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追踪觅影
    冷于秋道:“争取这股势力之举,定必困难重重,陆廷珍这个人可真不简员!”“当然啦。”公孙元波立予承认,“他在短短三数年间,能使天下嫖局为之侧目,岂是简单之人能够办到的?”冷于秋催他道:“你不是说,要过去揭穿区千里那一帮人的真正领袖人物的假面目么?”
    公孙元波道:“好,我去……”
    他的话忽然咽住,原来区干里已经起身向这边走来。
    公孙元波打消了过去之意,先瞧瞧区千里过来有什么话说。区千里行到他们座位旁边,拱手行礼,道:“在下有一件事,要向大小姐和公孙兄泰商。”此人虽是明知对方力量极强。自己这一方曾经受到挫败,但言语中的用词,仍然拿捏着身份,不肯现出卑屈之意。
    公孙元波道:“有什么事?”
    区千里道:“在下等已经会面谈过,故此打算回去了。”
    他早先向公孙元波说过,他们这一帮人。为了恐怕在城内见面会泄漏风声,所以约在此地碰头,研究如何侦查镇北嫖局之事。现在已经谈完,则各自回去,自是顺理成章之事。公孙元波一口应承,道:“使得,你们回去好了。”区千里见他答得干脆,反而惊讶不置,道:“适才多有冒犯,承蒙原谅,实是喜出望外。在下等这就告辞啦!"公孙元波道:“恕我问不送了。”
    区干里更是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回到那边。
    冷于秋眉头一皱,道:“你当真放他们走么?”
    “当然不是。”
    “可是你既已答允,如何能出尔反尔?”
    “在下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须一诺千金?”
    “混帐!你可以不答应人家呀!况且如若你没有别的手段,则答应他们以前,自须先问过我。”
    冷于秋说这话时面色沉寒,显然真的很不高兴。
    公孙元波怕她当其生气起来,白白自找苦吃,连忙笑道:“你别生气,在下只不过想跟区干里这帮人开个玩笑而已。你既然很重视诺言,在下也有法子可想。”
    “哼!你居然敢怄起我来啦!”她的话内容虽然很不友善,可是面色却着实缓和下来,可见得她现在已不怎样生气了。
    公孙元波道:“大小姐刚才对这一帮人的判断,在下亦深以为然,故此将计就计,对付他们一下。”
    冷于秋眼中流露出感到兴趣的光芒,轻轻问道:“然而对将安出?”
    “我们不错是叫他们回去,可是却不放过他们,一直尾随不舍。我们认定这一帮人今日必有图谋,故此他们不能就此分手回家,而我们这一跟踪不舍,他们势必头痛不已。”
    冷于秋只点点头,却不置可否。
    公孙元波马上又道:“当然有一个可能,就是区千里这一帮人见我们紧紧跟踪,便临时决定押后行动,另约日期。如果是这样,只好另行设法。不过,以在下愚见,他们一定不能改期,所以他们的头痛可想而知。”
    冷于秋沉吟一下,才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其势又不能带着我们前赴行动的地点,所以他们最后迫不得已,也只好改期了。”
    公孙元波道:“这一点就须得仰仗大小姐的绝世才智,想出一个办法,使得他们最后决意冒险暗中带我们前往。换言之,我们须得使区千里他们认为不致破坏他们之事的可能性极大,因而冒险一试。”
    冷于秋两道秀长的眉毛又皱在一起,道:“此计未免有点像挟泰山而超北海,使人无法办得到。”
    公孙元波坚持道:“不,这并不是绝对办不通之事。”
    冷于秋一来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认输,二来她真实有好奇和好玩之意,所以当真寻思起来。
    区千里回到那边桌子,可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与众人交头接耳地又说起话来,不过他们只谈了那么一阵,便通通起身,走出这间酒肆。
    他们一出了店门,齐齐绕到后面的马厩,不久,蹄声纷沓,很快就从门前掠过,接着蹄声越来越急。可见得他们都催马疾驰,希望远远离开酒肆内的一男一女。
    冷于秋站起身,迅快行出。公孙元波跟在后面,但他可没有忘了丢下一点银子作为酒钱。
    两人出得肆外,但见那六骑已超过高梁桥,向返回京城的路上驰去。大道上扬起了一片尘头。
    冷千秋道:“我们盯住那两个真正的领袖,其他的人不必理会。”
    她说话之时,已放步奔去。但见她袅娜而行,秀发和衣带飘飘飞扬,既好看而又迅快无比。
    公孙元波赶紧追去,一面运功逼出声音,道:“他们势必分散,而那区千里和樊演可以肯定将是独自走开的。”
    冷于秋道:“我们认定了他们的领袖,紧跟的结果,除非他们放弃今日的行动,否则这两个人不可能当真回家去,这叫做蛇无头而不行。但问题还是原先的那一个,那就是如何使他们愿意冒险,带着我们一齐行动?”
    她说来从容自如,连声音也没有一点改变。这等功力造诣,公孙元波实是大大地自叹弗如。他没有开口,因为这个难题,他已交给她解决。
    两人迅快奔行在大道上,身形带出呼呼的风响,速度之快,一点也不比健马逊色。尤其是目下在平畴旷野之中,视界辽阔,他们但须紧随住前面的尘头,并且分辨出那些人的背影,就足够了。
    若果这一帮人全力催马直接驰返京师,则十多里之地,可能把追踪之人距离略略拉长一点,但决计无法把他们撇掉。如果他们兜圈疾驰,则显示出不是真心返回京师,他们绝对不敢这样做。
    要知区千里这一帮人的秘密已经漏了一部份,如果他们惹翻了冷于秋和公孙元波,莫说这两个人可能追得上他们,就算目前追不上,但日后的麻烦,他们岂能不加以郑重考虑!
    果然这两起人马在大道上走了一段之后,前面的六骑很快就减缓了速度。到了一处岔道时,区千里首先单独折入岔道。
    冷于秋和公孙元波相对一笑,脚下未停,不久,已掠过那条岔道。他们甚至望不见区千里的背影。
    不一会.樊演就折入另一条岔道。这回又是历史重演,冷于秋、公孙元波二人一昧盯住余下的四骑。
    前面的四骑速度不快,冷于秋和公孙元波其实很容易就可以追上他们,但这两人的脚步亦跟着放慢了,所以跟厂数里,仍然保持里许之遥的距离。
    忽见两骑折入一条岔道,这回正是那两个领袖转入去,剩下两人继续策马往京城行去。
    冷于秋和公孙元波齐齐转入岔道,并且加快速度,一直追到距前面两骑只有两丈左右,才保持同一速度。
    这种情况只保持了半里路,那两骑忽又分开,各自向不同方向驰去。
    冷于秋和公孙元波当下也分开了,这原是很自然的情势。但公孙元波心中却马上想到:
    “她不怕我趁机逃掉么?”
    想是这么想,但冷于秋毫无表示。两人迅即分开,而且很快就互相看不见了。
    公孙元波盯住前面的一骑,走了里许,从一座小村庄中穿出.到了村外,但见那一骑突然停在路旁。
    他微微一笑,继续行去,到了那一骑旁边,突然停住脚步。
    马上之人俯视着他,眼中闪动着锐利的满含敌意的光芒。
    公孙元波却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既不开口,也不走开。
    双方对视了片刻,那个骑士跃下马,向他拱拱手,道:“公孙兄可是踉定了在下么?”
    公孙元波道:“不错。我奉命须得查出你住在何处。”
    那人困惑地耸耸肩,道:“为什么选中在下呢?”
    公孙元波冷冷道:“阁下难道认为是碰巧的不成?”
    这句话隐含不少意思,对方一听便懂得了。他自然省得人家是暗示说特地选中他为跟踪对象,因而可见得人家已知道他的地位身份了。
    双方又默然对峙了一阵。那人又道:“公孙兄何不干脆把选中在下之故赐告呢?”
    公孙元波道:“这又有何不可?阁下与刚才分手的那一位.方是这次行动的主脑。大小姐早已看出来,经她一提,兄弟亦瞧出果然如此。”
    那人“哦”了一声,面色变化甚剧,可见得这一番话使他大为震撼惊骇。
    公孙元波又道:“现在阁下的大名可以见告了吧?”
    对方失措地迟疑片刻,最后才下了决心,面色恢复正常,道:“既然公孙兄已瞧出了底蕴,则在下等的姓名已无须隐瞒了。在下姓单,名行健。”
    公孙元波客气地抱拳道:“久仰山右快杖前辈大名,今日幸会得很。”
    他目光射到鞍边,又造:“这样说来,勒边挂着的长形皮囊,必是单前辈那对可以伸缩的乌金杖了。”单行健干咳一声,道“公孙兄居然识得贱名,只不知可是与嫖行中人有过往来?”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在武林中名声响亮,在下岂能不知?”
    单行健抱拳道:“公孙兄好说了。以兄台和那位姑娘的气度,还有那惊世骇俗的武功和过人的眼力,在在都显示两位不同凡响,区区岂敢当得前辈之称!”
    他又干咳一声,道:“我等今日的行动,只不过是嫖行中的一点小小事情,兄台和那位姑娘实是不必这般注意。”
    公孙元波笑一笑,道:“在下倒是没有成见,但大小姐不知何故,对此事很感兴趣。”
    单行健乃是老江湖,闻一知十,道:“公孙兄的意思是说,这是全由大小姐作主的,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正是,单前辈有什么话,请亲自向大小姐说。”
    山右快杖单行健想了一下,才道:“假如区区不愿去见大小姐呢?”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何故不敢去见她?”
    单行健面上泛起了烦恼之色,道:“不是不敢,而是时间无多,实是不能耽搁。”
    公孙元波道:“在下竭诚奉劝前辈一句话,那就是你们不管有什么图谋,最好不要惹翻了大小姐,如若不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这意思已经明显不过了。
    单行健道:“区区亦不是怕事之人,假如不是怕耽误了时间,刚才在那酒肆中,老早就向两位请教了。”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名镇武林,这话自是不假,只不知还有那一位是谁?想来身份名望,都是与单前辈相当的了?”
    单行健道:“那一位是冀鲁源局的李公岱兄。”
    公孙元波“啊”了一声,道:“果然也是一位武林前辈行家,听说他的五行刀法,在北数省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单行健道:“若论在嫖行中,确实有这么一个说话,那位大小姐跟着他,说不定会发生冲突。李兄的脾气比较刚暴。”
    “那么咱们赶快去瞧瞧,”公孙元波道,“不瞒你说,李前辈的五行刀法虽是大大有名,可是大小姐手段毒辣,武功也深不可测,只怕李前辈会吃亏。”
    单行健显然有点迷惑,因为公孙元波既是大小姐一路的。‘,但口气之中相当偏袒他们。他生平阅人无数,擅长观测别人的真伪,现下一瞧这个清洒的公子,神色口气都很真诚,因此他实在测不透对方的用心。
    “公孙兄处处为我等着想,实在感激得很。假如公孙兄今日劝眼大小姐不要与我们为难,区区永远铭记大德,自将有所报答。”
    公孙元波摊摊双手,作个无可奈何的姿势,道:“在下劝不动大小姐,只不知单前辈信不信?”
    单行健冲口道:“区区相信。”他说了之后,自己感到奇怪起来,付道:“此人出现得如此突然,我怎会轻易就相信他的话呢?”
    公孙元波道:“既然单前辈相信在下之言,咱们最好赶去瞧瞧,以免大小姐与李前辈闹到不可开交,后果就严重啦!”
    单行健这时只好认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公孙兄请‘…..tP两人扭转头行去,单行健拉马急步而行,竟是想赶快去瞧瞧的意思。两人行了一阵,公孙元波笑了一笑,道:
    “单前辈很急于赶去,可见得你一则当真相信在下之言,二则你们今日的行动相当重要。”
    单行健没有立刻回笼,过了一会,才道:“公孙兄说得是。”
    公孙元波道:“在下明知问得唐突,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不知你们诸位今日的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行健道:“这个咱不能奉告。”
    公孙元波道:“不然。如果单前辈胆敢推心置腹于我,也许对大局有利无害。”
    单行健沉吟一下,才道:“公孙兄虽是瞧来可信,但区区一个人作不得主。”
    公孙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只好不管你们之事啦!”
    单行健问道:“公孙兄可是住在京师的么?”
    公孙元波摇头道:“我不是,但大小姐则一直居住在京城。”
    单行健道:“公孙兄武功高明得很,但好像不大在江湖上走动,只不知公孙兄的绝艺,是哪一位高人传授?”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打听在下的出身,对事实全无用处,因为在下须得听命于大小姐,而在下又不便把她的底蕴透露与你们得知。”
    单行健道:“承蒙公孙兄赐告这许多,已经感激不尽。”
    公孙元波道:“你们除非宁愿失去机会,不然的话,我劝单前辈还是坦白把内情告诉大小姐的好。反正她既不要名利,同时对江湖上的恩怨过节,亦不会有兴趣过问。”
    单行健道:“公孙兄的意思,竟是说如果我等坦白把内情尽行告诉大小姐,反而会不受干扰,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不错,单前辈自己斟酌一下吧!”
    他们加快了脚步行去,不一会已折过刚才分手的岔道,向大小姐和李公岱走的那边赶去。
    走了半里左右,转一个弯,但见李公岱站在路旁边,一手牵着马疆,大小姐却不见影踪。
    连公孙元波也感到十分奇怪,一跃而前,落在李公岱身边,但见他笔直向前瞧望,竟不回头。
    单行健讶道:“李兄,那位姑娘呢?”
    公孙元波笑道:“李前辈穴道受制,不会回答啦!”
    单行健大吃一惊,奔到李公岱面前,发现他果然穴道受制,不能言动。他小心查看一下,竟看不出李公岱是什么穴道受制,可见得点穴之人的手法乃是不传绝学,极为奥妙。
    公孙元波转眼四看,由于道路两旁皆有树木,是以极好藏身。假如冷于秋不愿露面的话,休想找得到她。
    他心知冷于秋一定在附近,目下这种安排法,除了作弄单行健之外,还含有瞧瞧他如何处理之意。
    单行健倒抽一口冷气,道:“李兄哪一处穴道受制,在下竟看不出来。”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瞧了这等情形,想必心中有数。等到大小姐现身时,自应有一个圆满的交代啦!”
    单行健点头道:“在下老老实实把一切内情说出来就是。”
    两人站了一阵,还不见冷于秋出现。公孙元波暗暗讶异,付道:“她为何尚不现身?”
    此念一生,立时晓得必定另有原因,否则开玩笑哪有这么久的?他一点也猜不出有什么特别原因使冷于秋迟迟不现身,甚至已离此他去,所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怎样做才好。单行健讶道:“公孙兄,还要等多久呢?”
    公孙元波耸耸双肩,道“晚辈也不知道。”
    单行健道:“公孙兄可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你不知道的话还有谁知道呢?”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别着急,待晚辈仔细瞧瞧李前辈的情形,也许我就能解开他的穴道。”
    他在李公岱身边转了两匝,随即很有把握地宣布道:“李前辈乃是‘外陵穴’受制,故此不能言动,过了两个时辰之后,自能复原如常。”
    单行健内心虽是焦急,但他江湖阅历丰富,沉得住气,随口应道:“这样说来,咱们还得在此等上两个时辰了?”
    公孙元波道:“若是没有别的法子,便只好如此了。”
    单行健把马匹系好,走到李公岱身边,瞧了一阵,摇头道:“李兄的外陵穴没有受制的迹象呀!”
    公孙元波道:“敢是晚辈瞧错了?”
    他也过去查看,但见李公岱就如泥塑木雕之人一般,挺立不动,面部向前方注视,但最滑稽的是他手中还牵着马终。
    这时公孙元波和单行健凑在一块。公孙元波向李公岱身上指手划脚,口中低声说道:
    “单前辈,我知道李前辈不是外陵穴受制,只是故意制造机会,与你暗暗商谈。”
    单行健何等老练,立时也装出是在讨论李公岱穴道受制之事,低低道:“公孙兄有何见教?”
    公孙元波道:“晚辈看来一定发生某种特殊变故。”
    “你意思说大小姐已经因故远随了,是也不是?”
    “正是此意,但晚辈又感到好像有人正在窥视咱们。”
    “在下亦有此感觉,会不会就是大小姐?”
    公孙元波笑一笑,摇头道:“单前辈未免太小觑大小姐了!她如是隐身在一旁偷窥,莫说你与我,就算比咱们高明十倍之人,也不能发觉。”
    “原来如此,这就是公孙兄认为不是大小姐的理由了?”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啦!那个偷窥之八,不是大小姐的同党,就是她的敌人,这是我敢断定了。”
    单行健起初觉得好笑,因为这等判断似是十分显浅。可是他旋即感到事情并非如此那么简单,因为一个人在世上,除了同党与敌人,尚有许多其他关系,例如亲戚、朋友以及莫不相干的人等。换句话说,既然公孙元波认定窥伺者具有特定身份,则这大小姐的来路,显然值得考虑。“公孙兄打算怎样做呢?”
    公孙元波道:“假如是大小姐的敌人,问题就简单一点;如果是她的同党,我打算出手杀死他!”
    单行健哪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闻言一怔,道:“公孙兄怎的把话说反了?”
    “晚辈没有弄错,不过这个窥伺之人恐怕不易收拾,因为连大小姐也躲了起来,可见得此人不是易与之辈。”
    单行健无法置评,转了话题,道:“公孙兄要在下做些什么?”
    公孙元波道:“咱们第一步先把领伺者引出来。如果晚辈决定杀他,还望单前辈把守来路,假如有人前来,一面以暗号通知,一面设法绊住来人。”
    他停歇一下,又遭:“要知咱们杀人之事若是泄漏出去,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祸,但愿单前辈相信晚辈这话。”
    单行健虽是久历江湖之八,这刻却越来越糊涂了,弄不清这本帐怎生算法。他转眼四望,问道:“公孙兄知道对方的人数么?”
    公孙元波道:“晚辈曾经注意李前辈身边的足迹,除了大小姐特别纤小的鞋印,便只有另一种男人的鞋印在李前辈身边出现,可见得此人曾经像我们一般,绕着李前辈观察,及至听到咱们的声响才躲起来。”
    “若是如此,则大小姐也是听到他的声响才躲起来的了?”
    公孙元波道:“相信必是如此。”
    其实在他推想中,大小姐必定是在尾随李公岱途中,突然发现这个人,于是她早一步把李公岱点住了穴道,自己躲了起来。等那人赶到,见李公岱木立道中,不觉奇怪而加以观察查究。
    至于她何故要使来人惊奇查究,公孙元波无法推测,但一定有这种必要,却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以冷于秋的身份和武功,不管来人是谁,她都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将他拿下或杀死。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现在瞧你的啦!咱们怎生把那厮引出来呢?”
    单行健觉得不帮他这忙的话,闷葫芦一辈子也打不破,再说他也希望快点结束这边的事,以便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立即把李公岱手中的马终取过,高声道:“咱们断断不能让李兄站在这儿!”
    公孙元彼应道:“单前辈有何打算?”
    “在下打算立刻把李兄带回去。”
    公孙元波一面点头,一面注意四下有没有动静。果然在右侧的一丛树林后面,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单行健也是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之人,登时亦发现树边的人影,急急转眼望去。但见那人身穿青色锦缎皮制长袍,戴着头巾,手中拿着一口连鞘的长刀;大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白白的面膜上泛起一股凶狠味道。
    他也盯住单行健瞧,可见得在他心目中,单行健乃是首须对付之人。这一点想必与公孙元波一口一声“前辈”的称呼有关。
    单行健一望之下,已看出此人来头甚大一竟是东厂之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感到自己已掉入麻烦之网中了。
    那个青袍人举步出来,公孙元波直到此时才装作突然发现.目中惊“喷”一声.问道:
    “喂!你是什么人?”
    青袍人不理他,径向单行健道:“姓单的,你与这个姓李的人可是一伙?”
    单行健拱拱手,客气地说:“是的,我等原是在一起的,却不料李兄走开了,竟来到此处,并且变成这等情况,只不知..回@@.”
    青袍人摆摆手,大刺刺地道:“等本大人问完了你,你再说别的话。”
    单行健忙道:“是,是。大人如有所询,小的知无不言。”
    青袍人面色变得缓和些,点头道:“你是老江湖了,倒是知机得很。”
    单行健赔笑道:“大人的气派不同凡俗,小人哪能瞧不出来?”
    青施人道:“你们打算往那边走,是也不是?”
    他用手指一指李公岱面向之处,亦即是这条岔道再向前走的方向。
    单行健道:“不是。小人也奇怪李兄为何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青袍人道:“前面是什么去处,你等可知道么?”
    单行健摇头道:‘叫、入实是不知。”
    青施人诡笑一声,道:’‘要不要本大人告诉你?”单行健忙道:“小人这就回返山右,京师附近地方“都不熟悉,大人就算赐告了,也没有用处,小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要知单行健走了二十多年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一听而知这个青饱人话中有骨,连忙加以推辞。
    公孙元波走到单行健身边,低低道:“这一位是哪个衙门的大人?”
    单行健道:“公孙兄难道瞧不出来?”
    青袍人接口道:“这个姓公孙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单行健赶快回答道:“小人与他亦是萍水相逢,碰巧发生了事故,所以一道来到此处。
    这位公孙兄是什么来历,小人全然不知。”
    公孙元波淡淡一笑,道:“单前辈用不着如此害怕此人,他还没有露过什么手段,凭什么吃定了咱们?”
    青袍人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朋友你年轻气盛,果然和那些老好巨猾的江湖道不同,本大人倒是愿意与你结交一番。”
    他的眼睛向单行健望去,接着又适:“你既与公孙朋友不是一路,那就出手把他拿下,以证明这话不假。”
    单行健一愣,口中钢构,一时答不上话。要知他见过公孙元波的武功,自问功力不及他深厚,如何能拿下他?公孙元波仰天一晒,道:“人家一不供职,二不受禄,凭什么替你动手?”
    青施人这一试之下,已发现公孙元波不简单,敢情那单行健也惮惧于他,当即把注意力完全移到这个滞洒少年身上。他的手已移到刀把上,口中说道:“公孙朋友说得也对,本大人只好亲自动手……”话声米歇,猛一抬手,利刃出鞘。
    公孙元波并不怕这个东厂高手,可是如果他有帮手,或者是快杖单行健到最后竟出手帮助他的话,情况就大为不利了。他当机立断,再也不管对方是否尚有帮手隐伺在侧,道:
    “我提一个人,相信你一定认识。”
    青袍人诡橘地微笑道:“本大人认识的人不多,恐怕不会认识。”
    公孙元波道:“兄台听听又何妨?”
    青饱人点点头,道:“瞧你的打扮和气派,想必与朝中哪一位大臣显要有关系。可是本大人认识之人不多,这话已告诉过你,你到时可别失望。”
    他这话倒是由衷之言,正因为他这样想法,所以有一种戏弄对方的快意。要知那时东厂的校尉权势黛天,根本不把任何朝臣放在眼中。他料公孙元波必将很有把握地提出某一个大臣的名字,这时他藐视地告以这个大臣也不济事,则可想而知公孙元波面色将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公孙元波突然现出迟疑的样子,道:“不错,这个人你未必会认识……”
    青袍人道:“说来听听也不妨事呀!”
    公孙元波道:“好,有一个姓梁名沛之人,你可认识?”
    青袍人登时一怔,道:“你认识梁沛?”
    公孙元波笑一笑,道:“是的,这个名字对你可有特别的意义?”
    他已开始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一看而知,他是因为感到获得胜利,是以神态大不相同。
    单行健亦感到情势转变甚剧,当下干咳一声,插口道:“公孙兄,这位梁沛大人是哪个衙门的?”公孙元波傲然道:“梁沛是在东厂当差。”
    他称之以姓名,口气中显得交情关系不同泛泛。
    单行健“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梁大人与这位大人想必是同事了?”
    公孙元波道:“如果他们不相识,那也不是希奇之事。据我所知,厂里办事的人很多,也未必全都认识。”
    青袍人沉吟了一下,才道:“梁大人跟公孙兄你如何称呼?”
    公孙元波道:“梁沛见了我,须得规规矩矩行礼,叫声公孙大爷。”
    青饱人一怔,道:“那么你是梁大人的尊长辈了?”
    公孙元波道:“你认识梁沛就行啦!看来咱们不用抡枪动刀了吧?我可得赶回城里啦!”
    青袍人提刀跨前两步,冷冷道:“不行,你不许走!”
    公孙元波讶道:“梁沛的面子还不够么?”
    青袍人道:“梁大人官职更高于我,他的面子当然是够的。”
    公孙元波道:“那么有什么问题呢?”
    单行健提醒地道:“公孙兄你虽是提到梁大人,可是你们的关系未能证明,所以这位大人未便速予采信。”
    青袍人仰天一晒,道:“那倒不是这个缘故。”
    公孙元波道:“我明白啦!”
    青袍人反而感到不解地瞪着他,道:“你明白什么?”
    公孙元波淡淡道:“你不外是因为梁沛已死,所以认为我纵是认得他也没有用。”
    单行健听了,心中老大不是味道,暗想哪有打出一个死人的招牌,要人家实面子的?此举当然行不通啦!
    青袍人道:“你知道梁大人已经殉职之事?”
    公孙元波道:“我怎能不知呢?”
    青袍人更为奇怪,心想梁沛之死,知者寥寥无几,何以他非知道不可?难道真是梁沛的亲人,故此得到了通知?因此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道:“你何以一定会知道?”
    公孙元波狠狠地望着他,道:“因为他是死在我剑下的呀!”
    表青袍人固然愣住,连单行健也大吃一惊,心想:“杀死一个东厂官员之事非同小可,。他当然不敢胡说,然则梁沛无疑是被他所杀了。”
    公孙元波又道:“他身上有记号,鬼见愁董冲一望便知,这一点你听说了没有?说不定你位卑职低,还够不上资格知道这等秘密。”
    青袍人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勾良好,既然梁大人乃是死在你手中,本大人这就缉拿你归案。”
    公孙元波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袍人道:“敝姓董。”
    公孙元波为之一愣,道:“你姓董。”
    青袍人道:“本大人行不改性,坐不改名,确实是姓董。”
    公孙元波心头打鼓,付退:“老天爷呀!我别要阴错阳差地碰上了鬼见愁董冲本人才好。”
    要知那董冲在东厂缉禁司中,名列三大高手之一,与无情仙子冷于秋并驾齐驱,故此如果这个青袍人是鬼见愁董冲的话,公孙元波不是他的敌手,乃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但见这青袍人跨步上前,刀光森厉,已有一触即发之势。公孙元波暗念,目下万万不可动手,因为一旦放手拼搏,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当下忙道:“董大人等一等,还有一个人,你也应该认得。”姓董的青袍人刀势略挫,冷冷道:“还有哪一个?”
    公孙元波稍稍心安,因为只要对方不立刻动手而让他开口的话,则纵然此人乃是鬼见愁董冲,亦不致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连忙道:“还有一位就是冷面仙子冷于秋。”
    青袍人面色丝毫不变,手中长刀反而吐出大半尺,比方才的形势更为险恶。
    “本大人从未听见过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和表情全无变化,教人泛起莫测高深之态。
    公孙元波心念电转,已暗暗认定此人必是鬼见愁董冲无疑。因为若不是董冲这等身份地位,岂敢不把冷于秋放在心上?只怕正因为他是董冲之故,冷于秋便离开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沁出冷汗。
    那位山有名家快杖单行健,一望而知公孙元波已经气馁胆怯,心想:“这一向受这对青年男女的鸟气已受了不少,若要打落水狗,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当下迅退从鞍边取出成名的兵器乌金杖,举步行走。
    青袍人转眼望去,冷冷道:“站住!”
    单行健虽是有意助他,但为了避免发生误会,立即应声停步。
    公孙元波不必看见他的面色,单是从他听话的情况推想,也晓得此人包藏祸心,将对自己不利。
    这等恶劣形势,逼得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先发制人,早一步向青饱人攻击,使他与单行健没有时间说话。这么一来,单行健未说清楚,一定不致贸然加入战斗,好歹少了一个敌手。但面对东厂三大高手之一的董冲,公孙元波提早动手,也无疑是加速自取灭亡的命运而已。他已不能再加考虑,当机立断,左手一掌拍去,右手已从腰间掣出一口缅刀。这兵器本是围扣在腰间,一直藏在长衫底下,早上虽然是被冷于秋处处相逼,他却不肯亮出来。
    霎时间,但见刀光暴闪,精芒电飞,直向青饱人攻去。
    他一出手便全力施展“大旋风”、“云起成雾”、“偷营劫寨”三招,均是抢攻的杀手,凌厉非常。
    青袍人虽然是先用刀罩住对方,但公孙元波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刀势,竟把他逼得连退了十步以上。
    公孙元波“刷”地横跃丈许,猛提一口真气,准备逃跑。目光到处,但见那董大人不但没有发威反击,甚至还面泛讶色,向他注视。
    单行健失声道:“好刀法!”
    公孙元波剑眉一皱,心中念头闪过:此人若是董冲,哪能如此不济?当即打消了逃走之想,同时也决定了步骤,转眼向单行健望去,怒道:“我和董大人的家事,用不着旁人置评!”这意思说,单行健乃是外人,目前连喝采的资格都没有。
    单行健一听,这两人若是一家人,说不定和平解决,那时不管他曾经帮过哪一个,都讨不了好。当下哪敢多言,赶忙捧杖后退,连连道:“是,是,在下到一旁去等候就是。”
    他退开之后,公孙元波精神一振,恶向服边生,道:“董大人,只不知你与量冲大人怎生称呼?”
    青袍人见他刀法奇高,顿时改容相向,道:“董大人是家叔祖,公孙兄敢是见过他老人家?”
    公孙元波忖道:“此人之言,不知是真是假?”
    要知董冲的声名,并非是加入东厂之后得来,而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乃是当今天下公认的有数高手之一。所以公孙元波决定小心从事,万一这个青袍人假装不是董冲,让他出手,则这一发动攻击,无疑是自授罗网。当下应遵:“在下还没有机缘拜见令叔祖大人。”
    青饱人道:“公孙兄刚才提到的冷仙子,莫非是厂里的人么?”
    公孙元波微微一笑,道:“正是,董大人敢是未听过这个名字?”
    青袖人摇摇头,道:“想我孤陋寡闻,这名字竟然从未听过。”
    公孙元波突然恍然大悟,应声道:“那么‘大小姐’这个称呼,董大人想必听过吧?”
    青袍人诡笑一声,道:“大小姐么?她在哪儿?”
    公孙元波一时又猜不透对方深浅了,因在对方口气中虽然暗示认识“大小姐”这个人,可是又显得并不畏惧她似的。若然他不是董冲,怎敢不把冷于秋放在心上?单行健虽是老江湖,可是到了这时也大感迷惑了。他从这两人的对话中,一时听到他们好像是对头冤家,一时又变为自家人,但突然又充满了敌意。问过来答过去,双方都含有玄机。他搔搔头皮,困惑地又退了数步,决定瞧个水落石出。
    公孙元波徐徐道:“她刚刚给我一个命令,要在下向董大人请教几把刀法。”
    青施人面包一沉,道:“你叫她出来!”
    公孙元波没有立即回答,心中暗暗琢磨了一下,这才纵声朗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大小姐请等一等。”
    这话好像向暗中的大小姐说的,但见青袍人迅即回头张望。
    公孙元波大步行去,他每一步都跨出五尺以上,是以不过四五步就逼到敌人面前,这时他手中的刀势,随着身形前进而杀气激增。
    青袍人赶忙凝神待敌,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公孙元波大喝一声,缅刀如奔雷掣电般攻去。
    青饱人也怒叱一声,健腕一沉,刀尖疾镣敌臂。这一刀以攻代守,毒辣中透出细腻灵动。
    公孙元波刀势缩回一点,“懒”的一声架住了敌对。他狠狠地道:“你不是量冲,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青饱人抽刀疾剁,“铬”的一响,又被对方架住。他这时才以肯定的口气道:“你也不是大小姐的人。”
    公孙元波道:“这话怎说?”
    青袍人道:“我可不能告诉……”
    公孙元波道:“很好,等咱们分出高下,再说不迟!”
    两人倏分又合,“铸钢钢”一连拼了三刀。到了第四刀,公孙元波使出一招“破屏风”,刀势笔直推进。
    青袍人以缠绞手法,刀尖一粘敌刀,迅快旋转。这一招使得奇奥泥变,敢情是极为上乘的刀法。
    公孙元波运足内力,挺刀不动。这时要不就是被敌人粘得刀势浮动、露出难以挽救的破绽,要不就是迫使对方变招换式,他便有机可乘。
    但见那青袍人现出吃力的表情,长刀一粘一绞,未曾把公孙元波的缅刀带动分毫。果然须得变招换式,刀锋一沉,向他双腿削去。
    公孙元波抓到机会,长笑一声,刀势也跟着沉下疾镣。只听“铬”的一声,青袍人的长刀刀尖已被斩断了一截。
    青袍人面色一变,转身就跑。他动作虽快,但却比不上公孙元波趁势迫击的缅刀。只见刀光闪处,已劈中青袍人的腰身,登时血光冒现。
    公孙元波反而一愣,因为他这一刀砍中了要害,而他的本意却不想立刻杀死此人,希望从他口中间出一点线索。
    青袍人一跤栽倒,身子在地上翻动两下,便气绝毙命。公孙元波摇摇头,迅即收起缅刀。
    单行健明知自己纵是不作声,也躲不过这场风波,当下道:“公孙兄,你究竟是不是东厂的人?”
    公孙元波答非所问道:“单前辈的乌金杖借来一用如何?”
    单行健爽快地道:“这又有何不可?”
    公孙元波接住抛过来的钢杖,一言不发,迅疾挥劈在青袍人的尸体上,“啪啪啪”一连数下方始停手。
    单行健瞧得傻住了,直到公孙元波将乌金杖交给他,这才恢复过来,却没有说什么话。
    反而是公孙元波先问他道:“单前辈对我此举,有什么看法没有?”
    单行健道:“如果公孙兄不见怪的话,在下果然有点意见。”
    公孙元波道:“晚辈绝不介意,您清说吧!”
    单行健道:“在下认为纵有深仇大恨,但一旦死了,仇恨也就随之消灭。这姓董的可能是公孙兄的仇家,与他有势不两立之恨,但你已杀死了他,何必还糟蹋他的尸体呢?”
    公孙元波道:“原来如此。老实告诉你吧,晚辈与他素无仇恨,从前连面也没见过。”
    单行健道:“那么公孙兄竟不是为了仇恨而动他的尸体了?”
    公孙元波颔首道:“不错,晚辈此举,乃是移祸东吴之计。”
    单行健马上若有所悟,道:“这个东吴,可是在下?”
    公孙元波道:“正是。这姓董的尸体如是被人发现,查验之下,定是以为被钢杖击毙。
    晚辈加请他身上的刀痕,完全看不出来,因此,他们缉捕凶手的方向,自是落在使用钢杖之人身上。”
    单行健道:“话虽如此,但京师地面,武林人物多如牛毛,使杖之人也不可胜数,这杀人的嫌疑断断不会落在在下头上的。”
    公孙元波道:“若在一般情形之下当然不会,但目前单前辈恰好处于十分不利之境。一来你不是本地人,偏巧在的案发生时来到了京师,案发后又悄悄回去了,这是可疑之一;其次你的乌金杖质料与一般钢杖不同,是以留下的伤痕亦不一样,很容易看出来;三来你的行踪将由晚辈这儿传出去,让东厂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你曾经来过京师。”单行位听了这番分析,面色灰白。要知道这个被害之人乃是东厂之人,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如果被杀之人不是这种身份,则单行健被捕之后还有辩白洗冤的机会,可是一旦落在东厂的网罗中,便休想有这等机会了。
    单行健深知此中奥妙,所以骇得面无人色,过了一会,才道:“公孙兄何必这样‘整’我呢?”
    公孙元波道:“假如我闭口不言,东厂纵然耳目遍布,也不容易找到你头上去。”
    单行健叹口气,道:“好吧!公孙兄有什么吩咐,在下无有不从。”
    公孙元波道:“第一件事是先把尸体移到道边的树木后面,等对方发现时,大概也在三两天以后的事。”
    单行健连忙依言做了,迅即把尸体搬走。他回来之后,公孙元波又遭:“我们等大小姐回来,解开了李公岱的穴道,你们便继续进行你们的计划,我与大小姐可能跟着瞧瞧热闹。”
    单行健不敢不答应,问道:“大小姐几时才回来呢?”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5“晚辈也不知道。”
    单行健问道:“公孙兄是不是东厂里的大人?”
    公孙元波道:“我不是。”他笑了笑,又道:“我已当你之面,杀死一个东厂的鹰犬,料必足以证明我不是东厂之人了。”
    单行健大为困惑,因为刚才公孙元波与姓董的人谈话之时,分明表示他是东厂之人,而胜董的口气和态度也似乎相信了这一点,然而既系同事,自无出手残杀之理。
    公孙元波四下张望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寸小姐一定走到皇庄去了。”
    单行健小心地说话,以免触怒这个青年高手。他问道:“皇庄里有什么好瞧的?”
    公孙元波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又等了一会,单行健道:一再等下去,只怕在下这方的行动已来不及啦。”
    公孙元波问道:“为什么会来不及呢?”
    单行健道:“因为镇北职局之人可能及时赶返。”
    公孙元波问道:“你们打算怎生对付镇北赋局?”
    单行健道:“我等查悉镇北钦局的主脑陆廷珍,时常秘密前往一个地方。料定这一处地方,必与陆廷珍及镇北缥局关系至为重大,故此今日前往一棵。”
    公孙元波道:“陆廷珍现在不在京师么?”
    单行健道:“‘不但他不在,连该局高级人物也没有一个留在京师,所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连你们自己亦不知道到了那处地方之后,将发现些什么东西了?”
    单行健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知公孙兄信是不信?”
    公孙元波道:“听来似是可信,既然如此,晚辈与大小姐跟去亦有何妨?”
    单行健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明知对方的决定无法反对,如若不然,他当然不愿让两个来历不明之人参加。
    大小姐似乎一去音讯沓然,连公孙元波也有点不耐烦了,心想:“她莫不是到皇庄去查看虚实?早先听姓董的东厂校尉之言,似乎那所皇庄乃是鬼见愁董冲方面的地盘。”
    公孙元波已大致得知东厂的三大高手,除了三宝天王方胜公领袖群伦,权势最大,表面上是以他马首是瞻之外,其实这三大高手各有势力,不断地明争暗斗。因此冷于秋无意中发现董冲有这么一个地盘,便急忙前往查看,实是合情合理之事。
    他心念一转,便向单行健道:“单前辈且在此地等我,如果过了半个时辰尚未回来,你便带了李前辈离去。”
    单行健目光转到呆立不动的李公岱身上,问道:“李兄若是得不到大小姐解救,只不知有无妨碍产公孙元波道:“大概没有妨碍。”说罢举步行去。其实他识得如何解救李公岱之法,亦知道一个时辰后J李公岱穴道自然解开,但他故意这样处理,为的是使单行健心有顾忌,不敢不认真地等上一个时辰。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刮过田野,他迅快行去,凝目四望,竟不见一个人影。脚下的道路宽阔平整,可容马车驰驱,可见得沿着此路行会,一定会见到繁盛热闹的市镇。若然不是市镇,则只有“皇庄”才有这等道路。
    走了数里,但见一道河渠与道路连接在一起。再往前望,不远处有一片在院,高高矮矮的房屋,总共有百数十幢。
    在距这些房屋百余步的地方,那道河渠横过道路,绕流庄后,一道石桥跨过河面。桥的那一面立着一道木栅,上面横挂着一块木匾,写着斗大的“高粱皇庄”四个大字。
    公孙元波离那石桥还有二三十步,就停下脚步,小心打量。
    由于严寒侵袭,所以庄子后面不见有人走动。庄门则已经闭上,是以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形。
    公孙元波忖道:“假如冷于秋没有惊动对方,我自是可以笔直沿路行去。但冷于秋至今影踪不见,这就难说得很了。”
    正在想时,忽然发现庄院内有响动,当下连忙闪到几棵秀树后面。
    但见庄门“哗啦”一声打开,有四名汉子走出来。这四人都是短打装束,身上佩着长刀,个个动作矫健有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的庄稼人。
    紧接着一辆马车驶了出来。车身没有顶筵,所以车上装载的一口棺材看得清清楚楚。
    公孙元波不禁一愣,付道:“假如这口棺材中已装载得有尸体,那是无话可说。若是一具空棺,那就有问题了。难道他们已接到消息,乃是去接运姓董的尸体不成?”
    他念头一转,又想到冷于秋身上,不觉又心跳加剧,想道:“莫非棺中已盛载着她的尸体么?”
    但见那辆马车折向左方,沿着庄墙驶去。那四名大汉前后散开,拥着马车前行,很快就驶出数丈。
    公孙元波四下打量形势,由于他距庄院尚有一段距离,所以目光不致被屋子隔断,还看得见在后大致上是一片相当辽阔的树林,不过树木本来就木茂密,加以冬季严寒,木叶凋残,使人有空疏旷荡之感。
    他猜想这辆载着棺木的马车,一定是绕人庄后的林地,好像是到坟地去安葬似的,当下略感放心,忖道:“假如棺中尸体是冷干秋的话,庄中之人还会用棺木殓葬?”
    他旋即又发现马车前后的四名汉子不住向四下顾盼。一望而知,他们是小心查看周围的情况,大有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之意。
    公孙元波感到有异,决定跟去瞧瞧,但既然对方显得小心戒备,则行踪之隐秘自有必要。
    他略略后退,借着地形和树木的掩护,也向左方绕去,奔出老远,才兜折向皇庄那边。
    此时他已看见那高梁皇在后面,果然是一大片疏落的林地。
    行到近处,忽见前路被一道数丈阔的小河隔住。这才知道早先所见的那条河渠,一直行水流来,绕庄一匝,形成一道在河。
    公孙元波量度过河间的宽度,估计必须在河中心换脚借力一次才跃得过去,但河中当然没有可资落脚的地方。他毫不在意,先挑选地点,移到一排树木旁边。这儿的河面不但最窄,对面靠河边亦有树木,可供立即隐藏身形之用,于是他掣出了缅刀,拣中一棵碗口粗的矮树。原来他准备砍一段木头丢到水中,以便借力飞渡。
    他正要下手,忽见在这一棵矮树的内侧,竟有一枚已被折断,看那痕迹还是刚刚折掉的。
    公孙元波微微一笑,忖道:“看来冷于秋和我一样,也用同样的手法渡河,而且恰好也选中了这个地点。”
    心中想时,目光流转扫视,找寻冷于秋没有用完的树干,但居然找不到,这使他惊异起来,一时之间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照理说冷于秋折了一枝树干,最多只利用当中的一段,不须超过两尺,所以这儿应该有得剩余才对。此时他不但觉得奇怪,心中还泛起了不对劲之感,故此他特别小心地查听和打量四下的情况。
    本来这等情形,可能是冷于秋的老练,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但公孙元波却不如此认为,因为冷于秋既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渡河,已经够小心的了。在查明对方内情之前,她用不着过度小心,等到离开之时再把痕迹收拾干净亦来得及。
    根据这一些理由,公孙元波不肯相信这是冷于秋收拾干净的。他先假设是皇庄之人已来此收拾过,接着向下推想道:“是了,在这一段的河流,唯有这一处适合偷渡。皇庄之人当然亦瞧得出来,所以他们时时派人到此巡看,如果发现有砍树或其他痕迹,便可知道有人已经偷渡过河,潜入皇庄地界。”
    越想越觉有理,现在对于是庄之人为何进快收拾干净,理由亦十分明显了。敢请他们把这里收拾干净之后,如果敌方再有人接应,势必又在此处偷渡。只要再砍一棵树,是庄之人马上又可以查出。
    他冷冷一晒,并不向别处的树木动脑筋,心想:“我再把已折过的树逝它一截下来,虽然矮了一点,但反而不致为对方发觉。”
    当下一挥缅刀,砍下了一截尺许长的树身。为了免得被皇在巡逻之人碰见,迅即拾起这截木头,向河边抛去。
    等到木头已浮起来,公孙元波吸一口真气,贴着水面平平跃去。接着脚尖一踩,点在木上。他竟不再跃起,但那股冲力使他仍然向前迅移,霎时连人带木都到了对岸。
    他把这一截木头捞起来藏放在树丛内。一来避免在河上漂流,被人看见;二来离开之时也许还用得着。
    他在旁边的草堆中发现另一截木头,居然还是湿的。
    现在他奔入林地内,耳目并用,走了一阵,便听到了马车驶行的声音。循声跟去,先是看见两个大汉的身影,接着也瞥见了载着棺木的马车。
    由于公孙元波只想瞧瞧这口棺材送到什么地方,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逼近,这刻反而停下脚步。
    马车群践的声音,过了一阵县然消失,可知已经到了目的地。
    公孙元波估计一下距离,正要往前一探,但突然心头一动,忖道:“假使对方已知道有人潜入,则一切防范措施,势必针对着一个暗中的敌人。我目下若是顺着马车行过之处踉去,岂不是正好掉进对方的侦查网中?”
    他当机立断,迅即改变方向,以那马车声音消失的地方作为中心,绕个大圈,到了对面。
    这时他才向中心点潜行而去,变成从迎向马车来路的方向往前凑。虽然他仍须十分小心,但照事论事,皇在之火势难料到敌人打对面来,因为这一来等如这个敌人早已知道马车的践线而预先在前面等候一般,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他潜踪匿迹地趟行了数十步,发觉前面不远似是一片空地,当即选了旁边一株高耸的树木,攀了上去。
    这一攀到树巅,发现恰好在最佳的位置,可以俯瞰到那一片空地的大部分,自己却不虞对方瞧见。
    那辆马车停在空地上,四名大汉正把棺木抬下来,动作之间,显然极为小心慎重。
    在空地当中盖搭着一间矮小的木屋,两面敞通,所以看来内中空无一物,但屋前却有一座巨大的石香炉,高与人齐,雕刻得很精美。
    那口棺木抬入木屋内,架在木条凳上,之后,四名大汉分为两排,肃立在石香炉两旁。
    转眼;司,马车来路处出现两名白衣佩剑少年,大踏步行近木屋。
    公孙元波与他们相隔虽远,但仍然可以感觉得到这两名白衣少年,都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阴森神情。
    其中一个白衣少年问道:“都安顿了没有?”
    一个大汉应道:“都弄妥啦!”
    驾车的黑衣人这时方从马车上下来,走近他们,道;“两位这一路跟来,没有发现外人跟踪吧?”
    另一个白衣少年摇摇头,道:“没有,依咱看来,董大人似乎太小心啦!”
    黑衣人道:“这实在是不得不小心之事。董大人马上就陪娘娘驾到,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就这么几句话工夫,来路又出现人影。先是一个身着锦袍、留着三络长须的中年大汉行出来。但见他龙行虎步,威仪赫赫,一望而知不是平常之人。
    在他身后是一顶软轿,由两名灰衣人抬着,脚步矫健平稳,身上也佩着长刀,可见得这两名轿夫除了抬轿,还负有保护之责。软轿帷慢深垂,竟不知这里面坐着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见那董大人走入木屋,伸手打开棺盖,看了一眼,也没有把棺盖盖上,便转身行出这间木屋。
    一名白衣少年拿出几把香,点燃之后,插在石香炉内。
    董大人挥挥手,转身行去。那黑衣人高声道:“大人有令,着无职事之人容皆回避。”
    于是最先进来的四名轿夫、两名大汉以及这个驾车载棺的黑衣人,都迅速跟那董大入走出旷场。
    木屋前除了一车一轿,便只有那两名白衣少年。他们肃立轿旁,一个拿着本点过的香烛,另一个则不知在何处拿出来一盘果点,都捧在手中,看来是等轿中之人出来上香献祭。
    过了一阵,轿中之人还没有动静。连那远处眺望的公孙元波也感到心急了,暗念:如果高梁皇在有人返回京城的话,会不会发现单行健他们?他正在转念,忽然眼睛微花,但见一道人影踏入了旷场之中。这人衣袂飘飘,体态袅娜,正是无情仙子冷于秋。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付道:“奇怪!冷千秋踏入空地时,好像曾经穿过一层无形的墙壁似的,这种印象感觉,就像是大热天太阳晒热了地面,气体蒸腾时那种景象。但不同的是前者只是发生于冷于秋踏入时的一刹那,而夏天地面的热气腾升景象却是持续不断。”换言之,这一块空地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墙围住,有人穿过之时,无形之墙发生波动,旁观之人才得以看见。不过冷于秋看来并无异状,她一直走向软轿。那两个白衣少年转眼望见了她,都泛起了惊讶之色。
    左方的少年冷冷喝道:“姑娘站住!”
    冷于秋不理他,仍然向软轿行去,亦即是向这两名白衣少年行去,因为他们乃是站在轿前两侧。
    那白衣少年又道:“你听见了没有?我叫你站着!”
    冷于秋果然站着了,敢情她已距轿帝不到五尺,与左右两旁的白衣少年也相距不过六七步远而已。
    她指着轿子,道:“这里面是什么人?”
    她神色冰冷,口气含有命令般的味道,加上她的突然出现,种种因素,形成了奇异的力量,使人不敢轻易地对她无礼。
    那白衣少年皱眉造:“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你是谁?何故跑到这儿来?难道没有人通知你不可闯入来么?”
    冷于秋美丽如画的面靥上,泛起不悦之色,道:“哼!哪一个有资格禁止我?董冲么?
    笑话!”
    右边的白衣少年这时第一次开口,道:“你究竟是谁?如果要我们通传,也得有姓有名才行呀!”
    冷于秋道:“用不着你们通传,我自己瞧瞧。”
    她上前两步,已到达伸手就可以揭起轿帘的距离内。
    这时她发现那两个白衣少年都没有动静,不禁大感意外,心想:轿中之人如果不能让人看见,则这两名白衣少年应该出手阻拦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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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陷入困境
    冷于秋身为东厂三大高手之一,在这等奇怪的情势之下,可就显出她的机智应变能力实是高人一等了。但见她微微一笑,反而退开了一大步,道:“你们哪一个过来打起帘子,姑娘定有赏赐!”
    那两个白衣少年似是感到意外地怔了一下,都没有说话。
    冷于秋温声道:“你们都聋不成?”
    左旁的白衣少年先干咳了一声,才道:“姑娘好没道理,此地本来不许任何人闯入来的,你这是怎么回事?”冷于秋使出移形换位的身法,突然间已经在他面前,速度之快,使人简直看不清楚。
    那白衣少年大吃一惊,急退数步。可是当他站定之时,却发现对方仍然在他面前,距离并没有拉长。
    冷于秋慢慢举起五手,口中道:“你瞧,我这一掌拍出,手势有抓拿和拍击两种变化……”
    说到这里,她五手已经拍出,但却停在半路。正因她既停得快,又加以说明,是以那白衣少年根本没有动手防御。冷于秋接下去道:“假使你不闪不避,亦不出手抵抗,那么我拿住你胸口衣服,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出手抵御,或是反击,那么我化为拍击之势,这一把就要了你的性命。”白衣少年发愣地注视着她,竟不会说话。
    冷千秋面色一沉,其寒似冰,话声也透出森冷的杀机,道:“你决定没有?”
    白衣少年身子一震,道:“我……我……”
    只见冷于秋的手势已经移动,向他胸前伸落。白衣少年本能地举起左手封架,右手丢掉香烛,挥掌向她手臂疾削。
    此时冷于秋动作慢而白衣少年手快,所以她不仅掌势被封架住,同时玉臂也被他削中。
    但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冷于秋掌势一催,迅若雷霆般拍落。
    白衣少年虽是架住了她的手掌,可是她的掌力像一只巨锤般,“砰”的一声,击中了他的胸口。白衣少年应声摔倒地上,竟不再动弹。
    冷于秋一回头,望住丈许外的另一个白衣少年,道:“他这一跤可摔得不轻,你看清了没有?”
    那白衣少年被她弄糊涂了,应道:“我看清楚啦!但……但你究竟干出什么事情?
    你……你打死他没有?”
    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问她哪一件事才对,是以糊里糊涂走过来,但旋即醒悟不妥,忙即停步。
    冷于秋道9“他不让我拿住胸口衣服,我早就警告过他了。”
    话声中一晃身,到了这一个白衣少年面前。
    白衣少年心中大骇,叱喝一声,手中的盘子向她迎面奶去,同时一矮身,伸脚疾扫。
    冷于秋身子一侧,已把上下两股攻势全部让过,接着一伸手,就揪住了白衣少年的胸口。心念电转,付道:这两个少年的身手都不见得高明,莫非真是什么娘娘的小太监?想是这么想,但心中却知道不然,因为这两名少年虽是年轻,却分明都有胡子,声音完全是男性味道。假如是小太监的话,不但没有胡子,话声更是尖锐得有如女人,甚易区别。她指力已侵入对方体内,制住他的脉穴,是以那白衣少年简直像一摊烂泥一般,连站也站不稳。
    冷于秋冷冷问道:“轿子里面是什么人?”
    那白衣少年但觉全身既无气力,而且胸口也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惊惧痛苦兼而有之,忙道:“没…··船有人……”
    冷千秋表面上虽然神色不变,可是心头却大大震动,感到自己似是已跌入一个说不出是什么样子的陷饼中。
    她一松手,那白衣少年“叭啦”一声摔在地上,也爬不起来,原来他穴道已被制住了。
    她横跨两步,移到轿前,伸手一拨,轿帘登时跌落,但见轿内果然没有人,却有一尊三尺高的金色女神像。这尊女神有十多条手臂,眉目如画,竟是微笑的表情,而最令人感到不对劲的是上身全无衣服,双乳高耸。
    冷于秋目光流转,但见这多臂女神像的头上有一幅黄布,上面横绣着“威灵感应妙相殊色幽冥神后”十二个字。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在众神之中有这么一号“幽冥神后”,只有一点她不能不同意的,便是这具神像工艺佳绝,果然可以当得上“妙相殊色”这句话。
    四下一片死寂,冷于秋翟然回顾,空地上不但没有人影,各至连天色也大见阴暗低沉。
    她心中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生像是掉入梦靥之中,户是她的理智仍是清晰如常,是以得知决计不是做梦。这种恍促迷离难以形容的气氛,使她不由自主在发生必须“挣扎”的感觉。
    冷于秋的目光回到“幽冥神后”面上,墓地一惊,敢惜这尊雕塑而成的神像,好像已比刚才高大了许多。
    她退回数步,接着转身行入木屋,鼻中还嗅到石香炉内袅袅升起的氛红香气来。
    那具木棺是打开着的,冷于秋暗暗运聚内力,打算一看见可疑的景象,马上全力攻击,或者退走。
    她一步步行近棺材,发现此棺居然很深,老是看不见棺底有什么物事。直到她去到切近,伸头俯视,这才看见棺中躺着一个黑衣老妇,头上也扎着黑巾,是以那张面庞显得特别青白,皱起的皮肤和尖削的鼻子也特别惹眼。这个黑衣老妇似是毫无生气,但冷于秋敏锐的感觉中,却觉得她并没有死亡。那么她何以躺在棺中?还有人烧香祭奠?她俯视着棺中的妇人,忽然迷迷忽忽地想起了很多事情,那都是她小时候的事,久已忘怀,可以说没有一点印象,但现在却一件接一件掠过心头。这些往事,使她心境也有了变化,仿佛逐渐回到小的时候。
    她小的时候当然是很脆弱,没有什么力量可言,那时候外界的侵害,她可没法于抵抗。
    棺中的黑衣老妇眼睛慢慢睁开,眼珠十分呆滞,过了一阵,竟变得锐利森厉地注视着冷于秋。她长长吐一口气,面上也有了表情变化,恢复了生气。只听她用吵哑的声音道:“小女孩,你看见了什么?”
    冷于秋身子震动一下,接着伸手扶住棺边,支持着身体。
    黑衣老妇又道:“小女孩,听,谁在叫你?”
    冷于秋道:“是我娘的声音……”
    黑衣老妇道:“对,对,你娘在叫你回家。你肚子一定饿了,身上又冷,快快回家吧!”
    冷于秋的目光已变得十分呆滞,她已不知不觉陷入恍消迷忽的情境中。现在她果然感到又冷又饿,真个急于回家,回到母亲的怀抱中。
    黑衣老妇又道:“来吧!小女孩,让我带你回去,回到你娘身边。来吧!小女孩—
    …·”
    冷于秋听到“回家”两字,连连点头,那动作就仿佛是七八岁的孩子一般。事实上她这刻正已回到七八岁的幻觉之中,完全忘记了长大的经验,自然也忘记了自己竟是一个身负绝艺之八。
    她耳中听到寒风怒号、树木悲吟的声音,眼前天色昏黑,触目凄凉萧索。当此之时,她唯一急于得到的,便是赶快回家了。
    黑衣老妇坐起身,毫不费力地把一副金光灿烂的手铐套在她双腕间,“昨呼”一声,已将她双手锁住。
    她离开了棺木,可是动作显然很不灵活,浑身的骨骼不时发出“哟唤”的声响。
    直到这个黑衣老妇走出屋外,冷于秋才连连眨眼,好像在梦中快要回醒一般。那黑衣老妇走出了木屋,猛一摇头,氏长的白发从黑巾下散垂下来,顿时平添几分恐怖。但见她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兜来转去地走动,同时又从黑衣内掏出一些谷米之类的物事洒在地上。冷于秋终于身子一震,睁大双眼,四下打量,她一下子就记起了早先跨入木屋的经过,但其后好像有一段空白,老是想不起来。
    她转眼望出去,但见屋外空地上站着的黑衣老妇,正是她早先在棺中所见的那一个。这刻面向着石香炉,合掌作出膜拜之状。
    炉中的香烟笔直腾升,一望而知连微风也没有,故此烟气散而不乱。
    冷于秋突然间又发现了腕间的金铐,吃了一惊,运力一挣,竟没有把这副手铐震断,心知必是五金精英练成之物,便不再白费气力。
    她这时来反而心神冷静了,举步行出木屋,说道:“喂!你是什么人?”
    黑衣老妇目光仍然凝视着笔直升起的烟气,口中说道:“你猜呢?”
    冷于秋道:“可是来自茅山的法师?”
    黑衣老妇缓缓转过眼睛,望着这位巾帼奇人,惨白色的面上泛起一抹诡笑,额首说道:
    “不错,本法师来自茅山,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冷于秋道:“是不是董冲要你这样做的?只不知你这番得手,能得到什么报酬?”
    黑衣老妇道:“冷大人这一宗也猜对了,至于报酬……”
    冷于秋当她沉吟之际,接口道:“我可以比他多出十倍的酬劳,不管是什么东西。”
    黑衣妇人道:“只怕你办不到吧?”
    冷于秋道:“你还未说出来,如何知道我办不到?”
    黑衣妇人道:“这话也是。董大人许诺的酬劳种类甚多,其中虽然不乏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事,但也有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例如良材美质的炉鼎便是。相信你一定懂得‘炉鼎’的意义吧?”
    冷于秋点头道:“我懂得。”
    黑衣妇人道:“只不知这等报酬,你付得出付不出?”
    冷于秋道:“董冲办得到的事,我没有办不到,他给你多少个炉鼎?”
    黑衣妇人诡笑道:“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
    冷于秋道:“我可以马上付你十个八个。”
    黑衣妇人道:“但他给我的那一个,乃是本法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的好炉鼎。你虽然给我一百个,如是质地不佳,亦是无用!”
    冷于秋道:“这个倒要请问一声,究竟好到什么地步?”
    黑衣老妇道:“这可不容易形容了……或者这样说吧,他给我那个炉鼎,禀赋资质之佳,大概与你差不多。”
    冷于秋面色一沉,冷冷道:“法师如若耍弄姑娘,定让你后悔莫及!”
    要知“炉鼎”一词,在道术家口中,乃是“人”的代名词,有的是采阴补阳,有的是利用人体炼药,干奇百怪,说之不尽。故此黑衣老妇一说到她所得的炉鼎,资质与冷于秋差不多,冷于秋马上明白她其实说的就是自己。
    黑衣老妇口中发出阴森的笑声,道:“冷仙子既然说出这等不客气的话,那就恕本法师无礼了!”冷于秋哼了一声,道:“董冲已见到我了,是也不是?”
    黑衣老妇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董大人虽是接到报告,晓得有人潜入本在,但却不知是你,而他身有要事,是以依计行事之后,便匆匆赶回京城。你要见他,须得等到晚上。”
    冷于秋道:“既然董冲没有见着我,你如何知道我姓冷?”
    黑衣老妇党邪笑了一下,道:“冷仙子乃是什么人物,本法师怎能不识?现在不妨老实告诉你,早在几个月以前,董大人便曾制造一个机会,让本法师暗中见过你。本法师认为十分满意,是以今日把你弄到手中。”
    冷干秋道:“这样说来,他老早就把我许给你,作为酬报中的炉鼎这一项了?”
    黑衣老妇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冷于秋道:“那么你的法号,可不可以见示?”
    黑衣老妇道:“这又有何不可?本法师姓邢名焚,人称‘黑神巫’的便是!”
    冷于秋道:“我虽是外行人,但却听过黑神巫邢焚的名气,晓得你在法术门中,乃是一流人物。”
    黑神巫邢焚道:“岂敢!岂敢!冷仙子今日落在本法师手中,平心而论,也算不得耻辱之事。”
    冷于秋道:“这倒是平心而论,只不知邢法师你的外号可有什么来历故事没有?”
    黑神巫邢焚道。“当然有啦!本法师所施之术以黑见长,如在白昼出手,亦将变为黑夜。死在本法师手底之人,亦无不化为一堆乌骨。”
    冷于秋瞅着她一头白发,心中若有所悟,口中道:“邢法师是不是打算把我化为一堆乌骨?”
    邢焚发出森厉的笑声,道:“本法师哪里舍得糟蹋了一个像你这等良材美质的炉鼎?当然不会化为一堆乌骨,相反的,在十年八载之内,你将比现在更为美貌可爱。”
    冷于秋注视着这个老女巫,心头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但她既长于心机计谋,又见多识广,阅历极丰,处事十分老练,所以表面上一点也不显出厌恶,反而在有意无意中露出敬畏的神色。她道:“既然不是打算加害于我,这倒是人惊奇之事。只不知何以在十年八载之内更是美丽?”黑神巫邢焚道:“本法师的灵魂神魄将借用你的躯体,是以在十年八载之内,你的躯体分毫不损。”
    冷于秋忙道:“那么我呢?我的神魂将到何处去了?”
    邢焚泛起诡秘的笑容,道:“你在那儿。”
    她打黑施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黄色陶坛,形式就像常见的专盛骨灰的坛子一般无二,只是体积小得多。
    “你的魂魄就在这里面.直到散灭为止!”
    冷于秋不禁毛骨惊然,但觉这等邪里邪气的事情,实是不知从何着手破她的法。
    她回想一下,记得刚才一阵心神优格,那一段时间竟然成了一段空白。照这老女巫的说法,相信当自己的魂魄被摄入陶坛中时,情况与刚才一样,只是一片空白,却不知有没有期限,抑是永远就此失去了一切?这真是像梦庄一般的可怕遭遇,她空有一身武功,却不知如何抗拒才好,更不谈反击了。
    邢焚的白发在黑衣上飘动,相形之下特别刺眼,平添了几分阴森凄厉诡异之气。
    冷于秋暗暗运动行气,收摄心神,以免又在无意之中为这女巫所乘,一面迅快地想道:
    “她外号叫黑神巫,又自称一切法术都属黑色,但她的一头白发却与她所练的功夫似是有点抵触。照事论事,这一点应该就是她的弱点破绽了。只是我将如何利用这个弱点呢?”
    现在天色似乎更为阴暗,那具石香炉中的烟气笔直腾升,毫不散乱,实在透着古怪。
    冷于秋判断距离,心想,只要跃到寻丈,便可施展指功,隔空击毙这个老女巫了。要知道此举在冷于秋施展出手,只须一眨眼工夫,纵然不能得手,仍可迅即退回原地,料对方来不及反击。当下心意已决,故意抬头望天,“哎”了一声,道:“为何天色如此昏暗,莫非已经日暮了?”黑神巫邢焚冷冷道:“好让冷仙子得知,这便是本法师施展法力的景象。”
    冷于秋惊讶地向她左后方望去,神色奇异。
    邢焚不禁转眼望去,瞧瞧有什么古怪的物事令她如此讶疑。
    她眼睛才一动,冷于秋已跃前寻丈,快得就像电光似的,同时一股指力“嗤”的一声激射而出。
    黑神巫邢焚听得指力破空之声时,方自一惊,身子已被一股强大冲力撼动,震得退了七八步之远。但她并没有负伤倒下,反而冷于秋满面惊讶地望着老远的敌人。
    原来冷于秋指力发出之时,才墓地发现自己虽是跃前了寻丈,可是与敌人相距还有两丈之远,比之预料中的距离,无端端拉长了一丈有余,她的指力只能在一丈内有效,现下相隔两丈有多,当然不发生作用了。
    冷于秋晓得这又是女巫的邪法之一,使她在不知不觉中错估了距离。
    她的指力余波虽是把敌人震得后退,可是已经失效。当此之时,冷于秋更不迟疑,抱着万一的希望,身如风机电转般掠上去,又是一指遥遥点去。
    “嗤”的一声响处,黑神巫邢焚又连退了十余步。她面色大变,连忙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接着迅快退行到旷地的边缘。
    只见在空地当中的冷于秋,这时满面谈惆之色,转眼四望,显然已看不见敌人之踪影,是以游目四寻。
    黑神巫邢焚口中发出森冷的怪笑声,一面把手中的黄色陶坛盖子打开,挥指向坛口划来划去,口中念动咒语,声音忽高忽低。她突然间身躯剧烈地震动一下,不但咒语停止念诵,而且手中的小坛也掉在地上,可见得她发现了某种事情而万分震惊。
    这时在老女巫身后七八步之处,出现了公孙元波的身形。他手挺缅刀,满面杀气,指着这个黑衣妖巫。
    邢焚一转身,头上的长发飘飞起来,就像一把撑开了的小雨伞一般。
    公孙元波“啼啼啼”连退三步,双方的距离更接近了,因而都能把对方的面孔瞧得一清二楚。
    邢焚冷哼一声,道:“你是谁?”
    公孙元波双目如电,罩在这个黑衣老妇,道:“大爷公孙元波是也!”
    邢焚道:“你既敢擅闯禁地,可知一定不是董大人的手下。”
    公孙元波道:“不错!”
    邢焚道:“那么想必是冷仙子手下的人了?”
    公孙元波摇头道:“也不是!”
    黑神巫邢焚讶道:“也不是么?”公孙元波凛然道:“大爷如若是东厂中的人,岂敢现身扫惹你这等妖邪之辈?”
    黑神巫邢焚一愣,道:“嗑!这话敢情有理。”
    公孙元波又道:“大爷乃是忠臣烈士,正气上冲斗牛。你这等妖邪邪之辈,岂能摇撼我心!”
    黑神巫邢焚再三打量对方,付道:“这个年轻人果然有一股逼人的义烈之气,同时又发出强大的杀机,无怪我刚才心神大为震恐。”
    她深知自己目下决计不能示弱,更不能逃遁。因为妖法之道,本来就是运用精神的力量为基础,再辅以别的手法而成,若然她示弱逃遁,被对方趁机追杀,虽有妖阵,亦不攻自破。再者这个敌人武功高强,这也是一望而知之事。如果失去妖法神通,单凭武功,更非敌手了。
    她淡淡道:“好,本法师敬重你是忠臣烈士,不愿与你为敌。咱nJ各行各路,你瞧可好?”
    公孙元波道:“大爷早已听到你与冷于秋的对话,目下正是冲着冷于秋而来的,哪能就此罢手?”
    黑神巫邢焚道:“难道你打算救她不成?”
    公孙元波道:“不错!”
    邢焚道:“但你没有袒护她的理由呀!”
    公孙元波眼中射出嫉恶的光芒,杀机外露,冷冷道:“莫说我与她是一道来的,即使不然,只要碰见你这等邪人,也决难放过!”
    邢焚一瞧已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阻他动手,当下使出最后一着,仰天发出来鸣似的厉笑之声,接着道:“公孙元波,你可知道冷于秋将有什么变化?”
    公孙元波暗暗运功聚力,口中说道:“她有什么变化,我如何得知?”
    邢焚道:“那么我告诉你,她在转眼之间将变为一名疯子,现下的玉貌朱颜,到其时你连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果然。已头大震,忖道:“这倒是很可能的后果。”
    邢焚又造:“她虽然有机会毛发无损地与你携手同归,这个权力却是操于你手,你自家好好地作一决定!”
    公孙元波斥道:“胡说!这分明是威胁之言。你在爷爷面前,别来这一套!”
    邢焚道:“你只要向本法师一动手,冷仙子马上变为疯子。本法师虽是失去一个上佳炉鼎,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不光下手毁了她,势难分心兼顾。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公孙元波恨恨地瞪着她,道:“好,你放了她,我便带她走开!”
    邢焚道:“这话有何保证?”
    公孙元波面寒如冰,举起手中缅刀指着对方,阵阵森冷刺骨的刀气,涌扑笼罩着那个老女巫。
    邢焚但觉这阵刀气之中含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情知只要稍一迟疑,敌人刀势立刻全力发出,当下不敢怠慢,忙道:“好好,本法师释放了她。但你定须守信带走她,不得找我麻烦。”
    公孙元波宛如一具石像似的,既不动弹,亦不开口,但目光如电,紧紧盯住那黑衣老妇。
    只见她从囊中取出一件物事,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便往身上一抛,落在那片空地上。这件物事一落地,发出一阵轻微的爆炸响声。冷干秋突然发出惊“喧”之声,接着向这边奔来。
    黑神巫邢焚迅快蹲低身子,连双手都编入那件黑袍之内,乍看似是极矮的人,可是那一头飘垂的白头,却使她有一股脆异的味道。她好像是利用这件宽大的黑饱护住全身,又好像是由于碰上强敌,气势萎缩而矮小了一大截。
    冷于秋奔到切近,公孙元波才道:“大小姐,咱nJ走吧!”
    冷于秋讶道:“走?这妖巫呢?难道放过了她?”
    公孙元波道:“这是交换的条件!”
    冷于秋面色一沉,沉声道:“笑话!你如何有权替我作主?”
    公孙元波道:“你要在下袖手旁观么?”
    无情仙子冷于秋冷硬地道:“不错!你先走开,瞧我要了她的性命!”
    公孙元波道:“在下问的是在早先的情况之下,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使你陷于邪法妖阵之中?”
    冷于秋反问道:“你准知我无法脱身么?”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这样说来,在下为你着急出手,竟是做错了!”
    冷于秋一怔,道:“你说什么?”
    公孙元波没好气地道:“我说我为你着急而拼死出手,反而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啦!”
    冷于秋扫瞥邢焚一眼,道:“老妖巫,记着我一句话,七日之内,我将用你的白发编成一样物事。”说完这话,便举步行走。
    公孙元波心下甚是讶异,但暂不作声,收起缅刀,跟着她走。两人一前一后穿出了树林,来到河边,仍用浮木借力之法,渡过那道护庄河。
    直到绕行到路上,冷于秋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公孙元波。公孙元波不知道她心中又有什么鬼主意,只好也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她。
    冷于秋凌厉地望着他,道:“好了,你要什么报酬?说出来吧!”
    公孙元波讶道:“报酬?哦,你意思是指与妖巫交涉的那宗事情?”
    冷于秋道:“说出来,你要多少钱?”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我不要钱。”
    冷于秋道:“那么你要什么?只要是我办得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公孙元波还在摇头,冷于秋神色不善地接着又道:“就算是要我的身体,也没有不可以的。”
    他们之间弥漫着紧张和古怪的气氛。公孙元波气愤地瞪视她,大声道:“我不是为了报酬才帮你的!”
    “那你为了什么?”冷于秋问,“咱们一非亲非故,二无交情;以咱们的情形来说,连见义勇为也谈不上,你为何冒险出手?”
    公孙元波张口结舌一阵,才道:“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我并不要求报酬,你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好像我这样做反而得罪了你一般?”
    冷于秋道:“我平生不欠任何人之情,这是我的宗旨。”
    公孙元波道:“原来如此,那么我非索取报酬不可啦?否则你就不肯罢休,是也不是?”
    冷于秋面上的冰霜不知何时已融化了,因而看起来美丽动人得很。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道:“你真是一个傻瓜!”
    公孙元波苦笑一声,道:“现在我又变为傻瓜了。唉!跟你在一起,迟早不知道会变为什么东西?”冷于秋转身行去,公孙元波只好又跟她走,却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人我实在测不透,只不知你刚才何以忽然肯放过了那个妖巫?还有就是你当真能在七日之内把她杀死么?”
    无情仙子冷于秋脚下不停,向前行去,口中应道:“说到我当时竟肯听你之劝,暂时放过了那个老妖巫,为的是你一句话。”
    公孙元波讶道:“我的一句话?那是什么话?”
    冷于秋道:“你当时质问我说,是不是你替我着急出手之举,反而对不起我?在这句话中,你想到替我着急,所以我决定暂时放过那女巫,让你兑现保证的诺言。”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人情味,可是后来我的态度实是叫人感到难堪。”
    冷于秋“哼”了一声,道:“你别忘了,现在你还是俘虏的身份!”
    公孙元波道:“假使我逃跑了呢?”
    “你心中也知道,如果我要报复,单单是你这一条线索上牵涉出来的人,最少也有二三十条性命。”
    公孙元波道:“我知道,但你最好不要通我。”
    冷于秋道:“我逼了你便又如何?”
    公孙元波道:“若是我无法可想,只好趁你遭受攻击之时,做出落井投石之举了!”
    冷于秋道:“那你就试试看!我可以告诉你,除了这条路之外,你别无脱身的机会。”
    这时他们已走到早先李公岱穴道被点之处,路上沓无人迹。
    冷于秋停步道:“你让另一人把李公岱带走了么?”
    公孙元波道:“如若不然,岂不是被董冲碰见了?”
    冷于秋道:“我的独门点穴手法,如若逾时不解,真气逆攻心脏,非死不可。这条人命,可别记在我帐上!”
    公孙元波道:“如果你不想背滥杀之名,咱们一同去寻找李公岱,把他穴道解开,也就是了。”
    冷于秋道:“我哪得有这许多空闲时间?”
    公孙元波道:“这倒容易,只要你不是不肯出手救人,就好办了。”他立即提高声音,叫道:“单前辈,晚辈回来啦!”
    叫了两声,八九丈外有人回应,不一会,单行健便奔出路上。
    他一眼望见冷于秋也在场,顿时露出喜色,道:“姑娘回来啦!那就好了。”
    冷于秋冷冷道:“何好之有?”
    单行健一怔,不敢胡乱开口。要知道他乃是老江湖,心知冷于秋这样人脾气难测,如果一句话说错,可能从此断送了李公岱的性命。
    公孙元波问道:“李公岱前辈呢?”
    单行健道:“在那边树林内,看来情况有点不妙!”
    公孙元波道:“请把他搬到这儿来。”
    单行健迅即走了。冷于秋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救他?”
    公孙元波道:“在下自是无能为力,还望姑娘出手解救。”
    冷于秋道:“既是靠我,为何不先问准了,才叫他把人搬来?”
    公孙元波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亦不是大好大恶之土,而且与姑娘你根本谈不上恩怨,你可不至于让他枉死吧!”
    冷于秋道:“我是东厂的恶人,你是忠义仁侠之士,所以对事情的看法很难一致。”公孙元波明知她语不由衷,可是又不便与她争辩,辩亦无益,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
    单行健霎时已将李公岱搬到路上,但见这个山东的知名之士,还是那副僵木的样子。
    冷于秋背起双手,望住公孙元波,大有瞧瞧他如何解决这等僵局之意。
    公孙元波逼得没法,说道:“姑娘早先不是说过,不喜欢欠人之情么?”
    冷于秋柳眉登时紧紧皱起,道:“傻瓜!难道你愿把我欠你的人情,浪费在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么?将来轮到你有问题时,谁来救你?”
    公孙元波道:“但在下岂能见死不救?”
    冷千秋转眼向单行健望去,问道:“你想不想我出手解开此人穴道?”
    单行健连忙道:“当然想啦!还望姑娘高抬贵手,解开敝友的穴道。”
    冷于秋道:“我解开了他,你们是回去呢,抑是还要继续你们的行动。”
    单行健不敢骗她,道:“/J河等仍然要继续依计划进行?”
    冷于秋道:“很好,我们跟你0法瞧瞧,行不行?”
    单行健不敢拒绝,因为她语气中,分明要以这件事来交换李公岱的复原,当下断然应遵:“行,行。”
    冷于秋走过去,在李公岱相应的穴道上连击三掌。李公岱“哎”的叫了一声,身体已能动弹。
    单行健等他呼吸吐纳了一阵,才问道:“李兄觉得怎样了?还能照常行动么?”
    李公岱点点头,道:“大概没有什么妨碍。”他向公孙元波拱拱手,接着又向冷于秋施礼,道:“承蒙姑娘大度包涵,释放在下,实深感激。”
    冷于秋道:“我和公孙元波打算踉你们去瞧瞧,你怎么说?”
    李公岱忙道:“姑娘既是如此吩咐,小可岂敢有违?”
    他们目下已知道冷于秋乃是东厂的主脑人物之一,是以不但惧怕她的武功,更惧怕的是她这种身份。
    单、李二人弃了马匹,转头向回路走,到了官道上,再向北行。冷于秋与公孙元波在后跟随,竟不询问。
    但见单、李二人行得甚急,可见得时间迫促,不一会已到了一处山坡。但见山坡的另一边不远处,有一座庄院。这座庄院占地虽然不大,但石墙高筑,四角各有一座高高的碉楼,瞧来气派不小,而且也可看得出戒备十分森那。
    他们在山坡上向下望,由于相距尚远,而且前面有些树木遮掩,故此不虞被庄院内之人看见。但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这在院所选择的位置绝佳,因为只要在四角的碉楼中派人不停地守望的话,任何人都休想潜近庄院。
    只见单行健和李公岱举步行去,方向正是直奔那庄院。
    公孙元波与冷于秋对望了一眼,各自表示心中的疑惑不解,但他们仍然跟着单、李二人,向坡下奔去。
    公孙元波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大小姐,这座住院,瞧来比那高梁皇庄还要透着古怪些。”
    冷于秋道:“我瞧这两个家伙的行动更古怪些。”
    “是呀!他们既是来探对头的隐秘,何以又毫无忌惮,直奔而去?”
    冷于秋道:“在我印象之中,这座庄院好像所有的人都风光死绝,是以既无炊烟或取暖用的火烟,亦不见有柴茶粮食马匹牲畜之类,人影自然更没有啦。”
    公孙元波道:“错非如此,单、李二人焉敢直奔而去?可是我心中仍然觉得有点不妥。”
    他们奔行得很快,几句话工夫,已迫近了庄子向南的大门。
    单行健伸手一推那道庄门,但见两扇高大的木门竟应手移开,打开了两尺许的一道缝隙。
    李公岱讶道:“奇怪,这扇大门居然没有闩上。”
    他们随即从裂缝中闪身行入去。公孙元波与无情仙子冷于秋对望一眼,彼此间发现了对方的疑惑。
    公孙元波道:“他们到底是暗查敌人的巢穴呢,抑是来探访老朋友?”
    冷于秋耸耸肩,道:“那要问问他们才晓得啦!”
    公孙元波微微欠身,作了一个请她入内的手势。冷于秋头一昂,便走进去了。
    入得庄内,这两位年轻高手,马上就感觉到此庄的确没有人类居住。此外,这座孤零零建在旷野中的庄院,莫看外表陈旧,庄内却没有一点潮湿毁败的气味,相反的,有些油漆粉至还透出新鲜的气味来。
    但见单、李二人已奔向正对面的第一进厅堂。公孙元波和冷于秋当下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一行四人走入宽敞高大的厅堂内,接着一直由右边向后面搜进去,再由左方绕个圈子出来。搜看了这么一大圈,这座庄院当中的主宅,大致上已走遍了。
    他们回到厅堂上。单、李二人低声商量,都露出焦灼的表情,紧接着二人又向内进行入去。冷于秋往椅子上一坐,道:“公孙元波,你如果还有兴趣,那就跟他们走,我看他们仍然弄不出什么名堂的!”
    公孙元波道:“好,我去,但如果他们发现什么物事,大小姐你这一跤可栽得不轻。”
    冷于秋撇撇嘴唇,很自信地摇摇头,身子仍然坐在椅中。
    公孙元波笑一笑,转身行去,耳中只听冷于秋好像自言自语地道:“你们多跑跑腿,我却要多用些脑筋。”他没有回顾,霎时已转入内进。
    这一次单、李二人不像上回那样,经过每间屋子只伸头进去望望,而是偶然也走入房内,到处地瞧。
    公孙元波默默跟着他们,也不询问。直到他们已查看过五六间屋子后,他已明白这两人也不是逢屋就搜的,仅仅是每一进的主要房间才过去看看,但行动相当匆速,好似要赶时间一般。
    公孙元波付道:“他们在搜寻什么?如果此地乃是那八臂哪吁陆廷珍的秘室,则看这等情形,大概已不准备使用了,如何还找得出什么东西来?”
    他和冷于秋一早已跟单、李二人憋上了,如果单、李二人不说此行的目的,则他们凭才智眼力,看出这是怎么回事。此外,公孙元波与冷于秋之间亦成了暗斗之局,各自设法比对方先找出答案,所以他们现在就算在一起,也不会讨论了。
    单、李二人已绕到左边的重重屋宇,如果仍无所获,则不久又将回到前面的大厅堂内。
    这一次公孙元波没有跟他们入屋,只站在外面四下乱看。但见这个通天院子内种植得有不少花卉,只是有一部分已经枯死。这使人联想到一定是fRI没有人居住,乏人灌溉之故。
    他只等了一阵,单行健和李公岱便先后走出来。
    李公岱拉住单行健,道:“单兄,咱们别忙着往前搜。”
    单行健讶道:“李兄有何高见?”
    公孙元波也感到兴趣,因为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以正常的声音说话,而且似是打算讨论这一番搜查的目的。
    李公岱道:“以兄弟看来,如此搜下去,仍将是徒劳无功。”
    单行健道:“李兄的意思敢是要放弃搜查么?”
    李公岱道:“那倒不是,而是向公孙兄请教请教。”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你们的机密,最好别跟我讨论。”
    李公岱道:“公孙兄和大小姐,也可以说得上是极有能耐的人物了,经过了这许久的时间,居然还不探询在下等此行的目的,难道你们两位连一点好奇之心也没有么?”
    公孙元波道:“假如你们搜不到任何物事,则问了之后,还是有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
    如果你们搜得出所寻的物事,则到时我们亦一望便知,何须多费唇舌?”
    单行健道:“公孙兄这等理论,在下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不得不承认是第一次听到。”
    公孙元波道:“难道晚辈说错了不成?”
    单行健道:“那也不是。在下说出来可别见怪,两位的反应实是有点不近人情。”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但你们两位前辈的行径,亦有很多地方违背了常理。”
    单行健抬头望望天色,面上立时泛起了焦虑的神情,接着才道:“不错,我等的行径,的确有些地方似是不合情理。”
    李公岱道:“单兄这样与公孙兄谈下去,只怕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言!”
    单行健道:“李兄说的是,兄弟这就向公孙兄请救c”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好说了,这请教两字不敢当得!”
    单行健道:“访问公孙元,假如在下说这座庄堡(南藏有大量黄金白银,公孙见信是不信?”
    公孙元波一愣.道:‘’这话实是教人难以背信。”
    单行健道:‘“公孙兄何以认为不能相信T”
    公孙元波道:“如果此地藏得有大里金银,决计个会无人看守。”
    单行健道:‘”若是有某种理由,使得原有守护此地之八个部撤走,而新换的一批人马,又因某种原因,不能依时赶到接乔,这其间便出现厂一段空档。只不知这个说法.公孙兄认为有没有可能/’公孙元波忖道:“单行健、李公岱皆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但这还没有什么了不起.最重要的是他们眼下等如是代表了冀鲁和双龙两大嫖局。这两大源局势力甚大,是以获得秘密消息以及派出人马以拦阻接管此堡的人,都可以办得到。”他点点头.道:“若是如此,当然有可能啦!”单行健道:“那么公孙兄认为这些金银,可能放在何处?”
    公孙元波道:“相信一定建造得有地客或密室,反正不会藏放在当眼之处。Z’单行健道:“我等也是这样想法,可是搜到现在,还找不出一点痕迹线索。”
    公孙元波道:“如果是地窖或密室,自然是不易发现人口。”
    单行健道:“公孙兄只有这一句结论么?”
    公孙元波道:“假如前辈当真为了搜寻藏金,何以专向卧室直看?再说若是两位分头查寻,当然更为有效,但你们并不分开,可见得除了藏金之外,只怕另有作用。”他笑了笑,又道:“晚辈如果说错了,两位可别生气才好。”
    单行健道:“公孙兄果然才智高人一筹,观察力之强,当世罕有匹涛。不瞒你说,我等除了查看藏金的传说是否确实之处,还要查究一个人的下落。”
    李公岱道:“单兄若把一切内情说出,只怕将有严重后果!”
    单行健道:“兄弟认为事到如今,不妨豁出手去,干脆向公孙兄请教一下。以公孙兄的才智,说不定能指出一条明路。李兄认为如何?”
    李公岱沉吟一下,才道:“兄弟虽是不赞同,但单兄乃是此次行动的土脑,若是作此决定,兄弟也没有话可说。”
    单行健向公孙元波道:“我们听说缥行第一高于五香火方百];l并非闭关于华山,而是居住在此堡之中,已经有三年之久。”
    公孙元波道:“这位方百川就是首创镇北嫖局的人,是也不是?”
    单行健道:“正是这位方前辈。”
    公孙元波道:“他既没有犯下不赦之罪,何须销声匿迹潜居此地?”
    单行健道:“因为陆廷珍接办镇北缥局三年以来,用了种种不合规矩的手段,几乎把同行的生意全部抢去。假如方百川露面的话,一定会受到同行中的故交好友质问,所以他不得不躲起来。”
    公孙元波道:“如果他存心躲起来,咱们再搜上三天三夜,亦将是徒劳无功之事。”
    单行健道:“不错,但我等全都怀疑不是方百I;旧躲起来!”
    公孙元波“哦”了一声,耸然动容,道:“单前辈的意思说方百川是被迫失踪的?”
    李公岱接口道:“正是此意。假使方百川曾在此地幽禁了三年之久,则目下虽是迁走了,也应该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线索。”
    公孙元波灵机一源9,仰天打个哈哈,道:“两位当然找不到一点痕迹线索,找得到才是奇怪之事!”
    单、李二L人都为之愕然,甚至忘了出言相沟。
    公孙元波解释道:“因为这座庄堡建造至今不会超过三两个月,因此方百川焉能在此地幽禁了三年之久?”
    单行健霍然道:“是啊!我也嗅到新的粉至以及油漆等气味,早该想到此堡乃是新近建成才对。”
    公孙元波伸手指着墙边的花卉,道:“请看这些花卉有不少枯死,乃是最有力的说明。
    因为枯死的花卉,不是无人灌溉,而是移植于此后,有些不能适应新的土壤,故此枯死。这等情况,与其他原因的枯死不同,而且枯死的数量也太多f一点,可以证明这是刚刚移植到此不久,连更换的时间都没有。”李公岱道:“若是如此,那就连藏金的情报也不可靠啦!”
    单行健点点头,道:“不错,但这可把咱们给掉在闷葫芦里面了。”
    公孙元波道:“晚辈不知道你们的情报如何获得,但有一点敢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情报一定很可靠。”
    李公岱道:“是的,绝对可靠!”
    公孙元波道:“那么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便是陆廷珍已查出了把情报供给你们之人,特地假做了这么一些消息,把你们大大愚弄一下。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作用,至少也会是一个陷讲。换句话说,咱们现在都落入陆廷珍所设下的陷姘中了!”
    单行健和李公岱都面色一变,转眼四看。公孙元波道:“如果真是陷断,则咱们一入此堡,已经插翅难飞。现在才查看叮太迟了。”
    单行隧道:‘’至少还有一点可以庆中的.那就是咱们一行、、人,有四位没有落网。”
    公孙元波道:‘kZ晚辈和大小姐却无辜掉入广漩涡中。”
    单行健道:“大小姐坚要插手,怨不得别人,只有公孙见才是无辜受累。”
    公孙元波道;“现在还难说得很.因为我忽然想起.陆经珍刎可要建造这样一个在堡呢?试看此堡的设计,足以完全与外界隔绝,不透半点风声,可见得将来居住这J[的人,一定不能被外界看见或得知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呢/’李公岱愕然答不出话.连单行健也是膛目无言。
    公孙元波又道:“这些居住此堡之人·不问可知必是个恶不赦之辈,或者是能使陆廷珍招来奇祸的人。”
    单行健道:“难道陆廷珍利用此堡,以窝藏天下江洋大盗么?”
    公孙元波道:’‘当然不是。因为江洋大盗迟早会离开做案,一旦被捕,就可能供出这个地方,所以陆廷珍所窝藏的,势必是不与江湖发生关系的人。”
    李公岱道:“既不是犯有死罪、天下通缉的江洋大盗,在下可就想不通啦!”
    单行健道:“在下也弄糊涂啦!但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堡为妙,纵然已落在陷讲中,说不定尚有一线机会!”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这倒不妨试试。”
    他们一直奔出大厅,已不见冷于秋的踪影。宽敞巨大的厅堂内,也没有别的人出现。
    李公岱冲口道:“也许咱们还来得及逃走。”
    公孙元波道:“但愿是晚辈瞧错了。”他举步行去,到了厅门,向外一望,便回头拍手道:“两位请过来瞧瞧!”
    单、李二人连忙奔去,目光投出厅外,但见广场上有人有马匹和马车等,热闹得很。在广场的另一面,放置得有二三十个巨大的木箱,但都是散放地面,没有相叠的。那些牲口和马车,蹄轮都用草和布包扎着,怪不得如此浩荡的队伍,居然没有一点声息。
    公孙元波低声道:“以我估计,此地最少也有六七十个人。”
    单行健道:“其中有十几个是车夫,十几个是管搬动的脚夫。真正能动我们的,只有一半!”
    李公岱道:“一半就够咱们受的啦!只不知那位大小姐躲在什么地方。”
    他们说到这里,广场上一个方面大汉洪声道:“诸位请出来吧,躲在屋子里终究不行的!”
    那方面大汉的话声雄劲清晰,传入大厅之中。
    单行健眉头一皱,低声道:“咱们的踪迹已经泄露啦!”
    李公岱道:“单兄可曾见过这批人马?”
    单行健道:“这个发言的大汉似是见过,一定是曾经夹杂在镇北嫖局的大队人马当中,所以只留下模糊的印象。”
    李公岱道:“兄弟倒是在镇北源局押嫖的人马中见过其中几个,看来这些人马皆是镇北嫖局的精锐了。”
    单行健道:“此堡四周皆是平旷之地,咱们若是不战而逃,只怕仍难逃得过他们快马追杀。”
    李公岱慨然遭:“咱们岂能不战而逃!但公孙兄却不妨躲起来,觅机逃走。”
    他们向公孙元波望去,只见他正在凝眸寻思,竟似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单行健碰他一下,道:“公孙兄,咱们要出去啦!”
    公孙元波从沉思中醒来,道:“单前辈说什么?”
    单行健道:“敌人已知道我等匿藏大厅之中。在下和李兄势须挺身应战,故此请公孙兄准备一下,觅机逃走。”
    公孙元被遣:“两位前辈不可出战。,’李公岱道;“敌众我寡之势,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一则此堡地形不利逃走;二则咱们在江湖中略有声名,这面子也是不能丢的!”
    公孙元波道;“但以晚辈看来,这帮人马分明擅长合围冲杀之术,若是到旷场中,正好被他们大显身手。”
    他停顿一下,又遭:“但前辈的话也没有说错,此堡地形实是不利逃走。看来今日的情况实是凶险万分!”
    单行健沉声道:“然则公孙兄有何打算?”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实不相瞒,晚辈不想介入江湖仇敌的漩涡中。”
    单行健道;“既然公孙兄赐告实话,在下倒是有一件事相托。”
    公孙元波本想推托不管,因为他的确没有时间可以管这等事情,但话还未出口,只听单行健已道:“公孙兄如果逃得出此堡,相烦把咱们的遭遇,派人告知双龙或冀鲁缥局。就是这么一个口信相托。”
    公孙元波一怔,心想这件事等如临终的未了之愿,岂能推托不管?当下颔首道:“只要晚辈能够生还,一定为两位办妥此事。”
    单行健和李公岱都向他抱拳答谢,接着大踏步走出厅堂。
    他们在数十对目光注视之下走落场中,虽是谈不上气势,但也步伐如常,已经算是难得了。
    场中人移马动,霎时间所有的车夫、脚夫和车马等都避到远远的角落。广场中还有十几二十人,以及数目相等的马匹。
    单行健暗中一数,共是十八名劲装大汉留在场中。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马匹之时,但见马匹皆是上佳名驹,雄骏异常。这十八匹矫健骏马不但鞍路鲜明,而且被挂得有如战马,鞍边都另有一件长兵器和盾牌,有的还多了一副弓箭。
    单行健心头大震,向李公岱扫瞥一眼,低低道:“李兄,他们一共是十八骑,岂不太巧合了一点?”
    李公岱面色也大大变动,道:“莫非他们就是‘燕云十八骑卜”
    那个为首的方面大汉用洪亮的声音道:“两位低声交谈,倒像是疑心一件什么事似的,只不知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单行健道:“不错,咱们正是在猜测强徒的来历。”
    方面大汉道:“请问猜到了没有?”
    单行健道:“还没有,尊驾可肯见告?”
    方面大汉道:“告诉他们也不妨,但你们还有同伴没有露面,是不是想暗暗溜跑?”
    “尊驾这样说来,像是已经知道我们的人数了?”
    方面大汉道:“不错。你们来时,路上有人看见,共是三男一女,咱说得可对?”
    单行健点点头,道:“尊驾既然晓得,就算是三男一女吧!”
    方面大汉道:“何以是‘就算’三男一女?难道这数目与事实不符么?”
    单行健道:“我等来时,不错是有三男一女,可是那位姑娘,其实与我等不是一路,她目下到哪儿去了,连我等也不知道,这话只不知尊驾信是不信?”
    方面大汉不作答覆,继续问道:“那么还有一个男的呢?”
    单行健道:“他与我等亦不是同路人,甚至也不是江湖中的人物。这话你信不信呢?”
    方面大汉道:“岂有此理!难道你们和那一男一女,只是在路上恰巧碰上的不成?”
    李公岱见单行健不开口,便接着应道:“正是在路上遇见的!”
    方面大汉仰天大笑,道:“但我们刚才有人入属探看,明明见到你们共是三人。”
    李公岱道:“兄弟记得咱们没有说过不知那个男的下落之言,只说与他并非同路之久而已。”
    方面大汉道:“听两位的言谈以及挺身而出的行径,可知两位皆是当今知名之士,是以处处保持身份,既不不战而逃,亦不愿说假话,这等风度,兄弟既敬且佩。”
    他回头又道:“五弟,你可认得出这两位是谁?”
    一个白面无须的大汉应道:“瞧他们两位的兵器,可知左边的是山右名家快杖单行健,右边的是五行刀李公岱,皆是当今颇有名气的高手。”
    方面大汉眼见单、李二人都不否认,当下笑道:“我这老五博知天下人物,只要有点名气,他必能认得出来。话说回来,只要他认得出之人,也必是当今武林知名之士。”
    当这方面大汉口中说着推许单、李二人的话时,其他的人已纷纷跃登马背。单行健心下狐疑,道:“兄台好说了。只不知诸位何故纷纷上马?”
    方面大浪面色一沉,换上一侧冷酷无情的神情,道:“两位是真不懂呢.抑是明知故问ti”
    李公岱应道:“单兄,此人词色不善,看来今日势难善罢甘休。咱们最好不与他说话!”
    单行健颔首道:“李兄说得不错。”
    只听沉重的蹄声纷沓散开,原来那十余骑已经迅快分布在四周。方面大汉耸身一跃,也坐上马背,俯视着单、李二人,冷冷道:“两位如若把来意说出,并且将如何晓得有敝堡这么一处地方的原因见告,便可不死!”
    单、李二:人各各掣出兵对,都不言语c“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方面大汉又追,“如果两位再不开口,这一辈子永无开口的机会了!”
    单、李二人仍然不理,各自严密戒备四下的人马。
    方面大汉狞笑一声,缓上略一示意,跨下的骏马立即以碎步后退,一直退到由十余骑组成的包围行列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广场上突然间弥漫着阵阵杀气,虽然没有投鼓之声助威,但已具有千军万马的威势。
    事实上这十八骑散开包围着单、李二人,在偌大的广场中,显得寥寥落落,人数甚少;可是这十八骑每个人的姿势以及进退时的动作,却形成了强大的气势,使人泛起了陷身于千军万马中的感觉。
    为首的方面大汉响亮地喊了一声口令,所有的人都取出了鞍边的长兵器,另一手则取起盾牌。
    李公岱厉声道:“诸位敢是燕云十八骑么?”方面大汉纵声大笑,道:“不错,李兄有何见教?”
    李公岱道:“没有啦!”
    单行健接口道:“听说燕云十八骑劫取各路缥银,洗劫富户,所过之处少有活口,可想不到居然匿藏在京银近郊。”
    方面大汉响亮地喊道“:’‘燕——云—一铁——骑!”
    在他左边对面一个大汉接着洪亮喊道:“纵——横——无——敌!”
    在右边对面又另一个大议应道:”‘杀—一人——如——麻!”
    这三声响亮震耳的口令喊过,蹄声大作,十八铁骑一齐移动,均是向前推进。但他们的速度有快有慢,霎时间快老越快,但见从不同的角度各有一骑超前冲出,齐齐向核心中的两人迅疾杀去。长柏大刀以及镶着精钢的盾牌闪闪生光,配上雷动的蹄声,使得这阵冲杀的威势更是令人震慑。
    但见这六骑一冲近单、李二人,各施枪矛刀斧,凌厉攻击了一记,便各各错开,继续向前驰出。这时头一批的六骑已等如各自向不同方向散开,也就是说。他们乃是在中心点交会之时,向单、李二人攻击了一招,便又继续向前,变成了散开的阵势。
    然而第二批六骑,紧接着又从四方八面冲到。他们使的均是长兵刃,各自在中心交会之际,向单、李二人狠狠一击,便又错开了。
    现在轮到第三批攻击,蹄声宛如息鼓雷鸣,刀枪如狂风暴雨杀将上去。这第三批方一错开,第一批人马再度回头攻到,成为第四度的攻击波次。如此第五波第六波一直不停地攻击,喝叱声、铁蹄声、马嘶声以及金铁交鸣声,还有那千百道耀眼的精光,只杀得核心中的单、李二人汗流泱背,气喘吁吁。这等强大的合围硬攻的情势,老练如单、李二人,六七波下来,已知道今日万万逃不过劫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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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履险如夷
    单行健一想不妙,情知挨下去,徒然落得筋疲力尽而死,倒不如趁现在尚未力竭,拼上一下。他这边心念方决、振臂暴喝扑起之时,耳中也听到李公岱大喝之声。
    雷鸣般的蹄声挟着刀光枪影一冲而过,两名骑士分别翻身跌坠马下。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马一齐停歇,都不移动,一切声响倏然沉寂。但见单行健铁杖拄地,李公岱则屈下一膝,半跪地上。这两位武林名手身上都现出不少血迹。
    李公岱首先栽倒地上,不再动弹。
    单行健转眼一望,目光首先掠过李公岱的躯体,接着掠过地上两个骑士的尸首。这两人都是在同时之;司被他和李公岱击杀的,只是当他们击杀敌人之后的一刹那间,各人身上数处要害也遭敌人刺劈。单行健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凭我和李兄,只换回两条性命,唉!”
    屋内行出一人,大步走入广场,穿过那些铁骑,一径走到单行健身旁。那燕云十八铁骑的领袖居然没有加以拦阻,亦没有发令攻击。
    这个人正是年少翩翩的公孙元波,他眼见这十八铁骑的精妙围杀之术,想到堡外地势,情知自己只要一逃出堡外,立刻会被四角碉楼的桩哨发现。这时燕云十八铁骑闻讯追击。在那平旷辽阔的地方,适足使这十八铁骑发挥出更强的威力。故此他宁可现身出来。当然他已打算过如何抵御之法,不过也许不用动手,假如应付得好的话。他一看单行健这等模样,已知命在须臾,当下道:“单前辈,你们能够反击,杀了他们两人,已经太不容易了。”
    单行健道:“公孙兄何故不逃?”
    公孙元波道:“晚辈亲眼看见燕云十八铁骑的武功和精妙骑术,还有这些坐骑都是万中选一的上佳名驹,自知万万逃不掉!”
    单行健道:“这话也是…”
    他突然一阵剧痛,痛得停了口,过了一阵,才缓过这一口气。
    公孙元波道:“单前辈可有什么遗言么?”
    单行健苦笑一下,道:“公孙兄除非是与他们一伙的,不然的话,你只怕再难以逃生,在下纵有遗言,说了也等于没说。”
    公孙元波道:“晚辈不但不是与他们同党,甚至还是第一次听到燕云十八铁骑之名,只不知这话前辈信不信?”
    单行健道:“你既然不是与他们同党,又不是江湖之人,则没有听过燕云十八铁骑之名不足为奇,事实上他们的行踪飘忽,手段狠毒,所以恶名还未昭彰!”
    他突然抬头一笑,道:“但从今以后,燕云十八铁骑只好改为十六骑啦!”
    一直没有作声的方面大汉,突然接口道:“那也不见得!”
    他跟着高声喝道:“候补之人何在?速速披挂上马!”
    霎时间两名大汉应声奔出,拾起了地上的兵刃和盾牌,翻身上马,登时又恢复了十八骑之数。
    这时又有几名脚夫过来,将尸体搬走,只剩下了单行健和公孙元波在当中。
    单行健讶愕地睁大双极,扫视那一十八铁骑一眼,才赖然道:“原来这十八铁骑随时有人补充,无怪出道两三年来并无损折,还是十八个人。”
    方面大汉傲然大笑,道:“不错,燕云十八骑永远不会减少,但这个秘密,你们已没有机会泄露出去啦!”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墓地感到心头灵光闪现,好像可以从对方这一句话中找出保存性命之道,但用心寻思时,反而变成一片空白,毫无端倪。
    忽见单行健头颅一垂,枕在握住铁杖的双手上不再动弹。公孙元波吃一惊,连忙唤道:
    “单前辈!单前辈!”
    方面大汉冷冷道:“他已经死了,还叫什么?”
    公孙元波退开两步,登时有两个脚夫奔过来,把单行健的尸体搬走。
    方面大汉据鞍俯视着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以威严有力的声音道:“朋友请报上姓名!”
    公孙元波道:“在下复姓公孙,贱字元波,只不知阁下的尊姓台甫如何称呼?”
    方面大汉道:“公孙兄知道燕云十八铁骑之名,已经足够啦!”
    公孙元波挑战地驳道:“难道阁下在这等情势之下,还怕泄密不成?”
    方面大汉冷冷道:“公孙兄已是瓮中之鳖,岂能泄密?”
    公孙元波道:“阁下既是有这等把握,何不把姓名见告?”
    方面大汉沉吟一下,道:“这又有何不可?本人行云刀客屠双胜便是。”
    公孙元波欠身抱拳道:“幸会,幸会,只不知这位是谁?”他回手一指斜对面的一名大汉,正是早先喊口令中的一个。
    行云刀客屠双胜追:“公孙兄的记忆力真不错,他是金枪客沙育。”
    公孙元波又指向另一个大汉,问道:“这一位呢?”
    屠双胜道:“他是急行客步无影。嘿!嘿!公孙兄的记忆力很好,把我们三人都认住了。”
    公孙元波道:“照常理推究,凡是发号施令之人,定是土脑人物,故此在下认住了你们三位,何足为奇?”
    金枪客沙青插口道:“大哥何不转入正题,审问此人来历?”
    屠双胜道:“以二弟之见,这位公孙兄可肯回答咱们的讯问么?”
    沙青摇摇头,道:“相信不太容易!”
    公孙元波摇头道:“不,沙兄猜错了。在下愿意坦白奉告有关在下的来历等等,但一则相信诸位不会轻易相信;二则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只怕诸位不答应。”
    他的话来得奇特,令人有波诡云橘之感。
    屠双胜道:“这样说来,公孙兄的供词,一定是叫人难以置信的啦!”
    公孙元波道:“那要看你用什么观点来判断我的话呢!’,屠双胜显然已引起了兴趣,上身微微向前倾储,双手按住鞍头,道:“信不信你的供词,那是我们的事。只不知你还有一个怎么样的要求?”
    公孙元波道:“这个要求是咱们到屋子里说话,哪怕是一间牢房也行。”
    屠双胜双眉一皱,疑惑道:“何故要到屋子里呢?”
    公孙元波道:“最好是防守严密的牢房,这样你们诸位就可以安心查证在下的话,瞧瞧是真是假,同时又不虞在下逃走。相信这么一来,在下定可不至于含冤而死!”
    急行客步无影道:“大哥,这厮一定有什么诡计无疑。”
    沙育道:“听起来好像是的,但他能够变出什么花样呢?”
    屠双胜沉吟不语,面上的神色,一望而知正在深思熟虑这件事。
    步无影突然高声道:“是了!这厮定是自知无法破得咱们的铁骑冲杀之势,所以要躲到屋子里。”
    屠双胜和沙育二人的目光都一齐移到公孙元波面上,可见得他们已对步无影的话有点相信了。
    公孙元波淡淡道:“步死之言只说对了一半。说对的是在下自知无法当受得起十八铁骑冲杀之势。别说是区区在下,就算是号称武林高手之人,只怕也不敢以性命来试验铁骑的威力,所以这一点步兄是说对了。”屠双胜追:“那么公孙兄乃是暗示说,并非因惧怕咱们铁骑之威而躲到屋子企图作困兽之斗了?”
    公孙元波道:“在下本来就打屋子出来针,而出来之时,也是诸位施威之后,如有负隅顽抗之想,那就根本不必出来啦!”
    沙青道:“他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屠双胜沉吟了一下,才道:“愚兄打算答应他的要求,贤弟们意下如何?”
    步无影没有反对,只耸耸肩,道:“大哥何以作此决定?能不能把理由见告?”
    屠双胜追:“愚兄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只不过突然想到咱们兄弟率领十八铁骑,做了不少惊人之事,每一次都是干脆利落,圆满解决,今日还是头一次与外人说了这许多话。凭这一点,可见得此人实有严加讯问的必要!”
    沙青连连点头,道:“大哥说得是,这人实在有点古怪,不可不查个明白。”
    屠双胜向公孙元波道:“好,咱们答应价的要求。”
    公孙元波道:“既然如此,咖〔]入屋说话。”
    他回身行去,才走了数步,屠双胜突然喝道:“站住!”
    公孙元波应声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屠兄有何吩咐?”
    屠双胜道:“实不相瞒,你这一举动,叫人感到居心难测。”
    公孙元波道:“那么屠兄是不是取消了方才的决定?”
    屠双胜道:“那倒不是。”
    公孙元波道:“屠兄对在下尚有何疑?难道以在下一人之力,到了屋子里就能与诸位对抗么?”
    步无影道:“咱倒不信你有这等能耐。”
    屠双胜道:“但凡事不可不多作考虑。”他这话乃是向沙育、步无影二人说的,“咱们的长处是在马上,利用平旷地势,加上长枪大前,冲杀制胜。如若弃马入屋,虽然人数众多,但在咱们本身而言,已是舍长用短了。”
    公孙元波心中略感失望,因为他的想法,其中有一个正如屠双胜分析的一样。
    沙青问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入屋就是了。”
    屠双胜追:“兵法上有道是:‘失其所长者弱。’咱们失去了最擅长的功夫,自然就变得弱了,纵然能赢得他,拚斗下来,也不划算。”
    公孙元波道:“屠兄摘熟兵法,博学机警,在下大为佩服。”
    屠双胜道:“我告诉你怎样做。你由我数名手下押入屋内的一间牢房之内,把牢门锁起,咱们才入屋与你慢慢说话。”
    公孙元波道:“这是很毒辣的一着,你们先把我囚禁起来,稳握了胜算。”
    步元影冷冷道:“这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办法,并非咱们存心要占尽便宜。”
    公孙元波道:“当然,当然,在下没有忘记这是我的主意。”他向屠双胜望去,又追。
    “如果是锁起牢房之门,在下深信屠兄不至于拒绝为在下备些饮食在牢房中吧?”
    屠双胜讶道:“备点饮食?你打算在车内呆多久?”
    公孙元波道;“最多也不过几天,对不对?随便弄点清水以及可以充饥的干粮就行啦!”他向别的人望去,又道:“在下敢打赌,在他们的鞍袋内便有现成的干粮了。此事在诸位来说,损失微不足道。”
    屠双胜道:“好,给你干粮和清水,你要多少都行。”
    他随即吩咐两名手下取了干粮,押着公孙元波人屋。过了一阵,沙青道:“大哥,这个小子古怪得紧。”
    屠双胜皱眉道:“谁说不是?咱们出道以来,还是头一次碰上如此奇怪之事。”
    步无影道:“公孙元波有了干粮和清水,至少可以负隅固守十天八天。”
    屠双胜又问道:“就算咱们无法攻入去,但十天八天之后又如何呢?”
    步天影道:“这个小弟就想不通了,但无论如何,他多活个十天八天总是划算之事,对也不对?”
    他们谈了好一会,才看见一名手下奔出来。
    屠双胜沉声道:“你们搞什么鬼,竟要耗费这许久时间?”
    那手下道:“那厮看过牢房,便要清水,他亲自动手,搬了两大缸水进去,所以折腾了不少时间。现在已把车门锁上,王得功在那儿看守着。”
    屠双胜恍然道:“他弄了那么多的清水,竟是预防咱们火攻,但两大缸水能用多久?”
    他们纷纷下马,由屠双胜为首,带着沙青、步无影二人,一直奔入屋内。
    他们来到牢房。那是一排石砌的屋子,甚是坚固,牢门是厚厚的铁板,当中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洞,但洞口嵌着铁板,就算是拳头也不能伸出,整个人更是无法爬出去。
    在另一边墙壁的高处,也有一个两尺宽、一尺高的气窗,当然也是密密地装着铁枝。
    他们隔着铁门,看见公孙元波在当中。
    屠双胜道:“这个房间公孙兄还满意吧?”
    公孙元波道:“在下当然满意,因为在这一排八间牢房中,是我自己挑中这一间的。”
    屠双胜道:“只不知这一间有何好处?”
    公孙元波道:“这一间特别坚固,所以我有点偏爱;同时在地形上,这一间极合我的要求。”
    沙育插口道:“同样是牢房而已,哪里谈得到地形?”
    公孙元波道:“不,只有这一间后面的气窗是开在靠水池的地方,外面就是相当巨大的水池,我说的地形,是指此而言。”
    步无影恍然道:“由于对面是水池,你认为我们不能架火烧你,是不是这意思?”
    公孙元波道:“在下只是为防万一而已,当然你们没有架火烧我的理由。”
    屠双胜道:“好啦!你现下已经身在牢房之内,既有干粮,又有两大缸清水。所有的要求都给你办到,咱们要谈正经事了。”
    公孙元波道:“屠兄尽管开始侦讯。”
    屠双胜道:“公孙元波是你的真实姓名么?”
    公孙元波点头道:“是的。”
    屠双胜道:“可有什么证明没有?”
    公孙元波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从窗口递出来,说道:“这是一个朋友写给在下的信件。”
    屠双胜看看信封,又抽出信笺,看过内容,才道:“不错,这封信的确是写给一个姓公孙名元波之人。从这封信的内容推测,你若是公孙元波,那么当是大名府的官吏了?”
    公孙元波道:“在下就是公孙元波。哦!对了,还有一件物事,可能足以令屠兄相信在下之言不假。”
    他从颈子上拉出一条项链,链子上系有一块嵌玉的小金牌。屠双胜拿过来一瞧,在金牌的背面刻有“公孙元波”四个字。
    他“哼”了一声,道:“如果信件是伪造的,则这块镶玉金牌也可以是假的。”
    公孙元波道:“这块金牌,在下已随身悬挂了二十年啦!”
    屠双胜“哦”了一声,再一验看,但见金牌的边缘完全光滑,字迹也有磨蚀的痕迹。
    在他这等老江湖眼中,一望而知这是挂在身上二十年之久的蚀痕,如果设法做成这等样子,则这个匠人定须是天下无双的高手才行。
    他点点头,道:“看来似是可以相信了。”
    公孙元波道:“在下与刚才身亡的单、李两位本非同路,是故没有理由先行伪造身份,以备屠兄查验。”
    屠双胜道:“天下之事,无奇不有。除非另有更有力的证明,否则兄弟还是不能尽信的。”
    公孙元波道:“在下已没有法子提出更有力的证明啦!”
    屠双胜道:“这件事你不必烦心,兄弟只须派人到大名府一查,便知道有没有你这一号人物了。自然最好还是找一个认得你之久前来辨认,那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公孙元波点头道:“好极了,屠兄只管派人前往大名府。啊!在下想起来啦!在大名府的镇北嫖局中,在下有熟人。”
    屠双胜面色一沉,道:“公孙兄既得知我等身份,又知道了镇北嫖号的秘密,只怕就算查明了身份,也不能轻易释放你!”
    公孙元波道:“这一点让在下自己担忧,不劳屠兄操心。”
    屠双胜讶道:“公孙兄有何妙法,可以脱身?”
    公孙元波笑一笑,道:“在下若有三两天时间,相信一定逃得出此地,不过,假如是屠兄愿意释放,则有关诸位之事,在下决计只字不提。”
    国双胜听了这话,现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接着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到了傍时时分,牢外的走廊上灯火通明。另外在气窗外的水池上,也点燃了许多盏风灯,照得四下十分明亮。在堡角碉楼上的守卫,可以毫不费力地把这边的情形尽收眼中。
    公孙元波躺在牢内的木板床上,睡得十分安稳,好像心中全然没有牵挂。
    巡守牢房的人,每隔一会,就到门上的窗口向内查看一下,故此公孙元波的动静,对方完全晓得。
    公孙元波被一阵敲门声惊动,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屠双胜,隐约还有其他的人在他身后。
    屠双胜从窗口递给他一枚火折,嘱他把灯点上,等公孙元波依言做好,这才说道:“咱们费了两个时辰之久遍搜全堡,竟没有发现那个女子。你可愿意告诉咱们有关此女之事?”
    公孙元波道:“在下对她所知不多,只不知屠兄信是不信?”
    屠双胜道:“没有关系,你把所知道的都道出来就行了!但兄弟失警告公孙兄一声,如果你所言不实,咱们就不客气,定要使公孙兄吃点苦头!”
    公孙元波道;“听屠兄的口气,似是对那姑娘已有所知,大概是已经把她擒获,却诈称没有搜到她。”
    屠双胜道:“公孙兄爱怎样想都行,只要你说老实话,兄弟担保你有益无害,不久就会觉得很划算。”
    公孙元波道:“屠兄不但武功惊人,这口才也算了不起,但在下竟生出了非从实供出不可之感。”
    屠双胜道:“兄弟并没有用什么心机,只是把利害分析与你听听。”公孙元波道:“好吧,据在下所知,那位姑娘乃是附近村庄的人。”
    屠双胜皱一皱眉,意似不信,口中却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公孙元波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她姓陈。”
    屠双胜道;“这样说来,你遇到单、李二人之时,这位陈姑娘已经跟他们在一起了,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不但如此,我瞧她还是个领路的人呢!到了距此堡不远,她与单、李两位低语了一阵,就躲入树林内,不知往哪儿去了。”
    屠双胜道:“那么公孙兄何故苦苦跟着单、李二人呢?”
    公孙元波叹一口气,道:“一来在下好奇,二来单、李两位不准我离开。在下虽曾练过武艺,可是孤掌难鸣,斗不过他们,所以才跟着他们太堡。”
    屠双胜追:“公孙兄这话大有漏洞。”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是的,在下也知道有漏洞。”
    屠双胜追:“你自知有漏洞那就更好了,请你自己说出来吧!”
    公孙元波道:“老实说在下实是在高架桥那边就遇见了单、李二人。我瞧他们神态行动都显得很神秘,心中甚是好奇,所以暗暗跟踪。后来他们发现了,我诈作不敌,让他们押着前来的。”
    屠双胜道:“这就对了,因为兄弟晓得你纵然赢不得他们,仍有逃走的机会。”
    公孙元波道;“屠兄何以断定在下尚有逃走之力?”
    屠双胜道:“兄弟观察了公孙兄的胆力、智谋以及临危不惧的气度,可以想象得到当时你若与单、李二人动手,必是难分胜败之局,甚至你可能还占一点上风,这时你再三表明不是他们的敌人,我们一想既然反正也收拾不了你,便不妨相信你了。故此,你最少尚有逃脱的力量,方能以不同路的身份,参与他们暗探本堡的行动。”公孙元波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头脑精密,阅历又丰,实是罕见的人才。那镇北源局的陆廷珍居然拥有这等人物做他的手下,可见得陆廷珍的高明,更惊人了。”
    他一面想,一面点头,接着说道:“屠兄猜得一点不错,在下佩服之至。”
    此时他心中充满了对陆廷珍佩服之情,故此面上的表情十分自然真诚。
    屠双胜缓缓道:“公孙兄在本堡所见所闻已经不少,只不知你心中对本堡及兄弟这一班人有何揣测?”
    公孙元波道:“在下若说全无揣测,这话当然骗不过屠兄,所以不如从头直说,至少在屠兄眼中,还可博得一个光明磊落的印象。”
    屠双胜追:“公孙兄说得好,请把你心中所想见告。”
    公孙元波道:“在下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既曾修习过武功,在武林方面也有几个朋友来往,故此得知近两年来,北六省出现之燕云十八铁骑所向无敌,行踪诡秘飘忽。好些缥局都出过事。”他停歇一下,见对方不插嘴,便又道:“但详细情形在下可就不知道了,尤其是三大缥行暗斗之举,更是毫无所悉,还是刚刚才晓得的。”这后面的一番话之中有真有假。真的是他果然不知道天下最大的三家嫖行竟然暗斗得如此剧烈;假的是对燕云十八铁骑,他知道得并不少。对于这一伙突然横行北六省而诡秘飘忽的黑道集团,公孙元波正须得加以调查,看看他们背景如何。
    公孙元波详知这燕云十八铁骑的第一宗劫案。在这些劫案中,最使人瞩目的,自然是三大镖局被劫的记录了。
    假如燕云十八骑与镇北镖局没有关系,则这三大镖局通通曾被劫过自是不足为奇,但他们既是镇北镖局的秘密组织,则为了掩饰起见,把镇北镖局也劫上一两次亦很合理。
    公孙元波还听说三大镖局有联合围剿燕云十八铁骑之说,但后来没有了下文,现在可就明白这是因为镇北镖局不肯联盟之故了。
    他回答之言有真有假,倒是使屠双胜难以察出破绽。
    但见屠双胜让开了一点,窗口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此人大约是四旬上下,面白无须,双须瘦削,两目深陷,额头挺突,一望而知是个极工心计、富于谋略的人。
    他在外面细细打量公孙元波,过了一阵,才道:“好一位年少英雄,今日幸会了。”
    公孙元波道:“阁下是谁?咱们没有见过面吧?”
    那人摇摇头,眼中又射出锐利的光芒,再度向公孙元波打量。
    公孙元波也冷冷地观察对方,但由于这人面孔靠近窗口,所以他能把公孙元波全身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公孙元波则只能看见他的面部而已。饶是如此,公孙元波受过训练的眼睛,仍然观察出一点道理,例如这个陌生人的身量相当高,所以他须得略略弯低身子。其次,从他面上的皱纹,一部分指出此人性格冷酷,另一部分则表示此人抱历风霜,是个时时在户外活动之人。这些收获当然还不够,公孙元波心念一转,马上在面上泛起了一种暧昧神秘的冷笑,同时大步迅快向门口通去。
    直到他通至三尺之内,那人才皱起眉头,冷冷喝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公孙元波心知不可鲁莽,因为此人声音中已含有强硬的摊牌的意思。
    他的用意本是希望通退对方,由他占领门上的窗洞,这样就得到有利的地位,得以查看对方所有之人。可是此人表现得如此强硬,假如公孙元波再往前跨,无疑是迫使发生爆炸性的情势。公孙元波估计对方可能有某种手段可以不利于他,所以应声停步,不使情势恶化而至不可收拾。
    但目下也已有收获,那就是此举已测出两件事,一是这个陌生人不但看来工于心计谋略,同时也是胆力甚强之人;其次测出了这人的地位甚高,至少比那燕云十八铁骑的三名首脑高些。
    这时那陌生人眼中射出恶毒的光芒,接着又遭:“公孙兄年纪轻轻,但却是难缠的人物呢!”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几乎在同时之间已觉察对方的用意,当下傲然道:“当然啦!在下如果没有两手,老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在下还敢向你保证,你们想收拾我,定须付出相当重大的代价才行!”
    那陌生人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是如此的恶毒可怕,足以使一个胆力稍弱之人震慑。
    公孙元波毫不示弱地向地凝视,同时集中心力激发起强大的斗志,那样子既凶狠又自傲。
    双方对瞧了片刻,那陌生人才眨眨眼睛,道:“公孙兄意志力之紧强,倒是罕见得很!”
    公孙元波道:“在下平生面对任何危难,从不畏惧。阁下若想仅凭一对目光就使在下退缩,那是梦想!”
    那陌生人点点头,道:“公孙兄说的也许是实情。以兄弟的看法,”你除了意志坚强之外,还是一个十分机警之士。”
    公孙元波心中雪亮,晓得对方这话含意,但面上却装出少许狐疑之色;不过他却不追问,岔开话题道:“阁下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陌生人道:“公孙兄已知道敝局不少事情,就算得知兄弟的姓名,亦不算什么了。兄弟姓庞,名公度,只不知公孙兄听过践名没有?”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没有,恐怕不是真姓名。”
    庞公度淡淡一笑,道:“兄弟多年来罕得把姓名告诉别人,除非是明知这个人永远不会泄露。因是之故,怪不得公孙兄没有听过。”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这回庞兄错了,在下将把大名传出江湖上,让大家知道镇北镖局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庞公度道:“公孙兄信心最强,无奈本堡内外隔绝,难通消息,就算一二十年之后,公孙兄还是没有办法把消息传出。”
    公孙元波情知自己一答话,将被对方拿这话作推测资料,可能猜出他须要多少时间才逃得出此堡。不过他又不能透露出他看破对方的企图,这道理正如刚才他对庞公度的评语装糊涂一样。这理由是公孙元波目下身在石牢之内,成了被动之势,最忌的是让对方高估自己的能力。
    这意思是说,如果庞公度把公孙元波估计得太高明的话,为了免除后患,定必马上下令攻击,以种种手段务求杀死他。
    所以公孙元波一定不可以遏庞公度作此决定,而唯一之法,就是设法使对方认为自己武功不错,胆力很强,相当机警,但却十分自负和骄傲。
    任何一个人本领再好,若是有自负骄傲的性格,便等如金城汤池开了一个缺口,随时会遭失败。
    现在他既不能透露口风,被对方测出须要争取多少时间,便又不能回避得太着痕迹,以致泄露了自己的才智,因此他感到要应付这一下,相当吃力。但不管怎样,他非回答不可。
    所以他只好尽力而为,至于成败利钝,暂时不暇研究了。
    他冷冷地道:“这叫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庞兄等瞧着就是了。这区区一间石牢,在下还没有放在心上。”
    庞公度寻思了一下,突然退开不见。接着换上来的是燕云十八铁骑的首领屠双胜。
    他的目光在牢房内搜索查看了一阵,才道:“公孙兄言下之意,好像真有把握逃得出这间牢房呢!”
    公孙元波道:“不错,在下既敢自陷于绝地,当然多少有点把握。”
    屠双胜道:“以兄弟看来,公孙兄除非炼有妖术,否则插翅也逃不出去。”
    公孙元波道:“屠兄别管在下怎么逃得出去,这是在下个人之事,不劳关注。”
    屠双胜道:“好,兄弟倒要瞧瞧公孙兄有何出奇手段,竟能逃出这间牢房。”
    他正要走开,公孙元波道:“屠兄等一等!”
    屠双胜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
    公孙元波道:“请问屠兄和刚才那位庞兄,信不信在下先前供出的身份?”
    屠双胜追:“兄弟已经查过,大名府果然有你这一号人物。”
    公孙元波用充满希望的口吻道:“既然屠兄知道在下不是跑江湖的人,那就有商量的余地啦!是也不是?”
    屠双胜感到兴趣地应道:“商量什么?”’公孙元波:“咱们商量一下,假如屠兄释放了在下,那么在下这一辈子绝口不提资局一个字。也就是说,不管是今日之事,或是日后晓得了与贵局有关之事,在下都绝口不说一个字。”
    屠双胜道:“假如公孙兄永远留在此地,岂不是铁定不会泄漏任何口风了么?这叫兄弟如何肯答应你的要求?”
    公孙元波道:“在下虽是能够逃得出此地,可是此举自是有相当的风险,而且也须付代价。因此之故,在下才与屠兄商量。”
    屠双胜笑一笑,道:“公孙兄,等逃得出去,咱们再商量不迟。”
    公孙元波口气一冷,道:“在下如果逃了出去,我保证三天之内,贵局的秘密传遍天下!”
    屠双胜仰天大笑一声,举步行开。只听步声纷沓,片刻间外面的人都走光了。
    公孙元波并不走到窗边查看,一径在床上躺下,侧耳静听。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公孙元波估计已过了子时,便跳起身,先把壁间的灯光弄熄。
    他站在黑暗中等了好一会,直到肯定无人过来查看,当即从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还有一支也是瓷制的小棒,用这根小律在瓶中蘸些黑色的液体,迅快地涂在门上窗洞的铁枝上。
    不久,他已把每一根嵌在框上的铁技的根部都糊抹了一匝。这些黑液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
    外面甚是寂静,公孙元波一面动手,一面注视着外面的廊角。涂抹黑液的动作很快完成之后,他随即收起了瓶子,取出火折晃燃,接着把火苗挨近窗口。
    只听“哆哆”数声响处,窗上的铁技出现了一匝匝的蓝色火焰,光度强亮耀目,一时把整个牢房都照得通明。
    公孙元波退开几步,紧张地等候着。过了一会,蓝焰的光度渐弱,旋即完全熄灭,可是每一根铁枝的根部,也就是曾经燃烧过的部分,仍然一片炽红。
    公孙元波迅即抓住那片纵横交错的铁技方格的中央,他这只手上已戴上一副鹿皮手套,是以当中这些铁校虽然也十分炎热,却烫不着他。他口中“嘿”的一声,运足全力一拉,但听脆响一声,窗口上整块铁技造成的方格拦网应手而起。
    他迅即把铁技网放在地上,动作又快又轻,没有一点声响。
    现在铁门上的窗洞,已是一个径尺见方的洞口,全无拦阻了。
    虽然他的双肩不止一尺宽,可是在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可以用伸缩筋骨的方法,毫不费力地钻出去。
    公孙元波站在黑暗中,皱起眉头忖道:“好像太容易了一点吧?庞公度等都是老练成精之人,如何会任得我毫无阻碍地除去窗洞上的铁枝?至少也应该有人不时巡视才对呀!”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把握机会。纵然敌人另有陷阶,他亦不能不冒险一试。
    在角廊中的灯光照射之下,窗洞内突然伸出一个人头。
    说时迟,那时快!铁门上“骼”的一响,一张沉重而锋快的闸刀,贴着铁门迅快如电般闸下。
    锋利的刀锋贴着窗洞落下,登时把窗洞内伸出来的人头闸断,滚落地上。那把闸刀迅即升起,回到窗洞上面的老位置。
    几条人影出现在廊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还在滚动的人头。
    但见地上既无血迹,那颗人头滚动时的声音也不大对。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截木头,上面缠着衣服以及戴着头巾而已,并不是公孙元波的人头。
    牢房内传了出公孙元波的得意笑声,在角廊中回荡。
    廊上出现的几条人影,其中不但有庞公度,而且十八铁骑之首的屠双胜等三人,也都到齐了。人人手中都持着兵刃。
    庞公度冷冷道:“公孙元波,你不妨从窗洞口钻出来看。”
    公孙元波收住笑声,问道:“庞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庞公度道:“我叫你试试逃得掉逃不掉?”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在下这次虽是失败,但还未到敛手认输之时。”
    庞公度冷笑道:“谅你只是口硬而已,兄弟断难相信你尚有其他的逃生之法。”
    屠双胜低声道:“这厮被禁之前,咱们没有机会搜身,是以他也许尚有别出心裁的工具,可以破狱而出。”
    庞公度拍拍手掌,廊中登时又出现了七八支火炬,把外面照得通明。这时他才摆摆手,当先离去。
    屠双胜等三人也跟在后同,出得廊外,庞公度才道:“屠兄说得不错,此人可能尚有别的工具,等候机会破窗而已!”
    金枪客沙育道:“庞兄言下之意,似是含有让他尝试的意思。但以小弟愚见,不如先发制人,趁早收拾了他,免得留下后患!”
    步无影也接口赞成道:“沙老二说得对,咱们先发制人,有胜无败。如若不然,万一被他逃走,这个后患可就麻烦了。”
    庞公度微微一笑,道:“此子艺高胆大,本来真是可虑的后患。然而我细加观察之下,此子骄满自恃,终是不成大器,所以诸位不必过虑,谅他逃不出咱们掌心。”
    他们边行边谈,顷刻间已转出一座厅内。大家分别落座之后,庞公度缓缓道;“万一那厮竟然逃出此堡,兄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三位率领铁骑,务必围戮此子,取他首级!”
    屠双胜应道:“只要在方圆十里之内及时发现他的踪迹,这件任务包在小弟们的身上。”
    庞公度点点头,又道:“如是在堡内发现他,那是兄弟的事,你们不必操心。”
    步天影道:“庞兄虽有神鬼莫测的玄机,但这个公孙元波来历不明。这事非同小可,庞兄最好还是小心点。”
    庞公度道:“你的意思还是要先下手为强,趁早诛杀了他么?”
    步无影道:“先下手自是上佳之策,但纵或不然,亦不宜过于大意。如若把小弟等一伙人调回堡内,比较稳妥些。”
    庞公度摇摇头,道:“步兄不必多虚,兄弟自有分教。”
    他说到这里,屠双胜等三人已不能多言了,只好起身告辞,并且依令召集人马,迅即出堡,等候信号。
    这回一直等到天亮,还没有事故发生。
    朝阳斜斜照人石牢内,公孙元波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步声,到门边焕然停止。
    他打醒精神,向窗口望去,但见庞公度那副阴险多计的面孔出现。两人互相打量着,谁都不先开口。
    最后还是公孙元波说道:“庞兄来得好早,只不知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事要告诉兄弟?”庞公度淡然道:“公孙兄敢是已预期有一些事情将要发生么?”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道:“预期谈不上,但兄弟自是希望贵堡有事故发生。这样的话,无疑对兄弟有利。”
    他说话之时,心中暗忖:“这庞公度料事如神,才智出众,气度举止也大是不凡,可知他在镇北源局此一堡中,地位一定极高。”
    只听庞公度道:“公孙兄临危不惧,胆勇过人,兄弟实在敬佩得很!”
    公孙元波想道:“这是开场白,只不知底下跟着来的是什么诡计阴谋。”
    他牢牢地记着自己须得保持狂傲自大之态,当厂耸耸肩,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若然连这一点胆力都没有,将来万一有机会像定远侯奉沼至异域宣威时,如何担当得起?”
    他提到的定远侯,便是汉代时投笔从戎、才识胆勇卓绝一代、威震西域诸国、以不世之功封为“定远侯”的班超。
    班超的行动事迹,自是后来干千万万有志气的热血青年仰慕效法的对象,公孙元波突然想起了他,傲气逼人,竟是十分恰当的回答。
    庞公度面色一沉,道:“公孙兄虽是志气远大,一心效法前贤,无奈你已卷入了江湖是非的漩涡中,今生今世,只怕壮志难酬了!”
    公孙元波道:“孟夫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总之,一个人若想建大功立大业,自当经历艰危险阻,方成千锤百炼之才。”
    他长笑一声,傲气逼人,又道:“像贵堡这等区区弹丸之地,鼠雀之事,何足道哉”
    庞公度怔厂一下,竟然一时做声不得。
    要知庞公度平生以来,实是阅人无数。但像公孙元波这等胸怀大志的青年,面对死亡的威胁,仍然傲然不惧。这种人物,庞公度虽知世上有的是,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缓缓道:“想不到公孙兄竟是壮志凌云的忐士,失敲得很!”
    公孙元波道:“庞兄若能相信兄弟不是江湖之八,则作最后处决之时,自当有一个公正的交代。”
    庞公度道:“公孙兄虽然不是江湖人物,可是敝局的秘密既已被你得悉,这件事只怕无法转圈了。”
    公孙元波道:“若然如此,在下就不用多说了。”
    庞公度遗憾地摇摇头,离开了窗口,可是他步履之声,却显示他仍然在外面的角廊上。
    过了一阵,庞公度的面孔又出现了,说道:“公孙兄,兄弟甚感抱歉,对于你目下的处境,实是爱莫能助。”
    公孙元波道:“庞兄若是有维护之心,眼下就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在下。”
    庞公度讶道:“有这等事?兄弟自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办法?”
    “假如庞兄有意维护,在下不须庞兄释放,只须给我三天时间。如若三天之内在下逃不出去,便是命数该绝,在下无话可说。”
    庞公度听了公孙元波这一番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下道:“咱们先把话说明白,兄弟就算给你三天时间,但当公孙兄试图逃生之时,仍将竭尽全力阻截,这一点乃是兄弟必须做到的。公孙兄可明白我的意思?”
    公孙元波点头道:“在下明白得很!”
    庞公度道:“兄弟实在想不出公孙兄如何尚有逃走的机会。”
    公孙元波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在下逃走之时,不劳庞兄挂虑。”
    庞公度点点头,道:“好,兄弟给你三天时间,这已是兄弟最大能力的限度了。过了三天,兄弟将不择手段地对付公孙兄啦!”
    公孙元波道:“咱们一言为定!”
    庞公度道:“公孙兄要不要吃点新鲜的饭菜。”
    公孙元波道:“那倒不必了。在下从这边气窗望出去,感到外面虽然有人把守,可是已不像昨夜那么多的人马。现下庞兄又是独自露面,莫非十八铁骑已经离堡他去?”
    庞公度道:“不错。除了十八铁骑,原本还有上百的车夫和脚夫,都离开了。不过那十八铁骑都没有远去,仍然在本堡附近驻扎,严阵等候命令!”
    公孙元波道:“他们当然不会远去,只不知目下留守本堡的,又是些什么人物?”
    庞公度深沉地笑一下,道:“公孙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公孙元波沉吟了一下,才道:“也好。假如在下对贵堡隐事知道得太多,只怕庞兄连三天时间也不能给我了。”
    这回庞公度是真的走了。公孙元波从窗口望出去,但见廊上两边都挂上了布慢,隔断了他的视线,不过在布慢上的一些小洞,可以看见有些眼睛注视着这间牢房的动静。
    公孙元波测木透张挂布幄的理由,更无法查看那后面有些什么人物,不由得感到高深莫测,因此,对于庞公度的诡异手法,不觉大为佩服。
    他回到床边坐下,细想此堡实在有许多令人不解之处。例如此堡的形势,不但堡外周围都是平旷的野地,同时四角所建皆高煤碉楼,更使这四周的旷地发挥了最大效用。任何敌人若想潜入此堡,除非有隐身之术才办得到。
    除了形势之外,他脑海中泛起了那些巨大的箱子。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一箱箱的金银。这是因为这些箱子须得那么多的车马人手搬运,而且每一箱都不曾叠起来,可见得一定是太沉重之故。
    但最使人滋生疑惑的,却是这座座堡和这些人的神秘气氛,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神秘和诡异气氛。
    一直到晌午时分,公孙元波突然坐起身,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晓得来人是谁。
    这也是他当日受严格训练中的一项课目,从种种声音中推测环境,而人类的步声,更是主要的一项。
    转眼间窗口出现庞公度的面孔,他冷冷地凝视着公孙元波,过了一会,才道:“公孙兄果然很有神通,兄弟刚刚接到局主的手谕,竟然指名要释放公孙兄。”
    公孙元波傲然一笑,道:“那好极了。贵局主既是得知在下落在此堡之中,自然须下谕令释放。”
    庞公度皱眉道:“但据兄弟所知,公孙兄不但不是与敝局有关之人,同时连嫖行也没有什么瓜葛,何以敝局主会下令释放你呢?”
    公孙元波道:“庞兄是真的不知道,抑是故意相问?”
    “兄弟自然是真心相询。”
    “庞兄若是不知内情,可见得贵局主的能令中,居然不曾提到在下的背景了。”
    庞公度点头道:“命令中一点也没有提到。”
    公孙元波道:“那么在下不妨坦白奉告。庞兄之所以不能放过在下,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因为在下知道了贵局若干秘密而已,对也不对?”
    “不错,咱们无怨无仇,本来没有加害之理。”
    “既是如此,”公孙元波道,“若然在下所知道的秘密,根本不成为秘密的话,则贵局立下令释放在下,亦是合情合理之事。”
    庞公度讶道:“你可是说,还有别的人已知道敝局的秘密,而敝局主亦晓得这一点,所以不得不释放了你?”
    “是的,贪局主须得顾全大体……”
    他的话突然中断,原来一则他发觉庞公度的神色不妥,二则突然想起了一事,也是感到大有问题。
    对于庞公度的异常态度,在他透露以前,自然难以猜测。说到他想起的一件事,那就是庞公度刚刚提到的命令。从他的说话中,公孙元波忽然悟出其中大有文章,所以住口导思。
    庞公度缓缓道:“公孙兄何以不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在下突然醒悟,贵局主送到庞兄手中的命令大有问题!”
    庞公度似是很感兴趣,问道;“有什么问题?”
    “以庞兄的身份地位,在资局之中,想必是仅次于贪局主的人物了?”
    庞公度点点头,道:“公孙兄猜得差不多了,但兄弟的身份,与这道命令有何干连?”
    公孙元波道:“在下吃过公事饭,是以晓得在一些正式的强有力的组织中,程序是极重要的因素。像贵局主给庞兄的命令中,显然不合程序。”
    庞公度讶道:“公孙兄言下之意,敢是认为这道命令应该先经过其他的人么?”
    “那倒不是。在下意思是命令中应该说明释放在下的缘故。既然没有提及,可见得这道命令不会马上发生效力,因为以庞兄的地位,有权延缓一下,等查明原因才释放在下。”
    庞公度一愣,道:“公孙兄说得头头是道,兄弟甚感佩服。”
    公孙元波沉吟道:“贵局王明知庞兄一定会这样做,可见得他发出此令之时,乃是存心叫庞兄这样做的。那么他为何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呢?”
    庞公度道:“这个问题你来告诉我吧!”
    公孙元波道:“在下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知对是不对?”
    “公孙兄如不说出来,兄弟怎知对不对呢?”
    “在下的猜想是,贵局主发出此令之时,心中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是为势所迫,又不得不应付,因此他发出此令.却能使释放之举暂行拖延,让他有时间可以补救。”
    庞公度泛起奇异的神色,道:“兄弟想不出有什么人物,能使敝局主不得不低头让步。”
    公孙元波道:“在下分析至此,已敢肯定贵局主另外又有命令送到庞兄手中,命庞兄迅即杀死在下,对也不对广但见庞公度面色又是一变。他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等神情,已不啻回答了。
    公孙元波道:“贪局主第一道命令,是给一个人看的。”
    庞公度道:“公孙兄才智卓绝,料事如神,这真是兄弟没有想到的。”
    公孙元波道:“贵局主不惜事后费力弥补,也要把在下杀死,可见得贵局的秘密,实是万万不可传出江湖!”
    “公孙兄不要说了。”庞公度摇头叹道,“你越是才智过人,兄弟就越有决心要除掉你!”
    “这是已成定局之事,不论庞兄对在下观感如何,也不能改变事实了。”
    “不错,这是无法改变之事。现在本堡已准备妥当,兄弟一声令下,这一间石牢马上崩坍。公孙兄纵有天大本事,无奈这座房屋建造之前,已经精心设计过,在崩坍时,将没有一道缝隙可让公孙兄逃出去!”
    公孙元波不能不相倍此人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了无限感慨,当下叹一口气,道:“庞兄请下令吧!在下虽是逃不了这一劫,但对庞兄先前的维护美意,仍然感激万分。”
    他突然精神一振,变得十分奋发,豪气逼人。一看而知他当真已把生死置于度外,方能如此。
    庞公度遭:“公孙兄的英雄气概,还有这一表人才,以及过人的机智,在在都叫人感到毁灭了这样的一个人物,实在遗憾!”
    公孙元波慨然遭:“在下说过,虽然此身遭劫,但仍然感激庞兄。假如庞兄不嫌在下多嘴的话,在下衷诚奉劝一句,那就是大丈夫当须为国出力,个人的生死荣辱,实是算不了什么!以庞兄这等人才,如果跳出江湖的恩怨是非因子,把力量贡献国家,定必大有建树;到了临终弥留之际,想起了平生作为,亦将会含笑以殁,无愧此生!”
    他说得慷慨而诚恳,忠义之气溢于言表。
    庞公度那么深沉老练之人,也现出感动的神情,道:“公孙兄说得好,兄弟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无论如何,兄弟将不忘公孙兄这一番话。”
    公孙元波心下大为宽慰,眼中不禁射出欢愉的光芒。他想到在临死之前,居然能以自己的热情,感动一个像庞公度这种人物,的确是一大收获,总算没有白死。
    庞公度深深地注视着这个青年,付想了一阵,才缓缓地道:“公孙兄大有死而无憾之感,这等胸怀,却反而令人感到十分不解。”
    公孙元波讶道:“在下决无做作,庞兄何以感到怀疑?”
    庞公度道:“公孙兄若是热情爱国的志士,何以与东厂之人互相勾结?”
    公孙元波恍然大悟,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解释,但庞兄信与不信,请你自行判断。”
    他停歇了一下,接着说道:“贵局主诚然是受到东厂方面的压力,所以先下令释放于我,但为了保持秘密,仍然决定杀我灭口。至于对东厂方面他将如何应付,在下便不得而知,目下本不必浪费精力猜测。”
    庞公度道:“公孙兄还未解释兄弟的疑问。”
    “是的,这件事在我这方面,也有一些秘密不能详细奉告,但总而言之,在下与东厂刚好是死对头。换言之,东厂祸国殃民的行为,甚至将危害大明社稷的勾当,正是我等有志之士切齿痛恨的,所以在下宁可忍受天下间至苦至惨之事,也不会与这些奸党勾结!”
    庞公度摇头道:“公孙兄越解释,兄弟就越不明白。”
    “庞兄听了在下之言,自然奇怪在下既是东厂的对头,何以东厂会出头搭救在下呢?这个原因是在下本来已是东厂方面某一个巨头的俘虏,正在返回京城途中,恰好遇见了李公岱和单行健,阴错阳差而卷入了江湖恩怨之中。”
    庞公度已略略明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与你们同行的那个女子,竟是东厂中的高手了?”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是的,只有她一个人逃脱了。”
    庞公度道:“她居然逃得出本堡,可见得她的本事定可列入天下有数名家之列。在东厂之中,相信只有无情仙子冷干秋才办得到,是不是她呢?”
    公孙元波坦白地道:“不错,她就是冷千秋了。这个女子实在厉害不过,在下是打心中服气,不能不甘拜下风。说到在下与她的明争暗斗,都是前些日子在大名府开始的。在下本已落入她手中,但她却故意让在下逃走,暗中跟踪。”
    庞公度颔首道:“这是钓大鱼的手法。”
    “在下几乎中了她的计,但后来及时醒悟,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个女阴谋家也不会被我逃掉。虽是如此,在下最后仍然投回她罗网中。”
    “请问公孙兄一声,你们何以会经过高梁桥呢?”
    “因为我们是在相国寺碰上的,实际上是她在那儿等候我自授罗网的。”
    “这个地点倒是没错,一定得经过高梁桥。”庞公度双眉紧紧皱起,似是想起一个无法想得通的难题。
    公孙元波突然问道:“庞兄你们搬了这许多金银来此,有什么用?”
    庞公度一怔,道:“什么金银?”
    “在下看见不少巨大木箱,猜想一定是大量的金银,如若不是金银,却是些什么物事呢?”
    庞公度摇头道:“公孙兄最好不知道,也不要打听。”
    公孙元波耸肩一笑,道:“在下已是大劫难逃之人,就算知道了贵局的秘密,也无法泄露.庞兄何须还存戒心呢?”
    庞公度用慎重而有力的口气道:“因为兄弟正在考虑释放你。”
    公孙元波一愣,道:“庞兄别寻在下开心,难道你打算违令不成?”
    庞公度道:“这是兄弟的事。”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在下的话竞蒙庞兄采信了?”
    庞公度道:“兄弟完全相信,但不瞒你说,兄弟还未曾作最后的决定。”
    公孙元波不作声,对于这一个极端的变化,虽说还未成为事实,但已足以令他心情剧烈地波荡了。
    假如这会真被释放了,公孙元波自己寻思:一定更不迟疑地把这条措回来的性命报效国家。
    庞公度在犹豫未决中,忽然看见公孙元波湛明而振奋的神情,同时感到他有一股壮烈之气,登时下了决心,想道:“除非我这对眼睛瞎了,不然的话,这个年轻人定是壮怀激烈的忠贞爱国之土!”
    他下了决心之后,双眉立时舒展,微微笑道:“公孙兄,兄弟曾经说过,对于报国之事,我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兄弟却可以做到一点,那便是为国家留下忠烈的志士,因此、兄弟决定释放你!虽然老实说一句,这个国家对兄弟来说,谈不到什么感情,但你的风怀气概,却值得兄弟为你担当这个风险!”
    公孙元波惊讶地体味他话中之意,这个也是强有力的人物,居然说出与自己国家没有感情之言,当然不会是假。问题正在这一点,既然没有感情,何以又能欣赏别人为国奋斗的精神?而且,他何故与自己的国家没有感情可言?只听庞公度又道:“兄弟知道公孙兄正在想什么,但请勿误会,兄弟并不是异族之人。”
    公孙元波道:“那么庞兄为何断然地说,与咱们的国家谈不到感情呢?”
    庞公度苦笑一下,道:“公孙兄最好不要追究。兄弟不但对国家谈不上感情,甚且对天下之人也没有好感。这是题外之言,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目前之事为要。”
    他这么一说,又使公孙元波增加了一宗困惑。
    庞公度想了一下,又道:“公孙兄自是不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能釜底抽薪,等到夜深之际,由兄弟掩护逃出此堡。”
    公孙元波道:“在下一切悉听庞兄的主张。”
    庞公度道:“公孙兄第一步须得装死,由别人验明正身,发交埋葬。但你放心,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事实上你由我心腹手下送到密室中,等候夜色。”
    公孙元波问道:“庞兄要在下如何装死?”
    庞公度遭:“这是兄弟的拿手惯技。你只要服下一些药物,立刻人事不知,心跳完全停止,全身冰冷,纵是御封的太医,也查验不出你只是表面上现出死亡状态而已。”
    公孙元波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阵,才道:“只不知庞兄有这等药物,贵局主懂不懂得?”
    庞公度道:“敝局主不懂,只有兄弟识得配制。”
    公孙元波又问道:“在下真正的意思是想知道贵局主可晓得庞兄这等手段?”
    庞公度道:“他当然晓得啦!”
    公孙元波沉吟道:“这样说来,在下逃得此身,仍然不能公然露面了?不然的话,便将连累到庞兄啦。”
    庞公度道:“公孙兄所虑甚是。你逃出此堡以后,切勿被敝局主得知尚在人间,千万别忘记这一点。”
    公孙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虽然幸免一死,可是日后也不能做事了,因为在下一旦抛头露面,定会被贵局主发现。”
    庞公度一听有理,故此忖思了一阵,才道:“虽然如此,公孙兄还是比默默无闻地死掉的好啊!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可见得活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在下老早就准备把这条性命献给国家了,所以著是活着而不让我为国出力,这滋味恐怕比死还要难过了。在下希望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庞公度谅解地道:“公孙兄的想法,兄弟虽是办不到,可是却深感敬佩。好吧,咱们再瞧瞧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公孙元波问道:“依照惯例,庞兄应当几时向在下动手?”
    庞公度道:“照例应当立即发动全力击杀公孙兄。”
    公孙元波道:“庞兄可以拖延多久?”
    庞公度道:“公孙兄已备妥干粮食水,这是屠双胜他们都知道的,故此兄弟不能以等待公孙兄饿渴交侵以致体力衰弱为借口。再说这座牢房经过特殊设计,只要我举手之间,便整座倒塌,牢内之人祆功再高,亦难逃活埋之厄。说来说去,兄弟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拖延的借口。”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庞兄非立刻动手不可了,可是这个意思?”
    庞公度点点头,颓然地望着这个俊逸不群的青年。
    虽然形势如此不利,但公孙元波面上毫无馁色,眼中仍然射出不屈不挠的光芒,可见得他的意志实是坚毅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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