怨言,但心中忿忿不平,却是敢的。况且由于娄大逆击败花蕊夫人,不问而知她已成为他的禁脔。别人眼看如此天香国色、已落娄大逆手中,妒忌之心,强烈得无法形容。只不过大家都不表现出来罢了。
    总而言之,目下全场群魔,深心中部倾向在赫氏兄弟这方面、尤其因为对唐天君的不满,使他的威信,无形中再一次受到莫大的打击。
    谷沧海晓得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已考虑到整个形势和种种问题,例如:“假如他获不到盟主宝位的后果怎样,获得后的好处怎样?如何能加强打击唐天君威望的力量?假如这一役强把盟主夺到手中,唐天君将有什么立即可见的反应?会不会反而被坏了他对全局的构想设计?”
    老实说,他心中所想得到的种种问题,虽然皆有答案,但邵都是—种感觉式的型态而已,并非条分缕折那么切实分明的答案。
    他大约感到有两大有利因素,一是在场只有一个孙红线,晓得自己的底细,由于情感的关系,她决不会出卖泄露。
    二是目下全场魔头凶星,无不同情赫氏兄弟这一边,因此假如他获得盟主、一来不负众望,二来亦是打击唐天君威望的最致命的一击。
    说时罗嗦,当时却只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而已。谷沧海举步出场,赫大龙自然与他共进退,余下赫二虎赫二豹,便退到一旁在战圈边缘上押阵观战。
    说出奇怪,谷沧海这时候的一举一动,以及眉宇双目之间,在在流露出强烈无比的斗志。赫大龙不待吩咐,而且事实上亦受到感染,也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大斗志。要知赫大龙本是著名的好勇猛斗的魔头,天性上已极适宜这等场面,何况他晓得谷沧海之意,格外强调出斗志来,以是之故,特别的显著,即使是瞎了眼睛的人,亦可以从气势中感觉出来。
    这对形相凶猛的高手,忽然间改怯弱为凶狠。而且如此强烈显著,顿时使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包括唐天君和场中的屠师娄大逆在内。
    别人吃惊之中,可也禁不住泛起了秘密的喜悦,只有唐天君,当真是惊惧交集,但觉今日的局势,变化诡谲,已完全脱出他的掌握控制。由此可见得这些魔头凶星,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技,决不是像他以前所想的那么简单和容易控制。
    现在他的自信心的堡垒,已被谷沧海运用神妙无痕的攻心战术,轰坍出一个大裂口了。
    此是兵家千古以来认为至高无上的战术,神明者可以决胜于万里之外,见功于百世之后。
    娄大逆一来已得到天字第一号的神秘指示,要他相机诈败,深心中已确知今日非败不可。
    二来对方的气氛,实是强大沉凝得足以撼坍山岳,无坚不摧,他的确也抵御不住,所以心胆皆寒。
    双方相形之下,娄大逆的情怯,赫氏兄弟的斗志,成了强烈的对比。
    唐天君虽然有意教娄大逆取得盟主,以便借故取他性命,免留后患,可是现在一瞧,群魔之中异军突出,居然又发现比娄大逆还厉害之人,这一来,收拾这两方之举,均属必要。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发出独门秘密暗号,孙红线自然得知,在这一刹那间,可也禁不住掠过一丝喜色。
    她骤然感到有两道比电光还要锋利森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自然这对目光,已非常清楚的观察到她内心的秘密了。
    孙红线连忙望去,从这对目光的来路,首先见到那位头顶光秃,双眉皓白的老人,正是天下邪教共尊的老前辈毒手如来崔山公。
    在毒手如来崔山公身侧坐的,竟是刚得唐天君重视,特准他到台上来观战的杨晋。
    孙红线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这两个人,一是邪教中的第一人物,当然他的心计阅厉之深,不是一般的高手可及,也许他在一直默默无言之中,已观察到了许许多多的内幕。
    自然他不发难则已,一有所举动,必能把任何入毁灭;包括唐天君、谷沧海这等人物,亦将如此。
    刚才的眼光,只不知是不是他?如若不是,那就只有杨晋了。这个面白无须,看来颇为俊秀的中年人,眼下虽然仅是镖行的第一人物,在一段魔头的心目中,算不上什么角色。可是孙红线却知道此人工于心计,诡诵无比,而且他的胆子,更是大可包天,连少林寺被誉为百年来第一杰出高手的独角龙王应真,也曾倒在他手中。
    假如刚才的目光,是他所发,则这个祸患,只怕比崔山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杨晋需要倚赖唐天君之情非常殷切,这是她早已深知的。
    她骇得面色苍白之时,邪儒阂子韶已经命人敲锣,制止场中那一触即发的紧张决斗。
    全场之人,都惊愕地向台上望来。
    谷沧海已预测到将有什么事发生,所以他无须太过注意唐天君。因此,他的目光乘隙向孙红线掠过。
    虽然只是那么一瞥,却足以使他心灵大震,差那么一点儿险险流露出来了。
    原来在这一刹那间,共有两件事发生,一是孙红线面上还未消褪的惊骇之色,看得非常分明真确。
    其次是两道锋利如刀,森冷似电的目光,在他面上掠过,一闪即逝。
    关于头一点,不问可知孙红线必定发现某一严重事态,具有毁灭的可怕力量,才会惊骇得形于面上。
    关于第二点,那对目光,当然是察觉他查看孙红线,所以才会突然锐利得使他也感觉出来。
    若然如此,可见得这对目光,早已观察到若干内幕,目下只是作最后的求证而已。当他得见自己向孙红线掠以一瞥,显然是明白了其中重要关键。
    换言之,他谷沧海虽然是计谋百出,几乎可以遮天瞒地,把天下群魔玩弄于股掌之上,但仍然有一个人,业已看破了他的面目。
    他在震骇之中,仍然听见阂子韶宣布赫氏兄弟已胜的话,也听到全场魔头热烈鼓掌喝采之声,可是他心头却禁不住泛起一阵茫然之感:
    这一场天下震动,影响无比深广的群魔争霸大会,至此业已结束。谷沧海竭尽才智,总算如愿以偿,把这盟主的宝座夺到手中。
    这最后的一战,虽然屠师娄大逆和谷沧海等没有当真出手相拼,但全场之人都没有失望之感。只因谷沧海、赫大龙二人所表现出的坚凝强大气势,当时已把娄大逆完全压倒。
    邪儒阂子韶接着当众宣布赫氏兄弟,正式成为天下群魔的盟主,并且取出一张三尺宽,五尺长的黄绢,说道:“这一场聚会,参加者皆是天下一流高手异人,在唐少宗师及崔山公前辈主持之下,顺利推选出盟主,为了示信于世。昭告宇内,以及证明诸位拥护盟主的诚意,特录于绢首。然后请诸位签名画押。”
    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视全场一匝,才又道:“假如在场的诸位异士,有哪一位有异议,不妨就此刻提出来,以使公平了断。否则一经签押,但须遵约行事,不能再行改变了。”
    他无须再详细解释,群魔也知道在黄绢上已经写下的字迹、必有种种约束规条,一经签押,自是便行依约行事。
    全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但这等情形,可也不能认定人人皆已心服默认。愿意签署姓名。
    邪儒阂于韶摆摆手,使全场的目光,再行完全集中在他身上,这才说道:“违犯今日高手大会规定之人,赫盟主可有两种制裁方法。一是召集足以克制违令者的人手,前往擒杀执法。二是向宗师府报告,敝上自有制裁之法。有这两种力量作后盾,相信没有人愚蠢得做出犯禁之事。”
    人丛中突然有人问道:“假如盟主假公济私,滥用权力便又如何?”
    阂子韶高声道:“若有这等情形,唐少宗师自会制止。倘若证据确凿,诸位亦可呈报宗师府。”
    群魔何等老练,登时明白这是唐天君空制这个黑道高手大会的方法,由于他有矫正盟主过失之术,便等如是他幕后操作这股力量了。
    众魔头衡量目前整个局势,都晓得如若出言反对,等如与唐天君和赫氏兄弟过不去。如果没有可以相抗的把握,那么此举适足召来杀身之祸,而没有任何益处。因此没有人肯做声。
    黄绢传下来,摊布在台前一张方桌上,备有笔墨。然后由阂子韶逐一唱名,上来签押。
    在绢上写得明明白白,应该如何听命于盟主赫氏兄弟,又注明见证人是毒手如来崔山公。至于唐天君,想是自矜身份,在这黄绢盟约上并没有具名。
    此外,在桌上还有两件物事,一是长方形,上有虎纽的黄金印信,虎目嵌以明珠,灿烂生光。这个印信便是天下黑道高手大会的盟主之印,用以颁布命令。每一个魔头都细细鉴看过,以他们的目力,若是有人伪铸盖用,定能察出破绽。
    另一宗是一支令箭,光晕流转,花纹奇异,这自然不是凡品,别人是无法捞仿的。
    这支令箭上写着天魔赦令四个字,一望而知乃是唐天君之物。
    每个人都想把它拿起来仔细鉴赏,可是当他们去拿那枚放在天魔赦令旁边的金印之时,都已感到这支宝令,寒气侵肤,使人不寒而栗。
    由此可知这支天魔救令,必是一件魔教异宝,如若妄动,定必受害,所以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去碰那天魔赦令一下的。
    所有的人完全签押过,最后是崔山公签名作证。这位号称为邪教第一高手的老人,并没有立刻就签名。
    但见他弯下腰细瞧那张黄绢上的字迹。甚且连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要看,似是辨认这些老魔大恶的字迹。
    他费去很多时间、会场之人,都寂静无声,注视着他这种奇异的举动,都意味着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孙红线一颗芳心直向下沉,不但是她,连才智绝世的谷沧海,也浑身冒出冷汗。
    他直到现在,方知自己犯下一个致命的大错,那就是他一直没有把这位邪教老前辈放在心上。当时因为崔山公只是具名之人,并不参加角逐。兼且他一切举动有如傀儡,任得唐天君支使。
    因此尽管他名望之高,罕有伦比,但谷沧海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甚且其他魔头,亦都对他疏忽,不予注意。
    如今谷沧海可就觉悟了,要知崔山公成名逾一甲子,如今地位愈发高隆,从未受挫,可见得他决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换句话说,他简直就是年老成精,道行极深的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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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毒手如来弃屠刀
    这等人物,老实说纵然用尽心机去防他,也不易成功,何况从来没有考虑到他?当然是一大致命的过失了。
    崔山公光秃的头顶,闪出光芒,每看一个人的名字,就微微点动一下。而他每点动一下,谷沧海的心便跟着剧烈地跳一下。
    这时候谷沧海固然很震惊,但同时也十分难过,为的是他居然铸成大锗,并且在最后全无防范的情况下,方始发觉。不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以致十分痛苦,同时也失去抗争的机会,绝无挽回既倒狂澜的可能。
    那崔山公早先在最后一刹那间,突然以锐利于刀剑的目光。分别察看孙红线和谷沧海的神情。这在旁人来说,也许可以另作解释,但崔山公是什么人物?他一直冷眼旁观,自然已观察出唐天君其后处处失算的情形,当然也推测到唐天君身边必有反叛之人,才使得他受制落败。
    因此,他最后一瞧孙红线和谷沧海,可就晓得这是他们勾搭起来的勾当了。谷沧海作这一番猜测,自信必无错误。只是现在才推测出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崔山公一直看到最后,又点了几下头,伸手提笔,似是要签署名字。
    全场之人都泛起了受骗的感觉,因为他居然全无其他动静,却费了这许多时间来鉴看绢上的签字,岂不是故弄玄虚?
    谷沧海照说可以松一口气,但这时他不但不能放心,反而更加疑惧,因为他完全猜测不出崔山公将以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崔山公濡笔欲书,突然停手,回头向后侧的谷沧海望过去,微微一笑。
    谷沧海只好也陪他笑一下,心想:“这个老魔精不晓得要如何作弄我?他几时才揭穿我的秘密?”
    崔山公道:“贤昆仲今口当上盟主宝位,老夫还未道贺。”
    谷沧海道:“敝兄弟侥幸当选,感到才力大有不逮,还望崔前辈支持,不吝指教。”
    崔山公道:“赫盟主好说了,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之人,余生有限,血气已衰,已经不中用了,今日既然由老夫滥竿充数,权当见证,在我签名以前,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意见。”
    谷沧海心想:“好戏开始啦!”
    硬着头皮答道:“崔前辈有何高见,便请昭示,俾便遵从。”
    崔山公的秃头,微微点头,反射出闪闪的光亮。
    他的动作言语,都侵吞吞的,使人当真泛起了他的确已经老迈衰朽的感觉。只有两个人不敢这样想,一是谷沧海,另一个自然就是孙红线了。
    只听崔山公道:“说出来也许有人会笑我年老昏庸,做人迂腐不通。因为老夫的意思是请盟主们先在这盟约上签名,如此才轮到老夫这个见证人,方合手续。”
    全场之人,果然大都觉得他过虑,虽说如此方合规矩,但事实上实是无须如此,谁先签还不是一样?
    谷沧海虽然智慧如海,可是直到现在,还猜不透对方的用心。
    以他想来,崔山公这一手,只不过是前曲而已,紧接下去,才一步步的搬演出真正戏目,这便是他的曲折手法了。
    他毫不犹疑地走过去,道:“崔前辈吩咐得是,敝兄弟自当先行签上名字。”
    于是他率先签名,赫大龙也签了,看台上假扮作柯继明的赫大蛟凝坐不动。
    崔山公弯下腰,又对这四个最后加上去的签名,看了一阵。这回由于他一直都是这样子查看,所以谁都不予注意。
    最后,崔山公招唤在台上假扮谷沧海的赫大蚊道:“柯三爷,你也该凑个热闹才对呀!”
    赫大蚊摇头道:“我一直只是追随兄长们的骥尾而已,这盟约上,用不着我涂污了。”
    崔山公微笑道:“柯三爷真会说笑,你们分明是五个人一同闯过七关的啊!”
    他口气虽缓,却含有一种异常坚决之意。以目下的倩势来说,这张盟约,定须他这个见证人签押,方算正式发生效力。因此之故,赫大蛟如果仍然坚拒,于情于理,皆说不通的。
    赫大蛟本来就是老练魔头,如何不知这等道理,为了不便让人起疑,只好哈哈一笑,起身下台。
    他签过柯继明三个字,崔山公这次只赂赂一看,就提笔写上自家姓名。至此,天下黑道高手的盟主,已铁定是辽北赫家兄弟了。
    群魔依例都上来向赫氏兄弟道贺,见面互礼之时,也有一个讲究。
    原来赫家兄弟人数多达五个。
    其势不能五个人都坐在宝座上。
    因此,他们已议定赫家兄弟随便哪一个作代表都行,识别之法,只看他胸前是不是挂着那枚虎纽金印。
    眼下这枚金印,由谷沧海挂在胸前,是以群魔上来见面之时,对他要行下属之扎。
    扰接了好一会儿,按照程度是庆祝选出盟主的盛筵。
    因此,大家回到屋内,筵开多席。
    当中的主席。除了唐天君、孙红线之外,谷沧海佩着盟主金印,自是当然人选,还有就是崔山公、阂子韶等五人而已。
    众人依礼互敬过酒之后,唐天君向谷沧海道:“那边老少数十人,早先已合力冲出重围去了。”
    谷沧海眉头一皱,道:“若是容他们归去,咱们不啻是纵虎归山,少宗师尊意如何?”
    唐天君道:“当然啦,但那时候正是这边最紧张之际,我也不便扫了大家的兴头。”
    老实说谷沧海现下但觉好像是坐在针毡上,那个崔山公,明明是他看出了自己与孙红线勾结,只不知何故迟迟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等情形,才是最可怕。大凡是越发深沉不露之人,手段也越毒辣可怕。
    他不动手则已,一旦发动,必定使人全无抵抗之力而听任宰割。
    可是在崔山公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以前,他也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之状。
    当下说道:“少宗师之言诚然有理,但在下怕只怕耽误过久,竞被这些人悉数漏网。”
    唐天君道:“照事论事,目前不论咱们出动多么大的力量,其势亦难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咱们但须集中力量,一举诛杀其中三几个重要人物,这收获也就足够了,你说是也不是?”
    谷沧海慌忙答道:“是,是,此举自然足以大大削弱他们的力量和斗志。”
    阂子韶突然插口道:“关于追杀敌人之事,少宗师已有了安排,我方已派出数名高手,暗中追蹑这些人。谅他们离开三贤庄不远,就会各自分手。因此,咱们就更不难把他们吃掉了。”
    谷沧海对唐天君这等高明的安排,也不由得十分震惊。
    自然此举也就等如表明唐天君到此为止、不会参与出手诛杀之事了,否则以他的功力绝艺,纵观宇内,只怕也很少人能够逃得出他的毒手。
    他沉吟一下,才道:“既然咱们对那些人的逃逸方向,俱能知道,这就好办了。”
    唐天君淡淡道:“现在就瞧赫盟主你的手段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此举固然可以建功立业,但同时也是你立威的好机会。”
    谷沧海恭容道:“少宗师这般栽培,在下省得。”
    唐天君又道:“你兄弟五人,数目虽不少,但这个盟主的宝座实在不是容易坐得稳的,因此,人手方面,我打算帮你一点忙。”
    谷沧海自知无法推却,立刻喜道:“这敢情好。”
    目光向阂子韵望去。
    唐天君摇头道:“不是他,而是孙红线,率同四婢留下来,当然你们身唐天下盟主之位,断断不能再返回关外去的,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目前已与各家门派发生大冲突,敝兄弟恐怕暂时不能回去了,至于落脚之地,容敝兄弟商量一下,方向少宗师奉闻。”
    唐天君点点头,又道:“孙红线与那四婢,实力就等如十余高手了,你应该感到足够了。”
    谷沧海哪里不明白唐天君一步棋子,正是拿来监视自己,随时又可传达他的意思。
    换言之他虽然似是超然物外,其实都要直接操纵这一个巨大无比的势力。
    他迅快的考虑了一下,便道:“在下倒是感到那杨晋智谋过人,假如再得此人在身边,共商大计,那就更加妥当了。”
    唐天君毫不迟疑,道:“此人有智而无勇,恐怕帮不上多大的忙,不过,他熟知当今武林形势,对你初唐盟主,须得部署安排这一点,果然大有帮助,好,我这就命他跟随你。”
    谷沧海非常欣喜地转向崔山公,道:“在下得到少宗师以及崔前辈的支持,料可万无一失了,这真是梦想不到的运气。”
    崔山公淡淡道:“有少宗师的威望以及贤昆仲的实力,天下已无抗手之人,老夫万万不敢忝居功劳。”
    谷沧海道:“只不知崔前辈可是打算遗返云居?”
    崔山公道:“老夫既然出来了,倒也不急着回去,假如碰上了龙争虎斗的场面,甚愿有机会参观。”
    谷沧海恭声道:“若有这等机会,在下必定先迎崔前辈莅临,也好替我这些后辈押阵助威。”
    他们谈到这儿,孙红线突然向阂子韶道:“阂兄,有报告回来,你去看看。”
    她所谓报告,自然是那些派出去跟踪高手传递回来的消息。也即是黑道邪派群魔马上要展开攻击行动的时机了。
    盛宴虽然照常进行,可是所有够得上这一场黑道盟主争夺战的魔头们,无不暗暗分出心神,查看几个刚刚进来的人。
    这几个人都是唐天君的手下,一是野农阮天庆,一是铁算盘陈百万,一是讼师毕如刀,还有一个就是杨晋了。
    前三人都低声向唐天君禀报什么话,只有杨晋是走到谷沧海面前,躬身行礼参见,说道:“小人叩见盟主。”
    谷沧海点点头,道:“请等一下。”
    杨晋见他说得客气,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唐天君已听完报告向谷沧海道:“逃走的七门派已分为四路,不难追上。赫盟主打算怎样动手?”
    谷沧海道:“还望少宗师和崔前辈指点。”
    当然这只是客气话而已,莫说是智谋百出的谷沧海。纵然是其他的人,放着全场数十邪派绝顶高手在此,调兵遣将追击那些正派逃众,何难之有?
    唐天君道:“这样吧,在四路逃人之中,有一路落单的五台派,人却不多,这一路交给我负责,其他由你自行处理,你意下如何?”
    谷沧海连忙点头,转向崔山公请教。事实上他日下最怕的就是这个诈作老朽龙钟的邪教名宿高手,所以借这个机会,探测他的意向。
    崔山公沉吟了一下,道:“按理说老夫蒙少宗师及诸位抬举,推作见证人,当此有事之时,应该出点力以表示心意才是,无奈老夫实在已经年老体衰,这个天下已让给年轻的英雄豪杰,哪里还能重作冯妇?这样吧,老夫甚愿能跟随赫盟主,随便到哪儿去都可以,这只是聊壮声势之意而已,可不是自以为有什么帮助。”
    唐天君道:“崔老客气了。”
    谷沧海心中越发惊疑不安,因为崔山公此举分明好像是要监视他,以便查出更确切更深入的证据,方始下手揭破他的假面具。
    他惊疑之际,表面上还得装出欢迎的神情,连连道谢G只听唐天君说道:“我暂时退下,关于敌人的行踪,红线可向陈百万等人询问。”
    他一站起身,全场盏筷皆停,人人都肃然起立,气氛甚是严肃隆重。
    唐天君至此,也有点踌躇满志,欣然一笑,在三仆簇拥之下去了。
    他一走,全场顿感轻松,有人临座高问道:“请问盟主,咱们可是要有行动么?”
    谷沧海点头道:“是的,那把守七关的人马,虽然趁咱们这边忙着之时,逃出此庄。但少宗师神机妙算,早已有安排,是以这些人的逃踪,莫不了如指掌。”
    另一人接口问道:“咱们现下才动身,不会太迟了一点么?”
    谷沧海站起身,好教所有的人都看见。
    他先是点头赞成此说,但立刻就摇头否认道:“不,少宗师既有安排,自然不会迟的。”
    他打开始就把责任巧妙地加诸唐天君身上,换句话说,假如追不上逃人的话,则众人都有目共睹,曾经见到他也点头认为追赶逃人之举,是太迟了一点。是以大家只好归咎于唐天君的托大,赔误了军机,可不能怪到盟主的身上。
    谷沧海已经盘算过这件事,此时迅快忖道:“唐天君诚然高明不过,可是我那正慧师侄,乃智慧超世之士,他定然算得出唐天君这一着,是以在设计之下,可能有逃脱的希望。
    现在我只好信任他的智慧能使众人脱险了。而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尽量利用这个机会,大大的打击唐天君的声望,假使这一次追杀失败,嘿,嘿,唐天君在这些魔头心目中,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心头,当下望着野农阮天庆,道:“阮兄,逃人既然分成四路,除了武台一派,由少宗师负责之外,其他三路逃人,他们的去向谅必不会错的啦?”
    阮天庆道:“是的。”
    谷沧海目光转回众人面上,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分兵三路,由于咱们人手够多,此项行动不但定要成功,而且定要生擒活捉敌人回来,作为人质,以便打击那七门派的士气。”
    他随即调兵遣将,每一路都多达十余人,赫氏兄弟亦在其中的一路。只剩下了他本人、崔山公、孙红线、花蕊夫人等。
    此外,当然杨晋须得跟随着他。
    大伙儿依照阮天庆等人报回的路线出发,至于阮天庆等人,则回到唐天君那边去,有何任务,谁也不得而知了。
    天亮时,谷沧海独自离开卧室,走出大门外,在这宽广的三贤庄各处走动。虽然三贤庄老少突围而去的人数很多,但庄中尚有数百户人家。不过他们都不敢耕作,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三贤庄全面被封锁,数百黑道好手遍布监视,到处静悄悄的,好似都是空无人居的房屋一般。
    谷沧海巡行之时,所有的岗哨都向他恭敬行礼。
    这些黑道好手们,皆是透过一些魔头的关系,召来服役的。
    他巡视一匝之后,便下令尽撤岗哨,任得三贤庄之人自由活动,于是不久工夫,三贤庄已恢复了生气。
    他独自儿在广场中走来走去,脑子不停地转动,一望而知他正在考虑着非常重大而又复杂的问题。
    要知目下的形势已经非常急迫,也可以说得上是危机四伏。
    因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力量单薄的可怜,只有一个孙红线帮助他,而一旦面对唐天君之际,有她也等如没有一般,这是必然之理。
    以唐天君的武功造诣和力量,还加上崔山公这个邪派首席高手,假如他们一齐对付他谷沧海的话,他纵然有诸葛武侯的才智,也将难逃一死,而可怕的是,这等情形几乎是免不了的,只要崔山公一旦揭发秘密,唐天君便将如迅雷般采取行动了。
    他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之下,能做些什么事呢?纵然尽可能去做,但又剩下多少时间呢?
    唐天君所居住的院落,门禁森严,连他也不能进去。这刻唐天君没有出现,是以无法猜测他还在三贤庄中?抑是已经离开?
    谷沧海考虑了良久,最后决定不顾一切的摊牌决战,换言之,他无法等候有利的机会,而不得不着手做他要做的事。
    他要做的事有三:一是洗刷他师父的冤枉,昭告天下各大门派。二是拯救关阿莺。三是诛除唐天君,并查明天魔庞珏的下落。
    他大步回到厅中,派人去请孙红线。
    如果他不是决心摊牌,此刻无论如何不宜找孙红线来,免得无意中露出破绽。
    因此,当孙红线抵达时,面上果然隐藏不住惊疑之意。
    她一入厅,·就以传声之法道:“你莫认定唐天君不在此地,他这个人难测得很。”
    说罢,便做表面文章,冷漠地与他说些应酬话。
    谷沧海顾不了许多,也用传声之法,对她说了一番话,这才大声道:“孙姑娘,你等如代表少宗师一般,是以兄弟特地请你前来,以便得见兄弟一切作为。现在请姑娘暂时隐匿厢房中查听,因为兄弟要召杨晋来说话。”
    谷沧海这番话,只是说给可能潜伏在四隅的人听的,照他的估计,如果真有人潜窥一切的话,那一定是唐天君本人,或者是崔山公,方能使他谷沧海也查不出来。如是别的高手,由于他谷沧海不是不能行动,事实上还能四下查看,所以断断逃不过他的耳目。
    孙红线双眉仍然紧锁,显然她对谷沧海的一番传声指示的内容,心中并不赞成。但她目下必须假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所以不与他争辩。
    当下点点头,道:“好吧,我瞧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害处。”
    她向谷沧海所指的那间厢房走去,到了门口,才止步回头,道:“赫盟主召贱妾前来,只为了这一宗事么?”
    谷沧海笑一笑,道:“等一会儿你自然晓得,恕兄弟目前卖个关子。”
    他等孙红线进去,便扯动墙边一条绸带c这条绸带一直通到另一座院落内,这边一扯动,那边便发出铃声。
    只片刻间,杨晋很快的走到厅门,高声报出姓名。
    谷沧海道:“请进来。”
    杨晋举步入厅,向对方躬身施礼,态度之间,非常的恭顺尊敬。
    谷沧海让他在对面的座位坐下,杨晋初时不肯,但最后终于用半边屁股坐下了。
    他们这一番客气中,谷沧海已更为仔细地观察过杨晋的外型。但见他长得很斯文,面白无须,动作间潇洒中又透出稳重。
    唯一能够令人感到他心术可能不正的是他的眼睛,因为他惯于侧视,宛如鹰隼。同时目光强而不定,时时闪烁隐现。
    谷沧海顿时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情景,那一天字内群雄聚集在许一山的灵堂之时,这个外表斯文正派的杨晋,当众指责独角龙王庆真,侃侃而谈。
    凭他的外型,的确能使人相信他不敢诬指。
    而他唯一会露马脚的眼睛,又因为当时他必须慷慨激烈,双眸生光,因此纵然有些许异态,也不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谷沧海对他虽然很客气,内心中却恨不得先给他两个嘴巴子。
    坐定之后,杨晋微微向前欠身,恭声问道:“盟主命小可前来,有什么吩咐,只要小可办得到,定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谷沧海道:“如果你这话出自衷心,真是我最欣然愿闻之言。”
    杨晋忙道:“小可蒙盟主您老人家瞧得起,在芸芸众生中提拔出来,赐予亲炙的机会,岂敢不钩诚效忠?只恨无剖心之术,难以表示一片愚忠而已。”
    谷沧海道:“杨先生言重了,以我看来,你的武功虽然永远不能脐身于第一流的境域,但你的头脑,却足以弥补此一缺憾。反而可比别人多建惊世的功业呢!”
    杨晋听他如此推许。真猜不透对方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但无论如何,眼下似乎已有了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殆无疑义。
    以这一群天下一流的邪派高手,若是得以利用,莫说惊世功业,就算囊括天下版图,也算不了是什么难事。
    要知在盟约中签字的数十魔头,一向分布宇内各地,包括四隅八荒在内。每个人都自有势力,透过一重重的关系,大凡是黑道之人,莫不成为他们的爪牙,换言之,全国各地,但凡有黑道人物,就变成了这个邪派至高集团的势力范围。
    纵观古今,横览天下,没有一个城市乡镇会没有黑道人物的。因此,这天下等如已落在赫氏兄弟手中了。
    目下唯一要赶快做的,就是如何能透过群魔的关系,严密地组织各路的黑道中人成为一体而已。
    这时候谷沧海已提出问题,他道:“以杨先生高见,本座如何能充分运用各种关系,组成庞大的力量呢?”
    杨晋一听他已问到核心上,不由得把身子倾得更前,表示非常慎重地应道:“此举不外透过盟约中各位高人的关系,做成一个体系严密的组织,至于如何着手,大致上可分两个途径,一齐进行。”
    谷沧海大感兴趣,心想:“我且看看这厮的才智,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当下问道:“杨先生可肯指教?”
    他的神态和言语中,完全是一派延聘军师贤才的味道,杨晋顿时大有茅庐被顾的感觉,不由得意满志扬,大是飘飘然。
    他应道:“小可错蒙盟主青眼,幸何如之,岂敢不竭诚效忠,怎当得指教两字?说到这两条途径,愚意以为第一条是如何使盟约中各位高人,愿意全心全力贡献出他个人与下一层人物之间的关系,使盟主能尽量利用发挥。另一件必须同时做的事便是着手草拟一个妥善的组织体系。这二者缺一不可。”
    谷沧海心中暗喜,因为对方看来已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中了。
    他道:“组织体系之事,须得写在书面,逐条斟酌,暂且不谈。说到如何能使大家同心合力献出所有的关系这一点,却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杨晋道:“盟主认为什么地方有问题呢?”
    谷沧海道:“阳奉阴违之人,我可不怕。但虚与委蛇之人,却使人伤脑筋了,这等人定然很难抓到把柄,连收拾他也有无从下手之感。”
    杨晋立刻沉吟一下,道:“不错,虽说欲加以罪,何患无辞。可是咱们究竟不是想加害他们,而是想如何办好这件事。”
    他略略一顿,又道:“古往今来,用人之道,虽是千变万化,大有学问,但总不外是动之以情感,或是威迫利诱等原则而已。”
    谷沧海作出深思冥索之状,缓缓道:“这些人,动以情感,只怕是与虎谋皮,势难有成功之望。我看除了利诱之外,就是威迫了。”
    杨晋道:“盟主高见极是,小可亦有同感。”
    谷沧海心想:“你小于一会儿就不会有同感了。”
    口中说道:“说到利诱之道,我尚有点办法。但是威迫之法,实在大大的不易啊!”
    杨晋道:“威迫之法,并非一定以刀子架在脖上,也不一定以对方的家人性命为要挟,以小可愚见,盟约中诸位高手,最珍视的还是一个名字,假如能够把握住使他们身败名裂的证据,何愁这些豪雄高手,不入壳中。”
    谷沧海想了一阵,突然站了起身,面色非常严肃,道:“请问杨先生,本座既以心腹寄托于你,你可有表示忠心不渝的保证给我没有?”
    这一句单刀直人间话,使得杨晋这等奸狡诡谲之人,也一时为之楞住了,半晌做声不得。
    谷沧海神光炯炯,锋利如针的目光,迫视着这个对方。
    他已用尽了心灵上的力量,使对方难以集中精神考虑。
    并且使对方的思想,向自己所想的方向走去。
    杨晋大有被慑服之态,道:“盟主可是想掌握小可足以身败名裂的证据么?”
    谷沧海气势逼人,凌厉地道:“正是如此,你平生可有见不得人之事没有?”
    杨晋不禁点点头道:“有,十多年前发生过一件天下皆知的事。”
    杨晋一提到十多年前之事,谷沧海的目光更为凌厉锋利了。不用说得,杨晋要讲出来的,多半是当年如何陷害独角龙王应真的经过了。
    只听杨晋道:“在下的出身,赫盟主想必已经知道?”
    谷沧海心急得很,只望他快快说出昔年那段公案,但他偏偏那么罗嗦,真恨不得出手给他两个耳光。
    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做,淡淡道:“我知道。”
    杨晋道:“那么关于十多年前,少林寺的独角龙王应真,被我当众指斥,并且证明他是杀害我义父,企图迫奸我义妹许灵珠这一件事情,赫盟主自然也曾听闻过了?”
    谷沧海顿首道:“咱听过啦!”
    杨晋道:“在下现在要说的便是关于这件凶案的真正凶手是谁。由于应真尚未死亡,是以这个把柄……”
    谷沧海故意皱皱眉头,道:“假如有真凭实据,则对你而言,这个·把柄自是随时随地可以致你死命,问题就是你提得出提不出真凭实‘据?”
    他极力装出十分重视这件事的样子,不过却透露出他并非没有兴趣,因为这究竟是武林中一大秘密。
    杨晋笑一笑,道:“不但有真凭实据,甚至这证据还是活的,因为当年应真被在下陷害时,全靠他肩上的一块伤疤痕迹。因此,只要找出另一个也有那疤痕的人就行啦!”
    谷沧海点头道:“若是如此,果然可以证明……”
    杨晋道:“当年事实上是在下另一个朋友,深夜迫奸灵珠,而由另’一个朋友,埋伏门外,伺机袭杀了我义父。”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你没有份么?”
    杨晋道:“在下虽然没有亲自出手,但在事先曾在我义父的酒中,放下药物,使他气力减弱,反应迟钝……”
    谷沧海严肃地道:“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不说出,老实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杨晋道:“敢问其故安在?”
    谷沧海道:“很简单,双枪许一山是天下镖行第一高手,咱晓得他的武功,除了应真那厮之外,别人决计无法在一两个照面间,便取他性命,说到肩上的伤痕,嘿,嘿,你身上有的是乌芒珠,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制造……”
    杨晋道:“这一点,盟主大可放心,因为这乌芒珠另具特性,所留疤痕,如树之轮,可以算得出年份。”
    谷沧海心中暗喜,当下点点头,道:“那么下手之人是谁呢?”
    杨晋道:“出手杀死我义父这人,是著名的独行盗吴显。”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吴显?好像是面上有个疤痕。”
    杨晋道:“正是此人。”
    谷沧海心想:“这吴显早已死在嵩山一座石谷之内,还是我亲手埋的。此人既死,说之何用?”
    当下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他说出这话时,内心实在禁不住一阵紧张。
    杨晋道:“就是夜游神倪冲。”
    谷沧海心头一震,付道:“不错,一定是他了。”
    口中说道:“哦,原来是此人,咱也听过他的名字。”
    杨晋道:“细论起来,夜游神倪冲方是惹起这场大祸的主角。因为是他看上了许灵珠,千方百计要弄上手。而我后来一看许灵珠已经爱上了应真,这是万万无法挽回之事了,因此我才把心一横,宁可给倪冲先吃一口,也胜却永远失去灵珠。”
    谷沧海摆摆手,道:“等一等,莫非你也深深爱上许灵珠么?”
    杨晋点点头道:“是的。”
    谷沧海道:“讲了半天,有一个绝大的破绽,你须得解释明白才行。”
    杨晋道:“只不知是什么破绽?”
    谷沧海道:“咱听了半天,可没听到应真曾经受伤叼!”
    杨晋笑道:“这是在下忘记解释之故。”
    他停歇一下,又道:“倪冲与我定计之时,便是因为他晓得应真肩上已有乌芒珠所伤的疤痕,方始布下此局。”
    谷沧海向道:“应真何以会有疤痕?”
    杨晋道:“应真与我义父,相交极久,时时试功,因此,他偶然失手伤了肩头,绝对不算是希奇之事。”
    谷沧海道:“你刚才只说倪冲晓得而已。”
    杨晋道:“是的。”
    古沧海道:“换言之,你本来并不晓得?”
    杨晋道:“正是如此。”
    谷沧海道:“以你的为人与才智,绝不会轻易相信人言,那么后来你一定曾经亲眼目睹了?对也不对?”
    杨晋道:“在下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曾予证实。”
    谷沧海道:“如何证实法?”
    杨晋道:“事实上倪冲本人也没见到,而是吴显供给这个情报,在下便找个机会,摸摸应真的肩头。”
    谷沧海道:“你发现果然有个疤痕?”
    杨晋道:“是的,决不会错。”
    谷沧海问到这里,心花怒放,暗念只要再擒下了悦冲,加上这万恶的杨晋,便足以昭告天下,洗清师父之冤了。
    心念转到此处,不禁喜形于色。
    杨晋从他眼中看出了他狂喜之倩,顿时大感疑惧。他也是机警无比之人,当即站了起身,躬身道:“在下还有一件重要证物,拿来给盟主一瞧,胜却千言万语。”
    他才要转身,谷沧海冷冷道:“站住。”
    杨晋一震,停住动作,道:“盟主有何吩咐?”
    谷沧海道:“你要拿什么证物?”
    杨晋道:“是一封信。”
    谷沧海道:“谁写的?”
    杨晋道:“吴显写的,那是给倪冲的,信内提到应真肩上伤疤之事。”
    谷沧海付道:“如果真有此信,果然是上佳的证据。”
    但他一时难以决定,因为这当然也可能是杨晋脱身之计。他借词出去,便鸿飞冥冥一定很难再找到他。
    杨晋坐下来,道:“其实盟主要此信也没有用处。”
    谷沧海忽然醒悟,仰天长笑一声,道:“是呀,吴显已经死了,倪冲又不知去向,谁能证明此事呢?”
    杨晋道:“盟主只不过是要知道在下一件秘事而已,此事已足为把柄,盟主不会要在下把倪冲找来吧?”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用7,咱要找他的话,何难之有。”
    杨晋顿时安心,奉承地道:“盟主但须一声令下,这等小事,马上办妥。”
    谷沧海突然厉声道:“杨晋,你今日晋贯满盈了。”
    杨晋骇得跳起身,怔怔瞪住对方。
    谷沧海根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晋摇摇头,实在不敢去猜测。
    谷沧海道:“我说出来,准可以骇破你的狗胆……”
    他忽然住口,因为他听到外面似乎有异响。
    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因为外面这个人,有八成可能是唐天君,这是从对方的功力上推测出来的。
    要知以谷沧海目下的视听之功,任何人一踏入三四丈之内,定可觉察出来。唯有唐天君才能例外。
    外面的异响非常低微,而且近在门口。此人居然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方被他发觉,不是唐天君是谁?
    他心念急转间,又仰天大笑一声,道:“硬是要得,杨晋兄,你的胆力可以媲美赵子龙啦!”
    杨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更大了。谷沧海道:“咱是故意骇你一下,你可别放在心上。”
    杨晋忙道:“在下岂敢记恨在心?不过老实说,盟主刚才真把在下骇个半死了。”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杨晋兄,你昔年胆敢捋虎须,诬陷号称天下无敌的独角龙王应真。再看你今天例身宇内名家高手之中,毫无惧色。这一份胆力,咱家佩服之至。”
    杨晋付道:“你纵是佩服,也用不着骇我呀!”
    口中应道:“盟主这话过奖啦!”
    谷沧海道:“咱家定须测试一下杨兄你的胆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已经有了这个谱,以后就好办事啦!”
    杨晋道:“盟主的高见,断不会错的。”
    谷沧海这时已经想出了七八条计策,得以抽身出去,查看门外之人是谁?当下选定一计,便要施展。
    门上忽然传来啄剥之声,谷沧海不禁怔住了。
    杨晋却暗暗大喜,不禁透了一口气。
    谷沧海迅即忖道:“糟糕,这人竟然叩门,这正是兵家所谓先发制人的意思,他如此高明,必是唐天君无疑。”
    他虽然已准备与唐天君正面相拼,解决问题,但认真计算起利害关系时,却仍以暂缓动手为宜。
    要知道他经过细密的观察之后,业已肯定唐天君的功力,实在比自己高出一线,是以速战速决之策,对己无利。
    再说目下,把杨晋陷他师父之事,弄出了真相。但须取得证据,向天下公布,即可大功告成。
    因此,无论在哪一个角度来说,总不希望唐天君突然插人来作梗,以致使他有功败垂成之恨。
    他在心中叹一口气,高声问道:“娜一位?”
    这是至为紧张可怕的一刹那,他聚精会神的听去。
    一阵笑声传来,一听便知此人没怀着好意。
    谷沧海双眉一皱,便向杨晋使个眼色。
    杨晋看了,不明其故,不禁沉吟苦思。
    谷沧海身子微微倾前,向他低声说话。双方相距尚有五六尺,杨晋不知不觉起身走近,以便聆听。
    谷沧海正要他如此,以便突然出手制住他。
    就在他马上要出手之时,杨晋忽然警觉地退后。
    同时之间,房门砰一声打开了。
    谷沧海极沉得住气,纵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刻冷静更胜于平时,抬起头来,锐利森冷的目光,直向门口射去。
    目光到处,最先看见的是一颗光亮微秃的头颅。
    来人竟是邪教中的老魔头,毒手如来崔山公。
    谷沧海站起身,抱拳道:“崔老前辈,请进来坐。”
    崔山公淡淡道:“老朽破门而入,真是失礼得很。”
    谷沧海道:“崔老能忍到现在方始破门,实是难得之至。”
    这话表示出他早就晓得崔山公在门外窃听之事。
    崔山公那股淡淡的神色,立刻消失。显然谷沧海此一宣布,使他顿时生出另眼相看之感。
    他点点头:“无怪你出道时日虽短,但盛名已震动了天下武林。”他语气之中,透出敬重之意。
    杨晋身子一震,膛目向谷沧海望过去。
    此时,崔、谷二人的目光也齐齐向杨晋投去。
    杨晋震惊的表情,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崔山公道:“杨晋,你的才智,也可以算得上是天下一流的了。”
    杨晋极力镇定下来,道:“老前辈这话怎讲?”
    崔山公道:“换了旁人,断不能在老夫轻轻一语中,就猜出这位盟主的真正身份。哈,哈,居然选了他为盟主。”
    这当然是绝大的笑话,字内所有的邪教高手,黑道魔星,竟然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上。
    谷沧海拱拱手,诚恳地问道:“敢问老前辈是何时起疑的呢?”
    崔山公道:“老朽一听赫家兄弟之中,多了一个柯老三,就感到大大不妥了,从那时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
    谷沧海透出佩服的神色,道:“老前辈到底是领袖天下高手的人物,连唐天君也远远比不上您啦:”
    崔山公道:“老朽另有打算,他也不知道。”
    谷沧海这刻和崔山公谈将起来,似乎完全不把杨晋之事话心上。杨晋也因此猜不透自己处于一种何等地位?
    若说崔山公拆穿了谷沧海的假面目,因而成了敌对状态,则他维护杨晋,自是必然之举。
    然而他们谈话之中,隐隐有弦外之音,含意甚深,似乎不会是简单明了的敌对状态,而是将纠缠上许多问题。
    这一点使杨晋感到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也不敢冒险逃走。
    崔山公又道:“你是应真大师的高足谷沧海君,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在下正是谷沧海。”
    崔山公道:“现在你可明白那日签名时,我要你们先签的用意么?”
    谷沧海突然转向杨晋笑一笑,道:“你说说看如何?”
    杨晋神沮气丧,哪有心情猜测。
    但谷沧海已接着又道:“假如你猜中了,我减免你一宗苦刑。”
    杨晋听了这话,不能不提起精神来了。他迅快付想一下道:“崔老不外从字迹上,辨认出你们之间的不同而己。换句话说,他要查核明白哪一个才是谷大侠你。”
    谷沧海嘴角浮现飘忽的笑意,道:“只有这么多吗?”
    杨晋肯定地道:“是的。”
    谷沧海回眸向崔山公望去,道:“愚意以为不仅如此。”
    崔山公微微笑道:“好极了,你不妨补充与我们听听。”
    谷沧海道:“在下猜到了,难道没得奖赏么?”
    崔山公讶道:“奖赏?老朽既当之不起,况且也身无长物。”
    谷沧海道:“在下如是补充得对,只要老前辈赐告一事。”
    崔山公道:“使得,使得。”
    谷沧海道:“当时您老人家细细鉴定各人的签名,耗去了很多的时间,因为您晓得这就是揭穿我真面目的最后关头,如果您一签署,等于您也承认我的假身份了。也就是说,将来我露出真面目,您即使告诉别人说,您早己看破我,但人家也不相信的。”
    崔山公道:“说得好极了,这样便如何呢?”
    谷沧海道:“因是之故,您其时非常慎重的作最后的考虑,须得决定要不要当场揭穿我的假面目,您假借鉴别签名的动作,以拖延时间。同时也可使我心灵上,蒙受到重大无伦的压力,对不对?”
    这一番推测,直把杨晋听得两眼发直。不错,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心理过程,决不仅只是鉴别签名来辨出谷沧海。
    崔山公道:“对、全都对,现在请谷兄发问吧!”他竞尊称谷沧海为谷兄,可见他内心中的敬重之情。
    谷沧海道:“敢问老前辈,唐天君在不在此地?”
    这个问题,果然关系重大,无怪谷沧海认为这个答案,算得上是一项奖赏了。这时杨晋也仲长颈子聆听。
    崔山公道:“他不在。”
    谷沧海道:“在下也这么想的,如果他在此地,您决不会破门而入,拆穿我的身份。”
    崔山公道:“好啦,咱们谈谈条件吧!”
    他突然一举手,指风激射而出,发出哧的一响破空之声。
    杨晋咕咚倒在地上。
    崔山公道:“虽然他已是瓮中之鳖,但仍以小心为妙。”
    谷沧海道:“老前辈事事谨慎小心,不以超世艺业,以及过人的才智而稍有疏忽,这正是永保威名之道。”
    崔山公摇头道:“这只是减少麻烦之道而已,真正的成功秘诀,你猜是什么?”
    谷沧海道:“在下马上就可以奉告一二十个理由,但似乎不比刚才所说的重要。”
    崔山公道:“我告诉你,我的成功之道,就是正直、义气,永不随便残害生灵。”
    谷沧海摇摇头道:“叹了一声,道:“老前辈真是深不可测,不但这个道理使人测不透,还有就是您对在下的用心何在?直到现在为止,仍然使在下摸不到一点边儿。”
    要知崔山公就是毒手如来,这其中毒手两字,自然不是轻易赢得的,无疑曾经是非常危险可怕的人物,大有逢者丧生的味道。不然的话,天下之人,焉肯给他这么一个外号?
    再者,他本身又向来是邪派人物,近一二十年来,更成为邪教中数一数二人物,声名响亮之极。
    他既然具备了这两种特异的条件,便即是无恶不作的老魔头,说到杀人,那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而已。
    但他居然自称成功之道,是因为他正直、义气,以及不残杀生灵。这话听起来,未免可笑了。
    谷沧海无暇探讨这一方面,现在他所急于知道的,只是崔山公对自己有何企图?存着什么用心?
    不过行动受制的杨晋却不然?,他日下尚能听能说,当即忿忿不服的插口道:“崔山公,你刚才的话,我第一个不服气。’’
    崔山公和谷沧海都向他望去,但杨晋已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反正落在应真的徒弟谷沧海手中,还能活么?
    他冷冷道:“一般江湖人物,不论是黑道是白道,皆有义气可言,也有正直可言,说到残害生灵,那就不一定了。但在崔山公你身上,这三者皆不可得。”
    崔山公道:“何以见得呢?”
    他不但不生气,还流露出一种颇感兴趣的神情。
    谷沧海插口道:“扬晋,我看你废话还是少说的好。”
    杨晋冷冷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目下的情况,自己看得很清楚,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崔山公,你第二任夫人,是你盟弟之妻,你盟弟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妻子到了你怀中。此后,你盟弟全家上下,无一生存,这件事天下人知者尚有。”
    崔山公已经是成了精的老魔头,这刻神色丝毫不变,领首道:“你这么一提,我不禁回想起来啦,唉,韶光似电,转眼竟是五十多年逝去了。”
    杨晋又道:“你昔年一手歼灭白虎帮,为的是该帮帮主与你一个手下发生冲突。此事尽人皆知,是你的手下强横霸道,不讲江湖规矩。”
    崔山公移目向天,叹一口气道:“是的,这件事最少也有四十多年了。”
    杨晋厉声道:“你既不正直,也不义气,而且手段毒辣,杀人如麻,正是当今的混世魔王。还敢粉饰作态么?”
    崔山公摆摆手,道:“喂,喂,伤心平气和一点好不好?要知这房中的谷沧海兄和老夫,皆是很有修养的人,他绝不会因你这么几句话,就来一幕替天行道,与我火挤。说到老夫,更不至于冲动起来,鲁莽到不杀死你。”
    杨晋瞪眼道:“我也不至于如此肤浅,心中居然存此奢望。”
    谷沧海忖道:“杨晋目下已经绝望,是以全无所畏。我定须使他发现尚有一线生机,这样他便将生出患得患失之心,因而聪明才智,俱用在如何保存性命之上。”
    此念一生,马上寻思妙计。
    要知目下的对象是杨晋,此人聪明狡猾,无与伦比所以此计必须在不经意中行使,使得全无痕迹,他才深信不疑。因之此故,便有莫大困难。不然的话,他一皱眉,就要想出七八条计策来。
    只听崔山公徐徐道:“杨晋,你的火气这么大,老夫倒是不得不解释一下了,你所说的事情,皆是老夫三十五岁以前所做,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成功之道,在乎狠辣决断,也不讲究人伦礼法。”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三十五岁以后,老夫才知道是错了。”
    谷沧海一面动脑筋,一面插口道:“孔夫子也说,四十而知三十九之非,圣人尚且如此呢!”
    崔山公摇摇头,道:“他老人家说的只是一般老成人的经验,不容易说服青年人。”
    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呢,每一个人都是有利己思想的,甚至为善助人,也是利己的一种方法。因为一则可以在行善之时,获得快乐。二则善有善报,要吧得到好结果。”
    杨晋冷冷道:“这些话未免离题太远了。”
    谷沧海道:“正好相反,我认为一点都不离题。”
    崔山公道:“当年我种下恶果,后来自己已尝受到了。而由于我在挣扎向上之时,备尝艰苦,深知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但能否成功,最重要的还是运气。没有运气,一切都不必谈了。”
    杨晋又道:“离题更远啦,况且事实上一个人的成功,全凭智慧和苦干,不是运气。”
    崔山公道:“你的想法,正如老夫前半生的想法一样e那时候,我连命运之神,亦敢下战书,向他挑战。”
    谷沧海大感兴趣,道:“现在不敢了么?”
    崔山公笑一笑,道:“现在,假如可以的话,我连投降还来不及呢。”
    他略赂提高声音,道:“现在话说回来,老夫后半生是由于几点,才完全改变了作风以及想法的。第一,我得知命运的力量无可抗衡,是以不得不接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理论。第二,老夫阅世既多,亲身经历也多了,所以深感因果报应之说,千真万确。你种一善因,可能收不到具体的善果,但决不会有恶果的。说得精微一点,由于你种了善因,心中并无懊悔,亦不惊惧,心地坦然,这已经是收到善果了。第三点,老夫艺业越精,以及见闻阅历越多,就越知宇宙的威力无穷,个人之多,实在太渺小了,绝对无法支配命运,实不足以与自然之力相抗。!”
    杨晋道:“因此,你就变成正直、义气和善良了?”
    他话声中,含有浓厚的嘲讽意味。
    崔山公正色道:“是的,我承认我自私,承认我天性之中,会对破坏毁灭发生快感,因此,我天生是恶人。可是,到我吃了苦头,又体察出这些道理,我不能与命运抗争,我相信因果报应,所以,我为人要正直,以博得同道及亲友的尊敬。我行善,守信义,希望命运还给我善果,这是我认为可以永保成功之道了。”
    房中静寂了一会儿,因为他最后赤裸直接的几句话,极有力量,连杨晋那种自负不凡的人,也不禁动容寻思。
    过了一阵,仍是崔山公打破静寂。他重复道:“一个人尽力去发扬正直、义气,慈善美德,起码他一辈子不要心怀隐忧,绝对没有那种足以把压迫得发狂的不安之感。这已是收获到一大善果了。”
    他的理论,自是经过千锤百练,亲身体会而得的。不过送入谷、杨二人耳中时,所发生的影响不同。
    杨晋只是考虑到这理论是否真确,抑是崔山公自我文过饰非之词?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当然可以网开一面,给他活命。
    换言之,杨晋只是一种对他个人利害得失的考虑而已。
    谷沧海所想的又不同了,他原本就具备了这些美德,而且这些美德的价值,他亦全无怀疑。
    因此,他想的是崔山公提到的人性问题。
    崔山公口中,隐隐透露出他认为人天生是恶的,唯有洞达世情,与乎人生种种道理,方能以理智之力,强逼自己向好的路走。
    但谷沧海耳濡目染,听到过的说法,皆说人性本善,只不过是世间充满了罪恶,以致变坏了。
    他也约略读过一些有关的书籍,如孟子性善主张,和苟子的性恶主张,不过,如果没有像崔山公这当世第一等老魔头现身说法,这些问题,他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现在他情不自禁的付道:“假如人性是善,则何以要向善如此之难,使他入邪道这般的容易?可是若说人性是恶,又何以大多数人都鄙弃为恶?佛爱也说,人人皆有佛性,决不是人恶的了……”
    其实这人性善恶的问题,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圣贤学者,穷毕生之力研究,迄无定论。
    因此这个问题,岂是谷沧海在短短时间中想得通的?
    只听崔山公道:“谷兄,闲话休提,言归正传,老夫此来,实在是有事相烦。”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只怕在下办不到吧!”
    崔山公道:“我还未说出来,你焉知办得到办不到?”
    谷沧海笑了笑,还未开口,崔山公道:“再说以你目下的情势,办不到也得去办。”
    谷沧海叹口气道:“好吧,老前辈请说。”
    崔山公指一指杨晋道:“此人耳目犹在,最好别给他听了去,你既然已知是他陷害令师,何不立即杀死,以绝后患?也可以省去令师的烦恼。”
    杨晋一听,又惊又怒,禁不住破口大骂道:“老忘八,老子的生死与你何干?”
    谷沧海正苦没有机会实行他的计划,那便是设法使杨晋感到有一线生机,则他所有智慧将用在如何死中求活一事上,便失去了他的狡诵多智了。
    现下崔山公这么一说,正是绝佳机会,连忙说道:“晚辈真想马上取他性命,但又考虑到应当送返敝寺,让家师处置发落才对。这大概就是您话中所谓烦恼之意了?”
    崔山公道:“是的,令师收到这件礼物,必定觉得头痛。杨晋这家伙何等厉害,岂肯做令师的人证,洗刷他的冤枉?”
    谷沧海接口道:“对啊,还有一点就是家师晚近已失去当年火性,讲究佛门慈悲之旨。
    因此之故,很难下手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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