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浮图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齐茵如言调整银练长度,一面说道:“这是师父唯一的旧物,平日珍爱无比,我真不懂她为何肯送给你?”
    薛陵沉吟一下,道:“既然这是老前辈心爱之物,在下不敢拜领。”
    齐茵不悦道:“胡说,我师父是何等身份之人,说过给你,就不容你推辞。”
    薛陵苦笑一下,心想本来是你示意不要接受,但忽然又怪起我来。
    中年美妇缓缓道:“孩子,你听我说,这件银器乃是一件稀世奇珍,你不妨先瞧清楚。”
    薛陵托在掌上细瞧,只见这块银叶,只不过外形像块树叶,上面毫无花纹,甚至形状也很粗糙不齐,手工拙劣之极,入手份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重。那条银练却打造得精巧无比,也十分坚牢。色泽似乎与这块银叶有点不同,他瞧了好一会,欠身道:“在下孤陋寡闻,竟瞧不出特异之处,远望老前辈指点。”
    中年美妇说道:“这块叶子,乃是西极银母,天下至坚至硬之物也不足以比拟,而且对毒性感应极为灵敏,若是五尺之内有毒的话,便会微震示警,原来本是方形,不便携带,经过我一位朋友费了二十年的时间与苦心,每日锤击三千下,才锤制成这般形状。”
    她那青白的脸上,此时突然掠过一丝红晕,目光凝定,似是想起昔年之事,心情激动。
    在虚空中忽然出现两个男子的影子,都十分清晰,一个是英俊潇洒的白面书生,另一个却是威武轩昂的大漠。他们的眸子中都充满了柔情地凝瞧着她,使得她痛苦地叹息一声,心想:事隔四五十年,人世之上已经几度沧桑,可是横亘在她面前的难题仍然没有解除的希望。
    薛、齐二人都不敢作声,中年美妇道:“茵儿,把榻下的两卷画像取出来。”声音含蕴着无限寂寞。齐茵如言从榻下取出两幅卷轴,依照师父示意展开,挂在墙上,这两幅画像是两个男人的全身像,工笔细描,神熊栩栩如生。一个是白面书生,潇洒俊美,腰间插着一支龙纹金笛,手中捏着一把摺扇。
    另一幅却是个堂皇威武的大汉,长剑拄地,流露出一种睥睨自豪的神态。一望而知此人性格豪迈,勇力过人。
    中年美妇道:“茵儿,这两个人若是要你选择的话,你选那一个?”
    齐茵怔了一下,才道:“他们的人品相貌完全不同,各有动人之处,若是要徒儿选择,倒是很难取决。”
    中年美妇道:“你定要选择其中之一的话,选那一个?”
    薛陵此时可就略有所悟,又知道齐茵的话对她师父影响甚大,不由得暗暗担心。
    疳茵沉吟一下,道:“那么我就选这一个。”
    她指一指那个书生,中年美妇瞧了薛陵一眼,暗想薛陵的外型正与那书生相似,怪不得她作此选择。当下向薛陵道:“孩子,你仔细认明那个长剑拄地的人,他就是你未来的师父,若是得他传授武功,这世上没有去不得的地方了。”
    齐茵道:“师父,这一位呢?”
    她说的是那一位白面着生,中年美妇摇头道:“他□量狭窄得多,恐怕不肯把他的秘艺绝技,传授给这个孩子。”
    齐茵道:“原来如此。”
    接着试探地道:“师父,这两个朋友想必年纪都很大了?”
    中年美妇答道:“现在都是七八十岁的人啦,但在为师眼中,他们都是小伙子而已。”
    她望住齐茵,接着又道:“昔年我初隐于上面的『幽兰谷』之时,你的祖父也不过是四旬上下的壮年人,他是个非常聪明老练的江湖豪客,一见便知为师心事甚多,性情孤僻,所以没敢现身□扰我,但每个月总有三五次,送些新鲜水果和日用之物到谷中,而每次送东西来时,总是避而不见,因此我觉得你祖父为人还不讨厌,结下收你为徒的一段香火因缘。”
    薛陵听了这句,暗想敢情她们师徒之间,还有许多话不曾谈及,瞧来齐茵对她这个师父的身世一切所知甚少,正在想时,齐茵已道:“怪不得我爹爹知道师父是当世异人,武功深不可测,但其他的事他可就半点也不晓得,敢情师父你虽是认识我祖父,却不曾见面交谈。”
    中年美妇缓缓道:“那也不是,为师与你祖父后来不但见过面,而且谈得很投契,不过他答应过我不把有关我之事告诉任何人,是以你父亲毫无所悉,八年前你祖父去世,我在半夜里去吊祭过他,便是那一次见到你,觉得你根骨人品很好,隔了两年,才跟你父亲说明收你为徒,你父亲的才智不下放你祖父,胸襟也不是常人可及,当时一口答允,使我感到很高兴。”
    她的目光又落在画像之上,徐徐道:“左边的书生姓徐名斯,自号孤云山民,外貌俊逸风流,潇洒疏朗,但天性偏急,□量浅窄,五十年前就是他出主意跟欧阳元章说好,迫我选择两人中之一,跟着我又发生了一件事,所以便隐居此谷。”
    她长长叹息一声,转眼望住右面的拄剑大汉,道:“这一个就是欧阳元章,赋性粗豪,自号『无手将军』,他虽是粗豪疏放,但对我却温柔□贴,无微不至,用情之深,令人感动万分。”
    那两个少年男女,都目瞪口呆地倾听着,从她这两段简单的描述之中,他们一齐感到竟是欧阳元章比褊急狭窄的徐斯好得多,因此她应该选择欧阳元章,可是她虽是被他的真情感动,却没有选择了他,这真是使人迷惑难懂之事,尤其是薛陵,因欧阳元章将要成为他的师父,更加为未来的师父愤愤不平,他取下那片银母叶,道:“老前辈请恕在下唐突叩询一件事。”
    眼见她点点头,便接下去道:“这片银母叶必是这两位前辈之一所献奉,在下想知道是那一位赠送给你的,倘若是那位徐老前辈,在下便不要啦!”
    中年美妇微讶道:“为什么呢?”
    薛陵道:“因为在下暗暗为欧阳前辈感到不平。”
    中年美妇不禁一怔,长眉轻轻皱了一下,才道:“这句话等我说完了才答覆你,你们可知道欧阳元章外号为何称为『无手将军』么?”
    薛、疳二人都摇头回答不知,中年美妇说道:“难怪你们不晓得,这徐斯和欧阳元章两人虽是武功绝世,各有专长,可是五十年来,他们都在等我的回音,不敢□开居处一步,所以江湖中没有他们的踪迹,谁也不晓得武林之中竟有这么两个奇人异士。那欧阳元章由于武功路数威猛无比,一出手就是制人死命的招数,于是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提醒自己不要出手。”
    薛陵佩服地道:“这等胸襟气度,当真是古今罕有!”
    中年美妇点点头,道:“这倒是很□当的评语,现在我问你一句,假使这片银母叶乃是徐斯送给我的,而你又定须挂着这片银母叶,才能拜到欧阳元章门下的话,你还要不要这片关系重大的银母叶?”
    薛陵凛然道:“在下若是须得借重那位徐前辈之物,才能拜欧阳前辈为师的话,宁可失去这等良机,不然的话,此举无异不敬师长,在下焉能做出侮辱师长之事。”
    齐茵吃□地瞅住师父,生怕薛陵这话□犯了师父,因而失去千载难逢的良机,但她一转眼瞧见薛陵那种轩昂凛然的神色,又不禁十分倾倒佩服。
    房间内一片寂静,过了片刻,那中年美妇的声音打破沉寂,她道:“好!我告诉你,这片银母叶是欧阳元章送给我的,我故意先说出他的武功的厉害,瞧瞧你会不会因急于得到绝世武功而屈服,谁知你真是个风骨冷竣的人,现在我才完全放心,因为你决不会仗着无敌的武功为非作歹,茵儿你说是不是?”
    齐茵连忙应一声是。中年美妇默默寻思了一会,才道:“欧阳元章住在山左威海衙,从前是文登县属境,本朝□城以防倭寇而得今名,你见到他之时,先不要提起我,等到适当时机,这片银母叶自然发生妙用,而你也就得以拜列这位异人门下。”
    她跟着把详细走法告诉薛陵,并且说出姓名,薛陵这时才知道这位驻颜有术的前辈奇人姓邵名玉华,外号广寒玉女,五十年以前至八十年这三十载之间,也曾现身江湖,游戏人间。
    但由于武功奇高,所以武林之中能够见到她的人极少,是以声名不甚昭着。
    她道:“五十年前促成我决心隐遁的原因有二。一是前面说过那徐斯鼓动欧阳元章要我选择其中之一,而我无法决定。第二个原因是我思虑数日之后,忽然从镜中发现自己已露出老态,非复是一向的双十年华少女模样,这使我十分震动,决计觅地晋修本门的驻颜奇功。”
    齐茵情不自禁地叫道:“怪不得师父常常说已是一百岁的人,但看上去竟如此年青美丽……”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起了数响钟声,悠扬传入房内。
    广寒玉女邵玉华眼中露出讶骇的神情,说道:“这数响钟声必是茵儿父亲派人找到这幽兰谷,我昔年跟茵儿祖父约定,若是徐斯或欧阳元章的死讯送达他家中,他就派人到谷里来,扯动特设的警钟,唉!只不知是那一个去世了?”
    她显得如此悲伤难过,以致薛陵和齐茵都不敢做声,隔了一会,她又道:“你们去吧,我这就封关炼功,是不是还有开关出世之日,那就要瞧瞧这功夫炼得成炼不成。”
    齐茵大□道:“那是什么功夫,如此凶险?”
    邵玉华道:“就是本门秘传的驻颜奇功,这门功夫是逆天行事,强留青春,所以极是艰苦危险,倘若炼得成功,那就几乎是不死之身,而且红颜长驻,永保青春。”
    她略略停歇一下,又道:“假使是欧阳元章去世,那么我也无能为力,薛陵你只好怨自己命苦运滞,不管是谁逝世,你们都用不着回转来告诉我,去吧!”
    薛陵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道别,然后退出室外,但听齐茵痛哭失声,与师父难舍难分,闹了许久,她才踉跄出室,薛陵顾不得避嫌,抓住她的左臂,免得她摔跤跌伤,他们沿着甬道走去,齐茵也不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一迳奔向出口。
    经过寒关之时,薛陵再次经历到上一回的痛苦,惊险重重,幸而他有过经验,应付起来比上一次容易得多,好不容易出了寒关,齐茵命他抱住她的纤腰,因而闪避挡路岩石之时,便不致再被碰伤。
    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形迹上亲密得多,齐茵对他的态度更是温柔异常,单单这一段地道的路程,薛陵便有好几次几乎抑制不住熊熊上腾的情□。要知薛陵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襟怀,不欺暗室的真君子,但到底是有情感有血肉的人,既知齐茵爱上自己,而她的美貌也实在十分动人,加上两人腹背相贴,此情此景,焉能不心猿意马?
    他能够一直保持着理智,实在是十分难能可贵之事,这一点连齐茵也极为佩服,心中加添了无限敬重之意。此时她可不能不深信薛陵真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儿,同时更坚信他决不会做出败德恶行。
    他们从洞中钻出,但见谷内一条人影团团而转,显得十分焦急的样子,齐茵高声道:
    “是那一个?”
    那道人影迅即奔来,口中应道:“小的是齐义,姑娘这刻才叫来,真急死小人了。”
    齐茵娇躯一震,道:“什么事?”
    齐义奔到切近,望见薛陵,不由得一怔,道:“这一位不是朱大侠他们要找的薛……薛陵相公么?”
    齐茵道:“不错,他最初入庄之时,就是你带路的,闲话休提,有什么事快说?”
    齐义迟疑了一下,才道:“庄主吩咐小人到此地通知姑娘一声,说是请姑娘不必回庄,可直接前赴江南,一切嫁妆及用物早已道派专人办妥。”
    齐茵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回去见他一面也不行么?”
    齐义沉道:“老庄主正是这个意思。”
    齐茵刚刚离别了师父,心中难过未消,忽又得此消息,只急得她跳起老高,大叫道:
    “这是什么话,不行,我非回庄一趟不可!”
    齐义面现难色,道:“这个……这个……”
    齐茵恶狠狠地道:“没有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敢不让我回去么?”
    齐义忙道:“小人岂敢拦阻姑娘,可是老庄主……”
    齐茵怒哼一盛,齐义便不敢再说。她转回头望住薛陵,道:“你师父还在我们庄上,那是不能邀你到庄上歇歇的了,我们就此别过。”
    薛陵不禁一阵黯然,随即奋然挺胸,说道:“在下是大恩不言报,姑娘的恩德只好永铭心中,姑娘多多保重。”
    齐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你也要珍重小心,齐义,把你的外衣借给薛兄穿着,你身上有多少银子全部都拿出来。”
    齐义脱下身上外衣,又取出一封纸包,道:“小人全副身家,折合银子一共是一百二十两,恰好都在身上。”
    薛陵本不想收受,可是回心一想,自己若是推辞的话,岂不是表示跟她疏远,当下道谢一声,披上外衣,把那一封银锭揣在怀中,齐义眼看姑娘对这薛陵如此关切体贴,索性道:
    “小人还有一匹长程健马,就在上面,不曾入谷,一并奉上薛相公使用。”
    薛陵道:“齐老哥的厚意在下心领就是,这脚力可不敢生受。”
    齐茵道:“不要紧,你没有脚力怎能赶路呢?反正我们有马车可以回去,你先走一步吧,我还有话问齐义。”
    薛陵心中十分感激,向她欠身一捐,道:“如此在下先走一步,姑娘多多珍重。”他挺身站起之时,凝视齐茵片刻,这才决然的转身出谷。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之后,齐茵蓦地感到天旋地转,珠泪不由得纷纷洒落,心想他这一去虽然或者还有相见之期,然而那时候自己恐怕已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到得那时,正是相见争如不见。
    离□别绪充满了她胸臆,使她柔肠寸断,珠泪难禁。齐义冷眼旁观,已瞧出七八分光景,忍不住说道:“姑娘,这个人名誉坏得很呢!”
    齐茵啐他一口,道:“你懂个屁!”
    齐义苦笑一下,道:“姑娘自小至大,小人都有份侍候,所以有些话可不能忍住不说。”
    齐茵一怔,道:“对不起,我不该说得如此无礼。”
    齐义道:“姑娘爱怎么骂都行,但目前老庄主发生大事,姑娘还是先抛开别的事为是。”
    齐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焦急之下五指力气用得大些,齐义不禁哎地叫出声来,齐茵这才警觉放松五指,道:“爹爹发生了什么事?”
    齐义愁眉苦脸的道:“小人不该□露与姑娘知道,只怕老庄主怪罪下来,小人连性命也保不住。”
    齐茵顿脚道:“你敢不说,瞧我放不放过你?”
    齐义看这情势已不能不说,谁教自己漏了口风,当下道:“好!好!小的说就是了,那就是老庄主今晚无端端的当众宣布一件轰动下武林的大事,惹得群情耸动,瞧来老庄主不易过得今晚这一关。”
    齐茵急得直跺足,道:“你倒是快点说出这是件什么事呀?”
    齐义道:“老庄主不知打什么主意,竟当众宣布那金浮图之钥在他手中,不但宣布,还取了出来,让人人看过,小的当时瞧贝那数十位名列高手的宾客都眼露凶光,红丝密布,好像都马上要出手抢夺那金浮图之钥一般,老庄主却得意洋洋,似是不知众人如此眼红,教人好不担心。”
    齐茵面色如土,失神地自语道:“金浮图之钥……金浮图之钥……走!咱们快回去瞧瞧。”
    两人登车驰出山谷,回庄的路上,齐义三番四次设法劝姑娘遵从齐南山的话,直赴江南,但齐茵不是不理,便是呵斥要他闭口,齐义见实是无法阻止,只好改劝她先不要现身露面,暗中看明白形势才作计较,这一点齐茵接受了,马车在庄外五里处停住。
    齐茵道:“我们一同步行回庄,你去替我收拾些日常用具和衣物,一迳回到此地等候,啊!还有那位薛公子的长剑也一道带着。”
    他们把马车藏在树林内,便徒步迅奔回庄,踏入庄门,齐义独自去了,齐茵直扑侧院,先取了一身衣服披上,遮掩住她那套贴身的黑皮衣,然后打侧门闪入大厅。
    大厅中灯火通明如故,但戏台上已没有伶倌,她的父亲齐南山左手托着一个锦匣,右手提着一柄短戟,站在台上左边角落,当中另有两个人正在□杀,这两人武功不俗,一个使刀,一个使剑,斗得十分激烈,齐茵放眼四瞧,但见厅中数百武林豪杰,无不屏息噤声的观看这一场□杀,最前面的七把太师椅都坐得有人,但其中却失去金刀大侠朱公明的踪迹。
    她大感惊讶之下,还怕自己认不准,当即悄悄挪到一名本庄管事身后,轻轻拍他肩膀一下,那管事一回头,见是小姐,吃工一惊,齐茵低低道:“别做声,告诉我前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那管事连忙压低声音道:“由左边第一张太师椅算起,第一人是锦衣卫副都指挥曹艾大人,第二个是都指挥梁奉大人,第三个人是武当派高手沙问天,第四个是少林高僧云峰禅师,第五个是沧浪一剑叶高,第六个是香□子蔡金娥,第七个是恶州官阎弘。”
    齐茵低嗯一声,道:“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奇怪的是近年声势□盛黄帮居然没有高手在场。”
    一面说时,一面遥望那个唯一的女性高手香□子蔡金娥,因是侧面望去,所以但见她丰容盛发,肌肤白净,约是三旬上下的美妇,虽是坐着不动,但仍然有一股风骚放荡的味道。
    那管事答道:“现下在台下搏斗的两人,其一就是黄旗帮的好手,姓陈名坚,对手是梁大人带来的锦衣卫,姓何名开,也唯有黄旗帮的人才敢惹下锦衣卫,不过今日黄旗帮方面势力甚弱,一共只有两个人。”
    正在说时,台上胜负已分,使刀的何开被黄旗帮好手陈坚一脚踢翻,但何开跌倒之时,血光冒现,大厅中群豪一阵骚动,原来何开使出绝技,趁对方一脚踢入之时,大刀疾然劈中陈坚胸口,陈坚惨叫一声,登时栽倒。
    何开一跃而起,但身形已稍见迟滞,显然被对方踢中这一脚大有影响,此时一个劲装大汉已跃了上台,抱起陈坚一瞧,齐南山道:“陈舵主伤势如何?”
    那劲装大汉道:“死啦!”
    抬起头来,目光冷冷的瞪了何开一眼,随即孢着□体跃落台下。
    齐茵这刻已瞧出一点头绪,那便是看这等打擂台的形势,大概是讲明争夺“金浮图之钥”的资格,而现下这些人正在争取这资格。耳中但听那管事的低低道:“老庄主似是早就安排好今日的局面,本庄上上下下数十人,都得到遣散盘缠,但小人等随侍庄主多年,岂能各自散去?所以目下仍然有七八个人未走,姑娘若是有事吩咐,小人等万死不辞。”
    齐茵感激地瞅他一眼,道:“没有什么事啦,我瞧你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那个管事摇摇头。齐茵便不多说,缓缓举步移近戏台。
    她站在离前面那排太师椅不及一丈的墙边,此时已有一个身形矮短的汉子跃到台上,背上斜插长剑,轻功甚佳,何开傲气迫人地喝道:“报上名来!”台下那排太师椅中发出一阵冷笑之声,众人转眼望去,原来是沧浪一剑叶高,梁奉和曹艾迅速地交换一下眼色,曹艾便打个手势,站在后面的另一名锦衣卫莫翊立即提聚功力。
    沧浪一剑叶高的笑声一收,台上的矮汉便道:“区区姓封名凯,十分钦慕何大人的刀法,特意上台讨教。”
    何开见他口气卑恭,便不十分在意,傲然道:“很好,本大人就教你见识见识。”话声中跨步迫近,发刀猛劈,刀势才出,封凯矮短的身形忽然失去踪迹,何开心头一震,迅快旋身,一面挥刀护身,“呛”的一声,那封凯一剑袭到,恰好劈中了何开手中大刀。
    何开但觉手腕微麻,不禁又是一惊,心想这矮子好强的腕力,身法又如此迅快,实在不易抵敌,转念之际,长刀挥霍劈刺,抵住对方长剑攻势,莫翊一跃上台,道:“这位封兄乃是沧浪派剑客,何兄且让给兄弟开开眼界如何?”他不等何开回答,挥刀疾砍,变成以二敌一之势。
    大厅中升起响亮的鼓噪声,霹霹手梁奉勃然大怒,猛可站起身,扭头向鼓噪之处望去,像一头凶恶的大豹子一般,目光所到之处,人人噤声,要知这霹霹手梁奉不但位高势重,而且是目下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声名赫盛,又是以脾气暴燥,动辄杀人而出名,是以那些自知惹不起他的人,无不慑服在他目光之下。
    台上的何开已退出战圈,回复一对一的局面,因而群情略为平息,但何开不肯跃落台下,显然有相机出手援助莫翊之意,霹雳手梁奉还在凶暴地扫瞥后面的武林群豪。齐茵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发觉这个碰她之人,似是不怀好意,竟是以胸腹等处碰在她背臀,一如轻薄的登徒子调戏女子一般,回头一瞧,但见此人身量修长,年约三旬左右,长得甚是韶秀,但面上堆着的邪笑,使人觉得他不是正派之人。
    他挨贴着齐茵挤到前面,齐茵耳中听到他低语说:“好美貌的妞儿!”当即恨得几乎要出手袭击他后背的穴道。可是那人跟着发出冷笑之声,把梁奉的目光引过来,这人毫不畏惧地瞪着眼睛回敬梁奉,齐芮见了不禁佩服此人的胆气,便打消了出手教训他的意思。
    曹艾见梁奉跟一个年青人瞪眼睛,连忙暗暗碰他一下,低声道:“大人身份不同,何必与无知小辈计较?”
    梁奉一想也对,冷冷一哼,迳自落坐,那人轻哂一声,举步挤到台边,瞧起来好像打算随时出手帮助封凯一般,因此人人都猜想此人或者也是叶高的门人。
    封凯使出沧浪派独门快剑,人随剑走,快得异乎寻常,偶尔使出硬拚招数,震得莫翊腕间发麻,因此三十余招之后。莫翊便迭次遇险,何开一瞧形势不妙,挥刀助战。叶高怒形于色,站起身躯,那边的梁奉也跟着起身,一阵柔媚悦耳的笑声突然响升起来,原来是叶高旁边的香□子蔡金娥发出的,她接着说道:“妙极了,还是叶大剑客和梁大人出手一拚有点看头,那些后辈们打来打去陡然浪费时间而已。”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是整座大厅内数百豪雄,莫不听得清清楚楚。
    沧浪一剑叶高陡地想到自己若是首先出手,别的高手们便占去以逸待劳的便宜,当即强忍怒火,重复坐下,可是霹霹手梁奉却反而勾起雄心豪气,一跃上台,大喝道:“都给我下去!”
    何、莫二人是他部属,闻言立刻收刀跃落台下,封凯却冷哂道:“你凭什么?”
    要知叶高与梁奉结怨冬年、仇恨甚深,是以这封凯才如此说法。
    梁奉厉声道:“滚下去!”
    双手先后拍出,劲力呼啸涌去,果然有霹霹横飞之势。
    封凯舞剑抵御,但觉两股劲道击中长剑,雄浑无比,登时被震得身形不稳,他为人甚是机警,赶快借势跃落台下,这梁奉一举手间便把封则击落台下,威风凛凛,不愧是当今有数高手。群豪却不由得大为震惊佩服。
    齐南山道:“梁兄神威惊人,这一把金浮图之钥恐怕要落在梁兄手中了。”
    沧浪一剑叶高跃到台上,应声道:“这也未必,别说我叶某人不服,台下许多位高手异人,焉肯让老梁容容易易就夺走那枚金钥?”他人矮剑长,显得甚是不衬。
    霹霹手梁奉对叶高这话虽不服气,但又觉得无须得罪太冬人,便不答腔。
    沧浪一剑叶高掣出长剑,剑鞘丢落台下,让弟子封凯接住□着,但见这口比普通的剑长大得多的古剑,泛出森森寒光,一望而知锋利无匹。
    他这一亮剑,全厅数百武林豪杰,都不禁起了一阵骚动,议论纷作,要知这叶高数十年来,便是凭手中这把“横云古剑”跻身高手之列,并且创立沧浪剑派,成为一派宗主。近年以来,叶高已很少在江湖走动,纵然碰上有事,也罕得有机会出手,因此这回当众亮剑,确实是一件难得的事,而对手又是威名赫赫,官高势大的霹雳手梁奉,还有谁能不被这一场好戏震动?
    叶高捧着横云古剑,道:“梁兄今日是取用兵刃呢?抑是以霹霹手对付兄弟?”
    他一开口就指明要与梁奉交手,厅中群豪又是一阵议论。敢情这数百武林豪杰,目下大都感到莫名其妙,一则不大明白齐南山取出的“金浮图之钥”底细来历,连带也就不明白这些身份极高的高手们,何故如此激烈相争?二则不明白那叶高身为一派宗主,那梁奉则是锦衣卫都指挥之职,双方均是武林知名之士,何以像是怀有心病仇恨,说拚就拚?
    梁奉一拍掌,手下的何开跃到台上,把兵器递给他,原来是一柄厚背砍山刀,光芒闪闪,份量极沉。
    梁奉接刀在手,洪声道:“兄弟就用此刀领教叶兄的沧浪快剑。”
    两人此时便不打话,各自摄神定虑,提聚功力,只因双方都深知对手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同时今日这一战乃是在天下豪杰眼前举行,莫说胜败还关涉到金浮图之钥,仅仅是名誉和面子,就足以生死相拚。
    那梁奉虽是粗暴凶猛之人,但这刻却显得沉鸷之极,毫无火气,两人宛如石像般屹立对峙良久,突然间一齐迈步绕圈,彼此都想抢制主动之势,出手攻敌。
    绕了七八个圈子,虽然还不曾交手,可是气氛愈发紧张,像齐南山、沙问天、云峰禅师、恶州官阎弘、香□子蔡金娥等高手,都不由得露出热烈专注的眼光,等候行将出现的第一击。他们深知这两人至此已陷入非出手不可的局势之中,所以十分渴望和兴奋,而其余武功较差的人,则从这些高手的表情上得到暗示,是以人数虽多,却连謦□之声也全然不闻。
    突然间,一声冷笑刺破这阵紧张的沉寂,不少人都骇了一跳,转眼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个跟梁奉瞪过眼睛的年青人,他不但发出冷笑之声,打扰众人的注意力,还走到那排太师椅前面,伸手把叶高所坐的空椅提起,转身向台边走去。
    封凯勃然大怒,跃过去拦住那人去路,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哂道:“大爷金明池,你何故拦我去路?”
    封凯为了不要扰乱师父心神,强忍怒气,压低了声音道:“难道金兄认为家师不须再用这张椅子不成?”
    那个自称金明池的人摇摇头,道:“我倒没有这个意思,但你少罗苏。”
    左手一拨,封凯登时不由自主的连退十七八步,恰巧到了墙边,离齐茵不过两尺。当金明池出手之时,封凯不是不想闪开或封拆,然而心念才动,金明池的手已碰到他身上,瞧起来不觉其快,其实却快逾闪电。
    而这刻封凯还停不住脚,身躯直向墙上撞去。齐茵见他势道甚猛,心想若是任得他撞到墙上,定必受伤和发出巨响,当即伸手一推。
    封凯但觉身上有一股暗劲迅即聚集起来,向推到自己身上的手掌袭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才晓得那金明池虽是随手一拨,但发出的内劲仍然存留在他身上,不论撞碰上人武物,这股内劲就会传过去,从而把那人撞伤或者把物事毁去,无怪自己连退了十七八步,还化解不掉他这一拨之势。
    齐茵纤掌抵住封凯后背,感到他身上传出一股十分凌厉的内劲,心头不觉一震,暗想果然不出所料,真是那人的路子。
    此时她晓得不能发出内劲硬拚,不然的话,封凯身体使成为两股劲道拚斗的场地,焉有不伤死之理?当即手臂一屈,缩退了一尺,封凯即时再退了一尺,只见她毫不费力的向外一推,封凯又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向前奔去,一直奔到最初被金明池拨退时所站之处,身上突然一松,恢复常态,脚下也就能够拿桩定住身形。
    这封凯乃是沧浪派中首选高手,见闻渊博,这刻已晓得把他拨去推来这两人炼的都是内家极上乘的内功,才会出现这等奇怪现象,那个拨他倒退的金明池,能够把内功存留在他身上,转击别物,而推他回来之人,却以十分奇奥手法□去金明池大半劲力,其余的一小部份则借他奔回之势化解掉。
    如此高妙神奇的功夫,简直把他骇坏了,不禁目瞪口呆,旁人只见他退了又进,还以为他脾性倔强,一定要回到原处,那知道两位内家高手已借他身体拚了一招。
    此时金明池已提着太师椅跃到台上,放在靠台口的角落,旁若无人地迳自落坐,回眸一瞥,恰恰见到封凯奔回原处,不由得剑眉一轩,转眼向齐茵望去。
    齐茵身上被着的是男人的外衣,但披垂的长发却一望而知是个女子,她的装束如此奇特,却反而另具风韵,别饶动人心弦的风味,金明池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能收回。
    他如此恣纵大胆的瞧她,毫无忌惮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使得齐茵也感到敌不过此人的放肆专横,不由自主地移开眼睛,不去瞧他,金明池“嘿”的冷笑一声,随即回眸观看台上叶、梁两位名家之战。
    香□子蔡金娥用手肘碰一碰右方的恶州官阎弘一下,低声说道:“阎兄可有意思出手逐鹿争雄么?”
    阎弘那张满是疙瘩的凶恶面庞,毫无表情,淡淡道:“兄弟目下还不能决定,姑娘如若很有意思,要兄弟放弃也行。”
    蔡金娥风情骀荡地轻哟一声,道:“阎兄对我如此客气,真是使我受宠若惊呢!”她把声音放得更低,又道:“但我可没有劝你放弃的意思,阎兄乃是十分聪明的人,定必瞧出今日之局凶险无比,若是单凭一人之力,只怕毫无机会。”
    恶州官阎弘这时才略略动容,低声道:“难道姑娘竟有意跟兄弟联盟么?”
    她点点头,阁弘便道:“那就一言为定。”两人再不交谈,神态冷漠,谁也瞧不出他们已经有了联盟之约。
    这刻台上梁、叶,人已经互相攻拆十余招,但见刀光剑影,飞腾转幻,那梁奉的厚背砍山刀招数凶猛毒辣之极,世间罕见,叶高的横云古剑虽是那么长大,人又矮小,可是灵动迅快无比,瞻之在前,忽已在后,比起梁奉的强攻硬打,又是另一番气象。
    他们积怨多年,好几次碰上有拚斗的机会,每次都被金刀大侠朱公明赶到排解,始终未曾拚过,目下虽是第一次放对交手,但心中都知道也是最后一次,大半辈子苦苦挣来的名誉、地位,以至生命,如今已作孤注一掷,是以双方都用上全力,斗得格外精采。
    他们攻拆到三十招之后,连齐南山等七八个高手部禁不住流露出紧张的神色,他们的眼力远超于一般武林人物,这刻已看出这两人的拚斗,已到达最凶险的时候,任何一方都有一招制胜毙敌的可能。
    激斗中的两人打第一招出手相拚时开始,便各运机谋手段,设法诱使对方步入自己的圈套,一到了适当时机,便可施展出平生武学最得意的绝招,一举毙敌,双方都具有同样心思,竟不知自已也同样的步入对方的陷阱。
    这两人的武功路数各擅胜场,功力也差不多,是以大家却凑得很巧,恰好是安排到同一时间发难。也就是说他们恰好会同归于尽,这刻离发难之时只有十二招,局中的两人还不晓得祸迫眉睫,反而都因对方步步坠入自己的陷阱而暗喜。
    霹霹手梁奉刀法突然微微一滞,幸而叶高这刻正在全力诱对方入阱,所以轻轻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
    原来梁奉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而十分清晰的话声,登时为之心神微分。这阵话声说道:“你想使用『追奔逐北』的绝招杀死叶高,可惜对方这时恰好要使出他的□手绝艺『东海屠鲸』的招声,你们看来只好同归于尽了。”
    染奉心头大震,刀法立受影响,只听那阵话声又道:“你们现下已成死结,谁也无力自拔,但我却可以从对方如何变化剑法制你死命,他便可以跳出这个圈套了。因此你非听从我的指示不可,待会我喝一声『住手』,你便立刻收刀跃开,记住了。”
    紧接着叶高耳中便听到这阵话声,内容跟梁奉听到的一样。最后也是要他听从指示,听到喝叫住手之时,便收剑跃开。
    说得退,那时快,双方的危机越发紧迫,至此已□下三招。梁、叶两人各自晓得对方有这么一记绝招,当真可以稳取自己性命,心中紧张万分,不由得全身冒汗。但他们已到了不能不按照计划出手的局势,换句话说,他们却无力自拔地一步步踏入对方陷阱,这刻只有空自着急的份,而不能改变形势。由于任何一力若是改转招数手法的话,就先得送了性命,所以谁都不能让步。
    眨眼间,已□下一招,梁、叶两人头上热汗滚滚流下,紧张万分。金明池突然挺身而起,朗声喝道:“住手!”
    这一声朗喝,把全厅的人都骇了一大跳,但接着使人更为目瞪口呆的是那梁、叶二人居然一齐应声分开,各自举手用衣袖拭去汗珠。
    金明池回转头,望住齐茵微微一笑。齐茵虽是讨厌他的放肆自大,和隐隐流露的邪气,可是他这一手令她大感佩服,不禁回报以一笑。但迅即绷起面孔,心中还暗暗自责太过轻浮,怎可对此人假以颜色?
    金明池却觉得十分有趣,向她挤挤眼睛,然后回头望住梁、叶二人,道:“两位居然停手罢战,敢是已对那金浮图之钥失去兴趣了?”
    梁、叶二人对瞪一眼,不须言语,竟却明白了对方不肯罢手之意。这等情形原不是稀奇之事,要知世上有两种关系的人,可从一瞥之间了解对方心意,一种是十分相知亲密的朋友,一种就是仇恨极深的敌人。第一种不必解释,人人皆知不假。后一种是由于双方仇恨极深,时时盘算加害对方的计策,所以不知不觉之中,十分了解对方的心意。
    沧浪一剑叶高向金明池抱拳道:“这可要看阁下是不是有出手之意才能决定。”
    梁奉也道:“不错,尊驾若是有意取得此钥,兄弟当即回避。”
    这两人的答话已表示出极是尊重金明池的意思,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故此这话一出,连齐南山也不禁直瞪眼睛,其余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金明池哈哈一笑,回头向齐茵道:“姑娘怎么说?”
    数百双眼睛都集中在齐茵面上,齐南山直到此时才发现女儿现身此间,面色一变,大声道:“金兄何故问她?”
    金明池道:“此处唯有这位姑娘,才有资格干涉区区的进退去留。”
    齐南山面色更加阴沉,冷冷道:“为什么?”
    金明池讶道:“齐庄主何以这般关心?她是谁?”
    齐南山也讶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她便是小女齐茵。”
    金明池恍然地哦了一声,道:“想不到竟是齐庄主令媛,想来她的武功也是庄主亲自传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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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齐南山目光掠过女儿,见她摇头示意,一时测不透她的意思是叫他否认?抑是说她不会武功?同时他又晓得金明池忽然有此一问,内中定必大有文章,决不是不答就可以把事情拖过去的。於是以他自家的意思答道:“小女未曾学过武功,金兄为何有此一问?”
    要知齐南山为了避免女儿侧身武林,而又恐怕日後被自己的仇家找上她。因此一方面向外佯称他的女儿不谙武功,并且安排自己出山之日,已是爱女出阁离家以後。另一方面,他又没法替爱女找寻明师修炼武功,他虽是没有找到适当人选,但齐茵□缘凑巧,被广寒玉女邵玉华看中,收为弟子,正合心愿,所以他极力给女儿方便,好让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金明池微微一笑,道:“难怪齐庄主不晓得,令嫒其实已投拜在一位绝世异人门下。因此今晚在场之人虽多,但只有令嫒瞧得出区区使用什麽手法,能够使粱、叶二位停手罢战。
    这便是区区何以说只有她有资格干涉区区进退行止之故了。”
    齐茵忍不住嗔声道:“谁有工夫管你的事?”
    金明池呵呵笑道:“这也行,总要姑娘说一句话,区区便有分教。”他接着向梁叶二人道:“两位随意行事,区区毫无争夺金钥的与趣。”
    梁奉应声道:“既是如此,兄弟雄心难泯。”
    叶高道:“梁兄不走,兄弟决计不走。”
    金明池道:“好极,今日的盛会实在难得,区区打算瞧个水落石出,看看这枚金浮图之钥终於落在那一位高人手中?”
    他举步走到台中心,目光缓缓掠过最前的一排太师椅,接着朗声道:“有意争夺金浮图之钥的名家高手请站起身,不站起来的便表示放弃。”
    那一排太师椅共有六张,只坐得有五人,除去梁奉的副手曹艾不算,还有少林云峰大师、武当沙问天、恶州官阎弘、香□子蔡金娥等四人,都是名震武林的人物。
    今晚赶到这齐家庄来,纯粹是为了打听这一枚金浮图之钥的消息,人人皆有问鼎之心,可是这刻都不站起身。
    金明池冷冷一哂,道:“常言道:是大丈夫敢作敢当,又道是明人不做暗事,若是真有夺钥之心,为何不敢当着天下英雄表明心迹?”
    曹艾眼见梁奉对金明池如此尊崇,心想正好趁机捧他的场,便首先挺身起立,大声道:
    “金兄说得不错,明人不做暗事,我曹艾站起身啦!”
    大厅中顿时升起一阵喝采和掌声,要知武林人物大都性情爽快,曹艾此举深合众人之心,所以博得采声。
    其馀四人一见有人起立,形成了不表示不行的局势,於是只好纷纷起身。只见太师椅後面数排处也有一个人站起。众人不免奇怪起来,纷纷向那人瞧看。只听齐南山大声道:“秦叁义秦兄是几时驾临的?还望恕兄弟失迎之罪。”
    群豪一听这个中年大汉敢情就是黄旗帮高手秦叁义,这才不觉得奇怪。而齐南山那麽一说,众人也就明白这秦叁义定必是刚刚赶到不久,所以早先黄旗帮的人落败受辱,他竟没有挺身出头。
    金明池大感满意,道:“诸位请坐,从今以後,若是在座还有人想参与夺钥之列,大家先对付他。这也就是说,这枚金浮图之钥只有曾经起立的六位,以及台上的齐、梁、叶叁位有资格夺取,此钥最後定必落在他们九位之中的一个人手上。”
    他停顿一下,见没有人出声反对,便接善道:“现在请曹艾兄上台,与叶高兄较量一场,叶兄反对不反对?”叶高心中暗喜,大声应道:“好□了,只不知曹兄意下如何?”
    曹艾当着天下之人,岂能示怯?咬咬牙大声应道:“兄弟久仰沧浪快剑,适才已略窥一斑,如今有机会亲自领教,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说时,起身向台边走去,心中一面忖想道:“以梁大人的盖世武功还赢不得那□,我上去只怕走不满百招之数。那金明池分明蓄意借叶高之剑取我性命,只不知他与我有何过节,为何要取我性命?若说是为了暗助叶高,则不该出此手段。只因我武功虽比不上梁大人,但叶高想取我性命,仍然要耗损不少气力。其时梁大人乘机出手,定然能够取胜。”
    关於梁奉是否取胜他一点都不关心,只因他目下性命岌岌可危,那还有心思替梁奉着想。转念之际,人已跃到台上。只见叶高绰剑在手,蓄势欲发,心头一震,连忙收摄心神,准备以全力和敌人周旋,这便是他智谋过人之处,反正现在已不能退却,自应摒去一切杂虑,全神应战,还可望侥幸的逃脱杀身之祸。
    像齐南山、沙问天、云峰禅师这等当代名家都深知叶高剑术精湛,功力深厚。
    曹艾虽然在武林中也享有盛名,但比起叶高这等有数高手,却仍然差得多。是以人人心中有数,晓得叶高今日定可在天下豪杰面前扬威,并且大挫梁奉的气焰声望。
    其馀的武林人物可不知道叶、曹二人间胜负之数,因此无不十分兴奋,等待这一场风云险恶的激战。
    曹艾使的是一对擅长点穴的判官笔,这刻已掣在手中,聚精会神的窥伺对方疏隙。
    叶高斜走叁步,长剑起处,作势欲劈。这一剑只是虚式,劫已诱骗得曹艾双笔门户微露空隙,登时踏步欺身出剑猛攻。
    众人但见剑光如潮涌出,快得瞧不清他发了多少剑,不由得狂叫喝采。如雷的采声中,曹艾十分艰苦地对拆敌剑,脚下连连後退。
    他一上手就失去机先,但觉敌人之剑除了迅快如电之外,还发出一股沉重内劲,使自己身形及双笔都感到黏滞。顿时晓得对方身为一派宗主,果然有超凡绝俗的造诣。
    双方胜败之势不过十招就显明呈现群豪眼前。但见曹艾满头大汗,双笔招数宛如天寒手冻时写字一般,甚是生硬枯涩。霹雳手梁奉本已回座,一瞧曹艾实在不行,心中大急之下,不知不觉站了起身。
    後面一个响亮的声言喝道:“梁都指挥大人敢是要上台帮助曹艾兄麽?”群豪听了此言,将眼望见梁奉已经站了起身,不由得哗声四起。
    梁奉用不着回头观看,也知道发话之人乃是黄旗帮高手秦叁义,黄旗帮目下是江湖中最大帮会,帮众逾千,帮主以下设左右两坛,这秦叁义便是右坛坛主,权力极大,身份甚高。
    换句话说,这秦叁义便是黄旗帮帮主以下的两大高手之一。
    他领头一喝,群豪随之大哗,这等情势之下,梁奉除非有本事杀死秦叁义,否则便不能压制别人鼓噪哗叫,他恨恨的一跺脚,重复落座。
    台上的金明池瞧得一清二楚,傲然微笑一下,便以内家千里传音之术,把声言迫聚成一条细线远远送入曹艾耳中,说道:“我是金明池,你若依我吩咐,便可转败为胜。”
    他停歇一下,眼见曹艾因分散心神而险险被叶高刺死,恰好此时瞧出了叶高剑势变化毒着,便传声道:“听着,先以『双分浪』破他连环剑势,接着以『暮鸟归巢』一招抢回主动之权,再使出『双分浪』一式,可保十招之内优势。”
    话声才歇,曹艾已到了施展第一招“双分浪”之时,他双笔斜展,点划兼施,叶高虽是不怕他这一招,可是感到这一招此时施展便含蕴无穷奥妙,心头一凛,剑势顿时受挫,底下的连环毒着便使之不出。
    曹艾一招得手,精神倍增,笔走龙蛇,使出第二招“暮鸟归巢”,使得功力十足,竟是平生仅见。
    台下响起数人喝采之声,却是梁奉和蔡金娥、阎弘他们,旁的如武当沙问天,少林云峰,都不是不知曹艾这两招佳妙无匹,但为了不使叶高记恨,所以没有做声。至於後面数百豪雄,那可是没瞧出其中奥妙,所以不曾喝采,倒不是因为不喜曹艾之故。
    那曹艾第叁招又是“双分浪”之式,竟迫得大名鼎鼎的沧浪一剑叶高不迭的左右腾挪,面目变色,几乎被他双笔点中要穴。
    叶高震骇之下,可就不敢贸然反攻,先用游斗手法,奔来窜去,一面是拖延时间使自己恢复镇静,收摄心神,一面乘机窥看敌人身法,瞧瞧可还有什麽□人绝艺没有,霎时间游斗了十多招,果然是曹艾控制局势的场面。
    叶高雄心再奋,欺身反攻,唰唰唰一连七八剑,又把曹艾迫得团同直砧。谁知十招不到,曹艾又使出两招“双分浪”,当中夹一招“暮鸟归巢”,就抢占回机先。
    曹艾的出手自然是得到金明池传声指点,在适当时机使出,才收到如此效果。不过这一回叶高应付之时容易得多,而数招之後,叶高又扳回劣势。
    这等忽赢忽输的局面从来罕见,是以沙问天、云峰禅师等高手们都大惑不解。齐南山灰眉一皱,叫了一名本庄管事上台,替他拿着那个锦匣,自家退入後台。
    齐茵连忙绕入後台,一头撞入老父怀中,哭泣起来。齐南山摩娑着她的头发,流露出无限怜爱,过了一会便道:“孩子,你不该违命回来,为父提早把你遣嫁,便是因为我得到金浮图之钥的风声已传了出去,才急急的把计划提前实施……”
    齐茵停止了哭泣,她晓得事情重大,此刻若不听个明白,说不定因此贻误时机。齐南山又道:“为父布置今日这一扬险恶盛会,已耗费了无穷心力。用意很多,其中之一便想借此机会设法证明朱公明乃是大奸大恶之人,可惜他及时退出,竟把这金浮图之钥视如粪土,因此他若不是真的大仁大义之士,就是精明□警无比的巨大奸恶。这一笔暂时不提,我且问你,那金明池是什麽来历你可知道?他用什麽方法使叶高、梁奉听话停战?”
    齐茵收摄一下心神,才道:“从他借物传劲的内功手法上,可知他是当世叁位奇人之一的孤云山民徐斯的传人,□我师父说,徐斯性情偏急狭窄,喜怒无常,武功深不可测,他是用传声之法指出叶、梁二人布置的陷阱杀手,才使他们□服听话。女儿计算过他传声的时间,因此得知他的眼力竟在十招以前就瞧出梁、叶二人的杀手,真是厉害之极,现在曹艾也是得他指点,才不时奇兵突出。”
    齐南山颔首道:“这就行啦!瞧来他若是出手抢夺金浮图之钥,旁人只好拱手相让了。”
    齐茵沉吟一下,道:“女儿或者可以试一试。”
    齐南山摇头道:“不行,你若是参与此事,这一辈子别想安安稳稳的做人家媳妇,说不定把祸事带到夫家,你若是还听父亲的话,那就即速离开本庄,取道前赴江南,为父若是幸而无事,日後自会到江南探望你。”
    他说得十分坚决,使她晓得若是违背父亲之言,定要被他逐出齐家,断绝了父女关系。
    她幽幽叹口气,道:“爹爹为何让女儿学了一身武功,又不让女儿助你老一臂之力呢?”
    齐南山举手捏住颏下灰白的胡子,陡然感到铁石般的心肠快要被女儿的凄怨软化,手指不觉用力,扯得颏下一阵疼痛,顿时清醒过来,寻思道:我苦心孤诣作这许多安排,都是为了替你母亲报仇雪恨,同时为了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让你一辈子流落江湖,才硬着心肠迫你离开。
    孩子啊!你怎知老父心中的痛楚比你还深钜得多?。
    霎时间,脑海中闪掠过爱女自小到大的种种情景,他最记得有一次这个女儿深夜哭醒,伸出两只小手拼命叫唤“妈妈”,其时但觉浑身僵硬麻木,动也不会动,眼中充满了泪水。
    在他做父亲的心坎中,总是觉得自己吃点苦,忍受种种灾难都无所谓,可是小女儿何等无辜,竟失去了慈母的眷爱,因此,没有一次他见到女儿之时不是替她感到孤苦可怜而十分难过的。
    但齐南山通常把无限慈爱深深埋藏心中,因为他身为当世有数高手之一,不能表现出婆婆妈妈的行为,他只记得有一年的清明节,细雨如丝,踏着潮湿的山路到妻子坟上扫祭。拜奠之後,父女默然地站在坟前,他感到一阵凄清和寂寞袭上心头,正当此时,只见齐茵蹲向墓碑前,用雪白的丝巾轻轻拂拭碑上的污垢,并且喃喃低语,不知在说些什麽。
    他忍住悲伤,道:“茵儿,你在干什麽?”
    齐茵头也不回,道:“爹爹,我告诉妈妈说要很久才再来瞧她……”
    齐南山虎躯大大的震动一下,眼中泪水迸溅,他上前抱起女儿,消:“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齐茵用嫩白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面哭泣一面叫道:“爹爹,妈妈为什麽老不回家?”齐南山不禁失声大恸,热泪如潮。
    这一幕情景清晰地掠过心头,使得齐南山几乎把胡子都拔出来,他深知女儿这一去之後,此生再见的机会十分渺茫,生离无殊死别,因而她连这个仅有的父亲也将失去,更加孤苦伶仃。
    想到这一点,心痛如绞,不由得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齐茵自小便知道父亲情感激动之时有抓胡子的习惯,而目下一定是为了迫自己离开而激动起来,这使得她十分感激,心想:爹爹英雄一世,我莫要使他露出软弱的神态,当下强忍悲愁,佯笑道:“今日的事,既然经过爹爹苦心安排,女儿可就放心啦,我此去到了江南李家,一定遵从爹爹平日的训诲,谨守规矩,等爹爹探我之时便晓得了。”
    齐南山很快恢复冷静,点头道:“很好,你现在就动身,免得爹爹分心。”他手臂微微用力,拥抱女儿一下,便松开手,齐茵从侧门出去,但到了墙後,便再也忍不住流泪哭泣起来。
    她决定听从父亲之命离开此地之後,顿时感到好像□下孤身一人,天地苍茫,人海扰攘,却没有一个是骨肉至亲,这种孤苦凄凉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纵然是前些日子齐南山把出阁日期告诉她以後,直到此刻为止,都没有这种失去一切的感觉。
    她也没有细究何以如此,一味靠在墙上流泪低哭。
    齐南山站在通出前台的门边,但见那叶高和曹艾的战局甚是激烈,叶高以名震武林的沧浪快剑裹住曹艾,攻多守少,齐南山本是大行家,得到齐茵透露的资料之後,便晓得这刻连金明池也无力改变局势,只因那叶高功力深厚,剑术精湛,实是一时高手。
    金明池除非当初传声指点曹艾之时,一直指点下去,直到击败叶高为止。
    但他没有这样做,叶高是何等人物,第二次就已大加警惕,这时着着进迫,每一剑都用尽平生所学,无懈可击。曹艾功力稍逊,已是步步受制。
    金明池纵然指点他招数,这刻也施展不出了。
    他转眼向金明池望去,只见此人俊逸之中微带邪气,实是智计百出性情多变之人,接着,他打量台下的几位高手。
    这些高手全是为了金浮图之钥而来,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杀妻仇人,今晚他誓必找出是那一个,并且不择手段地杀死他,在那几个表明要争夺金浮图之钥的高手中,武当沙问天和少林云峰禅师嫌疑最少,根据他多年来暗中查访的资料显示,梁奉、叶高、阎弘、蔡金娥这四人当时都在出事地点附近。
    而这四个人都具有杀死他妻子的功力,凶手定必不出这些高手之中,连业已离开了的朱公明也有些少嫌疑,不过他那一段时期传说是在南方,所以嫌疑不大。
    齐南山费了许多年的心力,仍然查不出一点线索以判断杀妻仇人是谁,不过他却掌握了一点可以凭信的证据,那就是他妻子齐大娘在负伤倒地之时,曾使用南昌岳家的独门火器,把凶手胸口烧伤,因此,他只要瞧瞧这些高手之中,那一个胸口有烧炙的疤痕,就可确定谁是凶手仇人了。
    他的目光转到管事手中的锦匣上,那匣内放置着一枚形式奇古的金钥,质地特坚,天下任何神兵利器皆不能毁损。就是这枚金钥要了他妻子的性命。
    齐南山记起十四年前的往事,其时他已有四十多岁,与爱妻齐大娘一同隐居这齐家庄,闭门谢客,齐茵其时只有四岁,玉雪聪明……
    有一天,他们接到一封信,乃是一位梁夫人的密函,这位梁夫人的丈夫粱学宾曾经学过武艺,但後来官至知府,数年前殁於任上。粱学宾的父亲作宦江左之时,曾经对齐大娘父亲有过救命之恩,故此齐大娘的父亲,也就是齐南山的岳丈临终之时,面嘱女婿女儿要代他报恩,梁学宾因学过武功,所以对武林之事知道不少,因而也听说过齐南山在武林中的声望,却想不到他死後由他的夫人向齐南山求助。
    梁学宾夫人的密函便提及这枚“金浮图之钥”,她说最近时时有形迹可疑之人在梁家附近出没,家里夜间又时时有怪异之事发生,望齐家夫妇设法予以保护。
    齐南山夫妇接到此函,不禁大□,首先仔细地盘诘捎信之人,得知他乃是一间粮店伙计,与梁夫人并不相识,也不知道东主为何命他送信至此,这人甚至还说出东主给他一笔钱财,命他把信送到之後,就不要回去,以後可在别处安身立业。
    齐南山这等老江湖一听便知梁夫人不但深悉这金浮图之钥的贵重,而且极工心计,才会间接使别人差遣伙计送讯,以免被那些武林人物查出线索,一则晓得了她请什麽人帮忙,得以预作准备,二则此函可以证明那金浮图之钥当真在她手中。故此,这封密函万万不能让武林人截获拆阅。
    他跟妻子密计一番,便决定了进行步骤,分作两部份行事,一是由齐大娘独自前赴梁家,乔装改容,扮作男人,并且不用她自家的兵器,改携长剑,以免万一过招动手,被敌人从兵器手法上认出来历,她还把昔年无意得到的一粒南昌岳家独门火器“天女散花火弹”带在身边,一方面可以增强御敌之力,一方面又可以移花接木,嫁祸南昌岳家。
    计划的第二部份是齐南山出马,也是化了装,免得留下丝毫痕迹。
    他去找好一处地方,沿途先作种种布置,待他随后赶到梁家之时,那梁夫人和他的一个五岁大的儿子便将突然失踪,从他严密的布置之下迅速秘密地搬走,这个计划的一切细节都研究得十分妥善,任凭是何等精细高明的人物也很难查得出线索。
    他们所以作这等布置之故,便因那“金浮图之钥”乃是武林各派高手无不垂涎欲得之物,纵然是落在常人手中,此钥也可以使他获得一笔价值亿万的宝物,富堪敌国。
    而武林高手得到的话,除了这批宝藏之外,还可以得窥数百年前名震寰宇的天竺高僧圆树大师和中土第一奇人天痴翁两大宗师在金浮图内壁上镌刻的绝世武功,因而可以成为天下无敌高手,名传後世。
    由於这枚金钥关系如此重大,没有人不觊觎垂涎,所以齐南山夫妇虽是当时武林着名高手,却也不敢大意,诚恐因这枚金钥惹来毁家焚身之祸。
    幸好外间无人得知他们与梁家有这点渊源,所以须得乔装改扮,再以□□手法布置使梁夫人母子突然失去踪迹下落,如此一则可以报恩梁家,二则可以免去自己的奇祸。
    计议已定,夫妇分头行事,至於那个送信之人刘伟,则留在庄中做事,免得百密一疏,□露了机密。
    齐南山先在襄阳找妥了地方,然後直奔武昌。
    到达梁家之时,梁家已经发生过大变故,齐大娘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梁夫人的独子梁逸也□下半条性命,齐南山眼见爱妻伤重垂危,几乎昏倒。
    齐大娘仗着多年修为的精纯内功,勉强提住一口气等候丈夫。齐南山及时赶到,她便在榻上勉强告诉丈夫,她说那天晚上现身的虽然只有一个蒙面高手,可是另外还有人趁机潜入梁家,用梁逸的性命迫梁夫人献出金钥。但梁夫人□死不从,所以梁逸才受到重伤。
    至於与她拼斗的高手武功极高,竟迫得她一直无法施展那粒“天女散花”的火器。直到她手中长剑被对方击落地上之时,同时吃他一刀刺入胸口,这时才能发出火弹。
    那个蒙面高手身法神速,只被数点火星弹中胸前,迅即起火焚烧。那人想是识得厉害,立刻倒地滚动,硬把火头压熄,然後狼狈逃走。
    她把遭遇之事大略说出,已经感到不支,最後勉强说出两个心愿,一是要齐南山把女儿照顾成人,二是嘱托齐南山继续帮助梁家,代她报恩。
    心愿说出,这位巾帼奇人便一瞑不视,撒手人寰。
    齐南山一恸几绝,良久才恢复神智。
    他虽是悲痛万分,可是方寸之间仍然极力保持不乱,细细一想,发觉形势十分严重,他是从敌人中了南昌岳家火器之後,还能逃走这一节推测出敌人武功之强,决不在自己之下,何况爱妻身手造诣甚高,只略逊自己一筹,居然不满百招就失手落败,可见得敌人武功到了何等地步。
    其次,他从梁逸的内伤又瞧出这个伤他之人也是内家高手,竟不知以什麽手法把梁逸经昮震伤,梁逸这一辈子永远都将是病弱不堪,这等手法连自己都办不到,可见得他是比自己只强不弱的人物。
    他们若是卷土重来,自己独力难支,势将步爱妻後尘,生死虽不要紧,无奈爱女尚幼,梁家又全靠他照顾,这刻实在死不得。
    因此,他强忍悲怆伤痛,依照计划行事,这一夜把爱妻遗体和梁氏母子迁走,一路上用种种手法灭踪消迹,平安抵达襄阳。
    然後,他独自带了爱妻遗体回到北方,对外诈称忽然病故,营墓安葬。
    一晃眼间,已过了十馀年,他一直都隐居闭户,苦修武功,好在齐茵已得广寒玉女邵玉华收归门下,所以他可以专心勤炼武功,一方而查探杀害爱妻的凶手是谁。由於齐大娘没有描绘敌人身材,又不知面貌长像,是以可说是毫无线索可寻。
    齐南山经过多年苦心推研之下,列出一张名单,这些人都是在武功上可以赢得齐大娘之人。
    访查之下,已确知霹雳手梁奉,沧浪一剑叶高,恶州官阎弘,香□子蔡金娥四人当时适好在武昌附近。
    今日到达齐家庄的一众高手,全是名单内的人物,连金刀大侠朱公明、武当沙问天、少林云峰禅师叁人皆是他黑名单上的人,关於少林、武当这两派本来还不乏高明之士,但因这两人二十馀年以来一直在江湖上行走,所以才把他们列入而剔去其他高手,还有一个原因那梁逸的奇怪内伤不是一般高手能够办得到的,只有少林、武当这两派奇功秘艺甚多,所以怀疑到他们头上。
    而朱公明虽有仁义盛名,可是一则他晓得朱公明做过一件见不得人之事,所以对他的人格大有怀疑。
    二则朱公明的武功乃是稳居他上面有限几个人之一,故此他也把朱公明列上。
    同时这也是齐南山为何当时对女儿暗示不必见到薛陵就加以诛杀的原因了。
    他心中泛涌起杀妻之恨,恨不得把那些高手们胸前的衣服一一割开,瞧瞧谁的胸口留有疤痕。
    此处还要交待的是齐南山何以匆匆忙忙的在今晚就发动了筹谋多年的计划。
    齐南山心中不由得掠过梁夫人的影子,那是一个略形憔悴但极有风韵和美貌的少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印象。
    她曾经向他描述那一夜被一个蒙面男人闯入房内,用梁逸性命威胁她的经过,据她说那人声音凶恶,使她感到纵然献出金钥,未必可以救得儿子甚至自己的性命,加以齐大娘在前面拼命之事她又不知道,所以抵死不肯献出金钥。
    齐南山却觉得大有疑窦,那是他经过反覆寻思之後才发现的。
    一是时间上的出入,根据仆妇提供说听见梁夫人尖叫怒骂之声,那是在齐大娘动手了许久之後。而齐大娘动手之时,声音响亮,梁家人人都被惊动,何况齐大娘是睡在梁夫人上房的外间,她出去之时,定然通知梁夫人一声,教她小心。这也是说梁夫人定必晓得齐大娘与敌人拼斗之事,第二点是敌人的同夥定必趁齐大娘出走之时闯入上房,索取金钥,那里会等了许久才现身?
    但为何她许久才发出尖叫怒骂之声?
    叁是她的独生儿子性命何等珍贵?怎会宁可让他被害也不献出金钥。
    不过这些疑窦齐南山可没有法子查究,况且女人性情的奇怪他也素所深知,说不定梁夫人就偏偏以亡夫的遗物为重,宁可失去儿子。
    由於他受到妻子临终重托,所以他死去染指金钥之心,梁夫人不提,他也不提。
    他从庄中仆从中挑选了一个能干庄丁和一名仆妇伺候梁夫人,十馀年来他去探视过数次,每次都见一见面就匆匆走了。
    他套问过以前金钥消息如何□露出武林之事,原来是梁学宾生前聘请过武师护院,梁夫人也认识这些人。
    出事前的一年,她曾延请其中之一到家里,打算聘他传授些拳脚武功与儿子,这件秘密就是被这名武师晓得,後来因故发生不欢之事,这名武师被她撵走,才把金钥之秘□漏出江湖。
    齐南山行动十分隐秘,来去匆匆,十馀年来平静渡过。
    而他已策划好待女儿嫁出之後,才举行这场盛会,用件适当之事把这些高手们通通诱到家中,再按计划引起一场争杀,他在其中坐收渔人之利,每逢有人受伤,他就可以设法弄开他胸口的衣服查看。
    殊不料上个月他到襄阳探视梁夫人,路上略为大意,竟被人跟踪上了。他直到走入梁家才发觉不妙。
    齐南山一面感到十分震骇,想不透怎会有人跟踪自己?除非是这个人早就晓得自己与梁家有关,否则怎会窥伺自己的行踪?同时他一发现之後,就曾经立即从梁家出来,展开反查,竟已找不到丝毫线索,可见得此人不但机智无比,武功也十分高明精妙,决计不在白己多年闭户苦修之下。
    他大惊之下,便把此事告知梁夫人,这位至今姿容犹艳的美妇听了他的话,登时陷入沉思之中。
    齐南山心中更感讶惑,心想她应听到这消息便震惊失色才是,何故陷入沉思之中?正在推测之际,梁夫人道:“事至如今,贱妾只好把多年隐衷坦白奉告了。”
    齐南山那颗心跳动加速,但一点也不露出紧张的情绪,道:“梁夫人有什麽隐衷?”
    梁夫人叹口气,道:“贱妾多年以来,一直不向庄主提及金钥之事,便是暗藏私心,想等逸儿长大之後,让他去启开金浮图之秘,成为天下间最有财势之人。”
    齐南山不由得点点头,暗自思忖“最有财势之人”这几个字。
    梁夫人在房内珊珊地走了两个圈子,齐南山沉住气,等她再说下去。但心中不免暗暗奇怪她为何忽然露出沉吟之态?虽道有什麽话感到难以启齿?
    房间内一片沉寂,过了片刻,梁夫人望着窗外院落中的盆景,缓缓道:“妾身虽是女流之辈,可是也很明由今日的局势甚是严重,只怕此次一别,以後便很难再见了。庄主乃是当世大侠,想必不会忌讳这种不吉利的话!”
    齐南山越发惊异,心想她倒底还有什麽话要说?从她上面这几句分析局势的话中听起来,可见得如果不是在这等形势之下,後面的话她决不肯告诉自己的。
    他颔首道:“夫人的见地高於流俗百倍,不错,目下这金钥的消息既然被人查到线索,则不论夫人是否交给在下,也定必有一场凶险祸劫降临你我身上。”
    梁夫人苦笑一下,道:“虽然到头来终於免不了大祸临头,可是总算安然渡过了十多年,现在我不妨告诉你几句话……”
    她的口气称呼忽然改变,显得好像很热络亲近,但又像是不客气。
    齐南山道:“在下洗耳恭听。”
    梁夫人道:“那枚金钥我所以一直不跟你提及也不交给你保管的缘故,除了先前说过的私心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恨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齐南山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她颊上微微泛起红潮,这时他可不敢接口。
    他当真没有想到这个美丽的寡妇竟然会对自己有了情意。
    梁夫人仍然望着窗外,继续说道:“十多年来,你只来过数次,每一次都匆匆离开。当我们说话之时,你连正眼也不望我一下,好像我是很丑,很可怕的人,根本不值你一顾。所以我不把这根金钥交给你,不让你打开那扇财势之门。”
    齐南山听到“财势之门”这四个字,心头又是一震,迅即联想到重重危机,不由得叹一口气。
    梁夫人转回身子,凝望着他,过了一会才道:“现在给你,会不会太迟?”
    齐南山道:“有两种讲法,一是太迟,一是太早。太迟的是白白浪费了十多年光阴,现在才去开启财势之门,已经来不及取为己用。太早的是在计划尚未成熟……”
    梁夫人讶道:“原来你已经早就打我的主意了。”
    齐南山苦笑道:“这枚金钥正是在下计划之中最隹的香饵,定可把昔年凶手诱来。不过凭良心说,在下从未打算过向夫人求取此钥应用。”
    梁夫人道:“经过这十多年之久,我已相信你真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你这句话大可深信不疑。你纵是能把那些凶手诱来,可是你怎能查出是那一个?”
    齐南山把计划告诉她,最後道:“由於小女尚未出阁,在下是向平之愿未了,所以觉得太早了一些。但形势迫人,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在下只好从速发动,以免大祸波及夫人身上。”
    梁夫人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奇怪。但齐南山却没有注意到。当下从梁夫人处取得那枚金浮图之钥,又探视过那身体羼弱多病的梁逸,翌日便匆匆离开,加急布置。
    他为了布置这个罗网,所以无暇亲赴江南李家计议女儿婚事。
    这一头婚事乃是齐茵出生不久,齐南山因事赴杭州,夤缘帮助过当地一位缙绅李春沂。
    这李春沂虽是出身世家,诗书满腹,却十分倾慕游侠慷慨之士,跟齐南山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契。
    因此临别之时,双方同意结为亲家,李春沂的二儿子李云从其时五岁之龄,长得头角峥嵘,相貌不俗,李、齐二人换了庚帖,别後多年,偶然因便通传消息,但也极为稀少,关於这件亲事,齐南山只派了一个人送信到杭州李家,硬是这样决定下来。
    齐南山的思潮不住起伏,突然想到女儿此去杭州,虽说是尽量办了不少嫁妆专差送去,又付了李家一大笔银子,托他们代办许多必需之物。
    这一笔银子在平常人得到立刻就是一名富翁,数目甚钜,然而他却忧虑如此匆急的遣嫁爱女,又不亲自前赴杭州,将来女儿会不会被人瞧不起,或是被人作种种奇怪的猜测。
    然而他已顾不了这许多,长叹一声,勉强冷静下来,注意力回到当前的局面上。
    沧浪一剑叶高仗着功力深厚,这刻已迫得曹艾险象百出。霹雳手梁奉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纵到台上。
    他前脚才落地,便已有一道人影後脚赶到,落地现身,敢情是黄旗帮右坛坛主秦叁义。
    这秦叁义想是早已预料到梁奉会忍不住出手,自家也决定出手对付他,所以已脱下长衣,手中提着一柄钢叉,背後还插有两柄短短的飞叉,叉柄上系着黄色的绸巾。
    秦叁义手中钢叉一晃,叉上的钢环发出呛□的响声,他冷竣的面上毫无表情,道:
    “梁兄虽是身居高位,权大势重,可是江湖规矩仍须遵守。”
    梁奉暴怒喝道:“你是什麽东西!”呼呼两声,掌发连环,迅猛劈击过去。
    秦叁义侧身闪过,冷冷道:“你取出兵刃!”
    梁奉不敢小觑此人,掣出厚背砍山刀,随即疾扑猛劈,他一身武功皆是刚猛迅健的路数,刀势起处,宛如狂涛怒浪般向对方卷去。
    势蹙力危中的曹艾一见梁奉被阻,心中一惊,登时吃叶高的巨大古剑震开双笔,紧接着光华闪处,一阵森冷剑风已向左肩劈落。
    曹艾心中叫一声“死也”,便净等剑刃触体,把自己斜斜劈开,谁知肩上刚刚一疼,鲜血冒出之时,敌剑便已迅即收回。
    他暗暗叫声侥幸,迅即提气跃落台下,包扎伤口,这刻虽然已不复能与人动手拼斗,可是一条性命已经保存。
    台上的沧浪一剑叶高并不是有心放过曹艾,无奈刚才古剑劈落之时,陡然感到一股劲锐潜力袭到胁下要害,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忙撤剑跃开,转眼一瞥,台上并无别人上来,霹雳手梁奉正与秦叁义斗上,决计没有功夫分手暗袭,唯一可疑之人便是那金明池,然而金明池相距叁丈,心想难道他的劈空掌之力竟能远及叁丈以外?
    这时齐南山从侧门出来,道:“叶兄的剑法越发精妙了,这一剑,收时比劈落之势还快一线,实在教人佩服。”
    说时,已走到他旁边,接着又压低声音道:“叶兄剑下留情这一手,不愧是一派宗主的风度,这一点才教人更为佩服。”
    叶高只好含糊以应,齐南山又道:“叶兄何以不下台休息一会?”
    叶高道:“很好!”便下台归座。
    金明池大剌剌的坐在太师椅上,皱起眉头,道:“齐庄主,目下已经改由本人主持大局,你不该出头干涉?”
    斋南山一心一意为了报仇,因此忍住心中怒气,微笑道:“在下早就有让贤之心,金兄这话正合我意。”
    金明池道:“那麽这一场该当轮到齐庄主了。”
    齐南山沉吟一下,大声道:“兄弟退出江湖已久,现在更无意投身是非圈中,这便是兄弟取出金浮图之钥的理由。”
    金明池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麽说来,齐庄主竟是放弃夺钥的权利了?”
    齐南山道:“兄弟如有占有该钥之心,早先便不必公开於众了。”
    他走到台边,向曹艾扫瞥一眼,但见他已草草包扎住伤口,便跃下去走到他身边,问道:“曹兄伤势如何?”
    曹艾道:“还好,多谢齐兄关怀。”
    齐南山道:“兄弟备有上佳金创药,只要不曾伤筋动骨,敷上此药,极短时间之内就能复原如初。”
    曹艾暗暗测度形势,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之後,对梁奉大是不利,连忙道:“既是如此,便请齐兄赐以良药。”
    齐南山带他从一道侧门出去,走入一个房间之内,但见房中设有软榻数张,又有各种急救的药品用具。他道:“今晚只怕形势十分惨烈,所以兄弟特地准备了救伤用物……”
    说时,亲自动手替曹艾换药,并且取过一身上衣让他换上。
    曹艾换衣之时,齐南山面色有点发青,因为他这刻已可以窥见此人的胸部。
    他一向把梁奉、曹艾这对搭挡列为嫌疑最重的人,是以十分紧张,谁知一望之下,曹艾胸口毫无焚伤的痕迹。
    换了药出去,台上梁、秦二人战况正烈。那秦叁义一柄钢叉使得神出鬼没,配上震耳的环声,气势惊人,然而比起霹雳手梁奉的厚背砍山刀,却又显然尚有不及。
    梁奉突然间踏中宫,走洪门,大刀连环疾劈。只听“当当当”叁响过处,秦叁义已震得退了四步之多。
    要知秦、梁两人招数手法方面部各擅胜场,但在腕力及内功方面,梁奉却强胜了一筹。
    是以这等硬拼招数一旦干上了,登时分出高下。
    秦叁义满头热汗滚滚流下,正当他阵脚未稳之际,梁奉又跟踪迫上运刀猛劈。“当当当”叁下巨响过处,两人再拼了叁招。
    秦叁义唰地纵出两丈,但觉右臂□麻,血气浮动,再接战下去,不出十招,就得命丧敌人刀下。
    霹雳手梁奉厉声狂笑道:“秦老叁敢是想把飞叉绝艺抖露出来?好,今日若不容你施展飞叉,料你决不甘心认输。”
    台上台下一片寂然,曹艾心中大急,忖道:“秦叁义的两柄黄巾飞叉乃是武林一绝,你不趁他无法出手之前把他击倒,还让他从容施展,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但是曹艾,连其他的高手们也都有此感觉。
    须知一个人从桓河沙数的武林人物之中要跻身高手之列,实在不是容易之事,秦叁义这一宗绝艺极负盛名,尤其是像梁奉这等情形之下,白白挨他两柄飞叉,却不能趁机还手,单是这一点就吃了大亏,这是谁都不肯干的事,何必以自已一生威名去试人家的绝技?
    人人都睁大双眼,只见秦叁义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才道:“梁兄果然是铁铮铮的好汉,兄弟甚感佩服。敝帮讲究的是义气二字,更须是非分明。敬重的是英雄好汉,绝不投机取巧。像梁兄此举,正是敝帮极敬重的人物,在下不该再行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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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群豪都渴想见识秦三义的黄巾飞叉绝艺,闻言不禁大为失望,但又对黄旗帮更添几分敬意。
    金明池道:“你是说放弃争钥之举了,是不是?”
    秦三义道:“这金浮图之钥关系重大,兄弟受敝帮主之命,全力以赴,自然不能退出。”
    金明池皱眉道:“那不行,你认输的话,就不能再参与争逐行列。”
    秦三义道:“此言有理,兄弟只好向梁兄出手。”
    群豪之间,升起阵阵议论之声,评论他忽然反覆之举。粱奉仰天一笑,道:“既是如此,何必多费唇舌?”
    秦三义等群豪话声平息,抬手拔下那两柄黄巾飞叉,大声道:“梁兄若是躲得过兄弟手中这两柄短叉,兄弟就从此退出江湖,甘心服输,直到有一日自信能赢得梁兄,才找梁兄请教。”
    这话说得很重,等于是孤注一掷,把声名前途都作了赌注,群豪无不愕然注视,等他出手。
    秦三义却还不出手,转面扫瞥全厅一眼,又大声道:“但若是梁兄不幸负伤,他怎样伤法,兄弟也怎样陪他流血,至死不悔,这便是敝帮敬重英雄好汉的一点表示,在场诸位高朋都是见证!”
    大厅中登时浮起无数鼓掌喝采之声,连金明池也微微动容,梁奉厉声喝道:“笑话,谁要你陪?”
    秦三义道:“梁兄武功高强,兄弟这一手薄技定难奈何粱兄,最好等事后再谈论不迟。”
    梁奉道:“这才像话,来吧!”
    秦三义把钢叉插在一旁,双手交握一柄短叉,交叉双臂,姿式奇异,当此之时,只见他全身微微颤动,显然已经把全身功力完全提聚在双叉之上。
    霹雳手梁奉也聚精会神的注视对方动静,只见他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然后回到当中的位置。
    金明池冷冷道:“这是『神回步法』,没有什么稀奇。”
    秦三义一怔,道:“多蒙高明指教.........”这时别说厅中群豪茫然不知其中之意,就连那七八位高手也未听过“神回步法”之名,瞧那秦三义的神态,敢情连他自己也光会练而不知其名。
    金明池又道:“你把这一路奇怪功夫用在飞叉之上,倒是很新鲜的主意,无怪能够独步武林了。”
    秦三义由于此时提聚全身功力,不能再开口说话,当下又向左走三步,右走三步,此时那几位高手才瞧出他不但走前之时大有古怪,连退后之际也暗藏奥妙,并非没有作用。
    他回到原先的位置之后,左手向前一挥,由于他左手交叉到右手这一边,是以挥出之时,乃是贴着右臂挥去。“砰”的一声,一道黄光电射出手。
    只有几个高手才瞧出秦三义手法绝奇之极,敢情这柄飞叉并不是左手捏着的那柄,却是用左手把右手的飞叉拍了出去。
    秦三义动作甚快,第二只飞叉也出了手,这一次方式如旧,只不过以右手拍出左手的飞叉。两道黄光先后电射而去,在一般的人眼中,都是迅疾绝伦的向梁奉射去,可是在那几个高手眼中,却瞧出这两柄飞叉速度忽快忽慢,简直是奇怪的不可思议!
    直到此时,诸高手们才晓得秦三义这一手何以能称为武林一绝,敢情真有不可思议的威力,试想,有那么一柄忽快忽慢的飞叉袭来已经就够头痛的了,何况是两柄之多,既然能忽快忽慢,自然也能够略为改变方向,这才是使人无法闪避的原因。
    梁奉不禁心头大震,随即大喝一声,挥刀劈去,同时之间向右方跨出一步。
    两道黄光之中有一道已经落空,从梁奉身侧掠过,另一道黄光被梁奉大刀劈中,却只是歪了一点准头,“哧”一声从他左肩划过,登时衣破血涌,原来梁奉为了要移身躲过,另一刀劈落之时,已感到敌叉突然加快,幸而他内力深厚,急忙催动刀势,速度也加快了不少,才能劈中飞叉末端的钢环,这一刀把黄巾齐环处劈断,也使飞叉准头歪侧了大半尺,才仅仅伤了肩头,若是换了别人,功力不及,无法催快刀势,这一刀劈个空,非被飞叉钉入胸口而死不可。
    诸高手瞧出其中危机奥妙,都不由得替梁奉喝采叫好,群豪虽也跟着喝采,却以为是为秦三义而发的。
    秦三义拔起钢叉,迅即在左肩上划了一道血槽,颜色不变,众人又轰然喝采。
    梁奉这刻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只因对方如此做法,完全是表示敬意,金明池等到稍稍平静,才道:“这一场梁奉兄占了上风,秦兄落败,不得再找梁兄挑战,只能与其他有意争钥之人出手。”
    秦三义拱拱手,道:“阁下批评,高明之至。”
    齐南山跃了上台,捡起两柄飞叉,还给秦三义,一面向金明池问道:“兄弟甚愿阁下略作解释,以消心中之疑。”
    金明池泛起得意之容,朗声道:“秦三义虽然终于用飞叉绝技击伤了梁奉,可是当他们两人身形分开之时,秦三义实在无法出手,若然勉强掷出飞叉,任何人都躲得过,这是因为他其时双腕发麻无力,所以他须得借说话的时间运功催动血气,恢复双腕气力,才能出手,准此而论,秦三义理应算输。”
    这个道理谁也知道很对,须知上阵放对之时,敌人焉能让你停下来运功恢复双手气力?
    倘使那时梁奉接着出手,秦三义非伤死当场不可。
    群雄惊讶的是,这个看上去年约三旬的年青人,怎会瞧得出如此深秘的关键?他的武功倒底有多么高明?他出身何门?何派?为何当众宣布不参与争夺金钥?
    齐南山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道:“金兄启我茅塞,当真高明之至,兄弟至为感激。”
    说罢跃下戏台,先带领秦三义走入药房,替他敷药包扎过,然后出来找到梁奉,梁奉辞道:“这一点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兄弟自己稍为上药止血便行啦!”
    齐南山微笑道:“这话出在兄弟口中,便合情理,但在梁兄而言,却不应如此轻忽大意。”
    梁奉听出他话中的暗示,猛可醒悟,便道:“如此有劳齐兄啦!”
    齐南山暗暗透一口大气,带领梁奉走入药室。由于梁奉伤在左肩头,不须解衣敷药,所以无从瞧看他的胸口是否留有火炙疤痕。
    但他也有法子查探,他在敷药包扎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摸上一把,以他手指的敏感,虽是隔着衣服,也能够一触而知。
    方才对付秦三义也用的这个法子,但这梁奉不知如何老是以双手护住胸口,使他一直无法抚摸一下,直到包扎好之后,仍然无机可乘。
    齐南山觉得很奇怪,心想这梁奉似是特意护住前胸,不让自己碰触,难道他便是凶手,而又晓得我布置此计,为的是查出胸口曾被火伤之人?
    但这个推想却很软弱无力,因为梁奉若是瞧出了他的用心,那就干脆拒绝让他敷药包扎,岂不是更可以保持秘密?何必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才用双手有意的护住前胸,以致启人疑窦,自露破绽?
    他为人十分沉稳持重,这时仍然沉得住气,谈笑自若地送他出室,两人走到门口,梁奉忽然停步道:“齐兄,恕兄弟询问一句不大应该动问的说话。”
    齐南山心中微感紧张,但神态平静如常,道:“梁兄既然问及,兄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奉沉吟一下,才道:“兄弟请问齐兄一句,你老哥当真对这金浮图之钥,毫无占有之欲么?”
    齐南山暗觉失望,道:“兄弟若是存有占夺之欲,干脆就不取出来公诸天下英雄了。”
    梁奉缓缓道:“那是因为齐兄明知这个消息已经走漏,万万无法独吞,才索性公开任人争夺。”
    他用极锐利的目光迫视着他,好像要看穿他的心一般。
    齐南山跟他对瞧片刻,双方的目光都不肯移避,齐南山却是想从他眼中找寻出一个秘密,也就是整个血案的关键,这个关键便是,是不是梁奉他跟踪自己到襄阳的?
    他为何跟踪自己?除非他便是昔年的凶手,怎会知道他到襄阳梁家有什么秘密在其中?
    他沉声道:“梁兄这话奇怪得很,兄弟一向不知此钥落在何方,直到最近的几个月前,才得到消息,又延到最近才取到手中,此举自问秘密无比,风声何从传出江湖上?”
    梁奉十分仔细的观察他说每一句话时的表情,这刻似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当下才放松了凶猛紧张的表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露一露牙齿,道:“兄弟大约在半个月前,得到一个人的通知,说是金钥已落在齐兄手中,正想登门拜访,求证此事是否真确,那知紧接着就收到齐兄的请帖,在帖上证明了金钥之事属实,今日又亲眼所见,果然千真万确,至于是谁把消息告诉兄弟的,却不能奉告,还望齐兄原谅。”
    齐南山内心中大为震动,暗想这件血案已快到水落石出的地步,欲知凶手是谁,但须查出把消息通知梁奉之人,便真相大白了,他表面上保持淡然平静之容,微笑道:“或者是把金钥下落告诉我的人,早些时候已经被别人查出,这个兄弟懒得多管,兄弟却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当日得到这枚金钥之后,不禁失眠了数日,最后的结论是兄弟决计保不住这等绝世之宝,还是公诸武林,让武功最强之士取得,以后就不致于兵连祸结,杀戮无穷了。”
    霹雳手梁奉不能不信,但又不能全信,当下拱手道:“多谢齐兄指教。”
    转身大步出厅,齐南山独自站在室门沉思好一会,这才回到厅中。
    台上此时竟是武当派高手沙问天出战恶州官阎弘,那沙问天手中一柄长剑,挑抹之间,便把阎弘的钢斧招数完全化解,好像毫不费力。
    恶州官阎弘成名二十余年,乃是武林中着名心狠手辣的杀人王,凶名四播,武功得自一代魔星“毒厨子黎无畏”真传,极是厉害。
    沙问天的剑法看上去似是十分省力,其实他已经施展出武当无上内家心法,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借力生力,所以瞧起来好像很从容。
    那恶州官阎弘手中钢斧上下翻飞,尽是硬攻路数,配上他满腮浓须,外形当真十分凶恶。
    全厅寂然无声,凝神观战,齐南山出来之时,他们已拼了数十招,待他入厅后又瞧了数十招,那沙问天剑上威力越来越强,内劲绵绵不绝的涌出,渐渐使对方斧势黏滞难施,照这等情况再战下去,不出五十招,沙问天稳可取胜。
    恶州官阎弘出道至今,才算是碰上内力比他深厚,剑术又精奇无匹的敌手,杀得满头沁汗,胸口恶气越积越多,恨不得一斧砍落敌人头颅,但沙问天剑法稳健之极,没有一招用老了或者火候不及,总是恰到好处,这便是武当派威震武林的长处,凡是这一派的高手,总是气脉悠长,攻守兼妙,只要黏上了就无法脱身,终须被他们击败。
    蔡金娥突然间跃到台上,媚笑道:“阎老哥别着急,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厅中鼓噪之声大作,金明池道:“姑娘别忙着出手,咱们先讲妥办法才动手如何?”
    蔡金娥自恃是个女人,毫不畏惧金明池,向他抛个媚眼,道:“先讲妥也好。”说时,扭着腰肢走到金明池面前,又道:“你要我怎样才可以动手呢?”
    这话语带双关,蕴含挑逗之意,金明池笑眯眯的瞧着她,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他道:“金钥只有一枚,姑娘帮助阎弘出手,纵然压倒所有高手,但你们怎样分法?”
    蔡金娥笑道:“哟,你不是想插上一腿吧?”
    金明池摇头道:“我没有分沾的意思,这枚金钥送给我也不要,那里值得头破血流的争夺?依我看来,最好还是一个一个来,那一个技艺最强,就归那一个人,你瞧这法子可好?”
    她摇头道:“这法子对我可不大好,假如我插手的话,你如何对付我?出手拦阻?
    抑或教别人截击?”
    金明池道:“都不是,我连动都不动,也决不教别人插手,不过,你这样做毫无好处,只不知姑娘信不信?”他的神态一直笑眯眯的,好像对蔡金娥冶艳骀荡的姿色甚是垂涎。
    蔡金娥心想只要你对我有意,你武功再高强我也不怕,当下更加搔首弄姿,媚眼频抛,一面答道:“我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总要做过之后,才能相信当真无益,再说,我实在想不透,为何如此做法对我无益?试想我人孤势单,论武功强不过此地任何一人,若不找个帮手,如何有夺得金钥的机会?”
    金明池笑道:“好吧,你不信就上前试试看,我却觉得姑娘找错了帮手。”
    这话不啻暗示她说应该找他金明池做帮手才对,蔡金娥骚艳地带笑道:“那么请金兄指点一条明路行不行?”
    金明池道:“时机未到,暂时恕难奉告。”
    蔡金娥暗感茫然,心想此人态度不易捉摸,若是此刻放弃了阎弘,待会这金明池撒手不管,岂不是绝了望?
    当下决意见一步走一步,反正只要他对自己有心,那怕他会脱钩?于是转身向战圈跃去,格格浪笑数声,道:“沙兄武功卓绝一时,让我也领教几手武当绝艺。”
    她已掣出独门兵器,是一柄银钩,当中有个关节,因此银钩可以屈曲,钩尖呈现一层黑气,显然淬过毒的。
    大厅中群豪鼓噪不已,但那几名高手却无一挺身开口,只因大家都知金明池武功奇诡深奥,在今日的局面中,谁得罪了他,谁就别想夺得金钥,而他们的对话又都听在耳中,人人皆想瞧瞧蔡金娥若是出手,为何对她反而不利?
    沙问天冷笑道:“蔡姑娘尽管出手,兄弟总要尽力教姑娘见识敝派绝艺。”
    蔡金娥应一声“好极了”,蓦地挥钩便攻,但见她那柄银钩迅快如风,招数却甚是稀松平淡,然而她这一出手,沙问天立时呈现不敌之象,只见他剑势顿时受挫,大有束手缚脚,无法施展之概。
    众人瞧得明白,原来蔡金娥招数看来稀松平常之故,便因她没有迫攻毒着,钩尖一味在对方手腕间钩刺,但由于她钩上淬有奇毒,只要挂破一块油皮,就不啻利刃加身,是以威力甚大,武当高手沙问天被她的毒钩威胁得招数难施,大见拘束,便是此故。
    要知,目下这几个公开承认夺钥的高手,都是天下武林知名之辈,武功造诣相差有限,因此只要有两人联手的话,就足以击败任何一人,蔡、阎二人这一联手,由于他们都是声名狼籍之士,臭味相投,别的人倒不感到奇怪,只替沙问天不平而已。
    沙问天危机辄现之际,忽然间,或左或右的连跨数步,手中长剑乘隙迅快偷袭,一发即收,这几剑使得神出鬼没,登时把那两人联手之势击散。
    群豪采声雷动,但云峰禅师却皱起眉头,叶高和梁奉分坐他左右,都见到他的表情,梁奉终是性情浮燥之人,忍不住道:“兄弟认为沙兄这几招妙处全在脚下步法,大师武学渊博,可知道这是什么脚法?”
    身为一派宗主的叶高接口道:“依兄弟愚见,这等神妙步法,似乎不是武当派的绝艺。”
    云峰大师徐徐道:“两位都说得对,沙道兄这几步脚法,类似天竺秘艺『飞鸟迹(绰字边,同音假借)』,这一路步法,贫僧也只是听闻敝寺高德谈论过,似是从未传到中土。”
    齐南山留心聆听他们的谈论,却不开口,只听梁奉道:“然则沙兄又从何学得这等绝妙步法?果真是从未传到过中土么?”
    云峰大师压低声音,道:“那倒不是真的从未传入过中土,而是失传多代,近百年来音响沉寂,连诸位如此博闻之人也不晓得,可证贫僧之言不假,目下中土若传此法,恐怕只有从金浮图内学得。”
    听的人无不大吃一惊,都想怪不得他要压低声音才肯谈论此事,敢情其中牵涉到金浮图。齐南山震惊尤甚,心想沙问天分明是得金明池传声指点,才能奇兵突出,扭转局势。
    齐南山是旁观者清,早一步想出此中关键,紧接着梁、叶二人乃是曾经亲耳听到金明池传声的,这刻也憬然大悟,梁奉低声道:“老叶,咱们的仇恨今日且放在一边,你瞧可是那姓金的传音指点沙兄?”
    叶高道:“兄弟正要向梁兄提出这个想法。”
    当中的云峰禅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如此说来,这位金施主只怕已尽得金浮图之秘了。”
    梁奉道:“这就是兄弟要老叶抛开仇恨的理由,咱们如若要知真相,恐怕非同心合力不可。”
    齐南山听到此处,连忙借故走开,随即上台从仆人手中取过金钥,亲自捏在手中。
    果然他老谋深算,棋先一着,使得梁奉等人一楞,叶高道:“金钥已回到齐庄主手中,咱们合力先夺下金钥之计,已行不通啦!”
    原来他们迅即商议好三人一齐上台,由两人准备阻截金明池,分出一人把金钥先抢到手中,然后再合力设法迫金明池说出实情,如若金浮图已被他捷足先登,大家还有什么争头?
    那时就一齐赶赴金浮图所在,用此钥开启了进去瞧瞧,如若金明池不肯说出实话,他们仍可以掌握中的金钥先去查个明白。
    云峰禅师缓缓道:“眼下要紧之事,便是先停止争夺,向金施主问个明白,这枚金钥只要不落在金施主手中,咱们便可以放心。”
    梁、叶二人一想很有道理,当即由叶高把此意转告黄旗帮右坛主秦三义,得到他的同意之后,云峰禅师陡然起身,朗朗诵声佛号。
    这一声佛号响盖全厅,登时一片寂然,人人都移目瞧着这位少林高手,起身有何打算?
    台上的沙问天怪招迭出,已把阎弘刺伤流血,蔡金娥(缺两字)袖裂,也险险受伤,眼看再斗下去,蔡、阎二人非伤败不可,云峰禅师已跃到台上,洪声道:“请沙道兄暂时停手,贫僧有话要说。”
    他这么一开口,沙问天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否则得罪了他,加上蔡、阎二人,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取胜的希望了,因此他立即纵出圈外,道:“大师有何指教?”
    云峰禅师道:“沙兄这一路步法似是天竺绝传“飞鸟迹(同上)”奇功,敢问沙兄从何学得?”
    沙问天一怔,心想这个当儿居然问起我功夫的来源,可见得必有古怪,他一时答不出来,金明池嘿嘿笑道:“少林寺果然与众不同,居然识得那是『飞鸟迹』步法,只不知何故有此一问?”
    云峰禅师合什道:“这么说来,这一路神奇步法,乃是施主以千里传言之法指点沙兄的了?贫僧大胆诘问金施主,这路步法从何而得的?”
    他说话之时,梁奉、叶高、秦三义一同跃了上台,各持兵器,都虎视耽耽的遥视着金明池,沙问天和蔡、阎等人虽然不知内情,但见这后来三人如此姿态,都明白事关重大,所以既不退下,也不插口打扰。
    金明池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上这七位高手面上,好像在估计他们的实力,然后道:“我说了等于白说,和尚你必有所疑,才会作此一问,还是你先说吧!”
    他从太师椅站起来,取出摺扇,唰地打开,潇洒地摇扇取凉,左手按住腰间的一支金笛,表面上毫无火气,其实这是他两件兵器,目下已是蓄势待变。
    云峰禅师沉吟一下,道:“好,贫僧便说出心中所疑,据贫僧所知,这一路深奥武功,中土早已失传,只有金浮图之内留有修炼之法,金施主敢是从金浮图内学得的?”
    群豪发出嗡嗡震耳的议论之声,沙问天等也明白了此中关键,金明池仰天冷笑数声,道:“是与不是,何不待有人取得金钥之后,亲自前往瞧瞧便可知道,反正我说是,你们也不信,说不是,你们更不信。”
    云峰神师道:“施主武功绝世,经过今日之会.已是大有身份之人,谅必不能胡乱骗诈我们。”
    沙问天心感金明池暗中指点之恩,接口道:“云峰大师说得不错,金兄自然不是随便开口之人,说的话应当相信。”
    金明池淡淡一笑,道:“要我说也行,但本人却很想先知道一件事………”他这个念头乃是突然泛起的,这是由于云峰禅师的话,触动了心中灵机,暗想,今日之会果然不易碰上,若要天下武林震动,江湖皆知,便须好好的利用眼下这个机会。
    他接着说道:“本人很想知道你们七位高手联手之下,能不能抵挡本人二十一招?”
    大厅中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议论之声四起。
    云峰禅师微笑道:“这就是每人能不能接得住施主三招了?但我们七人联手之势,只怕施主尚未计入。”
    他故意点醒对方说,七个人联手出击之时,威力并不等于七个人的力量,而是能够加上几倍威势。
    金明池冷哂道:“多说无益,你们赶快准备,本人要出手了。”
    他的胆力、气魄,连齐南山也十分佩服,以云峰等这七个人的武学成就,谁也不能相信有人胆敢向他们联手的阵势挑战。尤其是这金明池本身乃是大行家,不是不晓得他们联手之时该有何等威势,居然还敢挑战,这一份胆力和自负之心,实在使人难以置信?
    云峰、沙问天、梁奉等七人闻言都暗暗提功聚力,蓄势待敌,本来乱糟糟的站在一起,霎时间,已各占方位,分散成马蹄形,阔口的一面正对金明池,这一来金明池不出手则已,一动就将陷身重围,决计不能向其中任何人连发三招。
    换句话说,他们设法牵制对方,不让他有集中全力猛攻其中一个人的机会。
    金明池潇洒举步,竟然走入他们包围圈中,整个大厅寂然无声,气氛既紧张又兴奋。他左手摺扇一合,作势向左方的香子蔡金娥扫去,右手已掣出金笛,蓦地侧身长臂,迅快向秦三义戮去,秦三义大吃一惊,竟不敢出手抵御,疾然闪开。
    原来他一眼瞥见金笛来势虽快,但速度并不平均,有快有慢,完全是暗蕴他飞叉绝技的手法,他自家深知这等手法奇奥无比,他本人只能在飞叉上施展,而对方却能在兵器中施展出这等奇功,实是万万无法抵御,所以骇得闪开。
    金明池长笑一声,摺扇横扫,“啪”一声,扫中一柄电急的长剑上,登时把使剑之人震退一步,却是沧浪一剑叶高。
    他使的是体积特巨的古剑,这一劈之势,甚是威猛,却被金明池随手一扇就震开了,心中的惊骇也不在秦三义之下。
    金明池招发连环,只见他长身前探,双手齐出,两般兵器分袭梁奉和阎弘两人,梁奉砍山刀本待斜劈出去,以攻势对付敌人攻势,但忽然发觉对方金笛风声特别的劲厉刺耳,极像是他梁奉这一门的重手法练到登峰造极之时的风响一般。
    他自然深知倘若已练到这等境地之时,这一笛扫到之威,足可以把他连人带刀扫出数丈之外,不死则伤,这一惊非同小可,打消了发刀之心,迅即横跃数尺。
    金明池左手摺扇攻到阎弘面前之时,扇身微微张开,一望而知开阖皆可如意,阎弘手中锋利钢斧早就蓄势待发,当下呼地劈出,侧袭敌臂,金明池似是早就晓得他有此一着,恰在同时之间缩回摺扇,扇身巧妙地贴看斧锋滑过,尖端险险划中阎弘手腕。
    这一招正是破他斧势最巧妙的手法,阎弘虽是有惊无险,却也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对方若非同时进攻两人,这一招就可以划伤自己无疑。
    云峰禅师和沙问天两人一齐攻上,云峰禅师的方便铲劲风震耳,当头砸落,沙问天剑势凶毒如蛇,打侧面袭刺。
    这两位名家一齐出手,威势果然不凡,金明池挥扇封住长剑来路,右手金笛疾然向头上方便铲点去,“叮”的一声,但见方便铲震起两尺,云峰禅师门户大开,不得不退,幸好叶高又挥剑攻到,紧接着蔡金娥的银钩,秦三义的钢叉也先后急袭而至,金明池才无暇追击。
    这金明池一上来就连接使用六七种不同手法,有软有硬,镇住这七名高手,武功造诣之高,实是骇人听闻!
    那七位高手渐渐发挥威力,互相掩护着进攻,此上彼落,灵动无比,乍看来好像他们久经训练,练就一套联手合击之术一般,自然这是由于他们人人武功高明,才能配合得如此神妙无间。
    金明池屡屡有惊人之作,但见他在刀光剑影之中,挥洒自如地封拆抵御,偶然碰上了凶险危机,总是使个奇怪身法就能脱险,整个大厅数百对眼睛注视之下,只有齐南山一个人瞧出这金明池每次脱险,都是用同一步法,连瞧数次,居然已深谙其中奥妙。
    他想不到在无意之中学得一招救命护身的秘艺,心中甚是高兴,反而身在战局中的七位高手都不曾瞧清,这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至于其他数百旁观者,因武功造诣还不及齐南山,所以也学不到。
    这七人之中,以梁奉性情最是凶暴,他连攻数招之后,凶性大发,厚背砍山刀使得凶猛凌厉无比,忘命进击,转瞬之间,他们这一场交战已超过二十一招,梁奉忘了此举,仍然奋力迫攻。
    其余的人首先是云峰禅师、沙问天、叶高三人跃出圈外,接着就是秦三义和蔡金娥退出,阎弘不是不想退,却因身形老被对方摺扇罩住,后退不得,但他也在两招之后脱身退出,余下梁奉一人还在拚命。
    梁奉连攻三刀之后,才发觉此事,连忙收刀疾退,金明池早就等他醒悟后退,趁机挥笛向他遥遥点去,但听“嗤”的一声,笛上发出一股锋锐功力,急袭而去,梁奉尽力横跃开去,但一只手臂已经被笛力袭中,疼得麻了,他身形不稳,连连退开,齐南山一跃而到,伸手搀扶,手掌乘机碰触他胸口一下,他这么老练的人,这刻也不由面色微变。
    他感到梁奉胸口有一片光滑而坚硬的疤痕,这一触之下,已找寻了多年的杀妻凶手。
    梁奉还不知道齐南山业已满腔杀机,低声道:“有烦齐兄助兄弟运行真气,这斯好厉害?”
    齐南山伸掌抵住他背后的“命门穴”,运起内功迫出一股热流,输入对方体内,霎时,感到梁奉体内发生反应,当即晓得他正借重自己这股内力通关透穴,治疗被金明池金笛真力击中的伤势。
    这刻他但须略略催动内力,登时可以立毙梁奉于掌下,然而他心中正委决不下,是当场击毙这梁奉呢?抑是暂时隐忍,待查出与他同时侵入梁宅的另外一个高手是谁才开始报仇?
    他深知这刻乃是极难得的机会,这梁奉武功之强,不在自己之下,将来再想取他性命,可就十分困难,但当着数百群雄前击毙此人的话,一则很难说得过去,二则此举将使他的同谋者从此提高警惕,日后休想查得出那人是谁。
    他痛苦得不禁皱起眉头,突然间一条人影掠到,风声飒然,拂他手上的金钥。
    齐南山心中大喜,待得那人抓住锦盒之时,那只按在梁奉背上大穴上的手掌,内功一发,梁奉登时大叫一声,向前仆开,一跤跌倒。
    这个变故,台下众人无不瞧得明白,那个抢夺金钥之人,正是香子蔡金娥,这个女人十分机警,一瞧自己此举使梁奉仆跌地上,似是已死,心中大惊,连忙把金钥抛给云峰禅师。
    这香子蔡金娥把金钥抛给云峰禅师的用意是表明她此举不是意图独占金钥,只不过怕金钥一直在齐南山手中,无法查证金浮图的秘密,她用心既是如此,则因此举而令致梁奉误伤,便不能完全归咎于她。
    齐南山暗暗运功敛藏面上血气,变成一片苍白之色,因而人人以为他正运功助梁奉疗伤之时,被蔡金娥此举害得受了内伤,梁奉也是加此。
    曹艾疾跃上台,查看梁奉情形,但见他微微呻吟,这才放心,厉声道:“此事是非公道,将来再算,但目下却急需救命灵药,不知那一位肯赐赠给梁兄?”
    云峰禅师探手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三粒碧绿丹丸,过去交给曹艾,道:“这是敝寺甚为珍贵的治伤良药,特地奉赠,但愿能对梁施主有所裨益。”
    少林寺的药物驰名于世,既是这云峰禅师携带身边的灵丹,定必具有灵效,曹艾连忙称谢接过,让梁奉服下,然后抱他跃离戏台。
    齐南山也悄然离开,但他略呈迟滞的动作却逃不过众人眼睛。
    当下众人注意力又集中在金明池身上。沙问天道:“金兄武功盖世,无人不服,但越是如此,越发启人疑窦,金兄最好还是坦白赐告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是不是得自金浮图?”
    金明池傲然道:“本人自有师承,从未在金浮图内学过任何武功,这话你们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关。”
    他炯炯的目光掠过一干高手,却瞧不出他们是否相信,当下又道:“我本来不知道金浮图之内,居然还有这等精深武功,可惜我身上有急事待办,所以暂时放过此事,你们几时要赴金浮图?”
    阎弘嘿嘿冷笑道:“天下间难道还有比这金浮图更重要之事?”
    蔡金娥接口道:“对呀!金兄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借故离开我们而已。”
    云峰禅师、沙问天等人都觉出有理,不过这金明池一身武功纵是从金浮图中得来,他们目下也无可奈何。
    一则此人武功高强,他们如不是同心合力,一拥而上,决计无法杀死此人。若是设法要他同行,假如在一路上他施点手段离间众人,然后逐个击破,只怕还未走上一半路程,这枚金钥就落在他手中。
    他们审慎地考虑过利与害,云峰禅师首先说:“贫僧意欲在两个月之内,赶到大雪山金浮图去,金施主若是有此兴致,不妨在期前赶到,大家一同进入金浮图瞧个究竟。”
    金明池道:“好!”
    人影一闪,已落在台下,片刻间,不知去向。
    大厅内数百群雄,都纷纷起身,闹成一片。
    台上的云峰禅师、沙问天、叶高、秦三义、阎弘、蔡金娥等六名高手也相率下台,就在台前平地站定,商议今后行止。云峰禅师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流露出丝毫私心,登时要遭横死之祸。
    当下道:“贫僧闻说金浮图之内,乃是数百年前,天下武林中两大奇人把平生武功镌刻壁上,流传后世。他们是中原异人天痴翁和天竺高僧圆树大师。这两位奇人的武功各擅胜场,至今虽是无人得知他们为何不传给在世之人,而镌刻在金浮图之内,天痴翁更将无数奇珍异宝藏放其中,使世人垂涎难禁。但金浮图之内,定有绝世武功及珍宝,却是无可置疑之事。”
    这一番话,只听得其余五人都热血腾涌,贪念大炽。
    云峰禅师又道:“以贫僧个人想法,这武功之道,深奥无底,咱们纵然一齐入内,用功勤学,但各人所获却不会相同,也不可能尽行学去所有的武功。”
    沙问天首先响应道:“道兄说得极是,练武之人,各人天份不同,所走路子自然大有分别,数百年前,那两位奇人流传下来的武功,定必不在少数,所以我们大可以同心合力,赶到金浮图去。至于那金塔内的宝物,咱们武林中人较不重视,想来不会成为无法解决的争端。”
    少林、武当两派既是联成一气,其余之人自然不敢异议,再说谁也不敢在这刻泄漏出私心。
    刚刚商议好,金明池突然奔到,匆匆问道:“诸位可曾见到齐南山没有?”
    众人讶然摇头,金明池道:“这就奇了,我搜遍此庄,竟不见他的踪迹,难道他躲了起来?”
    叶高大声道:“齐兄没有躲起来的道理?莫非有人趁他身负内伤之际,对他不利?”
    沙问天道:“叶兄恐怕猜错了,以齐兄一身武功,虽然略略负伤,但放眼当今武林,还没有什么人能够轻易奈何得他。”
    他们议论纷纷中,金明池又匆匆走了。云峰禅师欲言又止,这神情落在别人眼中,蔡金娥最先问道:“大师敢是疑惑起咱们所得的金钥不是真的?”
    云峰禅师点点头,道:“贫僧可不愿如此推测齐庄主,但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何须隐藏起来?”
    沙问天笑道:“这也不消多虑,咱们先启程前赴大雪山,倘若试出金钥不合,兄弟不信那个掌握金钥之人,永远不前赴大雪山。”
    蔡金娥哟一声,道:“那不行,说不定这一耗,须得花去十年八年之久,你们男人无所谓,我可等不到那么久。”
    谁也不明白她说的“等不得那么久”是什么意思,有的往邪处想,有的则向正经处想。
    无论如何,大家都不必劝她。到时她愿意留下守候与否那是悉听尊便。
    外面人声喧嘈,不久,车马之声更是吵耳。这六位高手议决摒除弟子从人,都单身上道,预计个把月时间,就可以到达大雪山。
    梁奉虽是服下少林秘制灵丹,但仍然感到内伤严重,须得立刻觅地苦修,这些江湖争夺之事,暂时与他绝缘,他在曹艾照顾之下,也离开了齐家庄。
    这一番折腾之后,天边已露曙光,偌大的齐家庄内,悄静无人。原来有好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人,死也不肯听命离开的,后来眼见发生争杀场面.其时经齐南山再次警告,结果都遵命走了。
    整座庄院各处都显出凌乱的样子,到了晌午时分,一条人影轻灵的在庄中各处出没,这条人影最后在后宅的一个露天院子内停住,现出身形,敢情是个身量窈窕,相貌甚美的女孩子,她背上斜背着一把长剑,身上却是黄色的曳地长裙,而不是劲装疾服,是以看上去觉得很不调和。
    她黯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巨大的宅院,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实在教人觉得可怜和可怕!”
    话声方歇,丈许外的墙角传出低低的笑声,这个黄衣美女迅即望去,叱道:“什么人?”
    墙角笑声连绵不绝,竟不答腔。
    黄衣少女一晃身,迅快如风的跃过去,但见墙角之后空荡荡一片,杳无人迹。她正在讶骇查看之时,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嗓音,道:“姑娘找错了地方啦!”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潇洒俊美的年青男子,身披长衫,背负双手,嘴角微微含笑的望住她。
    这个长衫男子向她点点头,问道:“姑娘是什么人?何故驾临此地?”
    黄衣少女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件么人,然后我才告诉你。”
    那个身披长衫的英俊男子和这黄衣少女只对答了一句话,便缄口对望,双方都是目光炯们,暗中蕴含着敌意。可是世间之上的人,总逃不过异性相吸的道理,他们互相瞪了一回眼睛,那长衫男子突然微微一笑,情势顿时缓和下来。
    这长衫男子说道:“好吧,我先说出姓名,我姓金,名明池,你呢?”
    黄衣少女眼珠一转,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道:“现在我不高兴告诉你啦!”
    金明池眉头皱了一下,心想:你若不是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孩子的话,如此戏弄于我,非取你性命不可。
    他本是城府极深之人,当下不动声色,举步走到她面前,那黄衣少女一时测不透他有何打算,不由得移步后退。
    转眼间,她已退到院墙边,除非耸肩跃上墙头,否则无路可退,黄衣少女嗔声道:
    “喂!你想干什么?”
    金明池冷冷瞅住她,反问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她摇摇头,眼见他已迫到一尺之内,只要再向前略一移动,便可把她挤抵墙上,她道:
    “我听说你昨夜力敌当世七位武林名家,那知这末一位大英雄也会欺负一个女孩子,羞也不羞?”
    金明池听她提及此事,触动心中痒处,不由得停住前迫之势,仰天朗声一笑,道:“区区之事,何足道哉?”
    突然间,踉跄退开,弓起腰背,双眉紧皱,好像是忽然肚中剧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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