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章炼金丹双侠齐护法
    王若兰不大明白武功之道,但她倒是极关心韦千里是什么人,难道就是她的心上人魏景元?
    董元任怒气稍平,抬眼一瞥王若兰,不由得问道:“你想什么?”
    “我?我……在想,那韦千里一定力气很大,长的像条牛一般,所以他们才提不牢他……”
    “不,他倒是长得十分俊美,若不是许保他们抓住他,我真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厮……”
    王若兰如有所悟,想起了那个心心相印的魏景元,敢情不是真的他?怪不得早先见到他时,会这般吃惊模样。
    董元任忽然虎目一睁,奇光闪闪,大声道:“谁在房中?“王若兰面色登时苍白得难以形容。
    董元任身形一动,已到了房门,掀起房帘一看。
    王若兰差点儿昏倒在地上。她知道董元任天性残酷嫉妒。只要让他瞅见男子背影,已足够使他把自己凌迟剐死。
    董元任回头,冷笑一声,王若兰更加惊惧,浑身发抖。
    歇了片刻,她例已想开了,与其不死不活,像只樊笼中的金丝雀。日夕和不爱的人相对,倒不如死掉。
    她勇敢地抬起头,只见董元任一双虎目,凝视着屋顶,鼻中又冷笑一声。
    “相公……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他忽然被她惊醒似的,瞥她一眼,缓缓道:“我这叫做众叛亲离,也许是我平生杀孽过多之故,但我可不相信这一套……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了……”
    王若兰吁了一口气,款款走到房门,探头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哪有一丝人影。不由得芳心一沉,不知他躲起来抑是已经跑掉?但她忽然又涌泛起一股怜悯之念,走到董元任身边,抚着他的胸膛,柔声道:“相公,你放过那些人吧……”
    “什么人?”他愕然问。
    “那些和你有仇的人,还有那些激怒你的人,请你放过他们吧,我跟你再迁到别的僻静地方,和你终身厮守。”
    七步追魂董元任呆了半晌,叹口气道:“你这几句话,乃是我一直最渴望听到的话,这足以证明你对我尚有感情……”
    他顿了一下,惘然道:“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一定要惩戒那些背叛我的人……”
    许许多多的事情,就是像这样般差错了一点儿,便再也无法收拾。
    同时一个人若是昧着良心,作恶不息,那就等于不断地制做毁灭自己的火药,总有一天,有人会燃着那根药引,轰一声把他炸毁。
    且说那韦千里因想起董香梅,心潮起伏,同时也从老庄主口中,证明了自家确有一身武功。于是那豪气雄心,排空裂岸地冲击不休。
    他奔出董府,忽又折回头,左张右望,居然被他找到帐房。
    帐房中寂静无人,他壮着胆子闯进去,只见银柜上有把锁头,他伸手一拧,那锁头随手而脱。
    猛听室角里有人晤了一声,把他强自放大的胆子吓得一缩,打个冷战。
    扫目一瞥,只见屋角处有张躺椅,铺着厚厚的棉褥。椅上躺着一个人,满面红光。
    那人又晤一声,然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定眼看时,敢情是帐房先生喝醉酒,睡在此地。刚才只是醉中咿唔两声,倒不是发现他的缘故。
    他吸一口气,想道:“以后我可不能这么胆小,老是惊得一身冷汗,其实纵使有人,我把他一下击倒,又怎么样呢……”
    想是这样想,但此地到底不可久留,匆忙打开银柜,只见里面白光灿然,银子无数。
    “这些银子全都是不义之财,我何不通通拿走,赈济穷人……”
    眼珠一转,便走到帐房先生那里,朝他脑袋击上一掌,那帐房先生登时张大嘴巴,口流白沫。
    他心中一阵歉然,只因他怕那帐房先生醒了叫唤,故此运点力量照着紫府奇书上击敌手法中的一个部位,拍了他一掌,哪知立刻口吐白沫,嘴巴也张开了,倒不知是生是死。是以为了一条人命,不禁十分歉然。
    但他不能耽搁,赶快把那帐房先生揪下来,拉开那条棉褥,回到银拒之前,铺在地上。
    之后便开始动手搬柜中银子,搬了好大一堆,哪怕没有千两以上,这时就怕棉褥承受不住重,只好罢手。
    在搬银两之时,已瞧见有一层暗柜,这时弄开一看,敢情全是一条条的赤金,共有十条。当下忙忙把金条藏在自己囊中。
    他迅速地用棉褥包好银子之后,单手提起来,宛如无物。
    溜出天井,四顾无人,便跃出董府,直奔出城。
    他已盘算好一个笨主意,便是趁这刻天才入黑不久,离天亮时还早,赶紧尽力施展脚程,走得越远越好。
    以他的脚程而论,要是尽力奔驰到天亮,起码也得走出七八百里地,董府之人如何能追得着?
    这条计策甚妙,他不但真的这样办,而且一连奔了两晚,白天则躲起来大睡特睡。当然他也没法子睡上一整天,剩下的时间便找出那紫府奇书,细细学那九阴掌法。
    要知道他以前是因为这套掌法变化甚多,书中图画的虚线太多,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还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此他一直只懂得十余个式子,这十几个式子总算能够贯串下去,以后他便没有再加研究。
    现在他已发现这些架式的妙处,因此他又开始用心研究。
    第三天,金陵城中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华服少年。这少年不但衣装华贵,人也长得俊美,这少年正是韦千里。
    原来他忽然想到若要追踪董香梅,这样昼伏夜出,哪能碰得上?故此第三天他便购置衣服,弄了一匹马等等,无论谁看了,都以为他是浊世佳公子,哪知他竟是幼遭无数苦难的韦千里。
    他在金陵逛了几天,游过附近许多名胜。说也奇怪,当日他猥猥琐琐,完全是天生做贱役的骨骼。
    如今一换上华服,不论谈吐举止,都变得十分大方。相貌又长得俊美,谁都认定他是个世家子弟。
    流连了几日,便挥鞭北上,这时,那一大堆银子都已变成银票随身携带,囊中还有十多条赤金,真是囊中充裕,季子多金。
    如今换了方法,晓行夜宿,途中不时发现榆树庄的标记,但他坦然不惧,反倒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甚至他有时明明碰上榆树庄的爪牙,因为身上带着暗记,他能够认出来。但那些人见到他,都没有闹出事,说得确切一点,毋宁是那些人反而露出惧色,赶紧躲开。
    他也莫名其妙,但也置之不理。只因他至今尚不知榆树庄被破之后,七步追魂董元任复出山,召集旧部,重新部署。
    这天,他已到达庐州,人店投宿,忽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商人,向他微笑点头。
    韦千里一打量,认得此人原来是路上屡屡碰到的陈掌柜。
    只因路上见得多了,这次恰恰投在同一客店,出门人原本容易攀交,是以那陈掌柜便向他招呼。
    韦千里把行李安顿好,看看已是晚饭时候,便出店找个饭馆子。
    那饭馆内高朋满座,锅勺之声响个不停。韦千里一看竟然没有空座,便回身欲走。
    忽听有人叫道:“韦相公,请到这边来吧……”
    他回眸一瞥,原来在靠右边一副座头上,陈掌柜一个人独酌,这时已站起来招呼他。
    韦千里潇潇洒洒地走过来,引得整个馆子的客人都注视不已,暗中同声赞叹这个标致人物。
    陈掌柜道:“相公敢是要用晚饭,此地生意太好了,难得等到独座,如不嫌弃,就在小弟这儿一同进食如何?”
    韦千里自己读的书颇多,见那商贾话说得不俗,便笑道:“多谢陈掌柜的美意,只是小生哪好相扰?”
    陈掌柜赶紧把他拉入座中,另外叫了几个菜。
    闲谈了几句,韦千里才知道这陈掌柜的名叫陈进才,做的是粮食买卖,这趟来庐州,正要运些食米回去。
    他也问起韦千里身世,韦千里早已编好一套,便道:“小生祖籍许昌,这次费了许多唇舌,才说动严亲,准许出门游玩,因此走了不少地方,开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眼界……”
    陈进才借着酒兴,慨然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下年少时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因生性疏懒,转而学武,可惜都没有成就。现在稍可安慰此心的,便是曾经遍游天下……”
    两人又饮了几杯,谈得十分高兴。陈进才后来便滔滔不绝地说些武林轶闻给韦千里听。
    翌日,陈进才陪同韦千里,到处畅游。
    陈进才十分真诚地表示过他觉得韦日昌(韦千里的假名字)十分对劲,舍不得立刻分别,故此准备陪逛三数日。
    韦千里直觉地感到这个陈进才并非假意,自然也极乐意得到一个好朋友,于是不免也露出依依惜别之意。
    再过了一天,他忽然发觉陈进才流露出郁郁之色,好似怀有极大的心事。但他也不敢轻率动问,便央他带自己到青楼茶馆去观光一番。
    出到大街上,忽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闪人人丛中,他大大地一愣,忖道:“那背影真像徐若花姑娘……”
    歇了一下,便又自己解嘲地笑一下,想道:“不会是她吧,世事哪有这么巧?我别胡思乱想了……”
    于是他跟着陈进才,走到那灯红酒绿的繁华销金窟,观光一番。但他始终定不下心来,眼前虽是花枝招展,如人众香国中,但他依然不时会想起徐若花的面容,亲切而温柔的眼光,凝视住他。
    陈进才也是恍恍惚惚的毫无心绪。因此他们坐了不久,也就兴致索然地离开。
    至于那个在街上被韦千里见到的女人,果真就是名震江湖的徐氏双侠中,女侠徐若花。
    作者必须补述一笔,关于这徐若花何以会在庐州出现之故。
    原来当日孤云道人和他们上路之后,这才告诉他们说,那位约请青阳老道人护法炼药的人,乃是武林一位前辈,姓钟名旭,当年有个外号是金刀太岁。手中一柄金刀,又重又利,是昔年邪派九大恶人的一个死对头。
    他如今在巢湖中一个小岛上炼药,青阳道人法谕并已写明白,那个小岛地方甚小,岛上一目了然,连树木也不多,尽是些岩石。钟旭乃是在岛腹一个天生岩洞中炼药。
    每日除了午时和半夜的子时之外,其余时刻都可以暂时分身出来。故此那子午两个时辰,才是最紧要的时刻。
    但这等高人炼药,大都俱是这两个时辰不能分心,否则便有走火入魔之危。那些大魔头们当然知道这道理,因此纵使他们探知金刀太岁钟旭此岛炼药,也一定拣这个时间去寻仇。
    这么一来,他们便不能全部留在岛上,尤其是徐若花是位姑娘家。他们到达巢湖时,找到那荒岛,钟旭开门相见,原来在岛心处有块大岩石,嵌有铁键,这块重逾万斤的大岩石,竟可开合自如。
    那金刀太岁钟旭年逾七旬,身体魁梧健朗,见到他们,十分欣喜,便请他们入洞小坐。
    只见那石洞通体白石,磨得十分细滑,约有四丈方圆,大倒是甚大。炉鼎安放在洞中央,炉前有个蒲团,便是钟旭打坐所用。
    钟旭豪爽地笑道:“你们三位来到,老夫可就安心了。孤云的武功我所深知,至于徐家两位小友,名门嫡传,自然也不弱。尤其近年来听到两位小友行快仗义的种种事迹,更教老夫心折……”
    孤云道人和徐氏兄妹连忙逊谢奖语。
    钟旭又道:“你们只要届时助我抵挡那两个大魔头一个时辰功夫,我便可以出手助战。
    但容老夫说句坦白话,那两凶俱有护身魔功,寻常掌力伤他不得,只有崆峒老前辈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太乙气功,能够破他护体魔功。此外,如用锋快利剑,加上内力造诣够深,也能伤得他们。不过饶是有剑在手,也得多加小心……”
    孤云道长因如今面对的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不得不多加小心,便道:“那个自然是要小心的了,这等魔头,还能省事的么?”
    金刀太岁钟旭颔首而笑,白皑皑的头颅显得十分有力。他道:
    “老朽所说要多加小心,却是因为他们的护身魔功十分厉害,因此纵然他们给内家好手用剑砍一下,也未必伤得严重。是以我们必须事先留意这一着,假如那海外双凶发起急,拼着受伤而使出毒手,却大是可怕……”
    孤云道人这时才算听懂,吁口气道:“但愿我们不辱使命,那就谢天谢地了。”
    徐若花问道:“老前辈炼的是什么灵药?可以让后辈们增加点见闻么?”
    金刀太岁钟旭掀须一笑,道:“徐姑娘何必客气乃尔,老朽这一炉灵药,已费了三十年时间,在海外孤岛环宇内名山大川,采集了四十九种灵药。现已开始炼了两天,还有五日便可峻工。
    “炼成之后,炉中共有十二颗如龙眼大小的丹丸,色作金黄。因是专治天下各种兵器拳脚的重伤,几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故此称为回生丹。等这一炉丹药炼成,老朽为表谢意,每位奉赠一丸。若有此丸带在身,除非立刻毙命,以致来不及医治之外,不论伤势多重,也不分是内伤或外伤,一服此丹,立刻痊愈。如果肢体伤残,只要骨头未碎,鲜血仍热,立刻接上,登时可生肌续筋接骨,是以有一丹在身,等于比别人多一条性命……”
    三人一听大喜,都一齐预先拜谢。
    因为这岛上没有掩蔽之所,而男女同居一室,又有所不便,故此他们决议徐若花回到庐州暂住,每日子午两个时辰,才驾舟在岛边巡视。
    徐着花不肯投宿客栈,就在庐州南门处一座尼庵中寄宿。这天到市内卖物,恰恰背影被韦千里瞥见,但却失诸交臂。
    又过了一日,那金刀太岁钟旭炼药已炼到第六天,今日正是最后一日。
    孤云道长和徐安国两人简直利剑出鞘,孤云道长在洞内,徐安国在上面,弄一枝竹竿假作垂钓。
    他们都紧张非常,因为过了这一日的话,大功既可告成,便不怕双凶来犯。
    同时因双凶如会来犯,一定知道岛上石洞的巧妙,势要用某种厉害工具来弄毁洞门。武林中本有一些火器有极大的爆炸力量,因此如果双凶乃是用这种火器,更加危险万分。因为在子午两个时辰之内,金刀太岁钟旭不能心神惊扰,否则便会走火人魔。至于那一炉灵药,糟蹋了犹是闲事。
    正午已届,徐安国垂钓岛边,看起来悠闲无比,其实那支百炼长剑就压在股侧。
    湖面上橹声不绝,水光中船影往来,倒看不出什么异状。他知道妹子已驾舟看守着岛后故此一心一意只注意前左右三方。
    这时在庐州城内,韦千里正和那萍水相逢,顿成知己的陈进才一起饮酒。
    那陈进才今日忧色更多了几分,原来他前两年曾经投身榆树庄旗下,作那黑道上的买卖。不久因觉得庄主铁掌屠夫薄一足太过残酷,便毅然脱离榆树庄。
    其实他的顶头上司乃是震秦中杨崇,乃是榆树庄的得力人物,地位仅次于黑蝙蝠秦历。
    那震秦中杨崇认为榆树庄近年声誉稍降,因此才有脱离本庄之事发生,便擅自作主,要把陈进才擒杀,树为榜样。
    陈进才逃到华阴,却被杨崇孤身追上,刚刚擒住,恰好徐氏兄妹子由华山下来,路过华阴,见了此事,便伸手管这闲事。
    徐若花施展出嫡传华山剑法,二十招之内,把震秦中杨崇兵器磕出手,还削掉他一大片头发,这还是她手下留情而已。
    杨崇这时才知道徐氏双侠的确名不虚传,狼狈而逃。事后也不敢对别人提起,而那陈进才也不敢留在陕西,赶紧躲到南方做正经买卖。
    两年来虽然没事发生,但他仍然十分密切注意榆树庄的动态。
    这次七步追魂董元任再度出山,召集旧部,重新部署。不及三天,已杀了十多个庄中旧人。
    原因是当榆树庄被破之后,这些人都脱离榆树庄,自寻别路。董元任为了警诫效尤,便下令把他们杀了。
    陈进才用尽手段,打听到一点头绪,心知自己虽然事隔两年,但因震秦中杨崇记恨在心,这一回一定黑名单中有份,是以忧形于色。
    光是这件事也罢了,他还可以设法逃走,但因他着意打听江湖动静,却让他发现了海外雾山双凶所派的爪牙,监视着巢湖孤岛之事。
    当他知道徐氏兄妹正是护岛之人时,便大为担忧。只因据那双凶的爪牙说,双凶本领之高强,世上罕有。
    这次他们踏入中原,被七步追魂董元任知道了,特地派人去谒见,请他们指定一个时间,好让董元任亲自去拜候。
    海外双凶怎样回答,外人不得而知,但凭他们能够叫董元任也这么恭敬,其厉害可想而知。
    因此陈进才为了恩人将遭大难之事,弄得又多了一块大石在心头。
    他和韦千里虽然对酌,但心神恍惚,虽有山珍海味,亦岂能知其味?
    韦千里暗自慨叹不已,忖道:“这位陈兄为人本甚达观,本身也非常精明能干。但如今还是显出重重忧色,可见得世上无人不有痛苦,这正是贤者不免。”
    陈进才道:“现在已是午时了么?啊,我要出去一下,然后便返回金陵……”说着话时,已推杯而起。
    “陈兄你何必匆促乃尔?”韦千里愣然问。
    他苦笑一下,道:“在下是身不由己,今日一别,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图良晤?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诀之时,韦兄如初日芙蓉,又如晓月杨柳,一见令人心折。在下鄙俗之夫,承蒙折节下交,此生已无遗憾。”
    韦千里惊道:“陈兄何出此言,纵然人海茫茫,殊难估料重逢之日,但陈兄言中之意,使人心惊,莫非陈兄有什么困难?”
    陈进才又苦笑一下,踌躇一会儿,决定还是别把江湖仇杀之事告诉他。不过又不忍住露了点口风,道:“在下本身虽有危难,但仍不放在心上。最惨的是明知恩人有难,却无法加以帮助,唉,不提也罢!”
    他顿了一下,然后拱手道:“韦兄珍重,在下先走一步……”
    韦千里愣住当地,不知所措,到他想起应该问清楚,也许凭自己一身武功,和囊中充裕的财帛,能够替他解决困难时,那陈进才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慨叹数声,结了饭帐,步出馆子。沿街只见市尘熙攘,甚是热闹。忽地觉得自己一身无牵无挂,虽是自在,但终究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生,也因而觉得不充实起来。
    呆想了一会,猛然自笑道:“我这不是动了家室之念吧?这些欲望未免来得快些,不是么?我刚刚摆脱了天性怯懦的桎桔,便想和那些平常人一般,成家立业,这个想法未免可笑……我还得考验一下自己哩!”
    想着想着,这步行走回店中,知道那陈进才已退房离开了,不由得感叹数声。
    这时在巢湖中的小岛上,正自剑拔驽张,万分紧张。
    原来一叶扁舟,飞驶向孤岛来。那叶小舟只有一个小童操桨,也没有挂帆,却行得又快又稳,似在波面上行驶。
    船头站着一个老人,身穿黄衫,手中拿着一根拐杖,长约及胸。
    本来直如一幅处士泛舟图,真是风物如画。但可惜的是一则徐安国明知来人是谁,心情紧张。
    二则舟行渐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黄衫老人面目阴厉,没有半点世外高人处士那种清奇之气,是以也大大破坏了这幅画的气氛。
    徐安国早已瞧见那黄衫老人左手宽大的衣袖不时向后摆动,心知老人乃是以上乘内家气功,催舟而行。
    暗自估量一下,这个黄衫老人的功力高出自己一倍有余,不由得更加紧张。
    眨眼间那叶扁舟,已在他钓竿前面两丈处突然停住。
    徐安国眼睛抬也不抬,看看这个老魔头怎么办。
    那黄衫老人细看这青年剑客一眼,突然宏声大喝道:“徐安国,你的妹子不在么?“徐安国吃一惊,抬头看他,只见黄衫老人阴鸷的面上,没有什么敌意,不由得奇怪起来。
    于是他抛掉手中的钓竿,徐徐站起身,反问道:“老人家可是昔年名震宇内的雾山双老?请问你是双老中那一位?”
    黄衫老人微微一笑,道:“哗山门下,眼力胆色果然不同凡响。老朽正是雾山袁八公,另外那老兄弟冯九公可没有来。”
    徐安国肚中暗笑,想道:“这雾山双凶大概是因年纪居于九大恶人的末两位,故此近年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自称起八公九公来。那么其余的七个恶人,岂不都可依年龄而称为某公……”
    “你妹子没来也好,反正跟你说也是一样。”那黄衫老人用洪亮的声音说,震得附近湖波粼粼,功力果然惊人。“你当知我们兄弟和你华山有点渊源,故此老朽特地前来,让你们离开此岛,钟旭那老不死和你们构不上这种卖命的交情,你可听明白了?”
    徐安国想了一下,豪气地道:“老人家之命,恕在下难以听从……”他歇一下,却见不到对方露出怒色,不由得十分奇怪。
    他哪知人家偌大一把年纪,阅历之丰,正与其武功一样成为正比例。
    同时隐藏内心情绪的修养,自然也达炉火纯青之境。是以岂有听他一言,便流露出怒色之理?
    “在下已从老人家刚才露的一手催舟气功,窥知在下功力悬殊,但大丈夫一诺千金,虽死不悔,希望老人家见谅……”
    其实他素知雾山双凶恶孽如山,本来甚为不齿他的为人,可是一来因对方似乎全无恶意,是以不便恶言相加。
    二来对方提及师门渊源,他虽不十分明白对方和师门有什么渊源,但这样却又不好不先客气一些。
    黄衫老人长笑一声,突然道:“你能窥知老朽功夫,总算眼力过人,否则老朽只要趁你长剑尚在地上之时,以移形换位的身形抢上去,试问你有何方法阻挡老朽一击?”
    徐安国为之一愣,敢情自己故示从容之举,反而是个绝大失着。只好尴尬一笑,答不上话来。
    忽听三丈外一块大岩石后,一个清脆的嗓子应道:“那也未必束手无策,老魔头你要不要听……”
    人随声现,石上突然出现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正是徐氏双侠中的女侠徐若花。
    雾山袁八公一听老魔头三个字,登时脸色微沉,冷哼一声。
    徐若花继续道:“我早已隐在此石之后,你一抢上岛,我哥哥一定闪退,我趁这机会扔剑给他,岂不是可以挡你三五十招。然后我又趁你们缠战之时,过去把剑拾起,那时双剑合壁,起码可以和你走上千招……”
    袁八公由阴沉而变为惊奇,随即哈哈一笑,道:“小妮子心思果然灵敏,可惜太过于自负一点。你们是华山当今掌门人金莲老尼的门人,大概没听她讲究过我雾山护身神功的妙用吧?”
    徐若花小嘴儿一撇,藐视他一眼,道:“我们若炼到你这年纪,不但不会怕你的护身神功,而且功力也将比你更高……”
    徐安国觉得妹子语气咄咄逼人太甚,不敢怠慢,迅速地脚尖一挑,长剑飞起来。
    猛觉风声迅急,由黄衫老人处射过来,本想接剑之后门开。但袭来暗器不止一枚,其中之一正是以内家米粒打穴的绝高手法,打向他手与剑之间,不但部位准确,而且时间比打向身上来的快了一倍。
    这时伸手已自无及,赶紧撤臂旋身,闪开数步。嚓地微响,眼见那柄锋快长剑已坠插地上。
    徐若花怒道:“老魔头你枉自一把年纪,偌大威名,暗器出手也不招呼一声……”
    雾山袁八公冷笑一声,道:“小妮子懂什么,我老人家不过是不让他拾剑而已,如果真个要暗算他,刚才他逃得了么?”
    徐安国内心十二分紧张,但外表可一点不露出来,朗声诘问道:“老人家你现在打算向钟旭老前辈动手么?”
    徐若花持剑飞身飘来,落在徐安国身畔。
    原来她并非不知情势紧张。最初时她还相当自负,因为她和哥哥所炼的一套合壁剑法,威力之大,武林罕睹。
    她认为凭这一套剑法,防守既严密,出剑时剑尖所找的,莫不是人身三十六大要穴。
    纵使一等的高手,炼有奇功护体,也当不敢以身犯难,冒险换招。
    但如今看来,这雾山双凶功力之高,的确惊人。
    凭他这一手米粒打穴的功夫,稍一不慎,便将被他隔开,双剑不能合壁。这样子只怕捱不了半个时辰,便被敌人逐个击破。
    雾山袁八公身形微晃,一阵破空之声方起,他的人已到了他们面前。
    他阴森森地笑一下,道:“你们这两个小孩子如不知机,趁早离开此岛,终将悔之无及。老朽因与你华山前辈中一位有点渊源,故此今日特来示敬。现在,孩子你捡起剑来……”
    徐安国如受催眠,赶紧移过去,又用脚尖一挑,长剑人手。
    雾山袁八公又遭:“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老朽发三招教你们见识一下。”
    徐氏兄妹一听此言,亦喜亦忧,忙按两仪之位站好,齐齐横剑作势。他们喜的是可以先窥见对方功力毕竟如何,好有个准备。
    忧的是对方虽未明答是如今进犯,但说不定一打下去,另一个老魔冯九公乘隙出现,用厉害火器炸碎石洞人口。
    纵使孤云道长及时挡住冯九公人侵洞内,但钟旭可能因此受扰,心散神乱,因而走火入魔。
    徐氏兄妹和孤云道长约好的讯号,便是一见敌人来犯,便捡块石子击在堵洞大石上,孤云道人闻警便自现身。可是现在的情势,迫得他们两人连捡石报警的机会也没有,是以两人都不安得很。,
    他们算来算去,也觉得守护之人缺少了一个,假使多一个人,哪怕他武功能为较差,却也可以趁徐氏兄妹缠住一个老魔,孤云道长缠住另外一个老魔之时,守住全岛,以免双凶随便派一个小童,也许用火器炸毁石洞,惊扰钟旭心灵。
    且说那袁八公嘿然一声,双手一拂,两只大袖仿佛是两片黄云,分向徐氏兄妹拂去。口中厉声道:“老朽一招之中藏有三式,你们注意……“徐氏兄妹静止时如渊如岳,但动时有如奔雷挚电,而且时间恰好,一似兄妹心意相通。
    这一点正是他们兄妹何以一套合壁齐使的剑法,便足以抵挡一等的高手主要原因。试想假如一个心指挥两个身体,夹攻敌人脉门的大陵、内关、间使三处穴道。
    徐安国也一模一样,舍去袭向自己的衣袖,飞剑疾刺对方右袖,他的位置稍有不同,故此剑尖取的是腕际上侧的太渊、经渠、列缺三处穴道。
    只见两朵黄云忽然褪垂,露出两只蒲扇大的巨掌,忽然反抓来剑。同时听到袁八公喝道:“好剑法,但我尚有一式。”
    其实这时徐氏兄妹哪有听他说话的功夫,两人身形齐闪,忽然凑近许多。
    徐若花一剑下沉,直取敌人下盘,剑出如风,但身形却比徐安国退得更远。徐安国却运足内力,挥剑封架敌人改为齐抓而至的两只巨掌。
    只听那袁八公又喝声好字,上半身原式抓出,下半身忽然飘飞起来,变成平躺空中绝美姿势。
    徐安国咬牙奋力挥剑,剑尖指敌穴道,剑刃却割向敌人虎口。
    谁知袁八公更加玄妙,只见他手掌再张开些,忽然射出两道白影,却是一只掌一道白影。其中一道直射徐安国封架的剑上,铮的一声,有如用大铁锤敲了一下似的,声音清越异常。徐安国心中大为凛骇,只因长剑差点儿出手。
    幸亏这时他应该撤退,以双剑封闭两人身形,故此顺势卸力,沉剑封蔽下三路。徐若花却一提长剑,挡住上盘。
    袁八公一瞧这两兄妹功力之精纯,真出乎他意料之外,又见他们这一招封得严密,便不立刻续攻。扬一扬手掌道:“这不算是暗器,是我的指甲。”
    两人看时,果然袁八公每一掌的小指,都长着达半尺的指甲,平时卷缩做一团,看不出来。对敌之际,先是用那黄云也似的宽袖。如果卷拂不着敌人,跟着垂袖出掌,再勾不着的话,指甲突然挺直射出。怪不得他的一招三式,比什么招数都厉害。
    袁八公定一下神,蓦然纵飞上半空,大喝道:“又是一招,好生接着……“但见一朵巨大的黄云而降,起初降势不快,而且微微盘旋而下。
    但一到临头之际,呼呼两声,那两朵宽袖化成的黄影,分别拂到。
    这一招主要是时间奇佳,因此两只衣袖快要沾上两人剑上时,他们才刚刚移动。
    呛呛两声人影倏分,真是快得叫人看不清楚。
    这时徐氏兄妹却交换了位置,如果他们不是训练有素,能够在尺许的空间,擦身易位。
    这一招不被对方的长甲弹飞双剑,那才怪哩!
    徐氏兄妹固然心中大骇,但那袁八公何尝不十分感到意外。他这一招绝招,自问已独步天下,想不到这两个加起来还及不上他岁数大的年轻人,居然仗着位置交易得神妙,两人交叉一换位置,双剑反而由守势的稳固力量,改为进攻的凌厉冲力,故此双剑力量陡变,他便没有弹飞对方长剑。
    他们兄妹岂敢进击,仍然仗剑作势,严密戒备。其实心头打鼓,不知对方第三招如何出手法?
    袁八公念头一转,暗忖非教他们慑于威势,自动撤离此岛不可。
    当下吸一口真气,猛可双袖一挥,登时风声猛烈冲荡,潜力如山,平推直涌而至。
    徐氏兄妹也自清啸一声,双剑齐出,各使师门妙招,去破对方这股山摇地动的力量。
    轰的一声,徐氏兄妹均被震得寻丈之远,两人都手软剑颤,难以再战。
    袁八公冷笑一声,眼光从他们面上,移到数丈外那块大石处。
    现在只要他一跃上前,再发一招,便要把制住徐氏兄妹。假如另一个魔头冯九公及时赶到,更加有把握可以将金刀太岁钟旭毁掉。
    这时在庐州城内,韦千里和衣躺在床上,他感得十分舒适,再没有什么扰乱他生活的事,现在他唯一需要动脑筋的,便是到什么地方才可以得到较多的机会——碰见董香梅的机会。
    他根本想不出往哪里去好一些,本来以他目下的功力,大可以到巢湖那座孤岛去,助徐氏兄妹一臂之力。
    但他又因没有追问陈进才,是以错过了这个机会。否则他若知道徐若花有难,必定会比其他什么事情都更有勇气。
    庐州他已游遍,已无可留恋。他忽然一骨碌爬起床来,整理一下随身包袱,便唤来茶房,结清房钱,然后骑马直向南门走去。
    原来他忽然动了游湖之兴,心想反正他不能躲在房间里而希望董香梅忽然闯进来。这个希望比之守株待兔更为渺茫。因此他不管什么地方,都不妨走一趟,在外面总比在客店里机会大些。
    策马来到湖边,放目纵观,只见湖光接天,一片茫茫,鞋山、孤山、姥山三座小岛点缀湖波中,风景佳绝。
    他觉得胸襟为之一阔,诗兴大发,但策马沿湖走了好远,还得不到什么好句,便把作诗的念头打消。
    四顾一眼,只见再过去不远,有个小村旁湖而立,便忖道:“我何不将马匹和包袱寄在村中,再借一艘小舟,自个泛湖一游。”
    一时兴致勃勃,便驱马驰到村中。
    村民甚是淳朴,他放心地把马匹和包袱放在一家村民家中,然后自个儿走到湖滨,解了一艘小舟,信手荡出湖面。
    他的手劲不小,虽然不大谙晓划舟之道,但经过村民稍为指点,一刻儿功夫,已划得来往自如。
    这巢湖面积广阔,也游遍了孤山等三个著名的小岛后,再随意荡舟,忽见有座小岛,岛势甚低,岸边尽是密密的芦苇,倒不知岛心是否也浸在水下。
    他好奇心一动,划将过去。
    拨开芦苇,硬划进去,只划了数丈,便搁浅了。他掂起脚尖四望,却因芦苇太高,视线被逮住,到底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着之间,耳中忽听一种极为刺耳难听的嘶嘶声,片刻之后,便寂然无声。
    他听出声音来路,正在芦苇深处,不由得疑惑地眨眨眼睛,忖道:“这声音这么难听,一定是一种奇毒的蛇类,我不懂捕蛇之法,还是赶紧躲开为妙……”
    正要动身回去,忽又听到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宛如一个壮健如牛的大汉,走得气促时的喘声。
    这一阵喘息之声,也是隔了不久便沉寂了。
    他可就动不了身回来,呆在那儿细听,隔了一盏茶时分,又听那种难听的刺耳之声。跟着又是一阵呼噜呼噜的喘气声。
    他听出这一次的喘声,似乎比上一次要延长了一点,假使是个活人的话,一定是因为更疲累的缘故,所以才会喘气得厉害些。
    韦千里听得毛骨悚然,想道:“那种嘶嘶的怪声,固然可怕,但后来那阵喘声,更加惊人。我从未听过有人能够呼吸得这么大声,假如是个人的话,他一定有两丈多高,等如一座小山似的巨人才能发出这么响亮的声音。我的妈呀,莫不是苇塘里藏着一个大水怪,正和什么毒蛇在闹着玩。”
    越想越似,更加惊骇,依他往日的胆量,这时早就逃之夭夭了。但这时他恰恰想到自己不该如此胆小,因此有点尴尬地不好意思逃走。
    嘶嘶的刺耳怪声又响起来,接着便是那阵阵的喘气声。这次又比上次长些,好像那喘气的巨人已是筋疲力竭。
    他猛可一咬牙,弃舟跳上陆地,非常谨慎地直向这大片芦苇腹地淌过去。
    徐若花的倩影,不时在他脑际问过,这可大大鼓舞起他的勇气。
    大约淌了七丈余,忽见前面遮断目光的芦苇,已经变得十分稀疏,可以透视出去。
    那边竟是一大片空地,约有亩许大小,空地四周,完全长满了芦苇,因此外面的人,不论转向哪一面,都瞧不见这里面竟有块空地。
    在他前面两丈许,即是出了芦苇大约丈三四之处,有块四方石碑,半尺来厚,两尺方圆,石碑上刻着蝌蚪文,韦千里不懂碑上刻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根本也没有时间可以研究那方石碑,只因眼前一幅景象,煞是骇人听闻。
    原来在那空地中心,有个大泥沼这时泥浆沸沸腾腾,隐隐泛起五彩蒸气。
    泥浆上浮着一只怪物,身躯犹如圆桌面那么大,另外又突起一个秃圆的头颅,两颗大眼睛,巨如米斗,眼睛中泛出可怖的光芒。
    在那圆桌也似的柔软躯体之下,共有八条柔软长臂。但前后的两对长臂特别奇怪,一对出奇地长,直搭在岸上。
    后面的一对却特别短,缩剩数尺之长。左右两旁的四条较臂则一般长短,都有丈七八之长。
    是以教人一眼看去,便知那怪物有两对长短悬殊的软臂,乃是因为前面的一对伸得特别长,故此后面那对便缩短了。
    韦千里一眼瞥见,已经暗自叫声我的姥姥,头皮发炸,毛发尽竖。
    但还有一桩奇事,便是在那怪物双臂搭着的岸地上,站着一个大胖子。
    这个大胖子的身躯,起码当得韦千里四个。但头颅和双掌双腕,都一如常人细小。只有双腿其粗如桶,是以站在地上,其稳如山。
    那大胖子头发全部银灰,眼突眉粗,鼻子钩如鹰嘴,颔下一部银灰短髭。形状既凶猛,又甚奸狡阴险。
    那只怪物双臂正好搭在大胖子特别粗壮的足踝上,本来扎住的裤脚,如今已经完全碎裂开,露出两只小腿。
    韦千里惊魂略定,仔细一看,敢情那肉山也似的大胖子,在脚踝以至小腿间,各有一截黑色皮套箍住,那个怪物的软臂,正好卷在黑皮套上。
    他再看看那只怪物,觉得极似一只特别巨大的章鱼,这时那怪物的身躯离那大胖子尚有三丈之远,他看了好一会,那巨大章鱼仍不向前移动,也不企图用另外四只长臂去卷那大胖子。
    那大胖子手中举着一柄特长的利剑,在午后太阳照射之下,泛起一片夺目寒辉。
    “奇怪,那剑分明可以斩得着他的脚踝,只要他沉臂一挥,不是可把那章鱼的两条长臂斩断么?他为什么老是举剑呆立呢?”
    只见那顶大无朋的章鱼,四臂轻拍,那泥沼登时沸沸腾腾,泡沫乱喷。同时章鱼口中,也发出嘶嘶的刺耳声。
    看那章鱼的样子,可是要极力将那像座向山也似的大胖子拖下泥沼去。本来按道理说,那头章鱼比那大胖子更觉庞大,应该拖得他动。但直到那章鱼用过力之后,大胖子依然纹风不动。
    怪声乍歇,大胖子头上冒出一阵白气,同时张大嘴,发出那比牛还要响亮的喘声。
    韦千里近来揣摩那紫府奇书,颇有心得。因此瞧出那大胖子竟然是以绝世内功,硬是钉在地上,有如山根深埋地底,故此那只大章鱼半点也弄他不动。
    但大概时间已久,因此那大胖子已精疲力尽,作那最后挣扎。
    他当然同情人类,是以开始瞅住那只大章鱼,忖道:“我静静地举起那方石碑,砸在那章鱼的秃头上,大概可以砸碎它的头颅……”
    想着想着,不觉往前移动。
    那大胖子喘声一歇,突然大声道:“这是千载罕见的毒章,浑身皆有剧毒。老夫不该低估它的道行,以至被它以续臂增长之法,退出老夫掷剑穿山的威力范围。这只毒章再过一年半载,便将为患生灵,巢湖周围百里之内,人畜无能幸免……”
    他为歇一下,目光急速地瞥过韦千里藏身之处,便又注定在那只毒章之上,瞬也不瞬,神色万分紧张?
    韦千里但觉那大胖子的眼光有如两道寒光的电光,隐隐蕴含有凶险的味道,登时浑身都觉得极不自在。
    这时他一则要听那大胖子说下去,二则他又怕石碑一掷,那只毒章临死挣扎,会把那大胖子拖下泥沼去,是以不敢妄动。
    “老夫知你定是武林中人,这可从你来到切近,方始发出声响这一点推想到。老夫乃红云谷胖龙厉七公,平生从不曾请过人援手。但如今事属非常,这头毒章一除,生灵俱被福泽,故此拟请你现身出来,诈作要袭攻那毒章。候得毒章稍一转移注意力,老夫便可乘机脱身,同时飞剑将它除去。这件功德你如助成,老夫事后赠你这两对万年灵鳗套。此是老夫平生最为爱惜之宝,一对套在腕上,长及臂弯,一对套在足上,世上不论任何兵刀水火,俱不能伤毁,你看这头毒章浑身俱毒,常人别说触到它身体,便走近一些,也得中毒身亡,但老夫仗着脚踝这一对灵鳗套,却丝毫无恙……”
    说到这里,那头毒章又开始拖他,发出嘶嘶的刺耳异声,使得韦千里浑身都起了疙瘩。
    但韦千里却十分怀疑地想道:“这胖龙厉七公何以显得那么情急,先用这件宝物来引诱我帮助?其实我哪希罕他的东西?只要是做功德事,我还是应该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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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毙毒章巧得灵鳗套
    胖龙厉七公牛喘之声更长了,到他停下了,便又道:“老夫已与这孽畜相持了五日五夜,因老夫施展的是地柱山根功夫,甚耗真元,再相持下去,已无法再支持。你即速依我计行事,老夫生平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韦千里皱皱眉头,犹豫不前。此刻他倒不是怕那章鱼,而是被那大胖子阴毒凶险的声音神态,弄得心里老不舒服,简直像是不能相信他的话。
    须知韦千里本来天生怯懦,凡事不免多疑,这个大胖子的确样貌骇人,是以韦千里有此犹豫之状。
    这大胖子一生果然没有轻许诺言过,他的来头真不小,乃是昔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九大恶人之一。平生擅长养诸般怪毒之物,是以红云谷终年霾雾沉沉,教人裹足不前,同时这胖龙厉七公心肠阴狠,诡计甚多,却使是邪派中同道中人,对他也忌惮七分。
    他这次离开红云谷,三十多年来重新踏人中原,乃是因为海外雾山双凶所约,同来对付死对头金刀太岁钟旭。
    那雾山双凶除了带同能够炸碎大石的五雷火弹之外,还特别去约他,便是因为他有一只异兽,乃是穿山甲的异种,不但能够穿山裂石,同时还可喷毒雾伤人。是以雾山双凶特别约他同来,打算暗中由他放出那穿山甲,潜入石洞,喷出毒气,正面则由雾山双凶进攻。纵然有什么高人守护,也必能制敌死命。
    总算那金刀太岁钟旭一生修积善功。冥冥中免却被穿山甲毒雾喷死之厄。
    原来那胖龙厉七公五日前已赶到巢湖,其实雾山双凶尚未来到。
    这胖龙厉七公平生自负之甚,也没和雾山双凶的爪牙打个招呼,自家便先行到巢湖来瞧瞧那孤岛。
    看完之后,驾舟欲返,经过这一处布满芦苇的小岛,他囊中那只喷毒穿山甲忽然蠢动起来。
    他本人也是个毒物大行家,纵目一看,已知其中隐伏有绝毒怪物,当下大喜过望,便直闯上来。
    到了泥沼前,用心察看许久,这才知道竟是只千载罕逢的巨大毒章。
    这毒章浑身无一用处,而且剧毒惊人,连他也不敢沾触。但以他视察所得,这只毒章起码有五百年功力。
    内丹该已炼成,他只要得到这颗内丹服下便能抵一甲子苦修之功,而且可用天下各种毒物作为食粮。
    因此他本人也可以喷毒伤人,那时节他还不是天下最厉害的第一人了么?
    细经盘算,便决定以囊中那只喷毒穿山甲引那毒章出现,然后让它缠住双足。因为他练过一门特别的外门功夫,称为地柱山根,一旦运功直立时,虽有移山倒海之力,也无法将他移动半步。
    这样子两下相持,那毒章有项怪脾气,便是软臂一旦卷住任何物体,非让它弄到泥沼下面,决不放手。
    于是在相持之间,胖龙厉七公便可以手中巨剑,迫得毒章要喷内丹抵挡,那时趁机夺取内丹服下,便成为天下元敌的人物,兼可享遐龄,永不会有衰老病死之苦。
    本来那毒章遍体毒气,迫近在一丈之内,定必中毒身亡。而在两丈之内,任是世上第一流高手,也躲不开它的软臂卷缠。
    那胖龙厉七公平生果真是不肯食言,这刻肯以心爱至宝相赠,要韦千里露面,其实另有连环毒计,那两对万载灵鳗套决不会落在韦千里手中,那便是韦千里若然现身,毒章势必能在两丈之内,卷住韦千里。
    只要毒章一动,他便可以运集全身功力,先斩断缠住自己的两条软臂,然后就疾急直取毒章,毒章不得不发出内丹抵挡,他便趁机夺取。
    假如事成之后,韦千里侥幸不死,他仍将要赠他灵鳗套。于是第二条毒计又出。那便是在他足上的那一对灵鳗套,已沾有毒章奇毒。
    厉七公本身有专御百毒的灵药,不但不畏套上之剧毒,而且还抹了药在鼻中,亦不怕毒章身上一丈之内的毒气。韦千里只要伸手一接灵鳗套,不出三步,便登时毒发气绝。
    这两条毒计阴恶异常,两对灵鳗套决计不会真个落在韦千里手中,此所以厉七公有恃无恐,把灵鳗套的妙用好处都赶快说出来。
    他和毒章相峙了五昼夜,原因是厉七公预计错误,满以为自己飞剑的威力,在两丈之内,足可迫得毒章喷出内丹抵挡,同时这距离他也来得及飞身夺取内丹。
    岂知那毒章神通甚大,居然能以续臂增长的功夫,将两臂伸长了一倍,是以身躯便远在三丈之外,厉七公竟然无计可施。须知大凡这等有修炼的毒物,俱有灵性。开始时刚一缠搭住厉七公双足,拖他不动之时,便十分知机地退开老远。
    厉七公起初还想诱敌移近,便不轻举妄动,用巨剑斩断毒章双臂。哪知相持了一日一夜之后,便发觉不妙。
    原来他全凭功力精纯,是以毒章虽然拖得动千斤重大的大石,却移不得他分毫。可是以毒章数百年功行,自亦不比寻常,尤其是气脉悠长,三五日算不了一回事。但他仅仅过了一昼夜,便觉出真元耗损甚多。已是绝不能稍为移动。否则他一剑下去,刚刚斩断毒章一臂,但毒章另一臂已足够把他拖下泥沼。
    于是他只好竭尽全身功夫,和那毒章对耗。现在他不但无法夺取毒章内丹,甚至连逃走也不可能了。苦苦相持了五日五夜,每当毒章用一回力拖他之后,他便显得精疲力竭地喘息不止。
    韦千里这次误打误撞地到来,厉七公已知逃命有望。但跟着贪念复萌,要哄韦千里出来,好分散毒章的注意力,而他便可运集残余的力量,作最后的一击。
    要知道他这次重踏中原,带来一只百年难睹的喷毒穿山甲,谁知还未用来伤害仇人,便因用作诱毒章出沼之饵,吃那毒章倏然出现,一臂卷去,吞人腹中,是以他只要有一点机会可以夺取毒章内丹,也不肯失掉这个希望。
    韦千里疑疑惑惑地瞅住他,心中老大不舒服,却因此事乃是一件大功德,决不能袖手而退。便缓缓走出芦苇,离那毒章尚有三丈。
    他乃是在那毒章侧后方,厉七公叫道:“你移到侧边来,好叫这孽畜看得见你……”
    韦千里问道:“你为什么不挥剑斩断它的长臂呢?”
    “蠢才!”胖龙厉七公禁不住怒声斥骂,但立刻想起目下正是求人之际,岂可怪罪人家,便立即转变口气道:“我要是能够,还不动手么?我已和这毒章相持了五日五夜,只要动弹一下,便得被它拖下泥沼去。”
    韦千里心下有点歉然,只因这道理显而易见,若非如此,人家还不一早便做了么?当下并不因此生气,谨慎地向侧边移动。
    那毒章眼珠一转,乌光泛射,但毫不动弹。
    韦千里本来双眼注定在毒章身上,这时感到奇怪,心想那毒章何以不用长臂搭过来攫他,便转眼去瞧胖龙厉七公。
    目光到处,恰好见到厉七公狞笑方敛,心中一动,不由得又迟疑起来。
    厉七公掩饰地干笑一声,道:“你怎的还不走过来?”
    韦千里道:“它已瞧见我了,但仍不理会我,为什么呢?”
    厉七公道:“你离这么远,它看不着……”
    这句话并无虚言,但若在两丈之内,韦千里却必死无疑。
    韦千里点头道:“原来是这缘故,我再走近一些……”说着,又向前移动。
    这次韦千里真的动了疑心,因为假如他做的事是为了彼此有益,厉七公岂会露出狞笑。
    纵然不嘱咐他小心,也不该老是催他上前?
    走了数尺,已离那毒章两丈远一点儿,那毒章平生臂不虚发,因此还不动弹,仿佛倦极休息。
    韦千里冷不防一抬眼,只见胖龙厉七公表面上表情阴毒险恶。见他目光射来,赶快改变。
    但现在已瞒不过韦千里,他寻思一下,便道:“老人家你不必着急,这件功德事我一定帮忙,但请你稍等一等……”
    厉七公怒声道:“你这个少年怎的如此婆妈,比女人都不如……”
    此言可攻着韦千里要害,使得韦千里胆气一振,挺胸道:“我说过我一定帮你呀!”
    “那么还不走前一点干吗?”
    韦千里傲然跨前一步,正好是在两丈距离之处。但那毒章仍然不动。只等他再上前一步,软臂起处,准得把韦千里握住。
    他忽然觉得那泥沼气味甚是呕心,暗吃一惊,忖道:“我现在的功夫甚为精纯,等闲不会有呕心现象,大概那毒章果真极毒,哎,那大胖子下面有点粉末痕迹,相信是已经涂了药……”
    胖龙厉七公生平未曾这么着急过,也未曾试过这么忍气吞声。
    他见到韦千里又不移动,只好又催道:“喂,你倒底是不是要帮我?我这两对灵鳗套可真是武林至宝,试想你套在手足上,对敌时可以抵御刀剑或各种掌力,该占多大的便宜?你要不要……”
    韦千里愠声道:“你老是说那两对灵鳗套,我帮助你做这场功德,难道是为了你这两对劳什子?我不要好了……”
    话说出口之后,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泛流过心头。原来他平生未发过脾气,纵然被人欺负到十分,但他仍然忍气吞声,不敢计较。一生之中,从未用过这种口气声音对付别人。
    但这刻却自然而然地愠声出言,事后反而为之惊喜交集。在他生命史上,可以算是踏上新的阶段。
    厉七公瞪眼道:“老夫出言,从不更改,这两对灵鳗套一定送给你。”说到这里,声音又自放软:“你再踏前两步,那毒章便会转身看你了……”
    韦千里飞身而退,弄了一大扎芦苇,然后又飞纵回来,脚踏原来的地方,先用那一大扎芦苇开路,犹如瞎子扶杖走路的光景。敢情他忽然想到,也许空手会被迫得冲近泥沼,那时臭气更甚,倒不如弄扎芦苇,等走得近一些时,那毒章仍然不动的话,便掷向它身上,这样总可以惹火它而不必迫近。
    那扎芦苇刚刚向前一伸,呼呼两声,风力激荡,原来毒章两条软臂分开攫抱而至。
    来势快如电闪,韦千里根本没有考虑余地,双手一推,身向后退。
    那扎芦苇挟着猛烈风声,直袭毒章身躯,但毒章两条软臂,来势奇速,已堪堪卷到韦千里身上。
    韦千里早因防备被迫前跃,逼近泥沼,因而中了毒气,是以不肯赤手空拳,另外去弄了一扎芦苇。
    这时那扎芦苇挟着绝劲风声,直袭毒章身体,但毒章双臂却更快一步,已堪堪攫卷在韦千里身上。
    韦千里这时一身武功,不比等闲,是以判断精确快速,这时已知枉自一身上乘武功,却也无能闪开,最多能够避开毒章要攫拿的中盘,但也避不了上盘或下盘。这还是武功极佳方能臻此境地。
    万急之中,他吸一口真气,功行双臂,准备毒章软臂缠上身时,好歹也给它一记。
    哪知毒章两条长臂往外一分,近躯体那截却向内缩,恰恰用两臂的中间夹住那扎以内家真力扔到的芦苇。
    韦千里为之大喜,真是死里逃生,猛然向后一跃。
    两股猛烈风声擦胸而过,原来那毒章双臂动作神速无比,一夹住那扎芦苇之后,便又夹抱而至。
    但有了这一下迟疑,韦千里终于脱险。饶他躲得快,但那双长臂末端也仅仅擦胸而过,相差不及两寸,可谓险极。
    韦千里飘身而退,唯恐毒章乘机追击,一径退到芦苇之处,方始定下身形。
    那胖龙厉七公估料不到这少年身形之快,以及那扎芦苇的力量如此厉害。
    迫得毒章先挡住那一击,方始再去攫人,因此看那少年逃跑,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反而错过了机会。
    韦千里气往上冲,怒声道:“你何以要哄我入门,好害我性命?”
    胖龙厉七公道:“难道你想一点危险也没有,便做成一场大功德?”
    此刻他已认定这少年是名家弟子,故此口风一变,改用功德两字来留住他。
    韦千里一想也对,这等事总不能没有危险,大概是自己粗心,是以没防备这一层。假如换了别的行侠仗义之士,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冒失。
    厉七公又阴阴笑道:“还有老夫这桩宝贝,岂是轻易可以取得。”
    韦千里眼珠一转,便朗声道:“现在你准备一下,我要发动了。”
    厉七公大喜,面上不知不觉又流露出狰狞的笑容。
    谁知韦千里并不上前,弯腰抓住那块刻满蝌蚪文的石碑,大喝一声,那方石碑应手而起。
    胖龙厉七公大失所望,但见他那神力惊人,料他一定能够掷到毒章身上,心想无论如何,这次也得脱困再说。
    那只毒章忽然大为惊扰,软臂乱动,泥沼中的泥浆沸沸腾腾。又因软臂挥舞乱拍,是以泥浆进飞得满天俱是。
    厉七公为之大惊,努力挣扎,运集余力支持着自己不被那只毒章拖动。
    韦千里又是一声大吼,响震数里,吼声中双臂一扬,那块重逾千斤的石碑应手而出,直砸向那只毒章。
    石碑脱手之后,他才发觉那方石碑奇重异常,本来以那方石碑的体积,最多也不超过三百斤。
    但韦千里知道自己掷石时已用尽全力,是以哪怕没有千斤以上。
    只见那只毒章突然缩回长臂,连攫卷住胖龙一公双足双臂也收回来,急急往泥沼里钻去。
    那方石碑已经飞临毒章头上,这时那毒章本该赶快钻人泥沼或者闪开才对,以它刚才动作之快,闪避自无问题。
    奇怪的是那毒章忽然全身瘫软,伏在泥浆上面,动也不动。
    噗地大响一声,那方石碑砸下来,恰好砸在毒章头上,登时脑浆造裂,流出腥臭迫人的黑水。
    胖龙厉七公一则力气用尽,二则实在也十分惊奇,也自愣站在岸边,不会动弹。
    只见那方石碑霞光微闪,碑上的蝌蚪文似乎都泛出霞彩。
    胖龙厉七公年逾七旬,本身又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之一,见闻渊博,这时大叫一声,恍然道:“我明白了!”
    韦千里心中迷糊之极,冲口问道:“为什么它不躲开呢?”
    “那方石碑定是前辈异人留下的一桩宝物,上面的蝌蚪文,可能是一种禁咒,能够克住这只毒章。故此石碑临头之际,那只毒章竟然不会动弹。唉,老夫竟然失之交臂,不知那石碑是什么质料……”
    “以我刚才掷碑时所感觉到,那方石碑也有千斤能上能下之重,真是奇怪……”
    厉七公听了更加懊丧,现在他不但毒章内丹得不到,连那方石碑也压着毒章尸身,沉下泥沼底。
    他损失了一只异兽喷毒穿山甲,如今还得履行诺言,把那对灵鳗套赠给这少年。
    “好罢,总算大功告成。”厉七公开始活动一下筋骨,登时一片连珠响,毕毕剥剥的。
    他苦笑一下,道:“再过一天半天,全身的骨头都得生锈了。”
    他走过来,韦千里比起他巨大无朋的身躯,几乎要自惭太过瘦小起来。
    厉七公道:“老夫从不食言,这两对灵鳗套送给你啦!”心中却在想道:“这次可千万失败不得,否则损失太大了。”
    为求万全起见,便不离开泥沼,希望泥沼的毒气把这少年毒死,这样也是双管齐下的好主意。
    韦千里摇头道:“我不希罕你的东西。”
    胖龙厉七公反而着忙起来,道:“这怎么行?开始时你不拒绝,现在不要也不行……”
    说时,见他毫无走过来的意思,只好自己过去。
    韦千里之所以不立刻离开,原因是他想到这个大胖子为人阴毒险恶,那毒章既死,大概会撒手便走,不理会这个泥沼对常人是多么危险。于是他便想着如何弄些手脚,好教日后误人此间的人有所警惕。
    厉七公见他寻思不语,心中微怯,以为这少年灵警过人,已窥出他的歹心。
    当下忙道:“你大概是怕我脚上这一对有毒液,故此不敢要是么?”
    说时,把手上那对脱下来,抛给韦千里。
    韦千里暗中运功,伸手一接,却没觉出这对灵鳗套抛来之力有什么可疑,口中便顺水推舟地道:“是呀,你虽不怕那些毒液,我却不敢轻犯呢!“胖龙厉七公道:“哪么老夫暂时替你保管好了……”
    韦千里实在不喜欢这个大胖子,便挥手道:“就是这样吧,我还要留在此地一会……”
    胖龙厉七公忿怒地顿顿脚,这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趟巢湖之行,不但损失惨重,而且真元大耗。
    他转身由那边穿出芦苇走了,一会儿便听到船行破浪之声。
    韦千里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只因一念之善,寻思警告后来者之法,使得对方误以为他觑破毒计,狼狈地设法保存住另一对灵鳗套走了,是以逃了一劫。这刻兀自想法子如何善后才好。
    忽见泥浆沸沸腾腾,不禁为之大惊,以为那只毒章又复活了。
    定睛看时,只见那泥沼沸腾翻滚的面积越来越小,大约一顿饭功夫,只胜下中心一个小圈子。
    最后波的一声,完全平息,猛然发觉那本来属于泥沼范围的地面,如今已生像变成硬泥地面。
    他好奇心一动,慢慢走近去试探。
    湖面的风吹个不停,早已把腥臭毒气吹散,是以他一直走近去,也没有嗅到异味。
    到了原来是泥沼的地面,伸脚一踩,可不是已变成硬泥地。心中为之大喜,想道:“自今而后,不再会有人被这毒章所害了……”
    于是心情轻松地离开这里,划舟荡出湖面之时,瞧见不远处还有个光秃秃的孤岛。
    那个孤岛正是他渴欲一晤的徐若花他们守着的孤岛,但韦千里哪能知道,随便瞥上一眼,便划向寄马的濒湖小村。
    他取回马匹包袱,给了那村民一点银子,便骑马直回庐州。
    这时,那对灵鳗套已戴在手中,由腕脉处开始,一直套到臂弯处。
    如果那胖龙厉七公所说过这灵鳗套的种种妙处是真实的话,韦千里这双手那就增加了无数倍威力。他一戴久了,便浑无感觉,是以他不久便忘了灵鳗套这回事。
    庐州已在前面,这时天色已近傍晚,虽未全黑,庐州城中却已有灯火闪耀。
    他豪气地勒马眺望,傲然一笑,想道:“我现在已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昔日的韦千里,已经永远死掉,以后我行侠仗义,抑强扶弱。有一天我会侠名满天下,武林的人都崇拜我。我不论到达什么城池,总有许多人来迎接我,争相款待……”
    他憧憬着未来地光辉成就,不由得忘了催马向前走。
    马前忽然一声吆喝把他从幻梦中惊醒,定睛看时,原来前面一辆大车,已停在路上。这可不是那赶车的愿意停下,却是被韦千里仁立在路中心的坐骑挡住去路。
    那赶车的一扬鞭子,怒道:“你的马难道是皇帝养的?专拣路中心停步……”
    韦千里有点歉然,自知不对,便原谅了赶车的粗暴语言。赶快催马避开。
    大车辚辚而过,车帘却封得严密,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韦千里却突然一怔,原来他认出大车旁有个白色的小印,正是榆树庄的暗记。
    这一来他就思疑起来,想道:“车中是什么人呢?若是好好的人,怎会把车帘下得这么严?而且目下天色已晚,那边又没有什么宿头,那么这辆大车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在马上掉转身躯,目送车轮烟尘滚滚而去,始终想不通这个道理。
    于是他置之不理,策马向庐州前行,刚刚走了十多文,前面三骑飞驰而来。
    马上人俱都劲装疾服,身手矫健。韦千里目光锐利无比,忽然认出当中一个骑士,正是榆树庄甚有地位的镇秦中杨崇。
    他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等到对面三骑驰过,他还举手搔头,用衣袖掩住半边面孔。
    那三骑来得极快,他们远远已见到韦千里是个华服公子,便没有注意他,一径掠过去。
    看来是跟着那辆大车,不过故意坠后一点,远远保护。
    韦千里猛地在自己脑袋上凿个粟子,恨恨道:“我不是永不惧怕了么?为何刚才又惊慌张张地举袖遮面?我这样算得上是已经克服了怯懦的天性?”
    自己恨恨骂着自己,忽又见前面三骑并辔驰来。
    这一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大眼睛,看着来骑。
    但见马上三人都是一式劲装疾服,身手敏捷有力,韦千里曾在榆树庄中数年之久,一眼便知来人身上装束,乃是榆树庄的爪牙。
    不过面目陌生,并未见过。当中的一人,面目凶横,眉眼含威。
    韦千里心中忖道:“这三人都不属一般底下人的装束,大概是我离开以后才罗致的好手……”
    两下快要碰上,那三骑见这华服少年睁大眼睛望着他们,心中都不服,倏然一齐勒马。
    当中那个骑士首先冷哼一声,道:“这小子瞧着咱们呢……”他的话是向左右两个人说的。
    韦千里素知榆树庄的人全都娇横自大,莫说是个走了单的人,即使有公门人在旁边,他们照样敢伸手杀人。
    于是暗中准备,这一场架大概省不了。
    哪知左面那骑士突然神色大变,强笑道:“走吧,咱们别耽搁了时间……”说着,当先催马冲过。
    其余两人为之大奇,也跟着催马追上。
    韦千里比起那两人,惊奇之情也不稍减,但随即仰天长笑,然后扭头观看。
    只见那三骑毫不停顿,左边那一骑只大声说了一句话,便一齐放辔疾驰,倒像是怕他追上去似的。
    韦千里目送他们去得远了,正待进城。忽然自己大吃一惊,差一点儿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俊目一眨,看看天色已经薄暮,来时的大路上已没有行人,便跳下马,牵到道旁一个小岗后,将马匹系在一株树上,连包袱也搁下。
    只见他一转身,向大路疾奔而去。宛如一道白线,眨眼间便奔出老远。
    他一边奔一边用心倾听蹄声,大约走了六七里路,前面蹄声已隐约可闻。
    这时暮色未深,因此他不敢追得太近,便放慢速度,一味用耳朵捕捉蹄声。
    再走了三里许,蹄声倏然消歇。
    他吸一口气,俊目中射出异样光辉。脚下放快速度,直向蹄声消歇之处落荒包抄追了去。
    片刻后他便看见暮色中有座荒园,园中尚有三间残破的屋子屹立着。
    当中那座破屋高大宽敞,如今虽然已经残破,却仍然叫人想起当年风姿。
    韦千里当然无暇凭吊叹息,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紧把那大车里面的人救出来。
    当第二批人过去之后,韦千里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那大车中的人,一定是被榆树庄所擒的人。
    这本不足以令他惊奇,榆树庄杀个把人哪算得新闻。但韦千里却忽然想到车中之人可能是董香梅,那位小玲珑的女郎,几年来一直是他幻梦中的可人儿,如今大概是被榆树庄之人捕捉住,押解到她父亲那儿去。也许她的父亲就在这座破屋中,现在便要决定她的命运了。
    这个念头使得他极度震惊,因此急如星火地追扑回来。
    但他只好徒步追赶,一则他脚下比之马匹还要快些,二则徒步便不致于被对方发觉。
    这桩事越想越似,如今一瞧这荒园中的破屋,在逐渐加深暮色中,隐隐浮动着肃杀可怖的气氛。
    令他更加确信那满身杀孽的七步追魂董元任在此屋中。
    这件事在他的确是一项严峻的考验。只因七步追魂董元任武功之高,天下震服,因此韦千里可不是光凭着胆勇便可以解决。
    但他毕竟借着暮色,打破屋后面那边潜人荒园中。
    忽见不远处一丛小树后,似乎有人影晃闪,韦千里忖道:“那人一定是个暗桩,我必须先收拾了他……”
    想罢奋起勇气,反绕到那丛树后,果见一个劲装大汉,手提大刀,在那里了望把风。
    韦千里沉住气,等他一转身,突然跃出来,落在那人背后,一掌劈向那人的颈侧。
    原来他只因不懂点穴之道,故此只可用掌,这一招乃是紫府奇书中载有的一招,乃是煞手。他只消用三成力量,便足以把那人击毙。
    但他却不知道,掌上用足八成真力,掌风过处,那人应掌而倒,宛如纸扎似的,半声不哼。
    韦千里仿佛听到细微的咔嚓声,生像那人颈骨已断。当下俯身抓起那人上半身一看,那人头颅软垂贴背,果是颈骨已断。
    他反而大吃一惊,猛可放手,只见那人的头颅竟和身躯分家,骨碌碌直滚开去。鲜血汩汩直流出来,转眼地上一片通红。
    原来韦千里练的是正宗内家最上乘的功夫,如今的掌力,当世之中,能够与他匹敌的,仅得有限几个人。
    是以他刚才的一掌,已用了八成真力,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石头也得击碎。故此当他猛然松手时,那人倒下去,身躯和地面一碰,头颅便滚开一旁。
    韦千里触目惊心,不敢再看,轻轻一纵,已到了当中那座屋子后面,移到窗边,寻到一处空隙,便向内面窥看。
    只见屋中几个人正在忙着,敢情是拨弄着几样刑具,那镇秦中杨崇站在当中指挥。至于韦千里后来碰见的三骑却不见踪迹,大概都出外把风巡视。刚才被他击毙的那个,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歇了一会,屋内早已点亮灯烛。但因为屋中毫无摆饰,只有几项刑具,是以显得特别阴森。
    韦千里想道:“幸好现在还未开始,董元任会不会在隔壁呢?”
    镇秦中杨崇提高嗓子,叫道:“把犯人押进来……”
    外面有人轰然应一声,跟着听到隔壁房门的响声。
    韦千里心中一阵紧张,想道:“董姑娘这一出现,大概她父亲也跟着出面……”
    只听屋外有人大声道:“犯人押到。”
    韦千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凝神而看,只见几个人一齐进来,并没有女人的影子。
    猛见那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浑身被绳索捆得十分结实,只剩下双脚能够移动。这才知道大车中的犯人不是董香梅,不由得一阵失望,袭上心头。但同时又想到玉人无恙,应该替她欢幸,便高兴地暗自微笑一下。
    刚刚微笑之时,便已瞧清楚那个犯人面孔,不由得大大一愣,忖道:“哪犯人不正是萍水相蓬的好友陈进才兄么?他为何被榆树庄中人擒到此处?”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大喝道:“陈进才,且看这番还有谁来救你。徐氏兄妹目下自身正遭大难,他们总不能来救你了吧,嘿……哩……”
    韦千里听到那镇秦中杨崇提及徐氏兄妹,不由得心中大大跳一下,眼前似乎瞧见徐若花的婷婷倩影,以及那温柔和鼓励的笑容。
    陈进才看见屋中刑具,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使镇定下来,朗声道:“陈某今日既落你手,但求速死。你如折磨陈某,别怪我口舌伤人。”
    韦千里登时生出无限钦佩之心,好友视死如归的胆色,的确大大感染了他。但他还想知道陈进才何故被擒,故此暂时按兵不动。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以为大爷不能教你箝口无语么?“陈进才面色一变,揪住旁边一个手捧铁器的汉子。那几件铁器,正是割舌的用具。
    于是他缄默不语,面上却流露出无恨忿怒的神色。
    镇秦中杨崇右手一挥,两个汉子便推陈进才走向一张特制的刑凳,陈进才咬住牙龈,毕直自走。
    韦千里觉得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时不敢怠慢,提气一纵,上了房顶。眼光忽然瞥见左方屋顶上有人在了望,当下使个绝快身法,飘落在屋子正门那边。
    屋顶上的人恍惚瞥见人影闪过,却因人家太快,他根本看不太清楚。但这人经验丰富,决定宁可虚惊一下,也得发出暗号。当下撮唇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声。
    屋中之人纷纷惊愕相顾,陈进才放声大笑道:“怎么样?你何必张惶呢?”
    镇秦中怒叱一声,决定立刻击毙此人,好歹泄了心中之愤再说。
    猛见大门出现一人,正是路上碰见的华服少年,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发出一声暗号,自家已冲向窗户,砰地大响一声,这个赫赫有名的巨盗竟自抢先逃走。
    其余的人也是纷纷各寻逃路,眨眼间走个于净。韦千里大感意外,怔怔看着这些惊惶逃命之人,倒不知如何是好。
    陈进才一见是他,不由得大喜,叫道:“韦兄是你么?呀,你是韦千里?”
    韦千里又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的真姓名?“陈进才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陈进才碌碌之辈,竟然有幸和大侠相交……”
    韦千里茫然不明其意,走将过来,举手一拂,手指过处,那许多道坚牢的绳索,一齐中断。
    “陈兄你慢慢说,我心中迷糊得很呢!”
    陈进才并不知他迷糊什么,依旧大笑不已,显然心中畅快之极。
    韦千里想起一事,便匆匆道:“不好,我把那镇秦中放走了,待我把他抓回来……”言犹未毕,已自穿窗而去。
    原来他忽然想起镇秦中杨崇曾经提及徐氏兄妹有难的话,因此赶紧去追赶他,以便从他口中问出这件事的底蕴。
    须知韦千里如今名望极大,江湖上无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特别是榆树庄的人,更加对这个高手深怀戒心。
    韦千里回城时碰见的第二批人,其中一个便是认出韦千里,因而赶紧催马逃走。另外两骑追将上去,听他一说韦千里三个字,便吓得不约而同地纵马急逃。
    只因榆树庄当日被韦千里破去时,韦千里不但武功惊人,转眼便将铁掌屠夫薄一足和欧阳煜杀死。
    同时心狠手辣,逢人便杀,直把榆树庄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这一役竟没有多少人能够逃生。
    是以榆树庄之人,估量着自己不是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对手的人,更加不敢惹那韦千里。
    这一批人追上镇秦中杨崇,告以发现韦千里之事。镇素中杨崇不由得骇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那华服少年何以举袖遮面,敢情是彼此相识……
    当下他立刻便告诉党羽,着他们特别小心,如遇此人,最好立刻逃走。
    是以韦千里后来一露面,镇秦中登时连仇人陈进才也放过,抢先逝走。但他是个老江湖,明知韦千里这次现身,必有缘故。
    也许目的就在他本人身上,当时估量自己绝不如人家,心中一动,出屋之后,并不逃远,借着天色已黑,立刻躲在一丛树影之下。
    片刻功夫,只见一条人影飞上屋顶了望一下,便疾如星火般扑下屋。那种迅疾无法形容,他暗自抽一口冷气,忖道:“若不是我机警,先躲起来,这时焉能走得掉?那厮在屋顶看时,一定拣逃得最远的追去…”
    果然不久功夫,远远传来一声惨号。
    镇秦中听出惨号之人,正是那王永的声音,这王永功夫不弱于他,但地位较低一点,刚才是在外面巡视,本来听到他的暗号,该是逃得最远的人,想不到眨眼间便被敌人追上,可见得敌人盛名无虚,无怪举手之间,榆树庄冰消瓦解。
    他想了又想,恶念陡生,原来他想到今晚这次逃命,艰困异常,也许最后仍被对方擒住。既然这样,倒不如趁这机会,去把陈进才杀死。
    毒念一动,立刻悄悄扑向大屋。
    韦千里施展上乘轻功,追上那逃得最远的人影,那人逃不掉,突然停步转身。
    韦千里去势极速,转眼已扑到那人身前,眼光一扫,已认出此人并非镇秦中杨崇,却是进城时碰见的第二批骑士当中的那个。
    这人姓王名永,此刻突然发难,竟是刀镖齐发,口中毫不招呼。
    韦千里猝不及防,这时情势危急异常,猛然一翻身,左掌劈将出去,掌力过处,雄劲无伦,竟把对方刀镖完全劈飞。
    他近日已将紫府奇书中的招式练得极为纯熟,右手忽地一抓。
    王永吭一声,身形已被迫得旋了半个圈子,这王永本非易与之辈,无奈对方武功太高,而且招数神妙无比,简直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忽又想起榆树庄被屠惨状,自料无牵,口中嘿的开声,猛可施身抢掌,横斫敌肋。
    这一招他已经是豁出性命的招数,韦千里本心并无杀他之念,但形势迫得他无法不踏个方位,贴近敌身,一掌击出去。
    王永根本不知敌人如何到了身边,掌力及体,惨号一声,整个人飞开两丈以外。
    韦千里惊愕了一下,怒气陡然攻心,忖道:“这厮如此歹毒,可见得榆树庄之人,俱都赋性凶残……”登时身随念灭,兜将回去。
    一路上追截到三个人,这次他已无怜惜之念,一径使出“九阴掌法”,内力十足,登时一掌一个,全都劈死。
    绕了一大圈,耽搁时候不少,总没发现那镇秦中杨崇。心中大大失望,便奔回那座荒园。
    到达荒园时,只见人影一闪,隐没在黑暗中,身法甚快。
    韦千里想道:“这厮不会是那镇秦中杨崇吧?大概是个逃走不及的,算了,我今晚已大开杀戒,击毙不少人余……”
    跃到大门,探头一看,屋中一片静寂,哪有陈进才的人影,心中为之一震,跌足忖道:
    “不好了,我转身追敌,陈兄一定被敌人乘机掳走或杀死……”
    但心有不甘,引吭叫道:“陈兄,你在哪里?”
    暗隅中倏然跃出一人,叫道:“韦兄你回来了?那镇秦中杨崇刚刚打这方逃走了。”
    韦千里见他无恙,为之大喜,依着他的指点,反身便追。但见他有如一缕黑烟,一晃即没。
    陈进才瞠目嗟佩不已,同时也颇自幸机警过人,当韦千里匆匆追敌,他一想不妙,赶紧出门躲起来。
    过了片刻,果然瞧见镇秦中杨崇现身,到处搜索。幸而他隐身之所极为隐蔽,终于没被镇秦中杨崇发现。
    忽听远处传来韦千里口气充沛的喝声道:“好贼子,敢用暗计伤人……”言犹未毕,那镇秦中杨崇民惨叫一声,想是被他一掌击毙。
    陈进才满怀钦佩地等韦千里回来,过了片刻,风声飒然一响,一条人影凌空飞坠,落地现身,正是那身手高强无比的韦千里。
    “咳,那恶贼竟然暗箭伤我,我不合一时气愤,把他一掌击毙。”韦千里懊恼地说:
    “现在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陈进才道:“韦兄真是勇冠天下,那镇秦中杨崇本领不弱,竟然挡不了你老兄一招。”
    韦千里赶忙道:“你别跟小弟客气,称什么你老的,岂不太过见外了么?其实那厮倒不至于如此不济,但因他心慌意乱,我一掌击去,他竟自举棋不定,不知逃走好抑是招架好。
    我趁这时机加到十成真力,便把那厮震开数丈……”
    两人一道走回庐州去,陈进才不敢动问他要追镇秦中杨崇什么事。同时他也不敢随便请韦千里出手帮忙徐氏兄妹之事。
    走了一程,韦千里对他道:“我的马匹就在前面的山岗后,包袱也在那儿,咱们先看看在不在,然后进城投宿,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哩!”
    陈进才笑道:“我这条命真是从鬼门关上拾回来的,奇怪的是韦兄你何以会追上他们呢?难道已知在下有难?”
    韦千里微笑一下,并不作答,他心中的儿女之情,确实难以明告。
    陈进才便不敢再说,跟他到山岗后,那马匹和包袱赫然还在。于是解下马匹,返回庐州。
    这时韦千里还未吃饭,两人便同往饭馆。
    酒饭端了上来,陈进才望望天色,已是申末西初,仅有两个时辰,便是徐氏兄妹最危险的时候。
    他估计纵然韦千里答允相助,此去巢湖,最快的话,也得半个时辰,还有巢湖那一段水程,也相当费时。
    故此纵然如今韦千里答允,也未必赶得及。他是个血性汉子,这时既知恩人有难,如何还吃得下东西。
    韦千里却是饿极,也不跟他客套,一径自饮自酌,顷刻间已吃了许多。
    肚中略饱,这才有余暇去瞧瞧陈进才,忽地诧异道:“陈兄你为何不动筷?咦,你满面愁容,为的什么?莫非那些恶贼放你不过?”
    陈进才道:“榆树庄自然放在下不过,但我并不怕他们,杀人不过头点地,反正都不免一死,早点又有何妨。”
    韦千里听他说得豪壮,大为激赏,举杯道:“陈兄饮这一杯。”
    两人一仰而干,韦千里立刻又斟满两杯,道:“陈兄不必细说,小弟也知道你是为了别人发愁,对吗?”
    陈进才点点头,正要不管一切,开口说出徐氏兄妹之事。
    韦千里已道:“陈兄你可以放心,小弟别的虽不能帮你忙,但若是钱财上的,小弟当可以稍助一臂……”
    陈进才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忖道:“他分明点出若不是钱财之事,便不多管,我已是个老江湖,这些话还能听不出来么?”当下只好称谢一声,叹口气,举杯无语。
    两人又饮了一会,已磨了大半个时辰,韦千里唤堂倌过来算帐,陈进才心中有事,竟不晓得抢着付帐。
    韦千里见他如此,益发以为是他囊中已空,因此为了家人生活发愁。
    当下邀他一道投店,陈进才无可无不可,郁郁跟着他走。
    他们又投宿在以前那家客店,要了两个上房,韦千里抢着把房钱全付了,走到房中落坐。
    韦千里诚恳地道:“陈兄你何必闷闷不乐,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不知陈兄需要多少?”
    陈进才苦笑一下,道:“在下多谢韦兄美意,但在下财物并不短绌……“韦千里以为他不好意思说,便想道:“我不能过急问他,江湖人最瞧不起钱财,还是等一会或明日才设法探询。”
    陈进才忽地瞿然道:“现在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吧?”
    韦千里颔首道:“多了,陈兄敢是要早睡?小弟也想休息……’说罢,便起身告辞。
    陈进才无精打采,却勉强打起精神,送他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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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斗双凶神手破魔功
    韦千里回到房中,觉得陈进才态度奇怪,以他的豪爽为人,绝不应这样敷衍自己,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终于憋不住,下床走到隔房。
    只见房中灯光明亮,陈进才在房中不住碟踱,显然有无限心事。
    他闯人去,凝视着陈进才,诚挚地问道:“陈兄到底有什么心事?”
    陈进才看到他的神色,眼神一亮,但随即又颓然叹口气道:“来不及了,纵然韦兄肯管,也来不及了,但愿天佑善人……”
    韦千里急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事虽不关在下,但在下却比切身之危还要难过,只因昔年在下脱离榆树庄时,也曾被这镇秦中杨崇追捕在……”
    他说到这里,韦千里已露出兴奋之色,原来他记起那镇秦中杨崇说起徐氏兄妹时,便是因他们救了陈进才而提起的。
    “那时华山的一对兄妹大侠,适好遇上,硬把镇秦中杨崇给赶走,此恩此德,不啻再造。但这两天在下打探出徐氏兄妹恩人们有大难临头,但在下却毫无能力……”
    韦千里着急起来,喊叫道:“你快说下去,我追赶那厮,正因听他提起他们有难,故此想问个清楚。”
    陈进才登时呆住,然后跌足道:“我真该死,早先想请你帮忙,又以为你不愿意管,是以不敢开口,但现在已来不及了,子时就是他们大难临头之期……”
    “子时?现在还有大半个时辰啊,他们在哪里?谁要害他们?”
    “他们就在巢湖中一个孤岛上,位置在湖中偏西一点,那岛光秃秃的,没有树木,面积不大。”
    韦千里闭目想一下,那不正是他从那片长满芦苇的小岛离开时,曾经见过的秃岛么?
    “他们是替一位武林老前辈护法,那海外雾山双凶却定在今夜子时去寻仇,因为那时候那老前辈正好不能分身,我虽不知那雾山双凶有多大能耐。但听那个替雾山双凶出力的人说,七步追魂董元任特地派人来向他们请示谒晤的日期。试想以七步追魂董元任也如此尊敬他们,已经可以想到他们的本领了。”
    韦千里霍地起身,道:“我立刻赶去,尽力而为,但愿刚好赶上,也可助他们一臂之力……”
    话一说完,飕的一声,人影不见。
    陈进才惊喜交集,猛可又跌足惊道:“他深夜前去,哪能找到舟揖?只要稍为兜个冤枉圈子,便得耗掉三两个时辰……”
    巢湖孤岛上,那徐氏兄妹两人被九大恶人之一的耿九公第三招击得双双踉跄倒退,手中长剑均欲脱手,虽然幸而不至撤手,却已酸麻无力。
    这时只要黄衫老人再度进击,定然难逃毒手,饮恨岛上。
    哪知黄衫老人凝立如山,细看他们两眼,然后道:“老夫心已尽到,你们如不知机引退,今晚子时,老夫与冯八公重临是间,那时候玉石俱焚,你们悔之莫及,日后虽然遇见你们华山的前辈龙女白菊霜,老夫亦无愧故人。”
    说完,缓步走到岛边,轻轻飘纵下小船,那小童操桨而回,速度甚慢。耿九公左顾右盼,似是在打量此岛形势,故而不复施展催舟之术。
    过了好久,那耿九公的黄衫身形,才被茫茫水波淹没不见了。
    徐氏兄妹各自抛下长剑,揉臂良久。徐安国道:“好险,幸而是这个老魔头,换了别个岂不乘势迫击?咱们那时招架无力,只好等死。”
    徐若花俏脸上犹有余悸,道:“这个老魔比师父功夫怕还要高出一些。若果他知道白师伯和师父不和,早已经离开华山,隐居在襄阳汉水北岸,自建龙女堡。我敢相信他刚才跟着便先把我们击毙……”
    这徐氏兄妹年事虽轻,但在华山派中辈份却尊,乃是当今华山派掌门人金莲神尼的嫡传弟子。那龙女自菊霜却是金莲神尼的师妹,但非同一师父。目下华山派中,已推龙女白菊霜为第一位高手,剑术通神,独步一时。
    这龙女白菊霜因一生多难,情根误种,以至昔年险些被她师叔所诛。后来总算风平浪息,但她已经是一生孤独,断绝尘缘。
    不过正因为她一生多难,故此她特别同情遭难妇女,屡屡为了妇女有难而重蹈江湖。这样日子久了,她不免被奸人蒙蔽,不时会误听传言,庇护为恶作歹的女贼。
    金莲神尼身为掌门,起初不好意思管她,后来见她屡屡受愚,便不时讽规,龙女白菊霜一怒之下,便离开华山,自个儿在襄阳附近汉水北岸,建造了一座龙女堡。专门庇护苦难的妇道人家。
    堡中全无男人,因此误入其中,不免以为闯入女儿国。
    此事江湖无人不知,不论黑白两道,或是公门中人,都不敢闯入此堡中拿人生事。不过外间人却不知龙女白菊霜竟是为了与掌门人不和而自建此堡。
    徐国安吁口气,看看已过了午时,便和妹子人洞,把经过情形告知金刀太岁钟旭和孤云道长。
    孤云道长听说那雾山双凶竟是如此了得,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默然无语。
    金刀太岁钟旭摸摸白须,笑道:“你们是被那老家伙唬住啦!要知他那一式使出来,自家气力也用尽了,必须回去坐上个把时辰,才能恢复。因此他事实上无法再动手追杀。可惜那时孤云不知道,否则赶出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把他擒住……”
    徐氏兄妹都讶然叫出来,但他们忖想一下,觉得当时纵然知道内幕,但条手臂已提不起来,事实上也无法擒捉人家,便又没活好说。
    徐着花道:“怪不得他走时,不能纵回船上,同时又没使出催舟气功,我们还以为他视察本岛形势呢……”
    孤云道长心中又安定下来,忽见金刀太岁钟旭神色沉重地付思着,便问道:“钟老前辈在想什么?”
    “那两个老魔果然来了,形势已经十分不利,假如多来一个,只怕我老人家今晚便得归天……”
    徐安国奋然道:“我们虽然功力尚浅,但仅仅要拦阻他们一个时辰,相信可以办到。”
    徐若花轻轻叹口气道:“哥哥你别说啦,这种事情不是肯拼命便可以办得到的。”
    做哥哥的听了并不泄气,毅然道:“咱们拼着被人嘲笑,也得用点手段,只要过了这一个时辰,钟老前辈大功告成,已能应敌。凭他老人家那柄金刀,定教对方狼狈而逃……”
    钟旭微笑道:“少快过于抬举老朽啦,请问计将安出?”
    这时孤云道人和徐若花都渴切地望住徐安国。
    徐安国定定神,道:“在下这个法子虽不高明,却可哄骗敌人一时。便是等到天色人黑,敌人在远处遥望而看不清楚时,立刻到事先看好的地方,另外掘个洞穴,钟老前辈迁到那里炼药……”
    说到这里,徐若花已嗤之以鼻,道:“我道哥哥你有个什么妙计,原来是这个笨主意……”
    徐安国面色一正,道:“下面还有哩,妹子你别打岔好吗?”
    徐若花冷不防他还有下文,只好闭口无言。
    当下徐安国缓缓把办法说出来,大家听了,都有赞许之意。于是徐氏兄妹和那孤云道人便匆匆出洞,查勘可用之地。
    傍晚之后,他们便开始准备,到了亥时将尽,孤岛上一片静悄悄的,全无人声。
    过了老大一会功夫,已交子时。
    只见湖面上水波晃荡,黑暗中隐隐可见水光闪映,一艘单桅船破浪驶到。
    船上只有两名水手和两个老人。那两个老人全是长衫布履,头戴逍遥巾。一个是日间来过的黄衫老人耿九公,另一个却是青衫老人,身材中等,面目瘦削,露出一派严峻神色。
    两位老人全是手持及胸拐杖,那青衫老人低低道:“停船!”
    这时离岛岸尚有四大之远,船停之后,两个老人对望一眼,黄衫老人道:“我先上吧!”
    黄衫老人点点头,拐杖一挑,呼地飞起一块木板,直掉向两丈远的水面。
    黄衫老人耿九公身形一晃,几乎比船板还快,等到那块木板坠在水面,他忽然一沉声,单足稳稳站在木板上。
    那块木板余力犹劲,鱼也似的在水面滑飞而去。耿九公站在其上,倒也舒服得很。
    眨眼离岸不过丈二三,岸上一块大石后猛然喝声响起,满天风声,劲袭而到。完全罩向黄衫老人身形,范围相当大,竟有半丈方圆。
    黄衫老人哼一声,右手一挥,宽大的抱袖飘处,近身的暗器纷纷掉下水中,发出乒乒乓乓的水声。
    这位名列九大恶人之一的耿九公,已然发觉对方手劲奇重,方一忖思间,又是一声喝打,仍从原处发出满天暗器来。
    这些暗器俱是拇指大的小石粒,因此在内家好手使用起来,既极方便,而又容易取准穴道。
    第一次的石子只有十余个,但第二次便有二十余粒之多,分布范围极大。
    黄衫老人耿九分满面杀气,袍袖一抖,宛如飞起一朵黄云。袖上发出的内家真力,把打向身的石子完全撞落水中。
    但他两番出手,那袍袖拂出的力道何等强劲。因此脚下木板已因他身形两次停滞而中止去势。
    黄衫老人耿九公趁这时正待腾身上岸,忽觉寒风飒然袭至,原来是三枚小石,迎面击到。于是袍袖一展,把三枚小石卷住。
    但他老谋深算,已知后面陆续有来,大袖一扬,三枚小石反击出去,果然将卸尾而至的三枚石子恰恰击碰个正着,一齐掉下水中。
    现在岸上的人发出小石,已不招呼,竟以连珠手法,每次五粒,连续击至。
    黄衫老人耿九公果真功力精纯无比,单足站在木板上,随波起伏,却不曾沉没半分。岸上续袭如雨的小石,也不曾使他稍稍移动。
    原来这老人此时已别上劲,心想瞧瞧你倒底还有多少石子,同时石子发完之后又将如何?
    哪知他衣袖挥舞了好一会功夫,岸上石子仍然如雨点般击到。
    黄衫老人耿九公有点沉不住气,这时他已明白岸上之人乃是拖延时间的诡计。否则以他的手劲,绝不会这样呆板地发出石子,竟是没有出煞手伤人之意。
    他口中怒嘿一声,正待腾身硬扑上岸,这刻他已因衣袖齐舞,风声呼呼,身形便随水波直向后飘退,已退回去大半丈之远。
    忽听青衫老人低唤一声,耿九公听到冯八公招呼他回去,暗忖那冯八公一生智计出众,此刻定有所谋,故而有此一举,当时不再逞强,涌身而退。
    他一退到船上,石子便停止再发,也没有一人来发话,岸上只是一片静悄悄的。
    青衣老人冯八公冷笑一声,悄悄道:“小耿你如逞强扑去,旁边定有暗算。我好像瞧见侧面两文处有人躲着。”
    黄衫老人怒道:“难道咱们如此便罢手不成?”
    “当然不会罢手,但咱们一抢上岸,便须下煞手,这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一句……”
    黄衫老人嘿然无语,稍为顿一下,便阴森森道:“我也只好如此了。”
    青衫老人冯八公正因这位盟弟昔年暗恋龙女白菊霜,知他情心特重,就怕他不肯下毒手弄死徐氏兄妹,现在见他应承,便放心地狞笑一下,道:“这次我先冲一阵吧……”
    耿九公嗯一声,拐杖挑处,也是一块木板,平着向水面飞去,到两丈余之远,木板一触水面,依然滑向对岸。
    青衫老人疾如闪电般飞身而去,追上木板,缥缥滑向岛岸。
    一阵冷风劲射而至,又是十余枚小石,俱是袭向全身穴道。但这一次已非早先发石的地方,而是左移了大半丈。
    青衫老人从那石子破空声中,测出此人手劲与早先那人不相上下,便拿不定是否早先同一人,心中微惊,怕的是若果自己逞强冲上,人家三人手劲准头都这么厉害的话,准保得吃点亏。
    这时无暇多想,拐杖一挥,击出一股杖风,把身前石子完全虚虚击落。
    跟着便是二十多枚石子直洒过来,冯八公功力精绝,一手挥杖,一掌微推。登时又把罩住他身形的石子都击落。
    这次因为他不是用袍袖,是以风声反撞之势不强,他的身形依然前进不止。
    石子如暴雨般连续击到,每一次三粒五粒不等,手劲奇大,比之上一次袭击耿九公,显然已增加力量。
    冯八公为人深沉,并不躁急,杖挥掌击,把那密如雨点的石子全都磕飞。
    目光一闪,只见自己离岸尚有丈半以上,估量这个距离最危险,因为敌人足足要连发三次,他的身形才到岸上,因此倏然跃起数尺之高,提气微微一停。
    耿九公已知其意,拐杖一挥,另一块木板又飞出去,擦着水面劲飞向岸。冯八公身形一落,恰好踏住,于是又顺势飘前数尺。
    只见石子密密击到,力量更加雄劲,显然此人已出全力,错非冯八公这等惊世骇俗的老魔头,光是这一阵石雨,足可以挡住千军万马的攻势。
    这刻眼看已飘近许多,只须在一丈以内,冯八公使出内家大腾挪身法,岸上之人定然挡之不及。
    斜刺里飞出五枚小石,悄无声息地劲袭而至,加上正面的袭击,威势非同小可。冯八公眉头一皱,杖掌齐施,从从容容把这一次袭击避过。但人家可不容他喘息,又复连珠攻到。
    冯八公虽是举重若轻,随手把所有石子都击落,但杖风掌力雄浑之极,激得身形直往后漂退,眨眼间,又退至两丈距离。
    耿九公怒叱一声,湖波为之震荡,声传数里,只见他拐杖连挥,飞出两块木板,一块给冯八公换脚,一块自己应用,飞身追去。
    两人同上,岸上之人不免要顾此失彼,他们只要有一人冲上岸去,便无问题。
    只见两处地方的石子如冰雹般密袭阻挡,耿九公脚尖刚刚一沾木板,只听船上惨叫一声,便知是一名船夫被小石子击伤。
    耿九公暴怒起来,明知自己这刻一沾便退,还来得及救护另一个船夫。这两人都是他们特别带来,准备万一时间上来不及时,他们又分身乏术,便可命他们去炸毁石洞,惊扰金刀太岁钟旭,使之走火入魔。
    当然这是说万不得已,才这么干。但人家显然也防他们这一着,故此抽空下手袭击两名船夫,假如耿九公不是因怒离船,谨守冯八公的计划。则船夫绝对不致受伤。
    冯八公一飘身,踏在另一块木板上,正要叫耿九公速退时,忽见五支外的远处,飞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疾袭船上仅余的那个船夫。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没奈何,在这黑夜之中,除非像他们这等功夫深湛之士,别人哪瞧得见这块劲飞而至的石头。
    果然又是一声惨叫,那名船夫仆倒船上,动也不动,可能已经死了。
    两人一齐暴喝一声,飞身扑上岸去。
    石子如冰雹般乱打过来,最厉害的是人家两下互相呼应,并非一人针对一人,而是分开来打。即是一只手的石子招呼正面的人,另一只却招呼另一个老魔头。因此雾山双凶都同样有侧翼被袭之险。
    但那两个老魔头功力真高,在石发如雨当中,身形电飞扑上岸去,明明身上都中上数颗石子,却丝毫无恙。
    你道他们既然不怕石子打上身,何以早先不用?原来这雾山双凶生平自负之甚,仅对峨嵋的孤云剑客略为注意,余下的徐氏兄妹,并不放在心上。是以这次前来,本以为可以从从容容,取敌性命后,凯旋而归。
    因此当初受阻,还想演一手绝活,丝毫无恙地上岸。哪知计谋不逞,甚至带来的两名船夫也受了重伤,这时才肯扯破面子的外衣,硬冲上岸去。
    他们擅长一项护身魔功,连厉害阴毒的掌力也不怕,何怕几颗石子,到了岸上之后,身影一闪,现出两个人来。
    一个是年轻壮士,英气勃勃,另一个是中年全真,两目神光炯炯。
    冯八公冷冷道:“还有个女娃子呢,怎不一齐出来送死……”
    耿九公怒声道:“大哥跟他们罗嗦什么,莫要中了他们缓兵之计,干脆立刻收拾这两个家伙……”
    孤云道长哈哈大笑,道:“还早哩,你们虽被我们阻碍了一阵,但时间还充裕得很哩!”
    这位道人言中之意,不啻讥笑他们只能在这时间之内对钟旭加以暗算。
    耿九公怒嘿一声,迈步走上去,黄衫飘飘。阴恶的眼睛和那只鹰鼻,组成凶厉的表情。
    徐安国也朗声大笑,长剑一挥,道:“道长说得好,如果容得钟老前辈出来,这两个老魔头还不赶快夹着尾巴逃走么?”
    耿九公怒气勃勃,转变方向,朝徐安国走去。
    冯八公冷冷道:“小耿慢点,咱们不必因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生气……”
    耿九公果然脚步一停,厉声道:“小子你知道什么,那姓钟的擅长逃遁之术,若不趁他逃走不得之时,如何除得掉他?”
    他这话只有一半是真,原来金刀太岁钟旭刀法刚猛绝伦,刚好克住这两人的流云飞袖和鬼手毒甲,又能砍破他们的护身魔功,若然挨上一下,准保骨折筋断,是以单打独斗,他们不如金刀太岁钟旭,如果联手进攻,则金刀太岁钟旭唯有避走。
    这钟旭果然擅长神行之术,是以他逃走时,两凶绝对追不上。故此那耿九公有此一说。
    徐安国当然不信,道:“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譬如我打你们不过,若果你们有心追杀,凭你们两人不能得手么?”
    耿九公气得不会回答,上前一杖扫去,徐安国见他杖风强烈异常,不敢招架,使出华山镇山剑术六剑法,一式“春云乍展”,身形微旋半步,剑尖疾奔敌肋。
    冯八公并不动手,凝眸瞧着耿九公。孤云道长高深莫测,只好按剑全神准备。
    耿九公拐杖一转,拐头翻过来,疾点徐安国握剑腕脉,左手虚晃一下,没有真个发招。
    冯八公知他临阵之时,又下不了决心,便叫道:“小耿退下,这小子让给我……”
    孤云道长嘿一声,剑光暴涨,疾取冯八公。哪知冯八公身形真快,人随声动。孤云道长的剑尖竟刺在对方背后的空间,不由得为之一怔。
    徐安国却因耿九公没有旋展煞手,犹有余力,大喊一声:“你们一起上来……”唰的一剑,抽空戳向冯八公。
    冯八公愣一下,疾闪开去,怒声道:“小耿退下,等我来收拾他!”
    哪知他一闪开,徐安国剑法使得正是酣畅之时,唰唰唰一连三剑,把耿九公缠得不能退下。
    孤云道长乘机赶到,峨嵋派镇山剑术阴阳剑法一施展开,犹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霎时把个冯八公卷在剑光中。
    要知孤云道长剑法本来不差,只在内功方面微有弱点。但经过近数年来潜心虔修,大有进展。
    这刻仗着一口真气,施展出秘传剑法,威力不比等闲。
    饶他冯八公称雄多年,这时因对方剑法出自名门,不比等闲,只好全神应付。登时杖风袖影飘舞,剑光隐现,打得十分激烈。
    不久功夫,已解了五十多招,孤云道长改攻为守,一招一式,都是全力发出,竟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心思。
    冯八公那么深沉的人,也为之焦燥起来。只因他明知自己纵然全力进攻,最少也得再找一百招,硬是用内家真力迫得对方喘息之机都无,然后才会因力乏而露出疲态。
    目下当然希望耿九公马上攻破敌人较弱的一环,即使不能把敌人杀死,但只要能够把他迫退,冲到石洞前,以霹雳火弹炸碎洞门大石。那时节一则强仇可除,二则这个孤云道长必因心神散乱,露出破绽,因而可被他一举毙敌。
    耿九公那么邪恶的人,却一生情重,这时虽被徐安国激怒,却屡屡下不了毒手。
    再斗了三十多招,耿九公想他虽不出煞招,却也是全力施为,因此功力比孤云道长较弱的年轻剑客徐安国,此刻已渐觉力乏。要知武功之道,犹如奕棋。功力较差,虽可因一时机灵,稍能占先,但终久会露出原形,缚手缚脚。而徐安国因功力逊于对方,因此每一剑均须出尽十分力量,八九十招下来,便觉力乏。
    耿九公蓦地大喝一声,左袖一挥,力量排空击出,迫得徐安国身形一侧,剑势顿时一挫,下面那一式“大匠运斤”便使不上来。
    只见这个黄衫老人威风凛凛地一杖迎头击下,徐安国闪无可闪,咬牙一剑架去。
    呛的一声,拐杖挟着无穷力量,砸在剑上,直震得徐安国真气波荡,手酸身颤,蹬蹬蹬直退开去。这时黄衫老人耿九公只要赶上去再加两招,徐安国势必死在当场不可。
    但耿九公念在龙女白菊霜份上,撇下这个少年,身形如风,直奔山洞。
    孤云道长一见大惊,一方面不知徐安国是否已受拐伤,另一方面又因他们阻挡这两个魔头的时间,未能按照原定计划,深恐图穷匕现。
    他心神一分,呛的一声,也被冯八公一招砸在剑上,登时震开数步。但他功力深厚,强忍虎口酸麻,重复挥剑攻上。
    轰一声大震,湖波为之震荡成波,火光起处,照得全岛光如白昼。
    但这火光一闪即灭,宛如深夜间电光划过漠漠长空,把大地都映亮了。
    冯九公为之大喜,他在火光一现之时,分神溜眼一瞥,果见碎石纷飞中,现出一个洞口。
    于是立刻打醒精神,等对方因此事而分心,剑上露出破绽,他可就不客气了,定要取敌性命。
    哪知这时孤云道长反而沉住气,剑光如山,守得严密无比,冯八公暗中禁不住赞一声好定力,便继续追攻不休。
    那边耿九公一见炸开石洞,仰天厉笑一声,右手杖护住上盘,左手剑护住下盘,便欲冲进去。忽觉寒风劲袭,锐利非常,不敢怠慢,拐杖一震,弹出无数杖影,把袭来暗器完全震落。
    耿九公发现那些暗器原来是金钱镖,心知以内家好手使用这种暗器,可以破他护身魔功,便不敢大意。左袖猛挥,又把连翻射至的好多枚金钱缥拂落地上。
    侧面的徐安国大喝一声,左手扬处,五枚金钱缥劲射而至。但他的金钱镖显然射得不够洞中之人厉害。
    耿九公恼怒非常,却又不能硬冲人洞,这两路金钱缥,居然把这个老魔暂时但住在洞外了。
    他们的金钱缥数量之多,委实惊人,发个不停,不久功夫,已在百枚以上,但看来他们还有很多哩!
    耿九公忽然醒悟,付道:“早先那徐小子阻我们上岸,并不用这金钱镖,分明是留到现在才用……”他既觑破对方阻敌之计,便强自冒险,逐步迫近洞口。
    只听冯八公大喝一声,杖掌齐出,孤云道长哼了一声,腾腾腾退开老远。长剑垂向地上,虽没掉下,但显然右臂已伤。
    冯八公疾跃过来,便去赶走徐安国。哪知孤云道长吸一口气,强自忍住右肩伤势的疼痛,扑将过来。也用左手发出金钱缥,困扰要人洞的耿九公。
    冯八公急着要耿九公人洞看清楚;便放过徐安国,来赶孤云道长。
    孤云道长并不接战,立刻逃开,那边徐安国便回来困扰耿九公。
    这样子闹了一会,冯八公深恐夜长梦多,竟然跃到洞口,一味替耿九公阻挡外面两人的金钱嫖。耿九公左袖右杖,便冲进了洞。
    他一进洞,立刻跃出来,大叫道:“那老儿不在洞中……”
    冯八公哼一声,直追孤云道长。孤云道长施展脚程,绕岛而走。
    耿九公也去追徐安国,洞中跃出一人,却是美貌的徐若花,只见她持剑扑到岛中心,仗剑四顾。
    她的金钱缥曾下苦功锻炼,是以能够远及四五丈以外。这刻玉手中已摸出一大把,把剑衔在口中。
    那两人明知敌人难意,却不往岛中心走,一味在岛周围奔逃。
    兜了两个圈子,冯八公因对方脚下功夫不错,心中一动,便抢向岛心扑去。眨眼间已扑近徐若花,只见她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双手交替发出金钱嫖来挡他。后面的孤云道长也反追上来,大声叱骂。
    徐若花挺剑下来,拦住冯八公,孤云道长也用左手持剑,加人拦截。
    冯八公一面和他们游斗,一面打量那块大石,突然引吭叫道:“小耿快来……”
    耿九公这时已堪堪追上徐安国。现在他激出真火,再也不会留情。
    但听到冯八公一叫,以为他有什么困难,便放过徐安国,疾扑回来。
    冯八公道:“你来替下我……”
    耿九公应一声,一朵黄云飞出,直取孤云道人。孤云道人猛一转身,耿九公身形飘忽闪过去,一杖击向徐若花这一仗力道奇猛,徐若花只好闪开。
    冯八公得空抽身,绕过那块大石处,视察那块大石,身后金钱缥嗤嗤飞到,乃是徐安国所发,他毫不理会,大袖连扬,便把那些金钱缥拂坠地上。
    孤云道长发急叫道:“安国快拦住那厮……”唰唰唰连攻数剑,似是想迫退耿九公。
    耿九公冷笑连声,一片杖影,把两个人卷住。
    冯八公阴阴笑道:“小耿,那厮原来藏在这下面,你小心些,我要炸这大石了。”
    徐安国听了,怒吼一声,左手持剑凶猛扑到。原来他和孤云道长差不多,右手不大管用了。
    冯八公挥杖一架,真力涌出,嗡的一声,把徐安国震出七尺,心中方党这次敌人功力太弱,怎的一震便退得那么远。但已不暇寻思,摸出那位霹雳火弹,扬手打出。
    轰隆一声,湖波激荡,孤岛摇摇。只见碎石横空,满天乱飞。火光划空而起,照得一岛皆亮。
    冯八公但见那块大石炸开之后,果有一洞,约有丈许方圆之大,冷笑一声,叫道:“钟老鬼可是炸死了?还能滚出来么?”
    孤云道长撮唇发出尖锐哨声,雾山双凶为之一愣,以为他要招呼什么埋伏在一旁的人出来,但刚才斗得那么剧烈,纵有埋伏,也应出现。
    哪知并无任何人出现,只不过他们三人,忽然都撤退在一旁,聚在一块儿。
    冯八公右杖左袖,护身冲进那个洞穴,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哪有人影。急忙退出来,大叫道:“小耿,一块儿上,咱们把这几个杀了再说……”
    耿九公明白此洞又是个圈套,说良心话,他还真料不到那金刀太岁钟旭肯做出这种事情来。
    要知金刀太岁钟旭,本来真不会弄出这种狡兔三窟的诡谋,但因当前局势,并非仅限于他一个人会丧命,是以他为了孤云道长和徐氏兄妹着想,知道自己躲得过这一劫的话,他们三人才算捡回性命。
    孤云道长仰天长笑一声,挥剑道:“两位且慢动手!”
    雾山双凶怒不可遏,但此刻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情知这三人虽然功夫不错,但假使他们拼着受伤,不消片刻,便可以把他们收拾掉。以后凭他们两人的眼力,只要金刀太岁钟旭在此岛上,一定瞒不了他们。
    冯八公冷森森道:“有什么屁快放。”
    孤云道长又长笑一声,道:“我们穷三夜之力,挖了一个岩洞,深达五丈,而且弯弯曲曲。此洞一共有三块大石封住,你们能攻得进去么?”
    雾山双凶齐齐冷笑一声,还未开口,孤云道长又接着道:“你们仅有的两颗霹雳火弹,未免太糟塌了吧?”
    冯八公喝道:“都是废话……”扬手一杖,直砸过来。
    这时徐安国右手已经较为恢复,已换回右手持剑,兄妹两人,一起施展剑法,双剑合壁,立刻卷住冯八公。
    孤云道长却趁这机会,疾扑岸边。耿九公呵叱一声,急急追赶。
    孤云道长迅捷地捧起一块径尺石头,奋起神威,左手一托,那块石头飞上半空,直奔四丈外的那艘单桅船。
    耿九公果然舍去孤云道长,大喊一声连人带杖,电掣也似地追向那块大石。但只因迟了一步,那大石已砸向船身。
    黄衫老人一挥手,拐杖飞出,刚好追及那块石头,隆的一声,那石头被拐杖一撞,斜飞数尺远,把船尾砸坏了一个洞。
    孤云道长心中十分着忙,眼见那耿九公身手绝伦,眨眼已抓回拐杖,而且迅速地在两个船夫尸首上摸索。暗中叫一声:“今番休矣!”嘿然无语。
    原来这霹雳火弹甚为难得,估料他们所带不多,是以设计诱他们两番出手之后,便以为他们已没有了火弹,那时只要绕岛奔走,一味逃命,雾山双凶见没有法子,定然撤退。
    谁知那火弹居然有四颗之多,两颗分放在船夫身边,故此那冯八公听了孤云道长的假话,仍不着急,孤云道长何等机警,已知还有火弹的话,可能在那两个船夫身上,是以当机立断,意欲弄翻那船。火弹见水便失去效用,那时候性命有望。
    现在所谋皆败,只见耿九公飞身掠上岸来,孤云道长只好挺剑上前。
    他右肩受伤,改用左手持剑,功力大减。耿九公一肚子怒气,正好找到对头,登时施展全身绝艺。十招不到,孤云道长已岌岌可危。
    这时看起来,反而徐氏兄妹形势甚稳,双剑幻起满天光雨,缠住冯八公。
    事实上冯八公仅仅需要把他们兄妹拖住,而由耿九公一人行事。当然也因华山剑法十分神奇,冯八公纵然想击败他们,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
    孤云道长厉声惨笑,心中已决定宁可血溅孤岛,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雾山双凶横行。他一下了要死决心,匆上威力陡增。
    耿九公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已明白对方心思,便不着急,再拆了十招,孤云道长锐气已过,耿九公招数一紧,但见黄云飘飞中,不时可见鬼手和毒甲偷袭。另外右手那支拐杖,逼住对方长剑。
    孤云道长逐步后退,好不容易觅到机会,一招“卡庄刺虎”,长剑直戳过去,耿九公早已防他这一着,身形倏然退开。孤云道长大喝一声,长剑用手电射而出,竟不管对方宽袖拂出来的潜力。
    耿九公骇一跳,拐杖一沉,击在剑上。嗤的一声,敌人长剑竟把他的长衫右下角刺穿个洞,那支长剑余势犹劲,呛地插人坚硬如石的地上。
    同时孤云道长也哼了一声,倒退数步,一跤跌倒地上。
    耿九公不再理他,径自绕岛巡视,登时把徐氏兄妹惊得面上失色。原来那金刀太岁钟旭藏身的洞穴,只仅仅有一块大石封洞,并非如孤云道长所说的那么深藏岛腹。除了钟旭的危险之外,又不知孤云道长的伤势如何,不知是否已被敌人杀死?
    他们一惊,心分神乱,登时险象环生。
    耿九公匆匆巡视一遍,觉得自己太过匆急,不易找到仇人藏处,一眼瞥见那两兄妹剑法已乱,心中一动,忖道:“不如这刻过去帮助大哥一把,先把那两个孩子杀死,才从容找寻……”主意一决,便纵身而去。
    湖上传来破浪之声,眨眼间一条小船上操桨之人,正是韦千里。
    这时船离岛岸尚有三丈许,他弃舟一纵,有如大鸟横空,径自飞渡。
    他不明岛上形势如何,但他已听见两下巨响和那冲天火光,心中大急。幸而他日间来过,找到那靠湖小村,也来不及询问主人,一径解开小舟,便划向孤岛而来。
    正好日间曾经练过划舟之法,这时得心应手,船行如飞,竟然及时赶到。
    那边数人恰好被一岩石挡住,彼此俱看不见。
    耿九公大声问道:“可是厉七兄来了?”
    徐氏兄妹听了此言,又是一惊。他们可知道九大恶人中,有个胖龙厉七公,因此,如是他来,今晚绝无幸免的机会。
    一条人影猝然飞过来,倏然大喝一声,一掌击向耿九公,掌风强劲异常。把雾山双凶那等人物,都为之微凛,是那一路高人驾到?
    耿九公一杖挥去,这一杖精妙无比,但见那条人影,沿着杖风一转,急如电闪般扑下去,呼的一声直取冯八公。
    冯八公衣袖一卷,挡住两支长剑,右手一枚,横抢过去,杖风强烈异常。
    那人并不硬架,随风而转,又是一掌击向耿九公。须知他虽是一掌一掌打出,但一则掌力强劲绝伦,二则掌招变化极多。因此强如雾山双凶,均以全力应付。
    徐若花芳心惊喜之极,这时已有暇顾视,只见来人年纪轻轻,容貌俊美。不但如此,这张面容还极熟悉,稍一思忖,不由得芳心一震。
    来人正是韦千里,他一见徐若花被困,而且形势危殆,登时满腔热血,沸沸腾腾,同时也忘了自己多大气候,猛然下手劲袭两老。他近日练的九阴掌法纯熟无比,变化精微,是以居然把双凶缠住。
    韦千里招呼道:“徐姑娘徐大侠两位没事吧?”
    徐安国为之愣住,不识此人是谁。
    徐着花却惊喜的叫道:“果然是你……”
    韦千里见她认得出自己,勇气倍增,以一敌二,又是赤手空拳,却把雾山双凶迫住,更令人奇怪的,便是那双凶居然现出怯意,两人边打边低声地暗语交谈。
    徐安国趁这机会,纵到那边察看孤云道长伤势,只见孤云道长正盘膝调息,略略一看,便知虽受内伤,却无大碍,暗中舒一口气。
    徐若花见雾山双凶,被这个俊美少年追得有点示怯之意,便挺剑守在一旁,不住替韦千里喝采。
    韦千里雄心更奋,蓦地想起一事,便朗声问道:“刚才你们叫的厉七兄,可是胖龙厉七公?”
    雾山双凶不知他问这句话有什么用意,都不回答。徐若花却答道:“正是他们的狐群狗党……”
    韦千里不知哪里来的机灵,一想这两个老家伙居然能把大名鼎鼎的孤云道长和徐氏双侠都打赢,来头一定不小,那么大胖子连这两个老人家都称之为兄,定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这样一想,便有了计较,徐若花又大声喝采,道:“这一招真妙……”言犹未歇,只见冯八公挥杖如风,直砸硬击。耿九公缓缓手,突然偷隙一杖扫去。
    韦千里露出破绽,吃耿九公一杖扫人,万分无奈,左手一格。
    徐若花大吃一惊,哎地叫出声来。
    冯八公大喜喝道:“还有一掌……”左袖一抖,鬼手倏然抓去。
    砰地一响,韦千里一臂格开拐杖,身形毫不迟滞,风车般一转,右手一切,正好击在冯八公鬼手上。
    须知他这一招,平常时万万不能击中冯八公。但因对方认定他手臂已折,岂能反击,故此一时疏忽。吃他右掌切在鬼手上,登时剧疼攻心,熬不住惨哼一声。
    耿九公那一杖力量何止千斤,但对方居然安然无事,登时为之大惊。这还不说,最使他骇惧交集的,却是冯八公惨哼一声,要知他们纵然受点硬伤,也不至于哼出声来,因此除非冯八公护身魔功被破,手腕筋断骨碎的话,决不会惨哼出声来。但当今之世,除了三危老樵金莫邪练的是玄门正宗太乙气功,无人能破他们护身魔功。那么难道这个少年,乃是当世最高手三危老樵金莫邪的门下?
    不过那玄门正宗的功夫,练时谈何容易,除非得到百载罕见的灵药。那能在短短时间内,造就出这么功力深厚的人才。
    且说韦千里一著成功,跟着身扑攻耿九公,砰砰砰一连数下,硬是用双臂格开重量无比的拐杖。耿九公大惊失色,连连倒退。冯八公勉强挥杖作势,其实已经不能出手相助。
    耿九公见形势不对,他们雾山最具威力的绝艺,便是护身魔功,但这少年既练成玄门太乙气功,一掌便可把他震死,同时对方又不知练成什么奇功,双臂居然不畏拐杖砸打,更为之心寒胆颤,暗念那三危老樵金莫邪平生不出则已,一出手定要大获全胜。既是他的徒弟,那还能丢他的脸吗?
    当下尽力一杖横扫,韦千里微微一滞,耿九公长啸一声,回身便走,冯八公比他还快,已走在他头里。
    两人刚到岸边,只见一船如飞而至。雾山双凶心寒胆落,为之大惊失色。那船晃眼已来到岸边,一条庞大如山的人影呼地飞纵上岸来。
    耿九公叫道:“是厉七兄么?”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响亮异常,远传数里。
    徐若花这时正凝视着韦千里,韦千里一瞥过她面上,登时眼睛离不开去。
    胖龙厉七公响亮的笑声,宛如数十口巨钟,一齐振鸣顿然把这青年男女惊醒。
    徐若花五面一红,悄悄道:“那是九大恶人之一的胖龙厉七公韦千里微笑道:“在下已经见过此人,现在才悔不该救了他的性命,”
    徐若花眼睛一亮道:“你救过他的性命?”
    韦千里点点头,道:“正是。”
    徐若花款款走近他身边,低低告诉他几句话。这时胖龙厉七公大声道:“两位怎么啦?
    老朽因事一步来迟,未及时赶到……”
    徐安国仗剑站在孤云道长身后,暗自凛惧,只因他虽见韦千里功夫惊人,但胖龙厉七公一手大力神拳,有石破天惊之势,特别是迎门五拳,天下无人能挡。
    韦千里双拳难敌四手,纵然能缠住胖龙厉七公,但雾山双凶依然实力尚在,他们兄妹绝对抵挡不住人家。现在徐安国可不要为金刀太岁钟旭担心,却仅仅为了他们兄妹以及负伤运功的孤云道长担心。
    只见韦千里身形一晃,纵到胖龙厉七公面前,仰天长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幸会得很……”
    胖龙厉七公视之,认出是那个取走他灵鳗套至宝的少年,凶睛一瞪,道:“原来是你。”他如知韦千里刚才仗着这对灵鳗套,同时把雾山双凶打得不亦乐乎,而且因这对灵鳗套而令得双凶心寒胆落,莫测虚实的话,更该气得半死。
    韦千里朗声道:“厉七公你此来不是要与我为敌吧?”
    胖龙厉七公一愣,道:“你说什么?”
    雾山双凶却怕他上当,小觑了这个少年。同时也为了掩饰自己之败,败得有理。便道:
    “这厮已练有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太乙气功。他可是帮着那该死的钟老鬼……”
    胖龙厉七公立刻明白他们已吃了亏,他们九大恶人虽是沆瀣一气,但暗中却互相嫉视,因此心中甚喜,哈哈大笑道:“小子难道也想阻拦老夫?”
    韦千里面色一沉道:“枉你名声显赫,武林皆知,但为人却恁地糊涂……“胖龙厉七公气往上冲,怒叫道:“小子你敢骂我?”
    “岂敢!我不过指点你迷津,别叫旁人日后嘲笑你而已。”韦千里侃侃而言,气定神闲,又继续道:“我试问你,可是得过我救命之恩?”
    胖龙厉七公怔了一下,道:“是又怎样?”
    “既然你承认了,难道你肯忘恩负主,来跟我动手?喂,你们两位觉得该不该叫他动手呢?”
    雾山双凶被他这一问,先封住了嘴巴,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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