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搜音法
    小关乃是由此事而想起了彭氏兄妹和房谦,他们也很年轻,也练有一身好内功,怪不得朱伯驹要优待,又把他们分配住宿在独立的屋宇内。
    朱伯驹用心如何,大概可以知道了。
    “竺老,这一个恶魔可不必放过了吧?”
    “放过一个已经很够了。”竺忍决然回答:“咱们又不是做慈善事业,这一个断断不能放过。”
    “但这么厉害的恶魔,咱们怎样下手法,才可以稳吃呢?”
    竺忍居然已经算好,立刻回答:“稳吃没有可能,咱们只能分两个步骤进行。第一步,希望他还在明亮的总帐房堂屋内,这样,咱们就赌他一下……”
    “吓?这种搏命的事,还有得赌的?”
    小关的确觉得十分刺激而又迷惑。
    “有,我们不知道他会从哪一边窗户逃走,而你呢,只能堵住一边,我也一样只能封堵另一边。这时,正门口又变成康庄大道了,对不对?”
    小关抓抓头皮,立刻感觉得出自己的危险。因为竺忍显然要赌一下运气,把他小关摆在某一边窗户外。
    但如果竺忍运气好,那他入屋一赶,真把那恶魔秦森从这个窗户赶出来的话,他小关非动手搏命不可。
    我的妈,搏命就是拼命的意思,这种事岂非危险之至?
    然而事至如今,好象又不能抽腿溜跑了。小关只好硬一下头皮,颔首赞成:“第一步只好这样!但第二步呢?”
    “第二步便完全瞧你的啦,因为你在黑暗中还能瞧得见他。万一看见他跑掉,马上追踪,然后……”
    竺忍用手势比划杀头的动作,嘴巴也发出昧喳声音。
    昧喳声之后,人头无疑是落地了,可是问题却出在这个人头是谁的?小关摸摸自己脖子,不免十分担心。
    但夺情度势,却又推不掉这任务,只好发出一下连自己也感到小大好意思的苦笑声。
    “关大哥,你是不是心里害怕?”阿菊居然瞧得出来,但她的聪明用在这方面,似乎对人对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小关有点儿尴尬,却又只好承认:“害怕是有一点儿……”
    他忽然想到一个好借口:“那恶人很厉害,而我却连一把小刀子都没有,你说我伤不伤脑筋?”
    “刀剑我都有。”阿菊很欣幸有帮忙的机会。
    她立刻跑入后面,一转眼拿了一刀一剑出来,毫不吝惜都塞给小关。看来她大概以为多些兵器,打起来赢面会大些。
    小关苦笑道:“不拘刀剑,一把就够啦。”
    竺忍却很注意他这句话,迅即接口问:“刀剑都行?你两样都练过?”
    “练过,都练过。”小关答。
    他可真伯这位老先生又有些什么特别意见,忙又说:“不过,两样都练得不怎样好就是。”
    阿菊担心地插口:“那么你最好两样都带去,要是丢了一件,好歹还有一件。”
    竺忍难得地微笑:“别多嘴,阿菊。那恶魔的确非常厉害可怕,如果打不过他,你就算带十把刀剑去都不管用。”
    他转眼望向小关,神色声音立刻变为严肃:“如果你心有疑虑,那就改变策略。你可以专门负责吊住那家伙。你这种特长,已经等如亲手诛杀了那恶魔。”
    小关连想都不必想,欣然以应:“就这样说定,那家伙一定跑不掉,我敢保证。”
    竺忍一点儿也不认为小关是胆小怕死,因为世上五花八门各种技艺,有人擅此而不擅彼,例如有人擅长跟踪而不擅长搏杀。
    故此对敌之际,最要紧是人尽其才,万万不可把一枚擅守的棋子,放在攻的位置。
    竺忍的想法和原则,都极合兵家要旨,只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小关完全跟一般武林人物不相同。
    在小关的字典中,看见危险,能够躲得越远就越好,面子则是其次的事。
    不过,竺忍倘若了解小关这一点特质,却又仍然于事无补。因为小关有时又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安危,敢跟任何强敌出手拼命。
    而使他这样做的原因,可能只是为了某些妇孺老弱的一声悲叹!也可能是一个少女的楚楚眼色!
    而又很可能是他心中某种道义观念的坚持而已。
    而这些,就是使小关予人以乱七八糟那种感想的来源。纵使不是全部原因,亦必是大部原因无疑。
    这时小关已恢复了乐观开朗心情。
    因为他已经卸下拼命的重担,他马上认为竺忍这位老一辈高手,很够义气,很可以交朋友。
    在这种心情下,小关真心地帮竺忍考虑到一些问题。
    他说:“竺老,咱们得赶快点儿。可是,阿菊姑娘怎么办?万一咱们前脚一步,秦森后脚就扑入来……”
    竺忍白眉顿时皱在一起!
    连阿菊这么纯情无知的少女,也立刻晓得此老十分伤脑筋。
    “哈,我有办法!”声音是小关的。
    此人提出令人伤脑筋的问题,而解决方法也是由他接着提出,实是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竺老,你别忙着出去,让我先去。假如一盏茶之久,还不见我回来,那就表示我已经看见秦森并且已盯住他。这时,你老人家便不必顾虑其它,一直赶去总帐房就行啦!”
    竺忍又现出难得的微笑,用力颔首,道:“小关,你脑筋真行,快去,我开始计算时间!”
    小关只拿了一把刀,迅快奔出。
    堂屋内本来很明亮的灯火,如今都已熄灭。
    所以屋里面,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关使出刚刚发现而又实验过的诀窍,在黑暗中,左眼变成红色,好象是炽红的烙铁。
    右眼则是蓝色,比深海还要湛蓝。
    这是他以阿修罗大能力,把六阳罡和九明煞,这两种至阳至刚和至阴至柔的神功,提撷某一境界之精华,用在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识上。
    而在外表上,别人只能看见他眼睛的阖殊现象。
    别的根识,外观上就很难发现了。
    正是由于极端黑暗,故此小关反把秦森的的黑衣看得更清楚。
    另一方面,秦森全身其它不是黑色的部分,例如他面孔、双手、兵器以及胸口的心形血印,也被小关炽红的左眼,瞧得一清二楚。
    秦森显然已经用过一些办法,都弄不开库门。
    所以他停下来,寻想计策。
    库门叮地低响一声,秦森伸指一弹,指甲弹中铁门时,居然有如用力剑砍上去,发出一金铁交鸣声。
    小关猜也猜得出秦森跟里面被困的人一定已通过话。
    至少他己把自己身分告诉了对方;因此,里面传出的声响,只是想知道秦森还在不在而已。
    秦森既已答复,里面的人见他还在,当然十分放心地静下来等候。
    这儿被困的鬼刀哨一共还有四人,乃是当世著名的十个小型犯罪组织之一,合称为十恶组。
    这些个小集团,每一个都十分可怕。
    因为全都武功高强,行踪飘忽,而且手段凶毒狠辣无比,惹上了他们的话,简直是没完没了的大祸患。
    故此黑白两道,对他们都持以敬鬼神而远之的悻度。
    他们可万万想不到马家家里会有这么一个陷阱,亦绝对无法料到会有云涛妙手竺忍这等超级高手坐镇。
    所以他们被锁在库房,开始时真是既惊又怒,到后来,渐渐变成只有惊而没有怒。
    那是因为他们恃为后援的辛海客,竟然无消无息,无影无踪,这便是他们怒不起来的主要原因。
    现在秦森一到,以传声把身分告诉他们。这些恶徒们马上便又抖起来,样子气派都神气得多。
    他们久走江湖,无恶不作,自是深知这座库房极之难破。故此,秦森需要相当时间,他们一点儿也不在意。
    秦森传声问:“里面有没有灯火?”
    “有,一共三灯四烛!”
    回答的传声很细弱,绝对不像小关那样可以震聋人家耳朵。不过,小关竟也能收摄入耳,可见得小关视听神功,已达顶尖高手境界。
    “愚蠢!”秦森怒声责骂:“留一支就够。”他可不敢耗损真元,长篇大论地解释太多灯烛的话,可能使他们窒息或昏迷。
    秦森忽下决心,又说:“你们可能还要等上几天,要忍耐!”
    为什么要等几天?
    秦森没有解释,所以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法子明白。
    小关限见秦森转向离开,当即料想到这个恶魔的下文不外两途。
    若不是一、离开此地去搬援兵,就是二、再潜入内宅,想法子抓些重要人质,以便换回鬼刀哨这些部属。
    小关自是毫不迟疑便盯住秦森去向,可是心中却暗暗叫苦。因为秦森竟是一直要离开马府的姿态,连头也不回一下。
    这家伙若是以这种决绝态度,绝不回顾地连夜直奔霍山,那怎么办?
    谁去通知竺忍?
    竺忍还不要紧,谁去通知李百灵那个小家伙?
    秦森在马府大门口忽然停步,他站在阴影中,真是跟夜色一样,完全看不见形迹。
    小关一想起李百灵,忽然间什么都忘记了,包括害怕在内。
    这小家伙现在心力不足,若是有事烦心,她很可能会翘辫子。即使不翘,只怕也会憔悴,这如何使得?
    小关这一决定豁出去真干,心气一定,平日的奸谋诡计、古怪手段等等,立刻都回来了。
    秦森本来正如小关所料,打算暂时舍下鬼刀哨这些人,先奔霍山,一来完成墓主血尸交下的任务。
    二来邀崔如烟、韩玉池二人助阵,方可万无一失。
    他的决定很高明恰当!
    以他们三妖合力出手,可以肯定竺忍和不败头陀问题极为严重,后果必是被三妖逐个击破而惨败身亡。
    不过秦森的算盘中,没有把李百灵和小关打进去,他自己才真正的问题严重之至。
    在时间次序来说,秦森自己的是问题先出现,所以他所要制造的对付别人的问题便自然消失了。
    秦森在马府大门口停步和隐起身形之故,是因为马府由内到外都太静了。
    别的人不说,单是护院武师一十名和一百多壮健家丁,就算有一半因负伤等原因而躺着,但其余的呢?
    为什么他们都不四下巡逻?
    为什么大门口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偌大一座可容千人居住的府第,秦森统共只见过三个人,那就是竺忍、小关和阿菊?
    这种情形很不正常很不合理,秦森动念,一停步就已施展出搜音大法,话听四方八面的一切声音。
    这宗绝技非同小可,威力可达三里方圆。在这范围之内的声响,他都可以搜到而收摄入耳。
    这门功夫本身不但是武学极上乘绝艺,同时又得加上邪术祭炼,方可臻此惊人境界:
    若以血尸老妖的功力施展这搜音大法,威力所及的范围亦差不多是这样大小。只比功力稍浅者如秦森等,在清晰度方面有分别而已。
    此是由于邪法和武功,部属于宇宙时空内的不同形式的力量。由于这些存在都必须有条件,有条件即有限制,亦即是有相对力量之存在因此,武功也好,邪法也好,在理论上都不可能没有极限的。
    闲话表过,且说秦森收摄入耳的声音,其中有鼾声、有磨牙声、有悄悄地起身便溺声,有扇子扇蚊声,有身体转侧身,有极力忍住的低咳声等等(除了人类活动声响,其它的已被过滤排除)。
    马府内听不到人类的走动声,但马府外却有,大约是两百步左右,有三个很轻很均匀的脚步声。
    他们走得不快。显然是没有要他们匆忙的事情。
    其中有一个年轻的男性口音,元气旺盛之极,正在计算数目:“八百、八百零一、八百零二、八百零三……”
    这家伙正在数什么秦森不知道,只知道他那元气充盈旺盛的声音,刺激得他秦森的两只獠牙马上伸长了至少一寸。
    在小关眼中,秦森不止是獠牙暴长,还有他那对鬼眼的绿光也亮了很多!
    这种可怕的样子,别人看见大概只会魂飞魄散骇个半死,但小关却知道这妖人想害人,想吸人血。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跟他客气,也更不可怠慢拖延了。
    这妖人究竟想吸谁的血呢?
    小关边想边发动扰敌攻势:“喂,秦森,你站在那儿干吗?”
    这话以传声发出去的。
    为了达到扰敌的目的,所以声音绝不可太细小,更不可以对不准他的耳朵孔。小关本乎这个原则,故此用足全力,使劲对准秦森的耳朵孔锥进去。
    秦森听是听清楚了,并且一字都不漏。
    但声音之响亮有劲,简直想一下子震破他耳膜似的。这时秦森好像触到强烈电流一样,整个身子弹起了两尺有多。
    秦森耳膜虽是幸而未破,但嗡嗡之声不绝。
    故此他已不能继续施展搜音大法。
    另一方面,照秦森他所知,世上绝没有任何家派高手,会修成这么糟糕的浪费真元的传声之法。
    要知秦森已经是当世一流高手,当然立即分辨得出小关的传声,虽然响得离谱,却也极之坚凝。
    因而刺疼了耳膜,但又不是专门摧毁听觉的功夫。
    天下会有哪家派的高手,竟会把如此上乘的功夫,练得这么糟糕和无聊的呢?无论多么困难危险,我也一定得把这家伙揪出来瞧瞧才行。秦森痛下决心暗想。
    “是什么人?”秦森问。
    他一面提聚功力集中于任脉,特别凝定于廉泉天突,以及左右气舍,这几个穴道上。以便随时可以施展血海天功之中的黑风部分。
    这血海黑风乃是以声音摇神摄心,摧毁敌人斗志。同时亦从瘫痪对方的自我意识的途径,使对方身体软弱精力消失。
    这门功夫,真正武功方面只占三成,邪法却占了六成之多。
    正因邪法多于武功,故此施展者,自己首先必须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并且要锻炼到意志能极度集中的地步。
    “我是小关,你听过我的名字没有?”
    小关的声音当然还是那么强劲响亮,好象那宝贵无比的真元内力是别人的而不是他的,所以他可以全不吝借随便浪费。
    小关浪费真元与否,秦森绝不会为他担心肉痛。但问题是他的声音这么强劲响亮,竟然使得他很不容易使意志专注集中。
    这一点很严重地影响他所有邪法部分的威力,并非只限于血海黑风。
    此外,小关这个名字的确也把他骇一大跳,心神更为之分散,那个小关不是在霍山么?
    他没有碰上崔如烟、韩玉池?
    要真是这个小子,我最好还是赶紧逃走为妙。
    因为天铸剑在他手中,连墓主他言下亦大有忌惮之意,我当然更不可以硬拼蛮干……
    小关这时已经出现,走路姿势摇摇摆摆,步伐的尺寸忽长忽短,凌乱一如常人。
    这家伙会是击败杨炎等好些高手的小关?若不是他,那么方才传声震耳的是不是另有其人隐伺一旁?
    “刚才是你在我耳边讲话?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小关?”
    秦森边问边盯视小关手中的长刀。他敢打赌此刀绝对是很普通的刀而不是剑,当然更无可能是对头克星天铸剑了。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小关呢?
    小关却真心地苦笑道:“在你耳边讲话的人就是我,我就是小关,我希望我不是小关,但可惜我竟然真是小关。所以你老哥有了麻烦,我也头痛!”
    秦森实在不怎样听得懂小关话中之意。
    可是小关的口音,已经再三证实了。晤,这小子真的是小关无疑,至少一定是传声那家伙。
    “你既然是小关,为什么手里拿着的是刀而不是天铸剑?”
    小关心里想起英俊的阿庭,没好气应道:“有个小子拿去啦,他拿去冒充我到处招摇撞骗,迟早会大吃苦头!”
    他直觉感到阿庭有可能变成情敌,为此妒念难消,所以一提起阿庭之时,自自然然语气就不怎么友善了。
    “原来如此。”秦森竟然还不动手,还沉吟一下,才又道:“小关,咱们以前并不相识,对不对?”
    “你他妈的对极了!”
    小关拿手本领中,有一项是粗言秽语。他有本事破口大骂或者喃喃诅咒,可以在长达一百二十句之中,都没有一句相同的。
    此所以他对秦森既是无需忌讳,既是可以口不择言,那就不必客气了。
    “秦森,你这下三滥狗养的孤鬼游魂,害得老子跑来跑去……”底下一连串开骂,至少有三十种不同的形容词。
    秦森简直忽然变成天下间最下贱最无耻,又蠢笨又无用的人。
    老实说,这时秦森听得呆住,根本忘了愤怒,也忘了出手。
    小关这种骂人的精深功力,加上流畅清晰而又精彩百出的用词和造句,使得被骂之人想听不见或听不清楚都不行。
    小关感到胸中一口气已消,所以才骂了三十多句,便就此打住。
    那秦森楞住的样子,小关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在以往经验里,凡是他这样流畅连珠地一开骂。任何人不幸突如其来碰上了,莫不膛目结舌只有发楞的份儿。
    小关认为秦森只不过所练的功夫厉害可怕而己,其它的反应和他的脑子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此人只会发楞而不会发怒,实是不足为奇?
    “老子从前当然不认识你这龟儿子,你为什么问得这么愚蠢?你脑壳子里面装的是脑浆还是泥巴?”
    小关提醒秦森,让他好记起来把话题接下去。
    秦森果然一下子记起自己想问的问题,同时亦在相当程度的昏头昏脑状态下,忘了被辱骂是应有愤怒反应的?
    他问:“对,我们既是从不相识,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眼熟?”
    他居然真心诚意向小关探问。
    这也是被骂得昏了头的后遗症之一。
    小关的声音反而带着生气意味:“瞧,说你是傻瓜是笨蛋可没错吧?咱们虽不认识,但并不是不能见过面呀!咱们若是见过面,你瞧着老子我很眼熟,又有什么不对了?”
    这话也是,的确没有什么不对的。秦森赶紧在脑子里找寻何时何地见过这小子的印象。
    但奇怪,似乎找不出一丝印象。
    秦森他这类妖邪人物,平日根本不与任何人接触,所以他见过面的人实在很有限,应该想得起来才对。
    这妖人这么一左想右想,又忘了小关那些傻瓜笨蛋等侮辱性字眼了。
    要在平时,那还了得?小关必定早就人头落地。弄不好连血都被秦森吸得一干二净才收得住。
    小关决定必须继续施展扰乱敌人心神的计策。
    当然他这样做是大有原因的,原来他一现身之后,行向秦森之时,一走到两丈之远,便好象有一条界线。
    这道无形界线绝对是秦森所设的,这一点谁也毋须怀疑。
    在现场情况所显示,当时他小关进一步,秦森身子便自动飘退一步。小关一共只进了三步,突然警觉而停止前进。
    他脑筋一转,立刻开骂,在某一霎那,他居然连进了五步之多而秦森都没有动过。
    小关老早对这鬼魅也似的妖人,抱着十二万分警戒之心。哈,我并没有大惊小怪瞎担心,这妖人真有他一套。
    而假如我永远迫近他不得的话,我又怎能杀得死他?
    这家伙若不是在心神很散乱之时,身体仍然会自动飘退,这是我后来又试出来的。现在,计将安出?
    “我们见过两次,你都忘了?”
    小关认为还是用言语袭扰乱他心神最好?
    这时小关身子稍稍挪前大半尺,看看清况如何?
    那秦森惊讶付想中,身子也相应地退了大半尺:“见过两次?怎么我都想不起来?”看来他身子的飘退,似乎已修到近乎本能地步。所以他除非惊讶迷乱得超过某一程度,这种反应依然会存在。
    小关心知开骂之法现在一定不济事,所以不作此图,而只希望用有内容的话,看看能不能扰乱对方心神?
    若是可以,便趁这机会挤近去,挤近一步算一步。总要到了可以出手的距离才出手,这才万无一失。
    “秦森,你记忆力太坏了,刚才我还差点儿被你咬了一口,假如我不是赶上了,只怕那位姑娘的血已被你吸光啦……”
    这么一提,秦森当然恍然记起来了:“吓?你就是搂抱那女孩子的家伙?对,不错,我只看到你背影和侧面,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双方说话之时,小关已作过两度试探。
    不行,他进一寸,秦森便自动退一步。
    小关还不死心,继续施展扰乱心神之计:“咱们见面何止这一次,我看你的眼睛和脑子都跟猪一样!”
    秦森已不介意他辱骂了,反正更难听的都骂过了。
    但另外还曾经见过这一节,若是真实不假,则后果可大可小。例如现在面对面的奇异情势,很可能就是其中一种后果了。
    “我们什么时候又曾见过面?胡说八道……”
    秦森边问之时,小关又试探着欺前半尺。
    但不行,秦森还是会退。
    当然如果他这样一直向后飘退,迟早会碰上墙壁而退无可退。小关的脑筋七弯八转之下,却认为那样的形势并不理想。
    因为假使秦森是块木头,被踢一脚退一步,那么到最后碰到墙壁时,当然是停止不动。
    然而秦森不但不是木头,相反的他有如没有实质的影子,就算他身子不能透过墙壁,却一定可改向上空或其它方向飘走。
    跟着又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秦森一旦有了警觉之时,他逃走消失的速度,谁也难以预料。
    小关提高声音说话,一面改用新手法:“我几时胡说八道,你去找辛海客之前,你在暗中不止看见竺老兄,还见到我撒尿……”
    秦森给他这样一提,想记不起来都不行。不过当时双方相距尚远,故此五官面目无法清晰辨认就是。
    小关老早已经是用尽力气火眼金睛地盯住秦森面孔,一看他眼皮连眨,面色也好象大变之时,立刻以新手法出手。
    至于秦森他是否联想到别的问题,例如小关怎会知道辛海客的名字?他曾作跟踪之举那是毫无疑问的。
    只不知小关有没有趁辛海客伤弱无力时杀死了他?
    对秦森来说,这些应该想而又不一定会去想的问题,小关不再研究。
    他的新手法是利用地形,那是秦森背后不到一丈的屋墙。
    再加上他的临时灵感的独创武功,在刀鞘上贯注阿修罗大能力,抛向空中,做出丢掉刀鞘以便利落迎敌姿态。
    而刀鞘高高飞起,连普通人也知道一定会从头上很高之处飞过,绝不是直袭己身。秦森自己是更加知道而不予理会。
    可是秦森恰好弄错了,古怪正是出在这把刀鞘上。那刀鞘的确高高越过秦森头顶,落下时却碰在他身后的墙壁。
    此时变故陡生,刀鞘上的内家真力忽然发威,突然改变了方向,还挟着凌厉风声,向秦森后背疾撞,速度极快。
    小关亦在这一霎那跨步欺前。
    秦森果然顾此失彼,护身邪功乍一发动,把来势汹汹的刀鞘远在三尺外就震落地上,可是小关已经侵入到他前面五六尺之处。
    双方相距这么近,小关心花怒放,因为秦森就算现在以鬼魅身法逃走,最少也要封挡招架过他三刀才行。
    这三刀能不能诛杀这妖邪,当然不敢肯定。可是迫他非得出手应战不可的可能性,却乐观之极。
    小关扔刀鞘反撞敌人,此一新手法的灵感,来自雷天眼真人的门房侄子阿雷。
    那厮青口唇白,他内伤原因,就是敲勒银子太过分,被许多武林高手各以独门内力遥遥暗伤。
    小关亲眼见过一张轻飘飘的银票,飞落阿雷手中,也可以震得他退几步。并且受到暗伤。
    同样的道理、小关心想我的刀鞘,当然也可以从墙壁反震回来袭击秦森。
    秦森蓦然间已完全明白了悟小关的真正用意;这么短促的一霎那,他居然泛起了滑稽和啼笑皆非之感。
    那是因为当世之间,任何强敌,若是碰上头,决计不会怕他秦森或其它的血尸门下会逃走而千方百计地欺近。
    以事论事,对方极可能很希望他们会赶快逃走?
    但这个小关……
    此外,秦森亦强烈地感到很倒霉。
    正如辛海客一样,发觉这一趟任务极之不顺利。
    这实在也怪不得秦森会有此感觉,他前则遇上竺忍和小关合谋,把他骇得望风而逃。现在则被小关拦截住,连逃走也好象有点儿困难。
    这种情况,自是用倒霉才堪以形容。
    这小关莫看他外表上喜笑怒骂,什么事都好象很粗心大意,其实并不尽然。
    当他碰上有银子可捞,或者跟自己性命安危有关之时,总是会变得心细如发,又会猛出怪招的。
    现在又到了必须要手段出八宝的时候,因为秦森这个对象,兼有上述银子和性命交关两大特点。
    假如我没有倒下,贱躯仍然很健康的话,这意思便是一定要活下去不可。
    小关以他自己的逻辑付想:“但任何人要生活下去,又必须有银子才行,所以机会万万不可放过。
    “若是浪费糟蹋了机会,将来求老天爷时,老天爷也绝不肯理睬我的。”
    “秦老弟,咱们远日有怨,近日有仇,所以今儿晚上这一场非干上不可,对吧?”小关声音态度都很严肃,显然不是讲笑。
    但为何有怨有仇,他没有解释,而目下杀机弥漫的现场气氛。这一点似乎已不必多讲了。
    “所以我有几句话先交代好,要不然,等我翘了辫子或者你老兄人头落地,那时就来不及啦!”
    话虽有理,但双方之间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这是秦森第一个反应。
    不过,这小子好象真的有话要说,听一听大概无妨。
    小关见他不反对,立即开腔:“秦老兄,你是当今之世,任何高手见到了都一定很头痛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不会害怕我这种初出江湖不知死活之辈,对吧?”
    秦森默然,虽不会承认,亦等于不否认。
    小关又道:“至于我小关,既然有本事迫近了你,要跟你拼命,显然现在也不会向你投降,对吧?”
    这话很合情理,但拼命就拼命,还罗嗦什么?
    “你的话没有意义。”秦森冷冷说:“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援手?但老实说,在我感觉中,你似乎又不是有此用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家伙,你真是一流高手。”小关此话出自衷心,故此声音语气都十分真诚,很能令人相信。
    “暖,老秦,讲正事之前,我私下问你一件事行不行?”他的商量口吻居然使秦森难以拒绝。秦森点点头。
    小关道:“你们大别山古墓血尸一派,邪功妖法之厉害,那是老早天下皆知,不必多说,可是,我想知道,你老兄如果没有人血,便会怎样?会不会慢慢衰弱甚至死掉?”
    “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小关连忙道:“行,行,我绝不怪你。”
    他的口气和表情,还好象很体贴很够意思的样子。
    怪我?你小子有什么资格怪我?
    这世上谁肯轻易把自己性命交关小小秘密告诉别人?
    秦森冷冷盯住小关,一方面觉得小关愚蠢可笑,另一方面又觉得他的脑筋又似乎有点儿问题。
    小关肚子里却暗笑两声:“哼,这妖人马不知脸长,以为我真的要问他呢!
    “我又不是发神经,这种小小问题我不会去问李百灵那小家伙?说不定妖人你自己还不知道正确答案,但小家伙她却一定知道。”
    “咱们讲正经事。”小关尽力装出极之慎重:“我们那儿有一条老规矩,很好也很有意思。那就是凡是碰到两个人要决生死的话,那么二话不说,一齐掏空口袋,把所有的银子所有值钱东西都扔在脚边。这样,不管谁赢了或者有人逃掉了,总之都没有白干。你秦老兄有没有意见?”
    说真的这规矩倒是不大容易反对拒绝,不然一上来就背上怕死啦小气啦等等罪名,可实在很划不来。
    况且,此法也很公平,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至于这条规矩出自何典?
    在什么地方很流行?
    小关没说,别的人的确很难知道。
    而秦森罕得跟江湖人物打交道,他当然更不知道了。
    秦森仍然冷冷盯住小关,但一双手已有动作,在黑袍底下掏出一些东西,都丢在脚边。
    这便是他的答复。
    小关运足眼力赶快计算:“嘘,你老兄满有钱的。虽然那卷银票数目多少还不知道,也不晓得能不能兑现?可是单是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连我这土包子也瞧得出至少值一二百两。但你老兄身上还有没有金链呀玉坠玉佩呀等值钱东西呢?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你藏起来不敢拿出来呢?”
    秦森顿时被他这种不通情理的话气得两眼冒火:“这小关简直混账之至,你既不是赢定,我更不输定,我为什么要藏着不敢拿出来?”
    不过问题却又不是没有。
    那就是他的确有一条很粗的金链,吊着一个镶满宝石的牌形链坠。另外还有一枚极品翡翠的戒指。
    这些都没有拿出来,若是根据小关的规矩,当然算是犯规。
    秦森一面摘下颈链戒指等物,一面考虑等会儿怎样收拾这小子,用什么特别方法吸这小子的鲜血……
    “哈!好极了,我真想不到你秦老兄这么值钱!”小关声音表情都一派兴高采烈:“来吧,咱们动手!”
    “动手?”秦森讶道。
    他迫前一步,声音显示十分愤怒:“你的东西呢?我可没有瞧见你掏过口袋一下!你口袋里就算没有银子,但难道连一张破纸一块破手帕都没有?”
    “生气,秦老兄,别生气。”小关赶快答辩解释:“你要知道,我面对着要拼命的人,乃是血尸老妖门下,几位大高手之一。而我最佩服也最害怕的,便是你们不择手段的手段…
    …”
    秦森还没来得及高兴或愤怒之时,小关已有行动,他一脚踏落东南封位上,手中之刀如神龙摆尾,拦腰砍劈。
    小关这一刀招式使完没有,谁也不得而知。
    因为他另一只脚已踏向正东震卦方位,因而身形稍稍偏退尺许,与此同时小关左手变成青色,轻飘飘连发五掌。
    在夜色中,纵然像秦森这种视夜如昼的人物,却也无法辨别小关左手颜色的奇异古怪处。
    况且小关右手长刀不但没有闲着,反而忽显奇威,一劈一捌之瞬息间,竟是斜二直三,一共发了五刀之多。
    那刀光宛如烈火飞扬,又像是霹雷横击。
    秦森的血海黑风邪功刚起,那一阵阵可以瓦解敌人斗志,可以迷乱敌人心神的声波,则刚发出,忽然噎住!
    好象被人在喉咙塞了一块石头入去,声波顿时中途天折。
    显然那秦森的邪功,碰上了小关以六阳罡为底子的刀法,刚巧发生既泄且克的情况。
    秦森血海黑风虽是修练多年,害人无数,这时却有如石投大海,又像是肉包子打狗,所有声音都有去无回。
    四周假如有人旁观的话,定必很奇怪这会儿为何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但秦森的问题并非到此为止,那是因为背后忽然感到有无数剑尖刀锋一齐刺到,这一来他非独不能往后退,反而非得向前挪移以避不可。
    这种情况对秦森来说就很严重了。
    在他正面对着的是烈火雷霆似的刀光。
    在他后面,则是不知如何抵挡才对的刀剑尖锋。
    只见秦森那支细长绿杆,刷一声横扫出去。
    杆子上已贯足内力。
    这种内力是血海幽风,是真正上乘第一流的武功绝艺。
    由于练功时,自身精气神三者的转化运行,必须吸取人血以增强及刺激自己的体力,才容易精进,所以被视为邪异功夫,不属正道。
    其实这血海幽风亦屑于无上真气的一种,在功利主义角度来看,吸取人血蹬吃猪肉并无分别,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本来幽风的阴寒劲道,可以在刀招中侵入对方七窍,亦可以化为细细的一股力量,堪堪抵住小关的刀势,小关以眼睛和感觉瞧得清清楚楚。他看见秦森被他左手施展的九阴煞神功迫得不退而进。
    又同时看见对方的细杆子虽是封得住自己的刀势,但招式继续变化时,前一招和后一招相接之处,出现了因速度不够快的裂痕。
    但最可惜却是对方这道裂痕(即破绽)不够大;使小关来不及挥刀拥入。
    这机会白白糟踏了实在十分可惜,小关使出他的无赖本领,连想都不必想,呸一声,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那口唾沫从裂痕穿过,到秦森面门时,相距两三寸左右,被他护体气功挡一下,顿时四散飞开。
    秦森面孔上被几点口水沾上,这几点口水自是伤不了他,但心里引起的感觉,例如嫌恶、恶心、憎恨、耻辱等等情绪,却霎时形成大风暴。
    小关左手的九阴煞神功本来就一波一波追击秦森,并未间断。
    此时秦森护体神功忽有波动而有了弱点破绽,小关哪有客气之理,五指如琵琶连珠迅勾,几股阴柔真力已经无形无声侵入。
    另外他右手长刀一招“追奔逐北”,幻化为眩目精虹电扫出去。刀上的六阳罡神功炽热得连钢铁也可以立刻烧红。
    黑沉沉的黑夜中,只见足以瞬间照亮山河大地的闪电,一掣间,没有其它杂声,秦森的脑袋已经飞出十七八尺,而他的身躯也离开原地,飞坠在墙边一条沟渠上。
    小关的呼吸仍然很均匀平稳,但内心中却连连喘息。
    他到底不是杀惯人那种穷凶极恶之辈,所以虽然秦森这种妖人该死之至,但他的头颅身体忽然分了家,对小关来说总不免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地上的金银锭以及金链玉器等,着实帮了小关的忙,使他抛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过去捡将起来,那些坠手的金块银锭,确实有可爱的感觉。
    至于那卷银票,究竞是多少钱以及能否兑现,因一时不必忙着弄清楚,所以一股脑儿捧在手中,回转身躯,便要走入马府去找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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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护花郎
    十余丈外传来不败头陀的声音:“喂,小关,别忙着走。你站着别动,我非得计算出正确数目不可……”
    什么正确数目?小关下意识瞧瞧手中的银票:呵哈,敢情自称四大皆空的和尚,竟也十分关心起秦森的财产了。
    “好,你想数就让你数,你想分一份也可以。却只不知你这个和尚这么一来,还当得不当得下去?”
    很快的黑暗中出现三条人影,他们一步步走来,并非一跃两三丈,看来好象是极力要表现得很不贪财,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那三道人影是不败头陀、李百灵和阿敢。
    小关起初撇着嘴冷笑,但稍后一看连李百灵也一步步地走,便隐隐感觉到自己猜想可能有错。
    因为至少李百灵不必装出沉稳和不贪财的样子啊!
    他们不久来到小关面前,小关首先看见李百灵面色表情冷冷的,没有一点儿友善之意。
    小关的心沉一下,知道事情不妥了。
    这小家伙比猴子还精,一下子已记起阿菊,一定没错,他搂抱住阿菊,这一点刚才由秦森讲出来。
    这本是事实,所以小关没有否认。
    李百灵很可能已听见,此事在男人看来没有一丁点儿问题。
    但钻入了女人的脑子,便一定会起化学变化,而且往往严重得可以把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活活整死为止。
    小关装出很愉快的声音:“阴!小家伙,你也来啦……”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李百灵一副郁郁闷闷的声气:“我不来就不必费力气走路,耳根也可以清静些……”
    唉,没错,她果然听到秦森的话而生气。
    小关边想边在肚子里狠狠连骂秦森七八句之多。不过目前光骂那死人没有用,还得赶紧想个法子,使李百灵消除误会才最要紧。
    他嬉皮笑脸地黏过去,手中所有的金银玉饰银票等等,一股脑塞向李百灵怀中:“小家伙,你来算算,这儿只有你算得最快!”
    李百灵大惊小怪地尖叫一声:“哎呀,你干吗?咱们男女授受不亲,你干什么碰我?你常常这样欺负人,尤其是女人,有没有呢?你说……”
    “糟糕透顶,李百灵她果然在这男女事情上修理我了,他妈的,阿敢你这小子瞪什么眼睛?你懂得一个什么屁?
    “要是你小子知道这小妖女比我们几个男人加起来还厉害的百倍,你不赶紧跪下来向我认错才怪哩!”
    阿敢在黑暗中向小关瞪眼睛吹胡子的样子,摆明就是认为小关欺负了李百灵,所以心里很气忿。
    幸而阿敢尚有自知之明,晓得一定打不过小关,才没有鲁莽挥拳。
    小关的满面笑容变得很苦涩,好象大口扒饭吃得正过瘾时,忽然嚼到老鼠屎,弄得满嘴都是怪味的样子。
    现在唯一可以帮忙的人,只有不败头陀了。
    但这个其实也是相当古怪莫测的和尚,究竟计算什么?计算秦森的家当?看来似乎又不是。
    秦森的家当除了银票还留在小关手上之外,其余的都在李百灵怀中,她虽然呱呱的叫,好象被小关占了很大便宜,其实天知道小关连她的手都没碰到。
    而更奇怪的是那些金银财宝居然连半块也没有掉在地上。照说李百灵这么一叫一躲,那些东西应该撤跌一地才是。
    李百灵仍然追问:“你刚才有没有欺负女人?”
    小关忙道:“没有,当时是因为……”
    他发现居然有机会解释,连忙回答。
    可惜李百灵不让他讲下去,用问话截断小关的解释:“那么是不是那个女的很喜欢给你抱住欺负呢?”
    “当然不是那样,但当时……”
    “人家如果不是很愿意,我用欺负的字眼就没有用错字了。”李百灵眼中闪过狡猾的笑意。
    不过在黑夜中,这种细微和表情眼色变化,谁也难以察觉。
    李百灵全无让小关分辩之意,她用冷笑声再窒小关一下:“嘿,嘿。人家一直替你担心得要命,哪知你阁下竟是空闲得跑来欺负女人,早知道我们就多吃点儿东西,多喝点儿酒,何必半夜三更跑来跑去呢?”
    她这番话小关真有大把道理可以反驳的。但有什么用?小关并非要驳倒她,而只是要消除误会而已!
    故此小关目前仍然只能够苦笑叹气而已!
    “果真是一千步,看见死亡,也是财喜。”不败头陀喃喃开口:“这一种奇门遁甲,显然跟江湖上流传的大大不一样了。”
    “的确是不一样。”李百灵清柔的声音中,似乎在瞬息间已经完全忘掉了对小关的不快。
    李百灵继续解释:“江湖上现存的这一套,其实并非真正的奇门遁甲,而只是旁门术数,假借奇门遁甲之名而已。在术方面,也就是遁甲部分,他们要设坛,要有七星剑、枣木印,还要种种祭品,才可以驱役那些孤魂野鬼。当他们作法时,香烛的火光真的会变颜色,祭献的肉类会忽然腐败而发出臭味。常人见了这种情形,你们说谁敢不信呢?”
    小关硬着头皮插嘴:“当然谁也不敢不信,只不知作法之后有效没有?”
    李百灵这回倒也仁慈宽大得很,只白他一眼,仍然在回答:“不一定,有时真行。但有时因为那些游魂野鬼本身力量很有限,便全然不灵验了。”
    阿敢却也坦白拍拍胸口:“如果真有鬼魂,那真的很可怕!”
    李百灵微笑:“鬼魂也好,神仙也好,那只不过是不同时空、不同层次的力量和境界而已。害怕倒是不必,想法子去了解却是正确态度。我们实在不必为被什么怪力乱神这顶大帽子压死,连研究一下都不敢。”
    李百灵当然不是想在这黑沉沉而又这个座位都没有的地方开学术讲座。
    她也深知这些个问题将之孤立起来时,解释不算太困难,可是每个问题都会不断地衍生其它问题,这一来就难弄得很了。
    正如她刚才提到的奇门遁甲,她只提及遁中部分,亦即是术这一方面。
    若是奇门的数理方面,明代刘伯温已发展到一千零八十局,每局都相当繁复、除了要立山盘向盘之外、还有山向盘这一招。
    另外,每一局有八门,这八门又自成一局。出于时间及空间之继续变动,又可再深入衍化下去。
    小关胆气一恢复,脑筋马上灵活起来,目前当务之急,除了解释阿菊这宗误会之外,什么都是假的。
    他想到就做。伸手揪住李百灵:“小家伙,来,你看看那妖人的牙齿……”
    与此同时,不败头陀也伸手揪住丁阿敢。因为这小伙子一看小关动手,立即微一蹲身,像头豹子般要扑去。
    当然,阿敢想攻击小关行动变成了梦幻泡影,因为不败头陀五指还未碰触到他肌肉,已经使他全身麻痹。到不败头陀指尖碰到他手臂时,阿敢根本变成了木头石块。
    李百灵稍为挣扎一下:“哎,等一下。”她又用肩膀略略顶开小关,接着把那些金锭银锭统统移交给不败头陀。
    李百灵并不是一块块点算移交,而是一下子都倾弹出去?
    不败头陀这时只有一只手是空闲着的,但他虚虚一抱,居然兜住那几十块有大有小的金子银子,看来比用箩筐还稳妥。
    这时小关这边情势又变化,那是李百灵反过来一手揪住他一只耳朵:“瞧,小关,你已经看见一宗神功绝艺了!”
    小关装出耳朵很痛的样子,口中连声:“行,我知道啦,这功夫我比谁都懂!”
    李百灵那么伶俐聪慧的人,可也被他唬得一楞,忘了放开扯住他耳朵的手:“什么,你很懂?你听谁讲过?”
    现在小关的耳朵大概真有点儿疼了,连忙摊手求饶:“轻点、轻点,小家伙,你手下留情好不好?这门功夫叫做河东狮吼功。普天之下,只要是男人,迟早都会懂的!”
    李百灵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真会歪缠瞎闹。哼,竟敢占我便宜,说什么是河东狮吼功,把我当作是会呷醋的老婆了!”
    “嘿,嘿,”李百灵冷笑两声:“小关,但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让你见识见识好不好?”
    “不好,不好之至!”小关连忙哀叫。
    只因李百灵目前并不是在正常状态下,否则自是大家讲几句笑话而己,不必担心被她真的把耳朵血淋淋地撕下来。
    但现在却不然,李百灵一怒之下,连他的鼻子都割下也不稀奇。
    小关继续举手哀叫:“喂,李百灵,咱们老交情啦,开个玩笑总可以吧?何必这么认真?”
    李百灵冷哼的声音,使小关的心吊上半天高。
    “唉,女人到了蛮不讲理的时候,恐怕天王老子驾临也是不济事的。看来我这可怜的耳朵,今夜是分家的时候啦……”
    不败头陀可也真怕李百灵在妒恼心悻中,一把撕下小关一只耳朵,连忙排解:“李仙子,这撕耳朵功目下使不得,要使也要等到小关耳朵没有用处的时候才行。”
    李百灵笑吟吟道:“头陀你有所不知,小关他本事很大,一只耳朵就比两只耳朵齐全的人强胜百倍。所以……”
    “别所以啦,”不败头陀说:“你饶了他吧!两只耳朵总比一只好。小关,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了!你老人家是活佛,讲什么话都对!”小关连忙拍马屁。
    “好,那么我老人家以后讲的话,你听不听呢?”
    “听,当然听,不听的是王八蛋龟孙子……”
    “那么假如我老人家不准你跟别的女孩子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你听不听?”
    李百灵陆地笑出声,连忙放手。
    但芳心中却不能大大的感慨和张悯!唉,老天爷,因眼前这一老一少,都是当代一流顶尖高手。
    他们都那么风趣,都那么地有人情味。
    可是,与命运抗争的历程中,老的少的,都无不是伤痕累累的,心灵上与肉体上,莫不如是!
    由于容智地不断地观察,李百灵认为自己对命运之为物,总算初步有点儿认识与了解。
    命运只是一个模糊的、综合的、概括的、变幻的抽象名词而已。李百灵深深体会到这最重要的一点。
    在宇宙中,所有自觉的以及不自觉的力量,互相影响,并且产生出变化,这便就是命运。
    但更麻烦的,却是宇宙内的时空并不是一成不变。
    换言之,仅仅我们这个宇宙内,就有许多不同的、互相含摄及互为排斥的时空层次。
    因此,渺小的人类,被自己及外在的力量影响时,在同一时空层次内,已经复杂得连最新一代的计算机也计算不出,何况尚有其它时空层次?
    也因此,命运是何物?如何说得清楚?
    幸而李百灵也不打算跟他们讨论命运的问题。
    在她芳心中,那些遥远的、无限和古老的苍凉和惆怅,只能形容为雨后彩虹、天际白云,既有还无……
    李百灵真的跟着小关,找到那支出老远,看来十分恶心可怕的人头,还蹲下来瞧看。
    在生前,秦森的样子已不能算好看了。
    而现在呲牙咧嘴,更不好看不在话下。
    李百灵如果是平常女子,此时不吓得又要昏倒又要呕吐那才奇怪。
    小关要她看的,是每个人都有两颗犬牙。
    秦森的这两颗、看来比平常人好象稍稍长了少许而已。老实说,就这样子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是吓你。”小关手指尖碰碰秦森的犬牙:“这两只会忽然伸长一寸有多,你猜那时会怎样?”
    李百灵眨动可爱的眼眼,摇摇头:“我猜不到,你告诉我!”
    “讲出来很少人会相信,这家伙两只牙一伸长,就是心中动了杀机,想吸人血!”
    “哎!这么可怕!”李百灵靠偎向小关身体:“你当时看见了怎么办?”小关稍侧脸,嘴唇忽已碰到她光滑鲜嫩的面颊。
    他的心急跳了好几下,但外表还是装出没有什么似的:“我哪有得选择的?这家伙要吸人血,我只好救人,那个人就是阿菊。”
    “哦,谢天谢地、我总算明白了。”李百灵说,可是下面的话显然就不是谅解的明白。
    “原来你救人性命,一定要搂抱住才行。这门功夫,只怕比不败头陀刚才的少林神功绝艺无量怀抱还要厉害高明得多了!”
    李百灵的话虽然连讽刺带开玩笑,但老实说,她一时之间也真想不出为何那秦森想吸阿菊的血之时,小关竟能够用搂抱方法,就可以救厄解围?
    “我是讲真的,这妖人秦森当时看见阿菊,獠牙马上伸长。我赶快从黑暗中走出来,因为那时我又听见竺老兄行来的步声。”
    “你讲得很乱七八糟,跟你的人一样,我听不懂。”李百灵趁现在的有利时机,尽可能不放过骂骂小关的机会。
    “是,我也觉得有点儿乱七八糟!”小关坦白而苦笑地承认。
    可是李百灵还穷追猛打:“什么有……点儿?你的乱七八糟简直到了极点!对不对?”
    “对,对之至!”小关面上虽是苦笑,心里的帐却清清楚楚的,连一个铜钱也绝不会错的。
    因为在嘴巴上讲讲的情况下,承认一点儿跟承认很多,其实无何区别。
    “我知道竺老兄一到,就能把这妖人吓跑,而那时我又不想让妖人看见我的面目,所以假装是阿菊的好朋友,一直用后背对着妖人,事实上我是把阿菊和妖人隔开。后来竺老兄展声果然把妖人赶走,后来……”
    李百灵泛起微笑,一面把小关拉到一边,以便远离秦森的人头。
    她其实从开始至今,都没有真的生气过。她深信小关之所以搂抱住阿菊,当时必有非这样做不可的原因。
    她既已趁此借口和机会,修理了小关一下,又顺便再度证实小关对自己的心意(这一点以后仍会不断出现的,因为这是女姓最喜欢做的重要事情),现在似乎已到了煞科时候。
    李百灵的和颜悦色,以及亲密的悻度,使小关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心里也充满了喜悦。
    因为小关知道李百灵这个千伶百俐的漂亮女孩,不但已不在阿菊事件上追究,并且还一定了解很多复杂情况,甚至连他小关敢于挺身拔刀诛杀妖人秦森,这种勇气决心的来源,她都会知道的!
    那边不败头陀用手肘顶阿敢一下:“你看见没有?小伙子,人家现在已经手拉手好得要命。我老人家刚才不让你多事插手,看来很有点儿道理吧?”
    阿敢修习过多年内功,眼力强胜过常人甚多。
    故此四下虽是黑黑暗暗,但小关、李百灵的身形仍瞧得见。而他们的细语声和偶尔的笑声,更增添不少亲密的气氛。
    阿敢无精打采道:“有道理,你说得很对。但她是我的仙子师父,我……”
    不败头陀笑着摇头,这些世俗间男女情爱的闷葫芦,现下还不忙着帮阿敢打破。人生中的一切,终究要自己历练、自己体认才行。
    “别多讲啦,先帮我把这些东西装在包袱里。”他口中提到的东西,便是妖人秦森的金银财物。
    那李百灵在出发来此之前,特别交代阿敢带走他自己的包袱,敢情真有用处。虽说目前这一点儿金银大可以揣在怀里,但谁知道情况再发展下去会变成怎样呢?
    他们一齐走入马府,一路穿堂过廊,都没有遇见任何人。
    竺忍独自端坐在总帐房那座大堂内,灯火通明。他那严肃的面上,直到看见小关等人走入来,才透出欣慰的笑容。
    阿敢过去叫声“竺爷爷”,竺忍认出他之后,很惊讶地打量他:“阿敢,看来你的内功根基很深厚扎实,是不是钱爷爷传你的?”
    “是,是钱爷爷传的,但不是这一个钱爷爷。”
    竺忍听了,正感莫名其妙之际,不败头陀插口解释,道出自己真正身份,以及把各事的前因后果约略说出。
    那边小关和李百灵则站在库房铁门前,他们很有兴趣地研究着那道铁门。
    这种研究兴趣是由小关引起的,因为小关从辛海客口中,得知目下被锁禁于库房内的鬼刀哨四个凶星坏蛋,其中的两名头领十分富有,单是辛海客交托的黄金便有一千两之多。
    此外,据辛海客透露,这鬼刀哨的老大和老二,本身亦有三四千两黄金。
    小关只要想一下那么一大堆黄金,口水就快要流出来。所以他揪住李百灵帮忙出主意,因而对那扇铁门发生兴趣。
    “我们人多。”李百灵说:“叫竺老打开门,放他们出来。我们一个服侍一个,统统生擒活捉……”
    “不行,你绝对不要出手。”小关反对的只是这一点,并非开门的主意。
    “好,我跟阿敢躲开,我们光瞧热闹。”
    “这样才对。”小关欣然道:“我去叫竺老兄开门。”
    李百灵摇摇头。
    “还有困难。”她说:“就算你们出手顺利,把他们统统抓住,但请问你,人家肯不肯签押给你提取黄金?如果你收了黄金,还要取他们性命,于理似乎不合,但取金而放人的话,竺老和马家的人答应么?”
    小关搔搔头皮,随即嘻嘻而笑:“这不是大问题,你等着瞧。”
    李百灵对小关已颇有信心,便不再费精神动脑筋,跟他一齐走到竺忍那边。
    阿敢已奉命去看看阿菊,并且着她来此,以便有人可供差遣。
    小关一听说阿菊马上会到,顿时为之头大如斗。
    他旁的全不怕,只怕阿菊一见到他,便飞奔扑入他怀中。固然她丰满的肉体抱一抱很不错,可是李百灵在场的话,问题就大了。
    小关立刻忧形于色,连五千两黄金都给忘记了。
    反而李百灵提醒他:“小关,你为什么不跟竺老讲呢?”
    小关苦笑:“竺老,你把那库房铁门打开好不好?”
    “为什么呢?”竺忍甚是讶异而问:“先把他们四个坏蛋饿上十天八天,才开门抓出来宰掉,岂不更省力气?”
    “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小关现在只好暂时不想阿菊的问题:“我打算在他们身上榨些油水出来。”
    不败头陀居然帮小关的腔:“好极了,这些不义之财不妨榨出来使用。小关对这门学问很有造诣,不怕榨不出来。”
    “那么一定要活捉才可以啦!”竺忍说。
    他道:“但这样做法,一来赶狗人穷巷,二来拿了人家的钱,还能要他们的狗命么?若是放了他们,又如何向马家交代?”
    不败头陀抢先笑嘻嘻回答:“别烦心,放不放人的问题,交给小关处理,他老兄点子可多啦!”
    竺忍立刻颔首答应,因为有不败头陀这句话,他为什么还要多操心呢!
    阿敢和阿菊步声传来,接着这一对少年男女在门口出现。
    阿菊首先看见小关,立刻欢呼一声“小关大哥”,看样子真的要冲过来扑入小关的怀中。
    李百灵轻轻冷笑一声,小关的心脏即刻收缩,几乎停止跳动。
    但小关忽然又发觉自己命大福大得很,因为一切问题,似乎都变成船到桥头自然直地解决了。
    那是阿敢一把抓住阿菊,并且在她耳边低声警告:“别乱蹦,小关师公身边那个人是女的,她会呷醋的!”
    一提到呷醋,阿菊虽是少女,却已本能地马上了然于胸。她也不必再问,也不必思考,立刻晓得自己应该怎样做。
    而这时知道底细的不败头陀,他老人家虽是和尚,却又几乎想掩上眼睛。那是对小关的可怕处境,泛起不忍卒睹之同情。
    幸而一切风平浪静,阿菊和阿敢只奔到竺忍身边,阿菊除了偷偷地瞧着李百灵之外,便没有其它会引起麻烦的动作了。
    小关长长透一口大气。
    真是谢天谢地,阿敢这小子想不到这么机灵,居然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要好好地谢谢他才行。
    小关脑子马上恢复灵活,全身功夫也回来了,因此,他特别灵敏的耳朵,听见远远传来的声浪。
    “好象有人来啦!人数不少,会是什么人呢?”他问竺忍。
    “我也不知道,本府上上下下两百多人,都躲在各自房间里。”竺忍回答:“现在又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呢?”
    不败头陀不用嘴巴而用行动,只见灰影一闪,人已无踪。
    眨眼工夫,不败头陀又已出现在堂屋内:“是一群公人,有些挑着灯笼火把,在大门口验看秦森尸首,另有几个已经进来。”
    竺忍白眉一皱,立刻吩咐阿菊:“快把马平找来,还有李宇、陈治他们。”
    阿菊匆匆奔去之后,竺忍才作解释:“马平是总帐房,李宇、陈治他们则是马家武师头子。对付公门中人,非他们不可。”
    竺忍的话没说错,不久五名公人持刀握尺冲入来。为首的一个声音洪亮,振吭吆喝道:
    “我是本城总捕头郑勇,你们统统不准动。”
    此人目光在不败头陀和竺忍身上转两转,又气势汹汹喝道:“老花子,你干嘛跑到这儿来?”
    不败头陀目下扮成老乞丐模样,半夜出现在发生命案的马府总帐房堂屋内,的确是碍眼,极之惹人疑惑。
    不败头陀指住竺忍:“是他叫我来的,你们为什么不问他?”
    那总捕快郑勇目光再转,已看见小关李百灵阿敢等人。他一下子看中小关,紧紧盯住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关。”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儿来的?”
    “从京城来的。”小关忽然想起张天牧那块金牌,假如现下还在手中,倒是好好修理对方一下的大机会。
    郑勇态度马上缓和有礼:“哦,是京师来的远客,是不是马府的客人?”他当然知道马府常常会有些惹不起的人物,而且都是从京师来的。
    “你问他。”小关也学了不败头陀这一招,指指竺忍。
    郑勇吃公门饭多年,当然有他的一套。
    他一只手在背后,打个手势。
    马上有一名捕快厉声喝道:“他妈的,干嘛都吞吞吐吐的?你们到底是不是马府客人?
    那位老先生呢?你贵姓大名?”
    竺忍眼神如电,冷冷瞪那捕快一眼:“我姓竺,在这儿已住了三十多年。唔,那时候你小哥子还未出世,你叫什么叫?”
    那捕快一愣,果然不敢再叫。
    好在这时步声纷杳奔来,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瞧瞧来人是谁。
    六七个人急急奔入来,其中一个便是总帐房先生马平。此人在马府大权在握,全城之人自是无有不识。
    马平声音很不客气,近乎叱喝:“老郑,你怎么搅的:这位是竺老爹,快快见过!”
    他这么一喝,那些捕快们全都软了。接着下来,竺忍已不必劳神伤气应付他们,而且连客气应酬的话都可以省掉。
    小关深知这些公门捕快们,可恶的居多,所以绝对不想放过任何可以整整他们的机会。
    “竺老,咱们这一下可轻松啦!”小关那副眉开眼笑的开心样子,会使人误会他刚刚得到个大元宝。
    不败头陀插口帮腔:“轻松?太早了吧?年轻人,我告诉你:任何人倘若还未走完这人生路途,那是一定轻松不起来的。”
    “您老人家别把话岔到旁的地方,我只讲抓贼这一宗。”小关的笑容,已露出恶作剧味道。
    “竺老大,我负责放贼出来,每次只放一个。等到这几位大人把那贼抓住锁好,我才放第二个。这叫做逐个击破之计。”
    李百灵接口道:“好计,有这么多人服侍一个贼,还不是瓮中捉鳖那么容易?”
    小关指住她和阿敢、阿菊三人:“你们都躲到那边的角落去。马府的人尽可能守住两边窗户。竺老在场中打接应,以防意外。老叫花占据正门出口,那小毛贼若是想开溜,你堵住他,用拳用脚都行,就是千万不可袖手旁观。”
    他这么一分派任务,竺忍和不败头陀全都赞成以及十分放心。
    竺忍指挥马家之人,守住两边窗户。
    其它的人亦各就各位,余下的本府捕快们可也不能不掏家伙列阵准备。他们由郑勇率领,五个人排出一字阵,声势浩大。
    要是小关没有乱讲,每次只放出一名贼人,那当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是郑勇等五人的想法。
    何况府门口还有援兵,他们验看过尸体,一定会赶快进来,说不定马上就会赶到,这时人手更多,其中又另有高手助阵,更是稳妥之极。
    所以那总捕头郑勇不但站得稳如泰山,气派很大。而其它的捕快,亦无不轩昂挺胸,人人如狼似虎。
    小关用钥匙开门,故意弄出声响,引起里面的人注意。这样,里面的人为了要看清敌友,必定不至于淬然涌扑出来。
    小关果然没有料错,库房铁门一打开,里面四个人八只眼睛,全都睁得大大望出来,但仅限于望出来而已。
    并没有其它行动。
    小关露牙一笑,向那暴庚残忍的老二招招手:“老二,快出来。”
    老二早已看见堂屋当中一字排列着的公门捕快,他虽是不把这些捕快放在心上,但又由于不认识小关,所以不免心生疑虑:“你是谁?外面那些家伙是干嘛的?”
    小关故意不悦道:“唏,老二你是怎么搅的?你不出来难道要我把门关起来?秦森和辛海客的名字你听过没有?”
    里面鬼刀哨的人一听秦辛二人姓名,顿时都消除了惊疑。这是因为他们深知这几个血尸门下高手,外面绝对无人得知之故。
    老二等于是奉命出来,这种安排连老大都不敢有异议。等到库门忽又关上,老大想抗议已来不及了。
    老二却可以反对:“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辛大先生和秦二先生呢?他们现在哪里?”
    这时他已瞧见屋角的李百灵、阿敢、阿菊等三人,也跟着瞧见另一边角落中坐得直直的竺忍。
    李百灵等三人,老二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但竺忍却使他大吃一惊,左肩上的飞刀伤势立刻疼痛起来。
    这是因为他左肩的伤势,乃是竺忍所赐。
    小关大声道:“老二,你是鬼刀哨第二号人物,平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现下那几位公差大哥要逮捕你归案,你怎么说?”
    这等事情还有什么说的?
    老二凶眼一转,不但已有决定,并且亦已付诸行动。
    他咆哮之声才发出,人已冲到郑勇等面前。
    莫看他左肩负伤,整条左臂动弹不得,普通人要是负了此伤,大概躺在床上,还会哼哼唧唧呻吟叫痛。
    可是老二仍然勇悍如虎,一刀劈去,硬砍对方三件兵器。
    金铁交鸣的震耳响声中,只见两名捕快不但兵器脱手,人也向后震飞,叭达连声摔跌地上。
    至于其中郑勇的一把长刀,居然没有脱手,人也只退了三步。可见得这个总捕头的确有点儿真材实料。
    那老二一冲开人墙缺口,便已急如风火冲出了正门。
    这家伙打的算盘是,只要今晚逃出此地,则报仇寻恨,十年未晚。所以目下虽然来不及杀死任何人泄忿,却也不必计较。
    在老二来说,这种决定已经是最宽大仁慈,同时又是最狼狈窝囊的了。假使不是竺忍坐在一角,老二不把任何挡路之人杀清杀光,那才是怪事。
    这时只有阿菊担心会被老二逃跑,至于那些公人们,目下人仰马翻的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到老二是否会逃走?
    老二像一阵风出了屋门,院子里倒也很光亮,可以很容易就看见一个老乞丐……不败头陀。
    不败头陀两手空空,连一根赶狗的棒子也没有,却拦在去路当中,面对着手提钩镰刀凶神恶煞的老二,还咧嘴而笑。
    虽然老叫化面上那道疤痕,使得他尊范极不堪领教。
    但笑和哭总是瞧得出来的,那么他为什么那么乐呢?难道他脑子有毛病,很喜欢看见拿刀子的人?
    老二在这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内,无端端地闪过小关的面孔。
    那小子也是满面笑容,好象捡到了黄金似的:“他奶奶的,这些家伙个个都是莫名其妙之至。”
    好在老二平生擅长动手而不动口,故此他倒也不怎么烦恼,刀光乍闪,锋利刀刃劈向不败头陀脖子。
    老二时常这样子一刀就砍掉对方脑袋,所以对他来说,讲话实在没有必要。而他的凶戾天性,也只有这样子才得到发泄。
    不败头陀一拳直出,宛如电闪雷轰。
    拳头和刀锋碰个正着,砰地一响,他的拳头居然没有被锋快刀劈裂,反而老二连退两步,还要打个转才消卸得这一记掌力。
    这等敌手天下罕见,老二当然从未遇过。
    但未见过并非等如不识货,老二急急又退两步,横刀待敌。
    “我的妈呀!这老小子使的分明是少林寺无敌神拳!少林寺几时出过这样子的一个老叫花?”
    不败头陀心恨对方残暴,也不打话,马步一跨,又是一拳迎面击去。
    这一拳毫无招式花巧可言,不过那重逾山岳的拳力,却绰绰有余迫得老二不敢向两边闪蹿,只能后退,以免被不败头陀趁他斜蹿之际,再加那么一拳,十步之内,绝难当得。
    老二这一退七八尺,人已到回到堂屋之内。
    不败头陀没有追入屋,因此老二心中叫声侥幸,一回身眼光四下一转,只见那五名公门捕快,只有郑勇横刀作势,还像个样子。
    其它的已骇得四下蹿逃。
    郑勇一定是面子挂不住,明知干不过老二,可也不能闭上嘴巴呆立不动,当下提气大喝:“哼,好大胆的贼人,竟敢逞凶拒捕……”喝声中跨步向老二迫去,动作却不敢疏忽急猛。
    老二凶悍之气不减,虽然门外的老叫化,以及屋内的竺忍,都实在惹不起。
    可是这个捕快居然也大呼小叫的,老二一口气就冲上来,凶性勃发,什么人都不管了。
    现在只要能杀死这屋内三几个人垫底,便不亏老本啦。
    今儿晚上碰上这么多高手,时运很背,老二自己也知道。但他本身却也是时下高手,一霎时之间,已决定了攻击的对象和步骤。
    那郑勇武功不俗,决计不是三招两式之内就可以杀死的。所以左方近墙的一名公人,才是第一对象。
    那厮的脑袋一刀砍掉之后,紧接就着反扑后面屋角那几个小伙子(李百灵、阿菊、阿敢他们),能杀死几个算几个,好歹也捞回一点本钱。
    他钩镰刀凶猛如恶豹,斜劈郑勇。
    外表上看起来,好象非得干掉郑勇才甘心。
    这一刀幻化出三道刀光,电疾劈出。
    老二果然没有料错,郑勇真有顽抗一阵子的能力,只见郑勇马步一沉,横刀对准当中的一道刀光,严密封御。当的一响,郑勇扎得那么坚实的马步,却也稍稍变形,禁不住连退两步。
    老二忽然如鹰隼般掠扑左方,刀光如虹如电,直取一名捕快。
    那捕快挥动铁尺招架时,但觉顾得面门,顾不得胸膛。
    总之自己也鲜明地感觉到破绽百出,实在封架不住敌刀,这一瞬间,全身打个冷震,整个人骇得瘫软倒地。
    他能够瘫倒于地,而没有身首分离,当然不是老二刀术不精,更不是老二忽发慈悲,而是一把小小飞刀电掣射到,锵一声震歪了老二手中之刀。
    这时老二按照原计划发动,舍下那公人,回身一跃,落在李百灵等人面前。
    李百灵等三人本是挤在角落里看热闹,现下被老二迎面堵住,自是无路可逃。
    老二一刀劈出时,小关可比鬼魅还快好几倍,无声无息已到了老二身后;而且,一只手已堪堪碰到老二后颈。
    但由于老二的刀忽然煞住去势,小关瞧得很清楚,所以手掌也陡然停住。小关并不是心软或其它企图而停手,纯粹是一种感应。
    他为了李百灵,的确什么杀人放火之事都敢做的,何况对方是罪大恶极的鬼刀哨的头子,他岂有手软之理!
    老二居然没有发觉小关已经迫近背后,而由于小关的掌力随念生灭,亦没有惊动老二。
    他横刀向李百灵推近一点儿,狞笑道:“好漂亮的小伙子,只不知你的命值不值钱?”
    李百灵装出骇然神色:“值钱,很值钱。你想怎么样?”
    “值钱就好办。”老二的刀闪闪生光,再向李百灵喉咙迫近一些:“叫一个人打开铁门,然后,我们兄弟走的时候,那两个家伙乖乖待在屋里!”
    小关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操心得过了分,因为别人可能还不知道,但他小关却清清楚楚,李百灵的武功,大概就算不超过他,至少也不比他差。
    李百灵连连点头:“好,好,我会很听话。你先把刀子拿开一点儿行不行?”
    “别罗嗦,快叫人打开铁门。”
    “是,喂,小关,你听见没有,快把铁门打开好不好?”
    小关先冷笑两声,声音甚是刺耳。
    “一点儿也不好,门一打开,这儿大概只有两位老人家活得成。如果只有老二一个人,我们收拾他还办得到,所以绝对不可以故他的帮手出来。”
    “对,对,照理说他的帮手绝对不可以放出来。”李百灵说:“可是我怎么办?他的刀对准的是我而不是你。”
    老二面孔更为狞恶暴戾,厉声喝道:“快点,快点。小关,你是不是要等到老子砍下这家伙一条手臂,才肯听话?”
    小关这时心中一下子已涌起十句以上的骂人脏话,第一句根本也已到了舌尖。
    可是这儿有李百灵,还有阿菊,都是女孩子,这些精彩的脏话实在不好让她们听见,更不可让她们学会。
    故此小关硬是忍住没骂,这一来反而把自己的肚子憋得鼓鼓的。
    饶是如此,小关却又不能不开腔:“好吧,开门就开门。”
    他边说边把那串钥匙弄出声响:“不过我先告诉你,老二,第一点是门打开了之后,你的老大他们现下不一定出得来。第二点,你刚才砍断过别人的脖子,又砍断了许多人的胳臂大腿,弄得一屋子都是血,所以我可没有忘记你的刀很锋利,也没敢忘记你很心狠手辣。”
    “没忘记就好,还罗嗦什么?”他老二声音凶戾中,稍稍透出得意:“快开门。”
    “好,我去开。”他真的走向库门,插匙于钥:“第三点我还未讲完,不过先看看第一点也好……”
    库门一打开,里面立刻传出老大声音:“老二,外面怎样了?”
    老二眼角余光看得见库门已经开,也看得见小关当门而立,当下厉声道:“快点儿出来啊!”
    “但这小子挡住门口,他是谁?”老大的话声有点儿奇怪,好象跳来跳去地说话。
    老大为什么不好好地站着说话?为什么要在库房里面跳来跳去?老二忍不住地转眼查看一下。
    但看来小关并没有奇怪动作,他只不过站在门口,还向库房内的招手而已。
    老二要是看得见库房内的情形,便完全不必疑惑猜测了。
    因为老大手持五尺长的沉重锐利钢枪,忽而扑向门口,忽而迅疾跃退,故此话声来去不定。
    老大这会儿自是绝无玩耍的兴趣,他当然极想以第一个冲出库房外。可是小关当门一站,只用招招手的动作,便使得老大冲不近去。
    一则小关手臂和掌指摆拂之际,已经完全封死老大钢枪任何拥刺的招数。弄不好钢枪一吐,便会被他抓住夺去。
    更有甚者,则是小关的奇异内力,有时迎面压来,重逾山岳,好像一下子可以把任何人压成面粉。
    有时则变成吸力,使人泛起陷入死亡阱网的可怕感觉。
    老大当然万分不愿被压得粉身碎骨,亦不愿自投于死亡之阱,所以他本能地躲避这些危险,于是出现上述那种忽冲忽退的现象。
    可是这么奇怪而又可怕情况,任何人都不可能常常遇到,换言之,谁也不会有丰富经验。
    老大如是,老二亦如是,故此老大根本无法一下子形容出来,就算勉强形容吧,老二也甚难迅即明白。
    此所以老大没有提及,而老二亦只好继续他的莫名其妙了。
    “这小子叫小关。”老二回答了一个老大已经知道的问题。
    “快点儿出来,外面还有两个老小子很厉害!”
    小关咯咯而笑,声音很像母鸡生蛋。
    这种笑声,通常是含有奸险无赖的意味。
    他接着说道:“老二,你看对不对?库门打开了,老大他们也不一定出得来,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出不来?”
    小关一边说一边不停伸长右手,作出各种招召手势。
    有时手掌向下,这是最正常最常见的一种招手姿势,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每逢要召唤一个人过来,必定是用这种手势。
    至于手掌向上的手势,则稍稍接近命令。例如警察叫一个犯人过来,或者客人叫侍者结帐等等,都常常用这种手势。
    当然,有些男人要女人走近一点儿,亦会使用这个手势,而这时便会含有浪漫的泗逗的意味了。
    还有一种横扫式的手势,命令意味更为强烈,例如叫鸡鸭离开它们的栏笼等便是。
    小关则是什么手势都用,变来变去。
    每一下变化,都能把老大迫得斜蹿或急退。
    正门外的不败头陀,屋内一角的竺忍,他们却都能够瞧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们不会像老二那般借懂迷惑。
    相反的,这两位第一流的前辈高手,心中之惊叹和震撼,简直有如山崩海啸,有如掀天浪涛!
    世上真的会出现这等人物?
    如此年轻,如此洒脱!重情尚义而又风趣胡闹,人生经验稚嫩,但武功才智却深不可测!难道长江的后浪,真已超越前浪?
    “老大,你们为什么还不出来?”老二气得须发皆竖,声震屋瓦。
    “这小子挡住我,你看不见?”老大也失去平日的阴险冷静,忿然大叫。
    小关接口说话,却岔到别处去了。
    “老二,你的刀很锋利没错,可是你怎能砍断一只无形的手?”他虽是把话题扯到别个地方,但内容却极有吸引力,使老二不得不聆听,亦不得不用脑子探究。
    “这就是刚才我要告诉你的第二点了。”小关又说:“第一点是你的老大他们可能出不了这道库门。而第二点,便是你的刀,恐怕砍不断那擦亮小伙子的无形手臂。如果你不相信就砍砍看!”
    老二这时总算听明白小关的话,暴民性子方自勃然发作时,那小关忽然关门上锁的响声,使他更如火上添油。
    刀光蓦地闪掣,那森森白刃已砍向李百灵手臂。
    这一刀淬然劈落,其急其快那是不在话下,更惊人的是劲道十足,大概连大木柱也可以砍断,细细的人臂当然更难幸免。
    李百灵没有让小关失望,她的手臂忽然已不在原处,故此老二的刀只砍中空气。老二直到现在这一瞬间,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这错误就是此地除了两个老家伙之外,敢情还有些年轻家伙也是惹不起的。
    老二手臂一麻,同时身子也被一股力道推得连退六七步,才煞得住脚。他明知此时已陷入极不利的包围网中?但还是先得抽空瞧一眼手背,才作其它打算。
    这一眼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敢情那筋粗骨大的右手背钉着一枚紫蓝色小针。而只在这一眨眼间,紫针针尖所钉之处,已出现一块比铜钱还大少许的黑印。
    这种情形莫说是在江湖打滚肆虐了多年的老二,即使是初出茅庐之辈,也一望而知乃是中毒现象。
    老二为人虽然残忍暴戾,动不动便砍下别人的手脚甚至脑袋,但对自己,可没有这么大方了,刀光一闪,老二左手手背连皮带肉削下来薄薄的一小块。
    说实在话,老二本也不至于小气得不肯多损失一点皮肉,但无奈的是那毒针所钉的位置是手掌背面,这处部位,就算是很肥的人,也不会长很多肉,老二这一刀,其实已经是尽量贴着骨削的。
    这之后,老二极迅快地衔刀于口,腾出手点住腕间穴道,使血液停止运行。
    小关发出吃吃笑声:“老二,你是小器鬼,连一只手都不舍得,迟早连老命都保不住。
    ”
    老二一听,深感小关之言十分有理。
    但目前还不忙这一宗,先想法子逃出此地最重要。
    他这凶人自有恶计、猛可疾扑一名捕快。
    这是因为堂屋内原先还在的几个马府家入武师等,已奉竺忍之命全都打开窗户逃了出去。
    剩下来端坐如山的竺忍,老二是决计不肯去惹他的。
    至于小关和李百灵,也是不惹为妙。
    故此老二可以逞凶的对象,便只有那五个公门捕快。而在这五人之中,那捕快头子也要剔除。
    老二深信只要能抓住任何一个捕快,用利刀架在他脖子上,定可胁迫得众人不敢出手,非得让路由得他扬长而去不可。
    不过一个捕快的份量有限,所以老大他们的问题,便只好不管了。
    老二迅悍如豹,一下子已扑到靠近大门边那捕快身前,钩镰刀挥处,那捕快手中的单刀锵一声脱手飞掉。
    那捕快亡魂皆冒,本能地赶紧藏头弯腰躲避人家第二刀。这种躲法拙劣无比,老二根本可以一刀就砍掉捕快的脑袋,要不然一脚把他踹翻对付之法亦不可行,因为他的左手,己不能使劲发力把对方揪起来。
    所以老二只好等那捕快站直,才能够用刀顶住他要害,或者把利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捕快偏生作怪,一声跌倒。
    还不止这样,居然又唰一声擦地滑开寻丈。这时老二当然就更加无法实行他胁持人质的计划了。
    不过老二的表情,只有愤怒而没有疑惑。这是因为他已看见那捕快,是被一条长达八尺的锁链,系住足。
    故此那捕快的摔倒和滑走,都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亦不是他自己办得到的。
    老二凶睛盯住刚进来拿着锁链的人,心里好想一刀把这家伙斩成两截。但老二没有付诸行动,这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刀必定不能奏功。
    他认得人家手中的兵刃,乃是专出名捕的正义门的独家兵刃封神链。
    假如正义门出身的捕快,有这么容易被人一刀斩成两截,老早就会在江湖中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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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买命金
    那人便是安庆府总捕头宫道,他虽是曾被海南毒府的高手符云三击败和莫落,但符云三的恶毒剑术,以及他个人造诣,高过老二不少。
    而当时连符云三也不能在五七招之内击败宫道,以此推论,老二更加办不到。那符云三办不到不要紧,但老二却是大大要紧之至。
    老二现在除了一两招之内,能够胁持一名人质在手,才可以逃命之外,大概已没有其它的路可行。
    宫道眼如毒蛇,紧紧盯住老二,但所说的话却是向小关而发。他大声说:“小关爷,恕宫道无暇行礼!”
    小关悠悠应道:“不客气,先办公事才对。”言下之意,显然宫道要向他行礼,乃是十分应该的事。
    竺忍和一干公门捕快们,听了无不为之目瞪口呆。
    小关又道:“老宫,你的对手是鬼刀哨的老二,外号小气鬼。他的人虽然小气,但刀法凶得很,你得小心点。”
    宫道讶道:“我没听过他有这个外号,小关爷你有没搅错?”
    小关又笑得像母鸡生蛋,咯咯连声。
    这笑声老二听得极不顺耳。
    小关道:“这外号是我送给他的。他左手中了毒针,居然舍不得砍下那只手。但他砍别人手脚,却好象割稻割麦一样。”
    宫道顿首:“好极了,只不知那是什么毒?要多久才发作?”
    这种对话,内容不论真假,最感兴趣的人当然是老二。故此他明知道有上当可能,也还是要听一听的。
    小关又发出令人厌恶(老二而已)的咯咯笑声:“快啦,快发作啦。老二的左手现在已经麻木,你叫他动动看。”
    老二哪须宫道再讲,立刻已动动左臂。
    宫道皱起眉头:“不对,小关爷,他左臂还会动……”
    小关一看不能信口开河下去,只好转向李百灵:“小家伙,你的毒针是不是失灵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二当然要听下去,所以压刀不动。
    李百灵回答道:“那是你自己记错了地方,我这千妙刺妙用无穷,老二现在摸摸左脚踩,一定发觉又麻又痒,这证明毒力已刚刚过了手腕。等到膝盖摸上去会麻痒,那便是毒力过了手肘……”
    老二赶紧衔刀腾手摸摸左脚脚踩,手指一碰到那部分,顿时全身既像触电,又痒养攻心。
    那种滋味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总之,老二怪叫一声弹起几尺,口中衔着的那把刀掉坠地上,他也不管了。
    宫道看见小关的手势,所以没有趁机出手。
    老二咬牙忍住那种可怕的奇痒,赶紧抢拾钩镰刀在手。
    小关好象很好心地提醒他:“老二,别急,等一下再看看膝盖怎样,就知道那什么千妙刺灵是不灵啦!”
    只不过在老二立场来说,怎么可以拿自己来作试验品?故此他心中狠狠咒骂小关时,又一咬牙挥刀砍向左手手时之处。
    叭达一声,一只左手齐肘连血掉落地上。而这时老二又以口衔刀,腾出手疾点断臂伤口四周穴道,以制止流血。
    这时也没有人趁机动手。
    反而小关挥手作势,把几个捕快全赶出屋去。
    那些捕快们一瞧鼎鼎有名的宫道也乖乖听命,谁敢不听?于是宽大明亮的忝屋内,便剩下寥寥几个人。
    小关摇摇摆摆走近老二,等到老二以汗巾扎住伤口之后才开口:“老二,你刚才砍断了很多人的手脚,还有一个人的脑袋。现在你虽是也丢了一只手,但这笔帐,好象还算不过来。”
    老二提气聚力,横刀狞锐小关,看来仍然凶悍得很。
    小关摇摇头:“没用,老二,对我再凶也没有用。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黄金白银。第一步是辛海客的那一千两黄金。辛海客亲口告诉我,是一千两黄金,存放在永利银庄。他还说,你或者老大任何一个,都可以签名画押提出来……”
    老二已经变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不但讲得出数目,还指得出银庄字号,已经足以证明真是辛海客的无疑。何况连什么人可以提取黄金,都全无差错,当然更不必疑惑了。
    但为什么辛海客会把黄金给他?如果双方有关系的话,小关这家伙为何帮别人对付我们呢?
    总之,老二的思路已被小关完全搅乱,任何一件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才对。
    小关再走近老二,已经进入五尺之内。
    这是正身肉搏的圈子,通常武林高手对这种距离都极之敏感,必定会立刻崩紧所有神经,发动全身细胞,以应付任何情况。
    但老二仍然有点儿发楞样子。
    小关伸手摊开手掌:“快快签写银票,辛海客的一千两黄金,那是他的买命钱。”
    老二身子一震,瞠目反问:“买命钱?”
    “对,要不然,他哪还有命赶去新郑见墓主?”小关故意又多透露一点。
    那血尸席荒在新郑的消息,秘密无比。老二连属下也不让知道,可是小关不但知道,还好象不算怎样一回事的样子。
    这一下老二真的傻了眼,丢下利刀,掏出几张银票。
    李百灵真是乖巧玲珑之极,这时居然变魔术似地丢了一支水笔过来。
    小关接住递给老二,只摇了摇头,却拒绝去思索探究那李百灵几时准备好这支水笔的。
    老二在银票上写上黄金一千两,又签好名画了押,大大方方交给小关。
    小关细细瞧过,手指弹一下银票,道:“行,我保证辛海客活着见到血尸席荒。咱们出来混的,讲究的是一言九鼎,绝对不能失信。”
    老二脑子仍然有点儿迷迷糊糊,不过有关他自身的安危,却又不会忘记。
    “小关爷。”他学宫道对小关的称呼:“我呢?我怎么办?”
    小关真的想一下,才道:“你,还有老大他们,一共四条人命。如果你献上你们那三四千两黄金积蓄的话,或者还有得商量!”
    “吓!要那么多?”老二面色都变黄了。
    “不多,一点儿也不多。”小关笑吟吟地,声音却很诚恳:“你想,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对不对?”
    “对是对,但你真能保证?”
    “当然可以。”
    小关声音表情都变得十分严肃:“老二,你是老江湖了,你想想看,他们存放在永利的黄金,官家若是知道,你猜有没有办法没收充公呢?”
    老二一听很对,只好点头。
    小关道:“所以,你不如拿出来买几个月的命。至少三个月,我保证。过了三个月,你们活得成活不成,不关我事。”
    这话也对,谁能担保别人一定活到七老八十?
    有三个月时间,情况自是大大不同。
    老二四瞥一眼,只见那竺忍好象戴了面具,全无表情,在老江湖眼中,一望而知他乃是表示没有听见,亦不干涉之意。
    老二咬咬牙,忍住伤痛,赶紧又签了一张黄金三千两的银票,交给小关。
    小关仍然很老土地瞧看一阵,才弹一下那银票,再揣入怀中。
    他的笑容忽然变得狡猾而又含有恶意,望住老二:“你听着,这些黄金,我会想法子补偿给那些你害过的人的家属,我小关一两也不要,这是第一点。”
    屋角的竺忍嘴角两边冷峻的纹忽然消失。
    门外的不败头陀也欣然微笑一下。
    小关又道:“第二点,我只保证你活三个月,但我绝不保证你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声音越来越凶冷,显然开始冒火:“像你们鬼刀哨这种无恶不作之徒,死他妈的二十次还嫌少,我小关怎会放过你们?”
    老二既骇又怒:“什么?你不放过我们?你拿了我的钱……”
    “去你娘的蛋。”小关仍有节制,不敢骂得太脏:“这些钱是你们正正当当赚的?你们可以杀人抢劫,我为什么不能冤你们一下?不过,你听着,三个月的寿命,我还是守这信用的。不然的话,我跟你们这些混球又有什么分别?”
    老二怒叱之声挟着刀光,疾砍小关双脚。
    这一招“盘根错节”本来并不适合出手第一次进攻之用,但老二乃是先在地上捡起刀才可以攻敌,所以用这么一招反而水到渠成,威力倍增。
    小关的微笑,冷酷得不像是人类。
    对别的凶徒会不会这样冷酷他不知道,但对老二,小关亲眼看见那些冷血暴行,所以绝无怜悯……
    小关看见他划劈而来的宛如匹练的刀光,其中竞有两点十分软弱无力,于是他稍稍跃起,一脚踏落。
    那快逾闪电的刀光,竟然快不过小关的脚,被他一踏,顿时光消芒散!
    老二的钩镰刀像破菜刀般黯然无光,呛啷啷掉落地上。
    这只是刀的命运而已。
    至于老二这个人,另有问题发生。
    他握刀之手不但虎口进裂见血,拇指和食指骨头也断折了。这一点问题很大,因为他从现在起已不能拿刀杀人。
    从另一角度来说,亦即是他不能抵抗仇人追杀。
    小关提高声音:“老宫,进来拿人。”
    宫道应声大踏步入来,先向小关道谢一声,才转眼冷冷盯住老二:“你束手就缚呢,抑是还要比划一场?”
    小关接口道:“老宫,他最少还有三个月性命,这一点你可得替我保持信用!”
    “行,至少三个月。”宫道答应得全不迟疑。
    这一点其实小关刚才已算过,由入狱审讯直至处决,非有三五个月之久不可。这便是他肯答应这个条件的原因。
    老二怒声咒骂!小关很有一套。
    他厉声喝道:“闭上你的狗嘴,否则我叫人拿粪便塞住你嘴巴!”
    天下大概没有人不怕吃粪的,老二马上闭嘴。
    宫道点了他的穴道,着人拖了出去。
    然后,小关去打开库门。
    这次他不再拦阻老大冲出来。
    角落里坐着的竺忍挺身行出,迎面堵住老大。
    竺忍话声很坚决:“小关,这个交给我。马府十几个人又死又伤,我不出点儿气一定睡不着。”
    小关反手一掌,把一个想跟出来的鬼刀哨分子迫回库房内,一面应道:“竺老请便,我没有意见。”
    老大手提五尺钢枪,神情阴森,先转眼查看四下情况,地上的一只断手和血渍,立刻使他脸色大变。
    他一直未领教过竺忍的绝学,故此还向竺忍瞪眼:“是你这老鬼干的?我那兄弟的人呢?”
    竺忍并不开口,表情深峻,横持折扇,绕向左方。
    这一来,便封死了这边窗户逃路。至于对面的窗户,有李百灵在近处,当可无虞敌人脱逃。
    于是。在表面上,老大从大门夺逃乃是最佳途径:
    老大当然不知道大门的黑暗中,竟隐藏着一位前辈一流高手不败头陀。这时一见有机可乘,立即有如流星弹丸,疾射大门。
    谁知那道敞开空荡的门口,有一股无形无声的巨大力量封得死死的。
    老大一撞上去,竟被震退六七步。老大这一下知道情况极之不妙,但仍不死心,急急提一口真气,再度冲去。
    这回他手中钢枪先行戳出,一招“惊鸟投林”,以坚锐之势去破那堵无形墙壁。
    老大的反应机变,的确属于高手级境界。
    因为任何再强大的内力所布成无形墙壁,一定挡不住这集中于一点的锋锐攻击。就算老大的身形受阻,他的钢枪却一定可以刺出门外。
    门外黑暗中的不败头陀自是洞烛老大用心,微晒间食指中指交叠隔空点去,一股内力由指尖射出,就像劲箭离弦,却是有声而无形。
    老大但觉枪尖刺中另一支极锋锐的枪尖或剑尖,不但刺不过去,还被针锋相对地反震得两腕酸麻,□□□又连退六七步。
    竺忍折扇虚点一下,扇风锐如刀剑直取敌颈。
    老大骇然缩身斜闪,眼前一花,竺忍己站在他面前四尺之处;竺忍面色很冷,眼光所表达的愤恨连白痴也会晓得。
    老大迅即摆出门户,枪尖对准竺忍。
    “你是谁?门外那人又是谁?”老大问:“你们最好先问清楚咱们的后台是什么人,免得弄得不可收拾!”
    竺忍不喜欢讲话,所以仍然冷冷瞪住对方。
    小关却不甘寂寞,哈哈大笑,道:“竺老,这小子八成儿吃错了药,胡涂得以为古墓血尸可以唬住你老人家……”
    他一边说,一边施展出阿修罗大能力无上奇功,指戳掌拍,迫得库房内那两名鬼刀哨属下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更别提要冲出来了。
    老大打个寒噤,因为从对方的反应中,他已可以肯定情势比他所想象中的更糟糕百倍。
    然而老大深心里却又当真很不服气以及不相信。他不服气不相信的是:这屋子里的人,难道个个都有本事赢得我?
    在这屋子里,现在可以看得见的一共有五人,一是竺忍,二是小关,三是李百灵,四和五是阿敢、阿菊。
    老大没有完全猜错,此屋中显然那阿敢和阿菊定不是敌手。可是老大却在小关和李百灵这两人身上犯了大错。
    他不但没能瞧出小关、李百灵赢得他,当然更瞧不出连竺忍都比不上这两个年轻人那么可怕。
    老大另一个错误,就是选择李百灵、阿敢、阿菊为对象。
    这一点错得跟老二一样可悲。
    小关的位置角度,恰能瞧见老大的表情变化。
    那老大眼珠子一转,加上吸气沉马的动作,小关已幻想出老大的手背甚至嘴巴上钉着一枚毒针的景象。
    小关立刻大喝:“老大,别妄动。”
    这是由于竺忍讲过要亲手斩下老大的手,算是替马府出一口气。所以老大这家伙想抽冷子攻击李百灵,这事自是不可任之发生。
    “老大,你想用铁枪硬顶竺老一记,趁机转身扑角落那边的三个小家伙,你这个算盘,简直他妈的愚蠢得要命……”
    小关一喝一说,老大为之骇然凝身不动。
    第一点是小关呵斥声,震得他真气稍散,心魂欲飞。第二点是那些话的内容,已显示出小关的眼力,可以洞烛他想攻击的对象。
    “你竟然笨得不会想一下,老二难道不会使用这种手法?既然他已失败,那么你凭什么会成功?”
    小关继续指责:“你想想看,假如那几个人不能自保,我们会让他们留在这里?你睁大眼睛瞧瞧,连公门捕快都躲出去了,为什么他们还在?是不够时间逃出去?抑是都走不动?
    你瞧,你是不是蠢材?”
    老大完全没有法子驳斥小关道理。
    他只能以干涩声音问:“你为什么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小关说。
    他像很够义气似的:“因为这位老人家想亲手修理你,所以你何必往别处送死?再说,假如你逃得过竺老兄手底的话,我保证我不向你动手。”
    老大总算有七八分了解目前的局势了。
    他二话不说,马步再沉下两寸,膝盖尖所向方位稍稍移动了一点儿。内力也聚集于枪尖,变为全力针对竺忍。
    “这样才对。”小关大声评论:“老大你除了击败竺老兄之外,别无生路。”
    老大发出震耳一声大吼:“杀……”五尺许的短钢枪,以千军万马冲杀之威势刺出。那枪头上的强厉劲道,当之者若是平常人,早在枪尖及体以前,便已七窍流血死亡,而人也至少飞出丈许才坠地。
    竺忍折扇凝神点出,神功由扇尖激射,其细如线。
    这一线极细极纯的惬清神功,射入对方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来的力道内,竞不是石沉大海,而是立竿见影。
    顿时由战云弥漫,一下子变为天高气爽。
    厅堂内霎时寂寂荡荡,好象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门外不败头陀喝彩道:“好,好,太清神功名不虚传,肃冷杀伐之意,也消融于天地无边的盎然生机之中。”
    竺忍左手似动非动,光华闪击一下。
    老大立刻痛哼一声,接着钢枪坠地,发出一片震耳声响。但见老大一只右手,已连同钢枪以及大片鲜血,落在砖地上。
    小关大声招呼:“老宫,还不进来拿人,更待何时?”
    宫道人随身现,一跃落在老大面前。
    老大面色如土,一言不发,背转身子。
    宫道出手点了他穴道,迅即带了出去。
    午餐既丰盛而又精美。
    而且由于只有小关、李百灵、不败头陀和宫道一共四个人,所以小关看来看去很畅快,不觉多吃了不少,以致肚子感到发胀。
    小关拿开酒盅,不让宫道添酒,另一只手拍拍肚子:“老宫,已经酒足饭饱,这是老实话,一点儿也不能假装!”
    不败头陀领首同意:“小关说得有理,任何人都可以有两条心,但肚子却只有一个,饱了就是饱了,多一些也是盛不下去的!”
    李百灵皱皱鼻子:“哼,两条心也可以。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有两条心。这是什么话?简直不公平之至!”
    不败头陀笑嘻嘻瞧她:“你也可以有两条三条心呀!”
    小关赶紧抗议:“不对,女孩子说什么也不可以有两条心,肚子倒不妨多上一两个!”
    说到肚子,小关忽然幻想那李百灵挺着一个大肚子的样子(当然这个大肚子是属于他的),当下不觉咯咯而笑。
    李百灵瞪眼向他:“笑什么?”
    以李百灵的智能聪明,实在有可能晓得小关的幻想。
    小关吃一惊,心知惹怒她不得,连忙陪笑脸:“我笑一笑总可以吧?你别那么凶好不好?”
    小关立刻使出转移目标手法,伸手拍拍宫道肩膊:“老宫,你好像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们,否则你不会不让竺老兄和阿敢参加。老实说,这么多的好菜好酒,再来五个人也吃不完。所以,你还是赶紧从实招来。”
    小关这一招果然灵验非凡。
    李百灵立刻放过他,转向宫道:“小关讲得对,你这几天打听到什么秘密消息?是不是打算找我们帮忙?”
    宫道定定神,表情肃然,才缓缓开口:“是有一个很可怕的秘密消息。但是不是跟你们有关,或者是否也都牵涉到我,还不知道。”
    他稍稍停歇一下,又道:“那个把玉屏风交给小荷花的人,我已经查出来。他当时自称姓龙,事实虽然不是,但这个龙字却大有关系。
    “原来他就是霜龙公子,这个名字……唔,看来除了不败大师之外,小关爷你们都不知道。”
    不败头陀是听到霜龙公子名字时,双眉微耸一下,所以宫道猜出他晓得此人来历。
    小关疑道:“这家伙很厉害么?但就算他很厉害,与咱们何干?只有你老哥抓不到凶手才伤脑筋呀!”
    宫道摇摇道:“不,他要的是奈何丹,而听说奈何丹这宗物事,跟西藏的喇嘛有关。我记得那天我见过一个名叫龙智的人,据说来自西藏。这么一来,事情好象很复杂,也好象牵扯上了。”
    小关道:“我还是不大明白。奈何丹这个名称你可以听小荷花说过,但龙智活佛,谁知道他来自西藏?”
    “你忘了那些要搜身的公人?其中有些是假货,为什么会有假货呢?”宫道反话。
    小关没得话说,宫道却还有话:“小关爷,还有那个被你一把掌打倒的符云三,他是海南府高手。
    “据我调查所知,他一方面为了想伺机找回万寿匣,另一方面,他也是霜龙公子的帮凶。
    “小荷花的弟弟所中的毒,便是他下的手。
    “再另一方面,万寿匣之所以会出现,我问过张天牧大人,敢情作用也跟那玉屏风一样,想以此宝换取奈何丹消息。幕后人便是当今权倾一时的马贵妃!”
    事情忽然这么多以及这么复杂,小关一时只会眨眼睛。
    李百灵笑一声,使气氛缓和不少。她问:“告诉我,第一,霜龙公子是谁?第二,你如何获得这许多内幕消息?”
    宫道立刻回答:“先讲第二点,我向师门求援,李仙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敝门在查访消息方面,以及传递快讯方面,真有那么一点儿本事。在查访消息方面,有两组人马负责,代号一是眼报神小组,一是耳报神小组。他们的确有两把刷子。”
    不败头陀颔首同意:“这话没错,连敝寺也时常跟他们正义门交换消息,别的家派帮会更不敢不买帐了。”
    “关于第一点。”宫道接下去说:“那霜龙公子乃是近五年来才崛起的高手,此人冷酷狡诈,武功极高,时时做出奇异之事使人觉得他不是人而是魔鬼。所以由去年开始,他已经被列为当今天下三大恶人之一。”
    不败头陀补充道:“对,前年只有双恶,去年加上这厮,变为天下三恶。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比昔年的血尸席荒有所逊色。我本来颇有疑惑,疑的是何以血尸等凶人未除,近年又出现这样可怕的恶魔?直到现在,我看见小关和李百灵,这才恍然心安,敢情道长固然会魔高;但反过来说,魔高了道也会长的。”
    小关赶快摇手摇头:“不,别把我算进去,我小关算是哪一棵葱?”
    他瞧李百灵一眼,又郑重道:“你,小家伙,你也不算葱不算蒜。总之,你身体未养好之前,什么都不算!”
    “我算是人总可以吧?”李百灵向他婿然一笑:“说真个的,假如那个可怕的霜龙公子找上我们,那怎么办?”
    小关向她咬牙发狠:“别挤兑我,你要是躲起来,天下那么大,谁找得到我们?”
    小关的狠相满可怕的,不过不大可靠。
    这一点李百灵当然十分清楚,所以她并不担心小关不肯见义勇为,反而担心他闲事管得太多,不免危险丛生。
    为了这点,李百灵发自衷心地深深叹息一声。天下很多事情往往会是表面和内容相反。
    例如外表正直的人,内心却掐曲卑鄙;而外表横蛮或懦弱的人,却多的是为正义挺身而起之士……
    宫道心情沉郁,不停地转动手中酒盅,叹道:“虽然安庆府血案是霜龙公子派别人下手,虽然我可以抓到那些凶手定罪,但幕后元凶却逍遥法外……”
    宫道心中所想及的幕后元凶,便是那霜龙公子。宫道之所以有这番感叹,原因是在法律上,他很难证明霜龙公于是幕后唆使的人。
    故此纵然抓到那一帮出手杀人抢劫的凶徒而加以定罪,可是,霜龙公子本人仍未受到应得的惩罚制裁。
    宫道心中的不平和忿恨,在凛烈眼神中表现出来。
    李百灵一眼望见,芳心不禁为之一震。因为她不但看得出宫道内心那股正义的愤怒,还看出他不惜牺牲的壮烈精神。
    男人的壮烈,意味着勇敢和死亡。
    这本是悲剧,可是却又最容易挑触起女人天性中的温柔,使她们深深同情,甚至倾倒。
    连李百灵竟然也不能例外。
    她轻轻唱叹一声:“那么可恶的人,又是主谋重犯,”她向宫道说,“你当然不肯放过他,我们……”
    小关话声在间不容发之际插入来:“我来说,我知道小家伙心里有点难过,因为我们都帮不上忙!”
    宫道苦笑举杯敬酒,大大喝了一口。
    他道:“这是我们那些吃公门饭伙计们的责任,小关、李仙子诸位确实不必趟这等浑水,老实说,你们就算想拔刀相助,我也不一定答应。”
    小关忽感不满,立刻反唇相讥:“为什么?莫非你还想来公平决斗那一套?这种锄奸去恶的事,人越多越好才对,不败头陀你说对不对?”
    不败头陀感到李百灵的目光,极似锋利之剑,又似是春蚕之丝,这使他那张平凡的脸孔,稍稍起了变化。
    不败头陀现在看起来好象忽然轩昂很多,透出含有傲然的神采。
    李百灵知道不败头陀是被她的目光引起这种变化的。
    李百灵当然更加知道,使不败头陀雄心陡奋,使他侠气忽发的,并非当真是她自己的目光。
    而是多少年前,有过那么一对相似的眼睛和相似的目光,蓦然重见,勾起烈士暮年的壮志……
    李百灵替不败头陀添满了酒,自己也斟满酒杯,双手捧杯相敬:“为了永不消磨的英气,为了至今犹存的雄风!”
    不败头陀一口喝干,神采更见飞扬。
    小关紧紧闭住嘴巴,因为他发现这个头陀和这个美女,竟是存在着一种甚深难言的默契了解。
    这种感情,已非复是一般世俗之情怀。
    小关既不敢亦不愿打扰他们。所以现在就算有人拿刀子搁在他喉咙上,也休想使他讲出一句无理歪缠的话。
    李百灵再斟满不败头陀的酒杯:“这一杯为了珍贵美丽的人,为了逝去不返的往事!”
    不败头陀一仰而尽,眼中光彩,微有凄凉之意。
    李百灵又为他斟满一杯,含笑盈盈:“这一杯,我陪你。”
    不败头陀问:“这一杯为了什么?”
    李百灵毫不迟疑而言:“为了世间一切可歌可泣的事,为了所有悲哀与想念!也为了强大无伦莫与争锋的命运力量!”
    小关举杯相陪!
    宫道不觉也这样做。
    这是因为这一杯酒所涉及的内容,范围包含有古今中外,任何人都不能幸免。故此他们两人自动参加,竞无丝毫杆格。
    每个人深心中的感动,由灿烂顶点,慢慢恢复平淡。
    大家的神色,便也回复正常。
    于是,人世间的正常问题,于焉浮现以及展开。
    “老宫,我问你,”小关盯住宫道:“为什么缉捕那霜龙公子的事,你甚至不肯让我们插一腿?”
    小关既然还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可见得他十分关心。这一点跟他表面上的聪明作风大相矛盾。
    宫道感激地瞧他一眼:“我跟你们不一样,这里面还有些罗嗦理由,你难道真想知道?
    ”
    小关左手拿起酒杯,左手一拍胸口:“说,别婆婆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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