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浮图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
    薛陵大吃一惊,道:“什么?齐家庄冰消瓦解了?”
    他只知齐茵奉了父命直赴江南的丈夫家,却不知关于一众高手在千百武林豪杰眼前争夺金浮图之钥的事。
    李三郎把所听所闻都说出来,最后道:“现在江湖上还测不透几件事:一是那金浮图之钥到底是真是假?因为那些高手们如少林云峰大师、武当沙问天道长、沧浪剑客叶高、黄旗帮右坛主秦三义、恶州官阎弘、香子、蔡金蛾等人一同前赴大雪山金浮图之处,迄今尚未重返中原。甚至连金刀大侠朱公明也不知去向。
    二是齐家庄庄主齐南山像烟雾一般消失不见,而剩下号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金明池却一直不停的到处寻找齐南山的下落。
    三是齐南山的女儿齐茵也忽然不知去向,但大家都猜测她一定是与父亲一道隐匿起来。
    齐家庄之事距今已达两年之久,但还时时被人提及,据说还有一些高手暗中前赴大雪山金浮图。”
    薛陵直到这时才晓得武林中起了如许钜变,自是十分骇异。忽见李三郎陷入沉思之中,而不久,他自家也坠入渺缅的思绪中,齐茵的面庞掠过他心头,他暗暗忖道:“江湖上恐怕只有我才知道齐茵已嫁到江南了。唉!一别两年,她想必已生了孩子,只不知她还记得我不?若是有机会到江南去,不妨顺便访查一下她的下落。”
    李三郎的声音惊醒了他,只听他问道:“听说齐南山有个女儿长得很美,你见过她没有?传闻那金明池也很仔细的访寻她的下落呢!”
    薛陵点点头,道:“她果然长得很美貌………”
    说时,露出追忆的样子,竟没有发觉李三郎的表情极剧烈地变化了一下。
    他接着又道:“金明池此人既是号称为天下第一高手,我有机会定要见见他。”他这样说法,好像是因为金明池访查齐茵而使他忿怒一般。
    李三郎淡淡道:“齐茵姑娘敢是对你很好么?”
    薛陵点点头,道:“不错,她很看得起我。”
    他们已谈了不少时候,李三郎起身告辞,薛陵问道:“三郎可是前往接走红鹃姑娘?”
    李三郎苦笑一下,道:“不,我会去嘱她尽快择人而事,但我决不会带她走。”
    薛陵见他泛起痛苦之色,料是忆起亡妻,是以不肯接走红鹃,但此举于他却相当痛苦。
    心中暗暗忖道:“这三郎倒是个十分重情恋旧之人,难得难得!”
    当下又问道:“然则三郎欲往何处?”
    李三郎沉吟一下,道:“我想顺海岸南下,听说南方沿海的倭寇极是猖獗残暴,迥异北方沿海的倭寇。因此若有机会碰上,好歹杀他几个,顺便也得些财物救济蒙难之人。”
    薛陵点头道:“这倒是可行之法,不过倭寇中不乏高手,三郎务须小心从事。像统率北方沿海数千倭寇的大首领石田弘兄,就是刀术高手,气雄万千,勇不可当。北方沿海受害较轻,完全是得他庇护之故。”
    李三郎讶道:“薛兄竟识得他么?”
    薛陵道:“我们还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呢,只不知三郎你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
    李三郎支吾道:“小弟因自幼喜爱技击之道,杂七杂八的炼了许多,拜过许多师父,实在说不上是那一家那一派的人。”
    薛陵原是一片好意,想设法传他几手奥妙招数,但他既然这么说,只好罢休。
    他送李三郎出去,忽见老卢匆匆奔入院内,劈面碰上李三郎,老卢顿时怔住。李三郎瞅住他冷冷的笑着,好像旧恨难消,想出手报复一般,大惊之下,拨转头拔脚便走。
    李三郎一纵身,宛如一缕轻烟般从他肩上飞过,然落下,拦住老卢去路。
    老卢骇得魂飞魄散,双脚发软,只因他深知李三郎动辄杀人,此刻焉能不惊?
    薛陵朗声道:“三郎使的是『穿云身法』,敢是黄山门下高手?”
    李三郎缓缓一惊,突然伸手抓住门框,但见那极是坚硬的木头顿时被他抓了一个洞,而在他掌心的那块此拳头略小的木块,转眼间化作粉屑,簌簌落地上。
    老卢但觉头皮发炸,心想我若是被他抓一下,焉有命在?却听薛陵说道:“这是鹰爪力,难道三郎也曾投入鹰爪门中?”
    李三郎道:“薛兄眼力过人,见闻渊博,小弟甚感佩服。”这话不啻承认他是鹰爪门下弟子。
    薛陵察看出李三郎只是吓唬老卢之意,当下道:“老卢你急急赶来,敢是有所发现?”
    老卢忙道:“是的,小人胆敢确定这个可疑之人定是姓周的派来无疑。”
    薛陵道:“好极了,咱们且去瞧瞧………”
    老卢赶快又道:“那因红鹃姑娘不接客,大为震怒,打了好几个人,现下已见到红鹃姑娘,但还骂声不绝。”
    李三郎勃然道:“有这等事?走,我也去瞧瞧那是什么玩意儿?”
    三人奔出客房,顷刻间已踏入妓院。只听里面传出粗暴的斥骂声,言词污秽之极。
    李三郎大步奔入,薛陵连忙跟随在后,霎时闯入红鹃的香闺内,但见一个彪形大汉背向门口而坐,戟指怒骂红鹃。他听得响,也不回顾,嘿嘿冷笑道:“好啊!保镖的来啦!大爷非揍你们王八蛋尊孙子一顿,方知大爷的手段。”
    李三郎冷笑一声,道:“那你就揍揍看。”
    那大汉陡然身躯一震,急急回转,望清楚来人面目,登时面色如土,凶气全消。
    李三郎又冷冷道:“好啊!敢是舍不得被你爷爷我拿走的金银,追到此地来了?走,到外面去。”
    薛陵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李三郎劫过他的财物,大概曾给他苦头吃过,所以他如此畏惧李三郎。
    他上前一步,拦住李三郎,道:“等一等,喂!你姓甚名谁,到此何事?莫非当真踩蹑他的行踪的么?”
    那大汉忙道:“在下陈贵,乃是有事赶到此地,决计不敢踩蹑这位爷爷的行踪。”
    李三郎淡淡道:“我已杀死了你一个伙伴,这回斩草除根,更是稳妥。”
    陈贵骇得面色发白,双膝直发抖。薛陵道:“倘若这不是存心踩蹑你,那也不必取他性命。但他到此有何事情?这等荒僻之地怎会有事?却又分明是托词。”
    李三郎甚是聪明,从薛陵派人监视以及他现下几次所说的话对证之下,便知他想哄迫对方说出真话。
    当下威吓地道:“不错,这分明是瞎扯淡,一刀宰了岂不干净?”
    陈贵忙道:“小人实是奉了主人之命,到此处取一封书信。那是敝主人跟朋友约好,把信带到此地转交。”
    薛陵皱眉道:“胡说,你的主人姓什么?眼下住在何处?”
    陈贵赶紧道:“敝主人姓周,现下还在东台县,但若是小人回去时见不到他,他就是渡过长江到杭州去了。”
    薛陵相当满意,又问道:“他若在东台县的话,住在何处?若到了杭州,又住在什么处所?”
    陈贵一一答了,薛陵便退出房外,定定神暗暗考虑如何追赶周青鲨之法。眨眼间李三郎抗住那陈贵出来,道:“这的话很不可靠,试想他若是下人身份,焉敢如此骚横凶暴,身上又带了这许多金银?我想了一下还是杀死他灭口除根的好。
    薛陵也有灭口之意,免得被这抢先一步通知到周青鲨,岂不是功败垂成?
    他拱拱手,道:“我有事先走一步,这陈贵乃是凶邪之人,你将他处死并不为过,咱们暂且分手,后会有期。”
    他也懒得再跟老卢去说,一迳上路疾行。从这老窑镇到东台县虽是相隔三四百里之遥,但却有一条官道可以直达,因此薛陵不须怎样问路,第二日黄昏时已抵达东台。
    这东台县城尚不及老窑镇繁盛。薛陵几乎不必询间就找到此地唯一的妓院,当下进去花了一点银子,便从那几个女人口中问出两日来并无客人光顾,前几日倒是有过一位相熟的豪客,但他只住了一夜就离开了。
    薛陵略略感到失望,因为诛除周青鲨之举是越快越好,免得留下莫大的后患。不过幸而早已得悉他将前赴杭州,因而也不十分着急。
    这一夜歇宿在城内,翌日又动身南下,一路无事,渡过长江,又走了三日。路上但见江南景色果然与北方大不相同,处处水田,垂柳飘拂,当真如诗似画,使人迷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许多乡村市镇都遗留得有兵燹劫乱的痕迹。他一望而知那是倭寇横行的遗迹,因而心中十分愤恨。
    这一日中午,他走入杭州城内,用过午膳之后,心想我为了周青鲨之故迢迢南下,到了这等繁华都会,自须浏览一番,才不负此行。
    当下走到街上,就在城内到处游逛。逛了许久,走到一条热闹街道上,忽然见到人丛中一个中年人甚是眼熟。那人也直着眼睛瞧他,然后匆匆忙忙的挤入人群中,转瞬间不知去向。
    薛陵低着头慢慢的走,极力用心思索那人是谁,隔了许久,猛可记起来,登时全身一震,心想:“那人便是齐家庄中一名管事,名叫齐义,我跟齐姑娘分手之时,还是借用了他的坐骑。”
    薛陵定一定神,四下找寻时,已不见那齐义踪迹。登时后悔万分,心想若是早点想起此人身份,岂不是就可以问出齐茵下落?现下失之交臂,纵然齐茵乃是住在杭州城内,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很少出门。这好此大海捞针,全无下手之处。
    自怨自艾了一回,仍然在城内转了好久,才回到客店,梳洗后换了一件长衫,顿时风尘尽去,容光焕发。
    他已认准道路,是以不一会就走到一间名叫“醉月院”的处所,入得院内,但见粉红黛绿,环肥燕瘦,这些女子都装出媚态卖弄风情。
    薛陵接规矩打茶围,出手颇为阔绰,人又长得英俊斯文,这正是青楼中最受欢迎的客人,因为常言道是“姐儿爱俏,鸨儿爱钞”,一个人两者兼有,自然受到欢迎。
    消磨了半个时辰,他便从这个名叫翠翠的姑娘口中探问出想知道之事,当即回到客店,准备夜深出动。
    他查出那周青鲨果然在这醉月院中,住在那一座院子内都弄得明明白白。心中甚喜,暗念只要把此人除去,替石田弘永除后患之后,便可以在杭州多耽一些时间慢慢访查齐茵下落。
    自然齐义可能是经过杭州,若是如此,则人海茫茫,当真无处寻觅了。
    他打坐用功之前,先躺在榻上休息一下,醉月院中的管弦清歌似乎还在他耳际缭绕,脑海中偶然泛起那娇俏的翠翠,可是齐茵的面容一浮现,这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陵自个儿叹一口气,心想:我何必还苦苦想念齐茵?她现下已是别人的妻子,想必早已结子成荫,我纵是见到她,还不是徒增惆怅么?
    他起身换过一身劲装,吹熄灯火,然后打坐调息,把脑中纷至沓来的思绪通通逐走。
    外面转来更鼓之声,已近三更,他一跃而起,推窗而出,身上不带一件武器。转眼间已踏入醉月院中,此时繁华消歇,到处一片黑暗。
    他飘落一座跨院内,取出黑巾蒙住头面,脚下故意弄出声响,向旁侧窗下掩去。
    还未掩到窗下,突然间一道人影破窗而出,落在院中,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
    薛陵回头望去,但见此人身量高大,面貌凶恶,手中提着一口长刀,赤着上半身露出坟突虬结的肌肉,益发显得悍野犷。
    这赤身大汉冷笑声一停,随即问道:“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有何企图?”
    薛陵默然望住他,片刻才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何携带凶器?”
    那赤身大汉冷冷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分明是为我周青大爷而来,目下见了大爷,何须又假惺惺的装不认识?嘿!嘿!凭你这块料地想对付大爷,真是可笑得很。你周大爷平生结仇无数,若是没有一点道行,焉能活到今日………”
    薛陵心想道:凡是万孽法师一脉,无不是凶残嗜血之辈,这周青鲨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当下故作恨声,道:“你知道自己遍地仇雠那就行啦!今晚既是惊动了你,此仇只好留待日后才报了。”
    说时,身子斜移,似是想逃。
    周青鲨狞声笑道:“老子已经两三日没嗅过人血味道,正感手痒,你这还想逃命么?”
    薛陵突然站定,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杀死我不成?”
    周青鲨道:“这有什么关系,看刀…………”喝声中挥刀迅疾劈出,直取薛陵面门,刀势凌厉凶毒之极。
    薛陵踉跄而退,勉强避过这一刀,看来凶险之极。耳中听到数丈外屋面有人低低惊叫一声,不禁大为惊讶,猜不出是谁隐伏偷窥。
    周青鲨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压刀游目四顾,冷冷道:“原来还有帮手把风,何不叫下来一并送死?”
    薛陵再也按捺不住,嘲声道:“何须别人帮忙,我单凭这一双肉掌就够你应付的了。”
    周青鲨几乎放声大笑,不过对方如此大胆,也是出乎他意料外之事,当下挺刀迫去,一面说道:“好啊!老子倒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敢凭一双肉掌对付我的。”
    话声甫歇,刷的一刀砍去。
    这一刀又急又狠,纵是时下名家高手,也不易躲过。薛陵一缩头,身形如行云流水般从刀下钻过,反而绕到敌人背后。
    周青鲨心头一凛,随手一招“后庭花开”,一溜刀光直向背后削去。
    薛陵虽是功力深厚,可是万万想不到敌人这一招如此奇奥精妙,但见一溜刀光直取小腹,竟然难以闪避,不禁一惊,这刻只好行侥冒险,一吸丹田之气,小腹顿时缩退大半尺。
    刀尖破衣而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刺入肌肉。
    此时周青鲨的长刀只须再推出两寸,便可以立毙敌人于刀下。然而周青鲨却倏然收回长刀,惊疑交集的转身打量对方。心想这一刀万无一失,从来无人躲得过,这不知如何竟能化解?
    要知大凡内家高手多数都能运功收缩肌肉,化解敌人拳掌刀剑,但必须限于深悉敌人招故,晓得敌人兵器决计无法再递出一寸,方能施展。如若不然,敌人兵器刺入要害,只须那么一两寸之深,就足以致命倒毙。刚才薛陵吸腹避刀之举,看上去合情合理,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晓得敌人这一招能刺出多远,所以委实凶险万分。
    双方都骇出一身冷汗,互相凝视,周青鲨道:“尊驾是何方高人?恕在下走眼失敬。”
    薛陵道:“你已劈我两刀,我也还你一掌再说。”
    缓缓举起右掌,顿时身躯暴涨了不少,目射威光,气概雄猛无比。
    周青鲨但觉一阵胆寒,更不迟疑,迅即挥刀劈去。他此举乃是要趁对方气势还未完全形成以前先行抢攻,分散他的心神。
    薛陵右掌一拍,一股强劲无伦的掌力涌撞过去,顿时拍落敌人手中长刀,余劲犹烈,击中敌人胸口,周青鲨连退数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薛陵手掌一缩,正要再推出去,突然一道人影落在周青鲨左侧,手提长剑,剑尖跳弹起来,斜斜指住薛陵。
    这一招剑法玄奥无比,一望而知能够破解大半掌力,因此他纵是一击劈出,也难以伤人。
    薛陵不由得一怔,沉声道:“什么人出头架梁?”
    那人身躯瘦小,头面也用黑巾包起,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冷嘿一声,没有回答。
    周青鲨勉强提聚起气力,突然转身奔去。薛陵无瑕理会这个出头架梁之人,赶紧绕圈子追去。但他斜走几步,那蒙面人也跟着横移数步,剑尖依然斜斜指住他。
    对方单凭这一招剑法就使得薛陵无法立即冲过。
    薛陵心下大急,凛然道:“尊驾到底是谁?既是具有这等正宗上乘内家剑法,怎会庇护一个万恶贼子?”
    周青鲨已跃过院墙,身形消失。那蒙面人喔一声,道:“我可不知道他是该死的贼人呀!”
    说时,已垂下长剑。
    薛陵当她剑势微沉之际,已快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对方,奔出两丈,突然停止,双足牢牢钉在地上回头瞧望那人,心中一片纷乱,像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万丈波涛。
    没有其他的原故,仅只是她的声音就使得他心湖震汤波涛掀天,原来这蒙面人的口言竟是个女子,单是女子口音犹自可,最要命的是这女子分明是齐茵。
    一别两载,以情理来说,她应是步入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境界之人,但今晚此举却未曾尽去昔日的娇痴,依然有一点任性,一如在做闺女之时那样。
    他发呆的样子使那蒙面女子噗哧一笑,道:“咦,你怎么啦?莫非突然被人点住穴道?”
    薛陵心中已完全忘去周青鲨这回事,人生之中,到底有些事情不但使人牵肠挂肚,而且此任何一切还重要的感觉,而令致身在局中之人时时失去了自我。
    他呐呐道:“你………你可是齐茵姑娘?”
    那蒙面女子讶道:“什么?你以为我是谁?”
    薛陵心头一震,暗暗叫一声老天爷,想道:“大慈大悲的老天爷保佑,别让她变成别人,定必是齐茵才好。”
    他一跃回转,落在她眼前,沉声道:“不管你是谁,马上取下蒙面黑巾让我瞧瞧。”
    那蒙面女子格格一笑,伸手抓住面上黑巾,正要取下,忽然摇头道:“不,你先取下面上黑布让我瞧瞧,否则我就不依你。”
    她右手长剑挥摇了两下,又道:“如若不肯答应这个条件,那就须得赢了我手中之剑才行。”
    薛陵不但觉得她声音一如齐茵,就连这种举动也很像是她,倔强、自傲、好胜和爱玩。
    “只要你真是齐茵,我可是甘心情愿多吃苦头。”他心中想道:“但万一不是她,那真是千冤万枉了。”
    转念之际,一伸手已掀去面上黑布,露出本来面目。蒙面女子呆呆的注视了他好一阵,才笑道:“原来是翠翠姊姊的恩客,我应当叫声姐夫才对,只不知你为何追杀我们的客人?”
    薛陵一听此言,顿时加在万丈高楼上失足跌下一般,脑中“轰”一声,魂魄飘飘荡荡,彷佛是暴卒之人,灵台间正有一点点知觉。
    他一听对方提及翠翠,又说什么姐夫,这原是青楼中的术语,称呼别的姐妹的客人例叫姐夫,假如她是齐茵,决计不会懂得这等术语,更不会知道自己叫过翠翠。同时齐茵无论遭遇如何艰辛,也绝无沦落风尘中当起神女之理。
    他失魂落魄地叹口气,喃喃道:“原来你不是她……………”掉头不顾而去,迷惘回到客店。
    跃入跨院,忽见房间有灯光射出,这使得他精神一振,忖道:“莫非是周青鲨查出我的居处,特地前来守候?我不管你邀约了什么高手,只要你胆敢出现,今晚非宰了你不可,纵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他宛如落絮一般纵落房门,但见门未掩好,有一道缝隙,当下悄悄窥瞧入去。
    但见一个女子背影坐在椅上,面向灯火。因是坐着不动,是以无法猜测得出这女子是谁。
    薛陵咬咬牙,推门而入。椅上的女子听得门声响动,仍然不回转身躯。
    他大步绕到桌子的那一边,便和那女子打个照面,但见她面目加画,美丽之极,不是时常萦挂心中的齐茵是谁?这一来又使他猛吃一惊,搓搓双眼,又举起桌上的灯台细细照着。
    他这等举动极是动人,分明是喜出望外,转疑是假,所以才举灯相照,细加审视,看看是不是眼花?抑或是自己正在做梦?
    齐茵舒眉一笑,道:“好啊!别后才有几日,竟不认得我了?”
    薛陵手掌发抖,连忙把灯台放在桌上,茫然道:“果然是你,不管怎样,也不枉我白白辛苦一扬,被万恶的贼人逃走………”
    齐茵跳了起来,像一头小鸟般投入他怀抱中,眼中热泪盈眶,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唉!我真不该这样戏弄你,我知道你刚才不是不认得我,而是感到难以置信,才举灯相照。”
    这话送入薛陵耳中,当真比蜂蜜还要甜千百倍,心中的欢喜无可形容,双臂一用力,紧紧的抱住她。
    两人如胶如漆地黏在一起,不再言语,默默的享受这难忘的一刻。
    不论是齐茵也好,薛陵也好,从来都不敢梦想到有这么一天能够重逢会晤,而且拥抱在一起。
    隔了良久,薛陵突然感到肩上一疼,心知她正狠狠的咬自己,不愿失去这个记忆,便不运功抵拒,任得她狠狠的咬,后来好像已咬得出血,甚是疼痛。
    他也不询问,仍然紧紧的抱住她。他身上的热力和坚实有力的肌肉压迫得齐茵发不起狠,全身瘫软,也没有气力咬他了。
    她呻吟一声,说道:“抱我到床上去………”
    薛陵身躯一震,道:“到床上干什么?”
    齐茵道:“我甘愿把身子奉献给你,难道你不喜欢么?”
    薛陵上半身微微离开她,以便面对面的瞧得见。他的面色十分沉寒,道:“不错,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做。”
    齐茵讶道:“我那一点比不上翠翠?她当真那般的美貌,使你竟可不要我的身子而迷恋于她么?”
    薛陵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知道的事真不少,但你还没有见过翠翠,是不是?”
    她点点头,薛陵首先就放下心中第一块大石,暗想她没有见过翠翠,可知只是听闻我召唤此女,并不是她本身也沦落到青楼之内。
    他又道:“你可以吩咐我生或者要我死,但翠翠连碰我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同衾共枕了,只不知你信不信我的话?”
    齐茵大喜道:“信,信,这才是你的本色,天下间独有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轻色欲之人。”
    薛陵道:“我完全是为了追杀那个万恶贼人周青鲨才会踏入秦楼楚馆之中,因为他向例住宿在这等地方。”
    他约略的把追杀周青鲨的内情说出,齐茵一听这事关系如此重大,牵涉到北方沿海千万百姓的祸福,那便是说倘若周青鲨不除,让他查出石田弘有份。他报上大门,人门的高手定必立刻出发对付石田弘,此人一死,北方沿海千万居民得不到他的庇护,自然遭殃。
    她叹一口气,道:“这怎么办?我听齐义大叔说见到你,便差他化装打听,果然查出你落脚此店,又知道你到妓院去。于是我也扮男装出来探听,只知道你叫的姑娘名叫翠翠,半夜时分我到了此处,徘徊良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房见你,忽然发现你离开客店,我便暗暗跟踪,以后的经过过你都知道。”
    薛陵见她十分懊悔痛心,便安慰她道:“好啦!现在不要紧了,反正咱们能得重逢,在我说来真值得牺牲一切。周青鲨虽是十分滑溜多计,但我锲而不舍的话,总有找到他的一日。”
    齐茵听他这么一说,才略略放心。当即伸手轻摸他肩头,问道:“你痛不痛?”
    薛陵决定坦白告诉她,因为只要等到他们谈及她的夫家时,便须被道德礼教束缚,不能再与她如此亲热,什么话都说不得了。
    他道:“痛在身上,甜在心里。”
    齐茵道:“什么?那时候我恨死你了,因为我想到你竟然看得中风尘中的女子,那颗心便像要炸裂一般,所以咬你恨,却不知你怎会甜在心里?”
    薛陵道:“我想到我们今日虽是异处重逢,但能够相聚多久却未可知,说不定这一回见面只是雪泥鸿爪,偶留踪迹。此后凤飘鸾泊,各自西东。那样,我在记忆之中便可以深深的多记得一件事。”
    这话极是情深一往,又蕴含无尽悲哀。
    齐茵不禁滴下泪珠,道:“你难道不能在杭州定居么?那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薛陵苦笑一下,道:“咱们徒然含悲相对,又有什么好处?”
    齐茵怔了一会,叹道:“你说得很是,我们正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此恨绵绵,永无了期!”
    沉重的愁云惨雾把他们笼罩住,谁也感到无法挣脱。
    齐茵道:“你还没有成家么?”
    他摇摇头。
    她又道:“你以后不可忽略此事,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须成家立室才行。”
    薛陵很想问问她关于她的丈夫对她怎样,但又觉得这一问无异是揭她的疮疤,何等难堪?而且他决计不想从她口中听她提及别一个占有她的男人之事。
    他觉得这桩终身恨事不能怪任何一个人,她是服从严父之命,嫁到江南。而他那时别说正在亡命之际,即使不是,他岂能劝她反叛严父之命?这都是命运,任何人处此境地也无可奈何………命运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偏偏不让他死在朱公明手中,或是群鲨利齿之中,定要他饱这等无法可想的相思之苦。如今,虽是把她抱在怀中,却毫无益处,徒增痛苦而已!
    他放开了她,倒了两冷茶,分一给她,道:“以茶代酒,痛饮一杯。”
    齐茵道:“你若是等得及,我回去取一美酒来,与你谋此一醉。”
    薛陵摇头道:“不要走开,我只望能多瞧你几眼,于愿已足。像我心中这等天大的痛苦岂是一美酒就能够化解的?”
    齐茵呆了一会,美丽的眸子中射出欢欣感悦的光芒,使她显得更是动人。
    她道:“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爱我,但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啊!我此生尚有何求?当真死也瞑目了。”
    他们干了一杯冷茶,但觉苦涩中又有无限甜蜜。
    薛陵道:“我以前常想世间有许多男女殉情之事,那女子倒还罢了,但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怎可为了一个女子而轻生戕命?我又想我此生永远都不会对任何女子发生情感,我决不在这男女之情上浪费我的精力,谁知轮到我时,比别人还要不能自拔。
    齐茵扑入他怀中,感动得啜泣起来,她身上的香气不断的送入他鼻中,身子又是那么柔软可爱,使得薛陵心旌摇摇,三番四次生出把她抱到床上的冲动。
    但他每次冲动时都想到此举不但毁坏了她的名节,同时也把自己打入无法自拔的罪恶深渊之中。心想:我一生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格言,如何能做这等丑恶之事?假使有人这样的对付我的妻子,我将有何等样的感觉?
    他内心中灵欲冲突了几次之后,反倒建立了不能移动的决心,顿时大感泰然,忖道:
    “抵死苦恋本是十分美丽凄艳之事,但若是一旦有了情欲之举,便变成万分丑恶之事了。”
    陡然间瞧见窗外天际微露曙色,心中一震,想到从此一别,便如萍分叶散,此生此世永远不能再度把晤了!顿时热泪盈眶,连连长叹。
    她感觉到他的震动,头面仍然埋在他胸中,便道:“敢是已经天亮了?”
    薛陵道:“正是,你也该回去了。”
    齐茵的热泪早就湿透了他胸前衣服。她听到薛陵道:“你也该回去了。”
    她听到这话,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才决然起身,道:“是啊!我应该回去了。”
    他们互相说过许多嘱咐珍重之言,她才黯然出去。此时曙色方现,四下鸡鸣不已。她咬咬牙,一下子跃上院墙,身形略顿,向他挥挥手,随即消逝在墙外。
    薛陵无力的倚在门框上,心想:你这一去,已经把我的心和我的情全部带走啦!从此之后,我已是绝无男女爱情之人了,活在世上,好比是行走肉一般。
    他不知站了多久,才回房睡觉,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睁眼时便想起了她,不禁悲从中来,暗暗流泪。
    他一向心如铁石,漠视世间男女之情。而唯其是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就如洪炉烈火,无法控制。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懒懒起床,收拾了一下,便算账离开。那掌柜的甚是讶异,随口问道:“客官现下出门,可赶得到宿头么?”
    他茫然摇摇头,掌柜好心地道:“你想上那儿,我一听就知道赶得到赶不到。”
    薛陵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掌柜讶道:“你往东西南北那一方走总该知道吧?”
    他迟疑了一下,道:“我多半回到北方。”
    说罢,出门而去。他走了不久,就有一个年青漂亮的小伙子进来找他,掌柜的道:“那客人走啦!”
    那漂亮小伙子并不惊讶,细细的问明他何时动身,往那一方走,便迅快出店追去。
    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便是齐茵女扮男装,她迅快钻入一辆自备的马车中,疾驶出城。
    到了城外大路之上,天色已经完全黑暗,她极为小心的向两边和前后查看,马车不快不慢的一直向前驶去,在黑夜中越走越响,那是由于夜深人静之故。
    在马车前方约摸半里左右,一个少年人茫然的踏黑走去。他听到蹄声和鸾铃瘴,脚下不知不觉的按着这蹄铃韵律走去,马车驶得快些,他脚步便加快。因之,走了两个更次之久,两下仍然相距半里,不多不少。
    若是在白天,半里之遥谁也瞧得清楚,但在黑夜之中,便无法瞧得见了,那少年人正是薛陵,他心中万感交集,迷迷茫茫,根本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晓得。
    又走了一会,突然间几缕劲风从左侧路旁树丛中电射而至,薛陵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他直到暗器刺入肉中这才醒觉,但已无法躲避,顿时一交仆跌。
    清晰的蹄铃声突然停歇,树丛中跃出一条人影,手提明晃的长刀。
    他侧耳倾听一下,冷笑自语道:“这车把式倒是识相得很,否则万难活命!”
    接着便走到仆倒地上的人身边,举脚一踢,薛陵连翻六七个身,滚出老远。
    那个暗袭之人正是周青鲨,他用独门暗器“恶鲨钉”打倒了薛陵,心中这份得意说之不尽。他可没有打算一举毙敌,因为以暗器偷袭的话,打中死穴或昏穴都是一样,中便中,不中就不中。所以他没有下毒手,为的是要迫取口供。
    他举脚一踢之时,已顺势又封闭他一处大穴。当下放心得很,从从容容的弯腰伸手,试他脉搏,确定此人未死,这才把他抓起来,准备到别处方行审讯。
    他走了几步,正要隐没在黑暗中。忽然数丈外传来一阵嘿嘿冷笑,接着一个稚嫩的嗓子道:“在这等官道之上,居然还有打闷棍截劫财物的事,真真骇人听闻。”
    周青鲨暴戾地喝道:“小子少管闲事,提防老子宰了你………”说时,对方已大步走近来,他眉头一皱,杀机盈胸,一手丢下薛陵,也迎了上去。
    双方到得切近,周青鲨武功造诣甚佳,那对夜眼已炼到七八分火候,此时虽在夜间,却仍然瞧得清清楚楚,当下全身骨节酥酥麻麻,心痒难禁,暗忖:我青鲨侯合该交上桃花运,这女子长得如此之美,当真是我生平第一次得见。
    齐茵原是女扮男装,但她在马车内已换回女装,长发披肩,美艳迫人。
    她手中提着一口长剑,尚未出鞘,一见周青鲨这副色授魂与垂涎欲滴的丑态,已知道他心中转什么念头。顿时如被侮辱般怒恨交集,玉手一抬,剑鞘已落在地上。
    她手中的三尺青锋在黑暗中光芒闪闪,姗姗移步迫上前去,冷笑道:“恶贼看剑!”
    话声中挥剑遥刺,相距尚有两尺,剑尖上的劲力已袭到敌人胸口要穴。
    周肯鲨虽是被她美色勾去了魂魄,但他终究是炼武多年的高手,方一感到剑气森森侵到,便不由得心头震凛,恢复了神智。
    他刷地跃开数人,一面转念想道:此女武功精深之极,竟是极上乘的内功心法,我可得小心应付。若然瞧出不敌,便须及早逃遁才行。
    这周青鲨多年以来在南北沿海横行肆虐,气焰极盛,向来不知“畏惧”是何物。但最近大变迭起,连水晶宫那等坚牢稳固的所在以及三海王华元那等武功身手,居然被仇家不留痕迹的毁去。他越想越怕,最近的一段期间完全改变了作风,行踪诡。直到昨夜被薛陵夜袭,证明了果真有极厉害的仇家正在追杀他,而这个仇家武功之高,确实远胜自己。
    现下那齐茵露了一手,他登时凛骇万分,暗作逃遁的打算。
    当即举起长刀,摆出门户,喝道:“姑娘是什么人?何故出头架梁?”
    齐茵冷冷道:“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昨夜我不合胡乱出手,无意中救了你这恶贼一命。今晚须得补偿前愆,只好亲手取你狗命。”
    周青鲨道:“姑娘焉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硬派在下是恶贼?想是只听了这一面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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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齐茵道:“就算我只听他一面之词罢,你姓周名青,自封五青鲨侯,手中长刀已不知作过多少恶孽。但你可知此人是谁么?若然不知,便足以推测出你根本没有反驳他一面之词的条件了。
    ”她言词简洁,口齿清楚,几句话就说得周青鲨哑口无言,毫无强辩之力。
    要知他的底细既是瞒不过对方,而他却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焉能分辩?
    他恶念陡生,心想:事至如今,只好尽施毒手,纵是因此失去享受这个美女子的机会,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当下挺刀移步迫去,左手掌心捏着两枚“恶鲨钉”,俟机施为。双方渐渐迫近,相距只有五尺左右。
    周青鲨忽然感到对方剑上发出一股寒冷之气,迫人而来。
    他为之一震,道:“在下甚是孤陋寡闻,竟不认得姑娘手中之剑是什么名剑?”
    齐茵心知这是因为她修习的“广寒霜魄功”乃是纯阴的功夫,自具清寒之气,不论使兵刃或拳掌,在提聚功力之际,自然会有阵阵冷意寒气侵迫敌人。
    但这只是她这一门内功心法的现象,这种寒气并无克敌之用。想是对方感到这阵冷意,以为是她的宝剑所致。
    她故意摇动一下长剑,寒气更浓的侵扑对方,道:“这怎能事先露密,你手中之刀碰碰看便可知道。”
    说话之时,脚下缓慢而轻盈的移宫换位。霎时间已斜走三步,第四步向坎位踏出。这一步踏了下去,奥妙无穷,其时长剑一击,即可施展“奔月四式”中最厉害的起手杀着,包管四招之内便可要了对方性命。
    那“奔月四式”乃是广寒玉女邵玉华平生无上绝艺,自然可以在任何方位施展,但其中有一点至为奥妙,纵是高手也难测透。
    这“奔月四式”的奥妙谈起来也很简单易懂,那就是在这四式之中包含数百十种起手式,因此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可以施展。但只有踏到这坎位之上,对准了距离,那时招数一发,四招之内,神仙难逃。
    换句话说,这个起手式能把这“奔月四式”的威力全部发挥,乃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最上乘手法。
    周青鲨武功虽是不弱,但焉能窥测得出这等人寰绝学的奥妙,眼看齐茵姿势美妙的向坎位踏去,反而要使双方距离拉开,当然不加阻止。
    齐茵的脚还未当真踏下,只差那么四五寸便碰到地面之时,忽见周青鲨向右跨出一步,登时抢占了空门。
    心下大惊,自知纵是勉强出剑的话,绝难发挥威力。
    她自然很不服气,心想这周青鲨焉能识得本门至高无上的绝学心法?当即转回来向右跨一步,接着向左一步踏去。
    这一步踏下的话,抢到的方位虽是不如刚才坎位起手式的威力无边,但也极为厉害,一旦出手就不是一般武林好手接得住的。
    那知周青鲨居然又斜退一步,正是她目下所抢制的方位中唯一的空门。
    齐茵大吃一惊,心想世上之事出人意表的真不少,这周青鲨竟有如此眼力,实在令人梦想不到。
    她接着连抢了三次方位,总是在最后步子踏落之时,被他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跨出一步,就反占了空门。
    齐茵不服气也没有用,此时恰好趁形势之便,又回到最先的情况,她一步跨出,踏向坎位。这一次已决心不管他是不是再占空门,也要发剑攻敌。因为薛陵声音全无,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她一想及薛陵安危,顿时心中火发,迅快向坎位踏落。
    只见周青鲨这一回迟迟疑疑,欲避不避。
    齐茵脚底一沾地,威力爆发,但见青光暴涨,虹飞电掣般向他面门射去。
    周青鲨叫声不好,上身一仰,长刀挟着森森寒气向她手臂划去。
    这一招以攻代守,使得神妙之至,那知剑光连闪,“当”的一声,长刀已被利剑斫中,猛然下沉。而剑光竟在同时之间刺到他咽喉。
    周青鲨避无可避,登时颈部溅血,身子向后便倒。
    她这一剑刺中了敌人要害,干脆俐落,自己也甚是满意。当即趁势横跃,落在薛陵身边,伸手一摸他心窝,如他未死,心中叫一声“谢天谢地”,正要伸手抱起来,突然感到不对,回头望去,只见路上站着一人,相距只有两丈左右,所以还瞧得出此人作书生装扮,身量颀长玉立,虽是只见到他面部轮廓,但已足以分辨得出他长得相当俊秀。年纪约三旬左右。
    这人并不开口,像一尊石像一般。
    齐茵事实上并不是听到任何声响,只是有一种奇异之感使她回头查看。
    而那人当真显得十分诡秘邪气,他竟能够在无声无息之中现身于两丈的近处,实在甚是骇人。
    齐茵瞧了一会,见他不言不语,心想你这虽是现得突兀诡异,但我可不放在心上。
    你既是故意装神扮鬼的不哼气,我也不开口。
    此念一决,当下提剑向他走去。
    那人在她起步之时,忽然举手用衣柚遮住面孔。
    齐茵心想你此举可就了口风啦!定是我认识之人,才会用袖障面。迫到数尺之内,更不打话,提剑劈去。
    逭一剑毫不容情,内力深厚,剑风把对方全身衣服冲得贴体急拂。
    那人的左手还不垂下,一步跨出。
    齐茵为之一楞,但觉他跨的这一步妙到毫颠,时间恰好,纵是快一线或慢一线都不行。
    而只这么平淡的一步,就使得她这一剑作用全失,连后着变化也使不出。
    齐茵定一定神,口中冷笑一声,再度挥剑发招。
    只见她这一剑刺出后离对方胸口尚有一尺远,便突然中止了前戳之势,改为自左而右地划一个圆圈。
    剑锋上光芒闪耀,寒气迫人,使人想到她挥剑划的这个圆圈实在不是闹着玩,而是在任何一点上都可以突然电掣般吐出。
    这一招已是齐茵平生的精华,若然还不能迫得对方封拆的话,她唯一可行之路就是掷剑投降,任凭对方摆布。
    对方的人虽是以袖障面,可是双眼露在袖上,发出炯炯光芒。
    当她这一剑初使之时,他仍然卓立如山。直到齐茵以剑划圈,划了大半个圈子之时。他才突然间挥袖拂去,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狂冲敌剑,右手已掣出兵器,却是一根金笛。
    他衣袖才一拂出,齐茵剑光爆散四射,像无数迸射的火花般向他去,既神奇又美观。
    那人金笛疾出,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齐茵的剑尖在弹指间已刺中笛身达六七剑之多。
    那人如不取出金笛招架,势难封住齐茵这一击。
    由此可见得这对手不但武功奇高,更兼机智过人,能得料敌如神,方能着着稳守,不被齐茵所乘。
    话虽如此,齐茵却已瞧明白对方面目,退开数尺,皱起双眉,道:“金明池,别才又是你以传声之法指点那是不是?嘿!嘿!你应当知道在这世间的武林之中你纵然无所畏惧,纵然能够打遍天下,包括我也败在你手下,但你却不能对我放肆无礼。”
    那人敢情便是目下武林中号称第一高手的金明池。
    他长得虽是韶秀英俊,但眉宇间微微露出一股邪气。
    齐茵说完这话之后,一迳转身查看着薛陵伤势,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家伙虽是数处穴道受伤,但居然没有生命之险。不过若要复原如初的话,纵有灵药,也得休养一年半载才行了。”
    齐茵明明对薛陵情深一往,这刻居然口称他“这家伙”,并非见了金明池就变心,而是晓得金明池的为人恶毒,他们的师父是情仇死敌。因此,她只须略为露口风,甚至微露对他的关怀,就足以替薛陵惹来杀身之祸。
    金明池应道:“这已炼得有一身上乘功夫,不是凡庸之辈,这区区几枚暗器岂能取他性命?”齐茵讶道:“你识得这人不成?”
    金明池道:“区区在下只知你识得他,我跟他却是素昧平生,正想考查出他的师门来历。”他话声稍歇,又道:“齐姑娘比以前出落得更美丽了,在下虽知姑娘师门渊源,须当敬重。可是你方才之言未免说得太重了。”
    齐茵冷笑道:“不重,不重,我不须跟你动手,只须到太湖仙人浦去告诉徐伯伯,说你欺负我那就行啦!”
    金明池一怔,道:“姑娘不觉得这法子近乎无赖么?”
    齐茵噘一噘小嘴,道:“你管不着,反正我决定只用这个法子对付你,除非你杀死我,使我不能去找徐伯伯,也不能说话。”
    她完全表现出小姐的娇纵性子,根本不讲究什么过节,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金明池天不怕地不怕,却对她这等态度全无应付之法。心想:这妮子真不能惹她,莫要迫急了她便去告我一状。师父看她师父情份上,那是非把我重重责罚不可。
    他本是奸雄人物,当下堆上笑容,道:“我服了你啦!以后决不惹你就是,我是奉了家师之命前往叩见令师,直到今日才无意碰见姑娘,可真找苦了我啦!”
    齐茵淡淡道:“这话等会再说,你身边有药没有,我得救一救这家伙。”
    金明池迟疑一下,道:“我用本身功力助他疗伤便是。”
    齐茵摇头道:“不要,孥药给我。”
    金明池虽然是个古灵精怪机变百出的人,但一时之间却耍不过齐茵,问道:“我不惜损耗真元用本身功力助他,有何不妥?”
    齐茵道:“当然不妥,一则你这人心性多变,说不定助他到半途之时,忽然起了歹心暗害人家,或是撒手不管,那时倒不如从没有你出过手。二则这家伙是我认识的人,他的出身来历只有我晓得。你想趁机从他内功运行时摸摸他的底子,也是不妥。”
    金明池耸耸肩,道:“我见了这能依照你的马车铃轮之声行走,分秒不差,便瞧出他炼过上乘武功。不过我可还没有把这放在眼内,那须乘机加害?”
    说时,取出一颗丹药,道:“此药甚是贵重,费了我师不少心血才炼制成功,送给这未免可惜!”
    齐茵接过嗅了一下,说道:“果然有一股使人神爽气清的香味,怪不得你心疼,连我都有点舍不得呢!还好是徐伯伯博学多才,有通天的手段。此药在他老人家说来真算不得十分稀奇之物,将来我是要向他老人家讨几颗用用。”
    金明池笑一笑,道:“你何须使用此药?武林中若是有人吃了豹子胆竟敢惹你的话,我金明池第一个饶不了他。”
    齐茵道:“你别信口开河才好,这药叫什么名称?怎样服法?”
    金明池道:“我绝非信口开河之辈,你大可放心。此药名叫『水火丹』取水火既济之意,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对一切内外伤却极具奇效。这因你之故,得服此药,若是功力深厚之士,只须十天八天就可完全痊愈,纵是平常之人,也不过三二十日就行了。”
    齐茵听他如此矜夸这“水火丹”的灵效,一手把药丸塞入薛陵口中,她早已替他解开穴道,而且起下恶鲨钉。是以这刻让他静卧等候药力发作,便无事可为。
    她向金明池伸手道:“再给我一颗行不行?”
    金明池讶道:“干什么用呢?”
    他但觉这个美女行事古怪,像谜一般无法测得透。反问之时,竟不知不觉再倒出一颗水火丹给她。
    齐茵取出一个小小药瓶,郑重收好,道:“我留在身边有利而无害,你好似是个很小气的人呢!”
    金明池笑道:“这两年来天下无人胆敢得罪我,任谁只要有丝毫不敬,我就有法子让他吃点苦头。只有你这个姑娘使我无计可施。”
    他双眼移到薛陵身上,道:“这人是谁?年纪很轻,却有一身不可多见的上乘功夫。”
    齐茵心想这金明池不是等闲之人,诡诈多计。我若不透露一点,他定要多方查究。当下道:“他的名字你想必也曾听过,就是负淫好色背叛师门的薛陵,原是金刀大侠朱公明的门徒。”
    金明池啊一声,暗忖无怪她刚才说连她也不想把灵药给他,只不知她为何终于这么做了?
    齐茵道:“你不要胡猜乱想,我救他是有理由的。我以前见过他,把他收拾过一顿,终于让他逃跑了。然后我就嫁到江南来,两年多没出大门一步。”
    金明池身子一震,道:“你已经出阁了?”
    她淡淡一笑,道:“出阁等于没有出阁,因为我从未见过我的丈夫。世上再也没有人找得到他………”这话无疑暗示她丈夫已经死去,而他们两人从未见过面的话,那也就等如不曾成亲。金明池但觉心花怒放,却不露半点喜色,道:“原来如此,我很抱歉。”
    齐茵又道:“我昨夜心血来潮,跑到邻近活动活动筋骨,正好见到他们在火拚,双方都精疲力尽,但还是他最后占得上风,却被我出手阻止他的毒着煞手,那姓周的便趁机逃掉。”
    齐茵这段话有真有假,只的是她昨夜当真出过手阻止薛陵,因而让周青鲨得以逃生。假的是昨夜周、薛二人之战,根本只斗了几招而已,几曾有激战许久和双方都筋疲力尽之事?
    自然她这样打诳含有极深用意,原因是她既得金明池武功精深之极,倘若对薛陵生出疑心,迟早会查出他的底细而使毒手杀他。所以须得使他误以为薛陵武功还有限,他才不会对薛陵注意。
    金明池笑道:“原来是这末一点因缘,但纵是如此,你也不必费事暗暗助他呀?”
    齐茵道:“你知道什么?那姓周的也是个头号坏蛋,暗中勾结倭寇,杀害良民百姓。这种人岂能任他逍遥法外?”
    金明池道:“现在我完全明白啦!只不知姑娘要到何处去?是不是返回杭州?”
    齐茵摇摇头,说道:“我须得把这姓薛的送给朱伯伯朱公明,他收到如此重礼,定必全力帮助我………”她吹一下口哨,轮声起处,片刻间马车驶到。她说:“义叔,把这抬到车子里。”
    行车的中年汉子一跃而下,把薛陵搬到车内。
    此时薛陵已经回醒,也听到齐茵与金明池的对答,虽则还不知道与她对话之人是谁,可是他从齐茵的话中却听出她正设法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极力使对方认为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他假作未醒,心中盘算道:“齐茵不是怕事之人,而且武功得自邵老前辈真传,武林中只怕不易找出赢得她的人,然则此人是谁?何以连齐茵都忌惮他?”
    他在马车内极小心的瞄眼向外窥看,但见那金明池丰神俊逸,长身玉立,左手摺扇轻摇,显得十分潇,年纪约在三旬左右。
    薛陵初时怀疑到这人是不是她夫家之人,但转念一想,此人双眼神光外露,显然是身负绝艺之士,一般来说武林之人若是修炼到这等地步的话,最少也须三四十载以上苦功才行。
    而他年纪才三旬左右,杭州那得有这等惊世骇俗之士?
    正在猜想之际,金明池已道:“奇了,你何事还须朱公明帮助?难道真有那么辣手的事么?”
    齐茵道:“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不妨。那就是我嫁到这杭州之后,两载以来未接过家父讯息,心中十分悬念。那一日我离庄之时,正是天下高手争夺金浮图之钥的紧张阶段,你便是在那时候出现,可还记得么?”
    金明池笑道:“在下不但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日夕难忘你的芳容。”
    他口齿神态中都很轻薄,但却能使人相信这是真话,非是满口调戏。
    齐茵不理这个碴儿,又道:“此后我曾叫义叔打听那一日的结果,得知家父消失无踪,并未遭害。”
    金明池道:“不错,令尊的下落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在下这两年来到处找寻,竟亳无线索。”齐茵讶道:“你找家父干什么?”
    他道:“在下想从令尊身上问出你的下落,然后向你打听邵老前辈的居处。”
    齐茵道:“原来如此,依你之见,家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以突然失踪不见,是不是已被人暗中加害了?”
    金明池摇头道:“那一日令尊虽是因治疗梁奉内伤,被香子蔡金娥趁机抢夺他手中金钥,因而使粱奉受得极重的内伤,令尊也被波及。但他伤势不重,武林中能加害他的人,恐怕寥寥无几,哎………”
    他讶叫一声之后,昂头细想。
    过了片刻,才道:“其时只有朱公明早就离开现场,但他侠名昭着,想必不会为了金钥而暗害令尊。我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很奇怪而又可厌之人,想必就是这个人后来碰见令尊,以她的足智多谋,若是帮助令尊藏匿的话,当真不易露行藏。”
    齐茵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问道:“你说的是谁?他怎生足智多谋法?”
    金明池皱皱眉头,道:“是个女孩子,穿着黄色拖地长裙,背上斜背一口长剑。这丫头古灵精之极,一肚子坏水,连我也上过她的当。若是当时换了别人,早就性命难保了!”
    他说的就是齐家庄群雄散后第二日,到齐家庄找寻薛陵的神女郎。
    她姓纪名香琼,但金明池却不晓得她的姓名,但知她是隐湖屋的传人。
    那一次他仗着武功高强,心计过人,轻薄地调笑戏弄纪香琼。
    但结果却连被纪香琼使出独门暗器“柔金锋”刺了两次,又吃她趁机逃走。
    金明池找了许久,也没发现她的踪迹,然后便淡忘了此事。但今日让齐茵提起那一日之事,不由得记起了纪香琼,前后一想,江湖上不但齐南山已失去踪迹,那纪香琼也从未出现过。是以很可能他们碰上了,由纪香琼设计助齐南山隐藏起来。
    他这个推测只对了一半,事实上齐南山果然因得纪香琼之助而逃到济南府藏起。但那只是齐南山被极厉害仇家所伤,行动不便,幸得纪香琼赠药及一路照顾。
    至于消踪灭迹之道,纪香琼虽是聪明博学,多才多艺,但仍然比不上齐南山的老谋深算以及阅历经验之功。
    金明池又向齐茵道:“这丫头诡诈之极,身上的暗器不但使人防不胜防,而且都淬得有毒。他乃是隐湖屋的传人,这一派数百年来都以诡变多诈见长于世,又最擅潜踪隐迹,是以至今武林中之人徒闻隐湖屋之名,至于此湖此屋究在何处,谁也不知。”
    齐茵道:“这黄衣女郎长得漂亮么?”
    金明池点头道:“长得还不错,但我却很不喜欢她那一类的女孩子。说句老实话,我只喜欢似你这种样子的姑娘。此所以早先我一听你说已经出阁,便大感震惊。”
    他这个人行事全凭性情的喜怒,毫无世俗的顾忌。像这赤裸裸的表示出心意之举,在别的年青男子当着心上人面前,定难说得出口。
    齐茵也不像普通的姑娘,她居然面都不红,坦然地含笑望住他,说道:“这话可是当真?但我却相信你背了我见到别人之时,也会说出这种话呢!”
    马车上的齐义——原是齐家庄的管事——听得直摇头,心想茵姑娘未免大过粗野无礼了。
    他这次被齐茵迫着一同离开杭州李家,心中本甚不愿。无奈齐茵坚要出来寻父。这理由不但光明正大,兼且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人也很想查一查老主人的生死安危。所以无奈只好屈服,为她驾车出城。
    车内的薛陵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他不管齐茵是不是在向对方使手段,这种话总能刺伤他的心。
    现下他从双方对答中已晓得那个丰度翩翩的人是金明池无疑。
    此人乃是孤云山民徐斯的传人,先天上跟薛陵已是仇敌一般。加以他目下声名赫赫,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这又是足以引起他敌视的大原因。这刻那堪亲耳听到齐茵与他这类调情的话?
    他深深吸一口真气,迅速运行。这才发儿自己身负内伤,乃是被暗算倒地后周青鲨再加上的一脚踢伤的。其时他人已昏倒,护身真力已散,所以伤及内脏。
    他虽是激起满胸豪情,想跃出车去表明自己的门户,向金明池挑战。
    可是这内伤却使他功力减去六七成之多,这等情况之下,焉能向当今第一高手挑战?他终于抑制住自己,却几乎叹气出声。
    齐茵懒洋洋的回身跃上马车前面座位上,道:“义叔,我们走吧!”
    齐义一挥鞭,蹄声便响。
    金明池他突然间过来,一手抓住嚼环,不让马车前进,沉声道:“慢着!”
    齐茵泠泠道:“什么事?”
    金明池见她不假词色,心中突然忿怒起来,道:“你不必这样对待我,我虽是很喜欢你,可是我却不愿意见到你这种态度。”
    齐义晓得此人是谁,也深知他心狠手辣之极。眼见他双目射出凶光,不禁惊凛交集,真想叫齐茵好言好话的跟他说话,不要再得罪他。
    但齐茵丝毫不卖他的账,也不发怒,仍然冷冷的道:“别抓住我的马,有话就说,但请你先走开。”
    金明池空自气得牙痒痒地,却没奈她何,只好松手闪开数尺,道:“好吧!请问你如何才能晋谒到令师?”
    齐茵道:“家师老人家已在地心宫闭关炼功,那处地方说也没用,须得等她开关之后才能晋谒得到。当日我离开我家之时,她老人家刚好闭关,言明须得三年以后,才有一次开关之期。但若是届时功行未满,便又须等待三年之久。这话你信不信?”
    薛陵心想我明明听邵老前辈亲口说过她这次闭关炼功之举极是危险,若然不能成功,那就永无开关之期。换句话说,便是功成则生,功败则死。几曾说过三年开关的话,分明是信口胡说。
    金明池沉吟一下,道:“我不相信也不行,只不知三年期满之间,我如何能知道邵老前辈有没有开关?”齐茵道:“那就是说还有一年便是三年之期,你可前赴齐家庄问我便知。
    我纵然不在,也会派人留话给你。”
    金明池拱拱手,道:“好,一年后我定必前赴齐家庄,但望姑娘不要忘记。”
    他转身一脚把体踢到草丛中,然后转身向杭州城那边走去。
    马车开始向前驶行,齐义低声埋怨她道:“你实在不该这样对待他,咱们这次踏入江湖,要办的事真不容易,何苦招惹这个厉害的人?”
    齐茵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哼!他敢对我无礼的话,我就向他师父告状。”
    马车驶行了老远一段路,齐茵全然不理睬车内的薛陵。
    薛陵大感没趣,举手敲一敲与前座相隔的硬木板。噗一声外面拉开一个小小窗口,可以通话。
    齐茵虽是打开那通话小窗,但头也不回,冷冷道:“我这次不会释放你,有本事即管逃跑。”
    薛陵一怔,暗自叹一口气,才道:“在下并非打算逃跑,只想请问姑娘意欲何往?”
    齐茵说道:“听说朱公明伯伯现下在京师,我这便要北上找他,请他帮忙。”
    薛陵才哦得一声,只听她又说道:“我想既是有求于他,虽说很有交情,但礼数却不可缺,特地把你带去京师献给朱伯伯,谅他定必很乐意接受这件礼物。”
    薛陵早就对她生气,听了这话,简直气个半死,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这件礼物朱大侠当必高兴万分,莫说是要他帮助,即使是要一座金山他也肯答应。”
    齐茵嘲声笑道:“你是甘愿任我处置呢!为什度不作逃走的打算?你已经服过灵药,伤势已痊,难道不能走动?你的功力减去多少成?”
    薛陵沉默了一会,才道:“本人功力虽是减去六七成之多,但仍然不影响行动………”
    他说话之时,齐茵已迅快无伦的拔起身形,落在门外,一手勾住门上横框,到他话声刚歇,上半身疾探入车内。
    车厢内传出薛陵的闷哼声,齐茵一翻身已回到前座,向齐义道:“这还想动手抗拒呢,真是不自量力。”
    齐义道:“你没有弄死他吧?”
    齐茵摇摇头,马车在黑夜中不急不缓地向前驶,谁都不再开口。
    驶行了一个更次之久,齐茵转身弯腰贴着小窗道:“那终于相信啦!”
    小窗内传出薛陵的低沉声音,道:“你说的那是不是金明池?他怎么啦?”
    齐茵道:“这个人十分精明厉害,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所以他施展出一种特别的功夫,一直跟在车后,查听一切。你有没有听欧阳伯伯谈起过徐伯伯有一种耳目法,称为『心视神听』的奇功没有?”
    薛陵道:“家师只说徐前辈博学渊知,炼就许多奇怪功夫。他一向不愿提及徐前辈之事,所以这门功夫从未听过。”
    齐茵道:“他这种『心视神听』功用途极大,相隔一二十丈,若在黑夜或烟雾迷蒙之时,普通人决无法瞧得见。同时又有许多噪杂声音,掩盖住谈话之声时。他运起这等心视神听之术,仍然可以瞧见和听见。”
    薛陵道:“原来如此,照这样说来,他隔一堵墙也能够看得见墙内景物了?”
    齐茵道:“这又完全不同,因为隔了一堵墙,目光根本无法透过。但在黑夜或有烟雾之时,只是光线不够和被一些可以透视之物混淆了视线而已。又如杂声掩盖了对话之声,他能把杂声摒出听觉之外而已。”
    薛陵道:“既是如此,你又何从得知他在一二十丈远的地方查看遥听咱们的动静?”
    齐茵笑一笑,道:“这很简单,第一,我知道他有这门功夫。第二,我深信他是不轾易放手的人。第三,他功行尚浅,不能相隔太远,只在十丈左右跟着马车。而我则炼过一种耳功,擅长听音。所以他在十丈左右的脚步声被我查听到。这是因为他功行未够,所以一旦运起这种心视神听之术,脚下便不觉沉重如常人。”
    薛陵大为佩服,道:“原来如此,而那位金兄居然跟了一个更次之久才肯罢手,这种坚心忍志也实在令人感到可怕。”
    齐义透一口气,道:“小人还以为姑娘当真要把薛爷送给朱大侠呢!”
    大约又走了半个更次,此时薛陵运功调息,无人说话。
    齐茵忽然又听到轻微的步声,不觉皱眉,暗暗知会过齐义,心想这金明池真是厉害不过,居然故意坠后半个更次之后才又跟了上来。
    她隐隐感到这个人十分可怕,心想若不设法把他撇掉,这种威胁真是使人受不了,一不小心就将替薛陵招来杀身之祸。
    若在平时,薛陵还可以与他一拚,那时虽是受伤落败披他杀死也是甘心。现下薛陵功力大减,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可真是死不瞑目。
    她本人当然可以出手与他拚个死活,但她已试出那金明池功力实在深厚之极,终必可以把她击败无疑,那时薛陵落在他手中,焉能活着。还有最可怕的便是这金明池乃是这般狡猾多谋之人,他若是不正面出手,却施展暗算手段的话,迟早须得被他害死。
    想来想去,只有委屈薛陵几日,必须等到他完全恢复,才能放心得下。最好是有法子撇下金明池,免得老是有被他暗算之虞。
    马车驶行到天色微明之时,后面的脚步声才消失不见。
    齐茵方自舒一口气,薛陵的声音忽然传出来,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步声跟随着马车。”
    齐茵道:“幸好你听见了,我正担心你忽然回醒,开口说话,被他听去。”
    薛陵沉吟一下,道:“这位仁兄实在难惹不过,我们得想个法子使他不要再跟才好。”
    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却故意向她问计。
    齐茵皱皱眉,道:“你内伤完全恢复之后,我们就不怕他了,但现在却没有良策。”
    薛陵缓缓道:“你何妨把我丢下,说不定这一来他就飘然自去。”
    齐茵真想骂他几句,虽是终于忍住,但却赌气不理睬他。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薛陵已发免她的沉默并非表示赞同,而是生气,当下轻轻道:“对不起,在下没想到这话说得不妥。”
    谁知他不道歉自可,这一说可把她的火气惹起来,嗔道:“你那里说得不妥了,我只怪自己不该跟你来,昨夜更不该出手妨碍了你,使你白白受伤。”
    薛陵道:“不是这样,在下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齐茵索性钻入车厢内,指住他的鼻子,恨声道:“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你心想我是个有夫之妇,应该恪守妇道,怎可以抛头露面到处的跑,对不对?”
    薛陵歉然微笑,心想她发一阵脾气自然就没事了。只听齐茵又道:“你不屑跟我辩论是不是?你只想赶快离开我,越快越好,免得我玷污了你的声誉,哼!天知道你有什么名誉,遍天下皆知你是个贪色叛逆之徒!”
    她数落到此处,薛陵虎目一睁,含怒道:“住口,不管你怎么想,我也得走。”
    但马车仍然向前驶行,齐茵又占住车门的位置,她不挪动避让,他便无法出去。齐茵一楞,满腹怒气变成辛酸悲苦,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淌下来。
    她若是继续发怒,薛陵断断不会让步。
    但她这一淌泪,使他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心想她的遭遇确实不幸之至,既与老父生离死别于前,又入门丧夫,毫未享受过唱随之乐。她若是把我当作自己人看待的话,则我说出要离开她的话,自然使她着急气恼。
    这么一想,当即柔声道:“别哭,是我不好,你想骂尽管骂好了。”齐茵突然一头扎入他怀中,双肩不住抽搐地哭泣起来,这一手闹得薛陵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柔软温暖的身躯轻轻的颤动,使得薛陵突然一阵激动,紧紧的抱住了她。
    这一着倒是很见效,过了一会,齐茵便不哭了。
    两人紧紧的搂抱在一起,忽然被清脆的蹄声惊醒,原来马车已驰入城内,是以蹄声特别响亮。
    齐茵低声道:“以后叫我阿茵,我叫你阿陵好不好?”
    薛陵道:“好极了,你当真要去找你爹爹么?”
    齐茵道:“当然是真的,你帮忙我找行不行?”
    薛陵道:“我是义不容辞,不过既然金明池也找不到,老伯的居处一定十分隐,咱们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两人商量了一阵,毫无结果。前面的齐义说道:“姑娘,可要投店歇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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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齐茵出去回到座上,游目四望。此时天色才明,街道上并无行人。她寻思一下,道:
    “好吧,且投店歇一会,我还得想出找寻爹爹的法子才行。”
    齐义嗫嚅一下,想说什么而又忍住。齐茵知道他想说的话,故意不理他。马车停在一家客店门前,店门才开。店伙揉看眼把客人接入店内,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
    然而一锭银子塞入他手中时,可就使他精神大振,睡魔顿时吓跑,抬眼-瞥,只见那赶车的中年汉子严厉的望住他,袖中露出一把匕首的柄,冷冷的道:“仔细听我吩咐,不拘何时,若是有如此这般的人投宿,你须得故意嘟哝说咱们这辆车于十分古怪,不但一清早投店,而且连带看一个病人。听清楚了没有?”
    店伙一则贪财,二则害怕刀子,连忙一叠声的应了,齐义这才返房向齐茵覆命,并且道“那贵财怕死,瞧来绝不敢不依小人的话。”说罢,退田房外。
    他们这等布置自然是为了对付金明池,但他会不会还在跟踪还说不定,使不过是姑妄为之,以防万一之看而已。
    薜陵沉思良久,道:“还有一看咱们非做不可,此举大致上可以测得出金明池倒底退有没有继续窥伺看我们。若有的话,我们就得处处小心。”
    齐茵道:“那个家伙简直像魔鬼一样,邪气得可怕。你有何妙计,快点说出来。”
    薜陵说了出来,齐茵认为可行,于是又吩咐齐声去办,他们是下午未时左右动身,在这段时间内,大家都放心蒙头大睡足精神。
    动身之后,出城不久,马车停在大路边一处树荫之下,这一停,费去大牛个时辰的时间,原来齐茵假装到附近一座大庙上香,逗留许久才同来。
    马车患续向北行驶,齐义向座侧的齐茵道:“店伙来报过讯,那斯竟向他查问过咱们的情形。”
    齐茵皱眉道:“这金明池也真骇人,至今仍不相信我的谎话。”
    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晓得那金明池定必仍然阴魂不散的遥遥监视,因此齐茵不敢列车厢跟薜陵同坐,在薜陵来说那是求之不得,一来他可以趁机全心全意运功疗伤,二来他怕与齐茵太过接近,以致感情越来越深,将来不能自拔。
    他并非不爱齐茵,相反的他正是知道白己极喜欢她,才怕陷溺下去。因为齐茵倒底已经是李家的人,乃是有夫之妇,若是跟他守下去,陷溺日深,将来不但于礼法不合,而且他的名誉更无法洗刷得清白。
    最后还有更可怕的是假如齐南山反对而出头作梗,这一关就足以使他们无法可想,因此,他们想结合的话,可说是前途黯淡无光,荆棘重重,他纵是一无所畏,想排除万难,不顾惜名春人言,但最怕的是有心无力,到头来心愿落空,徒然痛苦不堪。
    他把自己和齐茵之间的问题,理智地分析过以后,当即决定趁现在情感还未深切到不可割舍之时,处处提防,尽力保持距虽。然后,再找机会跟她分手,最好是把她交到齐南山手中,才飘然而去。
    处理情感一向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尤其是像薛陵这种年纪轻而又未过爱情滋味的人,自然更是棘手,倘幸他天生不重女色,日下更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所以一旦发觉齐茵乃是藉词与他接近,还能很理智冷静地考虑一切。
    当他下了决心,突然感到胸口翳闷,混身都不对劲,他晓得这是心接的创痛引起了肉体的伤势,但他都不能不坚持这样做,宁可自己躲在世界上某一个阴暗的角落中,独白寂寞悲伤以迄老死,也不能不毅然割断情丝,免得使她也沉没在痛苦耻辱的泥淖中。
    晚上,他们在宜兴城内投店歇宿,齐义奉命又用前法对付店伙,诸事都安排得十分周密,毫无破绽,齐茵到薜陵房中商议如何访寻老父,薛陵仔细问过她齐家的亲友情况,发觉在那寥寥的几门远亲当中,没有一家可以供齐南山藏身的。齐茵最后说道:“我爹平生做事极是深谋远虑,直到现在为上,我迟不晓得他老人家何故利用那枚“金浮图”之,惹起一场天下高手之争?照道理想,他既然已宣了金铃之秘,轨不该以鹰品显人,留下无穷祸根,现在天下之人,谁不想找到我爹的下落?”
    薛陵道:“这正是最困难之玷,试想咱们能找得到老伯的话,别的武林高手会不会闻风华,若要偷俺摸摸暗中进行访查,等于增加无戏困难。但你出现江湖寻父之事,一旦传扬开去,那些高手们只须死钉看你,迟早可以从你身上找到线索。”
    齐茵低声道:“不错,我倒是有线索,虽是仍很田囊,都总比踏遍天下寻觅容易得多了。”
    薛陵精神一振,问道:“什么线索?”
    齐茵道:“当我遇见你的前两天,我爹忽然对我说,有两个地方须得记住,一是夫阳,一是挤南,我问他记住这两个地方干什反?他笑看看摇头,不肯解:。现在你看,除了这两处地方,咱们还能到什么地方找他?”
    薛陵寻思一下,顿时又暗暗发愁”心想三阳与济南相距戏千里之遥,加上从这江南前赴珏阳的路程,一共最少也得在路上走个三五个月,而且还须在那两处地方就搁访查,说不定妆共赏上一年工夫,这么悠长的日子,焉能一直保持距离?就算自己能够十分坚忍不,可是守了一年之久,日夕相见,甘苦与共,这等情况实是不比寻常。
    理智这样的警惕他,但感情上他都禁不住暗暗喜欢,因为他被迫跟她相聚,短时间之内可以不必想到什么分手离别之事。
    他忽宫忽忧的想看,齐茵小心地注视苍他。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薜陵的困难。
    但她一则向来任性惯了,二来不受多想,反正许多事可以推到将来再说,所以她撇开不管,只求能踉薜陵在一起,相聚边天就算几大,将来的事管它呢,他们初步决定先赴袈阳二齐茵便返房歇息,芳心欣慰援松,竟是两年以来头一次如此快活,齐义等地吩咐,所以发-
    览它的心倩,这个饱纪至患的精练忠仆不问而知定是与薜陵有关,当下又喜又忧,喜的仗小照顾到长大的小姐重新得回快乐,忧的是这种关系十分不正常,日后的结局势难圆满。
    他得知先赴襄阳之后,便辞出转赴薜陵房间,薜陵见他入室,大喜道:“大叔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两人坐下靠近密谈,薜陵道:“我很就心我和齐茵的将来,但日下又不能立即分手,使她刺激过甚,大叔想必也知道其中的种种困难,所以希望跟你商量一下。”
    齐义叹口气,道:“不错,小人都晓得,茵姑娘既可怜而又任性,不睇你说,小人声是老仆身份,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去是把她当作女儿看待,她的种桓迫遇,教我想一想都不禁心酸。”
    薛陵毫无打听齐茵遭遇之意,但齐义既然说起,他只好听看,那忠心的家仆说道:“假使茵姑娘抵达杭州之时,立刻就与李家约二少爷成亲,今日就不会离家流浪了。”
    薛陵一乱,道:“那时候她的丈夫还在么?”
    齐义不知他问的是李二少爷其时是否退在人世,以为是问是否迅在杭州,当下应道:
    “当然还在,他人品很俊,能文能武,所以性情未免骄傲些。我们抵达李府时,恰好一一少爷出门游览山水去了,过了启口,他才回来,这也是合该有事,只因茵姑娘跟李老爷很谈得来,所以每日都到书房跟老爷聊聊天,这一日她前往书房,别踏入院,便听到他们父子正在说话。她若不停步聆听也没有事,这一砧使出了毛病,茵姑娘后来告诉我,她听到老爷恰好把她抵达的消息告知儿子,二少爷发出忿怒的些音道:“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须得先瞧过她的相貌,瞧瞧她的人品,然后再查明她是不是沽清白白的闺女才行,”茵姑娘一听这话气得什戏似的,其时李老爷跋肛的去鹰二少爷,但少爷一玷也不害怕,退高声的说那有好好人家的闺女,自己迢迢千里的送到夫家?这里面定有不明不白的患故。后来言语中又侮到老庄主,茵姑娘念念回身便走,叫我收拾行李。”
    薛陵透一口大妃,道:“原来她是这样子囊开李家的。”
    齐声道:“不,要是逭糠便好了,当我把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她忽然改囊心意,又不走了。”
    薛接低声道:“女人的心就是逭糠的善囊。”
    疝声苦笑一下,道:“不钴,当时我一砧也不明白她何以改囊主乱。而且从此之后,她恢复当熊,好忡从未发生过逭件争一故,当天晚上就跟二少爷见面,其后一连许多日他们当常在一起,士芝豕二少爷很快就封她十分倾心,伍直,她当作天上的仙子看待。”
    薛技旦想不到闯茵与她的未末夫好之闯忽然有此仁囊,不伉呆了,只声闯妆绥道:“边良心说,茵姑娘不但文武玺全,乃是巾一中的奇才,甚且迸精于女杠以及一应妇道人家所盐炉得的手声,加上貌美如花,?上妨雅,李二少爷封她倾心拜倒那是理所当然之争,不足为奇。大概十日之后,李老爷便提到捏吉成亲之争,茵姑娘劫用桓种藉口推延,一直拖了两个多月,然后突然闯发生二故,逭拐婚争只好延扔下来,直到如今。”
    他没有说那是件去囊故,但薜技封心知那是二少爷忽然亡故,所以无法成亲,当下不再追问,校妆道:“逭些扭历对她当然是很深钜的打击,使然不砬见我,但逭皮久了,齐老伯迸不来瞧瞧她,她格必会忍不住出门匀父无疑。“于她的将来,只要找到闯老伯的话,一切自有主张,眼下的难题只在如何防吐蓦成大钴,大叔你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当必了解我的恐惟,入非车木,勃能无信,万一………”
    他不须再砧骨的说了,齐声不但很明白,而且已对他另眼相看,须知假使薛陵是不有,目徒,大可以趁机占有了齐茵,他竟没有样做,可见得是正人君子。
    齐义沉吟道:“我们或者可以用分头寻访老庄主的理由暂行分手,待得找到老庄主之后,一切白有分教,薛陵意下如何?”
    薛陵道:“这主意最好不过,我们到金陵便分手,在这两日的行程中,定有糠奋向她提出这个主张。”
    他们有了默契之后,各自安歇,翌日上路,马车行了一里,齐茵忍耐不住,炉入车厢,薜陵因与地分手在即,所以也不提她此举可能扰金明池窥出破之事,只跟她说一些他以往的惊险事迹,逗得她一时鹰魂不定,一时又兴高采烈。
    中午时分,在一处市续上打尖,这钗上只有这一家饭馆,三人吃完之后,齐义白去马兼付账,他乃是练达精明之人,付账之时,故意大方些,多洽赏铉,那掌的是个中年妇人,连连欢喜道谢。
    齐义眼望看门外小马,一面闲扯,问起这馆子的生意,那妇人道:“此炉不是要站,很步过往客人赶上打尖时间,生意平淡得很,但今日托您老的福,不但做了不少生意,而且享砧口福。”
    失封甚是细心,一砧小享也不肯枉易放过,问道:“迫劫是何故得享口福?”
    那闯人道:“您老未光临之前,一一位客人叫了一席酒菜,吩附果上四副碗筷,到酒菜做好时,他忽又不要了,付贩囊去,我见他好忡很丸念的糠子,垓得连话也不敢说,说起来也贾奇怪,逭位客官只有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漂亮,但生妃时封使人十分害怕。”
    闯赶未旦问那人的服饰相貌等等,便知那人正是金明池,又问知他骑看一匹栗色健马,向北去了,当下不功声色,待得上路之后才告知闯茵。
    她大吃一鹰,道:“逭恶反不知何故苦苦不放过我,好吧,逭回碰上就放手拚一次,若是能把他击败,以后便不必烦心了。”
    她说得很是坚决,薛陵、齐义不敢劫她,免得她激起小性子,更加囊以收拾。
    薛技笑道:“他吩咐果下四份碗筷,想必打算款待咱们三人,封不知他后来何故又改玉主意?”齐茵道:“或者是等候别的人也说不定。”
    齐声道:“不,定是打算请我们吃一顿,后来一想你居然帮助薜爷,而且如此尽心尽力,便又丸得上马而去,可见他心中十分含恨,薜爷须多加小心才好。”
    二一人一边交谈,一前驶,不久,芭砝那市镇数里之遥,但见大道蜿蜓爬上一处山坡,四下树木甚多,人烟杳然,齐声心下警惕,低低道:“姑娘小心了。”话声未歇,一骑白疏杯中穿出。
    这一骑乃是弃色骏马,马上之人长衫嬴瓢,手执摺扇,相貌俊美,但眉宇间纯罩看一片杀气:面容冷若冰霜。
    齐义赶果勒马停车,齐茵从车门内探头而出,盈盈笑道:“哎!金兄怎的也到了此在?”
    金明池摺扇睡摇,齐茵的笑容竟不能融化他面上的冰霜,他道“那薜陵倒底是你的什么人?”
    齐茵仍然含笑道:“他么?我暂时还不能奉告,你何故如此关心?”
    金明池皱眉道:“你把我当傻瓜耍弄,须知我一旦横心,就算你告到家师跟前,我也不怕,快快告诉我他倒底与你有何瓜葛?两年前可是你救他献关的?”
    齐茵玷头道:“不错,两年前我不知天高地厚,把他放了,但现下都不能这样做了。”
    说时,伸手抓起一宗长形的物事,抖掉襄布,竟是一柄长剑。
    这动作只有薜陵瞧得真切,他一见那柄长剑,顿时一震,心想这不是我当年携带身没的先父遣剑?我曾请托她把此剑沉入水底埋放士十,那知她竟带到江南,至今犹存。转念之际,退瞧见剑鞘上刻看的“薛爽”二字,那正是他先父的名讳。
    金明池冷冷道:“你的花言巧语只好扁显别人吧了,下来,让我瞧一瞧那斯便知真假。”
    齐茵微笑道:“贾便怎样?假又怎样?你要瞧瞧也行,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金明池道:“我准我杀死他是不是?可以,我查看之际决不动他,但过后封不在此限。”
    齐茵道:“那个自然,我岂能限你一世都不准功他?不过眼下我沮是不能放心,你定要查看而又不想伤和气的话,那就里我用长剑顶住你胁下要穴,那时你爱看多久都行,这法子可使得?”
    金明池退疑了一下,才道:“好!都依你。”一砝下马,走列车厢旁迸。
    齐茵帮出长剑,还落地上,金明池韦起左手,讧她用长剑顶住胁下,然后探头人去。
    薛接端坐不功,两人四目相投,都流雷出敌乱,金明池冷冷道:“你当知我是什皮人,难道真信齐茵能庇讧你戏?”
    薜反也冷冷道:“谁说我要托庇于她?”
    金明池仰天哂道:“好大的口丸,你若不托庇于她,三日之内包管身首异处,你信不信?”
    薛反玷玷头,道:“我相信。”
    金明池反而一怔,道:“你佰就行啦!现在仔细听我的吩咐。”
    薜陵长笑一声,道:“你别白以为很了不起,我倡你二一日之内可以取我性命,那是因为我内伤未痒之故,若是我未曾受幻,哼口鹿死谁手满未可料。”
    金明池怒桓反笑,转头向齐茵道:“这的话你不免看人狂妄无稽皮?”
    齐茵摇头道:“一点也不狂妄无稽,你敢不敢等他内臼痊痒方向他功手?”她心想若是等到薛陵恢复如常,那时两人联手出击,定可税精击败金明池。
    金明池道:“我几时把他放在眼内?”说时,囊关车门,一连退了七步,剑尖仍然抵住胁下要害。要知这金明池武功得白当世三大异人之一的孤云山民徐斯转授,一身所学深不可测,注身丸功自成一家,若是一般莴手,枞是强如齐南山之流,他仍敢试行脱,可是对方乃是齐茵,深悉他师门武功之妙,若是容她长剑一吐,非死不可。
    当下不敢强挣,停步道:“你想趁此糠会取我性命是不是?”
    齐茵面色阴唷不定,应道:“不错,但我还须考虑一下,你最好别睡举妄功,追我立下言手。”
    齐茵如此说法,显然还有转口余地,金明池便厅立不动,心中又闯又恨,他自从出道以来,一向只有盛气凌人,天下无人能抗。但劫先后被两个女子吃鹰,一个是丽湖秘屋派的纪香琼,挨过她两只柔金锋刺体之苦,而此后便不知她的去向,想报仇也无从报起。另一个女子就是面前这个齐茵了,他蛙是自信武功可以尸得她,但由于师门渊源和个人爱上了她等等原因,似乎很囊有向她下言手的糠奋。
    但见闯茵戊肩忖想,美:的面上不时闪过杀糠,金明池面临生死关头之际,也不由冷汗直冒。
    闯茵心想洹鹰头武功高强不过,人又阴戏恶言,若是一剑杀死,可以免去无穷后患,此手声是,惹出徐斯,但只要做得尼密,徐斯焉能知信年.然而仁念又忖道:“他虽是心术险恶,但对我封很有信乱,为人也没有什皮过钴大恶,岂能为了一己之私,续意杀害?”
    逭两杠想法反扰掠遇心头,赏是理以委决,地想的时闯已经很久,薛陵突然朗声道:
    “闯闯不可加害于他。”
    金明池怒火直冲,不:一切的丽关,顺努拍出一掌,阻挡齐券跟随他的身形。当他一之砝,闯茵便披追作垃后决定,她但须一剑送出,定能取他性命,也不会被他掌力所伤。但她逭一剑终于没有剌出,任得他国关丈许,这一来不啻解琐开伍,枞虎转龙,今后只怕茁囊有逭等糠,了。
    金明池枞声笑道:“齐茵,你如此的厅薛咬的话戏?你们有何关系?”
    齐茵怒道:“我偏不告诉你,现在给我滚,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金明池冷冷的道:“以你等身份,用的居然是一柄凡闯之剑,人是不衬,那小子毫不诚货,该当设法送一口上隹赏剑给你才对。”
    齐茵道:“我的事用不看你管。”
    说时,提剑迫去,但追到五尺之内,突然回身奔到车门,把长剑交给薛陵,道:“你拿看防备万一,我可旦怕被他损毁此剑呢!”
    她如此爱惜此剑,更见她心中之情,薛陵感满地望住她,枉道:“不必跟他动手,能省玷鹰烦最好。”
    齐茵摇摇道:“这没有逭去容易打发,看来非拼一扬不可。”
    薜凌退待说话,疳茵邑转身囊开,顺手已带了一条黑色的细技,当作兵器。
    她追到五尺左右,才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坐管闲事?”
    金明池见她对薛陵如此细心多情,早已满起满腔杀糠,决心已下,微笑道:“不行,非管闯事不可!”他已违某全身功力,但等齐茵一助手,他就毫不容情的出手反击,非把这三人一块儿杀死不可。
    齐茵声他如此回答,柳眉一且,手中黑色细忽一声抽扫过去,果接看玉臂一仲,掌中那支三尺长的棋柄俟长剑一般疾刺对方。
    金明池心知她手中这条细接厉害无比,宝刀宝剑也不能损伤,名为“乌风披”,若是被鞭丝扫中,不啻刀剑加身,而她以技柄当作长剑剌出,也具有同等威力。
    他摺扇一拍,匕把接丝封住,右手金笛蓦地点去,正好点中柄梢。
    两人电光石火般互发内力拚了一招,只方各各震退一步,这时金明池才晓得齐茵造诣甚深,比他意料之中莴出甚多,心头一凛,施展出全身绝艺,扇笛齐施,暴夙滕雨般政去。
    齐茵也舞出一片糠影,见招拆招,娄时间,两人匕斗了二十余招之多。
    那金明池朐中所学甚博,但见他扇笛齐禾,奇招迭出,再猛攻了二十余招,在这廿招当中蛙换了四五种步法之多,有的甚是古怪,有的都如行云流水,极是流厅美观。
    齐茵把这前后一共四十余招接下来之后,芭径遇险数次之多,她自知这是因为震于对方威名,同时又亲眼见过他在齐家庄露了几手,确赏冠绝一时,所以有怯敌之心。
    幸而地倒底是出自当世奇人门下,白有不传心法,但见她突然间像禾鸟一般升起寻丈,然后快得出人意表的落在一没。金明池跟得那么快,也来不及趁她身形下落之际出手攻击。
    她乃是侧身向看对方,么丝呼一声迎面抽去,招数使得十分顺手。
    这一显竟把武功绝强的金明池追得退了半步,但听那岛风倾连连嘶尝,刹时间,已把对方迫退七八步之多。
    身在局中的金明池但免对方的势无法破解,唯有后退半步才能避过,可是只有三匹扰的话还不打果,目下卸不但运退了七八步,甚且瞧来退有得退的,岂不是退早要被她逼落田中弄得一身泥污?
    他囊想逞强蹈险施展煞手反击,但对方一技接一接的抽扫过来,完全无隙可乘,顿时急得出了一身热汗。
    薛技乃是旁视者清,见她一则技努绵密凌厉,无信可击。二则侧身发招,姿式奇特。当下恍然大悟,想道:“师父曾经说过那邵老前玷不但内功别具威力,最鹰害的是她深知那徐前玷和师父两人的武功路戏,是以天下问大概只有地扮得过他们两人,逭一路武功若是对付我的且王堂的话,威力有限,决计不能追得我连连后退,可是这刻对付起金明池,封好忡苍看克制住他,人一共后退十七步之时,金明池就非切即死了。”
    他逭一猜竟是旦准,逭“破奇十七技”正是再门对付徐斯而创的,每一么都经过千恩百虑化声为伍,以“”破徐斯的“奇巧”,所以称为“破奇十七技”。
    金明池已退了十二步,迸有五招便须得夫命当场,而他还不知道白己已步步踏入死亡的陷阱中,只要到了第十七招,定必落败身亡。
    齐茵自家也不晓得这破奇十七招竟具如此奇奥戏力,她当初学完这一路技法之时,邵玉华曾对地言道;这路奴法等闲的对手都不管甲,但你或老在有一日碰上比你鹰害的戏手时,你可藉这一路项法挽同危局。
    她那知邵玉华当年的患思是预防她万一碰上了徐斯,而徐斯因变成恨,拿地出妃的话,这一路接法定必可以一口知把徐斯追退十步以上。徐斯虽然终可脱身,而且又可以施展煞手取她性命,但他见她居然有这么一路武功克制得住他,定会改囊主意:暂时留她一命,等到创出一路反破她这十七路技法的功夫,才拿闯茵试招,逭样的话,齐茵起码奋时可保无良。
    想不到齐茵砬上的敌手封是徐斯的徒弟,那金明池功力自是不如徐斯速甚,那能脱身?
    一眨眼间齐茵连攻了三故,此时只剩下两技就可立取金明池性命。
    她毫无罢手之意,反而有杀他的决心,薛陵也决不开口砧破或阻止,他知道这个金明池为人非忠非奸,十分可怕,而唯有齐茵杀死他才不致惹起武林浩劫,换了别的人杀死金明池的话,徐斯焉能干休?而他若是囊开仙人浦居处的话,天下武林准有一扬大乱和灾劫。
    齐茵第十六么忽的扫去,金明池无法不退,脚步一动,突然踏空,噗通一声坐在水田中,泥水飞棋。闯茵第十七技已经出手,封被他如此平凡无奇的一下倒坐式子,无意中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原来她的技法名为“破奇”,神就是说须得封方便出奇奥身法招戏才生出威力。
    话虽如此,卸不是说对方随便便出一招不奇奥的身法就可以破解闯茵的拉法,必须在第十七招取命之时,这么平平淡淡的向后一闯,即可躲过大囊,加在其余的十六招之内,便须得功力绝世之士才能拔出圈外,再不就是武功路戏不实被克的对手也可以破解。
    总而言之,金明池碰上齐茵这一路技法,那就等于鱼已入网,鸟芭入笼,殊不料他一脚踏在田里,阴差阳错的碰上恰是第十七招,才能逃封一扬杀身之祸。
    金明池一跃而起,带看一片水花落在两女远的田塍上,他狠狠的一跺脚,便疾奔而去。
    齐茵知道追不上他,只好回到马车迸,憾然道:“这逃掉啦,将来不晓得会掀起多少波浪。”
    薜陵道:“恭喜你击败了天下第一高手,这人武功之高,智计之多,当真无人能制。”
    齐茵道:“我可不希罕江湖上的虚奋,我们快走吧,趁这走开,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赶一程。薛陵晓得机会已到,若要分手,唯有这刻,但他此生唯独声信逭个女子,心中又甚是不舍,顿时体验到回肠荡气的滋味。
    他难过得长叹一声,真心真意地说道:“唉,我真舍不得与你分囊。”
    齐茵一上车,闯道:“你说什么?”
    他覆述了一遍,齐茵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她瞪大美丽的眼睛,又道:“为什么我们要分理?”
    薛陵道:“我们当念之务便是找寻齐老伯,但是那两个地方相距戏千里之遥,我相信我们还未到达任何一处之时,江湖上芭仃遍了你我的消息,这自然是金明池恶意散布的,无疑迸有许多中信你我名言的谣言。”
    齐茵怒道:“我不怕他任何谣言。”
    薛陵道:“我的名仁不太好,他的话言定能使天下相信,倘若传入齐老伯耳中,他老人家在未明且相之前,非妃佰牛死不可。”
    齐茵道:“怕什么?反正退早都会解祥得沽楚。”
    薛凌道:“但金明池这一宣扬之后,人人皆知你出现于江湖,此时那一干争夺金祥口之锐的高手退不群起跟踪你去?试问那时候你迸找不我齐老伯?这些高手们枞然都打不过你,但你不是金明池那一显的人可以随便大加杀兽,而这些高手们暗中窥伺,地有一天会有可乘之糠危及齐老伯。”
    他这一分析,责是合情合理,齐茵眉头大皱,不知如何是好?
    薛陵道:“我已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咱们三个人分作三略,你乘车步行,最好乔扮男装,疾赴襄阳。我另取一路直奔济南。齐义大叔驾车返同杭州甚至南下。他尽旦设法掩蔽行踪,希望分散江湖群雄的汪意力,我们则希望在谣言传播到天下各地以前找到齐老伯。”
    齐茵沉吟忖想了许多,才道:“我们分手以后如何再见面法?”
    薜陵道:“开封府在两地之间,应是会合传返消息的最佳地点,我们现在便可约定如何研络法,总之,从现在起算,到第一百天我们在开封府的龙亭见面,如若因故不能露面,就在龙亭左方第一棵树的根下以瓦片刻字传返讯息。”
    齐茵笑道:“你真行,这等法子我万万无法在片刻间就想得出来?噫~你不是早就想好的吧?”
    薛陵苦笑看摇头,心想我虽是早就决定跟你分开,免得将来无法自拔而深陷信间之内,可是还没有工夫想到这等联络之法。
    马车放快速度向金陵驶去,他们必须过了金陵才是分手之处,刚达金陵之时,芭是万家灯火之时了。
    车厢内的青年男女默然静坐,清脆的蹄声敲击在他们心坎上,每一善都表示时间流逝以及空间缩短,他们越发接近分囊的时间。
    齐茵忽然幽幽叹一口丸,道:“我知道是自寻烦恼,没由来的老是记看你,假如我没有碰见你,或是我不带你去见师父,我们便只怯是天上的浮云,水中的浮萍一般,各自亳不相干,那样子也许更好些。”薛陵讶道:“你为何这糠说?”
    齐茵苦笑道:“你不必肪我,你明明想囊关我,不注我有被奋接近你,免得我将来更囊不开你,对不对?”
    薛凌没法开口,只好苦笑一下。齐茵又道:“我也恨自己不能矜持,显得有玷下不是皮?那有一佰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老是痴红看男人的?唉日但显我能忘记你。”
    薛陵转眼望向车外,但见灯火满街,甚是熙扰热闹,然而他都感到有如置身于荒凉的沙漠之中,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发仁自己很难逃得出这片人间沙漠,他在心中连连长叹,想道:
    我这一生何其惨淮?父母、争业、爱情都戊我而去,我自家也不知道活下去为的是什么?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深沉的悲哀,不由得乒子一酸,热泪盈眸,然而他又不憨让齐茵瞧见,只好一味向窗外瞧去。
    齐茵搂住他的臂肪,薛陵感免出她柔软的胸脯,但最动人的混是她的一片柔情。他记得自己最潦倒可怜之时,全靠她的支持,改变了命运,因此他忽然怀疑自己现下这样做究竟对是不对?是否会恩将仇报,抑或是真的对她好?
    只听齐茵哀怨地道:“阿陵,你本是世家千弟,文武全才,我们分手在即,我要你念一首诗或词给我听听,聊当赠别之言。”
    薛陵心知她是很含着地要自己表示对她的心意,不禁大感为难,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念道:“相见时难别不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意到死丝力尽,蜞炬成灰泪始干。”他念到此处,但兑么绵俳恻,回肠荡气之极。
    他自知此去决意远走高飞,不再与齐茵相见,然而又晓得自己决计不能忘情于她,此生此世,唯剩相思而己。正如吐丝的春蚕,至死力能罢休。
    这刻蓦地记起未人有两句赠别诗云:“追攀更见相逢晚,谈笑难忘欲别前。”他黯然想道:我和她真是相逢恨晚,无由成就好事,由昨日开始至今,我们虽在谈笑,但几曾忘得了离别?
    这正是“空花根蒂难寻摘,梦境焖尘贵扫除”。终是一场空幻,白费了工夫,人世十几多悲欢离合,但不管是多么的动人,都终必随风而逝,了无痕迹。话虽如此,但局中之人谁能超然自拔?
    马车忽然停下来,薛陵定神一望,原来马车己驶出北门,若是依照预定计划,他们应该辁昏幕之时在此处悄然下车,各自上路。
    齐茵还偎贴看薛陵,娇躯微微的颤动,使得薛陵不忍出声骛动,事实上他自家正满眶热泪,也不能让她瞧见,两人默默偎坐,外面的齐义悄无声息,没右出声催促,这个精练的老家人虽是不会眼看,匕晓得他们之间的情伤魂,心中大为感动,因此这刻若是他们改变了上意不两分走而行,他也不会反对。
    晚风中传来一阵歌声,静寂中听得分明,那歌词是:“枫鹤岚,阳台忱水湄,风清月冷好花时,惆怅阻佳期,别梦游蝴蝶,离歌怨竹枝,悠悠往事不胜悲,春恨入双肩。”歌声略略一顿,便又再起,唱的是:“芍药虚投赠,丁香漫结怨,风栖嘱去两悠悠,新恨怯逢秋,山色嫣心,江声入梦流,何时弦管簇归舟,关悼泊沙头。”
    马车内外二个人都被这如想如慕,如泣如欣的歌声感动,痴痴地侧耳而听,膈了片刻,齐茵才道:“这两首词想必是未人之作了,你可知道是谁作的?”
    薜陵道:“好像不是未词而是元代赵松雪所作,调寄巫山一段情。”他的声音有点涩哑,齐茵已发免了。
    晚风中歌声又起,但已渐去远,听不真切,齐茵道:“阿陵,咱们且到江边走走。”
    两人丽下马车,背上各声包袱,齐茵已换过男装,携手向前走去,不一会已到了江没,但见江上灯光无数,樯桧之声不绝于耳。
    歌声忽又真切,他们凝神聆听,只听那歌词是:“江水漾西风,江花脱晚舡,离情被横笛,吹过吼山东。”唱得凄惋一屏芯,极是功人。
    齐茵真想大哭+场,但心知若是放便一恸,可能误了大事,当下强白忍耐,推一堆薛陵,道:“那迭渡船快要囊岸,你快快去吧:一路上千万珍重,以期后会。”
    薜陵不由自主的向前奔去了奔出七八步,突然停住,还末回头,只听齐茵笑道:“快走啊,再迟就赶不上那般渡船了。”她虽是笑看催他,但大有凄凉之意。
    渡船传来吆喝之声,薜陵不暇多想,放步奔去,时已奔上了渡船,回头望夫,只见一条人影站在垂柳旁迸,夜色中虽是瞧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显得特别孤独凄凉。
    江水呜咽,垂柳飘拂,晚风中还约听到那一缕幽怨的歌声。薛陵身子一酸,热泪盈眸,默默想道:“永别了,阿茵,我们今生今世,恐怕再难重逢了!”
    岸上垂柳边的人影已瞧不见,但他仍然痴痴怅望。耳际还萦妲耆她的叮嘱,于是,他忍不住低声悲唱道:“千尺流水,百里长江,烟波一片茫茫,碓情别意,随波流去,不知流到何方?”
    不但是难情别意不知随波流到何方,连他自己也像是浮云瓢萍一般,在茫茫人海不由白主飘流,三日之后,已踏入徐州地面,他每日总是在午间打尖后休息,直到傍晚时分寸赶路,一直赶到翌日中午,路上只以干粮充,每日只是中午时分吃上一顿。卜以他这等内功精深之士,如此走法也不算得十分苦,可是他心事重重,压得他消瘦憔悴46得多。
    这刻正是午牌时分,他踏入城中,茫然四显一眼,拍拍身上灰尘,长叹一声,举步向市街走去。
    旁迸的一辆大车内有一对光芒闪闪的眼睛凝视看他,这辆大车本要由城,因为入城的人马车辆拥挤不堪,所以暂时停在一旁等候。
    车中续出一个青衣少年,长得十分俊俏,他向车把武打个招呼,便举步向薛陵的背影追去。
    不久他们先后走入一间饭馆,薜陵一上来先饮了五斤高梁,接看三斤牛肉,五六个大馒头,还有两大碗面都送落肚中。
    他外表长得斯文俊秀,但食丘如此的鹰人,连堂佗也不住的翻眼睛瞧他那青衣少年只吃了一点点东西,便会账随他出门而去,他那对特别锐利的目光几乎片刻不曾离开薛陵。
    薜陵在一家客店中开了房间,还未洗盥,忽又带看醺醺酒意去店外,那青衣少年讶然忖道:“他明明已到了休息时间,为何还要出去:”当下也出门远远跟看他。
    但见他脚步歪斜地一溜烟直奔东门,出得城东,便不住的左右张望,最后,他在一条荒陌上停步,四下只有蔓草陈树,甚是荒凉凄清。
    他忽然在树荫下人声悲哭,间中发出长啸,一听而知正把满腹悲怆尽情发。
    那青衣少年初时流雷出锗俜难言的神色,眼看这末一个大男人如此的放声悲哭,景象赏在凄惨,不由得也感动得身子炉酸,心头泛起阵阵说不出的怜横和囊过。
    薛陵哭了一阵,酒意略退,悲怀也稍减,举目四望,但见周圉退有些残转碎瓦,颓垣败壁,零落杂陈在茛草青焖之间,心想昔年的壮丽宅第,高楼胜景,如今已空余陈迹,徒供后人欷凭吊。
    他怅望了一阵,自个儿孢膝靠树而坐,低低吟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长长………”
    树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吟声,道:“何处无风燕子楼,断碑落日古城头,画眉人远系华歇,无启远山生暮愁………”吟声怨切悲惋,甚是动人。
    薜陵侧耳听罢:全想此诗乃是元代萨天所作,那树后吟诗的不知是件灰厅客雅士,到此地凭吊古迹,长吟遣扰。
    他已经是心死如灰,所以懒得起身过去瞧看,树后又转来那清脆的吟声,只听他吟道:
    “天涯倦龙,山中归路,望断故围人眼,燕子棋空,佳人何在?空锁棋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免,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南楼夜景,为余浩叹………”
    这一段东坡词看实切合他的心境,不由得一阵心酸肠蜥,默然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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