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驮香鱼
    李百灵声音如黄鹂初转,极是悦耳:“宫道兄,你何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宫道颔首,面色变得十分严肃:“我,身为公门捕快,对于违法的人,全力缉拿归案,当然不会迟疑,亦没有疑问。但你们却不同了。”
    小关摇头反对:“没有这个道理,难道我们就可以爱护犯法的人?”
    “不是这么说,只是说你们有权自己判断,而我却不必判断。”宫道泛起一个苦涩笑容:“我只要证明事实,只要证明有没有违反法律就对了。”
    宫道沉默时,没有人开腔。连小关也因为知道宫道的道理非同小可,所以除了轻叹一声之外,没有胡乱插口。
    宫道又道:“霜龙公子若是幕后元凶,我抓他绳之于法,当然是很应该的。但是,你们的看法角度又不同了。假使霜龙公子本心并不想杀人害命,只吩咐手下去抢那平安老押店的几件宝贝,以便换取奈何丹的消息,而更进一步假设,那奈何丹乃是霜龙公子非得到不可之物,否则他本人或者其它很多人会发生极大不幸。这一来,他的决心和做法,对或者不对,便很难说了!”
    小关一方面讶然得突出眼珠,一方面深沉地叹口气:“真想不到,老宫,你是不是时常为别人想这么多呢?”
    宫道苦笑:“有时候是的。”
    小关转向不败头陀:“头陀大师,瞧。公门中真有这种呆瓜,咱们拿他怎么办?”
    不败头陀缓缓点头,又缓缓泛起微笑:“小关,别发牢骚,像他这种人,各行各业都有的。而宫道也实在讲得很对,像霜龙公子和血尸席荒,确实不大一样。至少在目前来说,血尸的凶残肆虐,吸血练功,乃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但霜龙公子,起码他暂时对大众没有构成威胁,在法理上,亦必须证明。所以,我们不妨稍迟一步……”
    小关心念一转,马上露出雪白牙齿而笑,但这微笑却好象有点儿不怀好意:“头陀大师,这个问题是你的,不是我的,因为我记得你答应过。如果是伸张正义之事,你肯帮忙的。
    ”
    不败头陀摊摊双手,道:“好,好,你不讲我大概也不会袖手旁观!”
    李百灵叹气道:“瞧,你们这些男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会等着瞧你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更次,便是晨鸡韧唱的拂晓时光。
    前面大约两三里,便是一个市镇,目下还是黑沉沉一片。未灭的残灯,一定不会超过二十盏。
    在一般人来说,决计不可能发现前面这个市镇,但血尸门下高手辛海客可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辛海客在黑夜中,根本更胜于白天许多倍,无论哪一方面都是。
    辛海客停步在路旁树木阴影中。
    他的身体跟黑夜全无分别,莫说人类的眼睛看不见他,即使是嗅觉十分灵敏的犬只,亦休想嗅到他的气味。
    此是古墓血尸一派,在黑夜中另一种可怕绝技。
    但居然有人跟踪了他数十里之遥,此所以辛海客震惊之下,不得不停步查个明白。
    左边一条分岔小路,传来响亮推枝踏叶声,脚步甚是凌乱,这也是使辛海客感到奇怪而停步的原因之一。
    至于那个跟踪者,当然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辛海客首先看见一条人影,疾如飘风闪过。
    这一刹那,对辛海客已经足够。但见这个跟踪的人,瘦如枯竹,面庞狭长,身上名贵的丝绸衣裳摩擦时微微发出悦耳声音。
    此人大概三十余岁,手握一条马鞭,鞭杆长约两尺来,鞭身盘在掌中,长度不得而知。
    在这等时辰,又是荒凉旷野中,怎会有人摸黑急奔?
    那跟踪辛海客的瘦个子听见声响,立时生疑,猛地煞住脚步。
    转眼间,枝叶声响处,一条人影奔出大路。
    辛海客和那瘦个子都不禁一怔,因为这个摸黑奔走的人,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
    辛海客他们却又因为是老江湖,才会极之迷惑惊诧。试问在这等所在,这等时间,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怎会出现?
    那瘦个子凝神四下查听一下,没有其它异响。辛海客那种独门的飘忽微响,已完全听不见,这厮很可能已经走远。
    但不要紧,他们古墓血尸这一派,虽是诡秘无比,可是他们大白天多半不喜欢现身,总要施展埋魂藏尸大法,躲在地底泥土里。
    明儿多费点劲把他找出来就是了,那瘦个子心里这样决定,接着一晃身便有如风中飞絮般落在那少女面前。
    那少女差一点点就冲入他怀中,而当她发觉面前有个黑色人影拦住去路时,顿时骇得尖声大叫。
    瘦个子一伸手在她面颊上模一下,黑夜顿时恢复无边寂静。那少女虽然竭力尖叫,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很快就发觉这样作无声的尖叫根本无济于事,而且,那黑黑的人影好象对她并没有怎样。
    那么她叫什么呢?
    何况刚才叫了几声之后,情绪发泄后已经平复很多,并没有一开始时那么惊慌了。那么她叫什么呢?
    那少女在黑暗中尽力睁大眼睛瞧看对方,可惜还是看不清楚。
    不过,那个瘦个子以及远在三丈外的辛海客,却可以把她的样子甚至眉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脸庞略呈瓜子型,眉毛细而长,嘴唇鲜红而薄,眼睛不小,末端尖尖长长的,整个模样说来不美也不丑,但是那对眼睛,却是世俗一般所谓的阋花眼。
    瘦个子等到她抚胸喘息而又停止叫喊之时,才又忽然伸手摸她脸颊一下。这时,那少女才发出声音。
    她喘着气问:“你……你是谁?”
    “我是墨鱼,你呢?”
    “墨鱼,那是什么东西?我是林玲,人家都叫我阿玲。墨鱼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在这种奇异情况之下,居然还有些撒娇的味道。
    辛海客暗自摇遥头,他想象得出一定有不少男性被她的声音和态度所迷惑,以致发生一些可笑的事情……自作多情。
    这种女人世上多的是,她们并非对你有意思,可是她天生的姿态和声音,总会使你误会。
    当然,结果大多数总是可怜的男人被椰榆被取笑,而最可悲的是,自己还要承认做错!
    “墨鱼就是墨鱼,你不必再问。”墨鱼声音尽力显得很冷淡,可是连远处的辛海客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他又道:“你半夜三更乱跑乱闯,为什么?”
    林玲低低惊叫一声:“糟糕,我要赶到镇上,我要请胡大夫到我家……”
    “请大夫?为什么?是谁生病?”
    “是我的小侄子,好可怜,他才七个月……”
    墨鱼的笑声相当刺耳,因为笑声中连一点儿笑意成分都没有:“我的看法却不是这样。
    你有了婆家没有?”
    “婆家?”林玲被这骤然的,而又跟目前之事全然牵不上关系的问话,弄得楞住:“没有,我还没有订亲,你为什么问?”
    “我不喜欢被骗,你家里真的有个小侄子生病?”
    “真的呀,我干嘛骗你?”
    “那个小婴儿当真是你的侄子?”墨鱼又发出刺耳的、毫无笑意的笑声:“会不会是你自己的小孩子呢?”
    林玲现在总算有点明白对方问她有没有婆家这个古怪问题。
    但其实又并不是十分明白,因为她就算有婆家,那个生病的小孩子,仍然可以是她的侄子啊?
    墨鱼不徐不疾地伸出手去,林玲当然看得见他的动作,但尽管她极力尽快地侧闪,结果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墨鱼的手还是毫不匆急搭落于她左肩上。而墨鱼的手好象有魔法似的,一被它碰上,林玲全身就没有半丝力气。
    因此她只好用力尖叫,但才叫了半声,喉咙忽然有什么东西堵住,不但叫不出声,连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你若是答应不乱叫,我才让你发得出声音,不然的话,我让你活活闷死!”
    林玲一口气堵住不上不上,那种窒息得快要死亡的恐惧,使她极度慌乱和震惊。她拼命想点头,但可惜头部以至全身都不听指挥。
    在这最可怕的一刹那,忽然呼吸恢复通畅。
    林玲第一件事便是赶快大大吸一口气,这时才发现原来空气是这么宝贵可爱,而且平生又以这一口气最清新鲜甜。
    墨鱼的手仍然搭在她肩上:“小骚蹄子,你听着,我是有经验的男人。”
    林玲一时既不能发声回答,而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所以只点头表示她在听着。
    “假如你有婆家,这种半夜三更请大夫的事,应该由别人去做。假如是你的侄子,那么你哥哥嫂嫂或者别的家人做这件事才对。但为什么是你自己呢?我猜猜看好不好?”
    林玲现在哪敢说不?
    事实墨鱼也并非当真要得到她的同意。
    墨鱼径自说下去:“若果真有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儿生病,那么这个小东西,一定是你自己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他是个小野种!”
    墨鱼的推论,连辛海客也觉得很对。
    因为以林玲那种骚浪的声音和样子,大凡男人,都不免会觉得她已经不是那种自守,未懂人事的少女了。
    所以辛海客根本不理会林玲之事,他只专心研究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个墨鱼既然已跟踪他大半夜,远驰二百余里,他为何忽然放弃了跟踪,而对这个少女问七问八?
    墨鱼真的对这个少女有兴趣?
    他的兴趣真的大到可以放弃跟踪的任务?
    上述那些想法其实还不够深入,辛海客根本已经怀疑另一个对他本身极不利的问题。
    辛海客假设自己是墨鱼,奉命跟踪一个可怕的重要人物。那么我怎敢在中途,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讲些不相干的话而放弃任务?
    如果我敢这样做,当然必定另有所恃。
    那么我有什么可恃的呢?
    莫非另外还有别人跟踪,所以我暂时放弃也不要紧?
    这一点当然很可能,跟踪本来就是极需要高度技巧,以及极之困难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都用双线三线或者交叉跟踪的手法,以防万一。
    但假如我有特殊方法,可以找得到对方,绝对不怕丢失。若是如此,当然途中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息或者干别的事了。
    辛海客想到这里,不禁全身毛发倒竖。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墨鱼怎敢如此大意轻忽?
    况且,这大半夜下来,他的确已表现了特殊跟踪技巧,我的快慢和改变方向,都没有丢下他。当然辛海客并没有蓄意全力摆脱墨鱼,因为他还想多知道一点儿对方的秘密。
    因此,这个家伙必定有特殊办法,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此一结论自是对辛海客发生震撼作用。
    不过辛海客仍然小心翼翼四下观察,看看那墨鱼还有没有帮手作交替跟踪。
    这一点辛海客也不敢很肯定,因为这大半夜下来,在他心灵上隐隐约约有些异样之感。
    故此那墨鱼究竟有没有其它援手,目前尚在存疑阶段。
    “你有没有小心听我讲话?”墨鱼问。
    “有,有!”林玲已可以发声说话。
    “我听着。墨鱼大哥,你想怎样我呢?”林玲声音在惊魂未定之下,依然很好听,并且很有取悦男人的味道。
    “男人对女人会怎样呢?”墨鱼反问。
    “我……我不管。但我要赶快请胡大夫,你帮帮我忙行不行?”
    林玲的声音表情,的确真有桃花的魅力。
    墨鱼楞一下,问:“我帮忙?你要我帮忙?”
    “我求求你。”林玲的手抬起,搭在墨鱼手臂上,看来她现在根本不当他是什么恶人劫匪等等,只拿他当是男人:“墨鱼大哥,你帮个忙,让我快点儿请到大夫。我哥哥半身不遂,我嫂子生小子便挺不住去了!唉,唉,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墨鱼这会儿忽然感到自己掉在一个大浆糊缸里,四方上下部黏糊糊的,使他走不动爬不得。
    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奇怪情况和遭遇?假如这林玲没有胡扯谈,那么这一切都呈现得很合理。
    她的嫂嫂难产身亡,她哥哥瘫痪床上。她显然父母双亡,而又没有别的兄弟,她肯定是贫苦人家,所以没有婢仆。、因此,她半夜往镇上飞奔,实是很合理之解释,只因她一家除了她还可以走动之外,再无人可供役使。
    那婴儿只有七个月,谁能期望那小婴儿可以做这些事?何况根本就是那婴儿有病,他本身还能做什么?
    墨鱼怒力挣扎一下是指内心而不是肉体,才露出暖昧笑容,道:“走,回家去,我会治病,我先看看再说。”
    “可是还要抓药呀!”林玲说:“这一去一来,会不会太久了一点儿?”
    “不会。”墨鱼放开她:“你前头领路,不必管我。”
    林玲的家在山坡边,坡下有些田地。
    在夜里一时还瞧不出田地的肥瘦,但在北方靠着丘陵的泔地,却已可以断定不会是很好的泔地。
    她的家是木砖混合的一幢屋子,倒也不算狭窄破陋,前面还有庭园,可见得她家昔年一定有过热闹富裕的日子。
    林玲反身伸手扯住墨鱼手臂,指住有灯光的房间,说:“小囡就在里面,我哥哥也是。
    我们快进去。”
    墨鱼在黑暗中微笑,那是冷酷的、不怀好意的表情:“你的房间呢?是不是在另一边?
    ”
    “是的,我住在这一边房间。”
    “好,我们先到你房间。”墨鱼那种可怕的笑容更盛了,假如林玲有夜眼而瞧得清楚的话,她一定明白这个男人有什么企图打算。
    但林玲没有夜眼,她一下子想到这个男人可能先要配好一些随身药物之类的事情,所以毫不犹豫,拉着墨鱼先到自己房间。
    灯火剔亮之后,墨鱼的样子就瞧得极之清楚了,这个瘦瘦的男人,面孔很瘦而又黎黑,鼻子很尖,两眼微突。
    “你的容貌,不算好也不算坏。”墨鱼一面说,一面堂而皇之地伸手捏摸林玲的手臂,进一步落在她挺突胸脯上。
    接着,这只怪手移到林玲腰部,然后是臀部。
    林玲全身连移动一下也不能,故此当然无法躲避或推拒,而林玲又已经有过不能动不能叫的经验,所以知道这是对方魔手的力量。
    她也记得窒息得快要死去的恐惧痛苦,这会儿哪敢做声?
    “你的身体都很不错,结实和丰满。奇怪,好象没有什么男人碰过,就算有,次数亦一定很少。”
    墨鱼说话时,并没有停止淫亵性的捏模动作。
    接着忽然把她抱起,送上床铺。
    林玲僵直的身躯,内行人一望而知她穴道受制。
    故此谁也不能责怪她全不挣扎抵抗。
    不过林玲忽然发现自己还可以出声讲话,所以当她上半身衣服被扯开,露出雪白高挺的乳房时,她哀声求恳道:“墨鱼大哥,求求你,先救那小囡儿……”
    墨鱼眼光和双手,都在林玲白皙滑腻的胸脯上眷恋徘徊。但他呲牙而笑的表情,却很无情丑恶:“看着我,林玲,瞧清楚我的样子没有?”
    “我……我瞧清楚啦……”
    “我的样子,你绝对不会喜欢。所以我的一生,一直躲在墨汁里。”
    “墨汁?那是什么?”
    墨汁自然是乌漆马黑的意思,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咳……墨鱼作此想时,心中的确相当泄气。
    为什么女人时常这么愚蠢?例如连墨汁意思都不懂?
    但她们又为何有这么大力量?能够把几十岁的男人,当作男孩子般诱惑耍弄?
    距离墨鱼和林玲只有七八尺的窗户外,有一对碧荧荧的眼睛。
    在如此挨近的距离内,而又能够不被墨鱼发觉,以血尸门下高手辛海客来说,却也是合理之事。
    辛海客眼睁睁看着林玲,她的下裳在墨鱼黝黝的手下忽然完全解开。然后,墨鱼也扯开自己的裤子。
    辛海客不但全身纹风不动,连呼吸也没丝毫声音。
    那林玲的遭遇,他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反正这个看来很风骚的女郎,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大概已曾经历。
    而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算她这是第一次吧?但谁没有第一次呢?
    这是辛海客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但却不是说他全然无动于衷。辛海客本也看不惯墨鱼这样子欺负一个女郎他自己却可以例外。
    辛海客本想出手,可是这墨鱼显然不是凡庸之辈。假如一击不中,辛海客自己仍负伤在身,必须苦战一番的话,只怕那个小孩子,就是林玲急着要抢救的那个小孩子已经没命了。
    故此辛海客飘然离开窗户,耳中虽然听见林玲忽然发出的尖叫,却也不放在心上,径自去瞧另一边房间里的那个小孩。
    这是关于辛海客部分,还有另一部分,却是远在十几丈外的小关。
    小关本来一路跟踪辛海客,他一则跟踪血尸方面的人已有经验,二则远有李百灵的天香锁,绝对不怕辛海客跑掉。
    所以当他发现还有一个墨鱼跟踪辛海客时,惊讶之余,便改为远远跟着墨鱼。
    林玲被墨鱼拦住那一幕,小关在稍远处,虽不能见,却听得清。
    当时他认为墨鱼真会治病,至于他想怎样对付林玲,相信必定在治过小婴儿的急病才会展开。
    但那林玲一声声由声而低的尖叫,传到丈外的小关耳朵内,这时,小关才狠狠地敲了自己脑袋,骂自己一声混蛋,转眼间他已落在房间的窗外。
    这儿正是辛海客刚才站过的所在。
    林玲的声音只是低下来,并没有停顿。
    小关心中火发,但却又仍然记得墨鱼乃是高手,故此一点也不敢鲁莽,先向房间内查看清楚再说。
    房内有灯,而以小关的眼力,即使没有灯光也毫不妨碍。
    小关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一望而知这一男一妇正在干什么事情,也知道那男人为何活动得那么剧烈。
    小关现在要知道的是那个女的情况究是如何?因为他从那林玲呻吟声中,直觉地感到她现在似乎并不痛苦。
    小关退开几步,自个儿摇摇头,算是发泄了心中对林玲的不满,接着他跃到另一边房间的窗下。
    房内一灯荧荧,两张床铺。
    其一有个头发蓬松满面胡子的男人,半躺半坐,另一张床上,那装束诡异头发披垂的辛海客,坐在床沿。
    辛海客一只手捧着一个赤裸的小婴儿,另一只手按在这婴儿的肚脐上。
    婴儿身上的肤色白中逞青,四肢拳缩,眼嘴紧闭,乍看好象已经魂归天国。此是辛海客第一眼的印象。
    但辛海客可不是平常人,他并不作此肤浅的判断。
    辛海客他身为当今宇内邪魔外道之中的高手,当然绝不是那种装神骗鬼不学无术之徒可比。
    正因为他是邪魔外道中的高手,他肚子里的学问和玩艺儿才高明精妙。若是只会欺负人只会杀人,那肯定不会脐身高手之林。
    辛海客指尖才碰到婴儿身体,他极之灵敏的感觉,已测定这婴儿尚有暖气,心脏亦未停止,只是很慢就是了。
    通常这类小儿惊风痉挛的急症,若是没有适当救急药物,就算是大国手名医也只好干瞪眼,谁也不能予以责怪的。
    辛海客却毫不紧张,捧起婴儿,一手按落婴儿肚脐上,内力从掌心传出,一转眼工夫,婴儿四肢伸展放松,呼吸加强。
    再一转眼工夫,那婴儿全身肤色已由青白转为正常。
    不过这时问题又发生了,那婴儿一恢复正常,忽然哇哇大哭大叫,手足乱挣。
    辛海客拍他哄他都不成,心中不耐,气得真想施展魔功伸出那对獠牙,把婴儿的血吸干算了。
    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辛海客虽然吸过许多人血,可是这个婴儿却似乎有点儿不同,大概是因为这婴儿这条小命是他救回之故吧?
    总之。他不但没有伸出獠牙,反而极之难得地笑了笑,摸出一颗丹药,塞入婴儿嘴里。
    另一张床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开口:“多谢你,恩公,小儿想是饿了!”
    辛海客被这一声恩公,叫得浑身不自在。想他这一辈子几曾做过好事?怎可能有人叫他恩公?
    不过,那婴儿的父亲自身也病得快死,倒也不便掐死或者怎样他!
    辛海客丢开心中懊恼,眼光一转,看见床头木几上有碗米糊之类的东西,料是婴儿的食物。
    当下一手拿起,掌心内劲透出,片刻工夫,碗中米糊已经变得暖热。
    辛海客感到不满意而又有点儿担心,因为若在往常,这小小一碗米糊,应该是弹指即热。但现在伤势未痊,功力方面所受的影响,于此可见。
    这类属于三昧真火的极上乘内功,有明阳之分。
    辛海客本是属于阴、冷、柔、诡这些路数,但这并不是说他就完全不必顾及阳刚境界的三昧真火。
    若是完全只有阴冷而没有一点儿阳暖,他老早就变成冰冷的僵尸。
    辛海客的指甲比常人长得多,故此不必费事找筷子汤匙等东西帮助。
    他一面以内力帮助婴儿全身机能更为活泼旺盛,一面喂食。那婴儿果然以惊人速度咽下了那碗米糊。
    辛海客如释重负地透口大气,把婴儿放回被窝内。现在总算是大功告成,可是在感觉中,竞比杀十个人还辛苦得多。
    辛海客的手不同凡响,一拍两拍,那婴儿己恬然闭眼睡着了。
    他那红扑扑的脸蛋儿,柔软细小的嘴巴,白嫩嫩的皮肤,以及安详满足的神态,构成一幅极美的图画。
    辛海客竞也禁不住摸摸婴儿的面颊,才站起身。
    另一张床上那男人眼中充满感激,但他本是村野之人,不擅言词,只会喃喃连声道谢。
    辛海客看看那男人,又看一眼那婴儿,忽然掏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血红色的丹药。
    整个房间马上弥漫一种奇异的香气,是那血红色的血精丹发出的。
    此丹乃是以不少人畜血液,再以古墓血尸独门秘功提炼这些血液精华当然还加上不少珍异药材制成,费时甚久,可说极为珍贵。
    虽然这血精丹不能立刻治愈辛海客本身的内伤因为那是少林不败头陀苦练数十年的几种神功绝艺之一,称为无间锋,是一种近乎先天真气的秘密神功,专破各类诡邪的护身气功。
    但是对于一般人的五痨七伤、血气偏枯、肌肉萎缩、血脉闭塞等等伤病,却有效得有如仙丹。
    当日辛海客负伤卧榻时,秦森一见面就喂了他三粒。
    由于此药他们都极为珍惜,有时练功而没有新鲜血液可用的话,这血精丹可以派上用场。
    所以辛海客自己虽然也有此药在身,当时亦已服食过得以延续性命,但秦森的好意,他仍然十分感激地接受了。
    正因此故,辛海客向秦森讲出黄金等秘密,却想不到白白便宜了小关。
    且说这时那婴儿的父亲,亦即是林玲的哥哥,丹药入口,但觉异香满颊,不必喝水送服,那丹已完全溶化入腹。
    片刻间一团热气由丹田升起,霎时已散人全身四肢百骸,但觉每一根血管都通畅热气。
    本来有半边身子几个月都没有丝毫感觉的,现在却忽然有了。
    这男人一下子坐起身,滚下床纳头便拜。猛抬头时,前面以及整个房间内,哪里还有那个诡异如鬼魅散发黑衣人的影子?
    屋子另一边房间内,林玲疲倦不堪地穿上衣服,那是墨鱼的命令。凭良心说,墨鱼那窄长丑陋的面孔,以及冷酷的神色,林玲可真不敢不听话。
    “墨鱼大哥,请你无论如何救救我那小侄儿……”
    墨鱼摇遥头,坐向窗边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林玲下床瞒珊地走近他,一手扶住木桌,叹气道:“唉!你心肠好硬,帮我一个忙都不肯……”
    “不是我不帮忙。”墨鱼边说边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声音,那样子有点儿像猫:“而是你的小侄儿已经会哭会叫,我刚才已听见。那个房间内还有什么人?是不是你哥哥?”
    “吓?小囡已经会哭会叫?啊,是的,房间里还有我哥哥!”
    墨鱼释然地舒口气,望向林玲,神情冷漠:“你很好,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
    他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这个好字的意义,所以究竟是指林玲的肉体好?抑是指她为人很好,谁都不知道。
    “我要走了!”
    林玲并没有挽留他,只是本能地看看窗外:“天还未亮,你真的去?”
    墨鱼冷冷领首:“当然真的走。”他右手已提聚功力,这一点出去,林玲自然要变成一具尸体无疑。
    但是墨鱼的右手没有点戳出去,因为这个女孩子既然有一个七个月的小侄儿,以及一个半身不遂的哥哥要照顾,她大概不会乱说什么话。
    自顾不暇的人,通常都是很缄默的。
    “你还能活下去,应该感谢那个婴儿。”墨鱼边想边站起身:“你有那个小孩子,好吧,我走啦……”
    林玲大吃一惊:“什么?你说什么?我有了小孩?”
    这真是不知夹缠到哪儿去的问题,就算是天下最强壮的男人,也不敢保证春风一度,就已经蓝田种玉。
    墨鱼摇摇头,懒得回答。
    但才一迈步,忽然煞住,像一根木头似的动都不动。
    这小姐儿虽然有所误会,但一言惊醒梦中人:“她当真很可能会有孩子,那怎么办?而那个孩子,却是我墨鱼的骨肉!
    “哎!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那是因为事后她们没有一个活着;又或者是风尘中的妓女,所以不必多想。
    “然而这个小妞儿,万一她真的怀了我的孩子……”
    林玲惊慌地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墨鱼大哥,你姓什么?是哪儿人氏?”
    墨鱼表面上仍然很冷漠:“你为什么问?”
    “那么……那么孩子要姓什么呢?”
    墨然不禁有点儿气结,照她这种口气,简直好象孩子已经生了出来似的。
    可是墨鱼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使他情不自禁回答:“我叫潘良,是徐州府人氏,你可别跟任何人讲!”
    “我不会,一定不会。”林玲的声音和态度,男人大概都会相信,只是女人却不一定了。
    墨鱼在怀中掏模一下,拿出一锭黄金,至少有五两之多,另外一块是心形的翡翠胸坠,他放在桌上:“你收着,将来我或者会来看看你生了孩子没有!”
    他忽然间已经不见了,林玲不禁为之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然后,肉体上残留的感觉,以及桌上的金锭和翡翠,使她知道那是真实的事情,并非一场梦幻!
    彭香君看来了无生气。
    假如她不是仍在血尸席荒的肋下,任何人都会以为她已经死掉。
    但由于血尸仍然带着她,而血尸席荒自是不会闲着无聊,带着一具尸首走来走去,故此可以推论出彭香君一定还未死亡。
    几乎两个时辰之久,血尸席荒都听不到屋内有讲话声,故此无从在话语中判断任何情况。
    不过,他以近乎通天彻地的视听功夫,却知道屋内还有三个活人。
    以吸呼的声息来判断,有一个呼吸声音重浊,此人一定是中了鬼指断肠的彭一行,现下想是被朱虚谷以奇特手法点穴服药,所以还未断肠而死。
    另两个活人,其一很正常,内功不错,此人大概是朱虚谷。
    剩下来的一个,呼吸很微弱,又时粗时细,显然是被人点了穴,气脉血脉都滞阻不通,才会这样,这一个无疑是门下五大高手之一的董秀姑。
    血尸席荒的判断错得相当严重,一是董秀姑才是正常呼吸声息的人,二是朱虚谷显示他惊世骇俗的才智武功,竞能一面以传声跟董秀姑交谈,又同时使呼吸声响,弄到好象被点了穴之人一样。
    天空已微现曙光,血尸席荒暗自皱皱眉头,因为光明对他很不利。假如他得到奈何丹或者九骷髅魔音宝叉的话,当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这两宗宝物,目前血尸席荒一件也未得到手,所以他对于天亮后的光明世界,确实还存有戒惧心理。
    就古墓血尸这一派的武功而言,由于黑暗是他们的依附主体,故此他们都习惯了黑暗,极讨厌光明。
    不过,话说回来,莫说是血尸席荒本人,即使是他门下高手,在大白天仍然一样的厉害可怕。
    只是他们仍然很不喜欢光明,包括血尸席荒在内,这一点除了是习惯之外,只怕与所修习的武功邪法,都有莫大关系。
    血尸席荒决定等下去。
    既然那朱虚谷一声不哼,死守屋内,显然是拖延时间。而此举不外两种想法,一是想利用大白天的明亮光线,二是等候朱伯驹驰援。
    “这小子才智很不错,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我血尸席荒并非一定要利用黑夜,而且时间对我有利无害,相持越久,我人手越来得多
    彭香君忽然在他肋下动弹一下,血尸席荒为之皱皱眉头。
    这个少女一回醒,不免会有叫声响动,但若是再点她穴道,只怕她不再能承受本门的重手法。
    “罢,罢,我且退远一些,以免她乱嚎乱叫惊动屋中的朱虚谷。”
    彭香君睁开眼睛,这时才完全记起经过,猛然一惊,转眼四望,这时曙色已临,周围景物已可以看得清楚。
    她四面都是些树丛,却不见有人。
    但明明那时是被一个穿黑衣服却看不见面貌的人点住穴道,那时还在屋子里,现在何以身处野外?
    为什么看不见人?
    她试着挪动一下,全身居然可以动弹,又试着哼唧一声,也有声音发出。
    这就奇了,我为什么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呢?难道是我喝醉了,以致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幻觉?
    彭香君跳起身,用力甩两下头,希望自己更加清醒些。
    答案马上出现,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忽然站在他前面。此人长发披垂,有几几缕住面孔,所以使人对他的相貌,生出了朦胧之感。
    不过彭香君并不十分惊恐,因为这个神秘黑衣人,一望而知是男性,而且显然是很有头脑很有才智的男人。
    通常在女性直觉中,这一种男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四肢发达性情暴戾的男人。
    彭香君居然还挤得出一个笑容,一面以双掌抚摩面孔:“我一定很难看,对不对?”
    血尸席荒反而一楞:“很难看?谁说的?我有这种表示?”
    “没有,是我自己害怕很难看。”彭香君微笑把头发找到脑后,现出整个青春美丽的面庞:“你的衣服装扮很怪,所以我猜猜你是谁如何?”
    血尸席荒颔首:“好,你猜。”
    这倒是很新鲜的经验,何妨一试?
    “你一定是从大别山古墓来的,你是谁我不知道,但你不是谁我却知道!”
    “哦?你知道我不是谁?那你说说看,我不是谁?”
    “你一定不是血尸席荒,你大概是他的门下高手,对不对?”
    血尸席荒的确激起了好奇心:“为什么我不能是血尸席荒?你敢是见过他?”
    “别胡说,谁见过他?”彭香君真心地驳斥。
    “我不明白。”血尸席荒问:“你如果没有见过他,怎知我不是他?”
    彭香君摇摇头,意思显然是很怜悯这个男人的愚笨:“唉,你可听过有人见了血尸席荒还能活着的没有?”
    “但血尸席荒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呀?你这是什么理由?”
    “那不管,反正江湖上都是这么说的。总之,你不是血尸席荒就行了!”
    “好吧,那么我是谁呢?”
    “你?我怎么知道?血尸席荒手下有什么人,我可从没听说过。”
    血尸席荒在她面前摄着来回镀了几趟,才又停步在她面前:“好吧,就算我不是血尸席荒,但你可曾考虑过你自己现下的处境?”
    彭香君追想一下,大惊失色:“我……我记得你暗算了我哥哥!他死了没有?”
    血尸席荒摇手,这动作及时阻止了彭香君的尖叫(女人恐惧时最常见的反应):“他还活着……”
    彭香君连透几口大气:“谢天谢地,啊,当然也谢谢你手下留情。”
    “别谢我,你哥哥活不长久,除非他得到我的灵符和解药。”
    “吓!什么灵符解药?”
    血尸席荒拿出一道黄纸符录,再加上一粒丹药:“瞧,这就是了。你哥哥现在虽然幸有朱虔谷点了穴,或者加上一点药物,暂时不死,但我告诉你,你哥哥一定活不了。”
    彭香君的眼泪说来就来,一下子沾满了香腮:“你……你,我求求你。老天爷,我哥哥跟你有什么仇恨?他碍着你什么事?我求求你,饶了他行不行?”
    “谁叫你们帮着朱伯驹?”
    “唉,老天爷,请你作证,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血尸席荒蓦然一震,凝眸寻思。
    好个朱伯驹,显然是利用本派爱吸人血的弱点,特别是资质佳又有内功的年轻男女的鲜血,布置了一些陷阱。
    哼,一点儿不错,我此来对付朱虚谷,理由当然是剪除朱伯驹得力门下,但何尝不是被朱虚谷的鲜血所诱惑?
    彭氏兄妹等人,无疑也是朱伯驹的饵。
    朱伯驹这家伙阴险卑鄙,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天色渐渐更为明亮,但血尸席荒似乎真的不受影响。
    他伸手抓住彭香君臂膀,声音柔和慈祥:“这符和药拿去,先救活你哥哥再说。”
    彭香君的眼泪沾染在血尸席荒黑色衣袖上,那是因为她把面庞挨贴于血尸席荒臂膀之故。
    她用这动作表示感激,那是谁也会了解的。
    “你可知道。”彭香君抬起头望着血尸席荒:“所有的传说都说你们血尸这一系的人,个个穷凶恶极,任何人碰上你们,都非得被吸干了血而死不可!”她说到这里,禁不住打个寒噤,但迅即再绽出笑容:“江湖上的传说,很多都不可以相信,至少我亲眼见到你认识你,而你却并不冷酷残忍。相反的,你比许多人还有人情味些。”
    “不对,我向来很残忍无情,直到现在还是一样。”血尸席荒不喜欢自己心头软软的那种感觉,所以马上声明:“只不过你和你哥哥,都是朱伯驹布下的饵,并不是对你特别有人情味。”
    彭香君微笑一下,没有驳他。男人总是这样,他喜欢使女人莫测高深,所以何必跟他争论下去呢?
    “那么我现在送符药给我哥哥,好不好?”
    “行,但送完了之后,你必须回到这儿来,这是命令,也可以说是条件。”
    把一句话解释为命令,味道跟解释为条件大不相同,简直有天壤之别。
    彭香君颔首:“既然是条件,那我只好接受。”
    她一直凝视对方:“喂,你好象很有学问,又很有气度。但你却是血尸门下那种可怕的人,我真弄不懂……”
    “去,别罗嗦。”血尸席荒几十年来,第一次有着啼笑皆非之感。
    嘿,这无知少女她以为自己是谁?居然问三讲四地扯个没完。等到她知道我是谁,她不骇死才怪?
    但其实血尸席荒本人可真有点怀疑自己的结论。
    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声名可以骇死无数武林高手,可是,看这情形,这彭香君会不会害怕,却是未知之数。
    房子里的朱虚谷可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因为他竟然听见彭香君的声音在叫着“朱大哥”。
    但彭香君明明已被血尸席荒掳走,她有什么本事可以从血尸手中逃脱?
    “你可是彭姑娘?”朱虚谷隔着铁门询问。
    “我是呀,快开门,我送药给我哥哥。”
    朱虚谷更觉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送药?什么药?谁给你的?”
    “是那个黑衣人,除了药之外,还有一道符,要赶紧烧灰和水给他吞服。哥哥现在怎样了?快开门呀?”
    “对不起,这道门屋里开不了,彭兄情况还稳定,你先别急!”
    朱虚谷一下子已想到此是血尸席荒赚门之计,而事实上他的确开不了此门,所以回答得很快。
    当然,他也不可以透露彭一行已经获救的真情。
    “我不进来也可以。”彭香君已经急得想尖声大叫了:“随便哪儿有个洞,我把药符塞进来就行……”
    “我真是万分抱歉,彭姑娘,这屋子门窗一闭,连耗子也钻不进来。但你别急,彭兄的伤势我会想法子稳住。啊,你等等,让我定心想一想……”
    彭吞君马上噤若寒蝉!
    这是连小孩子也懂得的道理,要是她还继续说话叫嚷,你叫人家怎么能定下心来想事情呢?
    “在西边窗子右侧,有个比拳头大一点儿的孔洞,用砖头塞住,但外面墙壁的颜色不同,所以你很容易找到。我会捣穿这个洞,这样你就可以把药和符塞入来了。”
    转眼工夫,他们已经利用这个墙洞通话,朱虚谷还可以看见彭香君美丽的面貌和身材。
    “彭姑娘,你何以能自由行动,而且还拿到了解药?”
    “那个黑衣人给我的,但条件是我仍然要回到他那边去!”
    “回到他那边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你投降他?听从他的命令?”
    “他倒没有这样说,我猜这个人心肠比较好。不过他本人却剧烈反对我的看法,我实在弄不清楚。”
    朱虚谷也听得有点儿没头没脑,再看看她塞入来的符和药,跟董秀姑给的一模一样,那药丸的气味更可证明这一点。
    这就奇了,血尸席荒怎能使彭香君觉得他好心肠?
    而他本人又为何激烈否认?
    “朱大哥,你快点儿救我哥哥。”彭香君声音传入来:“请快点儿,我拜托你。”
    朱虚谷很不服气,眉头一皱,已有计较:“好,我马上办。但彭姑娘你小心听着,假如此药以及符水一下去,你哥哥反而出了问题,怎么是好?你敢不敢负这责任?”
    彭香君顿时楞住!
    对呀,假如发生这种不幸后果,那怎么办?
    “朱大哥,你等一下,我问问他去!”
    彭香君转身放步飞奔,片刻间已在那片有不少树丛的荒地中,找到瞑目盘膝而坐的血尸席荒。
    “喂,这位大哥,我是彭香君。”
    “我知道。”血尸席荒连眼睛都不睁开:“朱虚谷对我给你的符和药有怀疑是不是:”
    “是,是,正是这样。”
    “答案其实很简单。”血尸席荒徐徐说,声音慈祥得令人无法相信他竟是天下震惊的字内三凶之一:“彭香君,你自己必须决定。相信我,就叫你哥哥服下;不相信我,那就算了。”
    彭香君声音有点儿哽塞:“你……你这种答案,叫我怎样决定好呢?”
    “唉,你真笨……”
    “不,我平时一点儿不笨。但现在我真的变得很笨。我的脑子空空洞洞……”
    “唉,你想想看,彭一行的性命,对我并不重要。他死也好活也好,也跟朱伯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骗你要借你之手弄死他?”
    “对,对极了,谢谢你!”
    彭香君又回到那墙洞外:“朱大哥,你在哪儿?”
    “我就在洞旁,怎么样,那道符和药丸靠得住靠不住?”
    彭香君深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靠得住,你快给我哥哥服下。”
    顷刻,朱虚谷声音传出来:“彭姑娘,我已遵命办妥,看来好象没有什么问题。”
    “那好极了。”彭香君透一口大气:“我……我得回到那边去啦,这是交换条件。”
    朱虚谷忍不住提高声音:“彭姑娘,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呀,我一直没空问他。”
    朱虚谷一听可火啦,哪有这么胡涂的姑娘,闹了半天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假如彭香君是亲妹子,非得给她一个耳光不可。
    但彭香君既然不是他亲妹子,他只好吸口气压住火气:“你觉得那人怎样?会不会欺负你?”
    彭香君讶道:“欺负我?当然会啦!他跟我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可是你仍然须得回到他那儿去,对不对?”
    “对,这是条件,要不然人家怎肯给我符药?我得守信用……”彭香君口气相当坚决。
    在她的想法,既然已救活了哥哥一命,那么即使自己不免掺遭那黑衣人毒手,也已经没有遗憾。
    何况她直觉中,感到那黑衣人大概不会怎样她。
    朱虚谷最怕就是她提起守信用这句话,而她果然提了。因而这刻朱虚谷不但还在冒火,另外又加上头大。
    他的手好几次要拍向窗框下面的墙砖,却都忍住不拍出。
    “朱大哥,我要走啦。”彭香君声音传入来:“我哥哥一定没事吧?”
    “一定没事,看来他快要回醒了。”朱虚谷没好气地回答:“你不等他醒转,跟他讲几句话?”
    “我……我不等啦。他一定不准我回到那边去的。”
    “如果他不准,你听不听他的话?”
    朱虚谷内家真力又运集掌上,准备拍向窗下的墙砖。只要彭香君回答听话,他立刻冒险展开行动。
    “那……那不行吧?他怎可以迫我不守信用?”
    朱虚谷叹口气,心念:“上天明鉴,我绝不是任得她羊入虎口,我的行动一开始,必须如电光石火地瞬息间完成,即使她全力配合,亦未必能够成功。
    “何况她一定不配合,一定会扭捏几下,其时机会已逝,连我自己也恐怕活不成,更甚者是父亲嘱我拖延时间的任务亦失败了……”
    彭香君自是不知朱虚谷这许多想法,却感觉得出他的担心和悲哀:“朱大哥,我回到那边之后,我便会设法逃走,你别担心!”
    “话可说得容易,轻轻易易一句‘你别担心’,就好象可以安慰了。其实你有什么资格叫人不担心?
    “根本人家用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掐死你!然而你马不知脸长,却在这儿大言不惭叫人不必担心!”
    朱虚谷真是没话可说,也懒得多说。
    彭香君再看见血尸席荒时,他仍在原处瞑目盘膝而坐。彭香君没有惊扰他,却禁不住静悄悄用心打量这个男人。
    从稍微有些灰白头发看来,年纪一定超过四十五岁,面庞不宽阔,下巴有点儿尖,看来是长于机诈权谋,而又相当冷酷的人。
    可惜眼睛闭着看不清楚,所以无从知道他内心以及性格的深度。
    她乖乖坐在一边,地上枯枝石头梗得她屁股有点儿疼。她挪动一下,使自己坐得舒服些,然后也学血尸席荒那样限目打坐。
    但血尸席荒并没有让她安静地坐下去,他的声音打破静寂:“朱虚谷问得很对,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彭香君睁大眼睛,讶道:“你听见我们的对话?”
    “唉,我又不是离开得很远,我又没有把耳朵塞住,为什么我会听不见呢?”
    这话当然有点儿不妥,因为他们这刻离屋子虽不远亦不近,至少超过百步之多。这种距离,常人大声叫喊,也未必听得清楚,何况是低声交谈?
    “你到底是谁?”
    “你很快猜得出来。但目前最重要的,只怕还是我会把你怎么样的问题!”
    “对,你……你会怎样?”彭香君声音怯怯,流露出恐惧,刚才她一心一意为哥哥性命着想,反而镇定多了。
    “但你有没有想到,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让你一直不知道我的身分,对我岂不是更有利些?”
    彭香君想想也对,却又忽然感到好象坠人了五里雾中,根本找不到方向了。她问,怯怯地:“那……那我应该怎样问呢?”
    “你不必问。”血尸席荒声调带着怜悯之意:“既然你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什么,那你问问题又有何用?”
    换言之,既然你是傻瓜,则天下任何名言至理,对你都没有用。此理其实甚明,只不过血尸席荒没有如此无情地讲出来而已。
    彭香君茫然道:“那么你要让我像木头一样坐在这里?”
    石不能言最可人,古人这句话说得不错。石头跟木头一样不会说话,所以才不会使人烦厌。
    美丽的女人,亦应如此才是!
    血尸席荒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讲出来,话题也忽然岔开!
    “我要去问朱虚谷几句话,你不要跑开。但我准你竖起耳朵听,要是听不见,也可以走近一点儿。你答不答应不跑开?”
    “我答应!”彭香君赶快恳切表示。
    朱虚谷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有时很模糊,显然对方什么古怪功夫,可以把声音节断或加以干扰。
    现在他听见一个声音传入,既威严而又慈祥:“朱虚谷,若是你听见我讲话,你回答我一声。”
    “我听见。”朱虚谷不禁感到紧张。
    这个天下震惊畏惧的老妖,他有什么花样呢?
    “我仔细看过这座屋子,加上你刚才对彭香君情况,我有些见解,说给你听听好不好?
    ”
    “当然好,我会很小心地听着。”
    “这间屋子,机关一经发动,门窗关闭之后,武功再高明之人,的确是出不来也进不去的。不过这只是指外人而言,如果是你,既攻得进去,亦可以逃出来。”
    “恕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不必回答。以我想来,攻入屋去办法较多,否则你若是以此陷阱,困住了某些敌人,要是一定要等到对方饿死渴死的话,在时机上显然会发生问题。这是攻入去方面的推理。现在讲的是你出得来出不来,依我看法,至少有两条路可以出来!”
    朱虚谷面色大变,幸而有壁隔住,所以对方看不见。他极力冷静下来,还笑了两声:“请你指教!”
    “你显然可以利用外面的彭香君,得以打开窗户,这种古老方法很有效,利用她的体重,站在某一位置上,你在里面就可以扳动机括,这时窗户就可以打开。如果外面没有人帮忙,你在里面永远弄不动机括。”
    朱虚谷感到额上有冷汗沁出。无怪父亲千叮万嘱,言下对这血尸老妖忌惮万分,果然这老妖真的厉害高明无比。
    朱虚谷没有回答,冷汗仍然沁出来。
    唉,跟这种老魔头为敌,实在可怕得像噩梦。他怎能了了分明测知一切?连心理过程,亦了如指掌?
    “朱虚谷,你不敢冒险打开窗户,这一点很聪明,做得不错。可是却更对你的生命增加危险。因为像这种人才,我怎肯让朱伯驹继续训练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朱虚谷答得很冷静:“假如您老人家没有攻破此屋,以及杀死我的把握,您当然不会告诉我这些话。但在您出手之前,请赐告我,您除了破屋杀人之外,有没有第二条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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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跟踪术
    血尸席荒有点儿意外地寻思一下,咳,真想不到朱伯驹这个门人,才智武功都如此了得。他也问得很好,除了破屋杀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答案是没有,绝对无第二条路可行。但这年轻小伙子的话似乎有点儿问题,待我想一想那是什么?
    哎,对了,他一定还有某种我料想不到的杀手锏,大概是属于同归于尽的厉害埋伏,因而到了他坚信自己免不了一起死的话,便会利用这种机关埋伏了!
    “有,还有第二条路!”
    “哦,还有吗?是不是叫我投降?”
    “那只算第三条路。”血尸席荒的声音仍然慈祥悦耳:“我并不忙于杀你,只须等到朱伯驹出现,我跟他的前仇旧恨了却,然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朱虚谷轻轻叹口气。
    想那血尸席荒这个名字,给予世人何等血淋淋可怕、何等惨酷无情的印象?可是事实上他是不是呢?
    他吸人血练邪功虽是事实,可是他却又并不是完全像世俗传说,那种毫无人情味的魔鬼……
    “你为什么叹气?”血尸席荒问。
    他的耳朵真是灵敏得有如魔鬼:“莫非你不同意我这种做法?你敢是不同意上一代的怨仇,由上一代自己解决?”
    “我不是不同意,但请你原谅我多嘴,我请问你,我那位逝世多年的师母,难道还值得你这样做?”
    “叼,你也知道这个秘事,我奇怪朱伯驹为何会告诉你?但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取朱伯驹的性命!”
    “席前辈。”朱虚谷忽然礼貌起来,口气相当尊敬:“请问您,您和家师当年那段仇怨,既然家师母已经亡故多年,你们能不能忘记了这件事?或者您有什么条件,容晚辈代为转告家师如何?”
    血尸席荒心里冷笑一声,但话声仍然很和气:“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朱虚谷心中茫然,从实招供:“而且最使我奇怪的是,是您这个人,您一点儿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个……那个……”
    “你想说血尸老妖对不对?你尽管这样称呼,反正我不会介意。”
    “看您的言行,的确与传闻不符。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很少分析我自己,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弄死彭家兄妹,所以觉得奇怪?”
    “那当然亦是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您个人,您很冷静,很通情达理,而且显然很有学问,您应该是大侠而不是……不是……”
    血尸席荒微磋一声。
    这种学问,跟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好讨论的?世人都以为凡是魔头,必定暴戾躁急没有学问。
    其实恰好相反,要是具备上述这些条件,那么可肯定的是,这个魔头一定高明不到哪里去。
    而且,深人一点分析,侠与魔以何种定义和界限来区分呢?
    他只提出这一点:“朱虚谷,你师父目下侠名倾天下,多年来做事做人,都很正派,对吧?可是他当年做错事之时,他那时算不算邪恶妖魔?”
    朱虚谷感到可怕压力,额上又沁出冷汗,讷讷以应:“他……他那时……是的……。”
    “他多年来已改过自新,所以博得侠名,这一点我不反对。”血尸席荒似乎很大方,评论也很中肯。
    朱虚谷忙道:“是,是,这正是难能可贵之处。席前辈,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话您认为对不对呢?”
    “别拿古圣贤的话来压我。”血尸席荒声音转冷:“我没有活在他改过的日子里,从前的我,在他犯错之时已经死了!现在,他要偿付的仍是当年的犯错时的债!”
    朱虚谷发出呻吟般的憔气声:“席前辈,您讲得我头昏眼花,我可不可以想想看?”
    “当然可以,在朱伯驹出现之前,你都可以想。不过,你最好别忘记,彭香君在我手中,她的生死,你要负很大责任!”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其后再也听不见血尸席荒的声音了。
    埋葬敌人尸首并不算稀奇,尤其是想隐蔽自己行迹,又使敌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是其后,史大江和乔玉弄了两枝小竹,费了一些时间竖于泥土上面,好象是做下记号一样。
    这一点可就使阿庭和飞凤都觉得大惑不解。
    天色完全黑齐之后,山风渐渐转冷!
    这儿离古墓不算远,是一片平坦斜坡,坡上有两株古柏,并排高高矗立,两柏之间有块大青石。
    那些血尸门下都在石后的泥土里。
    这两株古柏和那块巨岩,远远便可辨认出来。
    那么史乔二人为何又用小竹做下记号?阿庭和飞凤跟踪得知史乔两人落脚之处,之后,他们死心不息,在夜色中来到埋尸之所。
    他们好奇地瞧瞧那两根竹子,除了上面有个洞孔之外,别无其他。而世上任何竹子劈断了都会有洞孔,根本不值一提。
    阿庭搔搔头:“李仙子,小家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扮演小关,不知不觉也习染了小关那种乱七八糟的惫懒样子,现下他这样称呼飞凤,宛然便是小关化身了。
    飞风拿掉草帽,露出娇俏面庞。
    夜色可影响不了阿庭视线。
    飞风细长双眉皱起:“我的确想不通,你看该怎么办?”
    阿庭微微而笑:“我只想好好亲你一下,这两根竹子之事,就算有古怪,那也只是与血尸席荒有关。”
    “我也不知道。”阿庭终于回答。
    他一面又想起这十几天,跟她同处一室,不但朝夕相对,而且半夜练功时,背靠背地吐纳运气,这般亲昵情景,连真正夫妻恐怕也比不上。
    “要不要把竹子拔起来瞧瞧?”
    “阿庭摇头:“不好,但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倒是不妨顺着竹子挖下去。”
    他年纪虽轻,但才略武功,处处高人一等:“这样,假如是对付血尸席荒人马的一个陷阱,我们便不至于破坏大事。再者假如此竹有毒或者底下连接处有古怪,亦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飞风喜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多想头。不过,却又很有道理。”她自幼至今,向来都冷冷的,脾性也刚烈执拗。
    但如今却几乎整天都可看见笑容。
    片刻间,竹子底下大约三尺的泥土,已被挖出。所挖的圆洞只有径尺,却已足以看见小郑面孔。
    “奇怪,这竹子插在他嘴巴里。”
    火折亮了一下!
    阿庭点点头:“没错,是插在他嘴里,让他不至于闷死。照我看这家伙已使出他们血尸门的欺神藏形功夫。他全身机能以及脑子都活动比平时慢很多很多。如果我们不挖出来,他至少还可以活上三四十天。”
    “既然如此,把泥土再拔回去好了。”
    小郑早已恢复视听功能,这时一听人家要走,可就顾不得面上残留的一些泥沙会不会落入眼睛里,赶紧睁眼。
    并且还张嘴啊啊呀地出声说话。
    他运气还不错,泥沙没有掉进眼睛里,只有些范于嘴巴里而已。虽然也是难受的事,却又仍然可以忍受。
    “他说什么?”飞凤问阿庭:“咦,他眼睛绿光闪动,是不是想破土出来抓我们?”
    “好象有这种打算。我看我刚才挖得太深了一些,所以他耳朵可以听见声音,同时肩膊也有了一点儿空位可以稍微移动。这一来缚在背后的双手,就可以挣断绳索。而只要束缚一去,他双手就能慢慢移到前面,然后破土而出。”
    “那么现在赶快填住这个洞,还来不来得及不让他逃出来?”
    “恐怕来不及了。”阿庭很有耐心地解释:“这厮被埋之时,想是已被人点了穴道,所以当时所有残余力量,都用了施展欺神藏形功夫,他那时已没有办法分出力量,使全身胀大些,以便留下一些空间可供利用。”
    “晤,看他双眼的绿光,显然埋在地底这一段时间内,他已自解被封穴道。”
    “对,他得到地底阴寒之气的助力,所以打通脉穴比别人快几倍,这是血尸老妖这一门的武功特色。”
    小郑骇得沁出冷汗,这一男一女口音听来都很年轻,可是他们的眼力、见闻和头脑,真是高明得匪夷所思。
    他们是谁?
    莫非是最近突然崛起光芒四射而又来路神秘莫测的雪羽仙子李百灵和小关?
    年轻男女的对话证实了小郑的推测。
    飞凤问:“小关,血尸门下没有一个不是双手染满血腥,罪孽如山,我看早点儿送他人地狱为妙。”
    阿庭沉吟一下:“仙子你说得对,待我用天铸剑在他面上开个窟隆。”
    小郑骇得起紧舌头一顶,吐掉口里细竹。
    先前他不敢这样做,是怕人家再推落泥土时,不一定会把竹子插回嘴巴,因而早先含住竹子讲话,啊啊呀呀讲不清楚。
    “李仙子,小关大侠,请高抬贵手。”现在小郑每个字可咬得十分清楚:“在下小郑,多年来难得离开本府一步,所以两手并不血腥,也没有做过什么罪孽。”
    阿庭肚子里有数,冷笑一声:“你们这一派练功时要用鲜血,最爱用人的血,而且孩子少年的最好,对不对?”
    “对,对,可是我常用牲畜家禽的血。”
    “晤,你意思说你只偶然用人血,并不是常常用。”
    “是,是,我用人血的机会并不多。”
    “那很好,你害死的人,只有几个,还不算多。在你们同门中,勉强可称为好人。”
    “对,对,我算是好人,求求小关大侠饶我一命。”
    阿庭不知道小关会怎样做,但他却有自己一套办法:“好,我就高抬贵手一次。”小郑喜色乍现时,阿庭说出他的办法:“我本该一剑由他面孔刺入,由后脑透出。但既然你罪孽还不算太大,那么这一剑就刺轻些,总之不透过后脑便是。”
    任何人在面门这样刺上一剑,透不透出后脑已没有分别了,小郑这才知道对方真意,刚一张口,已见剑尖刺人,锋刃寒气逼人。
    小郑魂飞魄散,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两眼一闭,却感嘴唇有点问题,原来是他嘴唇开合时碰到剑尖,因而上下都割开了。
    涌出来的鲜血流回嘴巴里,总算没有浪费。
    阿庭声音很冷:“古墓的出入道路、机关埋伏和人数,一一从实说出来。但你活得成活不成,还得看你的运气。”
    阿庭已收回天铸剑!
    小郑便又可以开口讲话:“我一定从实供出,但我的运气是什么?”
    “假如我们进去了出不来,那就是你运气不佳。我们还可以向血尸投降活得性命、但你却肯定永远埋在这儿。”
    这话合情合理。又要是脑筋正常之人,必定信服。
    阿庭又道:“我们绘制墓园图之后。我先废你双臂,你纵使能活命,亦永不能害人,你听明白了没有?”
    双臂被废的日子固然不好过,但能活着自是第一等大事,至于世人为何愿意在千辛万苦中苟延残喘,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客栈附设的食堂,天方破晓便已十分热闹。
    那是因为投宿的客人无一不是趁早赶路的。绝不像现在大都市的酒店到了午饭时候。居然还有人叫早餐吃。
    小关也是众食客之一。
    他只叫了一大碗牛肉汤,埋着头唏哩呼呼噜吃得相当痛快过瘾。
    他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不好的理由,但吃了一大半碗之时,忽然想起墨鱼。就是强奸了山村女阿玲的那个瘦子。
    当时之所以会看见这么一宗事情,起因是辛海客,小关本是跟踪辛海客,以便找出血尸席荒下落。
    但忽然发现墨鱼也在跟踪辛海客,墨鱼的轻功和跟踪之法之高明巧妙,使小关大大开了眼界。
    小关这会想起了墨鱼。胃口忽滞。
    “唉,那墨鱼神出电没,行事邪恶,这种人一定很有钱。
    “我那些黄金庄票已付托宫道兑现,还托他尽快查明被鬼哨所害的人,予以补偿,所以四千两黄金等于已丢落大海中。
    “而我现在身边银两带银票,一共不超过三百两,穷得必须省吃俭用才行。那么像墨鱼这种有钱的坏蛋,为什么不想法子敲他一笔呢?”
    机会一旦失去,自然是不容易再碰上,这便是小关忽然胃口不佳的原因。当时小关他为了吊住辛海客事大,所以放弃了墨鱼,一直跟踪辛海客。
    不过,放弃墨鱼而跟踪辛海客之举,其中却又有一段古怪有趣兼而有之的事情。
    小关本来以为辛海客定是尽快赶路,到天亮时才休息,谁知辛海客兜个圈子,又回到阿玲的家。
    阿玲的房间还有灯光,辛海客举步入房,那道已闩上的房门自动打开,就像有鬼魂人屋那样子。
    阿玲已躺在床上,但不论她发现与否,辛海客已在瞬息间点住她穴道,使她陷入昏迷中。
    小关迫近窥瞧,只见辛海客正在动手把阿玲裤子扒下。
    小关为之一怔,这家伙想干什么?莫非他被阿玲刚才的淫浪叫声,刺激得按奈不住,所以也学墨鱼来上这么一下?
    那辛海客俯首在阿玲胯间细看一阵,然后伸手在她隐私部位摸了几下:
    小关暗自摇头、心想这辛海客虽是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一,算得是邪魔道中有数人物之一,谁知这么没出息,连墨鱼刚刚玩过的女人也有这么大的兴趣。
    辛海客这等形径,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呢?
    小关的天视地听神功非同小可,故此他能够看见辛海客手上有七八根体毛,接着又见辛海客用一个小袋装起那些体毛,慎重收好。
    小关心下大疑:“这家伙拔人家体毛干什么用?”
    幸而小关生性旷达乐观,想不通的事随地可以暂且放开。
    换言之,他直到现在呼哩呼噜吃过汤面时,那辛海客拿了体毛就解穴离开,一直到这固始县才投店歇宿,为什么辛海客这样做:小关迄无概念。
    他停筷只为了墨鱼,而这时心头忽然有所感应,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瘦子跨入食堂,
    哈,这家伙手中还拿着一根皮鞭,面狭嘴尖,不是墨鱼是谁?
    食堂内客人甚多,几乎没有空位,偏偏小关右边就有个空位,因此墨鱼自然而然就坐在他右方。
    墨色的衣饰虽然名贵,但相貌怎样看也属于丑陋之列,气派也不大,只有那对眼睛黑白清澈,总算是一个优点。
    他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除一个小包袱外,没有别的兵器。
    他把皮鞭和小包袱搁在腿上,目光像电光般扫过这张方桌其余三个食客。这三个食客之中,包括小关在内。
    墨鱼打量过所有的同桌食客之后,似乎相当满意,便叫了二十个饺子和一碗牛肉汤:
    小关的食欲忽然大开,吩咐堂倌切一盘肉,来一壶半斤高梁。
    他向墨鱼笑笑,还眨两下眼睛:“有人叫我在这儿等他。他一定得替我会帐,所以我为什么不喝上两杯呢?”
    墨鱼不置可否地喂一声。
    他见小关年纪轻轻,又是家人装束,身上没有任何兵器,所以虽然觉得他神采非凡,却也不大在意。
    而且,以他的脾性来说,能够白吃白喝一顿,那是属于本事的一种,所以还微笑一下。
    “这个人来头大得很,你一定也听过。”小关声音中有沾沾自喜的意味。
    墨鱼为之皱皱眉头,这个地方虽说是县城,其实不过等如江南一个较大的乡镇而已。来头再大,也骇不了人。
    他吩咐再拿一个杯子来,斟满了两杯,一杯给墨鱼:“咱们虽然从未相识,但这会碰得巧遇得好,我敬你一杯。”
    墨鱼摇摇头:“免啦,我从不喝酒。”
    “啊,对极了,我真胡涂。”小关自己可一点儿不客气,仰脖子干了一杯。然后,他拿着本要给墨鱼的那一杯:“这一杯你不敢喝,大有道理,倒不是你平日喝不喝酒的问题。”
    墨鱼一听反而迷糊不明:“什么道理?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这杯酒至少值五百两银子。”小关本想说一千两,忽然考虑到对方或许没有这么多钱在身,才临时改口为五百两。
    墨鱼皱起双眉而斥:“这一杯值五百两?我看你小子已经喝醉啦!”
    “我绝对没醉。”小关笑笑,把手中之酒一仰而尽。
    接着倒酒,又是倒满两杯:“因为这杯酒代表某一个人的下落,这个人的下落,应该值五百两银子。”
    墨鱼当下为之莫名其妙而又不敢掀桌子翻脸。他走入这间食堂。本是临时起意,因此,这个家伙不可能预先在这儿等他。
    可是,何以这厮断提到某一个人的下落这回事?而正好他追丢了某一个人(辛海客),难道这会是巧合?
    假如这家伙能提供辛海客的下落,莫说五百两银子,即使是一千两也值得?但这家伙会知道辛海客的下落?
    辛海客是何等身份的人?江湖上怎可能有人认识?
    “这某一个人是谁?”墨鱼显出小心翼翼样子。
    “哈,五百两银子大概跑不掉了。”小关高兴地干了一杯:“这个人叫辛海客,你听过这名字没有?”
    墨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真的是辛海客?
    “这家伙怎么识得辛海客?
    “这厮竟会知道我的姓名来历么?
    “他怎生知道的呢?”
    几十个问题一下子涌上来,墨鱼为之头昏眼花了一阵子:“你贵姓?”
    “我姓关。你叫我小关好了。”
    “我是谁你知不知道?”
    “你?我当然知道。”小关口气有责怪对方意思:“你不是墨鱼吗?”
    墨色差点儿昏倒,所以讲话也失去了分寸:“喂,小关。我这绰号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你有什么理由知道?而且我们从未见过面。哎,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他最后干脆问老天爷而不问小关了:
    小关耸耸双肩:“你以为呢?鼎鼎大名的墨鱼,追踪之术天下无双,谁不知道?”
    小关亲眼看见过他追踪辛海客的种种方法和身法,的确打从心中佩服,所以信口捧他一下。
    他心知捧错了也绝对无碍。自古以来,恶贬爱捧,人人皆然,墨鱼焉能例外。
    墨鱼用力眨眨眼睛,使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小关,这儿是五百两。”他光棍得很,立刻掏出一叠银票,抽了一张递给小关。
    “辛海客在哪儿?”
    “唔,先钱后货的规矩你倒是懂得。”
    小关边说边验明那张银票:“辛海客住在这条街上另一间客栈,住哪一个房间我不晓得,他……”
    小关显然还有话说,却忽然煞车。
    “他怎么样?”墨鱼认为有关辛海客之事都很重要,所以忍不住追问:“银子我这里还有的是,只要你讲得够详细。”
    “你口袋里的银票,看来迟早非鲍到我口袋里不可。”小关这么想,却没有讲出口。
    他只说:“好,我告诉你,值多少银子你看着办;辛海客有一个小锦袋,你猜那里面装着什么?”
    墨鱼一口气猜了七种,小关都摇头否决。墨鱼忽然生气,粗话出笼:“妈的巴子,你狗入的快讲出来,老子不猜啦!”
    小关刹那间在肚子里已回骂了十七八句脏话,以小关赃话的造诣,墨鱼自然远远不是敌手。
    不过小关却也知道墨鱼实在已憋不住气。才会有这种反应。而墨鱼之所以憋个半死,来源则是他小关老兄。所以他根本并不生气,肚子里的脏话,亦只不过属于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习惯而已:
    “是几根毛,但不晓得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那个地方的毛。”小关笑嘻嘻说。
    他故意泄露这个秘密,事实上是为了自己。因为他实在想不通那辛海客弄那些体毛来干什么?
    假如墨鱼答得出,小关可真愿意反过来贴钱给他:
    “听说辛海客今儿早上睡觉之前,拿出那几根毛,左看右看,嘴巴里喃喃自言自语。”
    小关胡乱加点儿科,以便活灵活现一点儿。
    墨鱼反应之强烈使小关吃一惊!
    因为墨鱼突然两眼翻白,脸色如土:
    “你怎么啦?墨鱼,不是不舒服吧?”
    墨鱼摇摇头!
    小关马上利用机会骂他,以报刚才被骂之仇:“唔,墨鱼你一定是见过鬼,撞上了邪,你这条小命恐怕要出问题。”
    那墨鱼本来苍白的脸色,听了这话突然变得更苍白得不象话。小关向他摊掌作个要钱手势。
    墨鱼掏出银票,那双手竞有点儿发抖。他捡出一张给小关:“二百两,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他的声音亦略略走样!
    小关眉开眼笑,一副小人贪婪姿态。
    这次他不验看银票,一径揣入口袋:“消息还有一些,例如辛海客小锦袋的毛是打什么地方弄来之类,这种消息你买不买?”
    “买,我当然买。”墨鱼立刻又掏出银票:“一百两,拿去。”
    小关接票在手,忽然笑容变成哭丧脸,把银票放回墨鱼面前:“不行,你得先告诉我,那些毛有什么古怪,难道辛海客拿着那么几根乱七八糟的脏毛,就可以弄死你不成?”
    “对,他会这一套。拿到谁的毛发爪甲、贴身的内衣裤,或者生辰八字,都可以作法害死这个人。”
    小关嗤之以鼻,表示不信。
    但他心中其实绝对相信,因为那次李百灵在梅庄跟那风水先生斗过法,因而从李百灵口中,懂得不少关于这方面的学问。
    同时又由于李百灵对他说过,大凡是第一流高手,不论正邪,肚子里都必定有料,对很多种学问会有精妙独到见解,才可以脐身于第一流的阶层,并不是单单躲在深山古洞苦练几十年就行。
    “你老哥可不是当真相信有这种事吧?”小关侧着头问:“那种咒得死人的邪法,我看只是骗钱的玩意儿,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那你拿你的毛发爪甲给辛海客试试看。一般算是功力很好的法师,他符咒之力也很难超过九里。但辛海客一定可以远达九十里。”
    “哗,他这么厉害?那他光是坐在家中持咒作法,仇人对头一个个倒毙,这倒是省钱省力的好办法。”
    “那也不一定。”墨鱼解释:“这世上的一切,有正就有反。物质上例如有硬就有软,有冷就有热,有粗疏就有细致等等。在精神上亦是如此,例如辛海客可以作法害死你,但宇宙本来已有另一种方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法力,问题只在你懂不懂而已。如果你得不到那种相反的力量,你当然必死无疑。”
    他以小关性命举例,好象有意诅咒!
    小关肚子里连呸他十几次才开口:“你懂得这么多,那你一定顶得住老辛的邪法啦,你跟谁学的?我是问你的师父是谁?你是什么家派?”
    墨鱼直到这时才被小关的问话,兜起自己的疑问。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问,现在却已刻不容缓:“你究竟是谁?为何能知道辛海客这么多的事情?”
    小关作个要钱的手势!
    墨鱼立刻把面前那张银票推还给他。
    小关收入口袋:“我是安徽太平县关府的家人,奉命到开封有公干。你先告诉我,你的师父家派,我便告诉你我为什么讲得出这些话。”
    墨鱼很想在这家伙鼻子上打一拳,接着又一只只手指硬给拗断,看他敢不敢不说?不过目下时机不对,亦非虐待取乐的合适环境。
    “好,我告诉你。”墨鱼很大方地回答。
    他当然不妨很大方,因为他己决定再多知道一些消息之后,立刻以含笑指指力点小关要穴。
    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小关面上永远笑嘻嘻的,其实四肢百骸以及五脏六腑,奇疼此起彼伏,永不停息。
    到四十九天、便忽然暴毙。
    另外当然也要封死小关哑穴。使他无法向任何人胡言乱语。
    “小关、你听着,武林近八十年来。已把两个人跟昔年的宇内三凶并列。合称为三凶两恶,不过他妈的十来年前,又出了个霜龙公子。变成三凶三恶,那霜龙公子这个王八蛋,我迟早要找他晦气。”
    小关听他忽然岔到别处,虽然也想知道一些有关霜龙公子的事。但目前还是以这个墨鱼为重心,连忙拉回话题:“那你究竟是二凶呢,抑是三恶?”
    “是三恶,不过以前是我师父,现在才是我和小曼。”
    何以武林三恶之一现在是他墨鱼和小曼?
    他们的师父是谁?
    这些小关都认为不重要,日后问一问不败头陀。保险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你是墨鱼,另一个是条小鳗鱼,你们两个合起来就是武林三恶的其中一恶,对不对?”
    “大概算是这样。不过、小曼不是鳗鱼,她的功夫和那条腰却有点儿像,她长得蛮好看,不像鳗鱼那样头纫嘴尖的!”
    “哈,原来是个女的,我有没有猜错?”
    眼见墨鱼颌首,小关侧耳诈作聆听状,才又开口:“喂,讲了半天。你师父是谁还没有提到,这怎么可以呢?”
    墨鱼眼中寒光连闪:“你已听见了含笑指之名,还不知道我师父是谁?”言下大有小关竟然不识的话,必是胡讹乱混之辈,非当场翻脸不可!
    小关瞪他一眼:“别吵,我听听看。”
    此言没头没脑、墨鱼一时发作不出。
    小关作聆听状,只那么一下,开始发动他乱七八糟胡搞乱整的本领:“我听不到啦,那家伙大概跑掉了。”
    “谁跑掉?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他在我耳边讲什么,我就照说什么:不过他后来还留下一句,他说还会找我,让我多嫌些银子。”
    “在你耳边讲?刚才他讲话没有?”
    “唉!当然有啦!要不我怎知道什么辛海客,什么小锦囊,什么脏毛那些事情?我又怎知道你老哥是墨鱼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照小关所形容,显然一切对话,都是另有一个人传声指点,根本与小关不相干。
    这时小关的一着棋马上发生妙用,那便是墨鱼改变了向他出手的决定,虽然小关一点儿都不怕。
    墨鱼是考虑到既然小关还有传声的功能,则现下对付他自是不智之举。
    “小关,你还没有回答我,辛海客那些毛从何处得来的?”
    小关笑嘻嘻作个要钱手势,但立刻摇手打消此意:“我听他说,是昨夜在荒野一个村女身上那个部位拔的,那个村女好象是叫阿玲。”
    墨鱼一下子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青。
    他自是知道凡是男女交欢后,都会在对方那个部位留下自己的体毛。那辛海客在阿玲那一处部位取得的体毛,显然是属于墨鱼的多,阿玲的少。
    以大别山古墓血尸的妖法邪术,可以肯定必是真材实料。辛海客是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一,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墨鱼额上已禁不住沁出冷汗。
    但幸而老天爷帮忙,虽然耗了不少时间口舌,又花了不少银子,却能得到以及证实了这个致命秘密,那总比糊里胡涂受制于辛海客好得太多了。
    墨鱼定定神,然后寻思。
    小关笑嘻嘻倒酒自饮,大块吃肉,心里着实高兴。
    他当然高兴得起来,反正墨鱼和辛海客的性命都是他们自己的,谁去了都与他不相干。
    而且两恶俱伤之余,他小关还有银子可捞。
    这等好事情,最好每天都发生一两宗。
    墨鱼寻思已毕,开口说话:“小关,你已赚了我不少银两。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在你耳边讲话的是谁?”
    “我不知道。但他再有声音时,我可以为你问问他。”
    “那不行,他岂肯告诉你?”
    “他不肯说就拉倒,他总不至于揍我一顿吧?”
    “你听那声音是男的抑是女的?年纪大概有多少?”
    “是个男的。”小关一口咬定:“听嗓子他年纪跟你差不多,有点儿皖北口音,跟我太平那边腔调稍稍有点儿不同。假如我有机会跟他碰面讲话,我一听就知道绝不出错。这是我自小就有的本事,任何人的声音腔调我听一次,永远认得也不会弄错。”
    世上的确有这种人而且还真不少,所以墨鱼完全接受,也因此增加了他现下绝对不可杀死小关的理由。
    “小关,你想不想发大财?”
    “想,我不但想,还日日夜夜的想。”
    “一万两白银算不算是发大财?”
    “一万两?我的妈,当然是算发大财啦。”
    “你若想发这笔大财,那么你帮我办点儿事,干不干?”
    “干,干得很。你要我办什么事?”
    “我死不了,你才拿得到银子。所以你帮我别死在辛海客的符咒法力之下。”
    “这个……这个……”小关面现难色。
    这一点他倒不是装出来,而是他的的确确不晓得怎么办?也不晓得对自己的性命有没有妨碍?
    假如李百灵那小家伙在这儿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但现下只好自己作决定了:
    “我不懂这些东西,我怎能帮得上忙?”
    “你可以!”墨鱼讲得很肯定:“我会教你怎么做。而且,你若是离开了我,那个人跟你说话。我如何知道?那岂不你永远告诉不了我,他的姓名来历?”
    “这话也是,但只不知危不危险?”
    “讲到危险,跟着我比跟谁都危险。”墨鱼肚子里冷笑一声。但这一点他当然不会向小关坦白奉告。
    “危不危险很难说。”墨鱼说:“但照道理推想,辛海客对付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大概不会有事。”
    小关想了一下:“这话说得是,况且就算多少有点儿危险性,我也没有话说,谁教我想赚大钱发大财呢!”
    小关又摊掌要钱!
    这个手势以及他那种诣媚惆婪的笑容表情,使墨鱼泛起看见一条极大的吸血水蛭的可憎丑恶样子。
    不过墨鱼却又比较放心些。
    墨鱼认为若是高明得有本事跟踪他和辛海客的人物,肯定是当世第一流高手甚至是宗师级的身份。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小关,简直找不出一点儿风度,有的只是贪鄙。换言之,小关百分之百不折不扣是个市井小人而己。
    这等人即使放在身边,亦自是不足为患,这便是他感到放心之故。
    墨鱼又掏出银票,自己只留下一张,其余的统统推到小关面前:“这儿最少有二千两,先预付两成,其余的等我死不了你才可以拿得到。”
    小关检视之下,发现那些银票有的是五十两,有的是一百两,最大面额是二百两。
    他拾头面有怀疑之色:“你连一张五百两的都没有?”说时眼光望住墨鱼仅余的那张银票。
    墨鱼稍现忿色:“怎么哦,两成订金还不够?”
    “不够,真的不够。墨鱼大爷你想想看,这么危险的事情,任何人不先收十成,也至少要先收七成才划得来,我就算对你优待一些,五成是绝对少不了的!”
    按照常理而论,小关的确没讲错。而且他斤斤计较的反应,反而令墨鱼更认定此人必定是普通市井小人。
    “好,这块玉牌就算是三千两。”墨鱼脱下一块挂在胸前的翠绿玉牌。
    他说:“据我所知,这块翠玉牌大概值五千两。不过,现在没有办法请人鉴定估价,那就算三千两好了。”
    小关表示怀疑:“墨鱼大爷,为什么你忽然这么大方?你会不会等到事情过去了,便动手抢回去呢?”
    墨鱼叹口气:“我对你说绝对不抢回去,你仍然不会相信的:我们讲这种话有什么用处?”
    小关眼珠转动几下:“行,我有办法。我先把银票和翠玉牌埋在一个地方。这样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回这些东西。这叫做一拍两散,但你手中那张银票,给我瞧瞧行不行?”
    墨鱼实在顶不住这种人,闷声不响,干脆把银票递给小关。小关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天公地道地接过来一看,原来只是一张七十两银子的。
    小关看了点点头:“唔,要投店食饭,留下七十两还算公道。”他把银票很大方慷慨地还给墨鱼:“我出去一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顺便办?”
    “没有。”墨鱼敬谢不敏之意甚为坚决:“你办你的事,我可能会找个房间歇息。以你的本事,找我大概不是困难的事。”
    小关摇头表示不相信:“真的没有事情要我做?例如买点儿香烛纸钱、三牲水果之类?
    说不定还要买些朱砂、毛笔、桃木剑和画符的黄纸等等?你不等用那些东西?”
    墨鱼眼睛一瞪,凶光暴射。
    但他忽又软化恢复常态:“唔,也有点儿道理。你讲的那些东西都不用,只要替我准备三只公鸡,三把未用过的短刀,要够锋快的,用黑布包住。”
    小关点头:“行,我马上去办。不过三只公鸡都要用黑布包起,只怕它们鬼叫乱挣,惹人思疑。”
    “公鸡放在大竹笼里,外面盖一块黑布就行。那三把刀却要逐一分开句好。”墨鱼已有点儿满意小关的精明小心。
    他想一下,又道:“另外还要买三块黑布,每块一丈长,宽度要可以连头带脚包里起一个人。假如一块黑布宽度不够,那就用两块缝接起来。”
    “我听明白啦。却不知这些黑布要来干什么用?你看叫人缝成三个大的阕子行不行?”
    小关的主意向来很有点儿出人意外的高明处。
    墨鱼一听大喜:“对,就这么办,到时咱们一人一个,往身上一套就行啦。我告诉你,辛海客的邪法很不简单。你除非永远离他九十里以外。否则有那么一天刚巧碰上在九十里范围之内,立刻会有感应。但我们若是躲在黑袋里,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们?连我也算在内?”小关惊讶询问:“而且为什么要三个黑布袋?我们加直来也只有两个人而已!”
    “不,到时可能有三个人。我意思说小曼很可能及时赶到与我会合。而你们既然跟我在一起,当然会波及受到影响。”
    小关大见颓丧:“我们每天都要躲在黑布袋内,那多麻烦气闷?”
    墨鱼忽然感受到促狭的乐趣!
    哼!这小关流里流气而又十分贪得无厌,这种人不修理一番,怎么对得住他的列祖列宗呢?
    要修理小关亦非易事,因为他有很多用处,所以暂时不能使用暴力。
    墨鱼想一下,哈,有了,这家伙既然那么害怕和厌烦那黑布袋,那就让他每天由黄昏开始直到天亮,都闷在黑布袋里。
    保证两三天之后,他一定大叫吃不消,一定整日价愁眉苦脸。
    “小关,一万两银子不算少了,就算麻烦气闷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况且这样可以保你平安大吉,这笔帐无论如何都上算的。”
    小关叹口气:“你说得是,尤其是有了银子而没有命享受的话,银子就变成废物了,对不对?”
    “对之至。你赶快去办备一切应用对象:那三只公鸡,越壮越好,别弄来那些太老或太嫩的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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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星月鉴
    墨鱼所要的东西,在小关来说简直比吃豆腐还容易。
    不消多久工夫,在他们包下来的跨院,多出五个鸡笼。
    每个笼子内不但有一只趾高气扬冠色鲜明的强壮雄鸡,而且各有一个黑色布套,可以连笼罩住。
    另外又有五把全新闪亮的短刀,每把亦以黑布一方包裹住。
    再就是一些香烛纸钱及桃木剑等物,当然那三个可以套住整个人体的大黑布袋,小关没有遗漏,全部弄妥。
    墨鱼已趁机稍为打个磕睡,此时精神奕奕,道:“小关,你干得很好,但为什么要五只鸡五把刀?我说过三鸡三刀就够啦!”
    “唉,鸡和刀都不是值钱的东西,我多买两份,总是保险些。这额外的钱我小关出,你别心疼哩……”
    墨鱼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拿人的银子充阔,也不想想别人既然付得出那么多银子,又怎会吝惜区区几钱白银?
    不过他多弄两份却又真是很不错的主意。尤其是每一鸡一刀都弄在一起,施法行事之地,既方便而又没有匮乏之虞。
    他叫小关将其中两笼公鸡,移到一问偏房内藏起,其余仍然放在院子里。至于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也收藏在房间内。
    “小关,我老实告诉你。”一切弄妥之后,墨鱼来到小关房间,坐在床边,对躺着的小关说:“你收了我银子和翠玉牌,这一来就和我发生密切关系,至少辛海客的符咒法力,对你会起感应,你若不相信,后果你自己负责。别赖在我头上,这话我先讲清楚。”
    小关心中叫声放屁,人却坐起来,大惊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暂时跟着我,在我视线之内,便没有问题。但如果你暂时休息之时,你必须钻入黑布袋里,连头也不可以露出来。不论白天或晚上都要这样。而以晚上酉时以后到天亮寅时这一段时间最重要,你听清楚了没有?”
    小关哭丧着脸:“听清楚啦,我到八十岁也忘不了你每句话每个字。”
    墨鱼点点头,但心想你这家伙还想活到八十岁?那真是天大笑话。哼,只怕你连今年也过不了呢……
    小关果然赶快打开大黑布袋,钻了入去。
    这三个黑布袋都缝制得十分宽阔,五个人钻人去也不成问题。所以第一关小关并不至于太难受。
    小关的头露出袋外:“墨鱼大爷,要不要我去打探一下那辛海客的情形?”
    “不必。”墨鱼的回答使小关大感意外。
    “小曼已经跟我取得联络。”墨鱼道出原委:“她现在已去查探辛海客的动静。你现在去的话,可算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小关兴趣涌上心头,可是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形色。
    听墨鱼说小曼是个女人,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她有没有银子?又有没有机会榨取到手?
    他点子极多,信手拈来,根本本必思索。
    只见小关两眼凝定,连连点头。
    外人看来一定觉得他很可笑,以为他是发神经或什么的。只有墨色却深信他必定是听见那神秘人的声音,当即出房溜了一圈回来。
    别人溜这一圈至少要半炷香时间,墨鱼则只费了弹指工夫:
    外面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只不过值得研究一下的,却连一个都没有。这方面墨鱼可算是专家中的专家,他认为没有可疑之人,那就肯定没有。
    “他跟你说了什么话,”墨鱼间。
    “那位大爷原来姓李。”小关立刻回答。
    其实他本来想说那个神秘人物也姓关。不过其后一想,他小关在江湖上很可能已有点儿声名,所以用李百灵的姓氏为佳。
    虽然不能使墨鱼叫几声关大爷,但让他叫叫李大爷也是好的;“李大爷说,辛海客做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要我问问你,那是什么意思。”
    “哦?李大爷想知道什么?”墨鱼果然中计,叫了一声“李大爷”。
    “李大爷说,他看见那满身鬼气,鬼头鬼脑的辛海客,用一个大碗,装了八分清水,然后放了只细绣花针在水面。”
    “咦,他要核对方向?他又不是看风水,核对方向有何用意?”。
    小关当然不会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而由于当日李百灵于风水之战时,曾用过此法,所以他拿来诓哄墨鱼,看来竟也头头是道。
    “李大爷就是不明白,才问你呀!”
    “让我想想看。”墨鱼看来当真凝神寻思起来。
    由于邪法中外古今都有,门派种类极多,其中又往往有些特别法门不易测度,所以墨鱼虽然见多识广,本来也还是要仔细想想的。
    但这只是指正常情况之下才必须如此。
    假如墨鱼不是在追踪搜形方面的道行极之精深,他也许想不出任何道理。这是因为小关根本是自己凭空编造这么一段情节之故。
    然而墨鱼当时一听已经骇一跳,只不过表面上诈作对此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要仔细研究寻思。
    “小关,你对李大爷说,辛海客可能是施展搜魂大法。他利用那些毛,施法时可以生出感应,知道对方在什么方向,高明的连距离远近都可以查出。”
    小关颔首:“好,我告诉他。”但如何可以告诉那根本不存在的李大爷?小关自己也不知道。
    小关家伙自己有他的一套,他只诈作侧耳倾听,过了一阵:“李大爷叫我这样说,墨鱼,你的法力大概也很不错,辛海客这王八蛋应该斗不过你。但是血尸老妖那老乌龟就不同了。墨鱼你这小龟蛋可得小心些。那条鳗鱼精也一样要十分小心。”
    小关当面唇骂墨鱼是小龟蛋等等!
    墨鱼根本发作不出,还十分恭敬听完才开口:“可不可以请李大爷他老人家露出指点一下?”
    小关侧耳听一下:“不行,李大爷说,你小龟蛋和鳗鱼精都是花样百出的邪魔鬼怪。
    不过,你们比起某些有名望而其实盗名欺世的英雄大侠,却又好得多了。所以他老人家会暗中帮忙你们的,但见面却是一万个不必了。”
    墨鱼从心底喝彩出来:“说得好,好极了,我们的确比那些戴着假面具的仁人侠士好一千倍。”
    小关侧耳听了一会儿,面有颓丧之色:“你虽然这么说,但李大爷又告诉我,你们仍然是坏蛋,是妖邪之辈。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墨鱼苦笑连连:“在他老人家眼中,大概有些事情我们做得不对。老实说,小关,我们的确也不是好人。这意思是说,在目下世人眼中,我们所作所为,很多都是不对的,所以我们不是好人。”
    小关大讶反问:“难道你现在所做那些不是好人的事,将来就会变为好人之事不成?”
    “有时会的。”墨鱼回答时,那对深邃明澈的眼神,可真很有哲学家意味:“我们以女人为例吧。现在的女人讲究要三步不出闺门,不可与陌生男人说话讲笑才是好女子。
    但说不定将来的看法,认为女人要活泼些,不可以死躲在家里,对男人也要轻松讲笑,才算是得体大方。”小关眉开眼笑:“那样的话,我小关第一个不反对。”
    “还有,现在女人讲究夫死不嫁,才算是守贞节的好女人。可是,说不定将来人人认为不对,认为应该赶紧择人而嫁,才值得鼓励,才替她高兴。”墨鱼大有滔滔不绝之势:“你看,同是一个女人,生在早些时候跟生在晚后的时间内,同样—件事,评价就会大大不同。不对的可以变成对的。”
    “对,对,虽然我并不怎样明白,”小关鼓掌喝彩:“总之,我觉得你很有道理就对了。”
    墨鱼为之欣然而露出难得的笑容:“你大概是很抗拒任何拘束的人,所以你敢赞成我的意见。”
    “只不知李大爷赞不赞成?”小关指指耳朵,表示听不见什么声音:“他如果赞成,那就会真心帮你们……”
    话声未歇,一个女人好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房内。
    小关却瞧得一清二楚,知道她用一件光晕流动却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薄薄外衣,使人眼睛受到障蔽,所以在极快速度移动时,简直难以察觉有东西移动。
    以小关经常混吃骗喝的经验,这个女人用的不是邪术,而是极精良的道具,加上极佳技术,至少速度是第一流的,而得到的惊心动魄效果。
    这女人显然必是鳗鱼精,既然她表演了这一手,小关可不能不配合一下,捧捧她的场。这是江湖规矩,不应违背。
    于是小关诈作大惊失色,又连连揉眼睛。
    他一定表演得极之精彩,所以那女人严冷的脸色大见松驰!
    她大概不到三十岁,除了颧骨稍高,双肩凌突,以致令人觉得气势太凶,大概喜欢发号施令欺负人。
    其余眼鼻嘴和皮肤身材,配合起来,竟是个娇滴滴的美女。:
    小关对于美女,向来比较宽容得多,他心知这刻表现得越怕越好,所以一下子就缩到床角,全身发抖。
    那美丽女子冷哼一声:“怎么啦,小关,你以为看见了女鬼是不是?”
    小关睛眼稍稍睁大,以及表现出惊慌之情大减的神色:“啊,你……你……你不是女鬼,你是狐仙。”
    那时候的狐仙,虽然时时牵涉到淫亵情节.不过有一点却可以一万个肯定的,那便是狐仙都必定极之妖冶,美丽得世不一见。
    小关又知道那美女鲤鱼精并不在乎淫亵方面的问题,所以便称她为狐仙,一则称赞她漂亮美丽无比。
    二则在深心中把她跟李百灵完全分开。李百灵是真正的天上仙子,这鳗鱼精则是人间的狐仙,此中大有分别。
    小关心中的鳗鱼精,正是墨鱼提及过的小曼。她眼光移向墨鱼:“辛海客果然有古怪,我看你情况有点儿不妙。”
    墨鱼镇定得很,他认为已知道辛海客的一切,都是小关说的:“我不妙?哈,辛海客那王八蛋才真的不妙呢!”
    “哦!看你这么有把握,是不是小关有秘密消息给你?”
    小曼真不简单,一口就猜中了。
    他们走开在桌边落座。
    墨鱼向她点头:“李大爷利用小关嘴巴,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墨鱼本已把认识小关的经过约略告诉过小曼,现在则详尽细说。
    小关一边听墨鱼说,一连暗骂墨鱼下贱不懂礼数。
    因为关于他本人奸淫村女阿玲,以及体毛等事,怎么可以这样赤裸裸叙说呢?而且听他们两人口气,根本不是夫妻,这等事面对面地宣之于口,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曼却似乎全不介意,神情很庄肃:“辛海客的确识得搜魂大法。我听他叫人买办各种物事,又看见在一个房间内摆下的秘坛就知道了。所以我说这一回你有点儿不妙。”
    “我的准备也七七八八,你再帮帮我,相信不至于栽于那王八蛋手里。”
    “哼,你以后别这么大意,假如我不能及时赶到,你一个人怎么办?”
    墨鱼微笑低头,不予反驳。
    小关正要暗自研究一下他们将会用什么方法对付辛海客。
    忽见小曼一手抓住墨鱼耳朵,怒容满面:“好,现在正事讲完,我们来讲私事,你这个小……小……那李大爷怎样叫你的?”
    小关看她那么凶.柳眉倒竖.满面严霜.而墨鱼则驯如羊羔,惊讶中脱口代答:
    “李大爷叫他小龟蛋。”
    “对,我问你,小龟蛋,你害老娘跑来路去,有时简直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你简直是存心害老银是不是?”
    墨鱼的耳朵至少被扯至五寸之长。
    他雪雪呼痛,连连摇手,却大有不敢开口之意。
    小曼又骂:“龟蛋,叫你跟踪辛海客那王八蛋,你乖乖跟着他便是,为什么看见女人就起淫念?你这样子还怎能长进?将来别说碰上血尸或彭冀那些老邪,我看就算碰上霜龙公子,你已经变成灰孙子小龟蛋了……”
    她骂声不绝之中,小关听来听去,都摸不透他们两人什么关系?好奇心一动,忍不住跳下床。
    只见墨鱼的耳朵变得又薄又长,现在大概已长达六寸有多。任何人的耳朵被扯成这么长,当然奇疼非常,绝不会反而变成舒服的。
    但这个理论加诸墨鱼身上,灵是不灵,却又不大能够肯定了。这是小关自己变出来的意见。
    因为他看见墨鱼耳朵虽然被扯得那么长,竟没有快要皮破血流的征兆,反而显示出那只耳朵极之透明,越来越像是玻璃。
    人类的血肉之躯,不管是哪一个部位,哪一个器官,任你如何拉拉捣砸,也绝无变为透明之理。
    此所以小关一望之下,便大有意见了。
    小关自是不便凑过去细加观察,至于墨鱼耳朵变为透明的这种奇异现象,日后见到李百灵时,一问便知。
    目前不妨暂且当作这只透明耳朵,是练过某种奇异功夫的结果。
    小关连眼珠都不必转,便知自己应该怎样表演.才可以既掩饰自己身份,又顺便解墨鱼之围。
    正在扯人耳朵的小曼眼睛一瞄,但见小关双手捂住两耳,面有骇色,一步—步地向房门挨去。
    小曼放开手,墨鱼的耳朵由六寸多长,慢慢恢复原状。
    小关本已快要挨到房门,忽见小曼指向他,赶紧停顿连连打躬,但双手却看得出极力揪住耳朵。
    小曼噗嗤一笑,笑容倒也相当之迷人。
    她坐在椅上,举杯饮荼,一面招手要小关过来。小关看看墨鱼,又回头看看房门,大似举棋不定的惊兔。
    小曼再用手势表示要小关过来坐在桌边另一张椅子,又表示不扯他耳朵。这等手势甚为简单明白,人人一看便懂。
    小关依命行事,走回来落座,也放开揪耳朵的手。
    他两眼望住小曼,却用手肘顶撞墨鱼一下:“喂,你刚才为什么不溜?扯掉了耳朵可不是好玩的事。”
    墨鱼臂膀被碰撞之后,那丝质袖管纹丝不动。
    可见得他真气已运布衣上,这一点显示他功力精湛之极,而同时又看得出他为人极之小心谨慎。
    “我哪敢溜?”墨鱼回答:“假如我的耳朵扯掉了还会再长出来,那就不妨试试能不能在她手底溜走。”
    小关伸伸舌头:“我的妈!这么严重的问题,我看你还是别试的好。”
    “小关,李大爷刚才有没有跟你讲话?”墨鱼边问边揉耳朵,仿佛余痛犹存。
    “没有。”小关回答得很快,恍悟得也一样快,敢情刚才扯耳朵那一幕,竟是他们合力运功查听四下一切声音而已。
    他们想查听的对象,自然是那李大爷无疑。“李大爷说过晚上见这句话,会不会是等到晚上才找我呢?”
    “大概是这样吧!”小曼转望墨鱼:“现在还不能躺下休息,我们先布置好,免得被辛海客乘虚而人。”
    当下命小关做这做那,先在露天院子里,把三只公鸡连笼摆成一个三角形,尖端对正辛海客住处。
    笼上黑布拿掉,刀子则仍以黑布包裹,每笼上面放置一把:
    接着在墨鱼房间的角落,摆上一个小型香案,摆上七碗白米,七碗清水,小曼拿出七面小幡,比拇指只大一点儿,每面颜色都不相同,分插在七碗白米上。
    这个小型的法坛上,除了有香炉插上了香之外,还有一盏油灯,灯蕊大概是泡过什么药物,点燃之后,可不像一般灯那样黯黯无神的子。
    本来所缺的碗炉白米等物,小关一下子都张罗回来,十分妥当。小曼主持布坛时,大有得心应手之概,所以对小关的印象大是不同。
    跨院的门全都牢牢栓上,伙计也都得到嘱咐不得进来。
    而且自从点了香和点了灯之后,小关发现天色应该更亮而不亮,却反而渐渐黯淡,整座院落好像被愁云惨雾笼罩似的。
    而这些带有愁惨意味的云雾,亦慢慢地暗暗地加浓加厚。
    在房间里,小曼身披黑色法衣,前后都有一个巴掌大黄金色的八封图案。她长发散开披垂下来,一手拿着桃本剑,一手捏住法诀,屹立坛前,宛如泥雕木塑的人像。
    小关当然绝不会放过斗法这种大开眼界的好机会,若是一般的道士巫师作法,他可见过不少,无啥稀奇。
    但目下这小曼和墨鱼,以及对方的辛海客,都是当今天下超级妖邪人物,他们本身的武功,已经高明到不得了。
    以他们的身份和武功造诣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而必须施用神秘的法术力量,肯定必然大有可观。
    这一点小关可真的敢用自己人头保证。
    这时,他也站在一旁,满怀好奇地仔细察看。也幸亏他很有耐性,足足听那小曼喃喃持咒达半个时辰之久,才开始看见怪事。
    首先炉中的七支香,只剩三寸左右。
    忽然烟气加浓,七股白烟升上三尺左右,便结成一大团,眨眼间变成一顶云盖,罩在法坛上空。
    随着烟气增加,云盖扩展到房中三人头上。
    紧随着七香烟气的变异,那盏油灯亦缓缓变成绿色,虽然是在白天,所以灯光无论是什么颜色,都不至于使周围整个环境变化得太剧烈。
    可是在小关眼中,那盏油灯的确很邪异很古怪:
    因为他心中有数,油灯的一切,由盏台以至灯油,都是他包办弄来的。除了灯蕊是小曼自备之外,小关深知本来都正常得很。
    假如小曼在灯蕊弄手脚而使灯光变色,她所为何来?为了吓他小关么?这是决计讲不通的。
    另外那七支香的烟云宝盖,亦颇令人惊异。看它在绿色灯光中,渐渐扩展时,大有将此地所有人和物都笼盖住的意味。
    小曼咒声一停,墨鱼立刻送上长条形的黄纸和朱笔。小曼口衔桃木剑,腾出一手,运笔如飞,片刻间已写好五道符。
    她将其中之一用桃木剑尖挑着,送到油灯绿焰上点燃,但见雾时全室都大亮一下,有如闪光灯一般。
    小曼又念了好一会儿咒语,把余下四道符交给小关。
    小关战战兢兢捧着那四道符,可当真恐怕这些符会忽然发出闪光,那时大概不只烫手,只怕连眼睛头发都保不住。
    但见小曼手提桃木剑,在坛前行步作法,一缕头发咬在嘴里。小关忽然发现她的脸蛋很白净,相信这是在黑衣黑发衫托下,令人泛生此感。
    小曼在坛前绕来绕去,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仰首向天,左手捏决,右手桃木剑向东南西北四角指去。
    她每指一下,头顶上的白烟就有一团飞去,到了屋角便看不见了。
    她这样左指右指,本来凝聚在众人头顶上的朔云宝盖,忽然已散尽无踪。“小关,听着。”小曼声音似乎比平时娇脆悦耳得多:“一道符贴在对面院墙上,余下三道,分别在三个鸡笼底下。”“小关飞奔出去,一下子办妥。这时他老兄的确犹疑了一下,为的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到房内?”
    假如是武功方面,那是不拘拳脚兵刃,小关都敢奉陪,但这等阴他气的邪法.可就没了辙儿啦:
    烟会聚结成盖,又会随桃木剑一指就分出一团飞去。
    灯光会变绿,天色会暗淡……
    还有,焚烧那符时,竟会像闪电那样骤亮。
    唉,小曼—定是鲤鱼精,她的道行邪法一定高过墨鱼,要不墨鱼怎会这么乖乖听话?
    小关终于回到屋子里,冷眼瞅住小曼。对于这个女人,不论她怎么漂亮法,小关却决计起不了一丝一毫的色心了。
    小曼仍在步踏斗念咒,幸而一会儿就完事。
    她脱下黑色法衣,挽起头发时,墨鱼已经再点燃七支长香,并且用一块黑布当作布帘悬起,遮挡住法坛。
    他们三人来到另—个房间内,小关恭恭敬敬斟茶递水给小曼,然后侍立在旁边,尽量表示不敢跟她平起平坐。
    小曼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尤其小关一下子就送来两条鲜洁烫热的面巾。小曼向墨鱼点头:“这个小家伙很伶俐,我认为挺不错的。”
    墨鱼的表情使小关大感意外!
    原来他竟是苦笑,苦得几乎可以滴出汁来:“他……他的确还不错。但是……但是有点儿来路不明……”
    “那不要紧,一切等查明再说。”小曼含笑盈盈,美则美矣,但小关却暗暗订个冷颤,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妙。
    “小关,你出去,最好爬上院墙,在墙顶躺着休息。”小曼又分派他办事。
    “我……我爬墙并不很在行。”小关软弱地抗议:“为什么不躺在地上?免得万一不小心摔下来。说不定会出人命……”
    “我又不是叫你睡觉,只叫你休息而已。你躺着也行,坐着也行,反正眼睛往东边的天上看,不许大意。”
    “哦,是要我办事情,那当然不同了。”小关兴趣升起,很想多知道些:“你叫我眼睛瞧着东边天空,我要瞧见什么东西才向你报告?”
    “瞧,这家伙多伶俐?”此言是小曼向墨鱼说的。
    她目光回到小关面上:“辛海客在东边,如果他施展搜魂大法的话。就会有百儿八十道云雾。向我们这边飞过来当然他不可能找到我们,不过到时候你大声告诉我们.我或者可以趁机叫他吃点儿亏。”
    “知道了”小关开步就走。
    他一点儿也不留恋,假如他逗留在房间内.乃是想多听一点儿秘密的话,然而他有天视地听奇功,何须留在房间内?
    他在数丈外的院墙上,根本跟站在身边毫无分别:“我看见—定会叫,你们可得赶快出来”
    “我不会出来,我要作法!”小曼说:“而且你记作。别叫我们的名字,以免生出感应,后患无穷。”
    小关瞠目问:“那我叫什么名字?哈,有了。”
    他忽然眉开眼笑:“用李大爷的叫法好不好:小龟蛋就是墨鱼大爷,鳗鱼精就是你小曼姑娘;”
    小曼皱起弯弯长长的眉毛,样子颇也好看:“这样叫法不大好听,不过暂时就这样吧……”
    小关欣然奔出去,爬上院墙顶!
    忽然四下大亮,敢情太阳已快爬到天顶,阳光耀眼,明亮之极,哪里像院子里那样灰灰淡淡的?
    那条鲤鱼精当真有些妖法道行;
    小关边躺下边想:“她能使院子里昏沉很多,那些烟和火也都怪怪的,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小关一面又施展出天视地听奇功、因而天空—切景象固然逃不过他的视线,同时房间内一切的响动说话,亦如在耳边;
    天上一时并无异状,房间里倒是传来墨鱼极轻微的踏步声。小关的天视地听神功非同小可,加以心思灵敏:
    他将所有细微声音,综合起来。立刻可以勾划出房内情景,有如用眼睛看一般清晰。
    例如墨鱼小声虽是轻如猫,但一来他来来回回地镀着,二来步伐间偶然会凌乱—下。
    因而小关眼前浮现出墨鱼苦着脸孔负手绕室,傍捏无计的景象。
    至于鳗鱼精小曼则吸呼深细修长,没有移动:
    不过她气息均勾方面,亦偶然有稍轻重不同的情况出现,可见得她虽然是坐着不动,却又不是调息运功,而是在想她的心事。
    那墨鱼的表情果然很苦涩,他忽然停止步。在方案边落座,注视苔对面的小曼:
    “辛海客快要动手了吧?”
    “大概差不多了。你不必为他烦心,不过我猜你并不是因为他而烦心。”她的声音已远不如刚才设坛行法那么娇脆动人,想是心情不同之故。
    “的确不是。有你赶到出手,我哪还把那王八蛋放在心上?”
    “对付辛海客万万不可大意。”小曼摇头反对墨鱼论调:“至于血尸老妖更不在话下,不过这些事既然我自己来办,那又不必担心你粗心大意送了性命。”
    “你真的选中了小关?”墨鱼终于开始转入正题:“这小子有什么好?我瞧他除了练过几年内功,所以眼神稍足之外,论到武功,他脚步歪斜,重心不稳,速度时快时慢,只怕连一套拳脚功夫都不会。”
    “这都不算什么。”小曼一口否定。
    “还有。这小子有时喃喃自话,有时望天望地,简直是条呆瓜鱼……”
    “这也没有关系。我告诉你,他年轻力壮,眼神不正,有点儿邪里邪气,胆子也够大,嘴巴够油,这些才是好处。”
    小关听到这里,头都大了。
    老天,原来我是这么一副德性的呆瓜鱼!更离谱的是听那鳗鱼精的口气,她简直极之欣赏才会选中我。
    这还不打紧,问题是鳗鱼精选我的目的何在?为什么年轻力壮、邪里邪气、胆子够大都变成中选条件?
    不行,我不能真的变成糊里糊涂的呆瓜色,我非把这些问题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小关痛下决心,把拍拍屁股走为上的念头撒开,反正天下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我小关都碰上了,多这一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其次墨鱼小龟蛋只说给我勒榨了两成订金,竟不提及那块翠玉牌。墨鱼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是不是那块翠玉牌另有古怪?
    上述这些看似小枝小节的事,小关心知非同小可,极可能是自己生死悠关的关键:
    那鳗鱼精该不该死,还未知道:
    但墨鱼这个瘦瘦黑黑的坏蛋,却无疑于该死之列。
    小关反击之心一起,立即付诸行动。他一翻身滚下,双脚碰到地面时,声音沉重而又参差不齐。
    他走入房间,只见黑色布幔已拉开,小曼、墨鱼都肃立坛前,面色疑重:“是不是天上发现了红色的云雾?”墨鱼问。
    “没有。”小关搔搔头:“就是因为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才进来问问。”
    小关望住小曼:“狐仙,啊,不,鳗鱼精,你到底要我等多久?”
    “嘘,他们反应好快,一听到我掉落地上的声音,眨眼间已开了坛,那鳗鱼精连头发都已披散。”
    “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活王八呆瓜鱼。”墨鱼眼中怒火闪动:“你擅离职守,万一那百儿八十道红云现在恰恰飞过,那怎么办?”
    “哪有这么巧?”小关嬉皮笑脸回答:“我小关绝不信这个邪。”
    “别吵,”小曼插嘴:“听我说,小关,你以后办事时要有耐性一点儿,有些事不是开玩笑的。”
    “但那李大爷跟我说……”
    “他说什么?”小曼、墨鱼一齐追问。
    “李大爷说,辛海客好像不见了,所以他去找找看。他又说,小关,再见啦,祝你发大财走大运,我以后或者还会找你。李大爷他老人家就讲了这么几句,所以我进来问问。”
    小曼、墨鱼定睛想了一会儿,小曼忽然从身上掏出一面镜子,直径三寸左右,镜边金框镶了不少宝石,还有精细花纹。
    小关虽然不知道这面小圆镜的来历,但一望之下,已经判断此镜必定比墨鱼那块翠玉牌值钱得多。
    墨色摇头不以为然:“你想查看辛海客的踪逊?此举太耗元气了,何必呢?”
    小曼付思一下,把宝镜放在法坛上:“小关,你去瞧瞧,若然辛海客真的不见踪影,速速回报。”
    小关立即摇手反对:“何必麻烦呢?如果那面破镜子可以瞧得出来,我……我还是别去的好!”
    “破镜子?你呆瓜鱼胡说八道什么?”墨鱼怒斥:“这面宝镜叫做星月鉴,在神兵谱上排名第九。除了可以察形鉴物于百里之内,还可以射出星魄神光取敌性命,易如反掌。”
    小关忽然记起飞风俏丽的面容,当然他并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只是记起她乃是拜月教的月女,所以假如这面星月鉴送给她,应该是很理想的礼物。
    “真的那么神?”小关的表情似信不信。
    他这种表情具有一神奇怪的魅力,使人很想要他俯首贴耳地信服。但如果要他信服,当然非得讲出道理,甚至当场示范不可。
    “当然是真的。”开口的是小曼:“现在任何人踏入我法坛二十步之内,我要他死,他绝对活不了,你不妨试试看。”
    小关连忙摇手:“别拿我来试,我相信就是了。”
    小曼摇头:“不,非试不可:要不然你一定以为我讲大话。”
    用自己性命试星月鉴的威力,小关心里一万个不肯:“不,不,我招信,不必试了!”
    墨鱼见他骇色满面,心中大感快意:“哼,小曼活出如山,怎能不试?走,到院子里站着,她会试给你看。”
    小关心中念头急转如轮,这试镜之事非同小可,我要突然出手攻击他们呢?抑是用最快身法逃之天天?
    “又或者真的听话,到院子里看看有什么情况发生?”
    小曼的话声及时使小关不必遂作决定。
    她说:“别伯,小关,我不是对付你,只是叫你去看看左边那只公鸡。顺便另找一只换上,去吧!”
    小关用赌博的心情如言出院,才踏出房间,闪头一瞥,恰好看见小曼一摇头被头散发,左手捏法诀向星月鉴稍扬
    那面小圆镜幻化出蓝湛湛一片光华。在蓝光中一点细小光芒电射出房,乍闪即隐。
    小关走过去扯开蒙住竹笼的黑布看时、只见那只雄鸡已经横卧不动,一望而知显然已经没命;
    那是因为天下间任何的鸡都不会这样横躺着睡觉的。
    雄鸡换过之后,小关尽快奔回房间内,他可不得不承认那鳗鱼精真有一手,所以急着瞧他还有什么奇怪法术。
    小曼正在坛前念咒,雪白的脸庞,在乌发黑衣衫托下。闪烁着一种诡异妖邪之美:
    她忽然把桃木剑横衔口中,墨鱼立即送上黄纸条和朱笔。
    小曼单画三道符录,丢掉朱笔,三道符都穿挂剑上。坛案上的油灯火焰突然胃高了六七寸之多,颜色白白绿绿的。
    小曼第一道符燃着时,发出闪光和巨鼓似的咚—声,可真把小关又吓了一跳?
    小曼左手法决一扬,口中喝声“疾”,忽然回眸,望向墨鱼。墨鱼打个寒噤,顿时两腿发直,僵立如木。
    小曼再烧第二道符和第三道符,又扬诀喝—声疾。
    这次她没有回头,但小关在一边却看得清楚。只见墨鱼身上应声震动—下,使又恢复如常,不像刚才一截木头一样。
    “墨鱼,在我施法查看辛海客之前.我有几句话告诉你、”小曼的声音忽然又娇脆悦耳无比。
    似乎每当她运功施法之后,声音就会特别好听。这是小关的感觉以及结论:
    “是的,请说!”墨鱼恭谨回答:他的态度忽然变为仆人和主人说话一般,而不是早先那种同等身份的味道。
    “你去把玉娘子引开,至少要绊住她七天之久,待得那九天仙枣乏人护持坠地,仙枣肉汁人士化为晶脂,便大功告成。记住,非到最后关头,不可施展丹血舌剑,以免惊动血尸老妖手下。”
    墨鱼躬身而应,全是奉命唯谨的样子,面上也看不见苦瓜的表情。
    墨鱼这王八蛋一定有问题。
    小关暗自忖度:“他本来好像很怕负起这个任务,但现在却二话不说,态度比灰孙子还灰。”
    “这是什么缘故呢?”
    “哎,莫非是那三道符咒的关系?”
    “但难道鳗鱼精竟会对自己人施法控制?”
    “她所提及的玉娘子是谁呢?”
    “丹血舌剑又是什么邪法?”
    小曼扬起桃木剑,往坛案上一拍。
    墨鱼身子震动一下,有点儿像在梦中惊醒的样子。他眼睛转处,看见小关,当即皱起眉头:“这小王八蛋在这儿干吗?”
    “我要让他见识本门手段,好教他以后死心塌地效忠p自们。”小曼娇娇柔柔地解释。“我不想再等十年那么久。十年之后,我已经是老太婆了,纵然可以驻颜,但有什么用?以师父为例,她虽然永远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到仙逝之时还没有变。但如果她二十几岁时已练成天狐通无上大法,既驻颜又功力倍增,那多么好!”
    天狐通这种功夫,原来是可以永不衰老的驻颜妙法,又加上本身功力可以倍增,可怪不得这个美貌的鳗鱼精极之热衷了。
    小关付想时泛起莫大同情心:“假如我是美貌女子,为了驻颜之故,我也一定不惜一切,但求达到理想的。”
    “只不知我在这件事里面有什么作用?”
    “墨鱼呢?他又有什么问题?”
    “好吧,我这就动身。”墨鱼颔首:“辛海客那边你应付,别让他找上我缠住我。”
    “没有问题,我现在拼着耗些元气,找出他下落之后,定有应付之法。”
    “你不能走。”小关突然开口,而且竟是强烈反对口气,墨鱼立即面露杀机,连小曼也有不悦之意。
    但小关当然有他的办法:“墨鱼,你这一走,咱们可说不定什么时候才碰头。这本来没有关系,但谁叫你欠我那么多钱?所以你不能撒腿一走了之。要不然我跟你走,你说对不对?”
    这话言之有理。
    虽然墨鱼大可以付款后硬抢回来,还不妨加上小关的性命为利息,但因小关追讨债务却是天公地道之事。
    墨鱼尽管做得出杀人放火、强奸等恶事,可是当面赖债却做不出来。
    墨鱼耸耸肩:“钱我一定给,你放心。”
    “那么你什么时候给我?”小关立刻笑容满面,笑得很贪婪。
    墨鱼搔搔头:“等我回去拿,不会太久。”
    “好,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你还欠我五千两,但我希望你带八千两来,因为我还没有这么阔气,用三千两买一块玉牌。”
    小关这一招乃是故意当着小曼,爆出翠玉牌内幕。
    小曼果然有反应,惊讶地望住墨鱼:“什么翠玉牌?就是你用来搞鬼的那一块?”
    墨鱼不敢抵赖,只好点头。
    小曼立刻表示十分不满:“看你多粗心大意?那翠玉牌虽然可以整人,但若是落在辛海客手中,他也可以用来整你。你明知辛海客这等人物就在附近,怎可如此疏忽?你已经有一些脏毛落在人家手中,窿道还赚麻烦不够大?”
    小关一听歪心便动,好家伙,原来那块翠玉牌可以反过来对付墨鱼,现在他肯多出一万两买回去,我也不卖了。
    我非得好好敲他一笔不可,就算敲不到十万八万,至少也要有个三两万进账才行。
    他赶紧插口:“鳗鱼精别生气,这事是我不对,因为那时候我迫着墨鱼付订金,他付不出来的话,我就不帮他对付辛海客。也不把李大爷的话传给他。”
    “原来如此。”小曼不悦之色消失:“你把玉牌还给他,钱我付。”
    “行,我马上去拿回来”
    小关接着解释。内容却是一半儿真—半儿假。真的是前—段:“我巳把玉牌埋在那边鸡鸭栏后面空地里。”
    假的是:“那二千两银票也放在—起。”
    小关又再解释:“我怕墨鱼事后抢回去,所以埋起来。最多一拍两散,总不能白白便宜他。”
    “快去拿回来,时间宝贵。我趁机休息一下.等你回来我再作法,以后墨鱼不在,你已有经验,便可在旁帮忙。”
    小关立即拔脚奔出去!
    他早有了算计,不久便回来,却是—副苦脸:“不得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那翠玉牌呢?”小曼在床上跳落地,衣服齐整,却有一种刚睡醒的美人惺松美态。
    “不见了。地上有个坑洞,旁边有只大黑狗,听人说大黑狗邪得要命,它嘴里衔着一只乌,在那儿直打转,然后扒开泥土。看的人还以为这大黑狗想挖个洞埋葬那只鸟,谁知那只乌忽然会动,展翅飞走,大黑狗跟着便倒在洞边死掉。”
    小关喘了一口气:“鸟飞狗死都不要紧,但我埋在那儿的翠玉牌和银票,统统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见J,?”
    他的灵感来自当日李百灵看风水时,用奇门术数,叫他出梅庄察看。那次看见一只狗衔鸭飞奔。
    小关稍微变化一下,便变成十分诡奇的情节。
    如此—来,任何人即使不信,亦不敢不想一下:
    墨鱼也已奔入来以及听见一切,大惊失色:“糟糕,莫非是辛海客施法差遣禽畜,弄去了我的元命玉牌?”
    “很有可能。”小曼面色也很沉重:“咱们先看看辛海客在什么地方?”
    在法坛前,小曼简直变成美丽的女巫。她念了一回咒,烧了三道符,再向那面贵重圆镜连喷七口真气。
    镜子忽然射出光华,光线短而强烈,聚而不散。一转眼间变成一片尺半直径的大镜,镜光呈浅蓝色,倒是没有恐怖之感。
    镜面上忽然烟云变幻,转动了一会,小曼左手法诀一扬,口中喝一声疾,镜上立刻出现清晰画面。
    辛海客那副古怪样子任何人都一望而知。
    接着这幅人像消失,镜外光焰明灭几次,然后见那辛海客背着一个小包袱,在一棵古树荫底坐着。
    “那是什么地方?小曼娇声询问。
    “大概是距此城西北方五十里处。”墨鱼的答话也很奇怪,他凭什么知道?莫非他到过那地方?”
    莫非他也在那儿歇过?
    小曼的话使小关得到资料推测。
    小曼说:“你算清楚才好,镜光变化太快,只要少算一次,或者颜色弄不准,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你放心,我自从出过那回错之后,绝计不敢大意。”
    听起来小曼每次施法,无疑都是由墨鱼在旁查看计算方向和距离。
    除了这种法术之外,相信一定还有好些功夫绝技,乃是须得两人联手施展才可克竞全功的。
    “这就怪不得小曼非得跟墨鱼在一起不可,而目下我小关扮演的角色,是不是将要接替墨鱼的位置呢?”
    镜光中的辛海客盘膝而坐,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身皮囊,拨开囊塞,猛—呼吸,囊内射出一道幼细红线,直投辛海客嘴巴内。
    小关一望而知那道红线乃是血液,但是人血抑是禽畜之血,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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