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章败双美法主现原形
    蓦地,广场对面狂笑震耳,涌出冯百韬一群黑道群豪。冯百韬身后,吴仙客罗衣胜雪,清丽出尘,像是不沾人间烟火的临凡仙子。
    蒲毒农阴阳怪气地随在吴仙客身后,两侧是铁冠道人、枯骨神君厉英、查三姑娘。
    东门方田从后越众而出,仰天长笑,笑完道:“这就是水仙宫倚众群殴的活见证,这是什么武林规矩?有谁提出意见么?”
    冯百韬哼了一声道:“八打一,她们丢尽了武林朋友的脸面。”
    狂鹰许三山大吼道:“咱们也以牙还牙,两人对付一个。”
    吴仙客突然发话道:“许大叔,请不要下令群殴。”
    她本来就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脸上的诚恳神情,令人不忍心拒绝她任何要求。
    许三山抓抓头皮道:“吴姑娘,你没见赵老弟已到了生死关头?”
    吴仙客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锦盒,神色庄严地发话道:“赵郎还支持得住,必要时我可助他一臂之力。”
    这时,情势大变。
    柳紫烟见群雄出现,心中一急,涌起恶毒的念头,如不立即将赵羽飞毙了,后果堪虞。
    她举起手中的拂尘,猛地一挥。
    花树丛中,突然传出一阵琴音与琵琶的合奏,如天籁般君临大地,风涛乍起,杀伐之声急如狂风骤雨。
    剑阵一紧,压力突增,势若雷霆万钧。
    赵羽飞已陷人绝境。
    吴仙客狂叫道:“五姨,请不要……请不要……求求你,不要……”
    冯百韬大惊,急冲而上。
    蒲毒农手快,一把拉住冯百韬急叫:“去不得,那是七音魔功。”
    吴仙客一咬牙,手向上一抛。
    两块奇异的钢片破空飞起,升至顶端突然发出奇异的钟呜,声虽不大,但确是黄钟大吕之音。
    在钢片下坠落回吴仙客掌心的瞬间,共响了七声钟鸣,像是从云天深处传来的轻雷。
    而在这七响钟声起落的刹那间,八卦剑阵人影错乱,宝刀的光芒陡涨十倍,狂乱的金铁交鸣与惊心动魄的娇啼,与钟声相应和。
    钟声倏落,斗场中死一般的沉寂。
    赵羽飞抱刀屹立,脸色苍白,大汗如雨,呼吸急促,脸上出现疲态。
    八名少女有三名远在三丈外,垂剑摇摇晃晃宛如失魂,似乎弱不禁风,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呈现虚脱与狂乱之象。
    另三名仆倒在地,剑盾都丢了。
    最后两名两手空空,呆立如死。
    砰一声响,两个少女中倒了一个。
    柳紫烟大骇,尖叫道:“吴仙客,你在用妖术!”
    吴仙客惨然道:“五姨,你不该用七音魔功,毁了八位姐妹的根基,你……你好残忍,我已经请求过你了,而你……”
    又是砰一声响,另一名少女也倒下了。
    柳紫烟狂怒地厉叫:“贱人住口。”
    吴仙客泪下如雨,凄然道:“当初赵郎向水仙舫挑战,已证明七音魔功邪不胜正,奈何不了赵郎,几乎送掉赵黄莺赵姐姐的性命,五姨为何仍用七音魔功来对付赵郎,难道你不是有意将八位姐妹推入枉死城么?你……你好狠!”
    柳紫烟一咬牙,举步而出。
    赵羽飞的呼吸已恢复平静,虎目怒睁,宝刀斜举,立下了门户。
    柳紫烟左手持拂尘,右手拔剑切齿道:“赵羽飞,我与你誓不两立。”
    赵羽飞气涌如山,沉声道:“你如果不死,江湖大乱不止。赵某本来不愿开杀戒,如今你已令赵某忍无可忍,赵某定必杀你。”
    琴音与琵琶声重起,如泣如诉令人酸鼻。
    柳紫烟的眼变了,瞳仁开始收缩,连双手也升起奇异的灰雾。
    吴仙客急叫道:“五姨,难道你不要命了?赵郎的大金钟破密普渡大法,乃是七音魔功的致命克星,即使辅以太阴掌力,仍然难逃噩运,双方一接触,你万无幸理,赵郎杀机已动,千万珍惜你自己的性命。”
    柳紫烟如遭电击,颓然垂下剑拂,骇然问:“赵羽飞,你练成了大金钟破密普渡大法?”
    赵羽飞冷笑道:“你已经亲眼看到了。”
    柳紫烟追问:“你多大年纪了?可能么?”
    赵羽飞道:“信不信由你,你来吧!”
    柳紫烟怎能不信?原本占尽上风的八卦剑阵,竟在刹那间瓦解冰消,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
    她举拂一挥,乐声倏止。
    赵羽飞冷笑道:“错过杀你的机会,在下深感遗憾。”
    柳紫烟一咬牙,沉声问:“阁下此来有何用意?”
    赵羽飞沉声道:“有三件事相求,你如果不答应,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刀下绝情。”
    柳紫烟强忍愤火道:“老身横行天下近一甲子,还无人敢对老身如此无礼。”
    赵羽飞道:“你这种人,早该有人如此教训你的。”
    柳紫烟知道斗口绝对占不了便宜,沉声道:“那三件事你可以说来听听,是否答应那是我的事。”
    赵羽飞哼了一声道:“不答应也得答应,在下说话算数。其一,汪楼主目下在何处隐匿?”
    柳紫烟道:“老身以为他已被你擒走了,你竟向我查问他下落,不啻问道于盲。连他的得意门人都不知道,老身更是糊涂,他的座舟已沉人钱塘江,我还眼巴巴地派人去打捞他的尸体呢!”
    赵羽飞摇摇头,又道:“其二,华水仙的生死下明,你必须说出来。”
    柳紫烟冷笑道:“华水仙不死,你以为我们能放心在江湖活动?她尸沉海底十余年了,早已尸骨无存。”
    赵羽飞早知华水仙必无生理,但真正证实之后,心中仍感到无限酸楚。他一咬牙,追问道:“谁下的毒手?”
    柳紫烟道:“主母姐妹俩下的手。”
    赵羽飞呼出一口长气,继续道:“其三,请释放于娉婷,在下要将她带走。”
    柳紫烟大声道:“她已被处死五天了。”
    赵羽飞冷笑道:“你撒谎。在你未见到华斌师徒之前,绝不敢处死她;你不说?”
    柳紫烟道:“老身有权执法,华斌师徒左右不了水仙宫的宫规。”
    赵羽飞道:“执法的人是方青萝,你骗不了我。好,就算她已被你处决了,生见人死见尸,你把她的尸体掘出来,交给在下带走。”
    柳紫烟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种难题,大声道:“你……你这算什么?你……”
    赵羽飞厉声道:“不交出来,在下要屠绝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败类,在下是当真的。”
    蒲毒农阴笑道:“老夫是见证,赵老弟有权提出这要求。”
    柳紫烟鬼眼一转,心中涌起恶毒的念头,咬牙道:“好,就给你带走,从此你不许再干预水仙宫的行事,你办得到?”
    赵羽飞道:“水仙宫的人必须远走东海,从此不许踏入中原,必须由九尾玉狐与汪楼主江不凡出面,当面向在下保证,不然免谈。”
    柳紫烟道:“这件事老身作不了主。”
    赵羽飞道:“今天在下放你一马,三天后正午,在下于飞来峰下冷泉亭相见,过时不候。”
    柳紫烟道:“老身当为转达,他们来不来恕不保证。”
    赵羽飞道:“他们如果不来,你最好及早为谋。现在,请将于姑娘交给在下带走。”
    柳紫烟收剑向后退走,带了两名蒙面宫装女子,匆匆进入精舍。
    片刻,三人重行抬出,柳紫烟亲自挟了气息奄奄,衣裙脏乱的于娉婷外出。
    吴仙客喜上眉梢,欣然奔上欢叫:“大姐,你可无恙?”
    于娉婷形如痴呆,步履蹒跚,几乎是被拖着走的,闻声猛地一震,无神的双目勉强睁开。
    赵羽飞一把没拉住,吴仙客已经从他身旁奔过。
    柳紫烟将于娉婷向奔来的吴仙客一推,咬牙道:“人交给你,你……”
    赵羽飞拼命向前飞扑,大叫道:“站住……”
    他用尽了全力,快得令人目眩,人向前一扑,右手恰好抓住吴仙客的左脚踝,猛地一拉,吴仙客骤不及防,向前一裁。
    这瞬间,于娉婷向前急撞。
    一颗浅红色的弹丸,从于娉婷的身后飞起,速度不疾不徐,是向前抛出的。
    赵羽飞扳倒了吴仙客,立即飞跃而起,让过于娉婷,右手轻轻地接住了浅红色的弹丸,向侧一抛,同时厉叫道:“屏住呼吸,快退。”
    他接弹丸的手法十分小心,抛的姿势也很特殊,弹丸本身毫未受到外力的撼动,巧妙地消除了弹丸前飞的力道,引向侧方继续飞行,向下风处落去。
    他成功了,弹丸飞出三丈外仍未爆炸。
    吴仙客仆下时,惊愕地转首抬头回顾,恰好看到了浅红色的弹丸,骇然大叫道:“救救大姐……”
    同时,她向上风处奋身急滚。
    后面的,皆看清了赵羽飞的举动,也听清了叫声,知道发生了意外的变化,以冯百韬为首,纷纷向后急退,人群大乱。
    波一声响,浅红色的弹丸在着地时爆散出千万缕淡红色的烟丝,向四面八方激射,红色的烟雾,形成三四丈方圆的淡红色雾围,辛辣刺鼻的毒雾,涌腾着向四面八方迅速地扩散。
    下风处有两名少女刚苏醒爬起,那是八姝中的两姝,七音魔功已耗尽了她们的精力,连站立都感到困难,毒雾飘到,两姝发出凄厉的叫声,重新摔倒在地,手脚猛烈地抽搐,刹那间便寂然不动。
    柳紫烟就在弹丸抛出时,以惊人的奇速向后飞退,同时右手一扬,朱红色的五雷珠射向冯百韬一群黑道群雄。
    但冯百韬已得到赵羽飞的警告,与群雄向后迅速退走,远出六、七丈外去了。
    一声雷震,火光眩目,烟硝刺鼻;五丈方圆内,烟尘滚滚沙石纷飞。
    等群雄在雷震中清醒过来,柳紫烟已经不见了,水仙宫众女也失了踪。
    冯百韬惊魂初定,暴怒地大吼道:“进去杀光她们。用暗器,不择手段对付这鬼女人。”
    群雄杀人别墅,但里面鬼影俱无。
    赵羽飞扶起吴仙客,避至上风处不住咒骂:“这恶毒的老鬼婆心肠之狠,委实令人切齿,不毙了她,尔后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中,绛阙珠对付自己人,五雷珠想炸毙黑道群雄,她在自掘坟墓,早晚教她死无葬身之地。”
    吴仙客惶然道:“赵郎,大姐呢?”
    地下,留下两姝的尸体。
    赵羽飞道:“她已乘乱走了,她为何不等我?”
    吴仙客苦笑道:“我想,她是无脸见你。”
    赵羽飞道:“不管怎样,我们要找到她。”
    他想找人问于娉婷的去向,但现场已看不见人,愤怒的群雄已涌入别墅追杀柳紫烟去了。
    他长叹一声道:“仙客,你想她会到何处去?”
    吴仙客忧形于色,摇头道:“谁知道呢?她没有地方可以投靠,也许……也许她会去找老仙。”
    赵羽飞变色道:“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么?我们快去找她。”
    吴仙客道:“老仙躲在何处,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找?”
    赵羽飞道:“我已猜出老仙躲在何处,问题是目下不宜操之过急。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于娉婷绝不知道老仙的下落,我们且进去找找看。”
    别墅内有地道,但等群雄找到地道人口,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水仙宫众妖女早已不知去向。
    功败垂成,赵羽飞十分懊丧。
    冯百韬不死心,大索山区不肯罢手。
    赵羽飞偕吴仙客化装为一双农村夫妇,动身返城。蒲毒农、厉英、查三姑娘、铁冠道人则与冯百韬的眼线,走另一条路入城布署。
    于娉婷是从谷侧的小道走的,她愧见赵羽飞,羞愧交加中,她把所受的委屈与羞辱,化为无边的怨恨。
    她恨华斌的薄情,她恨柳紫烟的狠毒。
    华斌用甜言蜜语骗了她的身子,利用了她之后,便将她交给柳紫烟囚禁,要将她置于死地,断情绝义,狼子心肠,她怎能不恨?
    柳紫烟并不是水仙宫的执法人,竟然在释放她时用绛阙珠下毒手,要不是赵羽飞机警,及时将绛阙珠接住抛开,她哪有命在?
    赵羽飞竟然冒险救她,更令她心中难受。
    而她,却帮着华斌算计赵羽飞。
    她怀着无限的悲愤,与刻骨的怨恨,乘乱逃离现场,仇恨令她忘却受刑的痛苦,皮肉之伤并未影响她的脚程,一口气奔出五六里外,最后坐在一株大树下,盘算日后的行止。
    她无处可以投奔,她也不想就此一走了之。
    华斌这个令她饱受羞辱的薄情郎,目下躲在何处逍遥自在?
    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对华斌的爱早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恨。
    恨可以令人疯狂,恨可以令一个懦夫,转变成一个勇敢的人。
    她整衣而起,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仇恨之火,坚定地举步下山。
    她脸上本来就罕有笑容,平时冷若冰霜,人如其名就叫娉婷。
    这时,脸上更多了一些刻毒冷酷的表情。
    她到了南屏山南面的一处山坡,四周林木葱笼,一条樵径穿林而过,通向西南的隐蔽山谷。
    她伏在路旁的草丛中,像一头充满危险气息正在伺伏猎物的金钱大豹。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仍然纹风不动。
    又一个时辰,已经是日影西斜未牌时分。
    西南方向有了动静,两个挽了大竹篮的村妇,手持竹杖,步履蹒跚而来,看神色,可能年纪不小了,脚下并不稳当俐落。
    两个老村妇一前一后,终于慢慢通过她的蛰伏区。
    走在后面的老村妇不知身后来了人,刚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后脑便挨了致命一击,身形一晃,扭曲着向下坐倒。
    走在前面的老村妇也听到了异声,扭头一看,原来半闭的老眼突然瞪得大大地,骇然惊呼:“你……你……于大姐……”
    于娉婷正从被击倒的老村妇衣内,摘下一只百宝囊,自己佩上,掀开竹篮盖,抓起藏在篮内的一具钢盾和一把剑,冷冷地盯视着惊呼的老村妇,略呈红肿的凤目杀机怒涌,阴森森地挺腰站起,道:“你是二妹的小五艳之一,我认识你。”
    老村妇直向后退,如见鬼魅。
    于娉婷从容将剑佩上,一步步逼进,眼中杀机更浓,嘴角涌现冷酷的阴笑。
    老村妇被她的眼神所震慑,惶然道:“于大姐,你……你是怎……怎样逃出来的?”
    于娉婷冷笑道:“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柳紫烟那老鬼婆已通知了你们?二妹目下在何处?”
    老村妇一步步后退,惊得手脚都在发抖,道:“我……我不知道……”
    于娉婷厉声道:“你不知道,就得死。”
    老村妇倒抽一口凉气,悚然道:“大姐,我……我真的不……不知道。这几天风声很紧,凌姐姐早些天带了人,应老仙之召走了之后,迄今仍不见返回,目下主事人是洪姐姐洪素绮,正不知如何是好,派我两人至府城打听消息。”
    于娉婷哼了一声道:“胡说,柳五姨该知道老仙的下落,她既然把我的消息告诉你们,难道就没将老仙的信息说出?”
    老村妇摇头道:“于姐姐,真的,连洪姐姐都不知道。五姨是派人来传话的,只说你可能已落在赵羽飞的手中,要我们留意些而已,其他的事一概不提。”
    于娉婷沉吟片刻,问道:“你知道华斌目下在何处?”
    华斌出现在柳紫烟处,她并不知道,华斌走后许久,柳紫烟方亲自从囚室中把她带出来与赵羽飞见面的,她不知道以前所发生的事故,所以要问华斌的下落。
    老村妇道:‘华公子不是已被赵羽飞擒走了么?”
    于娉婷道:“这件事我也被弄糊涂了,华斌本来已擒住了赵羽飞,怪的是赵羽飞却好好地出现在柳五姨处,你们在外面的人,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老村妇道:“小妹的确不知道,你何不去问洪姐姐?”
    于娉婷道:“你知道柳五姨逃至何处隐身么?”
    老村妇道:“来传信的人,只知柳五姨已放弃隐身的地方,至于迁至何处,传信人只说以后会派人前来知会一声,并不知五姨到底迁到何处去了?”
    于娉婷问不出什么结果,大感失望,但仍不死心,转变话锋问:“你们为何潜伏不动?
    难道在此枯等消息?”
    老村妇道:“自从水仙舫一三两号沉没后,老仙对我们水仙二号不再信任,把凌二姐安排在孤山梅园吴家,水仙舫交由方四姨掌握,舫上原来由二姐指挥的人,皆调到岸上隐伏待命。二姐是早些天身份暴露之后,老仙才把她调回水仙二号的.我们这些人仍然不能登舫,只能侯命行动。大姐,你一定要找华斌?”
    于娉婷咬牙道:“是的,我非找到他不可,他把我害惨了。”
    老村妇道:“你知道城内的竹竿巷?”
    于娉婷道:“知道。”
    老村妇道:“上竹竿巷一直走,至天长净心寺向左拐,有一家门口有石鼓旗杆的大宅,名叫安园,是与东园齐名的大宅,但最近十年来,安园已经凋零了。”
    于娉婷道:“我听说过这处地方。”
    老村妇道:“听说那是汪老师父在那儿安置了一些人,华斌很可能到安园走动。”
    于娉婷淡淡一笑道:“谢谢你的消息,你可以走了。”
    老村妇大喜,欣然道:“不客气,那就告辞了。”
    就在老村妇行礼告辞的刹那间,于娉婷左手的小钢盾突然脱手,以闪电似的奇速突袭。
    双方相距仅一丈左右,小钢盾一闪即至,老村妇虽早怀戒心,依然躲不开小钢盾的猝然袭击,扑一声闷响,小钢盾像一把利斧,斜劈入老村妇的胸腔。
    老村妇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挣命,厉叫道:“于大姐,你……”
    于娉婷走近,冷冷一笑道:“你如果泄露消息,死的将是我而不是你,抱歉,事非得已,不要怨我。”
    老村妇大叫一声,吐出最后一口气,口中血泡直冒,手脚一松,毙命了。
    于娉婷拔出小钢盾,把两个尸体拖至茂草中藏妥,取道返城。
    同一期间,赵羽飞与吴仙客到了涌金门湖滨,在宏丽的丰乐楼西北湖滨,坐在一株大柳树下。
    湖中画舫星罗棋布,游湖船中不时传来一阵阵乐音,与悦耳的妙曼歌声。
    附近有不少游客,柳浪闻莺是一些情侣们流连忘返的名胜区。
    赵羽飞已换了装,他们一到吴仙客落脚处,便卸下村夫装换了青袍,吴仙客也成了风华绝代的名门闺秀,一袭宝蓝色衣裙十分出色。
    赵羽飞的目光,落在里外的一艘画舫上,站起扬声挥手高叫道:“海华兄,可否移回一会儿?区区赵羽飞。”
    本来向南行驶的画舫,停桨片刻,然后向湖滨徐徐划来,渐行渐近。
    画舫的舱面,站着儒衫飘飘,丰神绝世,宛若临风玉树的王三公子王海华。
    舱窗大开,中舱可看到几个盛装的美丽姑娘,其中有王海华的两名侍女小春、小秋。
    两侍女脂粉未施,天然国色,气质与容貌,皆不输于那几个盛装姑娘。
    游舫直接靠上湖岸,王海华抱拳笑道:“赵兄,多日不见,思念甚殷,想不到能在此幸遇。哦,赵兄有了女伴,何不相偕移趾敝舟?兄弟专诚促驾,请。”
    跳板已经搭妥,赵羽飞牵了吴仙客的手,踏上跳板,一面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朋友理该如是。今天兄弟特地在湖滨相候,与王兄作竟日游,诸多打扰,没有什么不便吧?”
    王海华先是一怔,接着恢复常态,笑道:“承赵兄把兄弟看成知己的好友,兄弟受宠若惊。哦,这位姑娘是……”
    两人已到了舱面,赵羽飞向吴仙客道:“仙客,我替你引见杭州四大世家中,大名鼎鼎的杭州第一公子王三公子海华。”
    他泰然微笑,又向王海华道:“这位是兄弟的女伴,吴仙客吴姑娘。”
    吴仙客嫣然微笑,大方地行礼,道:“久闻三公子的大名,只恨无缘识见,冒昧与赵郎登宝舟拜会,公子见谅。”
    她落落大方,毫不感到拘束,王海华反而有点儿失措,让在一旁道:“吴姑娘客气,请舱里坐,请!”
    中舱内,四位艳丽的女郎,目光灼灼地整衣迎客,目光不住在赵羽飞身上转。
    王海华一身公子哥儿打扮,人才一表,询询温文中,透露出三分英气,标准的美男子俏郎君,但与赵羽飞相较,似又稍逊一分,难怪赵羽飞吸引了姑娘们的目光,谁家姑娘不爱俏郎君。
    双方客气一番,就锦绣蒲团落坐。两侍女笑盈盈献上香茗,若无其事地退入内舱。
    王海华先替四位俏女郎引见,她们都是杭州有名的歌妓,芳名少不了什么花花草草。船在三位船娘的操纵下,缓缓离开湖滨。
    赵羽飞毫不在意地喝于了杯中茶,放下茶杯笑道:“那天王兄客店来访,兄弟恰好不在,以至王兄与吴瑶姑娘起了冲突,不幸误伤,为了这件事,兄弟心中万分不安,深感抱歉,不知事后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王海华苦笑道:“那还能怎样?算起来,王、吴两家是世交,事过就算了。兄弟早知道那丫头不好惹,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大庭广众间行凶,算我走了霉运,认了。”
    赵羽飞道:“关于吴瑶姑娘失踪的事,王兄可知其详?”
    王海华摇头道:“据吴家的人说,她在客店行凶的第二天,便不声不响离开了梅园,迄今仍然音讯全无,委实令人百思莫解,吴家对寻找女儿的事似乎也不热衷,不合情理,其中内情,兄弟就不知道了。”
    赵羽飞道:“不瞒王兄说,吴家借血案之便,诬指兄弟是凶手,迫令官府捉拿兄弟归案,这件事起因就是吴姑娘失踪,吴家迁怒在兄弟身上而出此下策。”
    王海华笑道:“兄弟自始就不相信赵兄是凶手,因此懒得理会。”
    赵羽飞也笑道:“吴家这一招拙劣得很,在吴家背后主谋的人,可说是智穷力拙,图穷匕现,作回光反照的挣扎,已注定了枉劳心力,败亡在即的命运。兄弟已深入调查,在杭州的这一伙亡命之徒,已全在兄弟掌握之中,不久自会照妖镜下现出原形了。”
    王海华讶然道:“赵兄,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赵羽飞呵呵大笑道:“王兄是否听得懂,无关宏旨,问题是已死去多年的海寇汪直的弟弟,对在下的举动势将提心吊胆。”
    王海华脸色一变,急问:“赵兄,你说什么海寇汪直?”
    赵羽飞道:“王兄,我告诉你一件故事。”
    王海华愕然问:“什么故事?”
    赵羽飞道:“当年海寇横行,引领倭寇涂炭海疆,海盗八巨寇中,汪直是其中顶尖儿人物。汪直有一位亲弟兄,叫汪魁。有好几位堂侄,其中一位叫汪通海。汪魁虽然是汪直亲弟兄,但相貌与身材完全不同,汪魁生得五短身材,貌不惊人。汪直在海上称雄,他在陆上发展,赫然成为武林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化名为汪不凡,建聚英楼于会稽山,不仅武功了得,而且学了茅山道术。”
    王海华皱眉道:“赵兄说这些话……”
    赵羽飞摇摇手阻止对方往下说,笑道:“王兄,闲着无事,说些江湖典故岂不甚好?王兄是世家公子,但喜结交市井豪杰,多知道一些江湖典故,岂不增加见闻?”
    他又喝干一名歌妓斟上的茶,笑笑又道:“聚英楼被神秘焚毁之后,汪楼主隐身避人耳目,让人猜想他已随楼毙命,不至追究他炸楼陷害楼内群英的毒谋。他的侄儿汪通海,也是贼寇之一,摇身一变成为杭州的名人仕绅,暗中仍于他那谋劫工银的勾当,曾随同水仙宫的妖妇在东海一座荒岛上,训练胁迫而来的武林高手,也曾随船在外海拦劫运银船,可惜船被击沉,阴谋失败,他从海中逃得性命,已潜回杭州,又回复他地方名流仕绅的面目。”
    王海华道:“这人是谁?”
    赵羽飞道:“这人把姓去掉一半,十余年前用胁迫的手段,将姓名加入那家人的族谱,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早年的海贼汪通海,当然那家人的主人与子女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他已增植了自己的心腹,根基牢固,气候已成。”
    王海华道:“赵兄,你还没说出那人是谁?”
    赵羽飞道:“何必说破呢?反正我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他不出来是不行的。目下,汪楼主已经躲进他侄儿的府第,妄想逃过在下的追踪。水仙宫那位老妖狐更狡猾,她的名义是汪通海的妻子,娘家远在京师。有时返家归宁,一去就是三年两载,在杭州并未耽上多少时日,这是她狡免三窟中的一窟,的确是暂避风头的好地方。”
    王海华啜了一口茶,神色有点儿异样,道:“赵兄调查这件事,定然化了不少工夫,出动了不少人手,真不容易。”
    赵羽飞笑道:“其实并不难,在会稽山查一查当年汪楼主的过去,不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在杭州大户人家向婢仆查询,对主人的内眷动静自能了解。你知道,那些仆妇使女的嘴,是很难封住的。”
    王海华道:“赵兄风尘仆仆四出踩探侦查,所冒的风险……”
    赵羽飞大笑道:“王兄请放心,当然,风险不是没有,只要事先有周详准备,危险就减少至最低限度了。”
    王海华道:“赵兄已有了周详准备?”
    赵羽飞道:“不错,你向窗外看看,左右两艘游船上,有兄弟不少朋友护驾。”
    他拍拍胸怀,又道:“这里有蒲毒农所赐的解毒药,对汪楼主极为自负的八种奇毒,可说十分灵光,在茶酒中下毒,无奈我何。”
    他拍拍吴仙客的香肩,又道:“吴姑娘是水仙宫宫主的义女,她的水性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普通水性高明的海寇,想在她手下讨好,真不容易,有她在旁照顾我这水性并不差的人,可说稳如泰山,姜太公在此,诸邪回避。”
    吴仙客也笑道:“当年在水仙宫,唯一水性超过我的是二姐凌春风,所以她能替代梅园吴姑娘,青天白日在西湖弄翻画舫而未露破绽。”
    赵羽飞接口道:“兄弟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家师叔祖与家伯父准备停当,便收罗起网打尽他们,届时,包庇他们的人,恐怕永远在杭州抬不起头来,甚至更严重些,抢劫运银船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杀头充军,子女为奴,那才叫罪有应得,后悔无及。”
    吴仙客也道:“糟的是那汪通海在官府有案可稽,他生得一表人才,方面大耳,雍容高雅,气概不凡,沿海一带的百姓,认识他的人并不是没有,一翻老案,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后果。那一家人如不被解往京师处罚,才真是他祖上积了几世的德。”
    赵羽飞推开茶杯,笑道:“王兄,兄弟事忙,请将兄弟送登彼岸,到灵隐走走,今天打扰了。”
    王海华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出舱而去,交代船娘将船划往苏堤。
    船靠苏堤,左右两艘游船也在百十步外靠岸。
    赵羽飞偕吴仙客跃登堤岸,抱拳一礼笑道:“王兄,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吴仙客也笑道:“王公子,请妾身向令婶请安,令叔那儿,也请代为致意,谢谢。”
    两人携手一笑,扬长而去。
    王海华僵立在舱面,脸上神情百变。
    竹竿巷算是一条不小的巷子,天长净心寺也不是杭州的大寺,虽则也是杭州古老寺庙之一。
    安园由于人丁凋落,最近十余年从未加以修葺,显得破败不堪,五六十间房舍,能真住人的并不多,大白天也显得阴森,荒凉破败不忍卒睹,那些从未剪修的树木倒是枝繁叶茂,满园野草似在向人诉说人世的沧桑。
    主人据说已迁至外地,园中仅留下几名老仆,陪伴着两位没出息的子侄,照料偌大的一座宅院。
    天一黑,安园黑沉沉,显得更是苍凉死寂,正屋的后厅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
    一个裙袂飘飘的黑影,蝴蝶似的飘过院墙,三两个起落便隐没在破败的房舍暗影中。后院一间颇为宽敞的内室中,门窗闭得紧紧地,室内灯光明亮,人影幢幢。
    两名仆役打扮的中年大汉,正在据案进食,见酒即干,有肉就吃,旁若无人。
    床上,华斌赤着上身仰卧着,胸肋之间有不少淤血的创痕。
    坐在床缘的一位花甲老人,正聚精会神替华斌以推拿八法疏经活血,药酒的香味充满室中。
    华斌对忍痛颇有一套,连眉都不皱一下,长叹一声,向花甲老人道:“家师的确不曾落在赵羽飞手中,不然冯百韬那老狗,岂会向我逼问家师的下落?他如果脱了险,绝不可能不通知你们。”
    花甲老人苦笑道:“华少爷,老朽怎会骗你?事实是那次秘窟被毁之后,老主人迄今仍然音讯全无,”
    华斌吐出一口长气;道:“那么,贾老,我该到何处去找他老人家?”
    花甲老人摇头道:“老朽怎知道?自从十余年前,老主人将我们安排在此地潜伏,由老主人直接指挥掌握,与旁的人概无接触,老朽根本不知老主人在杭州到底布下了多少暗桩。”
    华斌道:“贾老,你能放出消息求见家师么?”
    贾老不住摇头,道:“不可能的,有事老主人才来指示机宜,此地的人是不能求见老主人的,不瞒你说,老主人到底隐伏何处,这十几年来,老朽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华斌极为失望,道:“那么,我只能在这里桔等他老人家的消息了。”
    贾老点头道:“恐怕是的,少爷可安心……哎呀!”
    最后那声惊叫未落,人已向前仆倒,横扑在华斌的胸膛上,猛烈地抽搐,像一只被割了喉而未断气的鸡。
    华斌大吃一惊,急急推开贾老,挺身而起。
    原来在敞开的房门口,站着咬牙切齿的于娉婷,她身后的地面,躺着一名断了气的大汉。
    房中原先在进食的两名大汉,分别爬伏在桌上,像是喝醉睡着了。
    金芒一闪,一枚凤钗电射而至。
    华斌虽然受了内伤,依然身手矫捷无比,反应也快,猛地重新躺倒,将身旁仍在抽搐呻吟的贾老扳起。
    凤钗射人贾老的背助,直入内腑。
    贾老的背心,先前已被一枚发针贯入,再加上一枚凤钗,不死何待?
    华斌伸手抓住了枕畔的长剑,滚人床后去了。
    抢入的于娉婷慢了一步,一剑砍在床上,徒劳无功。
    于娉婷急退两步离开床,切齿道:“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还不给我滚出来?”
    华斌从床后站起,从床尾跃出,拔剑叫道:“娉婷,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怪我,我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房间宽大,两侧各安了一张大床,中间是案形的长桌,空间仍大。
    于娉婷堵住了房门,脸色铁青,左手钢盾护身,右手剑待机出招,厉声道:“我与你同谋,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替你擒住了赵羽飞,你便反脸无情,出其不意制了我的穴道,将我交给柳五姨,情断义绝,狼子心肠,害得我好修。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与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华斌冷哼一声,沉声道:“于娉婷,你以为在下怕你不成?你们水仙宫,连范南龙也没在华某眼下,你……哼!算了吧,目下你我都成了失群之雁;涸辙之鱼,何不捐弃前嫌……”
    于娉婷叱道:“住口,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事到如今,你还妄想我相信你的甜言蜜语,你骗了我的身子,复将我交给柳紫烟处死,上一次当我学一次乖,不再会上第二次当了,今晚必须有一个人尸横八尺,流血五步。”
    一声娇叱,她抢进一剑点出。
    华斌内腑受伤,只能用上三成真力,心中暗暗叫苦,言语打动不了于娉婷,只好拼命了,挥剑接招,铮一声架开来剑,立还颜色,顺势回敬一剑。
    于娉婷在水仙宫中,主持水仙第一舫,可知定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可是曾再三受刑,受伤不轻,也只能用上三五成真力,未能占绝对优势,一声暴响,盾挡偏华斌的一剑,再次发起凌厉的抢攻,剑招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两人你来我往,展开了极为凶狠猛烈的恶斗,双方皆受内伤,身手不太灵活,全是硬碰硬的招式。
    论真才实学,华斌的修为要深厚些,但受的内伤比于娉婷重,无形中便拉平了,而于娉婷有钢盾护身,略为有利,消长之下,他占不了丝毫便宜。
    各攻了百十招,桌凳毁个一塌糊涂。
    华斌呼吸急促,冷汗澈体,脸色如厉鬼,额上青筋跳动,每攻一剑,脸上便出现一次忍受痛苦的表情。
    于娉婷也好不了多少,衣衫皆被冷汗湿透了。
    又攻了百十招,两人都成了脱力的老牛,剑都缺了口,你砍一剑我还一招,谁也占不了便宜,招式愈来愈慢,愈来愈乏力,都快到油尽灯枯的境界了。
    华斌攻出的一剑被盾挡住,反震力传到,身不由己踉跄后退,突然脚下一虚,被一具死尸拌在右脚,身形一挫。
    于娉婷一咬牙,小钢后猛地脱手飞掷,重施盾毙老村妇故技,向华斌斜撞而去,人亦随后冲进,剑下绝情。
    华斌知道飞盾利害,拼余力扭身闪避,无耐力已尽,力不从心,无法避开小盾,百忙中以掌相辅,一掌向飞来的小盾扣去。
    掌拍中盾心,但觉小腹一震,剑已入体,仰面便倒。
    这瞬间,房门口人影乍现,娇叱声人耳:“该死的东西……啊……”
    惨叫声中,有人倒了,而且倒的不止一个于娉婷。
    华斌力尽失足拌倒,未伤在小飞盾下,却被于娉婷一剑刺入腹肋,仰面便倒。
    于娉婷也到了虚脱境地,耳目已不灵光,耳中听到了娇叱声,但已无力支持,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一柄拂尘插在她的背心上,拂柄入体两寸左右,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冲倒在华斌身上。
    房门口,是用拂尘掷击于娉婷的宫装蒙面妇人,赫然是柳紫烟,胸口出现一段剑身,吃力地站在房门口,双手抓住透胸而过的剑身,浑身猛烈地颤抖。
    柳紫烟身后,站着凤目带刹的凌春风,手中剑已洞穿柳紫烟的身躯。
    凌春风飞起一脚,柳紫烟向前一栽,长剑离休,胸口鲜血狂喷而出,人向前栽倒,滚了两滚便断了气。
    凌春风飞步抢入,扶起于娉婷的上身,哭泣着叫:“大姐,大姐……我来晚了一步,天啊!”
    于娉婷睁开无神的双目,喘息着低唤:“是……是二妹吗?我……我不行了……”
    凌春风惨然泣道:“你……你脊骨已……已碎了……”
    于娉婷道:“二……二妹,远……远离水仙宫,不……不然早晚要……要遭她们的毒手,我们好……好可怜……”
    凌春风道:“我……我已经知道她们的狠毒了,我看到柳紫烟不念旧情,从背后掷拂杀你;我的恶梦醒了,我要返回故乡,寻找生身父母,我是在五岁那一年,被柳紫烟掳来的。”
    于娉婷咳了两声,鲜血从口中喷出,吃力地道:“二妹,去……去找赵羽飞,告……告诉他,临死我仍然为他祝福,请……请他原……原谅我。”
    凌春风用手拭去她口角的鲜血,凄然道:“为了你,我答应你去找他。”
    于娉婷道:“一……一失足成千……千古恨,我……我……好……好……好恨……”
    话未完,头向侧一歪,气息顿绝。
    凌春风失声痛哭,惨然叫道:“大姐,你安心地去吧,我要将你的遗骸葬在灵隐,不枉你我姐妹一场。”
    她抱起于娉婷的遗体,出房去了。
    次日,梅园吴家的主人,亲至府衙要求销案,承认错误,血案与赵羽飞无关。
    第三天午正,飞来峰下的冷泉亭,当然没有柳紫烟的踪影,水仙宫宫主没有来,老师父汪不凡也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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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携爱侣比翼游江湖
    这已经明白表示,水仙宫不接受赵羽飞的条件。
    当晚三更末,一群黑影从望江门王家的侧院墙而出,偷越城关,疾奔江边。
    四更将尽,几个黑影鬼魅似的从前院恍然出走。
    官道经过月轮山下,山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六和塔。壮丽的六和寺的晨钟,在江面远传十数里,打破了黎明的沉寂,发人深省。
    五乘小轿由八名仆人保护着,沿官道南行,右是山,左是水,踏着晨曦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赶路。
    前面出现一座茶亭,亭中站着一个穿青劲装,佩宝刀的人影,看到轿群将近,背着手踱出亭来。
    轿群接近至五十步内,走在前面的一名健仆脸色大变,高举右手,示意后面的人止步。
    站在茶亭口的那人仰天长笑,声如洪钟叫道:“你们才来呀,我赵羽飞等候多时了。”
    小轿全部停下了,健仆悚然道:“赵羽飞,你怎么不追由望江门出去的人?”
    赵羽飞笑道:“在下也没有追你们呀?”
    健仆傲然一笑道:“你这不是在此地了吗?”
    赵羽飞哈哈一笑道:“在下如果不在此地,又怎能令九尾玉狐相信在下已经中计。”
    健仆摇头道:“在下听不懂你的意思。”
    赵羽飞笑道:“像你这么笨的人,怎能参于斗智的把戏?”
    健仆道:“在下仍然不明白阁下意何所指?”
    赵羽飞道:“好吧,明白告诉你好了。三更天走望江门的人,是汪楼主的几个心腹。四更天走的,就是你们这一伙,名义上你们算是九尾玉狐的党羽,但却不是水仙宫的人,你们只是最近几天应召混进去的笨虫,你们并不真正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
    健仆道:“在下所接受的指示是,可能碰上你赵羽飞。”
    赵羽飞道:“果然碰上了,是不是?”
    健仆道:“不错,碰上了,回去可领赏,每人一百两银子。”
    赵羽飞道:“如果没碰上呢?”
    健仆道:“每人多加五十两,你害我们每人少得五十两银子。”
    赵羽飞道:“那只能怪你们偷懒,你们该分散着偷偷溜走的。”
    健仆哼了一声道:“本来在下料定你必定跟着前一批人走的。”
    赵羽飞道:“在下用不着跟那一批人走,那批人登船之后,自有负责水上拦截的人接待。阁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健仆道:“商量?商量什么?”
    赵羽飞道:“说商量,那是对你们客气,诸位所有的人,在下已准备安顿你们的地方,暂时小住三五天。”
    健仆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你要掳劫?咱们都是杭州王家的婢仆,你知道后果吗?在下不相信你敢做出这种不法的事来。”
    赵羽飞笑道:“什么后果?王法吗?你以为官府是王家的佃户,可以任意摆布?而且,掳劫你们的人,又不是我赵羽飞。”
    他举手一挥,路旁两侧的草木丛中,接二连三出现不少黑衣人。
    冯百韬威风凛凛地站在路右的一株大树下,以震耳的嗓音道:“汪楼主以不正当的手段,诱使冯某与赵老弟午夜约会飞来峰翠微亭,暗杀冯某的弟兄,意图嫁祸冯某,冯某如果放过他,如何向众家弟兄交代?”
    一旁的东门方田接口道:“诸位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当然知道江湖朋友行事的规矩,如果你们妄想反抗,那就休怪咱们得罪了,咱们如不是早知你们的底细,哪会如此客气。”
    健仆脸露惧容,道:“即使你们把咱们这些人杀了,也没有多少好处,咱们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
    冯百韬道:“冯某没有杀你们的兴趣。等你们失踪之后,汪楼主那些人便知道逃生的路已被封锁,心慌意乱之下,便会犯下大错,情急失去主见,可能采取冯某希望他们采用的方法,化整为零各自逃命,赵老弟搜捕他们便省事多了,因此只好委曲你们几天了。”
    东门方田道:“如果汪楼主集中全力突围,咱们很难掌握他们逃亡的路线与方向,势难将他们堵住,以他们的雄厚实力来说,咱们散布在各地的弟兄,绝难拦住他们。但他们如果化整为零,保证一个也逃不了。”
    赵羽飞向亭内退,笑道:“冯前辈,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冯百韬微笑道:“老弟请自便,这些人如不反抗,老朽绝不伤害他们,尚请放心。”
    从王府撤出的两批人,没有一个能逃回王府。
    当天,王府极少有人出人。
    王府附近每一条街巷,皆有黑道群雄的眼线,留意王府的动静,封锁得十分严密。天刚黑,一位中年仆妇从王府的角门外出,手挽提篮,神色安祥。
    一个仆妇出入角门,乃是极为平常的事。
    转出街角,右首便有一条小巷,仆妇先是沿大街走,在经过小巷口时,突然向黑暗的小巷中一钻,三两闪蓦然失踪。
    巷口出现一个花子打扮的人,发出一声忽哨。
    仆妇以快速的身法,掠出百十步,脚下一慢。小巷幽暗,前后不见有人。
    这是十分奇特的事,天刚黑,怎么巷中不见有人行走?这不是反常吗?
    仆妇油然兴起戒心,这种不寻常的情势,委实令她感到忧虑。
    她向左面一看,看到一堵院墙,一看便知这家大户占地甚广,院墙内必定可以容身。
    她察看巷子两端,没有任何动静,吸口气,猛地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轻灵地越墙而入。小巷的屋角闪出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接近墙下,抬头盯着八尺高的墙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她们真的零零星星往外逃,怎么这样笨?”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冷冰冰的剑尖,黑影的背心上,剑尖已破衣侵肤,清晰地语音入耳:“就算她们笨吧,赵羽飞在何处?”
    黑影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姑娘,赵大侠欢迎任何人去找他。”
    身后女性的声音追问:“你说出他的所在,本姑娘绝不伤你。”
    黑影道:“王府的右邻四户人家,皆有地道相连,那四家都是大户人家,房舍相连庭深院广,占地半个坊,四条街,乃是最佳的脱身秘道,最后一家的后院,接近望江门与候潮门之间的城根,那儿才是你们脱身的路径,他就在那附近等候你们。由其他方向出走的人,皆由咱们弟兄负责拦截。你要去见他,在下可以带你前往。”
    女性的声音道:“那就不必劳驾你了,那地方我知道。”
    声落掌出,一掌便将黑影劈昏了。
    近城根一带,有一个空旷的菜园,一条小巷罗布着一些普通的低矮房舍。
    一块四五亩大的空地后面,有一处登城的级道,寇患已平息多年,这里平时没有兵勇把守,但天一黑,普通百姓严禁登城。
    夜间严禁登城的禁令,禁不住江湖亡命之徒。
    打昏黑影的蒙面女郎,不久便出现在空地的北面。她潜身在一处菜园旁,用目光搜索附近的动静。
    她什么也没发现。四周静悄悄鬼影俱无。
    久久,她忍不住了,长身而起,向东移动想接近城根,再绕向登城的级道口。
    悄然移动五六十步,蓦地她向下一伏,闪电似地侧旋再飞跃而起,回转身剑已出鞘,反应之快令人震骇,身手矫捷,快速绝伦。
    她对面,一个黑影咦了一声道:“你是凌春风?你的身手似乎比往昔进步甚多。”
    凌春风心中一宽,道:“原来是少宫主,少宫主这是……”
    按理,她该向少宫主冷凤行礼,但她并未行礼,保持丈余的距离,而且也未收剑。
    冷风并未携带兵刃,长叹一声道:“不错,我是曾经落在赵羽飞手中,但我……我自由了,你没有防范我的必要,毕竟你我仍是最好的姐妹。”
    凌春风冷笑道:“平时当然是好姐妹,但大难当头,好姐妹同样会变成可怕的仇敌,目下情势恶劣,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戒心。”
    冷凤一怔,沉吟片刻,道:“春风,你是不是曾经发生过意外?”
    凌春风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冷凤道:“你不是回去主持水仙舫么?怎么……”
    凌春风道:“水仙二号已经沉入海底,被赵羽飞击沉了。”
    冷风道:“我已听说过了,我的意思是你该返回黑水洋无极岛,主持重建水仙舫……”
    凌春风道:“已没有建舫的必要了,我是奉方四姨之命,四出寻找走散的姐妹,要她们速至绍兴暂避风头的。”
    冷凤道:“方四姨目下何去?”
    凌春风道:“不知道,她没留下行踪。昨晚我去安园,碰上了柳五姨。”
    冷凤道:“哦,她目下何在?”
    凌春风冷笑道:“她杀了于大姐,我也杀了她。”
    冷凤大惊,骇然道:“什么?你……”
    凌春风道:“现在,你该明白我提防你的原因了。”
    冷凤沉声道:“原来你已存心反叛。”
    凌春风道:“不是我反叛,而是柳五姨的作为令人寒心。”
    冷凤长叹一声道:“大难当头,大家离心离德,水仙宫前途……”
    凌春风哼了一声道;“至少,我凌春风已不再是水仙宫的人了。”
    冷风道:“那……你来这里……”
    凌春风道:“这里是本宫最后一处秘密连络站,如果与本宫的人完全失去接触,万不得已时,可在登城第三石级旁的秘密小洞中,留下求援的信号,次晚再来,就可在小洞中找到指示。这处连络站,本宫只有少数人知道。”
    冷风道:“你还敢去放置信号?”
    凌春风道:“不,我将返回故乡,从此永不过问江湖事。”
    冷凤道:“那……你已经来了……”
    凌春风道:“我来找赵羽飞,转达于大姐临终的遗言。”
    冷凤苦笑道:“我已完全失去联络,万不得已只好前来留置信号。你快走吧,赵羽飞在城外指挥封锁水陆两途,穷搜我们水仙宫的人,他怎会在此地。”
    凌春风冷笑道:“少宫主,你仍然在梦中,赵羽飞认为宫主隐身在王家,王家附近不分昼夜皆受到严密的封锁,这里是逃生之路,他就在附近守株待兔……”
    话未完右侧方突传来一声轻笑,一条黑影电射而至,语音入耳:“今晚运气不坏,等到一双大兔。”
    冷凤飞退丈外惊道:“赵羽飞,你……”
    赵羽飞在她原来所站的地方止步,笑道:“怎么会是你?在下委实失望,今晚在下可不放你了。”
    他拔出宝刀,转向持剑而立的凌春风道:“你也在,很好,很好,哦,我该称你凌春风呢,抑或是吴瑶姑娘?”
    凌春风泰然收剑归鞘,淡淡一笑道:“我到底姓甚名谁,连自己也弄不清。”
    赵羽飞道:“只要你还受水仙宫的控制,你就是凌春风,方青萝呢?她还没来?你们这样一个一个逃出来,真省了在下不少事,你打算不用剑,用五雷珠对付我?”
    凌春风道:“我已经不是水仙宫的人,身上也没有五雷珠,你如果要杀我,动手好了。”
    赵羽飞讶然道:“你是说,你已……”
    凌春风道:“我已经决定返回故乡,寻找生身父母,水仙宫已没有我容身之地,我已是水仙宫大逆不道的叛徒。”
    赵羽飞收刀入鞘,笑道:“很好,改恶向善还不算迟,你可以走了,在下祝姑娘一帆风顺,平安返回故里。”
    凌春风道:“哦,你的气量,委实令人佩服,我来这里,主要是找你的。”
    赵羽飞讶然道:“找我?你的意思……”
    凌春风失声长叹,垂泪道:“于大姐一错再错,九泉恐难瞑目……”
    她将于娉婷死在柳紫烟拂尘下的事说了,最后凄然道:“我是随柳五姨前往安园探听消息的,没料到安园并不平安,如果我走在前面,也许能阻止此事发生,可惜我的身份地位不允许走在前面。柳五姨见面便突下毒手,令我感到万分心寒,我一时愤怒难忍,不假思索地把柳五姨杀了。于大姐临死时,仍然祝福你,请你原谅她。于大姐的话我已经传到,如果你不介意,我要走了。”
    赵羽飞一阵惨然,感到心头无限酸楚。
    凌春风瞥了冷凤一眼,问道:“少宫主,你是否打算把我留下?”
    赵羽飞咬牙道:“凌姑娘,你走,想留下你的人,必须问问赵某是否愿意。”
    冷凤长叹一声,挥手道:“春风,你走吧,我祝福你。”
    凌春风道:“少宫主,请代转告宫主,不要再来找我,留一分情义。我五岁被你们掳来,骨肉离分也算是人间惨事,我不怪她,今后恩怨两消,她如果不肯干休,那她就来吧。”
    赵羽飞沉声道:“凌姑娘,她不会找你了。”
    他转向冷凤,语声转厉:“冷姑娘,你最好撤开兵刃,为你的生死全力一拼,因为在下绝不会放过你,否则凌姑娘难以平安离杭。”
    冷凤向凌春风挥手,催促道:“春风,你快走吧,事到如今,谁又知道日后怎样了?今晚的事,我会替你守秘,只字不提。”
    凌春风向后退走,问道:“少宫主,记得赵大侠那天向你我两人所说的话吗?”
    冷凤沉吟片刻,语气有点儿不稳定,道:“记得。”
    凌春风道:“你仍然听他的话?”
    冷凤不安地挥手道:“你快走吧,时候不早了。”
    凌春风道:“少宫主,你也该走了,你一点儿也不像宫主,绝不是宫主的亲生女儿。”
    冷凤烦燥地,叱道:“你还不快走?我不希望再听你胡说八道。”
    凌春风叹口气,大声道:“别了,愿多珍重。”
    她转身匆匆走了,从此失去踪迹。
    冷风目送凌春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方长叹一声,向赵羽飞道:“我知道你的武功比我强得多。”
    赵羽飞道:“这是事实,人贵自知,如果你答应不反抗,在下便不将你交给冯前辈,暂交查三姑娘囚禁。”
    不远处的丛草中,传来查三姑娘清晰的语音:“赵兄弟,你千万不要抬举我,想起被她们囚禁在无极岛受尽折磨的事,真恨不得活剥了水仙宫所有人的皮,你把她交给我,我可不保证她的死活,万一仇恨之火发起来,天知道我会把她怎样摆布?”
    左侧方站起一身黑的枯骨神君厉英,怪笑道:“那就把她交给我枯骨神君好了,我对看守美丽的姑娘,兴趣颇浓,而且具有一套绝活。”
    查三姑娘并未现身,叫道:“厉英,你好大的胆子。”
    厉英桀桀怪笑道:“查三姑娘,你又怎么啦?”
    赵羽飞道:“两位不要打岔,听冷凤姑娘怎么说。”
    冷凤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道:“赵羽飞,你在这附近配置了不少人?”
    赵羽飞道:“不多,但也不少,少了就监视不了这一带地段,里面的人出来一个捉一个。”
    冷风道:“你人多势众,胜了我也不见得光彩。”
    赵羽飞道:“你放心,这是你我的事,他们不会出手相助,赵羽飞是重视信诺的人。”
    冷风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信你,我问你,你是否是侠义门人?”
    赵羽飞道:“至少在下认为少林门人子弟皆是侠义之士。”
    冷凤道:“那就好,你此地人多,本姑娘要求与你登上城头,其他的人不许上去,你我凭真才实学,一比一公平决斗,死而后已。”
    赵羽飞断然拒绝道:“抱歉,在下不能离开此地。”
    冷凤冷笑道:“为何?你怕我的五雷珠?”
    赵羽飞道:“你是被在下擒住,囚禁多日的人,即使老仙信得过你,但方青萝那些人岂有不怀疑你通敌之理。贵宫的五雷珠即使尚未用完,相信也所剩无几了,她们还肯将五雷珠交给你使用?”
    冷风默然。赵羽飞又道:“不是在下小看你,你的确接不了在下区区多少招,你还不配奢言决斗。在下要在此地等候首脑人物逃出,不会离开的。”
    冷风急道:“你是怕本姑娘用毒物对付你……”
    赵羽飞道:“汪楼主那几种毒物,还毒不死我赵羽飞。你用苦肉计想把在下引离此地,让九尾玉狐和汪楼主有机会脱身,姑娘,不要枉费心机了。”
    查三姑娘的语音又传到:“这小贱人在此地逞口舌之能,目的已经达到了,声浪可传两三重,九尾玉狐、汪楼主闻声知警,今晚不会出来了,除非快速将她拿下。”
    冷凤猛地斜跃两丈,叫道:“你说得不错。”
    厉英一声怪笑,截出伸手便抓。
    赵羽飞吃了一惊,急叫道:“不要鲁莽……”
    赵羽飞与冷凤交过手,知道冷凤武功高强,太阴掌火候不弱,厉英虽是大名鼎鼎的邪道高手鬼门双怪之一,但比起冷凤来尚差一筹,因此一看厉英不知利害抢先出手,不由大吃一惊。
    他一面出声阻止厉英出招,一面飞跃而前,不假思索地一掌拍出,攻向冷凤的左肋要害。
    可是,仍然晚了半步,厉英的手已经抓到。
    冷凤冷哼一声,身形陡转,右掌硬接厉英一爪,同时避过扑来抢攻的赵羽飞,在掌猛地一拂,斜切赵羽飞的腕脉,接招攻招反应惊人。
    三方接触,先后仅刹那之差。
    厉英厉叫一声,斜冲丈外,右手抬不起来了,腕骨挨了冷凤一掌。
    同一瞬间,冷凤也惊叫一声,被赵羽飞一掌拍中左小臂,被震退丈外,几乎一跤摔倒。
    隐身在远处的查三姑娘现身飞掠而来,扶住厉英急问:“你受伤了?严重吗?”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厉英精神一振,苦笑道:“我这条右臂,可说是捡回来的,要不是大侠及时抢救,分了小妖女的劲,我就会成为残废,好险。”
    查三姑娘道:“快退至一旁调息,你怎么昏了头胡乱出手。明知不是她的敌手,还冒冒失失地逞强。”
    厉英摇头道:“水仙官的绝学,的确有独到的功夫,咱们被掳至小岛受苦,输得心服口服。我也是胡涂,可没料到竟然禁不起她一掌。”
    赵羽飞并未乘机追击,向冷凤道:“冷姑娘,你已经为水仙宫尽了心力,目下你已经势穷力尽,何不接受在下的劝告,及时远走高飞?”
    冷凤揉动着手臂,咬牙道:“不管怎样,老仙对我有恩,我不能在她大难临头之际,忘恩负义,一走了之。”
    赵羽飞道:“听你话中之意,是承认老仙不是你生身母亲了。”
    冷凤道:“我可没这么说。”
    赵羽飞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
    冷凤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赵羽飞道:“如果你是老仙的亲生女儿,在下不会劝你离开,你还不明白?你也该回到儿时记忆的地方,找出你的身世之谜,凌姑娘就比你聪明。”
    冷风仍然固然地拒绝道:“也许我愚笨,所以我必须尽其力而为。”
    赵羽飞道:“你仍要与在下拼命?”
    冷凤沉声道:“不错,本姑娘打算与你同归于尽。”
    赵羽飞苦笑道:“你明知功力相去远甚,何苦执迷不悟,妄图侥幸?”
    冷凤冷笑道:“赵羽飞,不要轻估了一个存了必死之心的人,决心与勇气是无敌的。”
    赵羽飞道:“既然你执迷不悟,在下只好对你不客气了,在下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冷凤拉开马步,厉声道:“除非你带了人撤走,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家母脱身之后,我负责劝她老人家远走海外,从此不入中原,永远不过问江湖事。”
    赵羽飞道:“冷姑娘,你的保证有如履霜暮雾,九尾玉狐绝不会听你的。我与她仇深似海,誓不两立……”
    冷凤大声道:“世间没有不能化解的仇恨,凭良心说,水仙宫并未招惹你赵羽飞,而是你……”
    赵羽飞沉叱道:“住口,你不知内情,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冷凤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你登水仙舫挑战而引起这场是非的?”
    赵羽飞道:“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鸣,在下如果不揭发真象,你仍然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呢。”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语音提高声如洪钟:“当初华水仙主持水仙宫,本门方丈曾经向天下群雄亲作保证,舫上无机关埋伏,比斗绝对公平,水仙舫任何承诺,可向少林寺交涉,本门方丈愿负全责。而目下华水仙已失踪十余年,水仙舫横行天下,一反往例,肆意茶毒天下武林同道,舫中遍设机关埋伏,立下登舫者必死的规矩,这十几年来,不知惨杀了多少武林同道,将无数黑白道英雄送至无极岛囚禁,这都是九尾玉狐暗算了华水仙之后,窃据水仙宫做下的好事,这些事皆由在下一一加以证实了,铁证如山,你有什么话好说?”
    查三姑娘接口道:“我查三姑娘、厉英、铁冠道人,皆是活生生的证人,事实俱在,任何狡辩也拖不住水仙宫的罪行。”
    赵羽飞又道:“以这次水仙宫伙同汪楼主计谋抢劫工银的事来说,任何有良心血性的人,也不忍心作出这种事来,汪楼主是海寇汪直的弟弟汪魁,他的侄儿汪通海也是著名海寇之一,改姓混入王家,摇身一变便成了王家主人王宏文的堂弟,胁迫王宏文不可透露真象。
    水仙宫与亡命海寇合流,抢劫工银用意极为恶毒。在下于公于私,皆不能不管。”
    冷凤怎知其中详情?虽则赵羽飞曾经概略地向她提过,但她并未全信,冷笑道:“本宫的宫主仍然是华水仙,她的爱子就叫华斌。”
    赵羽飞道:“家师伯已经到达杭州,他是华水仙昔年旧友之一,等贵宫主现身之后,真假自明。如果她真是华水仙,何用隐身王家不敢与在下见面?华水仙看破世情,誓不再历情关,绝口不谈儿女私情,守身如玉,终身不嫁,哪来的儿子?儿子岂能随母姓?你呢?你说你是她的爱女,你为何姓冷?”
    查三姑娘沉声道:“赵大侠,你再和她无边无际地废话连篇,正好中了她的诡计,眼看三更将到,里面的人恐怕早就发觉,不敢出来了。”
    赵羽飞笑道:“查三姑娘,在下是将计就计呢。”
    查三姑娘讶然道:“将计就计?你是说……”
    赵羽飞道:“在下就是要他们知道此路不通,退回王家等候机会,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往外逃,等官府派大军包围王家,岂不是瓮中捉鳖吗?青天白日之下,保证可以一网打尽所有的歹徒。如果她们从此地晚间乘乱突围脱逃,想一网打尽,谈何容易?”
    厉英接口道:“查三姑娘,你我的智慧毕竟比赵大侠差远了。赵大侠要擒这小妖女,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为何不急于动手而蝶蝶不休?必定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小妖女上当而不自知,大概还认为得计呢!”
    冷凤心中一震,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感觉,心中一急,娇叱一声,手中多了一把短剑和一具小钢盾,猛扑赵羽飞,短剑化虹而至。
    赵羽飞咦了一声,向侧急闪避招。
    冷凤心中大喜,猝然抢攻奏效了,赵羽飞没有拔刀招架的机会,她已主宰了全局。
    连攻十余招,逼得赵羽飞左闪右避,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慌乱地闪避,脱不出剑和盾所笼罩的威力圈,游走的步法似乎也有点儿散乱。
    冷凤更是勇气倍增,又攻了十余招,把赵羽飞返至东面。
    一声低啸,冷凤突然收招向后飞退,以惊世的奇速连续飞跃,眨眼间便远出百十步外走了。
    查三姑娘一声娇叱,斜截而出,却慢了一步,叫道:“糟了,她逃掉了!”
    赵羽飞低叫道:“快退,让她走。”
    查三姑娘闻声止步,急道:“赵大侠,她会通风报信?”
    赵羽飞泰然道:“如果没她通风报信,汪楼主与九尾玉狐怎敢出来逃命?”
    厉英向查三姑娘笑道:“对,她们怎肯在青天白日下受官兵逮捕?你以为赵大侠真抓不住机会拔刀接招。”
    赵羽飞道:“咱们躲起来,不久鱼儿就会上钩了。”
    久久,一无动静。
    赵羽飞坐在一座小屋檐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灯火全无的连栋大宅。
    他左首,吴仙客倚在他身上假寐。再过来,盘膝坐着查三姑娘。
    斗转星移,四更天了。
    他等得有点儿焦躁,突然喃喃自语道:“我不喜欢这种情势。”
    吴仙客坐正身躯,柔声道:“赵郎,她们会不会出来?”
    赵羽飞沉吟片刻,语音不稳定地道:“很难说,恐怕有了变化,也许我估计错误,她们改变策略,公然从前面逃走了。我担心冯前辈那些人,拦不住她们。”
    吴仙客道:“如果拦不住,会有讯号传来的,但一直不见有灯号传来,可知并没人漏网。”
    查三姑娘道:“赵大侠,我猜想她们会在破晓时分大举突围,集中全力突破封锁线,四散而逸。”
    赵羽飞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那时,全城的人都起来了,城外赶早市的商贩涌入,混在人丛中逃遁是很容易的。”
    查三姑娘道:“鬼见愁冯老的眼线甚多,即使能逃出封锁线,在城中也藏匿不了多少时候。”
    赵羽飞道:“她们在杭州已有深厚的根基,分散逃匿并不困难。如果今晚她们不突围,明天必须登门索人,以免夜长梦多,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前面五六十步外,院墙下冉冉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查三姑娘跳起来低声道:“来了,这是第一个。”
    白色人影不像是突围的人,缓步而行,毫无顾忌,裙袂飘飘恍若游春少妇。
    赵羽飞缓缓站起低声道:“查三姑娘,如果换了你,你会穿白衣突围?”
    查三姑娘一怔,道:“是有点儿反常。唔,似乎并未带有兵刃。”
    赵羽飞道:“果然情势有变,这狡猾的妖狐,不知在要什么花招?我去看看。”
    白色人影已到了二十步内,叫道:“哪一位是赵羽飞?请现身一谈。”
    赵羽飞从侧方绕到,背手而立,泰然道:“区区赵羽飞,有何指教?”
    白衣女脸上蒙了面纱,掩住本来面目,从嗓音猜测,该是相当年轻的少女,转身面向赵羽飞冷笑道:“老身奉宫主之命,前来向阁下传信的。”
    赵羽飞道:“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女郎道:“阁下能查出宫主的下落,委实令人佩服。”
    赵羽飞道:“好说,好说,朋友们帮忙,合作无间,方克有成。”
    白衣女郎道:“阁下十面埋伏,布下天罗地网。”
    赵羽飞道:“事非得已,休怪,休怪!”
    白衣女郎道:“阁下真不愿罢手?”
    赵羽飞道:“在下十分抱歉。”
    白衣女郎道:“按阁下借王海华之口传话的意图猜测,不久必定说动官府,出动人手登门索人了。”
    赵羽飞道:“恐怕是的。”
    白衣女郎道:“阁下千万不要妄动。”
    赵羽飞道:“势在必行,无可更改,除非你们出来,叫贵宫主与在下当面解决。”
    白衣女郎道:“请阁下放手,有何条件?”
    赵羽飞道:“在下曾经向贵宫的人表示过了,很简单,叫九尾玉狐与在下当面解决,交代华水仙的下落,永远离开杭州,今后永不许在江湖走动。”
    白衣女郎怒声道:“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赵羽飞道:“在下已经够宽大了。”
    白衣女郎道:“本姑娘有口信带给你。”
    赵羽飞道:“在下正在听。”
    白衣女郎道:“如果你们胆敢登门索人,将会有一场天大的祸事。”
    赵羽飞笑道:“大小的祸事,在下见过不少,天大的祸事在下却无缘得见,见见也好。”
    白衣女郎道:“本姑娘说出来之后,你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赵羽飞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出来呢。”
    白衣女郎厉声道:“阁下,你已经查出本宫四大世家中,均有高手潜伏。”
    赵羽飞道:“不错,几乎所有的涉嫌人,皆在有效的监视下。”
    白衣女郎道:“只要你敢妄动,四大世家中三百余名男女老少,将死得干干净净,而且房舍为墟。”
    赵羽飞心中一紧,真被吓了一大跳。
    查三姑娘现身而出,笑道:“我查三姑娘也可算是黑道人,对官府可说有非常透澈的认识,那些捕房里的大爷们,只知道奉命行事,办起案来认真得很,死多少不相关的人,他们从不计较,你们用人质来威胁官府,那是枉费心机。”
    赵羽飞心中一动,笑道:“据在下所知,四大世家在杭州,不但声誉并不见佳,而且气势凌人,对他们反感的人可不少,希望看他们倒霉的人多的是。知府大人对他们更是又恨又怕,恨不得找个机会公报私仇,连根拔掉他们。这次海寇余孽,图劫工银,有海寇汪通海隐匿王家,机会不是来了吗?我敢打赌,知府大人如果获得在下提供的真实消息,保证他睡梦里也在笑,他会迫不及待出动上千万的人马,一举踏平四大世家出口怨气。”
    查三姑娘接口道:“届时玉石俱焚,唯连老鼠也逃不掉半个,你们当然也活不成,你们那美丽的小脑袋被砍下来示众,必定一点也不美丽了。”
    白衣女郎转身便走,走了五六步,突又止步转身道:“赵羽飞,我不信你敢不以三百余男女老少为念,将这消息透露给官府。”
    赵羽飞大声道:“死的人不是我,我为何不敢?”
    白衣女郎道:“因为你是侠义门人。”
    说完,扭头便走。
    赵羽飞僵在当地发怔,心中天人交战。
    一只温柔的小手挽住了他的虎腰,吴仙客到了他身旁,幽幽一叹道:“赵郎,我知道你不忍心出此下策。”
    赵羽飞苦笑道:“是的,情势对我不利。”
    查三姑娘道:“赵大侠,你认输了?”
    赵羽飞道:“不,这是一场邪正不两立的大决斗,在下绝不甘心认输。”
    查三姑娘道:“那你有何打算?”
    赵羽飞道:“当然要另行制造有利情势。”
    查三姑娘道:“她们挟人质为要胁,隐匿不出,你又能怎样?”
    赵羽飞低头沉思,良久,似有所得,道:“困难不是不能克服的,我打算分两方面来进行。”查三姑娘道:“用得着我们吗?”
    赵羽飞笑道:“当然。你们是主将,而且特别要偏劳姑娘的芳驾。”
    查三姑娘灿然一笑道:“有何差遣,绝不敢辞。”
    赵羽飞道:“其一是从加强封锁着手,利用官府之力,撤走四大世家附近的邻居。王家后院有一口井,是全府七口井中水质最好的一口井,也就是王家食用的井,我和蒲毒农进去一趟,在那口井里动手脚。”
    查三姑娘鼓掌道:“妙,蒲毒农保证令君满意。”
    赵羽飞道:“其二,这里交由冯前辈主持,白天加强监视,夜间故意放松网开一面,我们则动身离杭。”
    查三姑娘讶然道:“离杭?你是说……”
    赵羽飞道:“以目下的情势论,九尾玉狐和汪楼主两个主脑,脱身相当容易,他们之所以不走,只是想连属下一起保全,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我准备犁庭扫穴,在他们的老巢作一彻底解决。”
    查三姑娘道:“你怎知他们的老巢在何处?”
    赵羽飞道:“她曾经说过,知道船向何处走的。同时,任叔对黑水洋一带了若掌指,你两人合作,必可找出无极岛的所在来。”
    查三姑娘点头道:“晤,他们真可能会逃至无极岛,刚才冷凤告诉凌春风,要所有的姐妹逃至绍兴避祸,那是骗人的诡计。”
    查三姑娘提起冷凤所说的话,颇有见地,如果九尾玉狐真有意随汪楼主逃回绍兴匿伏,根本用不着派人通知散失在外的人,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吗?
    赵羽飞笑道:“冷凤所说的话,不过是骗人的诡计,她们正要我们循这条线索,向绍兴追查,首脑们便可趁此入海一走了之,九尾玉狐贪生怕死,她要用水仙宫的门人子弟替她挡灾。走吧,天不早,不必再守候了,我们去找蒲毒农商量。”
    临行,吴仙客迟疑地向赵羽飞道:“赵郎,刚才那个蒙面女人,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赵羽飞问道:“仙客,你认识她?”
    吴仙客道:“夜间视线模糊,她又戴了面纱,变着嗓音说话,怎知她是谁?我只觉得其中一定有阴谋。过去水仙宫挟持人质的事不是没有,但……”
    赵羽飞道:“狗急跳墙,这是她们唯一的生路,可以说,她们已赢了这一回合。走吧,这里没有枯守的必要了。”
    他们走后不久,白衣女郎幽灵似的重新出现,在附近搜了一圈,一声忽哨,十余条黑影一涌而出,快速地跃上城头,消失在城外的茫茫树影中。
    正城头北面潜伏的暗桩,发出发现敌踪的信号,却不敢出面拦截,等大批黑道群雄赶到,敌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赵羽飞的确输了这一回合,功败垂成。
    红日从东方海面升起,朝霞满天。
    十余名男女高手,以快速的脚程绕过凤凰山东麓,不久,便到了赵羽飞上次引爆船只炸死雷神的农舍的附近。
    农舍仍然安静如恒,看不出任何异状,宅后空山寂寂,宅前烟水茫茫。
    上一次这里凶险重重,四周布置了陷人的奇门生克大阵,但自赵羽飞来过一次之后,这处秘窟已被放弃。
    走在前面的白衣蒙面女人,距农舍约百十步,便举手示意要后面的人止步,面向农舍一连打出三次手势。
    院门开处,踱出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挥动着双手,回了三次手势。
    白衣女郎向后欣然道:“农舍安全,迄今不曾有人前来搜查过。”
    她后面有六名身穿黑袍的大汉,佩了兵刃,戴了只露出双目的头罩,穿着打扮完全一样,不同的是高矮不等而已,很难分辨是些什么人。
    然后是六名穿黑衣裙的女人,也戴了头罩,如不是裙、袍有异,乍见之下,难分男女。
    当然,女人的身材要矮些。
    只有白衣女郎穿白,她为何不改换衣裙?她走在前面,似乎是十三个人中的首脑。
    白衣女郎脚下一紧,向翠竹摇曳的院门走去。
    村汉退入院门内,失去踪迹。
    白衣女郎并未介意,不久,十三个男女毫无戒心地踏入院门。
    宅院外的广场,并未设有禁制,显得空空荡荡,不少枯竹叶散布在广场中,似乎久未打扫。
    村汉站在半掩的大门外,双脚不住发抖。
    白衣女郎接近至二十步外,方看到村汉苍白的脸色,与显露强烈恐惧的眼神,和战栗的身躯。
    她讶然止步,沉声道:“袁忠,你怎么了?”
    袁忠打一冷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大门吱呀一声拉开了,赵羽飞穿一身宝蓝色劲装,佩了宝刀、英俊、雄健、剽悍、威风凛凛,神色从容踏出门外,朗声道:“算脚程,诸位来晚了片刻,必定是绕江滨吸引追兵,以疑兵之计脱身而耽搁,诸位好!”
    十三个人全怔住了。
    白衣女郎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他,抽口凉气声问:“你……你怎知道我们要来?”
    赵羽飞微笑道:“彼此勾心斗角,各展奇谋,当然不能忽略过去所发展的线索。说起来并不难,这里是汪楼主的秘窟,在下虽然来过,但并未深人,事后也不曾前来踩探,就因为来过,所以你们必定猜想在下不会再来。山区中你们的秘窟甚多,但以进退方便来说,以此地最为理想,不但可以退人山区,更可将船召来,扬帆出海远飘。”
    白衣女郎道:“阁下算定我们会来?”
    赵羽飞道:“不错。在下与查三姑娘所说的话,你一定躲在暗处听到了,认为在下回去找蒲毒农商量,必定乘船出海去无极岛守候,你们就可从此地脱身了。”
    白衣女郎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会未卜先知。”
    赵羽飞道:“当然,其中也有碰运气的成份。你们派人逃向绍兴,半途被冯前辈的人截获。夜间逃入城内的人,一出王家不久便落了网。可知你们唯一的退路,便是从海上脱身,不然就得沿江逃来此地候船。”
    他瞥了众人一眼,笑一笑又道:“望江门至候潮门之间,家师叔祖正在海鳅船上监视沿岸船只的动静,任何船只移动,水上水下皆无所遁形,因为海鳅船上,有一具贵宫的傲世杰作测音仪。”
    白衣女郎大惊,骇然惊呼:“该死的于娉婷,她把测音仪给了你,难怪,在海口本宫的船人全军覆没。”
    赵羽飞笑道:“江滨没有船开出,也没有人从水中遁走,在下便算定你们可能逃来此地,运气不错,被在下等个正着。”
    白衣女郎道:“你来了多少人?”
    赵羽飞道:“该来的都来了,今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不是我赵羽飞见阎王,就是你水仙宫除名。想必你便是假华水仙九尾玉狐徐如玉?”
    白衣女郎哼了一声道:“在镇江,你能凭机智猜出陶森的底细,何不再用点儿心机,猜猜本姑娘的身份来历?”
    赵羽飞道:“很抱歉,时势不同,在下已没有这份雅兴。你如果是九尾玉狐,可以撤剑了。”
    白衣女郎拔剑道:“本姑娘正是徐如玉。”
    赵羽飞斩钉截铁地沉声道:“你不是,最好退下去。”
    白衣女郎哼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徐如玉?”
    赵羽飞道:“你那只右手,还没有吴仙客的细嫩。再就是在下与九尾玉狐有杀妹屠子之仇,而你说话的口气,恨意不深不像是与在下有深仇大恨的人。你必是妖狐三亲信之一,三娇中的一娇。你故意穿白,表示你的身份不同,可是却瞒不了区区在下。”
    他的目光,落在第三个戴头罩的男人身上,招手道:“你,汪楼主,该出来与在下了断了。”
    六个男人中,这人的身材最不起眼,只是老眼阴睛不定,背有点儿驼,宽大的黑袍,掩不住瘦小的身躯。
    黑袍人半死不活地盯视着他,纹风不动。
    赵羽飞笑道:“汪楼主,大概你忘了,在镇江雷府,在下曾经见过你,可惜你走得快,移影换形轻功,不愧武林一绝。”
    他脸一沉,厉声道:“当年你炸毁聚英楼,假死遁世,暗中协助九尾玉狐谋夺水仙宫,狼狈为奸,暗中培养实力,以为世间没有人知道你的底细。聚英楼炸毁时,本门有一位师叔寄居其中,他就是名震大河两岸的圣手慈航聂玉辉,也是本门俗家弟子中,获得达摩剑法真传的三弟子之一,你必定是逼他将剑术交出,再杀他灭口的凶手。”
    一声龙吟,拔刀出鞘,举步进逼又道:“今天你如果不说出他的下落,就得把命交出来。”
    黑袍人三把两把撕掉头罩和黑袍,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那晚出现在雷府的怪老人,现出袍内暗藏的龙杖,咬牙道:“不错,老夫正是汪一凡,你那位鬼师叔吃了老夫一杯毒酒,身陷五行大阵,宁死不屈,坚拒交出达摩剑法,他该死,老夫已将他炸成碎片。小辈,老夫躲你已躲得不耐烦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白衣女郎举剑叫道:“他是少林的得意门人,当代最强悍的高手,咱们已用不着按武林规矩与他比拼,乱剑分了他的尸,上!”
    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联袂进来两个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脸上呈现和蔼可亲的笑容。
    一位是白发满头,红光满面的胖老人。
    他们乃是赵羽飞的师叔祖智药大师与大伯父,都是随运银船到达杭州的。
    两侧的竹林内,一连出现了三十名的高高矮矮好汉,以鬼见愁冯百韬为首,迅速地包围了广场。
    大门内,吴仙客素衣长裙飘然而出,后面跟着蒲毒农、查三姑娘、厉英、铁冠道人。
    白衣女郎大骇,高举的剑颓然下垂。
    赵羽飞微笑道:“今日盛会,希望不要演成混战之局。”
    他向汪楼主招手道:“汪楼主,你我将有一场公平的生死决斗,除非你能放下兵刃听候发落,随家师叔祖至会稽山寻找聂师叔的灵骸,不然你上吧。”
    汪楼主尚未答话,冯百韬叫道:“对,这老鬼正是随山海夜叉杨波,一同前来做说客的人,大名鼎鼎的聚英楼主,竟然自称是山海夜叉的老仆,真是世情大变,江湖道成了藏污纳垢者的天下了。汪楼主,把你的阴谋招出来,你不能暗杀了在下的弟兄嫁祸赵老弟,而逍遥法外不受惩罚。”
    汪楼主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老夫面前,你还不配说话。”
    冯百韬大踏步而出,切齿道:“你把咱们江湖朋友的脸面丢尽了,在下向你挑战。”
    汪楼主哼了一声道:“凭你那两手鬼画特,你配。”
    冯百韬急步欺进,却被赵羽飞抢出,伸手虚拦笑道:“割鸡焉用牛刀?冯前辈请退,在下来对付他。”
    冯百韬并不糊涂,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当年汪楼主威震江湖,盛名如日中天之际,他鬼见愁只是黑道中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混混而已,如果拼起命来,虽则他年轻一二十岁,但想占上风谈何容易?很可能葬送一世英名。
    赵羽飞劝住冯百韬,向汪楼主走去,宝刀一领,脸色变得庄严肃穆,宝刀发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强烈炽盛凌厉无匹的刀气迸发,慑人心魄的强大气势,以雷霆万钧之威,绵绵不绝地向对方涌去。
    凌厉的气势,接触到汪楼主强大威猛的杀气,似乎势均力敌,半斤八两,棋逢敌手,难分轩轻。
    双方对进,气氛逐步紧张。
    四周鸦鹊无声,似乎落针可闻,在行家的眼中,这种精神意志的先期接触,并不比真正的交手危险性小,任何一方如果心神发虚,便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已接近至八尺左右,正是最佳的抢攻距离。
    一声清叱,赵羽飞发起抢攻,以气吞河岳的声势猝起发难,无畏地挥刀进攻,但见刀光一闪,招发似雷霆。
    双方都不敢大意,招发预留三分劲。
    汪楼主冷笑一声,斜飘八尺,避过一刀。
    糟了。身动空隙暴露,赵羽飞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跟到,刀光捷途电闪。
    汪楼主身形突然加快,似乎比刚才快了两倍,幻化三两个快速闪动的虚影,三闪两晃之下,自重重刀影中逸出,一声虎吼,龙首仗势如奔马,扫向赵羽飞的右助,使出了做世武林的绝顶轻功移影换形,以快招自刀山中反击回敬,果然姜是老的辣,反击机会把握得妙到毫颠,因势利导,奇幻绝伦,也霸道绝伦。
    赵羽飞心中暗懔,闪已无及,扭身沉刀硬接,一声金铁暴震,火星四射,刀杖迎个正着。
    汪楼主飘退八尺,脸色一变。
    赵羽飞左移两步,上身一晃.但马步沉稳,屹立原地,挺直腰干淡淡一笑道:“杖上潜劲如山,但如此而已。”
    汪楼主扑上一杖攻出叫道:“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于此展开,龙首杖的攻势空前猛烈,点、打、挑、劈招发如潮汹涌,三丈内杖影如山,充分发挥了长兵刀的威力,一招比一招沉重凶狠。
    赵羽飞在杖影中出入自如,绝招如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出,不断冲入重重杖山中,贴身抢攻,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以攻还攻,锐不可挡。
    激斗百招以上,汪楼主慢下来了。赵羽飞的潜劲逐渐发挥,刀势愈来愈凶狠猛烈,刀气愈来愈炽盛,年轻人毕竟耐于久战,他的修为也比汪楼主浑厚些,相形之下,消长的形势已昭然若揭,汪楼主已落入后劲不继的困境。
    一声暴震,快速闪动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突然中分,汪楼主被震飘丈外,左上臂出现血迹。
    退势未止,身形未稳马步虚浮,赵羽飞追到,一声沉叱,刀光狂野地划空而至。
    汪楼主的紫金龙首杖有百十处刀痕,百忙中挥杖急架。
    刀光突走偏锋,一门之下,嗤一声怪响,宝刀贴杖下沉,刺耳的异声令人头皮发紧。
    汪楼主大叫一声,飞返丈外左手四指被宝刀削断了。
    赵羽飞刀下绝情。
    汪楼主单手运杖招架,同时向右急问。
    铮一声大震,汪楼主被震得扭身便倒。
    人影来势如电,白衣女郎挺剑冲到,剑奔赵羽飞的左肋,攻其所必救,迫赵羽飞收招自保,抢救倒地的汪楼主。
    有人惊叫,有人咒骂。
    赵羽飞大喝一声,左旋身刀发似奔雷。
    铮一声大震,白衣女郎的剑向外荡,空门大开。
    赵羽飞揉身切入,旋势未止,一招腰环玉带贴身攻出,抢入对方怀内,狂风似的旋出八尺外。
    双方都快,一触生死立判。
    白衣女郎嗯了一声,左掌拍中赵羽飞的左肩,然后仰面便倒,右乳上方涌现鲜血,上衣横裂了缝,创口已深达胸骨。
    汪楼主已屈一膝爬起,杖已抛出丈外,狂叫道:“赵羽飞,你要赶尽杀绝吗?”
    赵羽飞摆动左肩,被击处麻麻地,苦笑道:“好歹毒的太阴掌力。几乎击破在下的护体神功。”
    白衣女郎挣扎着挺起上身,绝望地瞪视着步步逼近的赵羽飞。
    赵羽飞不理会汪楼主,沉声问:“你真是九尾玉狐?”
    白衣女郎忍痛咬牙道:“对,你瞧着办好了。”
    赵羽飞伸手摘下对方的面纱,冷笑道:“你比九尾玉狐年轻些,你不是九尾玉狐。”
    汪楼主挣扎着踉跄走近,厉声道:“唆使水仙宫肆虐江湖的人,是老夫汪不凡。有何过节,冲老夫来好了。”
    赵羽飞道:“你别慌,在下正要带你走。”
    汪楼主一声怒吼,双手齐出,断了四指的左手血迹斑斑,右掌有一层灰影,凶狠狠地扑来。
    赵羽飞本想伸手抓人,突然看到了汪楼主右掌的灰影,心中一动,猛地侧射丈外。
    一个身材高大戴头罩的男人,就在他双足着地的瞬间,右手一抖,一道银芒,相距三丈外一闪即至。
    查三姑娘与吴仙客恰好及时奔到,查三姑娘发出一声咒骂,顺冲势发射她威震江湖的断肠针。
    吴仙客同时惊叫一声,向赵羽飞扑去,砰一声将身形未稳的赵羽飞撞倒在地。
    一柄一尺二寸长的银色小鱼叉,间不容发地擦过吴仙客的背部,衣破肌伤。
    一声惨叫,发射小鱼叉的人胸腹共挨了五枚断肠针,惨叫着蜷曲着身躯摔倒。
    人影急闪,四面八方皆有人扑入斗场。
    厉英到得最快,伸手急抓坐在地上的白衣女郎,因为赵羽飞拉掉了女郎的面纱,现出本来面目。
    这位鬼门双怪之一的枯骨神君,本来就是一个凶名昭著,睚眦必报的人,认得这女人正是后岛那位神秘的主事人,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不顾一切上前擒人。
    黑影从斜方掠来,快极。
    厉英的手,距白衣女郎的手臂尚差半尺,黑影的手爪,已光临厉英的顶门,他俯身抓人,脑袋暴露在外。
    蓝色的身影冉冉而至,智药大师以令人目眩的奇速赶到,大袖一挥,笑道:“老夫怀疑你是华水仙,但你不是。”
    黑影如被狂风所刮,摔倒在两丈外,是个戴头罩的女人,被并不强劲但力道无可抗拒的袖风击倒了。
    厉英未被抓及,但依然打一冷战,冲出丈外脸如死灰。
    斗场大乱,所有的变故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
    赵羽飞的大伯父也到了,大笑道:“哈哈哈,大家住手。”
    他如果叫晚一些,混战将一发不可收拾。
    蒲毒农与冯百韬等人,本来快冲入水仙宫的人群内,闻声倏然止步,挺刃戒备。
    赵羽飞扶起吴仙客,惊道:“你救了我,但你自己受了伤,快返回去。”
    查三姑娘本是保护吴仙客而来的,连忙过来相扶,道:“交给我。用小鱼叉偷袭你的人被我射倒了,他定是隐身王家的海寇汪通海。”
    汪楼主一击不中,收不住势,擦吴仙客背部而过的小鱼叉,恰好贯人汪楼主的小腹,摇摇晃晃倒下了。
    被智药大师一袖击倒的女人,踉跄爬起骇然叫:“你……你比于……于刚的修为浑厚得多……”
    智药大师恢复和蔼笑容,泰然道:“于师侄并未将本门绝学传给你,这是你不敢与赵羽飞拼死的原因所在,老夫并未伤你,现在由赵羽飞与你公平一决。”
    吴仙客并未退走,她看到黑袍女人整理衣袂的一双手。那双手晶莹如玉,每一根手指皆匀称得有如羊脂白玉雕成,而且是出于雕刻名家之手,不由自主惊叫道:“她……她就是老……老仙……”
    所有的目光,皆向黑袍女人集中,面对这位震撼江湖,神秘莫测,不知杀了多少江湖高手的水仙宫主人,一个个怔住了,除了赵羽飞之外,群雄皆有点儿失措,而且脸有惊容,水仙宫余威犹在。
    赵羽飞虎目生光,举刀喝道:“诸位请退,今晚是赵羽飞与九尾玉狐清算师门恩怨的时刻,任何人皆请勿介入,退。”
    所有的人皆纷纷外移,如受催眠。
    有两个人没有退,汪楼主、汪通海,他们已死多时。
    黑袍女人的目光,在两具尸体间往复注视,依然清亮的大眼中,充满了泪水。
    赵羽飞宝刀向前一指,沉声道:“九尾玉狐,你可以任意施展,毒药、暗器悉从尊便。
    但交手前,你必须将谋害华水仙的阴谋招出来。”
    九尾玉狐强抑悲痛,沉声道:“没有什么可说的,总之,与汪楼主经过三年的周详准备,好不容易才夺获水仙宫。”
    赵羽飞厉声道:“在下要知道详情。”
    九尾玉狐道:“难道也要我将与今师于刚的事,公诸天下吗?”
    赵羽飞一怔,愣住了。
    九尾玉狐仰天长号,厉叫道:“天亡我,并非人为不力,天下间有我九尾玉狐徐如玉就不该有你赵羽飞。”
    赵羽飞咬牙道:“九尾玉狐,你可说是至死不恒。”
    九尾玉狐厉声道:“赵羽飞,血债血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求你一件事。”
    赵羽飞道:“只要你的要求合情理,在下当然答应你。”
    九尾玉狐向白衣女郎与八名黑袍男女一指,道:“我死之后,你要放他们走,水仙宫一切作为,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赵羽飞道:“在下答应释放他们,但必须破去他们的气门,让他们做一个平凡的人,这对他们有好处的。”
    九尾玉狐沉声道:“我信任你,你代表了堂堂正正的少林门人。”
    她长叹一声,右手一抹嘴唇,转向同伴挥手道:“你……你们,好……好自为之……”
    语音未落,人向前一裁,像倒了一段枯木,声息全无。
    赵羽飞大惊,一跃上前。
    蒲毒农抢出急道:“不可沾她,她服毒了,毒性不明,千万不可沾手。”
    吴仙客以手掩面,悲从中来,惨然低唤:“老仙,老仙……我……我对不起你……”
    赵羽飞退回,深情地抱住了她,柔声道:“仙客,你用不着自疚,她把你掳来,养育之恩,抵不了她拆散你骨肉离分的罪孽,如果你连恩怨都分不清,今后你将会痛苦一辈子。”
    吴仙客垂泪道;“赵郎,我……我要好好安葬她。”
    赵羽飞拍拍她的脸颊,深情地低语道:“应该。还有娉婷的灵骸,我们也要尽一分心力。事了之后,陪我返回师门复命,我再陪你返回你的故乡,看能不能找得到你生身父母,好吗?”
    吴仙客抬起泪水斑斑的秀颊,含泪微笑道:“谢谢你,赵郎。”
    两人紧紧地拥住了。查三姑娘在一旁做鬼脸。冯百韬正将白衣女郎和八名黑袍男女往屋里赶。
    日上三竿,大地暖洋洋,一双爱侣沐浴在阳光下,温暖笼罩他们。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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