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论剑篇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三三魔功通心髓
    这刻无理庄的骚动方兴未艾,早先那个烈火大阵虽是撤掉,但遗下的油料却造成极厉害的火势,短时间内尚无熄灭征象。
    痴情仙子和燕媚、徐丹都不在场,这是因为她们当初在烈火大阵中,虽有抗火宝衣护体,但终究不能丝毫无损,三人都受到烈火热毒侵入,必须立时服药运功,全力自疗。
    火场本是由十二金钗之一的柳絮指挥灭火,她经验不足,是以显得手忙脚乱,火势亦有蔓延扩大的迹象。
    许多人都慌了手脚,正在此时,忽然一人现身,却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
    群情顿时静息下来,依照她的命令,拆墙的拆墙,搬运沙土的搬运沙土,另有一部分人手专门撤沙盖火。
    原来这种火势不能用水浇,因为水比油重,灌水的话,油浮在上面,一样焚烧。
    这位赤身教主花蕊夫人事实上没有远离,但她也不肯出头露面,这正是她棋高一着之处,因为她已经严密计算过,假如烈火大阵还困不住谷沧海的话,则她出面亦没有用处,倒不如把谷沧海诱往黄山。
    目下果然不出所料,谷沧海插翅飞出烈火大阵。她得闻报告,也不追赶。直到手下报告无法控制火势,大有蔓延扩大以致焚毁全庄之险,这时,她才出来指挥救火事宜。
    当然她万万想不到谷沧海飞出烈火大阵之后,竟昏迷在附近。如若晓得,百个谷沧海也早就让她抓回来了。
    且说阿环正在考虑之时,忽然听到谷沧海呻吟一声。她登时泛起了一线希望,定睛注视着他。
    但见他又呻吟数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阿环连忙道:“谷爷,谷爷,你觉得怎样了?”
    谷沧海道:“我渴死啦……”声音有点含糊,但阿环仍然听得十分清楚。
    她轻轻道:“现在我们还在庄内,没处弄水给你喝。”
    她叹息一声,又道:“我也曾昏过去,现下四肢乏力,因怕猛獒出现,才挤了命把你弄上墙头。”
    谷沧海定一定神,很快就了解她话中之意,不过他发现脑际还是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出一点气力。
    他晓得这是震荡过剧的现象,嘴巴里又咸又腥,使他明白曾经吐血。目前来说,他已不能恢复气力,甚至连思想也大为呆滞。若是武功稍弱,而又不是尚有童子功的话,早就心脉震断而死了。
    他奋起坚强的意志,努力保持清醒道:“我听到许多噪声,那是什么?”
    阿环道:“是她们在救火,方才比现在还要乱呢!”
    谷沧海静静地想一下,才道:“那么我们还可以试一试,我们先落地再说。”
    阿环道:“但那些猛獒十分厉害,我就是怕它们出现。”
    她拿起短刀,又道:“刚才我差点把你杀了。”
    谷沧海极力保持头脑间的清醒,道:“我明白你的用意,很感谢你。现在我们移动吧,先落地再说。”
    他运集坚毅卓绝的意志,使自己坐起来,然后咬紧牙关,向前一耸。砰一声摔在院落内,顿时又昏了过去。
    阿环跳落地上,见他这般模样,骇得什么似的,垂泪不已。过了一会,谷沧海又回醒了,慢慢地爬起身来。
    他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
    阿环见到他满面大汗,额上青筋暴资,可见得他是如何艰苦地站起来。目下虽然还在险境,但她忽然间勇气百倍,信心大增,好像一定能逃得出赤身教的魔掌。
    她的勇气的泉源,就是从谷沧海的坚强表现那儿获得的。她感到他正如一个永不倒下的强人一般,纵是跌倒,也一定能爬起来。
    她一旦恢复信心勇气,四肢也不发软了,伸手托住他的手肘,道:“我们还是得越过两重屋字呢。”
    谷沧海道:“用不着,我们还得保留气力,对付庄墙这一关,然后再设法克服护庄河那一关。你懂得泅水么?”
    她咬牙点点头,其实只懂得一点点,以前试过一次,最远只泅了七八尺。但目下她若说不会,谷沧海一定很失望,所以她假装懂得水性。
    谷沧海道:“我们从墙洞钻出去,这些洞穴都掩饰得很好,不留意的话,尤其在晚上,决计瞧不出来。”
    阿环愕然道:“有洞穴可通么?为什么呢?”
    谷沧海道:“是给猛獒通行的,咱们正好利用来脱身。不过,最外面的庄墙却得另想法子了。”
    他们果然找到洞穴,毫不困难地钻出。
    谷沧海有阿环搀扶拖拉,顺利出去,不久,就到了最外面那一重庄墙底下。
    面对这一堵高达两丈以上的石墙,令人不禁兴起无法飞越之感。
    阿环打量再三,想道:“我勉强可以上得去,若在平时,亦能背着他窜起,搭住墙头而翻上去。但目下莫说这么高的石墙,即便是寻丈高也没法子背他上去。”
    她也考虑到自己设法上去之后,才吊他上墙。但问题是她双手皆伤,又自不够气力吊他上来。
    因此,她简直束手无策,整个人呆住在那儿,默默地望住这一堵高墙。
    但见谷沧海迅快地将外衣甚至长裤也脱下来,撕撕卷卷,弄成一条两三丈长的布索。
    用这条布索勉强可以吊起他,但谁来使力吊他呢?若靠阿环,那是一定办不到之事。
    谷沧海从囊中取出三枚数寸长,粗如拇指的钢钉,找一块合用的石头,道:“你把钢钉钉在石缝中,每枚相隔六尺左右,我到达第三枚钢钉上面,就已离地丈八,伸手可以搭住墙顶了。”
    阿环大喜道:“这就有办法了。”
    原来她虽是无力把谷沧海一口气吊上墙头,但分作三次,每次吊起六尺,却可以勉强办到。
    他们照计行事,不久,阿环已到了墙头,抓住布索。另一端缚在谷沧海身上。谷沧海伸手勾住钢钉,运力向上拉扯,上面的阿环也同时收索。这一来谷沧海便不是由一人独力上升,而是双方合力。
    他升到第一枚钢钉,身子贴在墙壁,站着不动。
    这时阿环便趁机休息,谷沧海自家也得休息,否则用力过多,又会有昏过去的危险。
    第二次也圆满达到目的,现在他离地已达丈二,假如他摔下去的话,冲力甚猛,阿环便没有法子拉得住他。
    这一摔若没把谷沧海摔死,尚可重头再来。
    这个危机极为严重,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尽量休息,但四下噪声逐渐平息,却是莫大的威胁。
    这表示火势己在控制之下,很快就会恢复原状,派出岗哨以及獒犬巡逻。他们必须争取这片刻的时间,免得功亏一篑。
    阿环两次三番拉索示意动手,但谷沧海都摇头制止她。
    他在这等局势之下,依然如此冷静处理,决不肯匆忙行事。这一点虽是令人佩服,也能使人急死。
    又过了一会,阿环实在忍不住,拉动布索。
    谷沧海居然允许她动手,当下两人合力,但见谷沧海身躯慢慢上升。
    最惊险紧张的关头,是钢钉恰在谷沧海面部之时,这时由于谷沧海双手无法运力,全靠阿环独自拉他上升,只要升起一尺,谷沧海又能发力使劲,帮助上升:
    很快就到了危险关头,谷沧海道:“阿环,别慌啊,只要支持过这一点点,我们就逃得出去了。”
    他一面发话鼓励阿环,感到身躯缓慢上升。这一尺的高度,在感觉之中,比千万仞的峰岭,还要艰困可怕。
    他的身体逐寸上升,到了最后两寸之时,好像停顿不动。
    谷沧海心中的焦急,端的难以形容。
    他同时又替阿环感到难过,生出无限怜爱之心。
    片刻之后,他已稳坐在墙顶,但两人都已筋疲力尽,满身大汗。
    他们互相依偎着,尽力休息,以朗恢复体力。
    阿环双手疼极,但她却咬牙熬受着痛苦。
    不久,她首先恢复过来。道:“我们怎生渡过这条河流?”
    谷沧海从囊中取出一支钢制的工具,交给阿环,道:“你得先把钢钉起出来,不可失落。否则他们推测得出我们都负了伤,发动搜捕,很快就能抓回我们。”
    阿环瞧一瞧这三枚钢钉,盘算如何起出。
    谷沧海道:“你先下去,在第二枚钢钉处,用足尖勾住,两手就可够得着最下面的那一枚了。”
    阿环如言去做,刚刚起出第一枚钢钉,猛见一条黑影蹿出院中,发出低闷的咆哮声,使她感到毛骨耸然,敢倩那是一头獒犬。
    她迅快蜷缩起身躯,砰的一响,那只獒犬扑上来,碰在七八尺高的石壁上,发出响声。
    谷沧海沉声道:“别怕,它跳不过一丈高……”说话之时,己丢下布索,让她抓住。
    阿环借布索一点点力量,就翻上第二枚钉子上,然后贴墙慢慢站起,伸手抓住第三枚钢钉。
    她腰肢一使劲,脚尖便伸上去,勾住钉身,这才松手垂下,起出第二枚钢钉。
    这时那头凶猛的獒犬已完全威胁不着她了,到她翻上墙头,然后伏身下去起出最后的钢钉之时,那头獒犬越跳越高,竟然超过一丈。
    两人都感到骇然,阿环完成任务之后。登时全身发软,出了一身冷汗。
    谷沧海侧耳听了一下、道:“猛獒还未惊动人,我们不能不把握时机了。”他把布索分缚住阿环和自己,然后硬着头皮,从丈多高的墙头,向外面猛然跳落去;高墙外面就是护庄河,这道河流虽是深阔,水流却极为和缓:
    谷沧海和阿环两人先后掉在河中了,发出两下响声,冒出水面,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阿环晓得谷沧海没有气力前泅,当即奋起精力,四肢并用,迅快游去。
    她本来不大会泅游,但这刻却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勇气和力量,居然顺利地向前浮泅,速度相当的快。
    他们之间有布索系着,谷沧海尽量放长布索,让她全无拖累地游泅。而他,则集中精神。奋起最坚强的意志,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凡是识得水性之入都懂得利用水的浮力,毫不费力地浮在水面上。在利用水的浮力之时,最要紧的是放松全身,手足不慌不忙地轻轻划水。便可以浮而不沉:如若心情紧张,挤命用力,那就反而加速下沉。
    谷沧海自然懂得此理,他并不费力地浮着,所伯的就是受震动后的昏眩,一旦失去神智,自然沉下河底无疑。
    阿环所幸身上衣服少之又少,全不妨碍她游泅,不一会,已到达对岸。
    上岸后回头一望,但见这条河宽达四丈有余,自己也不明白如何能游得过来。
    她开始扯动那条布索、很快就把谷沧海拉到这边岸边。
    谷沧海在她拖拉之下,步上岸边硬地、大大喘一口气。
    猛可感到阿环却在发抖,当下轻轻拍在她后背心上,道:“别怕,你真是极勇敢的女孩子,我们现在总算是脱离虎口了。”
    他那沉着坚定的口气,使阿环大大宽慰,顿时倩绪平复很多。
    她低声道:“我自己也不晓得怎会游得过这条河的?”
    这答案很简单,那就是爱情的力量,加上求生的本能,以致激发她的潜力。做出她本来办不到之事。
    谷沧海心知其故、却不说出来,道:“我们得把握机会,赶紧走吧。”
    他望一望天色,已露出一抹灰白,曙光即将划破夜幕。
    这又使得谷沧海忧虑起来,因为他已约好接应之人、言明假如天色破晓、接应之人便须驾舟远行,以免泄漏踪迹。
    现在时候已届,他们赶得上赶不上,自然是极堪忧虑之事。
    谷沧海带头走去,健硕的身躯,不时显得摇晃,步履间也时时现出蹒跚之态。
    要知他回醒之后,不但没有运功调息的时间,反而连连受到震荡、设若他不是武功极强、而又坚毅卓绝,早就得昏倒地上。这意志与体力、两者不可缺一,任何一样支持不住,都得躺下。
    他们在野草树丛中觅路前行。有时还得涉水渡过浅溪小河,身上湿淋淋的,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树枝勾破多处。
    谷沦海还不要紧,阿环却大是尴尬,只因她身上本来就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袖衫,里面一条内裤,此外别无其他衣物。
    当她游泳时被水浸湿,薄衫贴在身上,玲珑浮突、简直和没有穿衣服一样。目下又被树枝勾破多处,全然无法掩蔽身体、简直是不成样子。
    他们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天色已明。
    谷沧海虽是晓得问题严重,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走到一处芦苇极密之处,他们小心地走进去,抵达一条河杈子。
    谷沧海发出数声鸟鸣,那是暗号,接应之人凭这暗号出现。划船过来。
    但谷沧海连续发出多次暗号,都不见接应的快艇出现。
    当下回头向阿环道:“我们来迟一步、接应的人走啦!”
    阿环听了这话,失望得双脚一软、扑靠在他身上道:“这便如何是好?”
    谷沧海道:“不要紧,我们一定能安然离开无瑕庄的势力范围。”
    他这刻也已发现阿环简直是赤身露体,连内裤也只剩下一条裤带和一些破布片,根本没有蔽体的作用。
    他不禁摇摇头,心中无限怜惜,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裤,亦是千疮百孔,脱下来也是没用,便打消了脱衣给她遮蔽的念头。
    假如他不是武功全失,身上衣服决不会勾破。
    他四下打量一眼,但见左方地势较高,又有数株高树。当下拉住她慢慢走过去,果然找到一块干地。
    他竭力支持着,捡拾了好些干枯的芦苇、铺在地上,勉强弄成一张狭窄的床铺。
    这才坐下来,道:“阿环,你趁这个机会躺一会儿吧!”
    阿环依言躺下,头上有树荫覆盖,四面有高密的芦苇作帐、形成了一个小天地。这使她稍觉安心,伸展四肢,极力让身躯松弛下来。
    谷沧海便径自盘膝坐好,道:“阿环,我得打坐一会,若然有什么可疑迹兆,可摇醒我。”
    阿环鼻孔中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谷沧海觉得奇怪,低头一瞧,但见这个美貌少女,已经闭上眼睛,脸上一片舒畅安祥的神情,敢情她才一躺下,便已坠入梦乡。
    谷沧海笑一下,忖道:“她委实太疲倦了,而且还有一点内伤,所以一躺下来就支持不住了。”
    他的目光在她结实富有弹性的裸体上巡视,但目光中全无半点色情的意味。他只觉得这具人体很美,尤其是在这空气清新的早晨,在这远离人世的荒野中,除了肉体呈现柔和的线条之美以外,尚有一种原始朴野之美。
    本来他一直是倚靠坚强的意志,抑制住情绪上的负担,使自己外表上看起来毫不紧张。
    事实上,他心灵中却承担着重若千钧的隐忧,使得他的神经异常的紧张,每一根都好像绷得紧紧的弓弦一般。
    奇怪之事突然发生,原来当他领略到阿环裸露的肉体所表现出的美感之时,他忽然内心感到一种解放,顿时轻松下来。
    这便是他为何一直盯视着阿环身体的原因了。
    她肉体所呈现的美感,好像一座桥梁,使他窥见宇宙的奥秘。自然,她表现的是人间的美,是凡俗的,能够改变和毁灭的美。
    但那柔和的线条,以及雪白无瑕的肉色,却有如天人之间的一道桥梁,使他窥见了永恒之美,那是宇宙的奥秘,具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谷沧海绷得紧紧的神经,立时都松弛下来。
    由于心灵中隐忧已消除,完全没有了负担,他很快就晋入打坐功夫中的无我境界。
    灵台间一片澄明澈彻,全无一丝杂念。
    他的一身功夫出自天下武学源流的嵩山少林,自是正宗上乘之学,尤其是他得到应真大师亲传心法,加上光德、光慈、光悲三位高德大师扶持夹磨,根基之厚,当世无与伦比。
    因此,旁人一辈子也难上窥这等境界,在他却全非难事。
    不过,这只是当他身体康强,功力精纯之时,方克臻此至境。而在他受伤之后,他只敢希望凭着底于好,稍为提聚功力,压制住伤势。
    做梦也想不到,居然可以晋人这无我之境。
    时光在这静寂的旷野中,悄悄流逝,阿环一觉睡醒,睁开眼睛、但见夕阳西坠,又堪堪是黄昏时分。
    她可真想不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一整天,而且更令她惊喜的是居然平安无事。
    她欠伸一下,蓦地全身酸痛不堪。尤其是两只手掌都勒破了,这刻因充血而肿胀,极为疼痛。
    她禁不住呻吟一声,但觉身上骨节都散开了一般,胸口也有一种窒息之感。
    现在伤势开始发作了,她心中很明白,却熬不住而呻吟出声。
    只听谷沧海道:“你觉得怎样了?”
    她透一口大气,才道:“很糟,我怕不能动了。”
    谷沧海道:“不要紧,我想想办法。”他沉着镇静的语气和雄浑的声音、传人阿环耳中,使她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九一般。
    她斜眼一瞥,但见他侧身摸索那只随身革囊。他身上衣服完全破碎,显得甚是狼狈而又滑稽。
    她禁不住低笑一声,随即惊道:“哎、我衣裳都破了,真羞死啦!”
    谷沧海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怕什么呢。”说时,从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阿环忙道:“那时候不一样,现在怎可以这个样子?”
    谷沧海不禁又笑道:“胡说,那时候才不应该,现在反而没有关系才对,好啦,闲话少说,你光服下药散,这是我师门秘制灵药,一切内伤,都能治疗。服下之后,我再帮助你行功运气,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阿环欢喜得忘了赤身裸体这个争论题目,道:“你也是服了这灵药而痊愈的么?”
    谷沧海摇头道:“功力越深之人,越难受伤,但亦因此更难治疗。这一服秘制灵药,对我的功效远比不上对你的功效,我是靠别的法子迅速恢复的。”他一面说、一面把小瓶送到她嘴边,迅即倒出药散。
    阿环只觉得满口清香,随即自动生出大量唾液,药散便混和在唾液中咽入腹中。之后,谷沧海嘱她摄心运功,自己仲掌抵住她胸脯,把纯阳真火传人她体中。
    她心神不定地接受他的治疗,约摸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谷沧海收回炙热的手掌,道:
    “行啦,你已经恢复如常了,不过……”
    阿环跳起身,果然轻快自在,一如平常,当下问道:“不过什么呀?”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仍须小心,万万不可太欢喜而碰上意外。”其实他想告诉她,由于她心神不能集中,以致又坐失了一个大好机会。本来她若能好好利用这次治疗的机会、即可进窥上乘武功的境界。
    但她又是因为他的手掌覆按在她乳沟上,以致心分神驰。
    一如最初她阴火焚心之时,得谷沧海援救那一次—样,亦是由于她心分神散,其时已失去一次大好机会。
    但这刻谷沧海回心一想,何必让她知道而难过呢?所以改变了说话。
    天色已经昏黑,晚风习习,吹得久了,不免有寒冷之感;谷沧海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自是没有小么感觉。
    但阿环却万万不行,不禁瑟缩地偎贴着谷治海,一方面还得时时运功暖体,免得感染风寒。
    谷沧海心中坦然无邪,知道她寒冷,便伸手拥抱住她。
    阿环的感受却与他全然不同,给他这一搂,情思摇荡,娇躯像蛇一般扭来扭去。
    谷沧海定力绝强,当作没有这回事,任她怎么扭贴厮磨,都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会,谷沧海向她道:“我去一去就回来,你暂且躲在这儿,别害怕,我马上就回来。”
    他迅快去了,阿环不但好像失去什么东西般甚是惆怅、同时又感到害怕。但觉凄风号啸,虫鸣桌啼,都足以令人心寒胆落。
    她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却不由得哆嗦起来。
    挨了好一会工夫,忽然听到谷沧海的声音道:“我回来啦!”
    阿环像弹簧般弹起来,扑入他怀中。
    但立时感到有点不对,细一打量,这才发现谷沧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宛如农家少年。
    他塞了一包衣服给她,道:“这是你的,我们总不便在别人眼前裸露身体叼!”阿环迅即穿上,并且把头发编结成两条辫子,立时变成乡下姑娘。不过像她这等明眸皓齿,体态窃宪的乡下姑娘,倒也极是罕见的。
    谷沧海道:“我在七八里路外的村庄,弄来这两套衣服。往回走时,却发现无瑕庄似是图谋大举,出动了无数人力。”
    阿环骇然道:“我们的踪迹已经败露了么?”
    谷沧海摇头道:“我可不相信咱们行踪败露,而且她们的去向与此间背道而驰,不可能与咱们有关。”
    阿环道:“这可说不定,或者她们是使出声东击西之计。”
    谷沧海笑道:“她们根本不知我在暗中窥看,怎会施展什么计谋?况且咱们昨夜居然能从烈火阵中逃生,哼,哼,量那痴情仙子只有怕我再去找她晦气,岂敢追来找我?”
    这个理由大有颠扑不破的意味,阿环不能不信,道:“那么无理庄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是来了什么厉害对头,是以倾巢而出,应付强敌。这一路对头必定与赤身教约好时地,并非攻打无理庄,所以她们不能不兴师迎敌。”
    阿环道:“那好极了,我们现在快走,定然无人拦阻。”
    谷沧海道:“我暂时不能走,定须前往瞧瞧。”
    阿环惊道:“我怎么办呢?”
    谷沧海道:“若然我猜得不错,那艘快艇今晚仍会来接应。到时你听到鸟呜之声,立刻出声回答,他们自会把你迅快带走。”
    阿环道:“相公一定要赶去查看无理庄的动静么?”
    谷沧海点点头,心想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儿等候接应,自然是十分可怕,便又道:“你跟我同去瞧瞧也行,随便你怎么办?”
    阿环沉吟半晌,道:“我跟着相公,徒然牵累了相公,还是在这儿等吧!”
    她的理由虽是堂皇冠冕,但谷沧海却暗暗叹一口气,付道:“假如是阿莺的话,她一定要跟着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嘱咐过她一些事,然后踏着夜色,迅快向东方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七八里路,但见一条宽达八九尺的石板路,自北而南延布,道路两旁隔不多远就有树木夹植,瞧来甚是悦目而有气派。
    谷沧海沿着这条石板路折往南行,他并不是在路上行走,而是在田野中循路而奔。大约走了两里左右,路侧十余丈外有个村庄。
    他刚才就是在这个村庄内弄到两身衣服,彼时庄内毫无异兆,因此,他并不停留,继续走去。
    一阵急骤蹄声远远传来,马蹄敲踏在石板上,特别清脆传远c谷沧海闪身贴在一棵树后,凝神向来路望去。
    片刻间,数骑如飞驰来,临到切近,共是四骑。马上的骑士全是皮帽皮衣和皮靴,装束怪异。
    这四骑分作两对,并排而驰,极为齐整。前面的两骑鞍边都挂着长枪,后两骑却各有一把硬弓,一壶雕钢长箭。此外,四人背上都带着长刀。
    这四骑像一阵旋风般掠过谷沧海,突然间蹄声全歇,但见四匹长程健马,斗地人立,硬是煞住去势。
    鞍上的骑士好像是黏在马背上一般,纹风不动。四匹骏马前蹄一落地,就登时屹立不动,灵骏异常。
    谷沧海不由得在心中喝声彩,同时想道:“他们忽然勒马不前,是何用意,难道说已发现了我的踪迹么?”
    这个想法使他很不服气,忽听前面左边的骑士道:“往前五六里左右,就是三贤庄了。”
    右边的骑土接口道:“因此,从现在起,咱们就须得小心戒备。”这个接口的骑土,声调语气都和第一个骑士一模一样,全无分别。
    如若不是用眼睛瞧着,光是用耳朵听,定必以为是出于一个人之口。其次,这几句话的内容,本应连贯出诸为首之人口中,方合道理,这刻竟分由两人说出,亦是一大奇事。
    后排左边的骑土沉吟一下,道:“不管三贤庄邀请了什么能人把守七大关。”
    右面的骑士接口道:“咱们兄弟可也不放在心上。”
    这两人口音又是一模一样,亦是把该由一个人说的话,分拆开来,先后说出。奇就奇在这里,因为一个说出前提,一个说出结论。
    假如不是心意相通之人,那第二个说出结论的,很容易弄错。例如前面那对骑士,第一个说的前提是:“往前五六里路左右,就是三贤庄了。”
    第二个接上结论是:“因此,咱们就须得小心戒备。”
    但这个结论亦可以改为:“因此,咱们可放缓速度。”或是:“因此,咱们休息一下,才一鼓作气地杀过去。”
    总之,这结论千变万化,可以变为截然不同的内容。假如不是心意相通,焉能如此?后面的一对亦是如此,可就使谷沧海不能不大感兴趣了。
    他脑筋迅转,细记父母和师父说过的武林人物中,突然想起这四人来历,大为震动。
    尤其是他对三贤庄知之甚念,因为此庄的三位主人,乃是武林前辈名家,一辈子行侠仗义,声名之盛,只略逊于他父亲天是手柯公亮大侠。又俱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谷沧海曾经见过他们好几次。
    自然从这四骑士语气中,显然他们打算入侵三贤庄,又可知三贤庄早已有备。
    谷沧海想道:“以三贤庄的威名,天下武林无有不知,那三位前辈主人各有成名功夫,绝非浪得虚名之士。任何仇家打算去动三贤庄,总得估量估量自己力量。眼下这四个魔头,虽说足有动一动三贤庄的资格,但即使如此,他们亦不至于敢明日张胆,来个事前通知,惊动了武林。又听他们口气,竟是探知了三贤庄不但已邀约到许多能人高手,并且摆下七大关,这就更令人感到惶惑不解了?”
    正在想时,后面的两骑开口道:“咱们远从关外赶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居然在期前赶到,这刻离天亮还早,咱们兄弟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等到迫近限定时刻,才破关入庄呢?”
    前面的两人齐声道:“如若等到时限将届,咱们破关入庄后,就没有余暇调息啦!”
    后面的一对应道:“就依大哥的话。”蹄声响处,四骑如飞驰出。才驰出六七丈,后面的两骑却开口互相说话。
    右面的人说道:“牲口怎么啦?”
    左边的人道:“想是略有倦意吧?”原来左边的骏马慢了半步,此是极为罕有之事,所以惹得右骑开口询问。
    殊不知这刻左骑马尾上吊住一个人,正是谷沧海。
    这四匹骏马皆是关外名驹,脚程之快,天下罕有。数里之地,晃眼便至。但见前面一座庄院,灯火辉煌。
    离庄门尚有二十丈之遥,石板路上一共有七处灯火。四骑迫近第一处灯火时,谷沧海已隐人道边黑暗小。
    这一处的灯火,分挂在路边左右四棵树上,把当中这一片三丈长的空间,照耀得明如白昼。
    这条石板路,本来不及一丈宽,但这刻已搭起一座木台,横伸出石路两边,变成一块广阔俱有三丈的地方,这木台离地三尺高:
    木台上右内角有七个人,最尖角处摆一张大师椅,两边各有一张长板凳,太师椅中坐着一个白须噶然的老太婆,手技拐杖。
    此外坐在两条板凳上的皆是男人,六人中有五个是劲装疾服的年轻人,一个是中年大汉,身披长衫。
    左内角也摆着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人。此人方巾儒服,面貌清瘤,眉长额阔,显示出智力过人。
    但一对眸子,却闪动着奇异的强烈的光芒。他那高而无肉的鼻子,和薄薄紧闭的嘴唇,一望而知,此人冷酷无情。
    在他左侧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作书便装束,但身上都佩着长刀,右边两个女孩子,亦是十五六岁,作侍婢装束,面貌姣美,身上带着长剑,单看这幢婢分侍的气派,此人来历不小,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意味。
    那四骑停在木台上,四个人八只眼睛,向台上之人打量。
    台上的人也望住他们,但见这四名骑士,高大黧黑,年纪都在六旬左右,前面两人虬髯绕颊,长得一模一样。
    后面的两人没有虬髯,长得豹头虎目,眉浓如墨,两人的面貌亦维妙维肖,全无分别。
    因此,任何人一望之下,都瞧得出这是一母所生的两对孪生兄弟。
    前头的两个虬髯大汉同时厉声道:“谁是把关之人?”他们一同开口,声音如一,把右角的七人都看呆了。左角上书童,侍婢也那忍不住微微而笑,觉得甚是古怪有趣。
    这关外来的四骑,不但形貌奇特,惹人注目。若论来势之凌厉,气派之凶傲,亦至足骇人。
    但他们居然不曾一直催马跨上木台,可见得这三贤庄第一道大关,非同小可,竟使他们有所顾忌。
    右角上的白发老婆婆拐杖一顿,发出吟的一声,接着沉声道:“老身在此。”
    她的话声并不高亢,但每个字都强劲震耳,竟是借答话之便,露了一手上乘精妙的气功。
    那四骑的目光,从左角那儒服文士身上,转到老婆婆面上时,都流露出着意细瞧的表情。
    老婆婆那对松弛累垂的眼皮突然一翻,双眸精光四射,冷冷道:“赫氏兄弟,你们三十余年没有踏入关内,难道中原人物通通都不认识了?”
    赫氏兄弟四人,都轻轻啊了一声,前头那一对虬髯大汉齐声道:“二弟,你们也记起她是谁了?”
    后面的一对孪生兄弟齐声应道:“是!”
    左边的大汉继续道:“她怎的如此苍老?”
    右边的大汉道:“从前咱们见她之时,貌美如花。”
    老婆婆身侧一个劲装少年挺身起立,大怒喝道:“住口!”
    老婆婆却摇摇手,道:“阿卓坐下。”
    那劲装少年不敢有违,只好忿忿坐下。
    老婆婆接着道:“这四人乃是关外辽北赫氏兄弟。前面的两个是老大,取名大龙大蛟。
    后面的两个是老二,取名二虎二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外人休想分辨得出这两对兄弟谁是龙蛟,谁是虎豹。他们修习的是通心功,每一对兄弟都心意相通,不须用言语传达意思。”
    赫大兄弟狞笑数声,齐声道:“武大娘子倒是很知道咱家兄弟的底细呢!”
    赫二兄弟齐声道:“不错,但她若能说得出咱家兄弟至今未曾娶妻之故,咱们就当真服气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别有会地微微而笑。
    武婆婆晒道:“老身已是七十多岁的人,没有什么忌讳,既然你们这么说,却也不妨猜上一猜。”
    赫大兄弟森冷地道:“你猜!你猜!”
    武婆婆道:“据老身猜想,你们想是极怕妻子们辨认不出,不免会发生表错情之事,是以不敢娶妻。”
    这个猜想正是人人会心微笑的想法,是以没有人不是伸长耳朵等着聆听赫氏兄弟如何回答的。
    赫氏兄弟齐齐仰天狂笑,笑声震得众人无不耳鼓嗡嗡直响。
    他们笑完之后,还未开口,武婆婆已冷冷道:“难道是老身猜错了?”
    赫大兄弟一同点头,道:“错了,错了。”
    赫二兄弟接着一齐道:“可笑,可笑!”
    那个名叫阿卓的劲装少年,又忍不住跳起身,应声道:,你们须得说出一个道理来。”
    赫大兄弟浓眉一皱,目注少年,凶光四射。
    口中道:“武大娘子,这小伙子是谁?”
    武婆婆道:“这孩子是老身的孙儿武卓,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赫二兄弟哼一声,道:“这也罢了。”
    他们言下已有不怪武卓之意,但武卓却火爆爆地瞪眼道:“俺决不相信你们尚有别的理由,才不娶妻。”
    他这么一鼓瞪眼睛,说得异常认真,可见得他一心一意是为了这回事而不服气,决非对这赫氏兄弟们有任何别的意思。
    赫大兄弟齐声道:“你当真不信,咱们就说给你听听。咱们兄弟修习的通心功,必须纯阳之体,是以不能娶妻。”
    武卓一听有理,颓然坐下,宛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这一来,不但赫氏兄弟都仰天狂笑,连左方的四婢、童,亦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笑声收歇之后,赫大兄弟道:“武大娘子,你既是把守第一道大关之人,咱们兄弟跟你都是旧相识,抡拳动脚已没有意思了,你说对不对?”
    武婆婆道:“对又又怎样?”
    赫二兄弟接口道:“若然我大哥他们说得对,咱们兄弟这就过去啦!”
    武婆婆摇头道:“老身未能做主。”
    赫大兄弟道:“要动手也行。”
    肩头一晃,两道人影离鞍而起,齐齐落在木台当中。
    于是又道:“想来必是你亲自出手了?”
    武婆婆又摇摇头,道:“老身不知道。”
    却见左角上一个俏婢走出来,纤手中举着一面金牌,走到赫大兄弟面前,道:“先生们瞧清楚了,此是第一道大关的金牌表记,如若过得此关,便将此牌奉送。先生们须得取足七面金牌,方有资格参加旷古无双的盛会。因此,先生们如不出手,就拿不到这一面金牌了。”
    她侃侃言来,口齿清晰,莺声呖呖,衬上柳眉杏腮,很是动人。
    赫氏兄弟齐声道:“原来如此,那么把守这一关的到底是谁?”
    俏婢道:“把守这一关的,乃是泰山武安村。只不知赫先生们是四位齐上,抑是你们俩人便算代表?”
    赫大兄弟道:“我们两人就行啦!”
    俏婢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齿,风致婿然,说道:“对不起,我得问个清楚才行,赫先生这句话是指的目下台上两位?抑是连同赫二先生们在内?”
    右角上的人,都感到此女未免太过罗嗦,只有武婆婆面色沉寒,凝神聆听、微微露出惊异之色。
    赫大兄弟竞没有晒笑,亦没有发作,道:“小姑娘好聪明,那边坐着的就是你家主人么?”
    俏婢道:“不错,那一位乃是敝上之一。”
    赫大兄弟哦了一声,四只眼睛死命向那文士瞪了一眼,但见他双唇紧闭,面上毫无表情,使人莫测高深。
    他们查看不出线索,这才答道:“就是台上的两人吧!”
    俏婢笑一笑道:“好极了,有烦泰山武安村诸位英雄出手拦阻,武婆婆德高望重,自是不宜参与了。”
    她随即退回原位,笑容全敛,变得冷冰冰的。
    武婆婆身侧两旁的六个人,都站了起身,赫大兄弟却没有理会,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俏婢。
    他们都感觉出这个俏婢,似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高出于其他童、婢之上。
    当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俏婢道:“贱妾冷春,多劳下问。”
    那文士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位哪一个是龙?哪一个是蛟?”
    赫氏兄弟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未曾有人提过这个问题。这是因为他们两对兄弟不但长得太像,谁也辨认不出。
    同时他们修习通心功,照例是一对对同进退,无论是说话动手,总不分离,是以别人亦无须询问各人之名,都把每一双兄弟当作一人。
    这文士忽然询问,竟是他们平生未有之事,都楞了一下,左边的一个说道:“咱是赫大龙,他是赫大较,你好好记住。”
    赫大蚊接声道:“下次碰到了,瞧你还认得认不得?”
    那文士依然全无表情,冷冷道:“这事何难之有?我这就背转身子,你们换好位置,我认给你们瞧瞧。”
    赫大兄弟放声狂笑,道:“你想碰碰运气是也不是?”
    他们因是自小常常有人想辨认他们,经验丰富,晓得有些人是碰运气。反正一是一否,机会是二分之一,往往可以碰对。
    文士道:“那要如何你们方能相信?”
    众人都感到十分有趣,尤其是这个文士口气之中,信心十足,人人都想瞧瞧他究竟可有这个本事。
    赫大兄弟道:“你得连猜三次,都猜中了,便是当真辨认得出我们。”
    文士道:“就是这样吧,总得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站起身躯,竟然甚高,随即背转了身子。
    赫氏兄弟各自伸出双手、互相面对面抓紧,突然间迅快旋转,速度之快,难以形容。
    最奇的是他们忽而顺转,忽而逆转,变换转向之时,其间竞毫不停滞。这自然是由于他们心意相通,是以力道、动作俱如一人,方能如此吻合无间。
    如此转了一会,才停下来,并肩而立,齐声道:“行啦!”
    文士应声回头,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下,立刻就指住右面的说道:
    “你是赫大龙。”
    又指左边的道:“你是赫大较。”
    赫氏兄弟愕然相顾,显然是猜中了。
    文士已旋转身躯,等他们再次掉换位置。
    赫大兄弟复又如法疾旋,他们转得如此迅速,即便是一直以同方向旋转,谁也无法记住。
    在木台一角的树上,谷沧海也曾运足目力,认住其中一人,竟也无法一直盯住。
    第二次那文士猜测之时,亦是毫不迟疑地就喝破谁是龙,谁是蚊。
    赫氏兄弟当然万万不能相信,只因他们自从练成了通心功之后,比之天然生成之时,更要相似。
    全身上下以至于声音表情,没有毫厘之差。
    第三次急旋后停了下来,又复并肩站好。旁人无论怎样的用心瞧看,仍然瞧不出他们有何差别。
    文士冷冷道:“猜完这一次之后,你们不服气的话,仍然可以再来,直到服气为止。”
    赫大兄弟两人动也不动,更不开口。
    谁知文土伸手一指,又将他们辨认出来。
    这时候他们不能不相信对方有此慧眼,但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出对方是辨认自己的什么地方?众人见他们又惊讶又迷惑的表情,都明白这回又猜对了,不由得都佩服地望住那文士。
    文士徐徐落座,不发一语。
    俏婢冷春即开口道:“诸位请动手吧,时候不早了。”
    泰山武安村的六个人,由那长衫中年人率领,步出台中,那中年人抱拳道:“在下安乾,这五个都是在下的侄辈,敬请前辈赐教。”赫大兄弟一瞧他神凝气足,英华内敛,便知此人已列高手之流,可真不敢小觑于他。
    赫大兄弟一齐抱拳,回了一礼,道:“好说了,咱兄弟一向使刀,诸位请亮兵器吧!”
    安乾道:“自当遵命。”一挥手,大伙儿都亮出家伙。
    安乾使的铁锏,其余五个年轻小伙子棍、棒、刀、剑全有,但不相同。
    谷沧海这时注意力完全落在那个中年秀士身上,但见他端坐如磐石,神凝气足,单单就是这等含敛功力的修为,已经万分罕见。
    台上冲起耀人眼目的剑气刀光,赫大兄弟叱咤如雷,两把大刀涌出重重光幕,严密地护住全身。
    那泰山武安村的六人,却分从四方八面进攻,此进彼退,配合无间,霎时间,斗得极是激烈。
    那中年秀士目光笼罩全台,十分凝神专注的观看这一场罕见的恶斗。
    谷沧海更觉得迷惑,因为此人所坐的地方,以至他目下如此专注的观战神情,在在都显示出他身份特殊,有如公证人一般。
    本来当个公证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问题是这台上挤斗的人身份与一般武林名家不同。
    赫氏四魔凶名久著,身份名望可与当今两大邪派的首脑人物相比拟。一般的黑道高手见了他们,只有叫爷爷的份儿。
    说到泰山武安村,乃是武林中诸大门派之一。宇内称之为泰山派的就是他们了。
    这一关既是由泰山派把守,连那隐居已久的武婆婆也亲自出马,可见得泰山派何等重视今日之会。
    由此推溯,武婆婆带来的六人,自然皆是该派的精英高手。
    这一来,使人不解的是谁能使泰山派出动全力,甘心情愿地来把守第一关?
    赫氏兄弟又何以肯跋涉长途地赶来参加?并且肯依规矩的去闯这七大关?这中年秀士有资格当这等挤斗场面的公证人么?
    许多疑问从谷沧海心中闪过,使他既感到极有兴趣,又确知自己没有来错,这一场奇怪的事件,其中必定蕴含得有十分惊心动魄的内幕。再想到这七大关的头一关,竞由泰山派把守,后面的六大关又是些什么高手?
    台上已激斗了好一会儿,谷沧海目光转到台中心,但见泰山武安村的六人,远攻近拒,忽进忽退,乍看来六个人好像只有一个人那般融合无间。
    在这六人围攻之下的赫大兄弟,双刀幻出重重光影,严密抵御着。
    从他们的刀法功力来看,对方虽是练有联手阵式,却不易拦阻他们冲过去。
    谷沧海只瞧了十余招,就发觉武安村的六人之中,只有为首的安乾、功深力强,足可以与凶名极盛的赫大兄弟一挤。
    余下五人,尚逊一筹。在这十余招之中,赫大兄弟有两次极好的机会,可以劈倒敌人。
    但他们却及时收回大刀,竞不曾下杀手。
    这赫大兄弟向来杀人不眨眼,即使对方是名门大派,他们凶性一发,亦是全无顾忌。
    因此,他们不肯伤敌之举,又使得足智多谋的谷沧海完全弄不懂,心中更是迷惑。
    中年文士忽然举手挥摇一下,武婆婆喝道:“孩子们,给我罢手退下。”
    以安乾为首的六人,闻言而退,赫大兄弟居然并不追迫,反而笑吟吟地收起长刀,向武婆婆拱拱手。
    中年文士身后的侍女冷春走出来,把金牌交给赫大兄弟,说道:“赫爷们到第二关时,请把金牌交出,若然过得第二关,便会送上两面金牌。”
    赫二兄弟拉了四匹坐骑,跨上木台,发出吵耳的响声。
    谷沧海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迅即飘掠下地。他才一沾地,立刻滚入草丛中。
    在他前面两三丈远,两条人影站起来左右张望。这两条人影皆是女子,身上披着白纱,是以在黑暗中相当显眼。
    谷沧海一离树荫就瞧见了,是以在半空中打个千斤坠,迅快落地藏起。
    这时他才知道田野中竟然布下岗哨,使他最惊异的却是发觉这两个女子,乃是赤身教弟子。
    他躲在草丛内倒不担心,因为对方心神已被台上的人物分散了,最多只发觉一点影子,想来不会真的动疑搜寻。
    却见他捏拳轻轻地敲击脑袋,满面皆是困惑苦恼之色。是谁在幕后主持,竞能使三贤庄供作这等用场。像泰山派这等门派,怎肯派人设关?赤身教的弟子,又怎肯充任岗哨?这件事的幕后,隐藏着些什么人物和什么事情?
    他有生以来,要以目下最是述茫惶惑,这种种现象,在武林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尤其是赫氏四魔这等凶人,居然也遵守武林规矩,相当有礼,刀下亦不伤人。
    台上的赫二兄弟忽然向中年文土说道:“尊驾也猜一猜咱兄弟如何?”
    这两人也是长得一模一样、由于没有虬髯之故,显出年轻得多。
    中年文士定睛打量他们兄弟,全台之人,无不向他注目,瞧他到底猜是不猜?中年文土突然仰头闭目、似是需要思索一下。
    但很快便又睁开双眼,点头道:“好吧,总得让你们兄弟心中服气才行。”
    赫二兄弟报出名字,一个是赫二虎,一个是赫二豹。
    中年文士不在乎地再瞧他们一眼,掉转身子。
    赫二兄弟跃落台下,奔到黑暗之处,片刻回来,往台上一站。
    中年文士回头一望,伸手指住右边的人道:“你是赫二虎。”
    赫二兄弟骇然相顾,道:“咱们服气啦,只不知尊驾从哪一点辨认出咱兄弟?”
    中年文士淡淡道:“你们兄弟的通心功练到第三十三层之时,天下间再无人认得出来。”
    赫氏四魔讶骇相顾,都露出凛然之色。
    原来他们兄弟的通心功,虽然有许多人知道,但这通心功竟有三十三层,却是一个秘密,外人从无知者。
    那中年文士既然说出这等秘密,可知并无虚假,由此亦可推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这一件事,实在足以令他们兄弟惊骇一辈子。
    他们心中寒凛之下,不敢多说。草草抱拳行礼,便牵马下台而去。但他们并非一直向第二关走去,却在数丈外就下来,低头商议此事。
    谷沧海眼见他们下台去了,马上就攻打第二道大关,心中甚急。
    查看之下,发觉岗哨甚密,若要悄悄溜过,不让她们察觉,简直是不可能之事。他也曾打横查看过去,才知道赤身教之人,竟是一个接一个地横向延伸,也不知伸延多远。假使来个大包抄绕过去的话,只怕徒然来奔跑,白费气力,到头来那边另有别的家派之人防守。
    因此,他放弃了大包抄之计,想了一会儿,决定冒一次险,赌一赌运气,他取出天遁神抓,选定十丈外一株高树,黑夜之中,依稀只见到那树黑呼呼的大略形态。但现在已顾不得有失手的可能,暗暗运功准备。
    他定须等到有人闯关,近处的岗哨都分散心神之时,方可出手施为。因此,他不得不忍耐等候,奇怪的是那赫氏四魔居然还在路上商量个没停。
    等了许久,谷沧海真怕天色发亮,更是无法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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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毒丐媚女旧路人
    忽然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升起,静夜之中传得老远,人人都大感惊讶,心想此时此地,哪里来的婴儿?
    但见两道人影奔来,霎时已走近木台,到他们上台站定之后,全身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使人不由得一怔。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垢面蓬首、鹑衣百结的乞丐,又老又脏。若是在路上碰到,相信很多人要掩鼻而过。
    这个老乞丐左手一根竹杖、右手一条皮鞭、也不知干什么用的?身上挂着四五个竹筐和一只大葫芦,背脊微微佝偻,老态龙钟。
    另一个却是个妇人,衣衫整洁,颇有几分姿色,扬眉飞眼,媚态横生,手中抱住一个婴儿,这刻尚在啼哭,这妇人轻轻地哄拍,一片慈爱之情。
    她和那老乞丐站在一起,成为极鲜明强烈的对比,使人觉得这景象极不顺眼和恶心:
    这妇人背上的衣服,却大见破碎,露出白皙的背肌。夜风过处,衣上许多碎片,都飘摇不定。
    她向台上之人缓缓扫瞥一眼,咯咯笑道:“老不死瞧啊,这儿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呢,这些人是谁呀?”
    老乞丐目光扫射一匝,只在中年文士面上略略停了一下,口中答道:“娘子也认不出,我老叫化更认不出了:”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好像快死的人一般。
    那妇人道:“老不死,你三天没要饭了,怎生养得活奴家?你再不弄些什么吃的喂我,可别怪奴家跟别人私奔。”
    她那对眼睛在泰山武安村那几个小伙子面上转来转去,煞有介事一般。
    老乞丐突然挺直身子,怒道:“什么,你想私奔?”
    一扬皮鞭,唰的一声,向她背后抽落。
    那妇人竟不闪避,被鞭子抽中,衣服登时破得更多,白皙的背肌上,清清晰晰地现出一道鞭痕。
    她虽然还含着笑容,但面上肌肉颤抖,显然这一鞭疼痛攻心。
    她深深吸一口气,才叫道:“老不死打得好,奴家就是想跟别的汉子私奔。”
    老乞丐怒声道:“你敢?”
    她道:“奴家有什么不敢,先打死你的命根子……”
    啪的一巴掌,打在婴儿身上。
    那婴儿本已不哭,一掌落处,又呱地惊啼。
    那妇人僻僻啪啪连打了四五巴掌,但见那婴儿胖胖的腿上,都现出掌痕、指痕。
    老乞丐扬鞭猛抽,唰唰之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己抽了她六七鞭之多,但见她背上裸露一大块,鞭痕斑斑。
    泰山派人中,武卓脾气最烈,陡然跳起,厉声道:“把那孩子放下。”
    老乞丐垂手停鞭,嘿嘿笑道:“娘子,老叫化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那妇人媚眼半闭,射出极满足的光芒,但面上肌肉仍然在颤抖,显然剧痛犹在,她没有理会武卓,口中发出舒服透顶般的呻吟声。
    武卓跃过去,正待伸手去抢那婴儿,只听武婆婆厉叫一声:“阿卓住手,回来。”
    武卓怔一下,缩手回头道:“这女人凌虐小孩,咱们竟不理么?”
    武婆婆还未回答,那妇人尖笑一声,道:“给你吧!”
    双手一扬,竟把那婴儿向武卓丢去。
    武卓转眼瞧见,伸手去接。
    武婆婆喝道:“不要接!”
    武卓哪里肯听,一伸手已接住那个婴儿,这才回头道:“为什么不接?如若不理,孩子岂不是摔死了?”
    老乞丐面露讶色,向武婆婆望去。
    只因她阻止武卓接住婴儿的那一声喝叫,强劲震耳,一听而知,必是一流高手,内功深厚无比。同时她竟能瞧出蹊跷,出声阻止武卓,亦是非同小可。
    婴儿咿呀哭叫,手舞足蹈,武卓虽然身手矫健,气力甚大,但生怕抓痛那婴儿,是以抱得甚是困难吃力。
    武婆婆突然站起身,颤巍魏地走近武卓,伸出拐杖,杖尖挑住婴儿背后,喝道:“孩子放手。”
    武卓不敢有违,放开双手,但见那婴儿平躺在拐杖上,虽然不住挥手踢足,竟不跌落地上。
    武婆婆眼皮一睁,眸子中射出精光,凝视着老乞丐,道:“古帮主,这小孩儿还给你。”
    拐杖一送,那婴儿呼一声,凌空飞去。
    老乞丐一手揪住他的小胳臂,众人见了都不禁一惊,生怕婴儿胳臂受不住这力道,立时断折。
    谁知那婴儿稳稳停住在半空,一望而知,老乞丐化解对方拐上力道之时,手法细腻奇奥,高绝一时。
    那婴儿在空中飞来飞去,反而觉得好玩,不但不啼哭了,还嘻嘻直笑,老乞丐把婴儿丢给妖媚妇人,道:“娘子,好生抱住,别送给人了,这一位是行家,玩笑开不得。”
    武婆婆转身一伸手,五指扣住武卓左手间的曲泽、尺泽、少海三处穴道,沉声道:“孩子,你可有奇异的感觉?”
    武卓道:“好像手掌有点麻痒。”
    武婆婆哼一声,似是责备他不听话,以致中了敌人暗算。
    但此时此地,却不便申叱斥责,转眼向老乞丐望去,突然堆起笑容道:“古帮主,咱们昔年在武安村中,曾有一面之缘。你是贵人事忙,想必早已忘记我这个老太婆了。”
    她忽然堆笑叙旧,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人人皆知,不禁一阵骇然。
    只因她武婆婆的声名,连关外赫氏兄弟也对她不致失礼,可见得当真是厉害角色:如今为了孙儿性命,竟低声下气地跟老乞丐拉起交情来,由此可知,这老乞丐手段必定极为恶毒厉害,才能把武婆婆降住。
    那乞丐恍然道:“你就是武大娘么,恕我老叫化年老昏窒,竟没有认出是你,这孩子是谁啊?”
    武婆婆道:“是老身的孙子。”
    老叫化叹口气,道:“你的孙子已经长大成人,但老叫化仍然没有后代,实是可悲。”
    武婆婆道:“小孙不识高人,得罪了古帮主,望帮主给老身一个面子,赐予解药。”
    老乞丐转眼向妇人道:“娘子,这一位是泰山武安村第一位人物武大娘,她的话你都听到了,解药是给也不给?”
    妇人面色沉寒如水,冷冷道:“不给。”
    老乞丐道:“你最好别得罪她,还是把解药拿来吧。”
    妇人又冷冷道:“不行!你不用再说了。”
    老乞丐耸耸肩,向武婆婆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泰山派方面的人全都起身抽出兵刃,人人面色铁青,准备上前一挤。
    武婆婆回头道:“拿一把刀给我。”
    一个少年奔出去,一手接住拐杖,一手把刀献上。武婆婆抓住长刀,面色铁青,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但见她左手一抬,武卓的手便不由自主的高高竖起,武婆婆恨恨地盯了老乞丐和那妇人一眼,提起手中的长刀。安乾跃到她身边,道:“大姑妈,你想干什么?”
    蓦然出刀,架住了武婆婆向武卓手臂斩落的长刀,发出锵的一声。
    众人这才知道武婆婆竟是要斩断孩子的手臂。
    假如是因为他手掌已经中毒,非砍断不可,一如壮士断臂的话。则她的决断以及老乞丐的施毒手段,都太以骇人听闻了。
    安乾道:“大姑妈,难道不能再等一会儿么?”
    武婆婆道:“拖延越久,危险越大,为了卓儿性命,非断去他一臂不可。”
    安乾道:“这位古帮主是谁?”
    武婆婆哼一声,道:“奸,我告诉你们,嘿,嘿,反正我今晚决不让他活着离开此地。”
    老乞丐怪笑一声,道:“娘子,听见没有?你这祸闯得大啦!”
    妇人冷冷道:,有什么了不起,最多你们同归于尽。你这老不死的若是活不成了,我好趁早改嫁。”
    老乞丐大怒道:“贱人,你这是找死。”
    一扬手,嘘嘘鞭声起处,连抽了三记,鞭鞭都结结实实地抽中妇人后背。
    她被鞭势抽得向前冲了两步,全身发抖,痛得面上变色,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一方面又裂唇而笑,眼中露出强烈的满足神情。
    只听武婆婆道:“这个老叫化乃是昔年横行三湘五湖的毒丐帮帮主,姓古名不仁,他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更擅长用毒,想来那婴儿衣服上附有毒针之类的暗器,阿卓接住婴儿之时,不知不觉刺破了手掌,被剧毒侵入。这古不仁天性残酷恶毒,平生杀人无数。身边总有一个女人跟随,供他鞭挞虐待。现下这一个女人,已不知道是第几百个了,奇怪的是这些女人都甘心情愿地让他糟蹋。”
    老乞丐古不仁呵呵笑道:“武大娘居然没有歪曲事实,倒也难得。”
    武婆婆没理会他,接着道:“他为患了相当久一段时间,毒丐帮人数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被那柯公亮和应真大师两人,扫平了毒丐帮,古不仁也负重伤遁走,直到如今,相隔三十余年之久,他竟又重现江湖。”
    古不仁道:“我若不是为了应真和柯公亮的仇恨,今日也不赶到这儿了。嘿,嘿,我老叫化早晚要铲平少林寺,杀尽柯公亮全家,你等着瞧吧!”
    武婆婆冷冷道:“这也未必,你今晚能活着走下此台,再说大话不迟。”
    古不仁一撇嘴,道:“泰山派武安村只不过是安家七掌和武家二十四腿两种玩艺儿罢了,老叫化几时放在心上?”
    武婆婆道:“虽是小玩艺儿,但凭你古不仁,未必就能安然闯得过。”
    她手中长刀略略举高一些,口中间道:“孩子,现下那阵麻痒之感已蔓延到碗上了是不是?”
    武卓面现愧色,道:“正是。婆婆即管下手,孩儿挺得住。”
    眼见那口锋快长刀便要落下,左角上的中年文士突然冷笑道:“慢着,区区之毒,何须断去一臂?”
    老乞丐古不仁面向着妇人,双眼却斜斜腮视那中年文士,怪笑连声道:“娘子,有人竟用不着你的解药,就能治好那厮呢!”
    那妖媚妇人道:“这家伙是谁,我看着很顺眼,直想跟他泡一泡。”
    古不仁面色一沉,道:“我们先瞧瞧人家的手段再说。”
    中年文士起身离座,缓步行去,掠过那妇人身边。那女人好像想出手暗算,但忽然忍住,竟没有出手。
    中年文士似是毫未觉察,一径走到武婆婆身边,左手藏在胸前,手指弹处,一粒丹药飞出,投入武卓口中。
    此举由于他身形遮挡住,是以老叫化和那妇人都没瞧见。
    他脚步一停,站在武卓前面,伸手出去,抓住他的手肘,一股内劲透人,竟把武婆婆的五指弹开。
    武婆婆万万想不到这中年文士的内功修为,如此精纯深厚,吃了一惊。同时也生出信心,缩手退开两步。
    那中年文士托住武卓手肘,淡然道:“我有一种特别法门,可以把你血液中的毒素,从伤口迫出来。你现在瞧一瞧掌心。”
    武卓摊开手掌一瞧,道:“果然有一滴黑血。”
    ‘行啦,你用清水洗净手掌后,便可无事。”说罢,回转身子,缓步行回他的座位。
    老乞丐和妇人都有点发愣,大概是他们施毒以来,从未有人能使用特别手法就可以化解。
    因此,他们对这个中年文士实在感到万分莫测高深,不敢随便得罪他。
    武婆婆喝退武卓,双目凝视着老乞丐,厉声道:“你们上来吧!”
    老乞丐哼了一声,微抠的背脊陡然挺直,丢掉皮鞭,伸手深入竹筐内,突然取出一条鳞纹斑澜的毒蛇,粗约拇指,长度少说也有六七尺。毒蛇一离筐,立时在他手上缠绕起来,缩成一团,宛如一个锦球。
    中年文士突然冷冷道:“过关规矩,严禁杀死守关之人,古帮主想必也记得的。”
    老乞丐眉头一皱,道:“老叫化平生出手,无人不死,这个禁条倒是大大的难题了。”
    谷沧海听得大奇,心想:“现下那中年文士宣布的禁条,更是匪夷所思,做梦也想不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自然无法猜得出,是以查明真相之心更坚。
    他深深吸一口气,正要实行冒险之计,趁这刻人人注视台上之时,利用天遁神抓飞渡过严密的警戒圈。
    忽听那台上的俏丽侍婢冷春大声说道:“负责岗哨之人小心,莫要一味瞧着台上,被人趁机混入。”
    谷沧海一怔,向那冷春恨恨地瞪了一眼,打消了飞渡之心。暗忖:“这个死婢子太厉害了,好像已估计到我想行动,特地叮嘱一声。”
    心念一转,悄然退出十余丈,这才转回大路上,取出一条黑布,蒙住嘴鼻。又把斗笠压低,这才举步向木台走去。
    此时但见安乾己率了四名子弟,联手力斗老乞丐。
    武婆婆已退回座位上。
    大概这是中年文士的规定,不许武婆婆出手。
    谷沧海瞧了七八招,就深信那中年文士宣布的禁条,果然真有拘束力量,老乞丐真不敢使毒手加害把关之人。
    他想不出这个道理,便举目遥望,目光越过第一关,但见赫氏兄弟动身向第二关驰去。
    斗然间,蹄声从身后传来,他让开一点,站在路边,回头望去,这才发现竟是一群人赶来,有的徒步,有的骑马。
    霎时已到了切近,他们人数虽然不少,却没有一点声音。
    谷沧海定睛一看,竟认出了不少人。最先认出的是黄山三怪李奔泉、陈眠石和钱耕云。
    这三人一式的黄绸长衫,须发白了大半,比之昔年追劫于他之时,显然苍老得多了。
    他们的左臂齐肘以下都不见了,可知那一次黑手派的晃横、赤身教的黎若研等四个凶人,果然追上了他们,一一断去一臂。
    此外,他还认出银刀府的二郎、四郎、五郎以及毒星龚金钩等人,其中有七八个一望而知,是他们的得力手下。
    除了这些认得的或是看得出来历之人以外,尚有十余人,俱是神态凶悍之辈,一望而知,尽是黑道上有名人物。
    其中有一个人长得白白净净,年约三十四五左右,外貌俊秀。
    谷沧海忽然觉得此人很值得注意,再三订量,却没有线索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来历。
    这一大群人在台下停住,凝神观看台上的激斗。
    这时那毒丐帮帮主古不仁施展绝艺,只见他手中的锦鳞毒蛇猛然自行侧卷,缠住了安乾的铁铜。
    安乾运足内力一抖,左掌寻暇抵隙地向古不仁胸口要害劈去。
    同时之间,刀棍剑棒数般兵器四面夹攻而至,古不仁既不能向后闪避,还须腾出一手抵御最先砍到的长刀。
    眼看这一招定可击败古不仁,哪知他怪笑一声,身形疾然飞起,竟是借安乾铁锏一抖之势,冲天飞起,这其间只用左手拨开长刀,看来一点也不同难。
    他飞起两丈,飘落一例,手中的毒蛇已蜷作一团,宛如一个大锦球。他举起左手,表示停战。
    安乾一摆手,人人都凝身止步,没有追扑上去:
    古不仁道:“我老叫化刚才若是撒手放出长虫,你就难逃一死了,对不对?”
    安乾道:“但尊驾未必躲得过在下的一掌。”
    古不仁道:“此言甚是,不过若是真干的话,老叫化只须挤着受一点点皮肉之伤,硬挨一刀,即可抵住你的掌势。两下相比,你亡我伤,自然是老叫化大占便宜了,对也不对?”
    安乾尚未回答,俏婢冷春已缓步而出,道:“古帮主过了这一关啦!”说时,取出一面金牌,两指拈着,递了过去。
    古不仁怪笑一声,伸手便接,口中道:“若是可以伤人,老叫化早就过去啦!”他那五只鸟爪般的黑瘦手指,抓住金牌,却没有立刻拿过来。
    只有大行家才瞧得出,那凶名赫赫的古不仁,竟是拿不动金牌,这自然是冷春不让他拿去之故。
    在这瞬息之间,双方各以内力相挤,一个不让对方拿走,一个却要夺到手中。
    武婆婆微微失色,心想:“若是那中年文士出手,便不稀奇。”
    目下这么一个俏丫头,居然也有如此精湛深厚的内功造诣,竟足以与古不仁抗手争胜。
    实在是骇人听闻之事。
    但见冷春纤指一松,微笑道:“前途尚有六关,古帮主须得多加小心,莫小觑了天下之士。”
    这话表面上好像似嘱咐他小心应付,其实却是暗暗警告他不可张狂卖弄。
    古不仁乃是凶狡无比之人,哪里听不出来?
    他已发觉对方内力之强,极为惊人。以一个丫头身份之人,尚且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是以他当真大为惕凛,应道:“不劳姑娘关怀,老叫化自有分数。”
    转眼望住那个抱着婴儿的妇女,道:,娘子,咱们走吧。”
    他们迅即下台去了,台下那一大群黑道好手立时涌上台去:
    但见这一大群人齐齐涌上台去,谷沧海方自讶异,心想这些人虽然都是黑道上知名之士,但眼下不论是守关的或是闯关的,都非是一般江湖道可比。换言之,这一群人饶是声名响亮,但却全无上台闯关的资格。
    那群黑道人马上台之后,只见那白白净净的人越众而前,向左右两角的人都行过礼,才道:“在下等三十二人,听闻三贤庄举行旷世未有的盛会,特地起来,瞻仰天下名家高手的风采,在下等已列得有名单在此。”说时,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大红拜帖,双手高捧。
    左角的中年文士点点头,那侍婢冷春举步走出,伸手取过拜帖,瞧了一眼,挥挥手道:
    “过去吧!”
    这一大群人都露出大喜之容,迅快过了这一关。
    那俏婢冷春高声道:“那边的六座擂台,你们不用上去打扰了,往来之际,可以由台边绕过。”说罢,轻移莲步,回到那中年文士椅后侍从。
    谷沧海暗暗跌足,想道:“早知可以不上台而过关,我就夹在他们当中,谅必可以蒙混过去。”
    但转念又想道:“那也不一定,记得刚才那人交上一张拜帖,列着众人姓名,说不定早有预约,别人没有法子混在当中。”
    正在思忖之际,第二关擂台传来响亮的喝彩之声。远远望去,似是赫氏兄弟闯过了第二关。
    谷沧海那么深沉多智之人,这刻也不由得浮躁焦急起来。
    要知目下上台闯关之人,俱是当代强绝一时的魔头。
    而把关的第一关就是武林大门派中的泰山派,底下的六关中,起码也不弱于泰山派。
    这等好戏焉能错过?何况过了这道防线之后,即可在其后六关之间往来自如。
    他不但能看到第一场好戏,并且可趁机查探内幕,瞧瞧这一场奇异盛会,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推动。
    有这种原因,连他也不由得心气浮躁起来,正想不顾一切的从旷野中闯过去,目光四掠,忽见台上的俏婢冷春正举头向两边查看,并且又传令下去,要两边的人提高警觉,不得因贪看而让人潜人。
    谷沧海只好强压制住内心的冲动,付道:“这个美婢虽然身价低贱,但其实却是重要角色,机智武功都不容忽视。”
    正想之时,突然一阵蹄声远远传来。
    谷沧海心中一动,放步向来路奔去,奔出两箭之遥,但见七八骑扬鞭驰来。
    谷沧海往路中心一站,举手拦阻。那数骑登时停歇,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谷沧海虽是一身农家装束,而那七八骑却都是劲装疾服,相貌凶横之辈,竟然不敢对他怎样。
    其中一个大汉沉声道:“老兄拦住我等去路,敢是有所见教?”这话也说得蛮客气的。
    谷沧海早就认出此人是谁,才会现身拦路,当下应道:“陈当家的好说了,在下柯继明,来自太湖。意欲仰仗威名,进去瞧这一场盛会。”
    那大汉见他一口叫得出自己之姓,心想对方也许是哪一位黑道高人的门下,曾经见过自己。
    尤其是卜居太湖中的同道甚多,便不生疑心,说道:“原来如此,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无不可,但问题是拜帖上人家注明是八人,我们都到齐了,多你一个,假如人家不答应,我可就没有旁的办法了,这话须得先行讲明,免得到时柯兄以为我陈某人不够朋友。”
    谷沧海笑道:“敢情人已到齐,那么在下实是不便插入,陈当家的请吧,那边好戏已经上台啦!”
    那姓陈大汉道歉一声,赶紧驱马驰去。
    谷沧海耸耸肩,顺脚往回走。离那擂台尚有十多丈,便见到姓陈这一批人马都越台过去了,心中大为艳羡。
    方在此时,忽见赫氏兄弟四骑一直越过第一关,驰了回来。
    心中大讶,忖道:“这赫氏四兄弟已闯过了两关,何以忽然退出来?难道是赶着到一个地方去办事,办完事才回转来么?”
    这个想法他自己也知道不大合理,但除此之外,可就弄不懂他们何以退了出来。
    转眼间这四骑已驰到离他两丈之处,斗然停住,马上四对锐利的目光直向谷沧海打量。
    这刻虽然在黑夜之中,但这四个魔头都显然练就了夜眼。
    谷沧海拱拱手,大声道:“前辈们如是嫌在下妨碍了你们说话,在下立刻走开便是了。”
    赫二兄弟一齐道:“这孩子知趣得很,听口吻也是武林中人呢。”
    谷沧海忙道:“前辈猜个正着,在下方才还见到前辈们闯关时的凛凛神威,心中无限敬意。只不知前辈们何以过了两关之后,又退了出来?”
    赫二兄弟答道:“咱们在第三关略略受挫,被迫退回。”
    他们说出事,居然全不感到羞愧,此举大大出乎常情之外,是以谷沧海立刻料出了其中原故,接口道:“是不是前辈们太过轻敌了?”
    赫大兄弟这时才开口道:“哈,这孩子聪明得紧。”
    赫二兄弟道:“不错,照规矩咱们兄弟如若还要入庄参加盛会,就得从头开始,再闯这七关。”
    谷沧海道:“此举不免要多耗费一点气力,既然是共有七关之多,诸位前辈最好先歇息一下,万万不可大意才是。”
    赫大兄弟讶道:“你是谁?”
    谷沧海道:“在下柯继明,来自太湖。家师常常骂我饶舌讨厌,所以有事都命我办,免得在他老人家跟前惹厌。”
    赫二兄弟笑道:“果然很多话。”
    赫大兄弟道:“老二,咱们到二旁休息吧,柯老弟的话很有道理。”
    谷沧海道:“用不着在这儿休息,前辈们不免小题大做啦!”
    赫二兄弟道:“休息也是你说的,不要休息也是你说的,到底如何做法才对?”
    谷沧海道:“在下有个法子,可以毫不费力,的过第一关。过了第一关,那第二关谅也不难渡过,只有第三关讨厌些,你们在第三关前面休息够了,才上台去,也不会来不及,对也不对?”
    赫大兄弟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使我们过得第一关?”
    赫二兄弟道:“你如是瞎扯蛋,小心咱们剥了你的皮。”
    谷沧海笑道:“容易之至,我说出一个法子,那个当公证人的家伙就再也认不出你们了。你们只要办到这一点,还愁他不赶快让你们过去么?”
    谷沧海此言一出,赫氏兄弟登时另眼相看,大有肃然起敬之慨。
    赫大兄弟首先道:“咱们练的通心神功,本以为天下无人瞧得破,哪知今晚已栽了一跤。小兄弟你若是能够指出那厮的法门,而又传以破法,咱们兄弟对你感激不尽,必有重酬报答。”
    谷沧海道:“前辈们也不用说什么感激不尽的客气话,只要你们肯携带在下过了第一关,得以随心所欲的参观各关盛况,我们大家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的情。”
    赫氏兄弟四人一齐颔首,赫大兄弟道:“真爽快干脆,咱们一言为定。”
    谷沧海道:“我瞧见那厮走前时左手在袖管中动了一下,细想之下,才知道毛病就出在这里。换句话说,他已在你们其中之一的身上弄下了标志,别人无法瞧得出,在他却一望而知。”
    赫氏兄弟大感失望,赫二兄弟暴躁的道:“谁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们又不是瞎眼睛之人,当时都曾全神监视他的举动。假如他使用暗器的话,我们焉有察觉不出之理:”
    赫大兄弟接着道:“这厮该打,竟敢在咱们兄弟面前蒙混讹骗。”
    谷沧海应声道:“在下的话尚未讲完,前辈最好少安毋躁。假如听完在下的话,认为实在没道理,那时候在下但凭处置,不敢有一句埋怨。”
    赫家四魔见他说得如此自信,便都不肯造次,赫大兄弟道:“好,你往下说。”
    谷沧海道:“刚才在下说到关键是在那中年文士袖中使弄玄虚,这话并非全无根据。试想以诸位的眼力,焉能瞧不出他手指在袖内轻弹的动作呢?”
    赫氏四魔听了此言,似悟非悟,静等对方说下去。
    沧海又道:“诸位前辈既然发现了他衣袖大有古怪,不用说亦可知你们一定全神注视着他。殊不知真真正正使手脚之人,并非是他,而是那个侍婢冷春。”
    赫氏四魔都惊讶寻思,但觉他这话甚是有理。
    赫大兄弟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这回上台,只须注意那丫头就行了。”
    谷沧海道:“不行,兵法中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若然你们只注意那冷春和她的主人,只怕仍不免会中计上当。”
    他微微一笑,又道:“在下或者把对方过于高估,不过若然凡事谨慎多虑,总不会吃亏。假如在下不是伯上台时有人认得出我的出身来历,只要让我上台,定有法子对付他们。”
    赫大兄弟道:“咱们有法子使你变易容貌,连你亲生父母也认不出来。但问题是这件事你当真能胜任么?”
    沧海道:“在下武功虽不大济事,但论到脑筋,却是不肯向任何人认输的。在下略举一例,假如证明在下猜得不错,诸位前辈想必就能放心了。”
    赫二兄弟道:“那么快点说。”
    谷沧海道:“在诸位的印象中,那冷春是什么样的身份?”
    赫氏四魔异口同声道:“她是那中年文士的侍婢,显而易见。”
    谷沧海道:“你们猜错了,她虽是侍婢身份,但她的主人却不是那中年文士。而且她身份虽然低于那中年文士,但在这一座擂台上,却负有帮助中年文士的任务。由此可知她真正的主人,一定十分了不起,很可能就是幕后促成这一场盛会的人。”
    赫氏四魔惊奇地沉吟付想,谷沧海心想若不趁此机会,探问这一场奇异集会的内情,更待何时?
    当下道:“在下只是风闻此地有这么一场奇异集会,到底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发起?不但能使盛会如你们几位前辈,从关外赶来参加,还能邀约了武林的大门派把守关卡,却全无所知。”
    赫二兄弟道:“这人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谷沧海这时可不便苦苦追问,话锋一转,道:“不错,在下容或不知,但前辈们参加这一场盛会,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这—点在下总可以听听吧?”
    赫二兄弟道:“咱们兄弟过得七关,取到七面金牌之后,便有资格逐鹿那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
    谷沧海惊道:“原来如此。”
    赫大兄弟道:“咱们兄弟几时会贪图这等权势,但若不赶来参加,万一选出那盟主竟是比咱兄弟还差的人,而咱们须得听他的命令,岂不是后悔莫及?所以非得来瞧瞧不可。咱兄弟如若败北,则那盟主起码比咱们高明些。”
    谷沧海道:“对呀,如若换了在下,也是这样想法无疑了。在下至此大胆猜上一猜,你们接到的请帖中,一定附有这次被邀的各路高人的名单,你们瞧了之后,感到值得一行,才赶了来,是也不是?”
    赫氏四魔这时渐感谷沧海实是智慧过人,都生出重视之心。
    赫二兄弟道:“当然啦,假如名单上不是那些势均力敌之人,咱兄弟何必赶来?”
    谷沧海想道:“假如我能瞧一瞧那份请帖,得知参加争夺黑道盟主宝座的是些什么人,那就好了。”另一个念头迅即掠过,使他放弃了索阅之心。
    赫大龙单独说道:“你要不要瞧瞧?”说时,伸手入鞍袋中构摸。
    谷沧海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错,这一份请帖和名单都找不到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讶,赫大龙道:“你这话怎说?”
    谷沧海道:“据在下猜测,这份请帖和名单一定十分秘密,不能让武林各大门派得悉。
    是以秘在帖上注明要诸位阅后立即焚毁。”
    赫氏四魔呆了一下,忽然相顾而笑,赫大龙道:“这位柯老弟虽是料事如神,但这回却错了。”
    赫二虎道:“虽然猜错,但已显示出智慧过人,咱们或可信赖他的能力,让他上台对付敌人施展的诡计。”
    谷沧海大惑不解,皱眉苦思。
    赫大虎道:“好,咱们上台问过那丫头确实不是这中年文士的侍婢的话,就完全信赖他便是。”
    他的手从鞍中抽了出来,拿着一封镶着金边的柬帖,交给谷沧海,道:“你错在何处,一望便知。”
    谷沧海接过柬帖,打开一瞧,只见柬帖内一片空白,全无字迹,心中疑惑不定,道:
    “在下瞧不懂这等无字天书。”
    赫氏四魔都笑起来,赫二豹取出三样物事交给他,道:“你先装扮一下。”
    谷沧海一瞧,却是一副暗赤色的假发假眉和假胡子,当即掀掉斗笠,戴上此三物,但觉制作工巧绝伦、戴在头面上、宛如天生,也绝不会掉跌:
    他不必照镜子,也知道形貌大变,当真连亲生父母都认不出来他来。
    赫二虎也取出一身行头、那是一套黑色的紧身皮衣,黑皮靴,还有一些希奇古怪的饰物。
    谷沧海迅即换上、但觉自己俨如刚从关外来的魔头之一,童心大起,露出顾盼自豪神态。
    赫大龙这才解释道:“这封柬帖大有古怪,到了咱们手中之后,十天不到,突然变成一片空白、字迹全无。”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不知利用什么药物,磨成黑汁写字,时限如一到,字迹便自行消失了。”
    赫大龙道:“正是如此,别人未必猜得出字迹怎会消失。但你却一口道破是用一种药物做墨汁,可见得你确实智慧过人,走吧,咱们上台去闹他一闹。”
    谷沧海道:“这一上台,须恕在下放肆,要称呼你们做大哥二哥了,还有就是这四匹骏马最好不要带着闯关,免得人家奇怪我这个从关外来之人,为何没有坐骑;”
    赫氏四魔都同意了,他们跨下的骏马都是佳种名驹,饱受训练。随便丢在哪儿都不怕人偷。
    因此。他们把马匹系在一片树林中。
    谷沧海借了一柄长枪做晃子,赫大龙取下大枪,交他时,人手极为沉重,敢情是通体纯钢打制,哪怕没有百斤以上之重,他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道:“在下虽然拿得动,但万一须得抡上两下、定必当场出丑。”
    赫大龙呵呵一笑、取过大枪、把前面一截卸下。原来竟有螺丝拧合,前面一截长约三尺,取掉之后,便剩下五尺长的一根钢棒。
    谷沧海大喜道:“这就对了。”抗在肩头,摇摆而行,状甚得意:
    赫氏四魔性情粗犷凶悍,罕得和外人来往。这刻既然和谷沧海勾搭上,便流露出他们天性中的热情。
    赫二虎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这根钢捧应该如何拿法,同时传给几招捧法,名为黑河十二棒。
    他本意只传他三两手,作个晃子,哪知谷沧海武功通玄,闻一而知十,全不费力地把十二棒都学会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异,但觉此子天赋异凛、举世罕有。
    他们一路走去、赫大蛟道:“老二,这个柯老弟了不起,咱们何不把他带回去、传以武功,将来定能震动天下武林。”
    赫二兄弟道:“小弟正有此意、只不知柯老弟愿不愿意?”
    谷沧海心想他们盛情虽是可感,但事实上自然无此可能。
    当下朗声笑道:“小弟想来没有这等福气了,试想你们若是登上了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哪能返回关外纳福呢?”
    赫氏四魔听了这话,雄心振奋,赫大龙道:“对,咱们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道:“柯老弟,咱们上台之时、你叫我们大哥二哥,我们叫你老三、你可别忘了答应。”
    谷沧海道:“大哥放心吧!”五人随即加快脚步奔去,不一会,已奔到那一关的木台前面,赫大兄弟领头跃上,谷沧海最后上台,却惹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要知那赫氏四魔声名久著,人人皆知他们只有四人、但这回卷土重来的却带了一个新人、全身装束与他们无殊,一部大胡子,目光炯炯,凶悍之气,不减于赫氏四魔。因此台上台下之人,全都对谷沧海特别注目。沉重,敢情是通体纯钢打制,哪怕没有百斤以上之重,他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道:“在下虽然拿得动,但万一须得抡上两下、定必当场出丑。”
    赫大龙呵呵一笑、取过大枪、把前面一截卸下。原来竟有螺丝拧合,前面一截长约三尺,取掉之后,便剩下五尺长的一根钢棒。
    谷沧海大喜道:“这就对了。”抗在肩头,摇摆而行,状甚得意。
    赫氏四魔性情粗犷凶悍,罕得和外人来往。这刻既然和谷沧海勾搭上,便流露出他们天性中的热情。
    赫二虎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这根钢捧应该如何拿法,同时传给几招捧法,名为黑河十二棒。
    他本意只传他三两手,作个晃子,哪知谷沧海武功通玄,闻一而知十,全不费力地把十二棒都学会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异,但觉此子天赋异凛、举世罕有。
    他们一路走去、赫大蛟道:“老二,这个柯老弟了不起,咱们何不把他带回去、传以武功,将来定能震动天下武林。”
    赫二兄弟道:“小弟正有此意、只不知柯老弟愿不愿意?”
    谷沧海心想他们盛情虽是可感,但事实上自然无此可能。
    当下朗声笑道:“小弟想来没有这等福气了,试想你们若是登上了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哪能返回关外纳福呢?”
    赫氏四魔听了这话,雄心振奋,赫大龙道:“对,咱们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道:“柯老弟,咱们上台之时、你叫我们大哥二哥,我们叫你老三、你可别忘了答应。”
    谷沧海道:“大哥放心吧!”五人随即加快脚步奔去,不一会,已奔到那一关的木台前面,赫大兄弟领头跃上,谷沧海最后上台,却惹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要知那赫氏四魔声名久著,人人皆知他们只有四人、但这回卷土重来的却带了一个新人、全身装束与他们无殊,一部大胡子,目光炯炯,凶悍之气,不减于赫氏四魔。因此台上台下之人,全都对谷沧海特别注目。
    那中年文士摆摆手,背后的侍婢冷春轻移莲步,迎将上去,含笑道:“诸位定是有所见教而来,只不知这一位是谁?”
    她虽是含笑说话,但眉宇笑愿间却自有一股冷峭冰寒之气。
    赫大龙道:“这个是我们的老三,但不姓赫而姓柯。”
    冷春那对星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谷沧海几眼,别人都在等着她开口,所以台上一片沉寂。
    谷沧海人向来沉稳庄重,威仪赫盛。这刻形貌既改,亦须改变作风。
    当下朗朗大笑一声,道:“咱们大哥二哥他们说,姑娘芳名冷春。这样说来,姑娘竟是四女之首了。这个名字也起得真好,咱看姑娘虽是美艳如春花盛放,但却真有一股寒冷之气,使人觉着不敢亲近。”
    他又豪迈的大笑数声,眼见对方露出惊诧之色,便又道:“不瞒姑娘说,咱本是个不成材的人,幸蒙诸位兄长错爱,传以武功,带到江南开开眼界。本意以赫氏四雄的威名,必可顺利通过。咱是什么材料,何必露面现知,硬是在赫氏四雄之中,加上一个柯老三?所以咱索性不出来。”
    冷春插口道:“然则柯爷何以又现身了呢?”
    谷沧海道:“我那几位兄长素来光明磊落,不大使用心眼,所以一再受愚,到了第三关上,受挫而退。咱既是老三,焉能坐视不管呢?”
    冷春道:“这倒好办了。”
    她瞄了对方手中的钢棒一眼,又道:“你想如何过法?”
    谷沧海暗暗喝一声彩,心想:,这个丫头眼力可真不俗,居然瞧出我有两下子,所以先探探我的口风,再出题目。假如她一口就划下道儿,便不是高明人物了。”
    又因此故,他更敢肯定这冷春决不是那中年文士的侍婢。
    须知如若那中年文士是她的主人的话,到了出题目这等节骨眼时,她定须先向他请示一下。
    赫大龙踏前一步,洪声道:“冷春姑娘,咱们有句话要请教,甚望姑娘坦白赐告。”
    冷春道:“赫大爷想问什么?”
    赫大龙道:“姑娘的真正主人是不是那边座上的那一位仁兄?”
    冷春似是料不到对方突有此一问,怔了一怔。
    谷沧海怎肯让她有思索分析的机会。
    接口道:“姑娘不妨跟那一位仁兄商量一下,方始作答不迟。”
    冷春直觉的感到有理,掉转身躯,但马上就疾旋回身,玉面含怒。
    谷沧海呵呵大笑,道:“假如那位仁兄是你的真主人,则姑娘何从生出商量之心,姑娘醒悟得虽快,但证据确凿,已不必回答啦!”
    这几句推理之言,纵是常人也无有不知其实,何况台上台下之人,皆是老练江湖,自然深信不疑。
    冷春哼了一声,道:“你好聪明啊,只不知你的武功比得上比不上你的脑子和口舌?”
    谷沧海道:“那是后话不提,目下我柯老三斗胆说出一个过关办法,让姑娘听听行得通行不通?”
    冷春从牙缝中进出声音,道:“你说。”
    谷沧海道:“早先我那四位兄长居然被你们认出来,咱第一个不服气。只因咱这么多年了,还辨认不出,你们凭什么认得出呢?可知不是靠运气乱碰,就是有什么诡计。”
    冷春哼了一声,举手阻止他说下去。
    四下不闻一点声息,她故意等了一下,才道:“柯三爷须知以你们那一点能为,设若激怒了敝主上,随时有败亡之辱。这话你信也不信?”
    台上空气顿时紧张之极,那冷春的话说得很重,双方随时有翻脸出手可能。但不论是泰山之人也好,台下一群观战黑道高手们也好,都希望双方出手挤斗,以便瞧瞧那冷春的真主人是谁?他的武功究有多高明?
    赫氏四魔名满天下,果然受不住冷春的话,四人齐齐暴笑一声。笑声刚歇,谷沧海却连连冷笑,使他们不能不等他冷笑完了,才能开口。
    冷春移步迫近谷沧海,相距只有三尺左右,笑声道:“怎么?不服气么?”看样子敢情她自个儿就敢动手了。
    谷沧海摇摇头,道:“姑娘可听过通心神功之名么?”
    冷春道:“这点小玩艺有谁不识?”她越说越不客气,分明想逼对方出手。
    谷沧海环顾四周一眼,又嘿嘿冷笑两声,方道:,你识得就好了,我那四位兄长都练过这宗小玩艺,因此,他们任何一人出声开口,所说的话,等于四人同说一般。但我柯老三有点不同了。我柯老三讲的话只是我自家的事,与他们全无关系。”
    饶她冷春聪慧伶俐无比,至此也弄不清他要说的是什么?
    忍不住问道:“那便如何?”
    谷沧海道:“咱撺掇诸兄长上台,一切当由咱们个人负责。现在讲到正事,那就是咱家很服气姑娘,至于贵主人的能为,口自家更是服气不过,这答复你想必可以满意了,对不对?好,那么咱们再回到你们认得出我那几位兄长之事。咱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天下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如若姑娘讲理,咱们眼下即可一试。姑娘这回若能认出,咱们兄弟从此回返关外,誓不踏入中原一步;假如姑娘认错了,就放咱兄弟过关、赠送咱兄弟一面金牌。这个赌注你不吃亏,咱兄弟也不沾光,行不行?”
    他言词流畅,态度豪放,真能令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冷春虽然还可以逞口舌之利,与他交缠。
    但若然这么一做,不免有点小家气了。她沉吟一下,转身走到中年文士面前,互相低语数言,这才回转来。
    人人都注目于她,瞧她有何决定。
    但谷沧海却作怪得很,全然不望她一眼,双目死命盯住那中年文士。冷春左移,他也左挪,右移则右挪,总之不让她的身躯阻挡住目光。
    别人根本没有发觉,因为大家都凝视冷春。
    冷春突然高声说道:“天色已晚,敝主人认为不宜耽误诸位、下令放行。”
    此言一出人人都惊诧万分,连赫氏四魔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见冷春已取出金牌,显然不是虚假。
    谷沧海又作怪起来,闪开身子,道:“大哥,理应由你接受金牌。”
    赫大龙果是大步上前,伸手而接。
    冷春秀眉一皱,把金牌交给对方,并无异状。
    五人先后跨落台下,向第二关走去。
    赫大龙边行边道:“老三,你何故不接金牌?”
    谷沧海笑道:“这位姑娘凶得紧,武功一定奇高,万一她弄点手脚,小弟栽个大筋斗,岂不是弱了兄弟长们的声威?”
    赫大龙等都连连夸赞,殊不知谷沧海说的虽是实倩,但还有一半没说。那就是谷沧海故意不让对方有试探自己深浅的机会。
    除了她蛮来之外,若是使暗谋手段,他决不上当,好让对方满肚子窝襄之感。
    早先围观之人这时都跟在后面,霎时已到了第二关。
    谷沧海拱拱手道:“兄长们多多小心,恕小弟不陪你们上台了。”
    赫二虎一手扯着他,道:“好兄弟、你真行,咱们至今还弄不明白用什么手法,破她的诡谋手段?”
    谷沧海指指双眼,道:“只用这对眼睛就行啦:只因他们弄手脚之时,定须设法引开你们的眼神,因此,小弟直着眼睛瞧那中年文土有何动静,根本望也不望冷春一眼,果然就逼得她认输了。”
    这话乍听很玄,但却是关键所在,有如名医用药,不必猛开贵重之药,只要对症,一点点就可挽救沉疴。
    赫氏兄弟都感到谷沧海智慧过人,殊有不愿与他分手之意,谷沧海故作不知,目光掠过台上。但见左边角上也有一张太师椅、椅后一排四人传立、仍是两婢两童,年纪皆不超过十八,个个长得聪明俊秀。
    太师椅上坐着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面色赤红,颏下三缕黑须,衬托出一股慑人的尊严。
    他发现两婢之中,有一个长得柳眉风目,玉面朱唇,甚为美貌,正用那对剪水秋瞳,直向自己打量。
    赫氏兄弟见他不再开口,只好死了拉他一道走的心思,正要跃上台去。
    谷沧海忽然伸手拉住赫大虎手臂,道:“大哥,你们上一次怎样上台过关的?”
    赫大龙道:“是老二他们出手。”
    谷沧海道:“小弟斗胆请问一声,大哥你们武功高些,抑或与二哥一样?”
    赫氏四魔一听这话,都晓得必有文章。
    赫二虎道:“自然是大哥他们强些。”
    谷沧海道:“好极了,把关的我瞧着像是衡山派,对不对?”
    在擂台的右角上,亦是一张太师椅以及左右各放一张板凳。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眉黄目陷,鼻嘴皆尖,宛如猴子一般。
    他两侧共有五人,俱是中年大汉,只有一个长得枯瘦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人人背插长剑。
    谷沧海看过之后,又道:“小弟猜想,刚才多半是四人出阵,那枯瘦少年可能没有出去。”
    赫氏四魔大为惊讶,赫大龙道:“你认识他们么?”
    谷沧海道:“不认识,但我听说衡山派以猿公剑称誉武林,那位老人家的长相跟猿猴一般,必是猿公剑法名家无疑。若以形貌体态来论,则他手下五人当以那枯瘦似猴的少年最佳。因此,我猜那少年没有出阵,是以二哥他们容容易易就过关了。”
    赫大蚊道:“照你这样说,这一次会有麻烦是不是?”
    谷沧海道:“恐怕是如此,只不知那位老人是谁?”
    其实他心中雪亮,此人必是衡山派长老侯中玉。
    赫大蚊道:“他就是侯中玉,你可听过他的名字?”
    谷沧海道:“小弟自然听过了,原来就是他。”
    赫二虎道:“如果单打独斗,这老家伙可真不好惹呢!”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对方这一次必定是派出那个枯瘦少年,加上另外三人或四人,侯中玉不会出手的。若是如此,二哥可能会失手落败,非想个法子不可。这是因为你们不能杀伤他们,束手缚脚,以致有力难施所致。”
    赫氏四魔默然不语。谷沧海低低道:“小弟想了一条计策在此。”
    赫大龙喜道:“什么法子?”
    谷沧海低声道:“你们想法子掉包,由两位大哥上台,但须得改变形貌,变成二哥的模样不可。”
    赫大兄弟道:“这个何难之有,你也晓得我们的胡子是假的,只要掉转过来,谁也认不出来。”
    谷沧海道:“小弟自然知道,否则就不会出这个主意了。问题只在如何能在不知不觉中掉换过来?”
    赫氏四魔一笑,随即聚拢,不知如何一转,各各分散。
    谷沧海吃一惊,原来赫大兄弟已没了,那部虬髯移到赫二兄弟面上去了。他如若不是见到赫二兄弟身上的劲弓长箭,决计瞧不出这两对兄弟已掉了包。
    赫二兄弟将身上弓箭取下,交给赫大。这等动作自然不会惹人注意所以公然为之。
    谷沧海压低声音,道:“两位大哥这次上台,可收奇兵之妙,谅对方决计没有想到。小弟须得先走一步,到里面瞧瞧那毒丐帮主古不仁已过了几关?但望四位兄长多加小心。”
    赫二虎一把抓住他,道:“咱们真舍不得让你走。”
    赫二豹道:“你自家也须小心保重。”
    谷沧海甚是感激,只因赫二豹这一句话中。已无意中流露出他们己察觉了谷沧海并非等闲人物之事,只不过他们不肯点破,还殷殷嘱他小心,可见得这四个关外魔头对他真个生出感情。若是寻常之人,生出感情岂算奇事?但在这等纵横叱咤的魔头身上发生了感情。实是不易多见。
    谷沧海抱拳道:“多劳兄长们关注,感激殊甚,小弟就此别过。”
    赫大兄弟向他顿首为礼。一转身便跃上擂台。
    谷沧海绕台而过,但见那毒丐帮帮主古不仁站在第二关与第三关之间,回头直向台上的赫氏兄弟眩看。当下暗自付道:“早先听老毒丐在第一关对答之时,曾经吐露出对家严和师父的仇恨,因为毒丐帮昔年就是被他们两人扫平,这古不仁仅以身免,亦受了重伤。这番出世,要找师父和父亲报仇,自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他有何凭借敢侈言报仇?以他的身手功力,虽然很是高明,但若说要找师父和父亲报仇,只怕还未能如愿。何况他开口就说要荡平少林寺,杀尽我柯家。这自然又比单单找他们两人报仇艰难得多了。”
    这么一想,登时对老毒丐古不仁生出极大的兴趣,定要设法查明他还有些什么毒功秘艺,以便将来容易对付。
    那赫大兄弟上了擂台,人人皆以为是赫二兄弟。在那公证人椅后的两婢,走出一人,正是早先直着眼睛打量谷沧海的那一个。
    但见她长的修眉凤目,玉面朱唇,甚是美貌。她伸手接过赫氏兄弟的金牌,微微一笑,道:“先生们卷土重来,足见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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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四魔五关赖计工
    赫大龙眼睛一瞪,道:“你竟是讥笑咱们么?”
    那美婢道:“我岂敢存有讥笑之心,不过略有失望之意就是了。”
    赫大蚊讶道:“失望什么?”
    那美婢道:“听说还有一位三先生,智谋出众,却不上台来亮亮相,岂不使天下英雄大失所望?”
    赫大龙道:“他迟早会露面,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那美婢道:“贱婢名叫寒夏。”
    她转面向坐在一角的衡山派谙人道:“这一回有烦余峰少侠也一并出阵。”
    赫大兄弟转眼望去,但见那枯瘦如猴的少年率光起身,接着其余四个大汉,也离座而起。
    登时对谷沧海更为佩服,因为他已预言过这回那余峰一定会出手,事实证明果然一点都不假。
    正因他料事奇准,赫氏四魔反而放了心,深信这一关定然不难闯过,因为他们早就掉了包。对方以为他们实力和上次一样,其实却大不相同。
    那余峰的猿公剑法果然有大将风度,纵跃如飞,功力精纯深厚:
    赫大兄弟虽是名震当代的魔头,然而在这等不许杀人的严格限制之下,实是有力难施,应付得十分艰苦。激斗了四十余招,赫大兄弟绝艺全出,总算得保持不败。
    太师椅上的公证人突然说道:“可以停战啦!”
    寒夏轻启朱唇,娇声道:“敝上请双方停手罢战。”
    擂台上登时恢复平静,赫大兄弟大刀归鞘,望住寒夏。
    寒夏又道:“赫先生们已过了此关,两面金牌祈为查收。”
    赫大龙接过金牌,问道:“贵上的高姓大名,可许见示?”
    太师椅上的老头子摸摸领下的稀疏胡子,道:“老夫冥医西门疆便是。”
    赫大蛟道:“久仰久仰,只不知第一关的那位公证人贵姓大名?”
    冥医西门疆道:“他姓阅,名子韶,自号邪儒。但以老夫瞧来,他一点不邪,比起世上自鸣清高的读书人,可正派得多了。”
    赫大兄弟笑道:“这话定然不错,世上之人,越是满口道德文章,常以圣贤自比之人,就越发的不可靠。咱兄弟碰上这种人,多半不肯放过。”
    西门疆呵呵笑道:“有意思,老夫碰上了这等人,往往替他们看病,一帖药就送他们到明间去,这就是我自号冥医的缘由了。”
    他们邪味相投,谈得痛快过瘾,却激怒了右角上的衡山派之人,余峰的枯瘦身躯突然挺直屹立,厉声道:“世间尽多盗名欺世之士,但正人君子亦复不少,两位如何可以一概而论,全然不分青红皂白,妄加杀害。”
    这正是名家大派与众不同之处,侠义之气得机即发,不畏惧敌人势强,只知主持公道。
    寒夏突然插口道:“少侠年纪尚轻,未知世途险恶,人情凉薄,是以感到敝上和赫先生们的话太过偏激。眼下争执无益,等你入世稍深,经验较多,当知敝上之言全然不假。”
    她接着向赫大兄弟道:“赫先生们底下尚有五关,须得集中全力,莫要为了旁的事分散精神,以致有失误之虞。先生们以为这话是也不是。”
    赫大兄弟都点点头,径自跃下擂台。
    右角上那瘦如老猴般的衡山第一高手侯中玉,感激地望了寒夏一眼。心知她乃是不欲双方冲突起来,所以插口说话,以巧妙的言词,把师侄余峰的一场杀身之祸,消弭于无形。
    赫氏四魔迅快向第三关奔去,忽见老毒丐古不仁挡住去路,便停下来与他打个招呼。他们数十年前便已相识,不过像他们这等性情凶暴行事诡邪之人,纵然相识了一百年,也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赫氏四魔注视那古不仁的姘妇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轻视之意,眉头略略一皱。
    那女人眼尖得很,登时目露凶光,冷冷道:“谁看不顺眼的话,给老娘滚开。”
    老毒丐古不仁含笑向赫氏四魔道:“这是小妾顾月桂,有点儿疯疯癫癫的,诸位别放在心上。”
    赫氏四魔都笑一下,没有言语。
    顾月桂悍然睁眼,怒道:“谁疯疯癫癫了?这些家伙们见了我就皱眉头,亏你身为丈夫的,不敢计较还不说,还硬赖我不对。”
    老毒丐古不仁面色一沉,道:“你妇道人家,说话如何没轻没重的?给我闭口,我有事跟赫兄他们商量。”
    顾月桂突然收起怒容,堆起一脸媚笑,向赫氏四魔眉目传情,荡态毕露。极似是因为古不仁对他们十分尊重,所以不但改容相对,甚至于馅媚得愿意以身承欢。
    赫氏四魔平时见过多少淫娃荡妇,眼界甚高。何况他们练的是纯阳功夫,向不亲近女色。这顾月桂只是二三货色,若是碰上初出茅庐、血气方刚之辈,或能收诱惑之效。但遇上赫氏四魔,即是她交了霉运,休想有丝毫反应。
    赫大龙道:“古兄有何吩咐?”
    古不仁道:“赫兄好说了,据老叫化瞧来,三贤庄的七大关可真不容易闯过,是以老叫化动了一点脑筋。”
    赫大蛟道:“老兄有何妙计?”
    古不仁道:“今日闯关之举,关系重大,当然不可以使用诡谋手段,免得失去了最后参加盛会的资格,反而不美,诸位认为是也不是?”
    赫二兄弟齐声道:“古帮主说得甚是,但若然不使诡计,谈之何用?”
    古不仁道:“说出来很简单,那就是咱们两路人合在一起,见机而动。例如这第三关,赫兄们志在必得,也有过出手的经验,请把详情告知老叫化,待老叫化心中有数,先行上阵。等到老叫化闯出名堂,诸位立时跟上,斗他们的疲兵,可以省去不少气力。”
    赫二兄弟沉吟道:“这倒是个省力之计。”
    古不仁道:“到了第四关,就轮到赫兄们先上,好让老叫化多多歇息,也趁机得睹敌方虚实。过得此关,又由老叫化先上。如此总比各自为政强得多了。”
    赫大兄弟没有立刻做声,赫二却道:“这办法敢情好,不过……”
    他们望着老大,等他们接口说下去。因为赫大似乎不肯这么做,所以赫二兄弟立刻加个尾巴,免得把话说实了,不好改口。
    赫大兄弟目注那顾月挂怀中的婴儿,眼中微露嫌恶之色。
    古不仁一望而知他们乃是何故不立刻答应合作。当下诈作不知,让他们慢慢考虑。
    顾月桂媚眼乱飞,闹了半天全无反应,毒念又生,咯咯笑道:“哎哟,我的手都抱酸啦!”
    说时突然把婴儿向赫二豹抛去。
    她口中又叫道:“好生接住,可别摔伤了老不死的命根子啊!”
    那婴儿犹在熟睡中,突然凌空飞出,不禁惊醒,哇的啼哭出声,手舞足蹈。
    老毒丐古不仁怒道:“你发神经啦?”
    话声未歇,那婴儿已向赫二豹怀中飞坠。赫二豹冷哼一声,蓦然闪开,任得婴儿向地面上摔落去。这一摔自然能把那小小的婴儿摔个半死,换了任何人,纵然疑心其中有鬼,也定必伸手挡上一挡。
    但赫二豹平生杀人不眨眼,哪里把一条小命放在心上?况且又深知古不仁借物传毒的功夫十分诡奇厉害,决计不肯碰上一碰。
    说时迟,那时快。婴儿身躯快要碰到地面之时,一道黑影闪处,却是一条皮鞭,贴地卷去,恰好卷住婴儿,呼的一声倒飞回去,落在顾月桂手中。
    这条皮鞭乃是古不仁发出,灵活的有如人手一般。
    赫大龙不等顾月桂开口,己插嘴道:“兄弟见了古兄,不由得记起了曾与花蕊夫人齐名的南溟神女。数十年来未曾听闻过她的消息,古兄有没有见过她?”
    顾月桂尖声道:“老不死,这个女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古不仁讶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顾月桂冷笑道:“别装蒜了,他们特地向你提起,可知那贱人一定跟你大有关系。”
    古不仁面色一沉,目射凶光,道:“你以后提起她,最好少用脏字。她便是我的结发元配妻子,虽然离开了三十多年,但她名份上还是我的发妻。”
    他双眼中的凶光极是可怖,顾月桂虽是泼辣,也不敢顶撞回嘴。
    但她心有末甘,转眼向赫大龙问道:“你是见过她的,她长得怎样?武功可厉害?”
    赫大龙道:“说到她容貌之美,世间罕有可比。论起武功,只怕连古兄也不敢自认比她高明。”
    他越是称赞那南溟神女,就等如越发瞧不起顾月桂。
    那妇人焉有不知他的用意?只气得玉面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出手杀死赫氏四魔。
    古不仁苦笑一下,道:“好啦,旧事不必再提。赫兄打算跟老叫化合作?抑是各行其是?”
    赫大龙道:“咱们若是合作,有利而无害,自然是以合作为佳了。”
    这两路魔头交谈之时,谷沧海已在田野隐僻之处,遥遥望见。他之所以躲到大路外的黑暗田野之中,便是因为他发现有入盯梢他。
    假如他不躲藏起来的话,那就只好和赫氏四魔混在一块儿,否则必被敌方之人,逼得现出破绽不可。
    谷沧海不用亲耳听见,就已猜出这两路魔头必是谈论合作之事:他对古不仁非常感到嫌恶,是以更不肯现身过去。
    一径在心中揣测他们以何等方式合作?但见他们六个人走到第三关擂台之下,那老毒丐古不仁和顾月桂径行飞身上台,赫氏四魔按兵不动,这才明白。
    当下向台上望去,但见左角太师椅中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粗布草鞋的农人,身边还倚竖一把锄头。
    在这农人背后也有两婢两仆,屹立不动。
    右角上坐着四个剑士,还有两个俗家大汉,都一式佩带长剑。这六人最老是太师椅上的白发白须老道,其余之人一律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摇摇头,付道:“这一关竟是武林大大有名的峨嵋剑派。我实在想不通今日既然是人家邪魔外道大聚会,要选出号令天下的盟主,而这些名门大派居都派人参加,把守七大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头一转,又想道:“峨嵋派的高手个个俱在四旬以上,竟无后起之秀,看来人才凋零,这一大剑派如不力图振作,快就将老大无能,暮气沉沉了。”
    那老毒丐上了擂台,由三名道人出战,斗得十分激烈。
    谷沧海一望而知这三名剑士虽然也算得上是精通剑术,功力造诣颇为深厚。
    但比起毒名震惊一代的老丐古不仁,显然远有未及,假如走单碰上,单打独斗,实是不堪古不仁一击。
    双方斗了多时,但见古不仁好几次轻轻放过毙敌制胜的机会,显然这不是大意疏失。
    谷沧海灵活的脑袋立时推测同这是怎么回事,记得那古不仁闯第一关之时,那俏婢冷春曾经提到规定字眼,无疑的这一项奇异的规定,就是不许闯关之人杀伤把守者。此所以台上各派最厉害的人物一直没有出手,因为看情形把守者竟可以杀死闯关之人。
    乍听之下,这道理似是很玄,难以令人置信。既然闯关打擂台之人不许杀伤对方,而对方却有权取命,这等架如何能打?
    殊不知这正是极重要的关键,各大门派之人如非看在这一点好处份上,谁肯前来参加把关?
    自然这并非全部理由,内中一定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所以各大门派才肯派出高手参与这一场奇怪的集会。
    谷沧海用心地寻思着,记起守关者每次出战,都是由台主方面指定人选,分明是衡量双方武功造诣,使得闻关者既不易过得,守关者也不易杀死来人。
    这实在是一宗极奇妙的,天才杰出的安排,哪一个人的脑袋竞能想得出这种巧计安排呢?
    他望一望天色,即将破晓,心知这躲在黑暗中的办法也维持不了多久,当即举步奔回大路上。
    他乃是打算再与赫氏四魔会合,借以掩饰身份,以便进一步查探这一场群邪大会的主持人,瞧瞧到底是谁。
    才回到大路上,突然一阵香风送人鼻中。他头也不回,蓦地放步向第三座擂台迅快奔去。
    一只白晰的纤手在他后背划过,尖利的指甲只差那么一点就抓到衣服。
    换言之,他这一下突然奔去的动作,竞躲过了一记暗袭。
    而在对方看来,却好像事情发生得十分凑巧,他乃是在无意之中避过,并非有意而为的举动。
    谷沧海很想设法回头瞧瞧这个敌人的长相,从那一阵扑鼻香风中,他已晓得必是个女子。
    但他笔直奔到擂台边,与赫氏四魔会面说话,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张望一下,使人感到他实是全然不知曾经有人向他出手之事。
    这个出手暗袭谷沧海的人,果然是个女孩子,作侍婢装束,年纪约是十八九岁,长得杏眼桃腮,异常美貌。
    她冷冷的眼神一直盯住谷沧海,翠眉紧锁。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侍女。长得也相当俏丽,但却少了那对锋利敏锐的眼神,是以看来庸俗平凡。
    前面的侍婢打个手势,后面的侍女便上来,道:“媚秋姊姊有何吩咐?”
    媚秋道:“你可去凛告小姐,就说那柯继明甚是滑溜,不知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呢?抑或真是运气太好,以致我两次三番都没试出他的武功深浅。”
    那侍女应声去了,媚秋远远站着,异常留神地监视着谷沧海一切言语举动。
    她等了好一会儿,忽见赫氏四魔都跃上擂台,台下除了几个观战之人,便剩下谷沧海孤独的站着:
    媚秋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举步走去,很快就到了台下,挨到谷沧海身边。
    这回谷沧海却灵警地向她打量了一眼,随即回头再度注意台上的情势。
    媚秋虽是奉命查探谷沧海的底细,但目下站在台边,可就不敢出手,伯他叫嚷起来,惊动了别人。
    心念一转,轻轻道:“柯三爷,您老为什么不上台呀?”
    谷沧海故意皱皱眉头,不理会她。
    媚秋又道:“柯三爷最好别把小婢的话,当作耳边风。”
    谷沧海向她一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媚秋道:“所有参加本届盛会之人,渊源来历都有稽考。不然的话,七台主拿什么做根据而选人出战?您说是不也是?”
    谷沧海道:“原来如此,但咱决不上台出手,以是之故,姑娘所虑已无关重要了。”
    媚秋道:“但柯三爷在第一关时曾经上台露面。”
    谷沧海冷笑一声,道:“姑娘举的例错了,你所关心的只是动手过招,并非斗智。咱别无所长,就是脑子灵活一点而已。这等心智的高低,岂能从身世渊源上考查得出来的么?”
    媚秋全然无话驳回,不由得膛目以视。
    心想:“我也算得是伶牙俐齿之人,哪知此人的口舌更为便给锋利。”
    她想了想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考查他的武功,看来只好威胁一法。
    媚秋当下淡淡一笑,向谷沧海道:“柯三爷虽是言之成理,但敝上如不同意,则你们将于第四关开始,遭遇极强的阻力。”
    谷沧海边:“贵上哪一位!”
    妮秋道:“敝上姓孙名红线,恐怕柯三爷未曾听过。”
    谷沧海领首道:“果然是不见经传的人物,不过她既然可以借他人之力,以阻挠咱兄弟们,却又不能等闲视之。”
    媚秋微现怒色道:“敝上如若不是格于规定,只怕天下很难找得过得她那一关之人,柯三爷诸位也不能例外。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谷沧海心中好笑,因为她分明想借个理由,迫自己动手而已。
    当下冷冷道:“这话咱听了不妨事,但若是咱大哥二哥他们听了,哼,哼,定要发生想不到的争端,咱奉劝姑娘一句,以后对别人讲话千万要当心一点才好。”
    媚秋但觉对方滑溜之极,无处下手,气得掉头便走。
    谷沧海分明已占尽上风,却还不肯轻轻放过她。冷冷喝道:“站住。”
    媚秋心小人发,刷地转回身子,道:“柯三爷可是想出手教训小婢么?”
    谷沧海道:“你叫什么名字?”
    媚秋说了,谷沧海道:“咱打算去见见贵上,她在什么地方?”
    媚秋上上下下的瞄他几眼,好像是在鉴赏什么稀世奇珍那般的仔细。
    谷沧海也趁机打量她,但见她那张冷艳的脸庞上,偏生长了一双勾魂秋水,射出娇媚的光芒,当下心中喝声彩,忖道:“她的名字起得真好,虽是萧森的秋日,却蕴含销魂媚意。”
    自然谷沧海灵活的脑袋中,绝不会只欣赏对方的美色,事实上他早已测想出媚秋因何故这等仔细地注视自己。
    他仰天一笑、态度虽是粗豪奔放,但声音却很低。不至于使那些聚集周围,正在观战的人惊动。
    媚秋黛用一皱,冷冷道:“柯三爷笑什么?”
    谷沧海运:“咱笑你家小姐枉是一代才女,自负至高,但其实见识平庸之极。罢、罢、罢,姑娘带不带咱去见地,都不关重要了。”
    媚秋碰上了这个才智绝世的谷沧海,可算是她运气不好:她目下全然不知此是谷沧海先发制人的攻击。
    媚秋大怒道:“什么?你敢如此侮辱我家小姐?”
    谷沧海容色一肃,炯炯双目中射出使人震慑的光芒,道:“姑娘速速把咱家这几句话转告贵上,但须同时告诉她说,咱要求见她之时,你曾定量过我。”
    媚秋被他那股威严之气所慑,竟然发作不出怒气,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话转禀小姐?”
    谷沧海道:“当然其中大有道理,因为你这么一说,她一定亲自来见我,而且最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姑娘信不信呢?
    媚秋接着说道:“我不知道。”
    但她是没有反驳,可见得有几成是信了。
    谷沧海道:“姑娘快点去吧,反正咱千山万水的赶到了这三贤庄,总不成会忽然逃跑吧?”
    媚秋一听大有道理,迷迷糊糊的转身而去。
    谷沧海微微一笑,想道:“那孙红线小姐会来见我那才怪呢!”
    赫氏四魔全力闻关,趁那峨嵋派之人刚刚对付完老毒丐古不仁之时出手,果然大占便宜,不甚困难就过了此关。
    谷沧海由台下绕过去,与他们会合,直奔第四关。
    古不仁和顾月桂回凑过来,商议大计。
    谷沧海直着双眼向台上望去,先看这一关的台主,但见左角上太师椅中,坐着一个骨瘦如柴,服饰普通的中年人。
    他脚下故着一个木匠盛放工具的木箱,有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
    木箱内放着许多刀锤钻凿等工具,一望而知此人必是木匠出身,习性不改,到哪儿去都带着他的工具。
    在这个瘦鬼似的木匠椅后,也站着二婢二仆。
    但两婢之中发现不到像冷春媚秋那等人才。
    他的目光转到两仆面上,突然吃了一惊,想道:“幸好我没有大意,这两仆之中,左边排首的一个,相貌俊秀,神光内敛,分明是既聪明而又武功高强之士。像古不仁这等魔头碰上他,恐怕也未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取胜呢?”
    谷沧海的目光迅即移到擂台的右角,这是把关之人占据的地方。
    但见当中的太师椅上,一个肤色白晰,眉清目秀的大和尚端坐如山,这个和尚的年纪看来最多是三四旬之间。
    这大和尚便是五台山法华寺方丈密云大师,谷沧海知他只是驻颜有术而已,事实上他已是六旬以上之人。
    再向两侧板凳上六名僧人望去,竟认出其中一个年方二十余的和尚,便是孙济。其余五僧俱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深知五台的底细,是以一望之下,已晓得该派精英全出。
    这使他心中甚为震动,暗中想了一下,付道:“五台派由于密云大师主持,近二十年来声势大振,现在又多了一个孙济师兄,实力强劲之至。但他们竟也排在第四关上,然则后面的三关,又有什么家派呢?莫非连武当和我少林派也都来了。”
    他本来大可以绕过此台,先去瞧瞧后面三关是什么人把守的,以便揭开这个谜底。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宁可慢慢的弄个水落石出。
    古不仁道:“诸位仁兄可以上台啦?”
    赫氏四魔都点点头,赫大龙道:“柯老三,你看没有问题吧?”
    谷沧海道:“小心那笑面和尚,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已是五台最棘手的人物了。”
    古不仁瞧着谷沧海讶道:“这一位是谁?”
    赫大兄弟同声道:“是咱们的老三,姓柯名继明。”
    古不仁道:“这是天下奇闻了,这位柯老三也能修练你们的通心神功么?”
    谷沧海道:“假如练得成的话,大哥他们何须下问咱的意见?”
    古不仁干笑一声,道:“柯三兄语词好生尖刻。”
    谷沧海连忙接着说道:“古帮主好说了,小弟是不识时务,心直口快而已。”
    他的目光转到顾月桂那个女人身上,继续又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儿呀?”
    顾月桂装出狐媚之态,吃吃笑道:“自然是我的孩子,又是老不死的命根子。”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是,不是。”
    顾月佳佯怒道:“什么?难道是我跟别人生的孩子么?你别胡说八道啊!”
    谷沧海道:“若是古帮主和夫人的孩儿,怎舍得带到这地方的?常言道:虎毒不食儿,如是你们所生的孩子,定是宝贝万分,生怕被人知道才对。”
    古不仁向赫氏四魔皱眉道:“今弟罗罗嗦嗦这等小事,徒然耽误了正经。”
    谷沧海笑道:“咱兄弟们一点不急,也不须赶时间.古帮主如若不耐烦,何妨先行动身呢?”
    古不仁面色微变,道:“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
    谷沧海道:“这等以利害为基础的结合,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他见对方面泛怒色,立刻举手道:“但咱们也犯不着先闹个窝里反,是也不是?”
    古不仁强抑怒气,道:“依柯三兄之见,竟是该如何才对?”
    谷沧海道:“眼下天色已明,各路高人马上就都观身了。古帮主如若打算敝兄弟合力出手,连连闯过七关,那就请帮主赐赠几粒解毒灵丹,以备万一不慎,山行露宿之时,被毒物所伤,可以有得解救。”
    赫氏四魔都十分不解、一来不知他索取对方解毒灵丹作汁么用?二来古不仁难道就肯赠送?他凭什么送药?
    事情奇怪也在这里,古不仁低哼一声,居然取出一个小瓶,又另外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七八粒丹药,放在小瓶中,扬手递给谷沧海。
    谷沧海接过放入囊中,满口道谢,又道:“当世之间,所以的解毒灵丹,决计没有胜过古帮主了。”
    古不仁傲然道:“这个不是我老叫化夸口,若论用毒解毒的能为,天下间还找不到几个可以跟老叫化相提并论之人;这几粒灵丹,有解千毒之功,不管是什么样的毒物,也奈何不了你啦!”
    颐月桂插口道:“老不死,你给他灵丹干吗?”
    赫氏四魔一听,敢情那妇人也不明其故、当下都望住古不仁,看他如何回答。
    谷沧海却接口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交情了,夫人年纪太轻,无怪不懂。”
    他既称她为夫人,又说她年轻,当真把这个恶妇奉承得骨头都酥了,媚笑一声,不再开口。
    赫氏四魔齐齐跃上了台,迷蒙晓色之下,惹起了台上台下的人齐齐注目。
    那瘦小木匠挥挥手,背后的俊仆大步走出,向赫氏四魔躬身施为,道:“小人孟玉,不敢请问赫爷们打算几个人出战?”赫大龙道:“咱兄弟一齐上。”
    孟玉点点头,道:“小人闻说赫爷们的通心神功,人数越多越见威力、自应一齐出手。
    只不知那位柯三爷何以不曾上台?”
    赫大兄弟即道:“老三素来不大动武,他只有脑子比别人灵活一些,上台何用?”
    孟玉道:“原来如此。”
    回头向右角五台派的人望去,道:“有请孙少师父单身上阵。”
    台下之人无不讶然窃语,孙济和尚笑嘻嘻起身。拿起那根粗如鸭卵的青竹杖,走了出来。
    他上上下下的瞧过赫氏四魔,这才向孟玉道:“喂,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他们都是大块头,小僧腰身还没有他们胳臂粗呢,这场架怎生打法?”
    他幽默地说,辅以滑稽的表情,有些人可就忍不住失声而笑。
    孟玉却没有一点笑意,道:“这是少师父自家的事.恕小人无法借著代筹了。”
    孙济摇首叹息数声,道:“好在规定他们不准当真,小憎勉强赔他们几招吧!”
    如若没有谷沧海的提醒,赫氏四魔一定会心存轻视,大大意意的上前动手。
    但目下他们可不敢如此,四人忽地散开,各占方位,个个神色肃然,竟是严阵以待。
    谷沧海见到孟玉惊异的神色,忍不住得意一笑,忖道:“你的心计白用了,有我谷沧海在此,你们这些鹰犬爪牙们还是老实一点的好,何必白费心思呢?”
    敢情那孟玉单挑孙济一人上阵,竟是存心要赫氏四魔大意疏忽,致遭失手落败之恨。
    固然以四魔合力之势,孙济决难大获全胜。可是若能乘虚而人,以孙济出人意表的武功造诣,却很可能使赫家兄弟遭遇伤亡之祸。
    自然这已是表示对方已设法运用压力,阻止赫氏四魔过关。而他们真正想对付之人,却是谷沧海而非赫氏四魔。
    谷沧海这一回合虽然又占了上风,但他实在不敢真个轻视敌人,相反的他的脑子转得更快,绞尽脑汁推想对方下一步可能有什么明谋?
    这时擂台上之人已经动手,孙济和尚嘻嘻哈哈的运杖乱打一气,却逼得赫氏四魔不断移形换位,以消卸他这一轮其实凶猛绝伦的攻势。
    擂台下所有的观众,寂然无声。
    台上的孙济和尚轻松异常,一文竹杖指东打西,指西打东,翠光飞洒,身手如电,只打得赫氏四魔几乎支持不住。
    这赫氏四魔全靠他们联结成一个方阵,守得严密之极,互相救援,才勉强支撑未败。
    自然他们最吃亏的是不能回敬毒手,变成一味挨打;对手若是普通好手,还不怎样,但遇上孙济和尚这个曾被誉为当时根骨第一的高手,情况实是危险不过。
    孙济和尚越攻越勇,招数手法越来越是奇奥。有两次竹杖姚中敌人的重兵器,险险使敌人撒手。
    那俊仆孟玉虽是赋性深沉,但这刻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笑容。
    他已瞧出孙济和尚实是得到了五台派真传,杖法之奇幻深奥,大是出人意表,加上不须防守之利,气焰更炽。
    瞧来最多五招之内,即可攻破赫氏四魔的方阵。
    霎时间四招己过,但见孙济和尚青竹杖突然点中赫大龙的大刀,紧接着反手一扫,正好敲中赫大蚊驰援的大刀刀身。
    当的一声,把敌刀荡开,胸前门户大敞。
    孟玉喜动颜色,眼看孙济但须化劲换力,改横扫为直戳,定可点中赫大蛟胸口要害,当场格毙此魔。哪知孙济杖势突然呆滞了一下,接着翻身挥扫,挡住赫二兄弟急攻而至的双刀。此举虽然稳保自身无恙,但也失去杀敌取胜的机会。
    孟玉方一怔,太师椅上的瘦鬼木匠抬手示意。
    孟玉只好朗声道:“台主有请对方停战。。
    孙济和尚闻声即退,赫氏四魔也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竞不趁机猛攻两三招才罢手,一时都忘了他刚才险险击杀他们之恨,反而大生好感。他们当然不会追缠孙济,齐齐停手转头向孟玉望去。
    但见这个俊仆大步出来,双手捧着一块金牌道:“赫爷们请收下第四关金牌。”
    赫大龙一手接过,随即扬长下台。
    毒丐帮帮主古不仁单身上台,登时又把众人目光吸引住。
    赫氏四魔望也不望擂台,走开两三丈。
    赫大龙才道:“好险,但那小和尚为何不下辣手呢?”
    赫二虎道:“他须得顾虑后面被袭呀!”
    赫大龙道:“但当时他实在有足够时间做完杀敌和护身这两件事。”
    一个人走到他们身边,接口道:“兄长们不必费神猜测了,小弟又打听明白啦!”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谷沧海,他向赫氏四魔龇牙一笑,又道:“小弟当他退开之时,立即奔到那边台角,勉强用传声之法,向他询问为何不趁机杀人取胜之故,诸位兄长们可知他怎生回答么,哈,哈,真是妙得很,那小和尚回头向小弟龇牙直乐,样子卜分滑稽,接着也传声答道:假如当时是古不仁的话,他就一定不放过机会了,答案竟是如此,你说妙也不妙。”
    赫氏四魔都大为欢喜,因为孙济竞认为古不仁比他们低级可憎,实在可喜,登时对孙济更添好感。
    谷沧海又道:“但小弟却听到五台派掌门密云大师低声申斥孙济。密云用了不少污秽词句形容四位兄长,使小弟怒不可遏,差点儿开骂,但回心一想,这也是怪不得他之事,因为那密云大师到底是五台领袖,本身又是有道高僧,确实有资格辱骂兄长们为万恶邪魔。”
    赫二虎低吼一声,道:“见他娘的鬼,这密云秃驴咱瞧着就不顺眼,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赫大龙也道:“不错,他算哪一门子高僧?咱告诉你,柯老三,这秃驴有点邪气,这可不是他辱骂了我们,才如此说他,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子、说到高僧,哼,何老三你有机会见到像少林寺上一代的方丈光德大师那种人,那才真是高僧、不由你不信的。”
    谷沧海说了一番挑拨之言,目的只是想趁机撒下一些种子,以便将来或可假借他们之九探查一些可疑之事:却想不到这四魔居然大赞起大师伯光德老方丈来,心中当然十分高兴。
    他回头一望,只见古不仁的对手只是那几个中年和尚,并无孙济在内、更加确定对方大施压力,对付赫氏四魔,自然对方的目的在乎自己并非当真与赫氏四魔过不去;他哼了一声,以忿忿不平的声音道:“兄长们也看见了、古不仁的对手不如孙济厉害:小弟忽然想到,那个真正主持这场盛会的人,会不会与兄长们结下过嫌隙?不然的话、为何当初兄长们第二关时就过不了,刚才第四关更是凶险百出?”
    他这番话用意是激出赫氏四魔的气话,从而推测一些真相:
    赫二豹怒声道:“柯老三说得付,当真有点不妥。”
    赫大蛟道:“这叫做—言惊醒梦中人。”
    赫大龙接口道:“不过问题却出在这出面具名的毒手如来,他比咱们兄弟出道得更早、威名之盛,天下无双。咱们偏巧从未见过他.如何会有仇怨?”
    赫二虎道:“反正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纵然想不出其中道理、也不能不信。”
    谷沧海第一次听到主持的名字,既喜且惊。
    喜的是总算已探出了一点眉目。
    惊的是这毒手如来崔山公,乃是近百年来邪教第一人物。
    他还记得他父亲柯公亮提及此人时,浓眉也自皱起,无意中表示出此人之厉害。
    他其后也问过师父,应真也慎而重之的把毒手如来崔山公生平事迹,详细告知。
    此举正是要爱徒知已知彼,深知这老魔的底细,万一碰上,好设法应付之意。
    正因如此,谷沧海印象极为深刻、也深知这毒手如来崔山公实在很厉害,否则以应真的为人,焉会显示得如此郑重其事?
    但崔山公己不在江湖上出现凡三十余年、传说是崔山公已远赴东海外一处洞天福地中,修练金刚不环之身。
    谷沧海立刻诈作不知的间道:“毒手如来是谁?是个和尚么?但既然使用如来的外号,若是僧人。决计不敢如此亵渎,那么一定是大秃子了?”
    赫大龙面色一变、嘘了一声,要他住口,然后低声道:“别提到一个秃字,千万记着。
    这是他老兄的忌讳。”
    谷沧海讶道:“连兄长们也不敢小觑他么?”
    赫大龙道:“何只不敢小觑,简直有点怕他呢,他一向是天下第一高手,假如他不是在三十多年前归隐,而独角龙王应真又慢了一步出道,这两大高手的挤上一场,那才好看呢?”
    谷沧海点点头、道:“好,小弟记得小心就是。”
    他一听人家提起了自己师父名讳,可就不想再说下去,免得人家说到对师父不好听的话。难以接口。
    他眼珠一转,道:“兄长们.咱们再往前走,瞧瞧把关的是哪一路人马?”
    赫氏四魔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已明,各处火炬均已熄灭。
    那第五关就在三丈之外,谷沧海一眼望去,己见到把关者的角落上,有好几个道人,也有俗家之士,都佩带着长剑。
    赫大龙道:“咱们已跟古不仁老乞丐约好,轮番打头阵,这一关应该是他先上的。”
    谷沧海道:“兄长们最好别跟那可憎的老乞丐走在一块儿,旁的不说,单是招恼了他以前的发妻南溟神女,可就很划不来,何况人家如若有意对付咱们,教古不仁打头阵亦没有用处。”
    赫大蛟道:“有理,有理,咱们反正上去试试吧。”
    他忽然露出疑惑之色,问道:“柯老三也知道南溟神女么?谁告诉你的呢?”
    谷沧海一听,便知其中必有文章。
    但见赫氏四魔都望着自己,一时弄不清究竟是这个问题很严重,抑是很有趣味,才会使这四魔露出这等神态。
    谷沧海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兄长们自家透露的,早先咱们和那老毒丐在一起之时,他那婆娘不是唠叨了几句么?其时二哥们曾经提起南溟神女之名,也透露出这南溟神女本是老毒丐发妻之言。”
    赫氏四魔回想一下,果然有过这么一档子事。
    赫大龙这才释然道:“这就是了,要知昔年老毒丐与南溟神女结绍之时,并非目下这般形状,也不是这个名字。这件事江湖上得知的人,寥寥可数。据古不仁说,除了咱兄弟之外,还有独角龙王应真得知。因此之故,愚兄不得不问个明白。”
    谷沧海坦然笑道:“兄长们既管下问。”
    但心中却不禁大惑不解,忖道:“为何此事只有他们和师父晓得呢?难道说赫氏兄弟和古不仁多年前有过什么渊源遭遇?而师父则与南溟神女也有什么交往不成?”须知他的猜测并非无稽,以他观察所得,那古不仁性恶毒凶狡,实是邪魔外道的好材料,以师父的为人,决计不会与这种人交友。
    唯有那未曾见过的南涅神女,或者是某种因缘而与师父结识,因此师父才晓得她的隐秘身世。
    他们到得第五关台下,谷沧海一眼就认出把守此关诸人中的两个人,乃是一道一俗。
    穿着道装的是个五旬上下的全真,羽衣星冠,仪容清古,身上没有佩剑。他乃是坐在太师椅上,可知是首脑人物。
    他记得这位玄门羽士姓马名守敬,出身于武当山。
    二十年来,名列武当双剑之一,威名赫赫。
    那武当双剑之中另一个便是当今掌门真人叶丹枫。
    武当派既然以内家剑术鸣世,天下无有不知。
    而他们居然号称武当双剑,可想而知他们的剑术何等高明。
    这马守敬其人曾经到过少林,谷沧海虽然没有正式遏见,但却曾远远望过两眼。
    若论辈分,谷沧海与他不过是平辈相称而己。另一个俗家人年约三—卜余,相貌谦厚,却自有一股英挺之气,背插长剑,气字不凡。
    此人正是前此与孙济同赴少林的程嘉,他乃是近二十年来,各大门派中最先发现的天赋异票的奇才,其后就是孙济和尚。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被邪教谙魔闻风而来,百般暗算,最后都毁在赤身教花蕊夫人的妖媚功夫之下,虽然目下成就仍然极为高明,但因曾历劫,已不复能上窥武功至高无上的境界,不能像少林寺以前所出的应真一般,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
    谷沧海托词观察一下,不让赫氏四魔上台。
    暗中急急忙忙用千里传声之法向程嘉说道:“程兄程兄,小弟是谷沧海,但你千万别转眼四望。”
    程嘉一听谷沧海之名,顿时从眉目中射出奕奕神采。他果然十分机警,宛如一尊木像般,动也不动。
    谷沧海又道:“小弟业已化妆为关外赫氏四魔的第五个,他们叫我做柯老三。这一关有程兄护持,小弟不要上台现身了,小弟请程兄鼎力相助,待会儿你出手之时,务要暗中留情,好让赫家四魔过关。详细内情日下不暇奉告,总而言之,程兄务须助小弟一臂之力。”
    程嘉微微点头,谷沧海又道:“上—关承蒙孙济师兄赐助,过那一关,实是险极。因此之故,小弟这回小想再冒险了。”
    程嘉心中大奇,道:“你纵然不想冒险,但主动之权不在你,如何能躲得过。”
    不过他义深悉谷沧海智计过人是以这话不会无因而发。只因谷沧海又道:“赫氏兄弟上台之时,台主—定指令吾兄出陈,再配搭上两位道兄,让你们摆下一座剑阵,如若程兄全力施为,这一关真是无法闯得过。幸而小弟深知贵派剑阵的厉害,亦因而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清晰明白地讲出他的计策,但见程嘉连连点头,这才满意地一笑、转眼向台主那—隅望去。但见太帅椅上坐的是一个长衫马褂的胖子,年在四五旬之间,满面肥肉,未语先笑,膝上放着一只乌黑色的大算盘,完全是生意人的模样。
    只见程嘉用传声之法,向池说道:“这个台主名叫陈百万,兄弟亦不韧他的来历,但据我师叔马真人密嘱,此人含气敛劲,功深力厚,当是—流高手无疑。”
    这话不啻是说以武当派的见多识广,也汉知对方功力绝世,造诣过人,竟也查不出此人的出身来历。
    忽听程嘉又道:“谷兄注意这陈百万身后的婢仆中,有一个相貌俊美的侍仆,名叫仲石,此人格警矫健,一望而知满肚子诡计。”
    这时赫氏四魔都着急的打量过台上形势,赫大龙碰他一下,低声道:“老三,你瞧出什么苗头没有?”
    谷沧海道:“瞧出来啦,兄长们上台的话、武当派势必以最厉害的武功对付咱们。”
    赫二虎沉吟—下,道:“会不会出那姓马的牛鼻子出手?此人的剑术玄奇狠毒,乃是武当最凶的牛鼻子。”
    谷沧海佯作不知,道:“听说最厉害的是叶丹枫真人,这个道人是谁?”
    赫大龙道:“叶丹枫固然可能不他还厉害些,但老叶已是一派掌门,不轻易露面出手,再说他们并列双剑,老叶走的是柔韧的路子,这老马走的却是迅快狠毒的路子。此所以咱说他是最凶之人。”
    谷沧海点点头,道:“以小弟猜测,对方或者不至于命马真人出手。照小弟的估计,武当派之人一定听到了咱们连闯四关之事,因此他们可能使用堵截的战略,那就是设法拦阻兄长们越过擂台中线,久战之后,台主当然可以据此判兄长们落败,他只须指出兄长们连中线也没越过,如何过得此关?假如兄长们不服,他就可以借词翻脸,召众出手,咱们人孤势单实是可虑。”
    赫二虎道:“老三真行,怎会想得到这一点呢?”
    赫大虎道:“老三之言甚是,咱们被规矩所限,不能施展毒手,因此之故,武当派之人如若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咱们更难冲过这道防线了。”
    谷沧海道:“承蒙兄长们夸奖,但小弟却没有破敌之法,只有一个拙笨想法,那就是武当派之人。决没想到咱们早已捕出他们的用心,因此兄长们如若能在二十招之内,集中全力硬闯,或可出其不意,闯破了他们的防线。之后,兄长可紧守对面的擂台边缘,回身抵敌。
    如若二十招之内,不被对方迫离原位,武当派之人不战自退、因为他们自命为名门正派,定然不肯撒赖死缠下去。”
    赫氏四魔眉飞色舞齐齐道:“妙极了,恐怕唯有这个主意行得通。”
    当下一齐呼哺上台,果然那陈百万背后的俊仆仲石走出来说话,他光验收了四面金牌,然后含笑道:“赫爷们还是第—路抵达本关的人,小可恭祝你们安然渡过此关。”
    赫大龙心中骂—声好狡猾的小贼,口中却发出粗豪笑声,故意流露出志满气骄之态。
    仲石又道:“敝主人有请武当山程爷和这四位道长出阵,想来赫爷们必可轻易过关。”
    程嘉神色如常,但那四名道人泛起了怒色,显然已被仲石激怒,因而生出舍命守关之心,不在活下。
    程嘉甚是佩服谷沧海的智慧,当下向马真人行礼请示。
    马真人点点头,举手拂髯,只有三只手指露出髯外,这是指示他们采取一种战术的暗号。
    程嘉见了更是服气,只因这马真人指示的战略竞与谷沧海所猜的一样,心中大为惊喜,忖道:“少林寺出了这等后起高手,前途未可限量。”
    此时台下己涌集了不少观战之人,议论纷坛。
    但见程嘉率众而出,先向赫氏四魔交待过场面话,这才开始动手。
    武当派的剑阵乃是武林一绝,只要有三个人凑在一起即可施展,人数越多,战力越强。
    他们挺剑布下一道铜墙铁壁,但外人却不易看出他们死守界限的深意。
    在外表上看来,武当派的五人,剑光如潮卷光洒,攻多于守,谁也料不到他们只打算守住中线不让敌人越过。
    赫氏四魔竭力抵御,但一直是在这一半场上活动。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实是远远强过武当派五人。
    然而目下受台规所限,许多招数施展不出,大是有力难施,陷入了苦战捱打的苦境中。
    人人但见武当派五剑联结成一道光墙,神妙无比有些浮躁之辈,可就忘情地喝彩叫好起来。
    眨眼间已斗了十八招之多,赫氏四魔不知如何,牢牢的记住谷沧海二十招之言,竞深信若是二十招之内,不能闯过这道防线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此之故,无不心中暗暗着急,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睁得比铃还大些。
    突然间敌阵露出一丝空隙,赫大龙厉吼—声,召集兄弟们合力攻去。四把大刀上进射出天崩地裂般的劲道,硬是冲开一道裂口,齐齐闪身跃过。
    然后又按照谷沧海所教,直奔到边缘处,方始转身待敌。程嘉率众迅急追扑,忽然听到一声清碧,便立刻煞住脚步,竞没有当真攻及赫氏四魔。
    这一声清碧,乃是马守敬真人背后侍立的一名小道童奉命所发。马真人徐徐道:“这四位施主眼力奇高,业已全力冲破界限,贫道佩服之至。”
    他这么一说,台主方面也是无可奈何。
    那陈百万发出虚假的笑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算盘子之声,真像是听到一个店铺掌柜的笑声一般,许许多多的老江湖也瞧得呆了。原来他并没有用手指拨动算盘,但那些算盘子却自动上下跳动,发出一片脆声。
    陈百万道:“不错,赫家四豪果然真有眼力,这一关自然算是闯过了。”
    仲石飞步而出,手捧五面金牌送到赫大龙面前,高声道:“恭喜赫爷们顺利过关。”
    话声才歇,紧接着又低声道:“小可相信这是柯三爷的奇谋,对也不对?”
    赫大龙睥睨作态,取过金牌,道:“就算是他吧,你也已经失败了,哈哈……”
    他们跃落台下,径向第六关奔去。谷沧海一边向前行去,一边大皱眉头,满眼俱是苦恼困惑之色。
    原来那第六关上,原是空寂无人,但到他们过了第五关,转眼间从黑暗中出现了六个僧人,跃上擂台。
    此外,在另一角也跃上五人,除了两婢两仆之外,为首的台主是个瘦子,长得尖嘴阔腮,眼珠滴溜溜的不停转动,那股神情和外貌,随便到哪一个通都大邑之中,去找一个包揽官司的讼棍瞧瞧,就是这般模样。
    那六名僧人在谷沧海来说,等如见到亲人一般。敢情正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得道高僧。
    领队的那个老僧,躯干修伟,两眼神光极足,乃是少林寺当今达摩院主持弘力大师。
    其余的五僧,则是少林寺这一代十大高手之五,以正信僧为首,挨次是正念、正精进、正慧和正不退等五人。
    谷沧海在少林习艺三载,千余僧众之中,独独与正信等卜大高手最友善熟稳:
    那弘力大师也是时常亲炙的老师兄之一,是以见了他们。大生游子他乡,得遇至亲之感。
    他苦恼的是这一关既是由少林寺把守,则自己授计与赫氏兄弟闯过了,等如坍师门的台。
    其次,他困惑的是天下武林中的邪魔他大都知道.尽管还有些真厉害的老魔头,可是说到能命令这些名门大派,都参与其间,把守大关。那真是使人不易置信之事。
    初时谷沧海已想通了这个道理,那就是邪派主持之人利用各大派门认为可以趁此机会,诛杀一些无恶不作的魔头的心理,诱使他们派出高手,把守各关。
    这本是很合情合理的想法。然而现下他见了师门高手也出动,突然又感到不对,因为以少林寺的规矩宗旨,无论如何,也不该特地派人参加这等邪恶的盛会,何况人人须得生出杀心,准备宰人,岂是合理之事?
    因此之故,他发觉这内中定必尚有一重内幕,极堪探究。好在这个疑问已不难弄个水落石出,只须开口向老师兄一问,即可得知:
    他压抑住传声询问的冲动,赶紧收摄心神寻思过关之法。忽见又有一僧跃了上台,原来是正定憎。
    他迅快低声地向弘力大师禀报,一望而知乃是报告赫氏四魔如何闯过第五关之事。
    众僧的目光随即向赫家诸魔望来,所有的人在赫氏兄弟面上皆是一掠而过,最后都集中火力凝视谷沧海。
    谷沧海真想向他们挤挤眼睛或是什么的,让他们惊异一下,但又很快就可以猜出自己是谁了。
    他总算又抑制了这个想法,不过眼中仍然不禁透射出炽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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