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中计被擒
    公孙元波洗完澡,不禁精神焕发,浑身轻松。这时又发现李大嫂烧了几个小菜,香味扑鼻,面条烧饼都齐全,当下又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
    他吃完之后,又有一杯香茗。
    由于屋中别无他人,所以他们就在厅堂中聊天。
    李大嫂这时才评论道:“你的食量比李良还大。看你一副斯.文样子,如果我不是有经验,一定弄得不够你吃的。”
    公孙元波笑道:“李大哥有过像我这种样子的朋友么?”
    李大嫂道:“有一回来了三个人,外表都跟你差不多,好像是文弱的读书人,谁知上桌子一吃,简直是三个饭袋,所以我刚才特地准备了普通三个人的份量。幸好我想到这一点,不然的话,你哪里吃得饱呢?”
    公孙元波不禁笑道:“我竟吃了三个人的份量么?”
    李大嫂道:“谁说不是?唉!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我瞧你进食时,甚至我自己也觉得很饿似的。”
    公孙元波道:“我若是在你这儿躲上几天,准得把你吃穷不可。”
    李大嫂微露喜色,道:“你打算在此躲几天么?”
    公孙元波道:“我现下还不知道。”
    李大嫂道:“假如外面风声太紧,你就多住几天。我想李良一定也会高兴的。”
    公孙元波大感亲切,道:“假如一时还走不了,我只好打扰大嫂啦!”
    李大嫂嫣然一笑,道:“你不客气就好。李良从前常常怪我冷淡他的朋友,唉!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人间。”
    公孙元波沉吟一下,才道:“但你的佣人一回来,我可就不大方便再躲在你家里了。”
    李大嫂现出沉默的神色,摇头道:“不妨事。你住一天和住十天都是一样,邻舍的闲话,我根本不理。”
    公孙元波不安地道:“是的,我一走入你家,若不是马上离开,左邻右舍免不了会有各种闲话,一天和十天都是一样。”
    他歉然地瞧着这个少妇,又遭:“将来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李大嫂谈谈笑道:“我开门之时,老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但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忍心把李良的朋友关在门外?”
    公孙元波道:“我将来真不知如何报答大嫂才是。”
    李大嫂道:“不要提到报答不报答的话,将来你如果在京师,只要时时来探望我,我就感激得很。”
    公孙元波讶道:“时时来探望你?岂不是惹起更多的闲话?”
    李大嫂道:“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至少我可以有个人谈谈李良。唉!你一定不会明白的,有时我会觉得李良从来没有活过似的。”
    公孙元波感到一阵惊然,忖道:“一个人死了之后,当真是一无所有么?”
    李大嫂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当我有这种感觉时,我觉得很可怕,恨不得马上死掉,或者能撕破这个噩梦,换另外一个梦。”
    公孙元波道:“事实上人生的确恍如一梦,所不同的只是有的人做的是噩梦,有的人做的是好梦。”
    他很想岔开这个话题,可是又感到力不从心。至少他深切了解这个孀居的少妇,是多么希望有倾诉的机会,他何忍不让他发泄?
    正因为他深切了解她的心情,所以才不会对她坦率的话大惊小怪,亦不会向其他方面乱想。
    李大嫂道:“李良也常常这样说,而最后他又总是说,既然人生如此短暂,来世又渺茫难知,所以应该把握有限时光,去做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她眼中闪出怀疑的光芒,望着公孙元波,突然发问道:“你和李良都是同道中人,难道你们所干的事,真的很有意义么?”
    公孙元波毫不迟疑,坚决地道:“是的,我认为很有意义。”
    李大嫂问道:“你们和东厂、锦衣卫作对,弄得一个个家破人亡,有什么意义?”
    公孙元波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必详细地说,只从大处来看。我们都是忠君爱国之土,并不是为了名利禄位而冒险,亦不是为了衣食而奔波。我们只想扶持英明有为的储君,不被奸臣所害,等到他登极之时,天下子民都有安乐日子好过。”
    李大嫂道:“李良的口吻跟你的一样,可是现在却害苦了我。”
    公孙元波恳切地道:“李大哥认为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所以毅然以身许国。大婶虽然日子过得苦,可是也有别人得不到的光彩以及许多同道志士的崇敬,但我们的崇敬,你却不知道罢了!”
    李大嫂默然想了一阵,才道:“今天和你谈了这一阵,将来我一定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过。”
    公孙元波笑道:“假如大嫂没骗我,我真是深感欣慰。”
    他本想劝她择人再嫁,不要为已死去的李良守寡,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儿女,终身守节实在不是办法,可是这话暂时还不便出口,必须要等适当的机会才行。
    不久,李大嫂又忙她的家事去了。公孙元波可以听到她洗衣服的声响,这使他泛起了归家的温暖感觉,虽然事实上他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他想起了无情仙子冷于秋,猜想她一定广布眼线,监视着每一个他曾经接触过的人。这个美貌的当代高手,在他感觉中,好像并不太“无情”。
    此外,庞公度主持下的“大悲庄”,也使他无法释念,尤其是那个娇艳得出奇的俞翠莲,情影不住晃闪过他心头,
    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了,早上被捕的小六子和陈家的年轻媳妇,以及逃亡的谭老二等人命运如何?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妇人,何故进入那座花园?那是一块怎么样的地方?
    公孙元波至少冥想了个把时辰之久,才被大门开闭的声音惊醒,并且听到李大嫂的脚步声出门而去。
    他于这一行的人,处处都须提防,纵是对李大嫂这等身份之人,也不能全无警戒,因此他急急跃起,赶到厅堂,但人影已沓,除非他开门追出去。
    公孙元波呆了一阵,只好忐忑不安地在厅中踱来踱去,一时坚信李大嫂不会出卖他,但一时又幻想到厂、卫之人大队围捕之时,应当如何应变。
    过了一位香时分,他突然听到均匀的步声走近大门。这阵步声一听而知乃是李大嫂回来,这一点公孙元波曾受特殊训练,决错不了。除了她的步声之外,别无他人。当下暗暗放心,连忙溜回厢房。
    不久,李大嫂挽着菜篮,在他房门口出现。她含笑盈盈,双额却红扑扑的,显露出健康美,看来甚是可爱可亲。
    公孙元波道:“你去买菜么?何必麻烦和破钞呢!”
    李大嫂道:“买点菜说不上麻烦破钞,一来家里已经不够吃,二来你又是想不到的稀客。”
    公孙元波道:“让我帮你下厨做饭。我在行得很,烧得一手好菜。”
    李大嫂笑道:“算啦!算啦!我可不敢劳动你大驾。烧菜做饭本是女人的事,你到厨房来,反而碍我手脚。”
    公孙元波道:“你不要我帮忙就算数,但我还是得声明一点,我到厨房的话,比许多女人都行,绝不会碍你手脚。”
    李大嫂似信非信,道:“瞧你的样子,哪里是会下厨的人!”
    公孙元波道:“我一辈子打光棍,如果不会下厨,恐怕早就饿死啦!哈……”
    李大嫂却不感到好笑,眼中充满同情之色,注视着他,问道:“你自小就双亲亡故么?”
    公孙元波点头道:“是的。”
    李大嫂接着又问道:“听起来你好像也未成家,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对,我目前实是觉得成家有害。”
    李大嫂了解地道:“这话甚是,我苦头已吃足了。”
    她转身行去,又遭:“你还是歇歇吧,我没工夫跟你聊天啦!”
    过了一忽儿,厨房传来刀砧锅勺等声响,公孙元波侧耳而听,心头飘过一丝丝缥缈的感觉。
    这一顿晚餐丰盛而精美,公孙元波肚子填得饱饱不说,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因为他晓得这一顿晚餐,乃是一个女人最能表现出体贴的可爱之处。
    假如她对他冷淡和没有好感,她也能做出一桌的饭菜,只是那种味道情调,必定完全不相同。
    他们饭后随便聊了一阵,从家常到身世遭遇,都在轻松融洽中谈着。
    就寝之后,到了二更时分,公孙元波已经起了身,忽然又躺回被窝。
    房门“呀”地打开,一条人影走进来,接着点燃了桌上的灯火。
    公孙元波闭目装睡,心想:这大嫂倒也奇怪,“半夜三更跑得来,却不是偷偷摸摸,显然并不是寡居太久难耐寂寞而来找他。那么她这般明目张胆地闯入来,时在深夜,有何企图?
    来人正是李大嫂,她点上了灯,走到床边。
    公孙元波一直装睡,双目紧闭。
    突然身上被子被她抄起一角,公孙元波吃一惊,付道:“她竟上床来么?”
    这时他极想睁眼瞧瞧这个风韵绝佳的少妇,到底身上穿的什么衣服?是平时的装束呢,抑是容易就脱掉的贴身内衣?
    他身上的被子已被李大嫂揭开了一半,公孙元波这时已忍不住,倏然睁开双眼,向灯下之人望去。
    只见李大嫂身上的衣服齐齐整整,丝毫没有午夜淫奔的迹象。此外,她双眉紧皱,露出一副疑虑关心的神情。
    公孙元波道:“大嫂,你好像早知道我还未睡着,对不对?”
    李大嫂放下被子,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是的。”
    公孙元波问道:“大嫂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李大嫂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忍不住前来阻止你。可是我突然醒悟,这是我没有办法阻止的。”
    公孙元波坐起来,讶道:“大嫂你说什么?”
    李大嫂道:“你不是正要出去么?”
    公孙元波颔首道:“是这么想,你如何得知?”
    李大嫂道:“以前李良和他的朋友,也总是在深夜这个时分出去,你跟他们没有什么两样。”
    公孙元波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同时明白为何李大嫂会揭被瞧看之故,敢情是瞧瞧看他是不是穿上了夜行衣。当然她一点不错,他的夜行衣穿在身上,还有软底鞋。故此就算他辨说自己是和衣而睡,也没有法子解释脚上的鞋子,天下间哪有穿鞋上床睡觉的?
    李大嫂在床沿坐下来,道:“你必定有不得不出去之故,所以我决不阻止你。”
    公孙元波道:“谢谢大嫂的见谅,我的确非出去一趟不可。”
    李大嫂伸手握他的臂膀,诚挚地道:“希望明天早上看见你出来吃早点。”
    公孙元波拍拍她的掌背,道:“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李大嫂唉一声,道:“你的口吻,和他一模一样。”
    公孙元波道:“你别多想啦,回房间睡觉吧!”
    这个少妇温顺地起身,公孙元波也一跃下地,陪她行出去。
    穿过天井,转入去便是她的卧房了,公孙元波停下脚步,柔声道:“大嫂安心去睡,我一会就回来。”
    李大嫂幽幽道:“你想,我还睡得着么?”
    公孙元波直到这一刹那,方始深切体会到像她这等境况之人的痛苦。
    从前他也不是不知道同事们的妻子的痛苦,但终究是属于推理所得的结果,好像与事实还隔了一层,不能深切体会。
    现在李大嫂的神情和声音,使他强烈地感到她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这个事实,一点都不是想象。因此,他突然十分歉疚,不仅为了眼前的李大嫂,也为了不知多少的同道志士的闺中人。
    他迈前两步,逼近了李大嫂,坚决地道:“你去睡吧,我不出去就是了。”
    李大嫂大感惊讶,道:“什么,你不走了?”
    公孙元波道:“是的,我也回房睡一觉,事情等以后再办不迟。”
    李大嫂欣然道:“啊!你太好了。”
    公孙元波道:“我说得出做得到,大嫂尽管放心,我不会偷偷溜出去的。”
    李大嫂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最有信用的人。”
    她正要转身,忽然又停住。在黑暗中,这个饱经忧患的少妇显然在寻思着。
    公孙元波惊讶地等了一阵,才道:“夜深露重,大嫂小心着凉,还是回房歇息吧!”
    李大嫂摇摇头,道:“告诉我,为什么你改变了生意?”
    公孙元波道:“我不是说过,那些事情等以后再办也不迟么?”
    李大嫂道:“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公孙元波坦率地道:“好,我一旦告诉你,除了事情可以延后再办,还有就是对你不能不公平,因为李大哥在世之日,你这种活罪已经受够了,我何忍再给你痛苦?”
    李大嫂感动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改变主意啦!你去办事吧,我替你向观音大土祈祷,保佑你平安无事。”
    公孙元波道:“有大嫂为我祈祷,我此后定能一帆风顺、逢凶化吉的,不过今晚我决定不出去了。过一两天,情势将会对我有利些。”
    李大嫂当时大为欢喜,道:“你休息两天,也是好办法。好啦!我们明儿再谈。”
    她立刻辞别。显然她是个很守礼的妇人,深知在深夜里,跟一个年轻男子同处一室,总是不妥。
    公孙元波见她通情而又达礼,心下大为激赏,忖道:“可惜李大哥福薄缘俚,辜负了如此一位贤妻。”
    他左思右想,迷迷糊糊,不觉睡着了。经晨起来,但觉精神焕发,好像已有更多的精力和信心,可以应付纷沓而至的各种打击。
    整个早上,他都凝神静虑地练功和看书,李大嫂一点都不打扰他,使他感到极为舒适,而且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这真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避风港,一片宁恬,事事有人照顾,得以充分恢复精力。
    下午他们稍为谈了一下,公孙元波因而对李大嫂的身世和经历,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原想最多住两天便须开始行动,可是满散宁活的生活、舒适的起居、精美可口的膳食使他松懈下来,不知不觉悠闲地过了五六天之多。
    这天晚上,饭菜似是比往常丰盛得多。
    公孙元波大快朵颐,一面道:“大嫂今天烧的菜太多啦!”
    李大嫂笑道:“这一点菜不算什么,倒是我忙了整整一天才烧得出来。”
    公孙元波道:“这些日子以来,实在太麻烦大嫂了。”
    李大嫂道:“将来如果你在京师,希望你时时回来,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才好。”
    公孙元波道:“这个自然,我若在京师,不来探你,还去探谁?”
    李大嫂亲切地笑一下,替他夹了一大着红烧跨滚。
    她道:“你的饭量,看了真使人开心。”
    公孙元波道:“我们练武的人,不能不多吃一点。”
    李大嫂道:“你一直没出这大门一步,同时我也没见你练拳脚,真不知你的武功是怎样练的?”
    公孙元波道:“我打打坐,在院中走走,就可以抵别人爬山越岭的辛劳了。”
    他终于吃饱了,摸着肚子,又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几天的潜修苦练,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李大嫂不懂武功,只有听的份儿,但她却竭力去了解他话中含意,至少她知道这几天供他住食的结果,使他武功大有精进。
    她欣然道:"那么你再住下去,等到你更厉害之时,我就可以比较放心一点了。”
    公孙元波道:“我在内功修为方面,由于得到灵药助力,亟须有机会全神贯注地潜修,想不到在你家中获得这个机会,所以我将来如果有什么成就,那都是拜你所赐。”
    他停歇一下,又道:“往后我便不必昼以继夜地修练了.因为我打算开始行动啦!”
    李大嫂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因为她居然全不惊讶,还微笑一下,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晚特别多做几个菜,乃是替你饯行的意思。”
    公孙元波讶异不置,问道:“你如何晓得的?”
    李大嫂道:“我也说不出道理,但我心里知道就是了。”
    公孙元波道:“‘这可奇怪了,我没有什么地方叫你瞧出不对劲吧?”
    李大嫂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忽然这样感到,就多弄几个菜,不料真的猜对了。”
    公孙元波道:“大嫂,我走了之后,你好生保重。”
    李大嫂眼眶一红,道:“你别替我担心。唉!你一个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跑,全没人照应一下,真是怎生得了?”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比言语能表达的深刻得多了,可是他们晓得分寸,到了某一地步,就不再说了。
    夜深更阑后,公孙元波跃上屋顶,向后边那间透出灯光的房间遥遥望了一阵,这才怅然跨屋越瓦而去。
    他这一份亲情的惆怅,直到他走近那条绝巷,这才消散。
    代之而起的是警惕之心,首先他要查看一下,这条巷子还有没有人把守。从前是周老大和谭老二,这两人均是从关外重金聘来的无名高手.订下了“入巷者死’”的禁条目下周老大已死,谭老二逃了,村雇用他们的主人难道不加设防,任得此巷暂时空着,抑是已另外选派好手担任警卫?
    他潜行到附近,把四下大致形势看过,忖道:“那座神秘花园虽然还和从别路接近,但对方既有设防,则不论从哪一个方向,都将有人把守。”因此他放弃了从别的方问潜入花园之想,一心一意地研究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查出是否有警卫,以及如何进入那座花园中。
    当日他受训练之时,对于这等潜入突袭之道曾经研究过,不过最主要的一个观念还是“随机应变”,不可固步自封。因此。公孙元波一连想了六七个方法之后,突然改变了思路。试图利用目前的环境和形势,瞧瞧怎能混进去方是上策。
    他想了一阵,马上有了一计。
    当下后退一段距离,便开始怪腔怪调地哼着小曲,脚步歪斜地沿街行去。
    霎时间已到了巷口,他打了几个见,折入巷中。
    从外表上看,他走路的姿态完全是个醉汉.尤其是那不成腔调的小曲,听起来更没有假。外人万万想不到他唱的曲调以及走路的身法姿势,全部经过严格训练,全然无懈可击,因此即使是再老练的江湖道,亦无法在姿态和曲调这两者看出破绽。
    公孙元波走入巷中,马上就停在墙恨,解裤便溺。在静寂的黑夜中,公孙元波撒溺的声音可以传出相当远。
    他撒了一泡尿之后,又脚步歪斜地向前走,口中小曲怪腔怪调,在黑夜中也能传出老远。
    转眼间他已走到横巷转角之处,但见他身子左右摇晃了一阵,才转向左边,那边正是神秘花园的后门。
    他行了数步,突然一个高大的人越过了他,身子一横,阻住他的去路。
    公孙元波喉咙中“咯咯”地笑,脚下不停,向挡路之人一头撞去。
    那人长臂一伸,想按住他的肩头,却没有按中,被公孙元波撞个正着,当时一齐跌倒地上。公孙元波压在他身上,既不动弹,又不哼声,像是忽然睡觉,又似是死掉一般。
    事实上他已点了对方穴道,故此那人没有响动才是真的。他故意亦不言动,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出现。过了一阵,竟无别人出现。
    公孙元波忖道:“原来此地只有这厮独自看守。”
    但正待爬起身,突然四下光亮起来,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显然含着惊慌意味,叫道:
    “爹!爹!你干吗躺着呀?”
    随着惊叫声,一阵步声已到了公孙元波身边。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忖道:“这厮竟带着小儿子,敢是我估错了?”
    好在他点的不是死穴,当可挽救。因此他迅即转头望去,目光一掠,首先看见了灯光下的那一双脚,把他吓了一跳,眼看那对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一望而知是个妇人。
    公孙元波念头电转之际,同时已感到臀骨部位有异,好像被蚊子叶了一口似的。
    他简直连念头也来不及转,身子已翻转滚落一旁,目光到处,但见一个中年妇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根逾尺的细长银针。她面含泥笑,望着仰面瞧她的英俊青年。
    公孙元波此时但觉下半身一片麻木,双腿已不能动弹。不过上半身倒是一水平时,因此他以双肘支地,撑起上身。
    他慕地醒悟这个动作十分不利,因为他万万不该让对方发现他上半身仍然活动自如。
    公孙元波心念一转,身子马上“砰”地倒向地面。那中年妇人咧开血红的嘴唇,“咯咯”笑道:“小哥子,你反应之快,可真大出老娘意料之外。但不要紧,老娘刺穴之术天下无双,你就算上身能动,双腿却已不听使唤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公孙元波皱眉望着她,一面猜测她的来历,一面暗暗运功提气。
    那中年妇人见他不言不动,面上闪过迷惑的神色,说道:“你怎么啦?难道连话也不能讲么?”
    公孙元波闷声不哼,只瞪视着对方。
    他从这个中年妇人的衣着打扮上,一望而知她纵然不是本地人氏,必定久居京师。
    此外,从这个妇人的诡诈多谋这一点推想,她决计不是无名之辈。
    要知她方才能够随机应变,假装小孩子的嗓音,使他一疏神间,欺到切近,施展刺穴之术,这等机智,实非常人可及,由于公孙元波做成的这种奇怪情势,事先没有人会考虑得到,可以证明这个妇人改变嗓音之举,必是“急智”无疑。
    那中年妇人把灯笼放低一点,把公孙元波的面孔照得更清楚。
    她锐利地察看这个青年,过了好一阵,才释然地透一口气,泛起宽慰的笑容,又道:
    “假如你会开口说话,那就不是穴道受制了。虽然你曾经使一个猛劲翻落地上,使我银针落空,但看来那只是你年轻力壮、劲道过人而已,并不是能够抗拒我银针的威力。”
    公孙光波这时又明白她早先为何与他说话,原来是试探他受制的程度,这个妇人的诡诈,可想而知。
    那妇人手中的灯笼移照地上的男人,突然双眉一皱,道:“想不到一向骄狂自大的黑殃神姚抱石.一见真章,竞是如此脓包!”
    她恨恨地呻了一口,又道:“老娘还以为终身有托,白白陪你这死汉子睡了几个月,想将起来,好不恨煞人也!”
    公孙元波看得真切,但见她偏下身子,抖手一针,扎在那个高大汉子左眼中,登时冒出了鲜血。她似是大感得意,又是一针,深深刺入黑殃神姚抱石的右眼中,并且发出“咯咯”
    的笑声
    在妇人心肠之恶毒、性情之残忍以及过人的狡诈,使公孙光波背上沁出了冷汗,但觉平生所见所闻的恶人当中.似乎还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中年妇人。
    早先当那妇人字灯笼照看他的面孔之时,他也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妇人高耸的颅骨和很薄的嘴唇.其时已给他以“冷酷无情”的感觉,不过她却还有几分姿色,可说是风韵犹存。
    除了这个恶毒而漂亮的妇人使他惊心动魄,还有一事令他心头震动.就是黑殃神姚抱石这个名字。
    据他所知,黑殃神姚抱石乃是“陇西三凶”之一,而这陇西三凶,则是武林人物无不畏而远之的“十恶”之一。
    这些凶神恶煞们不但武功高强,最令人不敢招惹的是他们天性的剽悍凶残,以及记仇之心特重的几种特质,因此江湖上尽有强胜过他们之辈,但只要有点牵累,便须顾虑到许多问题,因而不敢招惹他们。
    公孙元波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碰上了名列武林十恶之内的凶人,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妇人对付黑殃神姚抱石的骇人手段。
    黑殃神姚抱石虽是双目各被银针深深扎过,流出鲜血,可是由于穴道受制,是以全无声响。
    那妇人转过来望着公孙元波,又“咯咯”笑道:“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何闯入此地?奉了什么人的命令?”
    公孙元波没有作声。那妇人不急不忙地又道:“在你回答我的话以前,我先警告你.不许有一字虚假,亦不许规避不答,不然的话,姚抱石便是作的榜样!”
    她说完之后.这才一脚向他腿上踢去。
    公孙元波看她山脚之势已明其故。便任她踢中。
    妇人面色一沉,冷冷过:“说呀!”
    公孙元波道:“在下复姓公孙.名叫元波.这一条巷子。以前我已来过一次,但被两个家伙挡住。”
    那妇人点点头,道:“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在下前次乃是无心误闯,却遭那高矮两人阻挡。后来便时时留心这条巷子。但那高矮两人日夜看守.未得其便,直到今夜,方算我是第一次入得此巷。
    妇人手中的银针直晃,大含威胁之意,额首道:“再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简单地说,在下却不知巷内有何秘密,亦不是受人差遣前来。”
    妇人道:“这样说来,你闯入此巷的目的,正是为了探看巷中有什么秘密,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是的。”
    妇人道:“你回答得挺干脆爽快,瞧起来似是不怎样惧怕老娘手中的银针呢。”
    公孙元波道:“在下据实直说,只求免祸,但如果你不相信,在下也没有法子可想。”
    妇人道:“好吧,我暂时相信你。”
    她忽然沉默下来,好像心里有两件事正在斟酌似的。
    公孙元波趁这机会,暗暗运功行气,但觉全身遍体完全像平时一般,最初下半身一阵麻木之感亦已消失。
    他自知已经恢复如常,大可以站起来与这个恶妇一斗。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不但这条巷子的秘密使他亟欲侦悉,同时这个恶妇究竟闹什么玄虚?为何刺瞎了曾与她同居数月之久的姚抱石?这许多疑问,他都想获得答案。
    那妇人终于开口,道:“我胜聂,人家都称我聂三娘。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公孙元波从实答道:“没有,在下实是孤陋寡闻得很。”
    聂三姐笑笑,道:“这也难怪,你出世迟了二十年。我昔日的事迹,现在江湖上已很少有人得知了。”
    公孙元波可真有点不服气了,眼睛直眨,问道:“聂三娘,请问你二十年前是不是江湖上享名的人物?”
    聂三娘点头道:“不错,那时候只要有点名堂之人,都知道我聂三娘的名气。”
    公孙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也应该听长辈们谈论过你才对呀!”
    聂三娘面现不悦之色,道:“你意思是说我吹牛么?”
    公孙元波忙道:“不,在下实是感到不解而已,因为像你这等人才,正是男人所喜欢谈论的对象。纵然二十年来你已退出了江湖,艳名已淡,但不可能全然无人提到呀!”
    聂三娘当时化嗔为喜,因为公孙元波已经强烈地暗示说她长得美貌,这在年轻少女也许反应不大,但在这位半老徐娘耳中,这种话实在很悦耳。
    她道:“老实告诉你,我当年命运坎坷,故此我的事情牵连到许多大门大派的名人。相信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当我隐退之后,武林中人都不大愿意提起我。久而久之,便没有几个人还晓得我的事迹了。”
    公孙元波恍然地“哦”了一声,也就不追问了。
    聂三娘又道:“我们言归正传,你想死抑是想活?”
    公孙元波讶道:“三娘你何以有此一问?在下自然想活下去,干吗想死呢?”
    聂三娘道:“你如想活,那就帮我做一件事。”
    公孙元波道:“好呀!你先放了在下,方能效劳啊!”
    聂三娘冷笑道:“等事情办成功,我才放你不迟。”
    公孙元波当真感到大惑不解,问道:“难道在下不能动弹,也能效劳么?”
    聂三娘道:“不错,你先用嘴巴说话就行啦!”
    公孙元波欣然道:“那好极了,你要我说什么?”
    聂三娘道:“你只要说,有一个破足的老叫化,用一根像我手中这支银针,刺瞎了黑殃神姚抱石双目,你就没事了。”
    公孙元波茫然道:“我跟谁说去呀?”
    聂三娘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你记着不可说是在此巷之内,你是在巷口对街的屋下,远远看见他们说话,接着又见那破足老叫化用银针刺瞎姚抱石双眼,然后你赶快溜跑,却被我抓回来。”
    公孙元波道:“听起来好像不是陷讲,你只是想移祸江东而已。”
    聂三娘摇头道:“这些话另有内幕,你永远猜不出的。事实上那个老叫化尸骨已寒.我并不是要嫁祸于人。”
    公孙元波不必装作.因为他实在很迷惑,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故意拿话套她,道:“我明白了,老叫化虽然已死,但我去见之入并不知道、听了这话,一定信以为真,因此你既可推卸责任,又可从此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跟着这个姓姚的、”
    聂三娘竟不中计,只道:“你怎么想都行,但你记着.如果你依我之言去做.我担保还你自由。如若何一点差错,我定要叫你后悔曾经出生世间。”
    公孙元波道:“”三娘你放心。在下自问也不是愚笨之人,这几句假话难道还不会说?
    但只怕我说了这话之后,那人还不放过我。你虽保我无事,但那人显然比你更有权力地位、他的话你岂能违背?到时我若活不了。如何是好?”
    聂三娘大概是为了要他坚信自己的活,当下道:“你一万个放心。固然我不能违背那人的话。但你只要依我之言一说,他马上就神魂不安,哪里还有心情管你的死活?”
    公孙元波咋舌道:“他越没有心情,就越发危险。”
    聂三娘耐心地道:“到时我自会安排,或是暂时把你关起来,或是请他允许我把你带走杀死。总之,我会把你弄到我手中,便可暗暗释放了你。”
    目下正是揭破此一花园秘密的好机会,公孙元波不管这聂三娘说的话是真是假,反正这等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要知公孙元波身份特殊,故此有些事情,别人做了会迹近多管闲事,且也无须拿性命去冒险,但在公孙元波来说,他却非做不可,纵然因此送了性命,亦是没有法子之事。
    聂三娘把他扶起.扛在肩头,举步行出巷子,接着迅快奔去。
    她有时走大街,有时走小巷,又有时在屋顶纵跃。若是平常之人,早就给她这种走法弄昏了头脑。公利元波乃是受过训练之人,是以仍能把握着方向,加上距离的判断,晓得她其实没有走远。
    聂三娘突然跃入一处人家。公孙元波心中一则紧张,一则高兴,紧张的是他马上要会见某一个人,揭发某种神秘,至少亦可获得线索,但命运难测,是以不能不感到紧张;高兴的是他已判断出来此宅正是那座花园前面的屋子,换言之,那座严禁任何人进入的花园.正是此宅的后园。此外,他又晓得目前是处身于某一深院大宅的侧屋。
    聂三娘走入屋内,却是一座偏厅.她把公孙元波放在地上,倒没有折磨他,而是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
    公孙元波变成坐着的姿势,背后是一张椅子,顶住他的身躯。
    聂三娘把灯火拨亮,然后走出厅外。
    公孙元波忖道:“这座宅邸不可能全然无人防过,故此聂三娘进来之时,一定有人看见,而现在这人可能正在外面窥看我的动静亦未可知。”心念一转,便装出满面惊恐的神气,转眼打量四下的情形。
    过了一阵,外面有人低语。
    公孙元波不过是装出穴道受制而已,其实一身功力犹在,当下运功查听,登时听到说话的乃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在回答道:“属下一直在外面窥看、”
    另一个人问道:“那厮有何异状没有?”
    那人回答道:“有,这厮似是晓得陷入危险之中,满面掩不住惊恐神气,眼珠乱转,瞧看厅中陈设。”
    问话之人又道:“他可曾移动过?”
    回答之人道:“没有,除了眼睛之外,四身四肢都瘫软不动。”
    他们的低语至此结束,聂三娘首先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锦饱、留着三给长须的中年人。
    聂三娘指指公孙元波,道:“四爷,就是这个小子。属下急怒之下,几乎杀死了他。一来泄愤,二来也是灭口之意。”
    被称为“四爷”的锦袍人踪了一声,凝目打量地上的公孙元波。
    公孙元波与他目光一触,心下惊异,忖道:“此人目光之锐利有力,竟是我生平所仅见。恐怕他的目光含有某种威力,大概是一门奇功亦未可知。”
    只听聂三娘又道:“薛四爷,属下把他带来,只不知有没有做错?”
    薛四爷摇摇头,道:“此举是轻率一点,但目前还不能说你是对是错。”
    他开始询问公孙元波的姓名籍贯年龄职业等,最后才问到今夜之事。
    公孙元波依照聂三娘所教的话,说了一遍。
    但见这个薛四爷当时面色如土,那对锐利有力的目光亦失去了神采。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态,转眼向聂三娘望去,问道:“三娘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么?”
    聂三娘摇头道:“没有,大概是丐帮的高手吧?”
    薛四爷道:“那破足老叫化不是丐帮中人。你既然不知,那就不必谈了。不过这个刺杀了姚抱石的凶手,咱们却绝不能容他逍遥世上。”
    他话声中断,目光落在公孙元波身上。
    聂三娘道:“这厮的供词是否属实,还须追究。”
    薛四爷道:“他既然末习武功,被你手到擒来,可见得他不是武林中人,因此我料他绝对无法杜撰出这么一个凶手。”
    聂三娘向公孙元波眨一下眼睛,才向薛四爷道:“但四爷若是打算放他一条活路,属下未敢苟同。”
    薛四爷冷峻地笑一笑,道:“依三娘之言,如何发落才妥?”
    聂三娘道:“把他交给属下处理好不好?”
    薛四爷沉吟一下,才道:“好吧,你手脚要干净点。姚抱石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聂三娘道:“不瞒四爷说,属下近来与抱石有点不和,这事可能他的兄弟们亦已得知,因此关于抱石之死,还望四爷到时说一句话。”
    薛四爷道:“这一点使得。那么他的尸体,我派人验过,然后火葬就是。”
    聂三娘行了一礼,感激地道谢,然后揪起公孙元波,再把他扛上肩头。
    她一面行去,一面道:“四爷放心,这厮永远不会泄漏任何风声。”
    薛四爷走出厅外,大声吩咐外面一名大汉,着他传令召集人手。
    聂三娘从屋顶跃出,到了街上。公孙元波道:“聂三娘,我已遵命做啦!”
    聂三娘道:“急什么?”
    公孙元波暗作准备,现在只要他一出手,即可反过来拿下聂三娘,因此他一点也不着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三眼笑一声,道:“我虽然暂不释放你,但亦不会加害于你,你大可放心。”
    她扛着他奔行了一段路,公孙元波又问道:“你想把我弄到哪里去?”
    聂三娘道:“自然是我的住处啦!”
    公孙元波吃了一惊,忖道:“莫非他旧情人一死,便想另结新欢?但她这等人品,我实在不敢领教。”
    想到这一点可能性.公孙元波简直有点恶心,虽然事实上:聂三娘并不老丑,相反的她仍有徐娘风韵.然而她的冷酷残忍,却使公孙元波大有反感,以致对她根本无法向旖旎缠绵方面着想。
    聂三娘道:“你在我那儿有吃有喝,除了暂时失去自由之外,绝无任何不适.甚至你想找女入的话,也能叫你满足,你瞧好不好?”
    公孙元波压抑着“恶心”之感,道:“我的看法如何,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对不对?”
    聂三娘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记着这句话。”
    公孙元波道:“你若释放了我,我答应听你的话就是。”
    聂三娘冷笑一声,道:“你能制服黑殃神姚抱石,我岂敢小觑了你?目前别谈释放之事。”
    这话说完不久,她已纵入一座后屋宇内。在公孙元波测度中,此处不是在那条神秘巷子附近。
    聂三娘已进入一个房间内,随手剔亮灯火,便把他放在塌上。
    公孙元波道:“你暂不释放我也可以,但至少你得让我能够行动。这一点于你无损,于我有益.料你不会反对。”
    聂三娘额首道:“使得。”
    她当真说得到做得到,出手改变穴道禁制,
    公孙元波已有防备,施展挪经移穴的功夫,使她指尖传出的其力落空,聂三娘居然没有发觉。公孙元波欣慰忖道:“若是往日,我以这门功夫避过她的点穴手法时,实是不易瞒过了她.可见得我服用过庞公度的灵药之后,功力激增,大概己可以与任何高手争一日之长短了。庞公度拼舍灵药以造就我.这也作得是他间接为国家出力的一个方法吧?”
    他装出体力耗弱的样干,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不肯释放于我,究竟有什么打算7”
    聂三娘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急什么?”
    公孙元波心中发出冷笑,忖道:“我当然不急.如果你晓得我根本没事,只怕急的是你而不是我。”
    聂三娘开始行动,公孙元波看了一阵,心下大感茫然,问道:“聂三娘,你收拾衣物.是不是打算出门?”
    聂三娘道:“不错,我从来没有打算在此地居住一辈子。”
    公孙元波道:“那么你带不带走在下了”
    聂三娘道:“我干吗弄个祸胎带着到处跑,难道嫌活得太久么?”
    公孙元波虽然不知她究竟要弄什么玄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宽慰的,那便是这个心肠恶毒的中年妇人,绝对没有把他作为新欢的对象。
    正因如此,公孙元波更想不通了,因为以这恶妇的手段,既不是对她有用,便该杀他,她居然不这样做,其故何在?
    公孙元波的决心更为坚定了,那就是暂时不施反击,装孙子装到底,瞧瞧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聂三娘收拾好简便的行装之后,才向公孙元波道:“我出去一下,你最好呆在房内,别妄想逃走,不然的话,你将成为外面两头猛犬的口中美食。”她走到房门边,又道:“那两头恶犬,是黑殃神姚抱石的宠物。只要你有本事杀死它们,我也不会怪你。”
    她冷酷地微笑一下,这才技开房门出去了。
    公孙元波见她空手出去,如是一去不回,则她收拾行装之举便是多余的了,由此可知她定必回转无疑。
    他果然乖乖地留在屋内,当然不是畏惧恶犬,而是晓得若是杀死了这两头恶犬,他的伪装便将被拆穿。
    等了一顿饭工夫,外面恶犬不时传来的低低咆哮之声忽然消失。
    公孙元波立刻晓得有人来到,因为这种恶犬向例是在准备攻击时全无声响的。
    他运功凝神查听,外面传来一阵阵低低的语声,被他听得分明。他发觉这阵低沉语声,竟是两个女人在交谈,便又禁不住大为奇怪起来。
    公孙元波更为凝神听去,当下听到一个娇嫩悦耳的口音道:“他就在这里面么?”
    另一个女人的低沉口音道:“是的。”
    娇嫩口音又问道:“他果真已暂时失去武功了么?”
    低沉口音应道:“是的。”
    娇嫩口音沉吟了一下,才又道:“好!我先瞧一瞧,如果合意,我们再谈不迟。如不合意,那就什么话都不必提啦!”
    低沉口音道:“这个自然,姑娘请吧!”
    这一回她说了两句话之多,是以公孙元波特别灵敏的耳朵,可就听出这个口音很熟。可惜仍然太短促了一点,故此仅感到熟悉,同时也猜想这一个女人乃是聂三娘,但却未敢断定。他危坐不动,忽见房门拉开了一线,隐约可见一双眼睛向房中探视,目光旋即停留在他面上。
    公孙元波晓得这个窥视自己的,正是娇嫩口音的那个女子,想来年纪很轻,也许还长得很美丽,于是童心忽起,故意向她皱皱鼻子,又眨眨眼睛。
    门缝外那双眼睛突然消失了,只听低沉口音的女人问道:“姑娘可合意么?”
    娇嫩口音的女子道:“看样子还不错,但这家伙来头有点不对。”
    低沉口音问道:“怎样不对了?”
    娇嫩口音道:“这厮大胆放肆得很,毫无阶下之囚的样子。”
    公孙元波听到这里,心中好笑,同时又恍悟那个声音低沉的女人必是聂三娘无疑。因为那两头恶犬忽然噪声,除了是准备攻击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见到了主人,才变得驯善无声。
    这时那个疑是聂三娘的女人说道:“他的确是个极有胆气之人,武功亦十分高明,幸而被我施外制住。”
    她说了这许多句,公孙元波已可断定她是聂三娘了。
    聂三娘停歇了一下,道:“姑娘快点决定,我须得马上远走高飞才行。”
    娇嫩口音的女子讶道:“为什么?”
    聂三娘道:“因为薛四爷很可能会索取公孙元波的尸体。”
    公孙元波也暗暗同意她的臆测,并且对她的机智大为惕然于心。
    娇嫩口音的女子应道:“好吧,你要多少钱?”
    聂三娘道:“随便姑娘赏赐就是了。”
    娇嫩口音道:“不,你开个价目,我回去也好交代。”
    聂三娘道:“既是如此,姑娘便赐予二三千两,想来也值这个数目。”
    公孙元波忖道:“我居然也值二三干两,这身价可不算小啦!只不知对方答不答应。若是答应,又不知她花这么多的钱买了我去,有何用处?”
    娇嫩口音的女子默然片刻,才道:“好,这是三千两的银票。”
    接着听到聂三娘道谢之声,又道:“姑娘要不要我代劳,把这人送去?”
    娇嫩口音的女子道:“不用啦1”
    然后房门打开了,两个女人走进来,头一个是聂三娘,满面欣愉之色。
    后面的一个是个双十年华的长发黑衣女子,面色雪白如玉,在黑衣衬托之下,益发有点离谱了。
    她的眼鼻等五官都很好看,可称得上是美女了,只是嘴唇稍嫌缺乏血色,因此给人的印象,像是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也缺乏运动的娇弱女子。
    此外,她的步伐轻盈得好像不必泊到地面,骤看之下,似乎是凌虚驭气的幽灵。
    聂三娘拿起收拾好的行装,向黑衣少女点点头,径自出门而去。
    房内只剩下公孙元波和黑衣女子,另外就是出奇的寂静。
    在黑夜中,在陌生寂静的房屋内,面对着这一个长发的苍白黑衣女子,公孙元波心中不禁泛起了宛如与幽灵为伍之感。幸而这个幽灵虽然苍白一点,却颇为美丽悦目,尤其是她娇嫩的声音,简直比音乐还好听,还是值得安慰的。至少她如是幽灵,也属于“美丽的女鬼”
    一类。
    黑衣女子开口道:“公孙元波,你还能行动么?”
    公孙元波透一口大气,道:“可以,现在就走么?”
    黑衣女子道:“你还有什么物事须得收拾不成?”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没有。”
    他站起身,向门口行去。只见那黑衣女子一晃身,轻飘飘地出了门口。
    公孙元波忖道:“她的轻功绝佳,却瞧不出是什么路数,看来邪门得很。”
    两人刚刚出了大门,黑衣女子突然退回。她身法太轻太快了,以致扑入公孙元波的怀抱中。
    公孙元波还未曾如何领略到温柔滋味,便已被她身上发出的一股力道,推得向门内疾退。只听她低低道:“嘘,别作声,有人来了。”
    她说完这话,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后墙角落奔去。
    公孙元波瞧时,靠院角那边固然有一棵槐树。使叶婆委.使角落显得更黑暗些,可是他们如果躲在该处,则来人除非眼睛全不管用,不然的话,定可马上就看见他们。
    不过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任她抱到角落。
    黑衣女子接着跃上右侧的树顶,公孙元波付道:”‘她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不知有何居心?”方转念间,一阵淡香扑鼻,原来黑衣女子跃落地上,并且一下就飘到他面前。
    她低低道:“你稍为缩矮一点身子,只要让我挡住你的全身上下,来人就看不见我们了。”
    公孙元波一面查听,一面悄声道:“这个来人,想必是既瞎了眼,又没有鼻子的。”
    黑衣女子奇道:“瞎眼之说我听得懂,但为何没有鼻子呢?”
    公孙元波道:“因为若是瞎子,除了听觉特别灵之外,还有那鼻子也很厉害。你身上的香气,连我也嗅到了,何况是瞎子。”
    黑衣女子不悦地道:“哈!你还寻什么开心?我身上的气味与草木一般,绝对不会弓队注意。”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最好记着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若被人发现,丧命的是你而不是我。”
    公孙元波道:“我记住啦!”
    他望着对方黑色衣领上面雪白的脖子,由于相隔得很近,所以他认为自己已嗅到她肌肤上的香味。这时他不但没有把危险放在心上,反而升起了阵阵逻思。
    过了一阵,公孙元波定定神,运功查听之下,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当下忍不住低问道:“姑娘,咱们到底在躲什么?没有人来呀!”
    黑衣女子道:“我已获得警戒,晓得在街上以及两边的屋顶都有人抵达,但为何至今不进来,却十分奇怪。”
    公孙元波恍然道:“我明白了。”
    黑衣女子问道:“你明白什么?”
    她大概被这个胆大英俊的男子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是以语声之中,已没有方才那么冷冰冰的味道。
    公孙元波道:“对方定是惧怕聂三娘的两头恶犬。”
    黑衣女子道:“胡说,哪有武林高手会怕恶犬之理?”
    公孙元波问道:“对了,那两头恶犬呢?”
    黑衣女子道:“都给聂三娘弄死啦!一定是一种极毒之药,所以刚才一下子就死掉。”
    黑衣女子突然用手肘轻撞他一下,示意他别作声。其实公孙元波已经听见了,她即使不碰他,他也不会开口。
    眨眼间屋门外出现了三条人影,其中两个大踏步入屋,手中都拿着兵刃,闪闪生光。
    黑衣女子眼睛向屋外之人望去,突然身躯震动了一下。
    公孙元波见微知著,心想:那个人不是特别厉害得使她骇怕,就是有某种特别关系使她吃惊。当下也凝神望去。只见那人背手当门而立,长衫飘拂,气度沉凝,竟是早先见过的“薛四爷”。
    他讶然忖道:“这薛四爷不知是什么来头?”
    进了屋内的两人,虽曾查看了院内一阵,居然瞧不见屋角中的他们。
    接着这两人奔到房外,其中一个踢开房门,灯光立时透射出来。
    另一个大汉低“喧”一声,道:“两头恶犬都死啦!咦!还是毒死的呢!”
    向房内观察之人这时也道:“聂三娘跑掉啦!还收拾过衣物,定是远走高飞无疑。”
    这两人眼力高明,判断准确,公孙元波心下凛然,付道:“这两个家伙已经不是易惹之辈了。”
    屋门口的薛四爷步入院内,他听了两个大汉报告之后,不发一语,目光如电,四下扫视。公孙元波发现黑衣女子微微战抖,不禁十分惊奇,想不透她何以这么紧张。
    薛四凶似是有所发现,一直扫瞥不停。
    槐树上的浓密枝叶中,突然发出一下很低微的声响,好像有人墓地跃走,以致衣袂带出了风声。
    薛四爷口中低哼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去势如电,一下子就失去踪影。
    两名大汉也齐齐一摆兵刃,跟踪追去。
    院子里面,又沓然无人了。
    公孙元波看了薛四爷的闪电身法,还有那两名大汉的轻功,不禁暗暗咋舌,自忖若被这三人包围,定然极难有逃生之望。
    那黑衣女子忽然转头,用苍白无比的面孔对着他。
    公孙元波除了满腔疑惑之外,还有就是对那薛四爷等人武功奇高的一份警惕,故此向这神秘的黑衣女子笑一笑之时,面上的表情甚是苦涩。
    黑衣女子冷冷道:“你少装模作样,我不会可怜你的。”
    公孙元波自然没有乞价之意,但他胸襟旷阔,亦不介意被对方误会,只淡淡道:“我知道。”
    黑衣女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元波道:“因为你不但面孔冰冷,连身体也是怪冷的,我从未试过碰触一个活人的身体时竟是像你这样的。”
    黑衣女子道:“你说得很对。我这个人打心里冰冷无情出来,全身亦充满了这等冷酷之气,所以我刚才告诉你,我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人的。”
    公孙元波道:“这话说得太绝了,我不敢苟同。你说你不可怜我,我完全相信,可是若说你对天下任何人都是这样,却又未必了。”
    黑衣女子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在这世上,只是于然一身。你不妨说说看,我会可怜什么?”
    公孙元波一愣,道:“原来你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那就无话可说,不过将来可能仍然会有值得你关心爱护之人,这话你不至于否认吧?”
    黑衣女子傲然道:“将来也不会有的,因为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嫁人,再说也没有一个男人让我看得上。”
    她特别用手指戳戳公孙元波的胸膛,又道:“包括你在内,你最好记着我这句话。”
    公孙元波道:“姑娘别把我给扯上,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我必须郑重声明的。”
    黑衣女子听了这话,心中大感舒服,面色马上解冻,声音也恢复早先那种娇嫩悦耳的味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自量,不像其他一些稍为长得英俊一点的男人那样喜欢自作多情。看来,我大概会对你好一点。”
    公孙元波诚恳地道:“姑娘很了解我的为人,我实在十分感激,故此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对任何打击挫折能够不屈不挠,目前是落在你手中,但我将干方百计逃走,绝不气馁放弃。”
    黑衣女子笑一下,露出洁白齐整的贝齿,道:“很好,你尽力试试看。我也坦白告诉你,在我们掌握中的人,从来没有试过被逃掉之事。”
    公孙元波淡淡道:“这得看例子多少而定,若是从前只有过一两个人企图逃走失败,便未足以证明你们的厉害,对不对?”
    黑衣女子傲然道:“二三十个例子总够了吧?”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忖道:“若是多到二三十人曾被她们擒杀,她们作的恶孽可称得上如山之重了。只不知她们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擒杀年轻的男子?”
    要知公孙元波也擅长“套供”之术,三言两语之中,常常套取到极重要的资料线索。刚才黑衣女子曾经提到见过不少男人亦不动心之言,她所谓男人,当然指的是年轻之辈,决不会是老迈之人。
    其后黑衣女子提到二三十个例子,表示曾经囚禁过二三十人之多。证明她这等神秘的举动,可见得她前面提举见过不少男人的话,不会是在外面碰上,而是这被擒遭囚之人。由此便可推测出这二三十人,均是年轻男子无疑。
    尚有一点极有力的证明,便是聂三娘把他重价售给黑衣女子之举,可以证明黑衣女子收购之举不止一次,并且每次都年轻男子,聂三娘才会老早打定主意要出售他,因而不下杀手,还设法从薛四爷那里把他弄出来。
    公孙元波目下对这个黑衣女子,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除了上面说过“收购年轻男子”
    一事之外,还知道她并非单独进行这些勾当,而是一个集团,匿藏的地点就在巷底的花园之内。
    这也大略说明了那座花园为何禁备森严,绝对不许任何人接近之故了。
    他凝目望着那张白雪美丽的面庞,由于双方相距得这么近,以致彼此的呼吸几乎都可以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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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化敌为友
    黑衣女子微微一晒,道:“你害怕了,是不是?”
    公孙元波点头道:“我的确十分震惊。”
    黑衣女子道:“你纵然是武功高强之辈,但落在我们手中,亦是无法施展,你大概已看出了这一点。”
    公孙元波道:“是的,刚才薛四爷带了两个高手前来搜查,居然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咱们,后来又忽然惊退,一定是你用了某种特别厉害的手段,方能如此。唉!那薛四爷不知是何许人物,行动简直比闪电还快。”
    黑衣女子道:“他是京师内最有财势的人物之一,就算是公侯大臣见到他,都怕他三分。”
    公孙元波道:“我明白了,他是东厂的人。”
    黑衣女子道:“他不是东厂的,是统领锦衣卫的提督大人。”
    公孙元波道:“反正是厂、卫这一路人物,怪道谁也惹不起。”
    黑衣女子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公孙元波苦笑~下,道:“我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只好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哪儿有差事我就暂时定居。”
    黑衣女子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没有啦!一个也没有,和你一样。”
    黑衣女子泛起同情之色,但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打算用这等话博取我的同情么?”
    公孙元波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据实直说而已!”
    黑衣女子以信不信地脱视着他,过了一会,才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
    公孙元波道:“姑娘在京师居住了很久么?”
    黑衣女子道:“不很久。我原是南方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吃不惯馒头和各种面食。”
    公孙元波道:“若是叫我到南方天天吃大米饭,我也受不了。对了,姑娘你贵姓大名呀?能不能赐告,以便称呼?”
    黑衣女子摇摇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了,因为我们马上没有谈话的机会啦!”
    公孙元波道:“原来如此。”
    黑衣女子感到他的反应有点异常,忖道:“任何人听了我这话,一定会。已慌意乱而追问下去,他却不是这种反应,可见得内中定有古怪。”
    她惊讶地有行打量这个近在咫尺的年轻男子,但见他剑眉斜飞,眼若寒星,面皮白净,年轻虽轻,却有一股沉稳自信的气度。
    公孙元波这时也认为应该露出本来面目了,甚至不妨突然出手拿下她,因此他态度显得更从容镇定,向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肯赐告芳名,那也没有关系。只不知你为何这般仔细打量在下?莫非你怀疑自己出错了价钱么?”
    黑在女子道:“我心中有~点疑惑未得解答而已。那就是你的态度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包括死亡在内。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么?”
    公孙元波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有过视死如归的事迹。在下不怕死的话,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算不了奇怪之事。”
    黑衣女子嗤之以鼻,道:“你如何可与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英雄烈士相比?”
    公孙元波道:“姑娘此言谬矣!在下自从出道以来,干的就是舍身为国之事,与厂、卫权奸之辈难以两立。”
    黑衣女子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你是厂、卫的对头?”
    公孙元波道:“不错,假如你与厂、卫有密切的关系.不妨把我送去报功领赏。”
    黑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元波道:“在下复姓公孙,名元波,姑娘早已得知,何须再问?”
    黑衣女子道:“公孙元波是你的真姓名么?”
    公孙元波讶道:“是呀!姑娘何故不信?”
    黑衣女子道:“因为薛四爷已从聂三娘口中得知你的姓名。如果你是他们的对头,他怎会交给聂三娘处理?”
    公孙元波道:“在下虽是厂、卫对头集团中的一员,但声名未著,是以薛四爷不知道亦不足为奇。”
    黑衣女子冷笑道:“胡说!就算薛四爷身居高位,所以不认识你这等小萝卜头,可是他乃是统领锦衣卫的提督大人,你如何竟也不知?”
    公孙元波不慌不忙道:“姑娘问得好。锦衣卫的头儿照理我虽不识其人,也应当识得姓名,但一来聂三娘等人行动诡秘,使我一时想不到锦衣卫方面也做出这般鬼祟神秘的勾当;二来薛秋谷没有说出名字,只听是薛四爷,我如何联想得到这薛四爷就是提督薛秋谷呢?”
    他分辩得头头是道,黑衣女子也不能不信。
    她皱起眉头,沉吟一下,才道:“那么你现在猜得出猜不出我是什么人?”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老实说,我猜不出来,而你行动之神秘,亦是早先令我没有猜出薛秋谷来历的原因之一。”
    黑衣女道:“你所供述若然完全属实,那么你就算得是爱国志士了,对不对?”
    公孙元波凛然道:“不错,在下自问可以当之无愧。”
    黑衣女道:“我如果把你带回去,那时不管你是爱国志士也好,是卖国贼也好,命运遭遇都是一样。”
    公孙元渡忖道:“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想把我带回去呢。”此念一生,便暂时打消出手拿下她的想法。
    黑衣女沉吟了一阵,又道:“可是我纵有天大胆子,亦不敢擅自放了你,所以没奈何还是要把你带回去才行。”
    公孙元波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道:“你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帮助我呀!若是如此,说之何益?干脆把我弄回去就是啦!”
    黑衣女面色一沉,道:“我又没有答应要帮你,你急什么?我爱怎样想那是我自家之事。”
    公孙元波暗暗运聚功力,并且已预算好一出手就制住对方奇经八脉中的阳跃脉,使她立即失去知觉。
    黑衣女如果知道这个年轻男子一身武功尚在的话,不仅会震骇莫名,而且决计不敢和他靠得这么近。
    她的面色由冰冷又变为温和,说道:“说句良心话,你是不是爱国志士,那是另一回事,但我却胆敢断定你是个很正派的君子。”
    公孙元波讶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黑衣女道:“这是因为我们靠得这么近,而你却没有一点失礼的动作。据我所知,你们男人总是喜欢占女人的便宜,哪怕是碰一碰也是好的。”
    公孙元波道:“在下若在平时,大概不会如此老实。可是目下在你掌握中,生死未卜,哪里还有心情占便宜呢?”
    黑衣女颔首道:“这话说得也是,但至少你很正直忠实,并不趁机承认自己是君子。”
    她既不放他,又不带他走,老是找一些话来说。公孙元波觉得很有脱身的希望,因此他也不出手,瞧瞧她究竟作何决定。
    黑衣女忽然婴凛四顾,轻轻道:“又有人来啦!”
    公孙元波一直都在运功查听,但却不曾听到任何声响,因此不禁怀疑道:“真的?是不是薛四爷那些人?”
    黑衣女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她一跃而起,在附近屋顶上转了一大圈,很快便回到公孙元波身边,道:“不错,是薛提督派出来的高手,严密封锁了这一带,但在东南方却有空隙。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作打算。”
    公孙元波道:“姑娘带着在下的话,只怕很难逃得过锦衣卫那些高手的耳目。”
    黑衣女道:“你意思是要我放了你,让你恢复武功,与我一同逃出包围,敢是此意?”
    公孙元波道:“那倒不是。在下若是恢复武功,就算姑娘纵我逃走,我也不肯。”
    黑衣女大惑不解,问道:“你不肯?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元波道:“在下身份秘密已泄与姑娘得知,只要有法了出手,定须拿下姑娘。”
    黑衣女冷笑道:“你真是想得一厢情愿。我反正不会纵放你,这话不用多谈。你刚才认为我逃不出人家的包围,我这就试给你瞧瞧,”
    公孙元波道:“在下倒是有个万全的建议,姑娘要不要听听着丁””
    黑衣女道;“你且说来听听。”
    公孙元波道:“据在下观察,姑娘似是有某种神奇功夫,能使人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你,因此咱们与其逃走,冒暴露踪迹之险,不如以逸待劳,还是躲在这间屋子中。此是万全之策,请姑娘三思,”
    黑衣女摇摇头,道:“不行,我的障服法功力有限,维持不”了多久。假如对方停留稍久,就可以瞧出破绽形迹。”
    公孙元波道:“但一动不如一静,总比逃走好些。”
    黑衣女道:“这间屋子仍是专供守卫那条巷道之人居住的,本来所居之人很少,只有三两个而已。可是最近连续发生事故,连聂三娘算起来,一共已有两个守卫之人开了小差。这么一来,等如秘密已泄。照我的推测,薛四爷一定在他麾下高手中,选派多名前来看守,不再像从前那样,延聘外人把守此巷。”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公孙元波亦不能不服气。
    黑衣女又道:“薛四爷麾下高手如云,随便派出七八个人来此,我们那时想逃,恐怕更没有机会了。”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好吧!但在下还是认为你带着我逃走,实是不智之举。”
    黑衣女道:“对方目前的封锁阵势,并不是以此屋为目标,故此我们有空隙逃得出去。”
    她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泛起讽刺的笑容,又道:“你不是自命不怕死的么?何须左疑右虑!最多不过一死而已,你说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话不是这么说。你既然不把我送入那座神秘的后花园中,我便有活下去的希望。情势如此,我何必找死?”
    黑衣女道:“你先别太放心。我也是为势所迫,就算打算把你带回去,但薛四爷那道封锁线甚是严密,任何人休想无声无息闯过,所以我暂时把你带走,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作计较。”
    公孙元波直到现在为止,仍然对这个黑衣女的一切所知有限,甚至可以说是全无所知。
    在表面上,她应该是锦衣卫提督方面之人,才会居住于薛提督的后花园中。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又不似是薛四爷方面的人,因为打从开始起,她就不曾考虑过将公孙元波送还薛四爷。
    此外,锦衣卫提督薛四爷派人封锁了后花园,这也是十分奇怪之事。这一道封锁线,是怕人闯入去呢,抑是怕后花园之人逃走?若说是怕人闯入,以黑衣女这等身手,可知她那一集团之久也弱不了,如何怕人加害?若怕后花园之人逃走,公孙元波前此曾亲眼见到两个黑衣人出入,并无受阻的迹象。
    这个谜团使公孙元波有两种想法,一是更为好奇,渴欲查个究竟明白;一是感觉得出这一、秘密,对锦衣卫方面,定必牵涉极为重大。公孙元波当下已决定暂不泄露自己并未受制之秘,仍然伪装下去,以便从黑衣女身上,查探出有关她那一集团的秘密。
    黑衣女把他扛在肩头,“喇”地蹿上了屋顶。公孙元波放软身子,任她施为。但觉此女轻功之佳十分惊人,霎时已掠出十余丈之远。
    黑沉沉的街道上,毫无人影。公孙元波从她奔行的方向和速度上,晓得她乃是借建筑物的各种阴影掩蔽身形,是以忽左忽右,时快时慢。
    他上半身垂在她背后,虽是面向地面,却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但双腿垂在她身前,却有点不好受,一来她抓得很紧,几只手指就像钢钧一般,使他感到疼痛,这也是由于不能运力相抗,方有疼痛之感;二来他的大腿压在她胸前双峰之上,传来软绵绵的感觉。在一个男人来说,这是须得咬牙忍受,才不会动心现丑。
    还有一点亦使他心神不安的,便是庞公度所赠的护身三宝之中,那口“碧血刀”由于尺寸短,所以他目前是插在靴内,紧贴着小腿绑起。他怕只怕黑衣女的手碰到刀子,把此刀取去。
    这时黑衣女突然向墙角阴影一钻,把公孙元波放下,让他站着,然后用自己身躯贴着他,遮挡着他的身形。
    她这些动作极快,转眼间已经完成。公孙元波感到她的身躯的温暖和弹性,心旌微荡,几乎伸手拥抱她。他自然不至于失去自制力,所以他想是这样想,却不曾伸手,同时也发现前面丈许处出现了两道人影。
    现在公孙元波已晓得她躲避的正是这两个人了,定睛看时,但见这两人一身劲装疾服,手持兵刃,动作矫捷,目光锐利,正向四面查看。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公孙元波心知这两名锦衣卫高手,断难发现近在咫尺的他们,所以心中毫不着忙。
    果然那两人查看了一阵,转身走开。
    黑衣女又扛起他向前奔去,穿过好几条街道,才停下脚步。
    公孙元波道;“姑娘何故还不放下在下?”
    黑衣女道:“闭嘴!”语声中透出烦恼的意味。
    公孙元波一点不听她的话,道:“姑娘如果不让在下开口,等一会定必后悔莫及。”
    黑衣女听了虽是有点生气,可是又不敢完全把这个机智大胆的青年的话当作耳边风,当下狠狠地道:“好,你说!如果是废话,我也叫你后悔莫及。”
    公孙元波笑一下,道:“可是你得让我把话通通说完,千万不可半途下手。”
    黑衣女嚷道:“快说,怎的这般罗嗦?”
    公孙元波道:“第一件是在下突然内急,希望姑娘容我下地方便一下。”
    黑衣女道:“胡说八道,你不会忍一忍么?”
    公孙元波道:“人有三急,皇帝不禁。你若是不让在下解决,等一会弄得大家身上都脏了,可别怨我。”。
    黑衣女尽管气恼,却也不敢不予理睬,怕只怕万一公孙元波真憋不住把尿撤出来,那时就算揍他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她把他放下,怒声道:“快点!”
    公孙元波道:“就在这儿么?”
    黑衣女道:“不在这儿,你还想往哪儿去?”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好!好!就在这儿,但你得转过身子才行呀!”
    黑衣女跺脚道:“你管我转不转身,难道我还会偷瞧不成!”
    公孙元波不再逗她,解搜之后,又道:“姑娘停步不前,显有踌躇之意,只不知何事使姑娘犹疑不决?”
    黑衣女被他说中了心事,征了一下,才道:“我的心事用不着你管。”
    公孙元波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虽然是姑娘的俘虏,但目前情形却是与姑娘一致,都不想落在薛四爷手中。咱们现下正是须得同舟共济之时,是以在下的想法不得不奉告姑娘,或者有所神益亦未可知。”
    黑衣女被他说动了道:“你有什么意见?”
    公孙元波道:“姑娘为何事而踌躇不前?”
    黑衣女道:“刚才那两人,显然是奉命追搜的,因此我突然感到不妥,因为薛四爷如果不是发觉我们刚刚逃走,怎会直到这时还派人追搜呢?”
    公孙元波道:“姑娘所虑甚是,薛四爷必定已发觉咱们逃走的形迹,才派出人手追搜。”
    黑衣女道:“若是他能发现我们的形迹,那么我们应该怎样逃法,便值得研究了。”
    公孙元波道:“不错,姑娘原先想带同在下投奔何处?”
    黑衣女道:“我本打算将你安置在一个朋友家中,但现在却伯会连累人家。”
    公孙元波道:“原来这个朋友乃是正当人家,所以才怕连累。既是如此,咱们不如连夜逃出城外。”
    黑衣女道:“现在城门紧闭,若是等到天明,又怕锦衣卫封锁九城,再说我也不能走得太远。”
    公孙元波道:“在下晓得何处可以偷越出城。我们随时都得逃亡,所以一应工具全部齐备,故此出城之举,不必多虑。倒是你不能走得太远这一件难以解决。你为什么不能走远呢?”
    黑衣女道:“我在天亮以前,~定要回去才行。”
    公孙元波道:“假如赶不回去,便又如何?”
    黑衣女道:“那问题就大啦!我可能死在你手中。”
    公孙元波一愣,道:“死在我手中?这话怎说?”
    黑衣女道:“到时你就知道了,现在没有工夫谈这个。”
    公孙元波道:“这样吧!我带你到一个地方,你瞧过认为安全可靠,先把我放在这儿,你回去办你的公干。”
    黑衣女道:“那是什么所在?”
    公孙元波道:“是一座马厩后面的小屋子,向来堆放柴草杂物。据我所知,这间小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黑衣女沉吟一下,才道:“好,告诉我怎样走法。”
    公孙元波说出方向路径,乃是在西南方。黑衣女道:“那一带甚是荒凉幽静,人家稀少,去过两三趟,果然暂时藏身的好所在。”
    她冷不防又扛起他,迅即奔走,走了一程,她突然煞住去势。
    公孙元波正要询问,但听黑衣女低低道:“别作声,左右两侧都有人。”
    公孙元波头部倒挂在她背后,恰好还能向左右两方转动瞧看。一看之下,果然两边的屋顶上都有人影晃动,而且从这些人影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作搜索的行动。他心中暗惊,付道:“假如这些人乃是追搜而至,则这等本事实在惊人,不过正在寻思之际,黑衣女突然从屋顶高处跃起。
    公孙元波为之讶骇交集,几乎出口问她何故自行暴露出身形?
    黑衣女扛着他翻过最高屋顶,一直奔去,修忽间已遁出了那些人影的搜索圈外。
    这回再无波折,便到了城西南的荒僻处。黑衣女依公孙元渡所指,在一片竹林后面找到那间小屋。她将他放下,返身便走,转眼间失去踪影。
    公孙元波心中疑惑难解,忖道:“她居然这般放心走开,是何缘故?我表面上仅仅是穴道所制,使不出武功而已,并非不能行动。如果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怕没有地方可躲起来?”
    由于她的行动不合情理,故此公孙元波深信这个黑衣女一定另有玄虚。
    约莫等了一注香左右,风声飒然微响,公孙元波身边,又出现那个神秘的黑衣女。
    她的神情看来有点轻松,说道:“好啦!现在轮到你了。”
    公孙元波心念电转,暗想:“现在轮到我?那刚才是谁排在我前面呢?”
    黑衣女又遭:“我打算把你四肢都绑起来,放置于此屋之内,你意下如何?”
    公孙元波摇头道:“这样不大妥当吧!”
    黑衣女问道:“有何不妥?”
    公孙元波道:“万一有人来到,见我这等形状,免不了大惊小怪,而且可以肯定必会惊动那些捕快。”
    黑衣女道:“你放心,普通人绝进不了此室。”
    公孙元波道:“既然你已有决定,问我何用?”
    黑衣女道:“因为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任你选择。”
    公孙元波道:“你说来听听看。”
    黑衣女道:“假使以残毒方法禁闭你的穴道,一天工夫下来,你将受到损伤,所以我用另一种方法,可使你绝对在我控制中而且木致伤害你的身体。这种方法,必须你肯合作才行。”
    公孙元波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猜我一定愿意合作的。”
    黑衣女道:“那就再好不过。”
    她说话时,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品,摆在地上。公孙元波看时,发现是一盏特制的小灶台,她接着又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了一点黄色液体在盏内,这才放了三根灯芯下去。
    公孙元波看到这里,已知道灯盏内的黄色液体,必是灯油无疑。现在他所不明白的,就是这小小的一盏油灯有何用处?
    黑衣女道:“你眼力尚佳,现下虽然相当黑暗,可是谅你已看见我取出什么物事。”
    公孙元波道:“我虽然已看见了,却不明白有何作用。莫非你考虑到我可能怕黑,所以为我留下灯火?”
    黑衣女道:“你还不能使我如此体贴你。这一盏神灯蕴含无穷妙用,你的心神将受制于神灯火焰,同时并且是障人眼目使得进屋之人瞧不见你的法宝。你只要与我合作,包你毫无损伤。”
    公孙元波一望而知,此是一种旁门左道的邪法。由于他前此在董冲的高梁皇庄内见过黑神巫邢焚,那一次他凭仗忠烈之气,硬是逼得邢焚不敢抗手,故此他对这种邪法不大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笑,道:“姑娘精通法术,故此言谈行止莫不玄妙难测,不过这等玩艺儿在下一向都不大相信。”
    黑衣女沉吟了一声,道:“你不相信?那么早先我们为何没有被薛四爷等看见?其后有人追搜,但我还是容容易易就脱身了,这些证据还不够么?”
    公孙元波愣~下,才道:“这话不错。看来姑娘的法术很有意思,不过假如碰上心性强毅、志行凛烈之土,这等玩艺就不中用了。”
    黑衣女道:“我现在又不是对付忠臣烈士,你放心与我合作,担保你不受损伤。”
    公孙元波突然举手扶额,道:“真怪,我的头突然疼痛起来了。”
    黑衣女问道:“是不是受凉了?”
    公孙元波道:“我不知道,大概不是吧!”
    他推揉两边太阳穴,眉头紧皱。过了一阵,他双手忽然放下,面色沉寒似冰,冷冷道:
    “嘿!嘿!原来你一直让我往圈套里钻,幸而我醒悟得快。”
    黑衣女不知不觉地退回~两步,道:“什么圈套,你胡说什么?”
    公孙元波仰天一晒,道:“你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论眼力论才智都是上乘之选,我公孙元波也险险坠入了瓮中。”
    黑衣女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绑起你!”
    公孙元波道:“那你就试试看。”
    黑衣女面现难色,道:“我为什么不敢?”说话之间,已经跃到他面前,突然出手向他胸前大穴点去。
    公孙元波焉能让她点中?健碗一翻,已抓住了她的手掌。
    黑衣女但觉对方的五指宛如铁钳一般,疼得“哎”地叫了��声。
    公孙元波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可怪不得我冷酷无情。”
    地一面说话,一面内劲涌出。黑衣女顿时身子发软.一阵剧疼使她沁出了冷汗。她哼卿连声,求饶道:“别……别这样用力,痛死我啦!”
    公孙元波冷冷道:“这一点疼痛算作什么?你如不从实招供,还有得痛哩!”
    黑衣女道:“你要我供什么?哎��哟!好痛,我的手骨快碎啦!”
    公孙元波道:“我武功未失,你老早看出了,对不对?”
    黑衣女迟疑一下,公孙元波五指一紧,痛得她身子一抖,忙道:“是,是,你先放松一点。”
    公孙元波收回一点力,道:“你乖乖从实供出,少吃些苦头。”
    黑衣女道:“好,好,我都告诉你。”
    她透一口气,才又道:“我的确已看出你不曾受制,并且还知道你是东厂高手。本来我应当把你诱人敝处教生所居的禁园中,可是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公孙元波冷笑道:“你就算把我诱人你们的禁地内,我也不怕。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不是东厂的鹰犬。”
    黑衣女讶道:“你不是?可是你和冷于秋在一起。”
    公孙元波不悦道:“在一起就是同党么?我现在还不是和你在一起,但我和你却是两路。现在你把你的来历供出来。”
    黑衣女道:“我是湘西三尸教护法。你听过此教没有?”
    公孙元波道:“没有,你与茅山的黑神巫邢焚可有关连?”
    黑衣女摇头道:“没有关连,不过她曾经败在你刀下之事,我们同道都听说了。”
    公孙元波道:“我瞧你的形状打扮,与她很像。若说与她完全无关,叫人实在难以置信。”
    黑衣女见他不信,微微发急,忙道:“真的,我说的话如有一字虚伪,随便你怎样收拾我,我也不敢怨你。”
    公孙元波道:“目前姑且信你。三尸教主是谁?还有你的姓名以及你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从实招来。”
    黑衣女沉卜了一下,才道:“我姓祝,名海棠,本来打算骗你与我合作,教你心中放弃抗拒之念,受我神灯所制,以后你就永远听从我的命令了。”
    公孙元波冷笑道:“你的苦头还没尝够么?”五指用力,祝海棠顿时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疼得她差点昏死过去。
    公孙元波又道:“假如你不老老实实把你教主的姓名来历,以及你制住我之后将怎样做法详细供出,我先教你掌骨尽碎,然后再给你尝尝酷刑的苦头。”他的话冷酷之极,一听而知他心中全无悯念。
    祝海棠忙道:“我若出手制驭你的心神,日后你便是敝教护法了。凡是须用武功之事,便派你出马,的确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她换了一口气,权力忍熬着疼痛,又道:“至于本教主的名字,我不能奉告,哎!你别用力,我…说就是。”
    公孙元波冷冷道:“这叫做不见棺材不流泪,快说!”
    祝海棠叹口气,道:“她也姓祝,名叫芸芸,但人人都称她为祝神娘。”
    公孙元波道;“你们都姓祝,好像其中有点不平凡的关系。”
    祝海棠面现畏惧之色,瞅住他,终于不敢隐瞒,道:“是的,她是我生身之母。”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既然三尸教主祝神娘是你的母亲,我有两个疑问,烦你一并解答。”
    祝海棠忙道:“我一定回答。你先放松一点,我的腕骨快要碎啦!”
    公孙元波果然收回力道,使她不再疼痛,但仍然紧紧握着她。他道:“第一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你何故用母姓而不用父姓?”
    祝海棠道:“我不敢说,因为我一说出来,你又要使我吃苦头。”
    公孙元波讶道:“这话怎说?好吧!你放心回答,我不捏痛你就是了。”
    祝海棠才道:“因为我不知道为何不随父姓,无法回答。我怕你一怒之下,又施毒手。”
    公孙元波追问道:“你问过你母亲没有?”
    祝海棠怯怯道:“我不敢问她。”
    公孙元波道:“听起来你好像很怕她,是不是?”
    祝海棠道:“是的。我自懂人事以来,在记忆中从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公孙元波道:“她对你如此冷酷,可能因为你们根本不是亲骨肉。”
    祝海棠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亦不敢多想。”
    公孙元波道:“我要问你第二个问题,希望你不要再回答‘不知道’这句话,否则你一定有得瞧的。”
    祝海棠低声道:“你问吧。但愿老天爷可怜我,使你问一个我能回答的问题。”
    她表情声音都显得十分可怜在弱。公孙元波虽然知道她在做作,却仍禁不住心头发软,大有不忍之意。
    他忽然放开手,并不说话,只做一个叫她离开的手势。
    祝海棠惊诧交集,一面探抚阵阵疼痛的手腕,一面注视着这个男子,好像想看穿他的心意。她的确不相信公孙元波当真是释放她,所以没有急急逃走。
    公孙元波见她不走,剑眉一皱,道:“你最好趁我还未反悔之时溜走。”
    祝海棠道:“听起来你好像真的放走我,但为什么呢?”
    公孙元波道:“你不必多问。”他说完这句话,便紧闭嘴巴,显然真的不打算说话。
    过了一阵,祝海棠怯怯道:“你很厉害,定然看准我不会逃走。”
    公孙元波淡淡一笑,道:“我虽然看破你的不少诡诈心机,但本人宝刀之下,不想杀死女子,是以放你逃生。”
    祝海棠沉吟了一下,才道:“只不知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
    公孙元波轻描淡写地道:“你给我的印象不深,故此无法置评。
    祝海棠道:“你刚才说我心机诡诈,这大概就是你对我的印象了,但事实上我既不狡诈,亦不恶毒。”
    她泛起一抹动人的苦笑,指指地上的小灯,又道:“等到这盏神灯熄灭之时,你就晓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公孙元波感到她的话似是真实不构,当下向小灯打量一下,才道:“盏内油量充足,至少还可以点上三两个时辰之久,你的期望未免太长了。”
    祝海棠道:“不,此灯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但当然不是油枯灯尽,亦不是被风吹灭。总之,到时你就知道啦!”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你们这等怪异行径,我没有兴趣听。”
    祝海棠道:“你曾指斥我设下圈套。我得承认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我们前来此处之时,薛四爷手下高手的搜捕行动却一点不假,这一点希望你相信才好。”
    公孙元波问道:“如果薛四爷的手下当真追搜咱们,何以咱们一度暴露身形时,他们仍不发觉?”
    祝海棠道:“当时我使出敝教的一种遁术,是以他们全无所觉。”
    公孙元波忍住心中的冷笑,淡淡道:“这样说来,你一旦施展这种遁术邪法,便没有人看得见你了,是不是?”
    祝海棠道:“那也不一定,因为敝教的几种遁术,定须在某种条件下施展方收奇效。我们刚才暴露身形时,他们不是完全看不见影踪,不过在种种条件之下,他们所见的只是一只小小的飞鸟而已。”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心中之气稍平,也稍为有点相信。因为她施展遁法之时,须得合乎一些条件,那就等于这种邪法之力亦有一定限度。这种较合情理的说法,似乎可以接受。
    他的目光又转到地上的油灯,只见灯芯的火焰微微带着绿色。这等光线,叫人看了真有点不大舒服。
    祝海棠又说道:“公孙兄好像心气较为平和了。假如我没有看错,便容我再说几句话行不行?”
    公孙元波讶道:“你管我心气乎不平和?你还不是已经说了不少话?”
    祝海棠道:刚才的话,处处不敢拂逆你的虎威,所以有些事实为了怕你不信而冒火,便不敢说出。”
    公孙元波道:“你用不着说得可怜兮兮的,反正对于你这等修习邪法之人,我不会怜悯同情,但你若有话说,那就说吧!”
    祝海棠道:“我设下圈套,对你只是存心偏袒帮助,并不是想加害你。”
    公孙元波皱眉道:“胡说!你不是要利用这盏神灯,制驭我的心神意志,使我成为唯命是从的奴隶么?这等手法还说是帮助我,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祝海棠道:“我意思是说比起把你带回神坛去,我此举实是有心偏袒,不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公孙元波微微动容,问道:“回到神坛又如何?”
    祝海棠道:“若是回到神坛,你就不仅成为行尸走肉而已。”
    公孙元波又问道:“如果我受这妖灯所制,便仅是心神受制而已么?”
    祝海棠道:“是的,而且由于你失去了个人的意志,心无所惧,一旦奉命出手,武功比你现在还要高出很多倍。”
    公孙元波寻思一下,认为很有道理,当下又道:“你三尸教中,有多少心神受妖灯制驭之人?”
    祝海棠道:“只有一个。”
    公孙元波道:“何以只有一个,难道没有合适之人可用?”
    祝海棠摇头道:“那是因为这等神灯驭心之术,亦有不少禁忌。例如你如为我所制,那就只将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因为此术极为珍秘,除了教主之外,便只有我得过传授。”
    公孙元波“哦”了一声,对这个秀美的少女,心中敌意谈了许多。
    他道:“这样说来,你们三尸教仅有的一个心神受制之人,乃是三尸教主祝神娘、亦即是你母亲施术而成的了?”
    祝海棠道:“正是!”
    公孙元波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具有如此妙术,却不多弄几个人做你的奴隶?莫非心神受制之后,还可能反叛么?”
    视海棠道:“那倒不是,而是此术施展之时,不但禁忌甚多,危机重重,并且还有一个困难,那就是受术之人定须神志清明,且愿意合作,不予反抗,方可成功。一个弄不好,施术的人反而遭殃,动辄有丧命之虞!你想想看,有这许多的凶险艰难,岂是容易一试的?若不是遇上一个认为万分值得的人,谁肯轻易冒险?”
    公孙元波恍然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文章。我居然蒙你看中,甚感荣幸。只不知你目下施术不成,有没有危险?”
    祝海棠愁泛眉梢,道:“当然有危险啦!”
    她用下颔指点地上的油灯,又道:“此灯的火焰,目下与我心灵相合,一旦熄灭,我的生命之火亦随之而灭了。”
    公孙元波吃了一惊,道:“这等生死大事,你说来却轻松得很呢!”
    祝海棠苦笑一下,才道:“你要我怎么办?哭也没有用呀?”
    公孙元波问道:“要如何才能解得这种危难?这盏灯迟早都会熄灭的呀!”
    祝海棠眼中射出愉悦之光,慑儒道:“你不把我当作邪恶之人,我十分感激。”
    公孙元波道:“别说这种不关痛痒的话,咱们先解决问题要紧。”
    祝海棠道:“只要此灯灯油点尽而灭,我就没事了。”
    公孙元波道:“换句话说,若不是油尽而熄灭,你的性命不保了,对不对?”
    祝海棠道:“是的。”
    公孙元波道:“那么咱们把此灯藏起来,既不被人看见,亦不让风吹灭,这么便可渡过难关了。”他转眼四望,立刻又道:“来,把柴草堆起来,将灯放置在墙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忽然如此紧张,但他隐隐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妙,必须迅速行动争取时间。
    祝海棠和他挤到这间小屋子最里面,把墙角的柴草清除,腾出一块小小的空间,以便放置那盏油灯。
    公孙元波道:“我站在这里,你去把油灯取来递给我。”
    祝海棠依言行去,公孙元波又道:“小心点,可别掉落在地上。”
    话声未歇,突然一条黑影挟着一阵怪风卷了进来。那盏发出绿光的油灯倏然熄灭。公孙元波心头方自一震,便已感到祝海棠变软的胴体投入自己怀中。他心知不妙,歉然地把她抱紧。
    黑暗中一阵劲风向公孙元波扑到。公孙元波鼻中还嗅到一阵强烈的奇怪的气味。他一嗅而知这是兽类的气味,是以挥掌扫拍之时,并不按照对付人类时的部位出手。
    他铁掌到处,扫中了一件坚硬的物事,发出“砰”的一声,接着就是猛犬负创的惨号,以及犬身落地时的声响。
    公孙元波虽是一掌奏功,但自己亦被那头恶犬劲厉沉重的冲力震退,脚跟绊着一堆柴草,仰面一跤跌倒。
    公孙元波在身形摔倒之际,心念电转,掠过两个意念。一是这头恶大无疑是一种狞猛灵警的恶犬,不但擅长追踪,同时亦特具神力,才会把他这么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震退,只不知它伤势如何?另一个意念是须得尽快逃出此屋,以免被敌人所困。故此当他方一倒地,便又一掌扫击在墙上,“蓬”的一响,木屑纷飞,墙上已出现了一个洞穴。
    他背背着地之后,缓住势子,正要翻身起来,以便从洞穴窜出,但还未翻起,猛见屋内突然变得很明亮,转眼瞧时,原来是一支长达一丈的钢枪,枪尖处火光耀眼,从门口掷入屋内。
    公孙元波本能地把覆盖在他身上的祝海棠抱紧一点,并且打消了从洞穴窜出之意。因为他情知自己一旦翻身而起,门外之人定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躺在地上事实上亦好不了太多,一来敌方带有恶犬;二来在他与门口之间的柴草不多,无法掩蔽他和祝海棠的身形。
    公孙元波旋即恢复理智而发现这些劣势,不禁为自己那种鸵鸟式的本能反应而感到好笑和不安。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沉劲的口音,道:“好家伙,又跑掉啦!”
    公孙元波听出此人语气中含着愤怒之意,似乎不是诈语,心中大奇,付道:“此人难道看不见我们?”好在他这个晚上奇异之事见得多了,正所谓见怪不怪,姑且相信门口的人看不见他们,仍然躺着不动。
    门外稍远处另一个人应道:“哦?那么快?咱们的狗呢?”
    门口人恨声道:“大黑倒在地上,不知死了没有?”
    门外立刻响起三下短而急促的哨声,一时听不出是哪一个人发出的,屋后数丈外随即也传来哨声,遥遥相应。
    公孙元波一听而知,对方已发动四面包围的埋伏,以哨声告诉屋后那一面的同党,叫他们注意拦截逃人,由是后面亦传来哨声相应,故此他深信这不是诡计圈套。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躺在地上也看得见门口的人影,为何那人竟看不见自己?尤其是屋内十分明亮,地方又小,谁都能够一览无遗。
    他沉住气不动,只见一个高大的人提刀进来。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屋角瞥扫,一径俯视着地上,道:“厉害!大黑脑袋迸裂,已经气绝毙命啦!”
    门外人道:“那厮在黑暗中竟能一掌击中大黑脑袋,难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视物的本事不成?”
    已入屋的大汉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条恶大,受袭之时,出掌必定太高而被大黑咬伤,可是大黑向来闷不作声,行动如风,那厮发觉受袭之时,焉能得知是一头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厮必有夜间视物之能。”
    门外的人道:“那厮的迹踪似是尚未查获,所以四下没有一点声音。这回若被他逃出咱们的包围,大黑又已丧生,咱们便再也无法追上那厮啦!”
    那支掷入屋内的钢枪已收回去,同时那个进入屋内的大汉亦走出门外,因而变成外面光亮屋内黑暗的形势了。
    公孙元波透了一口大气,坐了起身,满腹狐疑地向外查看。
    门口的两人在火光之下,连面貌也给他看清楚了。
    只见那个不曾入屋之入年约四旬左右,眼光锐利而含威棱,身穿夜行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弧形利剑。
    公孙元波但觉此人面熟得很,用心一想,突然记起此人正是早先带着一队锦衣卫士在城门口搜查过往人车,后来又把车夫小六子和陈家媳妇捕走的李队长。
    此人的机警冷酷,公孙元波印象甚深,所以目下虽然装束完全不同,还是被他认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小六子以及那个秀丽的陈家媳妇,登时涌起了满腔仇恨,反而忘了逃走之事。
    李队人恨恨地道:“这公孙元波真有一套,无怪东厂方面,连冷仙子、董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个高大汉子道:“李大人放心吧!凭咱们锦衣卫之力,要抓一个这等年轻没有经验的小伙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东厂方面,听说连三宝天王方股公大人也给惊动了。”
    李队长嘘了一声道:“别提到他老人家。”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咱们那么多的人手,居然还没有发现那厮踪迹,真想不通他是用什么方法逃出咱们的包围网的?”
    高大汉子道:“他可能还潜伏在包围网中,咱们再搜一搜如何?”
    李队长道:“咱们有一度借那大黑之力,得知这厮已落在咱们包围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踪。耗时甚久,咱们才追到此地。大黑之死,证明它果然找到了公孙元波,然而这厮正像上一回一样突然消失了。依我的看法,此人早已远遁千里啦!”
    高大汉子倒没有坚持,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必浪费气力啦!只不知李大人何故又不下令收队?”
    李队长叹一口气,道:“魏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次出动了十六人,可说是全卫的精锐尽出,却居然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到,还损失了灵犬大黑。兄弟有乔职守,只好等薛大人驾到再作区处了。”
    被称为魏大人的大汉沉吟一下,才道:“追捕要犯之事,岂有一定成功之理?李大人何须放在心上?”
    李队长道:“魏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公孙元波本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但突然之间为了某种原因,变得身价百倍,成为厂、卫双方都急于抢到手中的要犯,故此我们后来才会大批出动,倾力搜捕。”
    姓魏的大汉稍稍压低声音问道:“李大人能不能把内情稍为透露一点呢?”
    李队长歇了一下,才道:“据说这公孙元波与玉钩斜有关。这消息一传出去,连东厂都大为震动,立时派出所有的高手大肆搜捕那公孙元波。”
    姓魏的大汉讶道:“玉钩斜是什么物事?”
    李队长道:“兄弟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也压低了不少,使人一听而知他内心有着沉重紧张的感觉。只听他道:
    “假如我知道玉钩斜是什么物事,则公孙元波老早就成为瓮中之鳖啦!”
    姓魏大汉更为惊讶,道:“这是什么缘故呢?””
    李队长道:“因为我前几天早上由于另一件大案子,奉命把守城门,盘查来往人车,抓到一个赶车的小伙子,当时从他口中,便听到‘玉钩斜’之名。当时我根本不知玉钩斜是什么,未加注意。”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又抓到一个女的,经过审讯之后,昨天才结束并将全案移送。魏大人也知道咱们规矩是到移案之时,原始详细口供才一并送出,因此到了下午时分,薛大人才看到这份口供。于是其中那一句‘玉钩斜’登时像魔咒一样,不但薛大人惊讶得跳起来,还霎时传到东厂那边。那个赶车的叛党小六子马上被提讯,东厂方面高级人物也参加了。”
    魏姓大汉骇然道:“玉钩斜三个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李队长道:“谁说不是!一直审到半夜,才用一种邪门手法使小六子吐露真言,牵涉出公孙元波的名字。薛大人一听,还道自己无意中把要犯杀死,因为他曾允许聂三娘带走公孙元波并予处死,于是连忙亲自出马去找聂三娘。谁知道聂三娘已跑掉,还发现公孙元波未死。”
    魏姓大汉问道:“薛大人见到公孙元波之面么?”
    李队长道:“那倒没有,但由于三个情况,却可判断公孙元波未死。一是从聂三娘衣物上得知她已逃走。因为她若是遭了公孙元波毒手,她的衣物便不可能被人完全带走;二是公孙元波的尸身遍查无着;三是薛大人搜查时,发现有人逃走。虽然没有追上,但确知这个逃走之人不是聂三娘。”
    姓魏大汉道:“以薛大人的神通,逃人是不是聂三娘,万万不会看错。不过这个能从薛大人眼皮底下逃走的人,可也不是等闲人物。”
    李队长道:“这个自然,所以薛大人才摆出这等阵仗,不然的话,抓一个小小的叛逆之辈,何须劳师动众至此!”
    他们静默下来,可是仍然没有走开。
    公孙元波仍然坐着不动,并且还是以祝海棠的娇躯覆盖在自己身上,因为那些柴草本来就无法遮挡得住他们的身形。可是既然对方在火炬照耀之下也不曾发现他们,可见视海棠实在是大有古怪。倘若不是对方诈作未见,那一定是视海棠那一身黑衣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得以瞒过敌人的目光。
    他没有丝毫占便宜的心思,然而祝海棠终究是个美貌少女,他岂能全然无动于衷?
    坐在他怀中的祝海棠扭转面庞向着他,同时又伸手拉住他的头。公孙元波毫不迟疑,低头吻在她的两片樱唇上。
    祝海棠初时轻轻挣扎一下,旋即紧紧搂着他,丁香舌吐,也生出反应。
    过了好一会,他们的嘴唇才分开。祝海棠靠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本是有话要告诉你。”
    公孙元波一听这话,登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他竟然会错了意,以为她向自己献上香吻。
    祝海棠又道;“我生平还没有被男人亲热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公孙元波牢牢记住她说过油灯熄灭便当绝命之言,所以懂得他所谓“最后一个”的含意。祝海棠接着又道:“刚才我想告诉你,便是有关门口那两个锦衣卫高手为何逗留不去的原因。他们乃是等候薛四爷前来。”
    公孙元波吃了一惊,悄悄问道:“他们晓得你我躲在屋内么?”
    祝海棠摇摇头,在他耳边说道:“那倒不是。薛四爷有一次与家母闲谈之时,曾经提到他独创的搜捕手法,乃是以这头灵警猛恶无比的狼犬为中心,配以两名高手紧紧跟着。在中心共有三层包围网,薛四爷亲自把守最外面的第三层包围网。”
    公孙元波附耳道:“但第三层包围网必定扩张得很大,如何把守得住?”
    祝海棠道:“当时家母也这样问他。薛四爷说第三层包围网其实是他和四五个最强的高手,迅快绕圈奔驰。由于他们已训练有素,是以奔驰之时,衔接得十分严密,再高明的敌人,亦无法悄悄遁出圈外。”
    公孙元波寻思一下,才道:“这话听来很有可能,无怪门外这两人守候不去,原来是等到接获讯号,便赶去夹攻。”
    祝海棠道:“正是如此。假使我们还留在此地,薛四爷迟早会来调查情况。”
    公孙元波道:“他们刚才没有发现咱们,是不是你使的手段?”
    祝海棠道:“是的。我这一身衣服,在跳跃不定的火光下,看来好像一块阴影,但是只怕薛四爷来到之后再加查看,那时必定会发现你。”
    公孙元波道:“你意思到底是说你身体比我细小,所以无法遮蔽得住我呢,抑是薛四爷有看穿你这种障眼法的本事?”
    视海棠道:“我意思是无法把你全身完全遮蔽。”
    他们互相附耳悄言,所以门外之人全无所觉。
    公孙元波道:“让我想想看如何应付。”
    祝海棠道:“我反正已活不成了,你可趁薛四爷还未来到,快快独自逃生。”
    公孙元波没有回答,对于这个美丽少女的不幸命运,他深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了歉疚和怜惜之情。
    屋门外的李队长和魏姓大汉,锐利的目光四下扫射不已。
    他们已把发出火光的钢枪另一端插在地上,变成一支高照的火炬,照亮了周围数丈之内。突然间一道人影宛如闪电般跃到,落地现身,乃是个锦衣大汉,相貌威严,左手提着一口连鞘长刀。
    李、魏二人一同躬身行礼。李队长道:“薛大人,大黑已被敌人击毙。”
    薛大人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做个手势。魏姓大汉立刻拔起钢枪,把火光送入屋内,让他查看。
    那头庞大的黑褐色恶犬仍然倒在原处,薛大人瞧了一眼,目光便射向屋内多处查看。
    他首先瞧见墙上的洞穴,浓眉皱了一下,接着目光又扫过屋右角的一片阴影。
    李队长道:“这个敌人动作如电,一举手击毙了大黑,随即震破土墙逃走。卑职等虽是立刻发出讯号通知拦截,同时亦点燃火炬,却仍然连影子也没看见。都怪卑职等无能,误了要机。”
    薛大人道:“以你们点燃火炬的速度,这名逃犯除非是击穿土墙之时,人随掌走,窜出屋外,不然的话,你们断不会连影子也看不见的。”
    魏性大汉道:“薛大人说得是。咱们平时练习之时,总是如此,可见得这个逃犯实是高明不过。”
    薛大人沉吟道:“据本座所知,公孙元波虽是身手极佳,但还未达到这等境界,因此除非咱们追错了人,不然的话,公孙元波应当在此屋之内。”
    李、魏二人骇了一跳,连忙游目查看屋内各处。
    薛大人又道:“但他显然已经远遁,这就使人感到大是莫测高深了。”
    李、魏二人听了他后面的话,才松一口气,收回惊疑的目光。
    李队长道:“大黑向来万无一失,既然能追踪到此处,并且被人击毙,可见得它袭击的必是公孙元波无疑、”
    薛大人寻思了一下,才道:“此事大有蹊跷。目前包围阵法尚在运转,那厮除非背插双翅,否则一定还在咱们包围之内无疑。”
    他转眼向李、魏二人望去,峻声道:“你们仍然留守此地,但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本爵再行搜查包围阵法内每一个地方。”
    李、魏二人躬身应了,薛大人转身行去。魏姓大汉把钢枪抽退,又像上次那样插在地上。
    屋角内先出现一对眼睛,小心地查看过外面,这才露出两个人头,正是公孙元波和祝海棠。
    祝海棠面色虽然显得比平时还要苍白,但她眉宇和美眸中却闪耀一种奇异的光辉。
    公孙元波坐起身,耳目并用地向外面查听动静。这时才看得出地和视海棠都是缩在一件黑衣之下。
    他这一坐起,登时使躺着的祝海棠露出更多的身形,因而可得看见祝海棠裸露出来的白皮肤。
    原来祝海棠乃是把那件紧身黑衣脱下来,而和公孙元波相拥着,用这件具有障眼力量的黑衣,覆盖在他们身体上。由于衣服窄小,所以他们不但须得紧紧搂抱在一起,还要缩在角落,这样便减小了要覆盖的面积。
    视海棠缩了一下,公孙元波感觉到,低头一瞧,但见她裸露的白皙的上半身尽在眼底。
    他怔了一下,展臂把她抱起,尽量用自己的身体贴着她,同时在她耳边悄悄问道:“你觉得冷么?”
    视海棠摇摇头,也在他耳边道:“我已熬惯寒冷,所以只穿这一件特制的衣服就够啦!”
    公孙元波轻轻道:“你心里会不会怪我?”
    祝海棠在这个男人强有力的怀抱中,感到平生未曾有过的刺激。尤其是这个英俊的青年,眼色口气中含有无限温柔和关心,这正是她深心中向慕渴想的东西。
    她由衷地道:“不,我为什么要怪你?”
    公孙元波一时感到无从说起,想了一下,才决定省略去因为自己保护不周,以致油灯熄灭了的内咎,只道:“我未得你同意之前,便匆匆剥掉你的衣服。我怕你还会怪我,认为我是个登徒子,借这个机会对你施以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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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巧计脱险
    视海棠心中应道:“你哪知我却愿意受你轻薄啊!”
    她心中虽是于肯万肯,却不能说出来,悄声道:“我明白你的用心,怎会怪你?”
    她极希望他再吻她一次,因为她实在未能忘情于刚才热吻的滋味。
    公孙元波把话题扯回现实方面,顿时使她那股回肠荡气的遐想消散了大半,只听他道:
    “那个薛秋谷提督,老练狠辣之极,实在是个很不好应付的人。”
    祝海棠芳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应追:“是的,这个人很难应付。”
    公孙元波沉吟道:“咱们目下还在罗网之中。虽然暂时已瞒过他们的耳目,但只怕他们一直坚持到天亮,或是另外又弄一头恶犬来。”
    祝海棠闭上眼睛,面庞偎贴在他面颊上,但觉这个英俊的青年刚长出来的胡须刺得她芳心撩乱。
    她前此曾与公孙元波谈过不少话,已充分了解他是个仁人志士,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尤其是他这种守礼的君子风度,虽说有点令她失望,但另一方面,却教她生出敬佩之情。
    这种种的情绪集合起来,公孙元波便变成她愿把身心奉献寄托的对象。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对异性发生过这般倾仰爱慕之情,但觉又甜蜜又苦涩。
    夜风吹撩过外面的旷地,发出单调的声音,亦令人感到寒冷和凄寂。
    她在公孙元波怀中颤抖了一下,喃喃道:“抱住我……我怕!”
    公孙元波略略加点力道,同时暗暗揣测她话中之意。
    要知以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既有武功,又有邪法,尚有何事何物能令她感到害怕畏惧呢?不过公孙元波却发现,这个少女目前与别的女孩子全无区别,显得那么脆弱,极容易摧折,因此他激起了保护她的豪情,还有温柔的怜措之情。
    过了一阵,祝海棠从温馨而又凄凉的情绪中回醒。
    她侧耳听了一下,道:“外面虽是强敌环伺,罗网高张,然而我心中却净是想着一些琐碎不打紧的事。”
    公孙元波柔声道:“那是因为你赋性超脱之故。”
    祝海棠笑了一下,道:“这话听起来真舒服。假如能够和你长相厮守,一定是很快乐的事。”
    公孙元波道:“若是在天下尚未澄清、世局仍不稳定之时,任何人和我在一起,只有吃亏倒霉,谈不到乐趣。”
    祝海棠道:“你从不为自己打算的么?”
    公孙元波慨然道:“咱们眼看国事日非,试问哪一个热血男儿能够坐视?个人的荣辱得失,何足亲怀?”
    祝海棠听了,轻轻叹息一声。
    公孙元波歉然道:“我不该说得如此冷酷决绝,其实我也不是。心肠冷硬之人.你可知道?”
    视海棠点点头,她这个动作,使几咎秀发在公孙元波面广拂动。
    公孙元波又道:“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教我万分担心.你知不知道是哪一句话?”
    视海棠想都不想道:“是不是‘灯火熄灭我命也随之告终’的话?”
    公孙元波道:“正是,你的确聪明极广。”
    祝海棠道:“那一盏油灯,乃是经过多年祭炼的一件法器,刚才我施法之时,已把本身元灵融化入火焰中,所以如果施法不成.元灵随火焰熄灭消散,我便没有活的希望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知道这话你听起来,定必感到玄奇诡怪而难以置信。但你要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可触可见的实体之外,还有很多沓冥无迹的力量。神灵鬼扭之说是难以证实,但我自幼习法,却已修炼成超越常人的精神力量,所以能够制造出很多奇怪难测的现象。”
    她这么一解释,公孙元波听了,感到果然很有道理,至少她不是用无稽的玄怪的理由来解释那些不平常的现象。
    祝海棠又道:“这些话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但我的元灵曾融入灯火焰中、目下已随风消散这件事,却一点不假n我的生命已快到了尽头。”
    公孙元波惊道:“难道没有办法可以解救么?”
    祝海棠道:“没有啦!我已失去了延续生命之火的力量,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这话虽是极玄,却使人感到不能不信。
    公孙元波一时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因为在他怀抱中这个温暖香滑的肉体,正蕴藏着耀人眼目的青春光采,但却如一现的昙花,瞬息便将凋萎消逝。这等事情,叫人觉得难以相信,复又十分为她悲哀。
    他的双手忽然在她近乎赤裸的脑体上游动控模,视海棠微微颤抖,五颜红艳宛和桃花。
    公孙元波的一只手最后在她胸前双龙停住,但觉弹性绝强,险险留置不住。
    他这样做法自然不是“情欲”之故,但后来却不免引起了情欲的反应。
    祝海棠哺哺道:“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但也是最后的一个。这样也好,省得我时时要为你牵肠挂肚。”
    公孙元波但觉她这话情深一往,大为感动,道:“像你这样青春美丽,又是活生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他轻轻吻她一下,又道:“我刚才甚至怀疑不是真实的事,所以动手抚摸一下,谁知你果然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唉!我真不知怎样说才好?”
    祝海棠却显得平静和温柔地道:“这是早已注定了的命运,你不要生气。”
    公孙元波突然问道:“假如我去找视神娘,有没有用处?”
    祝海棠摇头道:“没有用处,她绝不肯轻饶我一命!”
    公孙元波道:“我只要知道她有没有法子使你不死?”
    祝海棠道:“有是有,但她绝对不肯饶恕我,你不必妄想。”
    公孙元波念头一转,心知一时间万万无法使她已经根深蒂固的想法改变,目前最要紧的事,便是如何脱身出困,尽快前往我那祝神娘,成败利钝,到时再说。
    他接着又考虑脱身之法,忖道:“祝海棠炼得有障眼之法,这是无可置疑之事,因此只要她有能力相助,相信可在严密的包围之下脱困而出。问题是她生命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余力可以助我?”
    此念一生,立即筹思好步骤,决定以某种强大的刺激,使她支持下去而不陷于自我崩溃的境地。
    他在祝海棠耳边轻轻道:“你可知道我等一会将要怎样做法?”
    祝海棠摇摇头首,道:“我不知道。”
    公孙元波道:“等到你不行了,我便挺身出去,用尽我平生本事,放手冲杀出去。”
    祝海棠大吃一惊,道:“晚他们人多,其中高手如云.你如孤身一个,哪里杀得出重围?”
    公孙元波道:“纵然杀不出去,好歹也宰他们几个。”
    视海棠娇躯微微发抖,可见她心中甚是震骇。
    公孙元波又道:“假使我幸而能够杀出重围,我就一直奔向你们三户教的神坛,找你的母亲祝神娘算帐。”
    祝海棠身子一震,忙道:“不,你万万不可去找她!”
    公孙元波道:“我非手对她不可,任她有多大神通法力,我也不怕!”
    祝海棠花容失色,道:“唉!你万万不可与她作对。她的法力天下无双,再厉害的英雄亦不是她的敌手。”
    公孙元波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反正你已经丧生,我就算不敌而亡,则到阴府与你相聚,也是好的。”
    祝海棠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岂能如此不爱惜生命?”
    公孙元波道:“我也许冲杀不出重围便已丧命,所以你简直不须操这个心。”
    祝海棠若有所悟,沉吟一下,才道:“奇怪,我至今尚没有失去力量,或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逃出薛四爷的天罗地网。”公孙元波正是要激她奋发图强,现下她已有了一个奋斗的目标,暂时大概可以保住性命。
    祝海棠很快穿回那件特别的黑衣,嘱咐公孙元波不要动弹.自个儿起来,披头散发,在小屋内盘旋起来。
    公孙元波运足眼力望去,但见她身形步法宛如舞蹈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嘴皮微动,乃是念诵咒语。
    他实在不相信这样做法有什么用处,但只要她恢复活力,他已感到相当安慰了。
    外面突然传来步声和语声,说话的正是李队长。他道:“薛大人去而复转,敢是有所发现?”
    薛大人的声音升起来,道:“咱们的包围阵法一直运转不息,毫未停滞。我另外派出人手搜查多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话声一直迫近,直到全身出现在门口的火光之下。
    李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薛大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薛大人道:“本爵多少年掌管锦衣卫,捕杀之人屈指难数。
    其中可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还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奇异难测的。”
    李队长赔笑道:“这公孙元波实是不同凡响,故此才须劳动爵爷大驾。如是一般逃犯,属下等便可胜任了,哪须劳动爵爷?”薛大人摇摇头道:“不对,公孙元波的底细已经查过,并不是什么特级高手,更没有三头六臂。本卫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东厂,但本卫权力集中,不似东厂力量分散,是以本卫其实不弱于东厂任何一派。”
    李队长揣测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只好连连应“是”,不敢多嘴。
    薛大人又道:“本爵的结论是公孙元波决计逃不出咱们的罗网,但何以咱们现在还找不到他呢?”
    李队长哪能回答?只好发出干笑声。
    薛大人停了一下,才道:“本爵的看法是有人掩护公孙元波。”
    李队长骇~跳,道:“爵爷敢是认为本卫出现内好?”
    薛大人道:“有内姆不足为奇,不过本爵意思是说公孙元波目下有能人相助,才未曾落网。”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心头大震,但觉这个掌领锦衣卫的提督实在厉害之极,无论是武功才智,都有过人之处。
    李队长那么老练之人,也不禁有点慌了手脚,道:“爵爷竟是看出公孙元波目下并非独自逃通么?”
    薛大人道:“正是此意,而这个掩护公孙元波之人,决计不是纯靠武功,这一点也是肯定的。”
    李队长道:“既是如此,属下虽是出尽全力,也是奈何不得那公孙元波啦!”
    薛大人冷冷道:“那也未必。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孙元波不用武功,咱们也用这个方法对付他。”
    李队长又似明白,又实在不大明白,道:“爵爷向来算无遗策,料那公孙元波在爵爷面前玩不出什么花样。”
    薛大人道:“本爵已召请一位异人前来相助。她一到场,何愁公孙元波不立刻现形!”
    这时公孙元波眼见正在盘旋进退的祝海棠脚步一滞,满面都是震骇之色。
    他知道这是因为薛大人的一番话,使祝海棠得悉她的母亲,亦是三尸教主祝神娘行将抵达,所以心神震荡脚步停滞。
    他马上以传声之法向视海棠道:“别听他胡说!如果他能请来祝神娘,何必先行透露机密?他分明是说给咱们听的.用意正是要把你吓走,剩我在此,方能下手。”
    祝海棠一听有理,登时飘舞行去,恢复了轻盈步态。
    公孙元波内心却十分沉重,付道:“祝神娘迟早会来到。这薛秋谷故意泄密,无疑是希望把我们吓得窜逃,以便有擒杀的机会,他当然不想光只仰仗祝神娘的邪法。”
    霎时间形势大变,公孙元波已不能倚靠祝海棠的力量了。
    他赶紧动脑筋,找寻逃生之计。
    祝海棠忽然来到他身边,轻轻道:“你起来吧!在我身边三尺之内除非有太阳照射,不然的话,那些人看不见你。”
    公孙元波道:“声音也可以掩蔽么?”
    祝海棠笑一下,点点头,却露出了疲乏之色。
    公孙元波又问道:“假如我不在此地,只有你一个人的话,祝神娘一旦来到,你能不能躲过她的耳目?”
    祝海棠娇躯一震,道:“她么?唉!我也不大知道。”
    公孙元波何等机警,登时看出视海常只是缺乏信心,并不是真的办不到,更不是不知道。
    他伸手搬着她的香肩,鼓励她道:“不要怕,你是有心,她是无意,所以你实在占了很大的优势。你再想想看,用什么法子躲藏好呢?”
    祝海棠在他强壮有力的楼拥之下,勇气陡然大增,道:“我须得翻上屋顶,利用屋脊阻挡她的目光,不被她直接看见就行啦!别的人却不须顾虑。”
    公孙元波忽然吻她一下,道:“好极了!咱们也许还能够过得这一关,但咱们须得改变方法,暂时不能突围逃走,以免碰上了祝神娘反而不美。”
    祝海棠骇然道:“我们敢是留在这儿?”
    公孙元波坚决地道:“是的,我们等他们撤退后才离开。”
    他一面说,一面已在动手。
    祝海棠讶道:“你干嘛挖起地洞?”
    公孙元波不答反问:“我挖土时的声响,外面听得到么?”
    祝海棠道:“他们听不见,你放心好了,但你此举有何作用?”屋外传来薛大人沉劲的干咳,接着听他说道:“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
    李队长道:“薛大人意思是指哪一件事呢?”
    薛秋谷道:“本爵猜测公孙元波有八成是藏在小屋之内,但当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尚不见他们逃出,实是奇怪!”
    李队长道:“属下进去再搜一次如何?”
    薛秋谷道:“用不着啦!祝教主马上驾到,等她来到一瞧便知。”
    李队长立刻压低声音,道:“薛大人难道相信这等妖法邪术不成?”
    薛秋谷道:“他们的确有某些不可思议的神通,叫人不能不信。本卫须得应付各色人等,所以像三尸教这种有邪门功夫之人亦不可不备。”
    李队长道:“原来如此,但据属下所知,东宫集团中人,从来没有邪异门派高手。”
    薛秋谷道:“这也难说得很。虽然这个集团中并没有这种人物,但他们结交得有这类朋友也不足为奇。”
    李队长服气地“嗯”了一声。突然间一阵阴风吹过,火炬上的火焰摇晃不定,而且还变了颜色,发出~种阴惨的光芒。
    薛秋谷向左边定睛注视,李队长也随他望去,却不见有人影或其他物事。
    但转眼间,在他们目光注视中的旷地上,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只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这道黑影很像是一个人站在旷地上,两下相距不过两三丈而已,以李队长的眼力,竟会瞧不真切!
    那道黑影好像是一股浓烟形成的~般,所以有时上截淡散甚至不见了,有时下半截消失,有时是当半拦腰处空了一截,因此这道黑影简直似鬼物一般,有随意变化的神通。李队长倒抽一口冷气,全身毛发皆竖。
    薛秋谷的声音响起来,道:“祝教主迅即赶到,本爵至为感激。”
    他这话自然是向那道烟云变化的黑影说的。李队长又是一阵惊然,心想这个三尸教主果然十分邪门。
    眨眼间那道黑影已经变得十分真实,清清楚楚可以瞧出是个黑衣妇人,由于面上有一层黑纱遮盖,故此既看不见妍媸,亦看不出年岁老嫩。
    黑衣妇人举步行近,道:“薛大人好说了,只不知何事要敝座效劳?”
    薛秋谷道:“祝教主来时,当必已看见了本爵布下的包围阵势了。以教主的法眼看来,此~阵势还算严密么?”
    黑衣妇人道:“严密得很,敝座通过之时,也费了很大的力李队长心下骇然,忖道:
    “是了,她突然出现于此地,却未被包围阵势之人发现,可见得邪门不过。”
    薛秋谷道:“但本爵此阵却还有人能通得过,祝教主对此可有得解释没有?”
    祝教主沉吟一下,才道:“除非是武功强绝当代之土,或者还可以无声无息地通过这等防线。如若不然,定须是魔教或神道中的人物,方有可能。”
    薛秋谷颔首,道:“祝教主说得是,本爵亦如此猜想,所以才特地请教主前来查勘、”
    祝教主没有作声,同时由于黑纱遮面,所以她的表情以及目光扫向何处,别人无法得知。
    李队长细瞧这个近在咫尺的黑衣妇人,但觉神秘诡异,不由得泛起了畏惧之感。
    要知这李队长乃是锦衣卫中一流人物,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见识才智无不过人.以他的眼力和经验,居然无法看出这个近在咫尺的黑衣妇人的形相神貌,从她的话声中,亦听不出年纪的老嫩,再加以她出现时飘缈变幻的形体,使得这个老江湖也为之惴惊不安。
    祝教主沉默了一阵,才道:“据我的看法,逃人共有两个,而且是一男一女。”
    薛秋谷也不禁耸然变色,道:“哦!竟有两个人?”
    祝教主道:“他们果然曾在此屋内躲藏。薛大人守着此处,足见高明之至。”
    薛秋谷问道:“这对男女的大约年龄,教主能不能查出梗概?”
    祝教主道:“都年轻得很,而这个男子最奇特的,竟是有一股忠烈威凛之气。换言之,他必是个豪侠尚义之士。”
    薛秋谷颔首道:“祝教卞的观测相当正确,只不知他们还在不在此地?”
    祝教主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依敝座看来,这对男女尚未逃离此屋。待我入屋一查便知。”
    薛秋谷马上发出号令,转眼间四方八面都出现人影,还有大批火炬,把这一片旷地照得通明。
    这些人个个动作迅快矫健,全部带着兵刃,一下子就涌进木屋,团团围住,人人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
    祝教主四望一眼,道:“薛大人出动人手竟达五十名以上,可见得这名逃犯重要万分,又极为厉害。”
    薛秋谷道:“不错,这名逃犯复姓公孙,名叫元波,他本身虽然要紧.但最重要的还是他涉及一件事,使他身价陡增百倍。祝教主苦是能够把他擒下,便是一件下世奇功。”
    他接着仰天一笑,又道:“其实只要教主能把公孙元波逼出,本爵此地的人手,亦必能将他拿下有余了。”
    祝教主道:“薛大人等闲不会精锐全出,今施这等阵仗,相信已是罕曾得有的场面了。
    正因如此,敝座的好奇心难以遏抑。只不知公孙元波涉及何事,变得如此重要?”
    薛秋谷道:“这件事机密万分,这位李金川大人虽是本卫的到统领,亦不曾与闻。”
    他微微一笑,又道:“目下不便多谈,等教主擒下了公孙元波,本爵再将内情详细奉告。”
    祝教主轻轻颔首。这时一阵旋风吹过,她身上宽大的黑衣和头上的长发随风飘拂,在火光照耀下,自有一种诡异味道,甚是阴森可怕。
    她双手从宽袖内褪出,只见她两只手掌都戴着黑色手套,看不见一点肌肤。
    忽然她掌中多了一件物事,原来是一礼长约半尺左右的小幡,幡杆都漆黑色,幡作白色,呈三角形。
    这一札三色白幡大约有二三十支,祝教主拆开捆带,抽出一支,挥手向小屋内掷去。只见此幡落地时,斜斜插在门内四尺之处。
    她跟着又掷出两支,分别针在门外两边的墙上,这才说道:“现在进去查看。请薛大人和李大人先进屋内,但务请戒备,以防公孙元波暴起伤人。”
    薛秋谷道:“我们自会小心,只不知那个女人会不会出手?”
    祝教主阴笑一声,道:“此女应是我辈中人。若然我猜得不错,则她目下正忙于应付我的搜魂大法,哪里还有余暇对付旁人?”
    薛秋谷点点头,向李金川道:“你比我迟一步进去,免得挤在一起,反而进退不便。”
    他也不拿兵刃,跨开大步,径自走入屋内。
    这时四下都火炬齐举,前门和后墙的墙洞都透入光线,故此屋内情形一目了然。
    只见除了一些柴草错落堆放之外,别无他物,而这些木柴干草数量有限,亦不足以掩蔽人体。
    李金川随后入屋,左手持炬,右手提刀,神色十分警惕。他四望一眼,皱皱眉头,道:
    “这回只怕扑空啦!”
    薛秋谷不作声,在屋内走一遍,将所有的柴草堆都踢踏过,这才说道:“那公孙元波纵然有缩骨之能,亦藏匿不住,看来此屋实是无人藏匿。”他话声中,微微透出失望之意。
    屋内旋风旋卷,把火炬吹得摇摇欲灭,只见那黑衣披发的祝教主已经在屋内现身。
    她左右四顾一下,道:“公孙元波尚在此屋之内,但女的已不在啦!”
    薛、李二人听了都皱紧眉头,因为此屋~目了然,如何还说公孙元波在此?李金川在墙角捡起一盏形式奇异的灯,看了一眼,随子摔在地上,发出一片资碎之声。
    祝教主一瞧,便急促地道:“快快退出此屋!”
    她自己飘然退出。薛、李二人虽然不明其故,但这些老奸巨猾之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跟着退出。
    屋内毫无异状,李金川问道:“教生何故匆匆退出?”
    祝教主道:“两位大人请瞧敞座那三支神幡便知道了。”
    他们如言望去,但见门内地上插着的那一支白幡,突然冒起绿色的火焰,一晃即灭。
    绿火灭后,那支白幡也失去了踪影。
    在外面两边墙上的白幡,稍稍过了一会也冒起绿火,接着火灭幡失。
    这等怪异情景,只瞧得薛、李二人将信将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祝教主道:“李大人摔破的油灯,乃是一种法器,并且是关系灯主生死之物。这个灯主既是留下法器,同时象征生命的火焰亦已熄灭,可见得灯主已经死了。”
    李金川道:“若是如此,何惧之有?”
    祝教主道:“但在神道上人物来说,生命之火熄灭时,可以化为极强大的力量,无物可以与之抗拒,故此我们今夜无法抓到公孙元波,已是铁定的事。如果刚才不是及时退出,我们三人亦将如那三支灵幡一般,化为灰烬了。”
    她的话实在玄之又玄,薛、李二人听了,既不敢全信而又不敢不信。
    祝教主冷笑一声,又道:“灯主的法器又破了我一件法宝,损失有限得很,但这么一来公孙元波也休想逃出我手中了。”
    薛秋谷对这句话最听得入耳,立刻道:“既是如此,那就有烦祝教主继续施法,把公孙元波擒获。”
    祝教主点点头,道:“薛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敝座身上。”
    她袍袖一举,遮住面孔。骤然间阴风四起,四下的火炬都摇闪不定,光线暗淡,而这个三尸教主也在光影晃动中忽然淡了许多,而且看来好像是水中人影飘缈闪摇,使人泛起难以捉摸之感。
    转眼间这个黑在妇人已经失去了影踪。李金川透一口大气.道:“属下如非亲眼得睹.决难相信世间真有这等隐遁之术。”薛秋谷道:“这是极为高妙的障眼法,但仍须在夜间施展,尤其是有火光闪映时最为适合。这位三尸教主祝神娘乃是此道中首屈一指人物,炼就了这等隐遁身法,何足为奇!”
    他挥手数下,发出号令,登时火炬皆灭。他也率着李金川等数名高手走开,不久都隐没在黑暗中。
    屋顶飘落了一道人影,长发黑衣,在黑暗中看起来,与三尸教本祝神娘甚是相似。
    这道黑影迅即闪入小巷内,接着在她手中出现了一团淡淡的火光,微微带着绿色。
    这团微绿的火光照出了一张略为苍白的美丽面庞,正是三尸教主祝神娘的女儿祝海棠。
    她美眸一转,看过屋内别无异状,这才走到推柴草之处,用脚把柴草拨开.露出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在这块地面当中,有一根比拇指略粗的竹管插入泥土内.只剩下一寸左右的一端露出地面。
    她伸手撑住竹管,轻轻拔起,一共只有尺许长,可见得刚才竹管只埋入地下尺许左右。
    转眼间但见这块地面向上拱动一下,接着轻响一声,整块裂开,泥土内一个人钻出来。
    祝海棠一面帮他拍头上身上的泥土,一面道:“还好,他们退走得很快!”
    这个从泥土中钻出来之人,正是公孙元波。敢情他挖了一个洞,平躺在内,以一根打通了的竹管含在日中,透出地面上,由视海棠帮他填上泥土。因而他虽是活埋,却能透气,时间再久些亦可支持。
    他凝目望着祝海棠,问道:“你母亲可曾来过?”
    视海棠点点头,道:“来过了。幸亏你想出这个妙计,不然的话,今晚决瞒不过她的眼睛。”
    公孙元波跟着询问祝神娘来去的经过,听完之后,神色沉重地道:“我不相信她当真那么快就走开。”
    祝海棠道:“她自下已远远离开此地,那是一点也不会错的。”
    公孙元波道:“难道那盏碎了的油灯,真能吓退她么?”
    祝海棠点头道:“正是,她没有讲假话。要是我舍了性命,把这条生命变为力量的话,她怎么也抵挡不住。所以她已经躲回神坛中,借神坛诸般法器力量严密保护自己,等天亮以后才敢走出。”
    公孙元波忖道:“她既是深信不疑,谅祝神娘也作此想。一旦相信了,这等奇怪的道理就可能变为真事。”于是他改变话题,道:“祝神娘虽是走了,薛秋谷等人也不会轻易走开、”
    视海棠道:“薛大人怎敢不走呢?他极相信本教的神通法力,决计不敢留下。”
    公孙元波面色大见轻松,道:“好极了,我们在此地暂时不会有问题啦!”
    他突然大吃一惊,问道:“你感到不舒服么?”
    祝海棠面色已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她苦笑一下,道:“何止不舒服?简直觉得生命之火已要熄灭。”
    公孙元波心下着慌,因为他对于邪法之道一窍不通,全然无法帮忙。
    他只能愣愣地望着她,只见她生像清芬美丽的昙花一般,大有萎落之意。
    突然间他感到愤愤填膺,想道:“这么美好而又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竟然迅快凋萎,行将永辞人世,真正是岂有此理!我若不杀尽三尸教的妖邪,誓不为人!”
    他内心愤怒强烈无伦,使祝海棠也感觉到了精神一振,惊异地望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啦!何以我突然振奋了不少,好像从你身上获得了力量似的?”
    公孙元波道:“我气愤得要命,立誓要手刃三尸教所有的人。”
    祝海棠问道:“你一点不怕教主的法力神通吗?”
    公孙元波道:“我不怕!一个人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好伯的?”
    祝海棠沉吟道:“说不定是由于你这~股气势,把教主施于我身上的法力抑制住,所以我已恢复了不少。”
    公孙元波道:“老实说,我全然不相信邪法可以制服一个忠贞刚烈之士,我甚至不相信邪法有什么力量。只有凡庸之人,动辄怕神贯鬼,才会受你们影响。”
    祝海棠道:“你这话很有道理。我们施法之时,第一讲究如何先动摇对方的意志,使他胆寒害怕。”
    公孙元波道:“你瞧,这就是邪法能获得力量的原因了,可是你自己却如自缚春蚕,跳不出来。”
    祝海棠道:“我和你以及其他之人都不同。”
    公孙元波道:“你若能打破这一点固执,再加上信赖我之心,定可使情况完全改观。”
    祝海棠没有作声。公孙元波伸掌握着她空着的一只玉手,诚恳地道:“你试试看,反正最多也不过一死而已,何不挣扎一番?”他的声音和手掌所传过去的温暖,使视海棠又陡然振奋,生似获得了力量,心中大见轻松。
    她嫣然一笑,道:“好,我听你的话。”说罢,随手把那团火光收藏在怀中。小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公孙元波和她向门口行去,一面问道:“刚才发火的是什么物事?”
    祝海棠道:“那是法术的一种,称为‘幽冥取火’,并没有什么物事。”
    公孙元波道:“原来如此,这门法术倒是很有点用处。”
    他口中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涛,忖道:“这种‘幽冥取火’之法.岂不证明法力神通真有其事?如果我硬是不相信世间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她弄来的这团火又作何解释才是?”
    当然这个问题他不会提出来与祝海棠讨论,只闷在心中,自个儿设法寻求答案。
    他们离开这间小屋子,越过旷地,走入一条巷子。沿着此巷走了十余步,突然急急煞住去势,惊讶顾视。
    原来在转弯之处站着两人,手中都拿着兵刀。
    公孙元波迅即跳前两步,拦在视海棠身前,凝视着阻住去路的两名大汉,冷冷道:“两位的装束一望而知是厂、卫高手,而且不问可知乃是冲着我公孙元波而来的,所以别的话不必多说,只有一件事心下不明,要请教一下。”
    那两人一个发出冷哼,一个却爆出一阵大笑。发出冷哼之人等同伴笑声收歇,才开口道:“公孙兄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兄弟如果能够解答,定必让你满意。”
    公孙元波道:“在下不解的是既然薛大人业已撤退,两位何故还留在此地?”
    答话之人仍是先前冷哼的那一个,他那张瘦长的面孔上露出阴险的神情,道:“你问得好,这是因为本大人万万不信你等能逃得出我们的包围大阵。”
    公孙元波道:“这话不错,我们果然不曾逃出包围。尊驾竟有如此强大的自信心,实是十分难得。”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懂得什么!这个包围大阵乃是本人策划的,内含无限杀机,看似有隙,其实无间,你们若是逃出此阵,那才是咄咄怪事。”
    视海棠突然插口道:“这个阵法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话一出,登时惹怒了对方,他严厉地瞪视着祝海棠,道:“你叫什么名字?”
    祝海棠点点头,道:“我不告诉你。你那么有本事,自己打听去。你的阵法既然那么厉害,为何祝神娘却能来去自如?可见得你的阵法,只够欺负欺负老百姓罢了。”
    另一个相貌凶悍的大汉叱道:“妖女不得多言!”
    视海棠不悦道:“你叫我什么?”
    那大汉道:“本大人叫你做妖女。”
    视海棠骂道:“你是恶汉,是好贼、坏蛋!”
    公孙元波摆摆手,道:“好啦!好啦!两位大人何须与这位姑娘斗嘴?只不知两位的大名能不能见示?”
    神态凶悍的大汉道:“这一位是雍奇雍大人,我姓赖。”
    祝海棠接声道:“你叫赖皮,外号无赖,对不对?”
    姓赖的大汉怒道:“臭丫头,你想死还不容易么!”话声中迈步向视海棠逼去。
    公孙元波听他自称姓赖,手中拿着的兵刃是一把短戟,登时晓得此人乃是鄂东赖家之人,当下掣出缅刀,作势欲劈。
    他缅刀一现,立时有一股森寒凌厉的刀气涌出。姓赖的大汉凛然停步,凝目虎视。
    要知高手对垒,无不先从气势上探测敌方强弱。像公孙元波这等强大的刀气,已显示他动力深厚、刀法精妙,是以姓赖的大汉哪敢冒失轻进?公孙元波道:“久闻鄂东赖家短戟独步武林。赖大人能任职厂、卫,想必是赖家三豹之一无疑。”
    赖大人傲然道:“不错,本大人正是大豹子赖自忠。”
    公孙元波道:“久仰得很,这一位雍奇大人敢是浮沙谷出来的高人?”
    雍奇冷峻的面上,也不禁泛起得意之色,道:“不错,本大人正是浮沙谷门下之士。”
    祝海棠问道:“公孙先生,浮沙谷在什么地方?”
    公孙元波道:“浮沙谷在鲁南山区中,这一派除了武功别有心法之外,还擅长兵法,精习阵图之学,可以说是多才多艺的一个家派,而雍奇大人则是浮沙谷门中出色人物,,武林中名望甚著。”
    大豹子赖自忠道:“公孙元波,你既得知我们两人的来历,想必也深知厉害,何不弃械投降,随我等回去谒见薛大人?”
    公孙元波长笑一声,道:“区区今日纵是力有末速,抵敌不住两位的绝世武功,但此志不屈,就是粉身碎骨也无畏惧!”
    他的话只不过表明心迹,说来倒也客气,可是他的语气声调以及表情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大义凛然之气,教人一听而知说也无益,再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了。
    雍奇道:“好,既是如此,今夜只有拿下你去见薛大人之途。
    赖大人,咱们各自认定一人如何?”
    赖自忠道:“这公孙元波给我,雍大人见多识广,定可制服那名妖女。”
    雍奇摇头道:“兄弟向来不与女人动手,待我擒下公孙元波.却把此功让与赖兄便是。”
    赖自忠道:“兄弟也不愿与女子动手。”
    祝海棠笑吟吟道:“刚才赖皮你不是说要杀死我么?现在又不敢动手了,这却是什么缘故?”
    赖自忠别的还没那么气,最气的是她叫他做“赖皮”这个绰号。如果被她叫成了,那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他登时杀机满胸,眼中闪出凶光,道:“雍大人即刻收拾公孙元波,这个妖女交给兄弟就是。”
    祝海棠道:“此处地形狭窄,如果要打,我们两个移过去一点,公孙先生和雍大人则留在这几动手,你瞧好不好?”
    赖自忠道:“好,你过来。”
    祝海棠拍拍公孙元波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果真袅娜行去。
    公孙元波见她言语锋利,应付之际饶有机智阻力,与早先对他大不相同,心下一方面惊异,一方面放心。
    祝、赖二人移到另一边,与公孙元波相距三四丈远。在黑夜中,又有雍奇这等强敌窥伺,公孙元波实是无法分心查看她的情况了。
    雍奇长剑一振,发出“嗡”的一声,道:“公孙元波,你目下逃遁天涯,性命旦夕饱受威胁,活得万分痛苦,与其如此,何不设法改变,甚至可以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公孙元波朗朗道:“雍大人休得多言!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荣辱得失,我自有分寸,不劳晓晓……”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听雍奇说道:“公孙元波,你想不想平安离开京城?”
    他的话声乃是以内力聚成一线,遥注公孙元波耳中,是以别人听不见,公孙元波却听得很清楚。
    雍奇又道:“你若是把玉钩斜的内幕告诉我,我便设法掩护你逃出京师,决不食言。”
    公孙元波没有立即答理雍奇的话,他侧目一看祝海棠与赖自忠两人已动上了手,而且知道祝海棠不至于马上落败,方始道:“有关玉钩斜的内幕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而且不消几句话便可讲得一清二楚,可是在得知你如何履行你开出的条件之前,我宁可一战,也不会告诉你的。”
    雍奇道:“这话也不怪你。只不知你信不信我有很巧妙的办法,足以掩护你逃出京师?”
    公孙元波道:“我当然是不相信才会提出疑问呀!”
    雍奇欣然一笑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有意同意我的条件了?”
    公孙元波道:“坦白说,我目下最佳的逃生机会,便是得你之助,而且即使我不答应把玉钩斜的秘密告诉你,看情形也没太大的把握逃离此地。你既已开出条件,我当然慎重考虑。”
    雍奇闻言,得意地道:“我料定你深知目前自己的处境,所以我有把握你非答应不可。”
    公孙元波很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啦!你不用再扯下去,把你如何帮我逃离京师的方法讲明了再说。”
    雍奇微微一笑,果真不再多言,迅即从腰中取出~绺白须,道:“我把你打扮成家父模样,不就很容易由我陪你从容走出重重包围的京师?”
    公孙元波“噫”了一声,看看雍奇手中的银须,觉得雍某之法实在可行,不过他心里反而更添疑惑。因之他不动声色,道:“以雍大人令尊之身份,加上雍大人亲自护送,脱困当无疑问。
    只是与雍大人同行之赖大人,事后不是很容易揭发这件事吗?”
    雍奇道:“这不用你费心.我自有安排。”
    公孙元波道:“莫非……”
    雍奇道:“目前赖大人他们争斗得正烈,胜负末分。我还没考虑是否杀赖大人以灭口,你不必多心。”
    公孙元波沉吟一会,忖道:“这姓雍的急于得知天钩料之内幕,不但不惜冒诛九族之险,甚至让我扮作他父亲,此中大有问题;其次赖自忠虽与祝姑娘激战,但雍某也不应大声与我讨价还价,把内幕毫无顾忌地讲出,由此可知,这姓雍的做法若不是不可靠,就是别有妙计,不虞泄漏机密,否则不会如此托大。”
    公孙元波迅速想出其中道理,面上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在一旁的雍奇,当然不知道公孙元波想了那么多事情,他还以为公孙元波正在考虑是否接受他的条件,把玉钩斜的内幕换取自己的生命。
    只见公孙元波沉吟片刻,突然道:“好吧!你把我送出京师,我把玉钩斜之秘奉告。”
    他这句话故意提高声音,声音之大,不要说在四丈开外动手的祝、赖两人应该听清楚,甚至十丈开外的普通人也会听得很清楚。
    公孙元波说完之后,偷眼看了一下缠斗中的祝、赖两人.只见他们毫无异状,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雍奇大喜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公孙元波道:“你先不用急,因为我在此时此地若是把玉钩斜内幕道出,赖大人不也一样听得一清二楚吗?这一点你难道没有想到?”
    雍奇面有得色,充满信心地道:“本大人已有安排,公孙兄不要过虑。”
    公孙元波道:“当然啦!只要你不怕同行的赖大人也有分享玉钩斜秘密的打算,你就不必考虑防范地听得的可能,再不然待会杀他灭口也是办法之一。”
    雍奇道:“这个也不用你费心。”
    公孙元波至此已深信自己猜想无讹,道:“那么我这就把玉钩斜内幕说出,不过……”
    雍奇急急道:“公孙兄要说就说,别再节外生枝才好。”
    公孙元波心中好笑,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雍大人放心,区区并无此意。”
    雍奇凌厉地注视对方,他也是久走江湖、经验老到之人,是以公孙元波在全盘托出“玉钩斜”内幕以前,他决不轻信此人竟能这么容易就范。
    公孙元波道:“玉钩斜本是地名,在扬州境内,乃是隋场帝埋葬宫人的地方,所以一名宫人斜。”
    他娓娓道来,雍奇不禁侧耳倾听。
    公孙元波又道:“据扬州府志记载,在扬州的戏马台下有一条道路。称为玉钩斜。这一说也还罢了,只是在铜山县亦有一座戏马台,其下也有玉钩斜道,据说是咸通中李蔚镇彭城时,在戏马台连接玉钩斜道处,开创池沼亭台,名为‘赏心’。”
    他停顿一下,见雍奇听得很小心,便接下去说道:“玉钩斜虽然有两处,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
    雍奇听不清楚,不禁伸长脖子,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公孙元波道:“我说关于玉钩斜这件事,雍大人万万听不得!”
    这回雍奇可把话听清楚了,但同时之间,一股迅猛凌厉的掌力已袭到他胸前。
    原来公孙元波突然出手猛攻,其时雍奇身子微微前倾,重心稍稍不稳,而且心有所思,反应自然大大比不上平时。
    公孙元波掌势拍出,并不指望立刻得手,果然雍奇上半身急急一仰,长剑飞旋,舞出朵朵剑花,封住前胸要害。
    却不料公孙元波掌势化实为虚,底下踢出一脚,则化虚为实。在他脚势变实以前,全无风声,但这一真力猛注,登时迅若风雷,速度也加快了几倍,“砰”的一声,踢中雍奇,把这个鼎鼎大名的浮沙谷高手踢出寻丈。
    公孙元波一脚奏功,急急回头望去,只见祝海棠和赖自忠两人,兔起鸭落,斗得方急。
    祝海棠乃是仗着飘忽诡奇的身法以及两把短剑,在赖自忠戟影中闪窜腾挪,然而守多攻少。
    公孙元波一瞥之下,便知赖自忠戟法精奇,而且极是雄浑强猛,正好能克制祝海棠的路线,当下心头大震,不暇理会雍奇,急急向祝、赖二人那边跃去。
    公孙元波身法如电,两个起落便琼出三四大,来到祝、赖二人旁边。
    他的缅刀堪堪发出,便听到祝海棠叫道:“不!不!你快走开!”
    公孙元波“喇”地退开寻丈,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祝海棠在如山朝影中飘忽进退,口中应道:“我老早已叫你不要过来。”
    公孙元波道:“但这位赖大人的武功非同小可……”
    他的话忽然中断,原来这时他才发现情况有异,那就是赖自忠何以闷声不响,一径舞戟奋战?再者祝海棠身法虽是诡奇轻灵,可是在赖自忠这等檀长强攻的对手威胁之下,能支持下去已经不易,怎能从容自若,还分心开口说话?他已晓得此中必有古怪,却不暇追问,当机立断,拨头疾跃回去。
    雍奇已坐起身子。公孙元波“喇”地飞落他面前,缅刀指着这个锦衣卫高手。
    他面笼寒霜,眼含杀气,对这个已在他刀威胁之下的敌人,既无丝毫怜悯,也没有丝毫松懈。
    雍奇在公孙元波这等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之下,突然像泄广气的皮球一般,瘫软无力地仰跌地上。
    公孙元波的缅刀如电疾吐,锋决无比的刀尖刺入雍奇胸膛,乍吐便收。
    只见这个锦衣卫高手胸前渗出血迹,转眼染红了大片衣服。
    公孙元波回身奔去,把地上一些石头踢开,才继续奔到祝海棠、赖自忠拼斗之处。
    只见赖自忠在他去而复返这~段短暂时间内,戟法已大见迟滞,无复早先那等猛勇凶厉的气势。
    祝海棠一面在朝影中进退,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但声音模糊,公孙元波根本听不出她在念诵什么。
    他看了这等情形,大为放心,忖道:“赖自忠手法迟缓下来,倒像是快要堕入梦乡一般。如果这是祝海棠的法术使然,那真不可思议了。”
    突然短戟落地,发出一阵“锵锒”之声。
    但见赖自忠本来摇摇晃晃的身子,生似喝醉了一般,看来随时都会摔跤,但短戟堕地之声却把他惊醒了,胸膛一挺,双目圆睁。
    公孙元波欺身抢入圈中,缅刀挟带着森寒光气,抵住了赖自忠的胸口。
    赖自忠大概是突然看清楚了危险形势.吃了一惊,骇然凝立,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祝海棠吁了一口气道:“这个人交给你啦!”
    公孙元波道:“行,你躲开一点。”
    赖自忠道:“公孙大侠,咱们有话慢慢讲。”
    公孙元波冷冷道:“快讲慢讲,你也难逃一死!”
    赖自忠眼中闪动着惊惧之光,道:“兄弟虽然有所得罪。但假如公孙大侠宽恕的话,必定有所报答。”
    公孙元波道:“你和雍奇一向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是不是?”
    赖自忠道:“我们时时一齐办事,但我们并非真心要好。”
    公孙元波逼问道:“这话怎说?”
    赖自忠忙道:“因为薛四爷认为雍奇不稳,所以命我假装佩服他,设法与他接近。”
    公孙元波一哼”了一声,问道:“那么你对他有何发现?”
    赖自忠道:“还没有,不过他消息极为灵通.显然与别的集团有勾搭。”他面现惊疑之色,突然问道:“他可不是跟你们有勾搭吧?”
    公孙元波道:“跟我们?”
    赖自忠摇摇头,道:“不对,当然不是你们,但亦不是东厂那边,所以我很奇怪,因而不敢向薛大人报告。”
    公孙元波问道:“你不知道自己如何落败的么?”
    赖自忠道:“现在我知道啦!”
    公孙元波追问道:“刚才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祝海棠忽然接口道:“公孙先生,不要问啦!”
    公孙元波仍然向赖自忠道:“你说来听听。”
    赖自忠目光闪过祝海棠,微露惧色,道:“刚才我明明全力拼斗,可是那位姑娘太高明了,以致我很快就耗尽了气力,后来我忽然觉得心里迷迷糊糊的,连短戟拿不稳。”
    公孙元波问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赖自忠摇摇头,道:“目下京师中像这位姑娘的人,不在少数。”
    公孙元波自然晓得其时京师充满了那些装神弄鬼的不肖僧道、江湖术土以及邪门教徒之人,而这些妖率却都获得皇上御封,成为有权有势的人物。东厂和锦衣卫的任务之一,虽是专门查访捕杀以邪说煽惑民众的妖人,但这些真正的妖孽却受到庇护,且可横行不法。故此赖自忠这样说法,公孙元波认为并无不妥。
    公孙元波又问道:“凭你和雍奇两人,便深信可以对付得了我么?”
    赖自忠沉吟道:“我也提到过这个问题,可是雍奇信心极强,认为不须惊动别人,所以……”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你平时对他也很信服,今晚才会听他的话啦!”
    祝海棠突然道:“公孙先生,点住他的穴道。”
    公孙元波也不先询问何故要点赖自忠之穴,立刻下手。赖自忠在刀锋之下,哪敢反抗,当即失去知觉。
    祝海棠道:“我们快点走,我觉得好像有人监视着我们。”
    公孙元波道:“好,但这厮呢?”
    祝海棠道:“把他带着,我们或者需要他帮忙。”
    公孙元波扶起了赖自忠,心想:“如果到了危险之时,赖自忠肯出手帮忙才是怪事。”
    他尽管心中如此想,却没有说出来,挟起赖自忠走出巷口,越过两条街道,往城墙方面走去。
    祝海棠紧跟在公孙元波之后,走到一处街口时,突然脚底加劲,赶上公孙元波,匆匆向他道:“公孙先生,不要再往前赶了。”
    公孙元波闻言停步,讶道:“姑娘这话怎么讲?”
    祝海棠轻抚胸口,令人有矫弱不胜的感觉,虽然在黑夜里,公孙元波仍然看得出祝海棠似乎非常焦急不安,于是问道:“姑娘是不是感到不舒服?”
    祝海棠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我娘已等在前面了。”
    公孙元波四下张望,并没有查觉出有何异状,不过他还是相信祝海棠的话,当下答道:
    “纵使令慈挡住去路,在下仍自信冲得过,请随我来。”
    他说这话时豪情万丈。祝海棠不觉为之胆气大壮,心中的无穷恐惧突然消散,于是心窍大见玲珑,思路灵活,霎时已有了计较,道:“公孙先生,你可以不怕我娘,但我却不能不怕,不过我还是有办法可想。”说罢,便欺身贴近公孙元波。公孙元波虽然搂抱过她,可是这时刻祝海棠突然的动作,仍然使他心里摇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祝海棠挤入赖自忠及公孙元波之间,娇小的身躯错曲起来,隐藏得非常巧妙,不论从正面看或背面看,都好像仅公孙元波一个人扶住受制的赖自忠~样。
    他等到祝海棠躲好,才开口问道:“姑娘认为这样可以瞒过令慈吗?”
    祝海棠道:“我已借用你和姓赖的衣服施术护住身形,不会被人发现的。现请继续前行,直到发现彩幡挡住道路时再停下,并以传声通知我。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记住,千万不可踏入彩幡十步之内,否则我们都将丧命当场。”
    公孙元波当下答应一声,便继续迈步朝城外走去。
    约略又走过三条街道,摹地发现前头街口隐隐现出一层蒙蒙云雾,在夜色中仍然可以看出微微发蓝。公孙元波一望而知有异,晓得一定是祝神娘已经动手了。
    他立刻停步,转眼查看,果然看到在街口的四周插有七支各色彩幡,这些彩幡正好封锁了整个街口。
    公孙元波缓缓前移,直到离彩幡十步左右再度停止,迅即以传声之法,把眼前的情况通知祝海棠。
    这时那层蓝色云雾突然飘动飞扬起来,大有蔓延之势。
    只听祝海棠悄声说道:“那是本门最厉害的一种法宝,称为‘七情幡’。”公孙元波没有答腔,但他感觉出祝海棠的声音已害怕得有点颤抖。他明白祝海棠畏惧成这等样子,一方面是祝神娘积威所致,另~方面则是替他的安全担心。
    他泛起无限感激,不禁雄心勃奋,道:“祝姑娘,让在下先冲一次试试看好不好?”
    祝海棠骇然道:“不,不行!万一冲不过去,如何是好?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她喘一口气,又追:“我有一个方法,只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公孙元波道:“什么方法?请说来听听。”
    祝海棠道:“这方法是让赖自忠打头阵。”
    公孙元坡道:“这不大好吧!”他沉吟一下.又遭:“我意思是这个人虽是锦衣卫的孽党,死有余辜,但我宁可一刀把他杀死,也不愿利用他的性命保护自己。咱们如是这样做了,便与那些卑鄙恶徒有何分别?”
    祝海棠沉默了一阵,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你迹近迂腐,但还是这样做的好。”
    公孙元波道:“谢谢你的谅解,只不知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祝海棠道:“有,我们仍然可以利用赖自忠,但不同的是我们说明事实,让他自愿冒险一试。”
    公孙元波道:“他怎肯答应?”
    祝海棠道:“我们把话说明,告以有什么危险,如何方可避过。假如他能过得这一关,便放他逃生。”
    公孙元波道:“虽然此计不算尽善尽美,但对赖自忠来说,算得很宽大公平了。好,咱们便试一试。”
    他答应之后.祝海棠便将情况�一分析。公孙元波随即把赖自忠放下,使个手法,赖自忠便干咳了一声。
    公孙元波道:“赖自忠,你只昏迷了一阵,情势便大有变化了。”
    赖自忠目光一闪,已认出身处何地,当下道:“公孙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元波道:“本来你已死定了,但现在却有一个机会可以逃生”
    赖自忠精神一振,忙道:“那好极了,只不知要在下怎做?”
    公孙元波道:“咱们现已受妖法所困,进退两难。依你看来,应该继续向前走呢,抑是后退的好?”
    赖自忠不假思索,应道:“自然往前走的好。”,公孙元波道:“很好,咱们就决定往前走。本来我可以利用你的性命脱困,但此举对你不太公平,所以我改变了主意,设法让你有挣扎逃生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话。”
    赖自忠寻思一下,忽然觉得这个年轻高手的诚恳态度实可相信,便点点头,道:“在下相信。”
    公孙元波道:“我告诉你怎样做。前面街口有七支彩色小幡插在地上,这是一种极厉害的邪法,称为‘七情幡’,任何人踏入十步之内,立时心神受到侵袭,七情六欲以千百种不同的幻象出现,不明破法之人,只有圣贤之流,方能无动于衷;如若是凡夫俗子,定必沉溺其中。种种悲欢爱恨的幻境,至死方休。
    说来话长,但你一旦陷溺其中,也不过弹指之间,便身亡命丧!”赖自忠尝过这等滋味。他早先也曾受制于一种邪法,自觉苦斗极久,以致筋疲力尽,但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而已。他沉住气问道:“公孙大侠要在下怎样做法?”
    公孙元波道:“你唯一的生机,只有冲破这七情幡的邪阵。
    如果你安然冲过,我决不为难你,让你逃生。”
    赖自忠道:“法术之道,岂是人力所能强机的?公孙大侠出的这一个难题,未免叫在下有无能为力之感。”
    公孙元波道:“这一道七情幡的封锁,并非全无法子可以破得。你只要正心诚意,直向最当中那支黄鹰行去,一共是十步左右便可抵达。在这十步之中,绝对没有外力攻击暗算,可是每一步都是一道关口,情欲纷起,幻象从生,只要你心志能够不摇动,便可安然走到黄幡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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