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浮图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
    齐茵跟随那两名黑衣大汉走出这一座四方屋子,折回头穿过园子,又经过十余重屋宇院落,到达最初入庄时那座俗气的大厅内。
    三绝老人跟在最后面,仍然由那八名抱刀大汉在前面护卫。纪香琼看了这等阵仗,便知这三绝老人本身武功一定很有限,远比不上夏侯空,同时也就恍然大悟他为何这么轻易放过齐茵,敢情他根本不晓得她的厉害。这些都是反败为胜的要紧因素,当下默默筹思计策。
    夏侯空脚步一停,道:“姑娘可以从这处望见外面的庄门,只要眼见齐姑娘出庄,便算没有失约。”
    齐茵打头遥望看三绝老人,道:“老头子你小心一点,我迟早有法子收拾你。”
    三绝老人仰天冷笑,竟不屑作应。齐茵心念一转,道:“你这糟老头子敢情瞧不起我?
    嘿|嘿|我也不服气你那个什么天堑阵法,你敢不敢命他们到外面院落中试一试?”
    纪香琼心中大喜,忖道:“齐姊姊总算做对了:“三绝老人道:“这事何难之有?”一挥手发出号令,顿时从侧门涌出另外八名劲装大汉,他向他们吩咐一声,这八名大汉便迅快出厅,在院落中摆开阵势。
    纪香琼趁此时机,向夏侯空悄悄道:“你真忍心把我扣在此处不成?”
    夏侯空不禁一征,双眼望在厅外,口中低低说道:“你最好别向我使用手段。”
    纪香玟轻叹一声,又道:“像你这等文武兼通的绝世之才,若然埋没在这等隐僻之地,岂不可惜?”
    夏侯空眼中露出凶光,道:“你以为我不会下毒手震死你么?”
    纪香琼道:“我那一点得罪你?使你如此气恼?”
    其实她心中雪亮,知道这是因为夏侯空从她的话中,已听出她迫他反叛的心机手段,但她更深知对付这夏侯空之道,须得装出还未曾察破他的心事的样子,不过此法得看什么样的人施展方始有效,那就是必须他心中瞧得起之人使用,方能使他入彀,说穿了只是“虚荣”
    二字作祟。此时厅外院落中的齐茵已取出她的黑色丝鞭,此鞭名为乌风鞭,宝刀宝剑不能伤毁。但她心念一转,道:“你们等一等,这鞭子对付别人尚可,对付你们却不行。”说罢,大步走到厅门。
    夏侯空和纪香琼都在厅门外的台阶上,只有三绝老人躲在门内,由八名大汉分守在门口。此所以纪香琼能够跟夏侯空低语。
    齐茵修炼过“远听”之术;所以把他们的对答都听在耳中,她可真怕夏侯空发动震死纪香琼,才故意藉词走近他们。
    她道:“妹子把你的长剑借我一用。”说时,伸出左手等接。
    夏侯空刚一伸手,要替她取下背上之剑,齐茵眉头一皱,厌恶地道:“谁要你动那剑?”
    夏侯空不觉一楞,纪香琼便自家取下长剑,连鞘递给她,这时耳中听到齐茵传声道:
    “暂时别放手,等到没有危险时方可收回手掌。”
    纪香琼的长剑刚刚被齐茵碰到,顿时感到一股清冷之气传到手上,紧接着透入经脉,很快就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充塞在她五腑六脏。
    她这才晓得齐茵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路数奇奥莫测,居然能把她的内力传到自己体内,护住内脏要害,这一来最多这只被夏侯空擎住的左臂折断,决计不会丧命。
    齐茵施展出天下罕有人知的“广寒雪魄功”上乘心法,暗暗护住纪香琼,顿时大为放心,冷冷道:“夏侯空,这刻若是全凭武功的话,你定难在我剑下走满四招,你信不信?”
    她这话有根有据,并非胡吹牛,要知她师父广寒玉女邵玉华乃是天下三大高手之首,曾经创出“奔月四式”,这四式已是她一生武功心得精华之所聚,不论任何时间部位均能出手,但这起手第一式却大有讲究,若是容她走到最厉害的部位出手,那是谁也不能全身而退,不久以前,齐茵诛那青鲨侯周肯之时,就是用出这“奔月四式”,那时金明池曾暗中传声指点周青,连踏数次空门,使齐茵不能发挥全力而没有出手,但金明池当时只是存心戏弄于她,所以指点了几次之后就不做声,齐茵的脚步一踏上方位,顿时一招就杀死了周肯。
    这只是金明池与她师门渊源密切,才窥看得出端倪,早一步化解她的杀着。如是旁的高手甚至金明池身在居中,亦未必就能够化解。
    且说夏侯空听了她这等挑之言,如何不知她有意搭救纪香琼,但他却想不懂这纪香琼现下尚在他掌握之中,她怎能毫无忌惮?
    他微微一笑,道:“姑娘先过敝师兄的天堑阵法的滋味,再谈论武功如何?”
    齐茵目光落在纪香琼面上,问道:“姊姊怎么说?”她乃是间她要不要马上发动攻势抢救她?但这一来,当然要牺牲一条左臂了。
    纪香琼这刻对齐茵的武功大具信心,微笑道:“姊姊等一等,夏侯庄主可能听我的话,另我明师专攻武功之道,将来再向我们两人挑战。武功力面自然向姊姊挑战,而文事方面则找我再作较量。”
    夏侯空大为惊讶地寻味纪香琼的话,门内三绝老人冷峻地道:“师弟可先把那位纪姑娘带入来。”
    夏侯空不敢违拗,应了一声“是”,正要迈步,忽觉纪香琼身子重如山岳,竟拉她不动他原是内家高手,只不过比不上像齐茵这等盖世异人调教出来的弟子而已,故而不问而知这古怪是由于齐、纪二女一同擎着的长剑而生,心头一凛,忖道:“她的武功虽是高妙之极,但难道已达了”借物传力“的地步了?”
    心念一转,立刻暗暗发动出内劲向纪香琼脉穴攻去,劲力才透入她体中,便感到被一种阴柔而强韧无比的力道反震回来,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知道对方已占了先机,那纪香琼最多也不过损失一只手臂,可是若然如此,自己定必难逃一死。
    这时一则外敌已占了优势,二则内患已成,便是他摆设的九院皆被破去,须受处罚,在这等内外交迫的情势之下,夏侯空不能不向纪香琼的计谋屈服,当下松开手,潇酒地拾级走落院中,大声道:“小弟竟无能为力,遵师兄之令把纪姑娘带入去,只好向齐姑娘请教几手剑法。”他虽是被迫决意叛离师门,但说的话仍然留有余地,另一方面又藉机试探一下齐茵的剑术,是不是当真那么厉害。
    三绝老人大为忿怒,喝道:。好大胆的夏侯空,你敢是想作反了?“喝声中十余名黑衣劲装大漠从数处不同的门户中涌出来,集结在大废门口,又有数人堵住庄门,截断了逃路。
    夏侯空面色一变,冷冷道:“师兄此举,分明想逼小弟走上大逆不道之路,你可知道刚才小弟已运过内功,却无法侵入纪姑娘的经脉么?”
    三绝老人枭声而笑,道:“为兄还记得关于你的卷宗那学历栏之内,纪录看你炼过本门无上艺”败穴手法“,难道这艺也不管用么?”
    夏侯空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灰白,一望知他已被对方击中了要害,无法狡辩。
    齐茵心头一凛,同纪香琼低声道:“奇怪”他若是炼成了这一门恶毒功夫,这一次你能够不死,实在万分难以置信,这败穴手法乃是万孽法师唯一使家师佩服的武功,施展之时,明明是点中了寻常穴道,但却能在刹那间使敌人移经转穴,由普通穴道变成死穴,狂哭或狂笑而死,端的十分厉害,他若用这等手法,我就很难抗御得住了。“纪香琼低声答道:“我明白他为何不使用,第一,他已喜欢上我了。第二,这门功夫他还未炼到功候圆满之境。因此,他一来不忍杀死我,二来没有把握可以得手,若果施展之下不能立即取我性命,便变成两面皆不讨好之势,此所以他不走骑墙路线,宁可叛出师门。”
    齐茵笑道:“你真行,一下子就弄得明明白白。”
    她们对答之时,三绝老人业已部署就绪,发出攻击之令。
    院落中人数已多达十七八个,接到命令之后,除了八名分守在庄门那边之外,其余十名劲装大汉分作两组,一向夏侯空挥刀攻去,一向齐、纪二女杀到。
    他们人多势众,杀声震耳,刀光耀目。齐茵左手丝鞭一挥,卷住最先攻到的一把长刀,使个巧劲往横一带:那个大汉无法站得稳,猛向身侧同伴撞去,顿时打断了所有的攻势。
    齐茵趁机掣剑出鞘,交给纪香琼,道:“你用剑护身,我们先闯出去再说。”
    她见厅内尚有八名劲装大汉保护三绝老人,若是出厅参战,敌方声势太过浩大,不如从速闯出此地更妥。但纪香琼却摇头道:“姊姊使不动这剑了。”
    齐茵吃一惊,道:“能不能跑?”
    纪香玟摇摇头,道:“也跑不动啦!”
    齐茵心中叫一声“糟糕”,此时她已把长剑掉转头,出招御敌。就在这两句话工夫,她左鞭右剑,把五柄攻到的长剑一一格开。
    她本想背起纪香琼迅即冲虽此地,可是这么一来,夏侯空便独白陷入重围之中,其结果不问可知。正在考虑应该如何做才妥当,那边厢传来一声惨叫,原来夏侯空的蛇头鞭已扫中一名黑衣大汉,他鞭上那颗合金打制而成的蛇头设计甚是精巧,平时围扣在腰间之时,蛇信并不吐出,但解下来之后,蛇信吐出半寸左右,附有奇毒,只要划破一点表皮,就能取人性命。
    然而那些黑衣功装大漠凶悍无比,同伴的惨死,不但不能令他们感到心寒,反而更加凶猛地扑攻上去,人人争先,做成一股疯狂般的攻势。
    本来把守住大门那一边的八名大汉,这刻分出两个增援进攻夏侯空那一夥人马,这六人攻守之际,进退有度,配合的甚是神妙严密,一望而知这些劲装大汉们都炼过联手合击之术齐茵抵御敌人之时,纪香琼已道:“我歇息一下,就可以恢复气力,请妹妹替我防守一会。”
    她坐在墙根下,齐茵站在她前面,左鞭右剑,把所有的敌人都拒迫于六七尺以外。
    纪香琼早先施展过“金针刺穴”之术,效力未消,这刻仍有气力,但她故意做出这般情状,使三绝老人不再注意到她,全力先行对付夏侯空。
    而她趁三绝老人瞧不见自己之时,取出铜盒,以铜母珠向金明池传送讯息。
    这件事一下子就办妥了,她收起铜盒,迅快瞧一瞧四下形势,便向齐茵说道:“这些敌人们大概已经被药力控制,越战越勇,至死不退,姊姊不施展毒手也不行。”
    齐茵喔一声,道:“无怪他们个个都勇猛无匹全不畏死,原来其中有这等原故。”
    她左手丝鞭忽然卷住一个大汉的颈项,使个巧劲往横一带,这个大汉地侧撞而去,恰好挡住两把长刀攻到之路。
    但听他惨叫一声,身上已中了同伴两刀,其中一刀伤及要害,顿时毙命。
    齐茵玉腕一抖,这个大汉的身呼一声直飞出去,又把一名敌人撞翻。
    三绝老人厉啸连声,那六个把守住庄门的劲装大汉一齐分头向夏侯空和齐茵攻到。
    夏侯空的蛇头鞭指东打西,招式奇奥诡毒,就当敌人援兵赶到之前的刹那间,又和用鞭头毒舌弄死一人。
    齐茵因要保护纪香琼,所以放不开手脚,只能严密守御,不让敌人越过雷池,这时她的对手已多达七人,此上彼落,刀光如云,战况甚是剧烈。
    道:大厅内又涌出八名劲装大漠,分头投入战阵,这八人原是护卫于三绝老人身前,这刻居然全都出手。
    夏侯空陷身在十二名劲装大汉的重重包围之内,左右冲突之际,出人见艰困。他引吭叫“家师兄已亲往十三元大阵中调集人手,等到阵内援兵一至,我们就更难脱身啦!”
    齐茵应道:“庄主你有妙计没有?香琼妹子已不能走动了。”
    “可惜鄙人手下数十人全都被收禁起来,不然的话,倒也不怕他们人多。”他这一分心说话,连番遇险,迫得停口不说,潜心应敌。
    纪香琼自觉气力将竭,便又取出那一盒金针,拣了一根拈在手中,心想若然金明池不能及时赶到,她就只好再度施展这等凶险手法以刺激起仅余的精力,俾使突围脱身。
    纪香琼她已施展过一次“金针刺穴”之术,而一个人的精力到底很有限,这等大干天息的法自然是万不得已方可施展,由此可知她若是再度施展的话,定必十分危险。
    要知世间一切俱有一种自然秩序,如若违反这等秩序,便将遭遇到毁灭的厄运,即如人的身体亦有一种自然的秩序,一旦精力支出过多,脑神经收集到身体各处的情报之后,便发出“疲倦”的讯号,使身体休息。而人体内各种器官中,脑子是最需要睡眠休息的,如若极费脑力而又不睡眠的话,定必出现暂时性的昏沉迷乱的现象。
    因此纪香琼仗着金针剌穴的术,强行激起精力,乃是饮鸠止渴之法,岂可一再施展?
    不过这刻她已无法择选了,她把金针移到颈侧,找准了穴道。在她欲刺未刺之时,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使得她忘了使劲推针刺入穴道。
    她暗自忖道:“夏侯空叛出万恶门之后,势必跟看我,因为他很喜欢我。可是我却不喜欢他,只想跟着金明池,设法使他走上正途,是以我如果不离开金明池,那夏侯空跟在我们身边,他见我对金明池很好的话,定必激起妒火,这股妒火可以把大家都烧死,因为夏侯空他不是普通的武林人物,而是渊博多才之士,纵是武功高强如金明池或齐姊姊,都受不住他的暗算。这本是一个大大的难题,只因假如拒绝与他同行,任得他飘泊江湖的话,一则他会作出种种恶事。二则他很难逃得过万孽法师的毒手,所以跟他在一起既不行,与他分开也不行。”
    想到此处,她反而精神一振,因为她刚才触动的灵机,正是解决这个难题之法。
    庄门陡然间传来一垃巨响,两扇巨大而厚重的木门一齐向内倒下,落地之时,又发出震耳的响声。
    一条人影闪电也似的冲入来,正是那号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金明池,他双手已擎着扇笛,满面煞气,一冲入来,便向齐茵这边奔来。
    但他的去路恰被夏侯空这一帮激战之人阻住,当他掠到近处,那些黑衣大汉便分出两人挥刀猛劈,拦截他的去势。
    金明池嘿地冷笑一声,扇笛齐出,竟不差毫地分别击中敌人长刀,就在敌刀汤开之际,扇笛又同时击中他们的面门。
    那两名劲装大漠只惨叫半声,身形一齐飞开寻丈,坠地后再也不动。
    金明池一照面便击杀两敌,显露出当世无双的精湛武功,他那剽悍凌厉无坚不摧的气势,使得那一群黑衣大漠们个个惊心动魄。
    他欺忽落在围攻齐茵诸人背后,一出手就再击毙一人,齐茵得他的帮助,长剑一划,一个黑衣大漠仰朴数尺,胸口鲜血飞溅。
    齐茵道:“我须得保护香琼妹子,无法放手杀敌,那夏侯空庄主已是咱们这一边的人,你别出手金明池应一声,手中摺扇和金笛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霎时间又击倒两敌。自从他现身之后,敌方已死了六人之多,群情震动惶恐。夏侯空一则减了两个敌人,二则对方斗志已衰,乘机反击,蛇头鞭划破了一个大汉的手臂,那名大汉顿时跌倒毙命。金明池陡然跃入夏侯空被围的圈中,两人背对背应付四方八面的黑衣大漠,那些围攻齐茵的尚有八人之多,这刻分出五个投入那边的战场,因此夏、金两人这一边便被多达十四名黑衣大汉围困在当中,齐茵压力大减,抽空向纪香琼望夫,顿时大吃一惊。但见纪香琼面色苍白之极,两颗大眼睛毫无神气,若不是背后有墙壁挡着,谅她一定倒在地上。饶是如此,她也好像坐不住,要向两侧歪倒光景。齐茵这一惊非同小可,娇叱一盘,手中剑鞭发挥出十二成威力,艺尽出。但见她剑上招式与乌风鞭的路数全不相同,分别猛攻敌人。她竟施展出一心两用的奇功艺,那三名黑衣大汉自然抵挡不住,刹时间已有一人中剑,一人中鞭,都朴滚开老远,余下的一个黑衣大汉也被她长剑余势迫退了六七步之远。齐茵不暇追杀敌人,一转身抱起纪香琼,迅即向庄外奔去。这时夏、金他们的战况极为险恶激烈,那十四个黑衣大汉都须全力对付他们,没有一人能顾及齐茵离开之事,是以齐茵很快就出了庄外,一直奔到湖边。她转眼四瞧,并无敌人埋伏截击,当下在岸边停步,长剑归鞘,腾出一只玉掌,提聚玄功,内力贯注掌心,然后在她胸前和背后一共七处大穴,各印了一掌。此是广寒玉女邵玉华的传上乘心法,把自身的纳阴真元从这七处经穴输入对方体内,使对方经穴大畅,血气两旺,其灵效能使已死之人多活一个时辰,若是未曾断气的人,当然更具神效。纪香琼顿时睁开双眼,感激地望她一眼,随即闭口调元运息,齐茵此举耗去真元不少,也不敢谈话,立看不动,暗暗运起玄功。此时庄内的夏金,人,眼见两女已脱险境,精神大振,金明池朗笑一声,说道:
    “夏侯空,我今日要让你开一次眼界,好教你知道本人的声名,不是侥幸得来的。”
    夏侯空心知他发此狂言,定有极为出奇的艺绝技,当下应道:“鄙人拭目以观。”
    金明池道:“此举还须你的合作,你可尽展你所学的辛辣攻敌手法,便知分晓。”
    夏侯空大惑奇怪,心想你表演你的,为何牵扯到我的头上?但仍然依他的话,使出他最凌厉的攻敌手法,蛇头鞭舞出一片鞭影。
    他全然瞧不见背后的金明池在捣什么鬼,可是一宗奇事忽然发生,敢情他这刻的鞭招施得极是流畅无滞,威力有增无减。简直是爱怎样攻击就怎样攻击,敌方虽是多达十五人之众,却没有一柄长刀能够威胁到他。
    若然有人在旁边观战,定必感到更为惊讶,因为被困在十余柄精光四闪的长刀中的夏、金二人,不论是进是退,是横攻是直袭,都浑如一体,结合得紧密之极,宛如专门下苦功练成的联手招数一般。
    片刻之间,那十五名黑衣大汉阵脚大乱,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抽身出得战圈,不论是在那一个方位上的人,都被这金、夏二人的兵器威力所笼罩,脱逃不得。
    夏侯空的蛇头鞭呼呼连攻三招,连续划破了三名黑衣大汉的皮肉,这三人顿时倒毙。他杀得兴起,蛇头鞭施出更加凶毒的招数,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接续迅攻四面的敌人。鞭影过处,又击毙了两人。
    他的蛇头鞭乃是特制兵刃,末梢的蛇头口中有一根柄锋利尖锐的蛇舌,长仅一寸,淬有剧毒。是以对方只要被蛇头擦过,登时就气绝了账,连惨叫之声也发不出。
    金明池只是紧跟看他的身形进退,扇笛施出无数奇幻招数,把夏侯空左右和后面三方的敌人攻势完全接住,故此夏侯空如猛虎归山,杀得十分顺手。
    不多时院中只剩下四名黑衣大汉,到处都是骸,景象凄惨可怕。这四名黑衣大汉不是不怕,而是一直被他们的合击之术控制住,逃走不得。他们斗志全消,心寒胆落,便有两人突然跪下投降。
    按理说对方弃械跪下投降,便不该再施毒手,但夏侯空已杀出凶性,不管三七廿一,鞭势连施,这两人顿时了账。
    誊下的二名黑衣大汉,更加不是对手,晃眼间又被他们杀死。
    金明池由始到终都不曾杀死一人,可是那后来的十五名黑衣大汉,其实都是死在他高深莫测的武功之下。
    两人停歇下来,夏侯空这时已明白了金明池乃是仗看绝世武功的修养和眼力,霎时间就瞧透了他的路数,便创出一路身法招式与他配合,让他得以肆意杀敌,毫无掣肘之苦。
    这时造谓自然万分惊人,夏侯空乃是大行家,如何不知,正要开口,突然腰间一麻,敢情已被金明池点了穴道,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只转金明池冷冷的道:“咱们虽是曾经并肩血战,但你这人的本领乃是另外一套,我金明池不容易克制得住你,所以只好趁这机会早点除去后患。”
    夏侯空只是不能动弹,却能开口说话,当下道:“金兄此举令人佩服,换作鄙人是你,亦会这样做法。”
    金明池冷笑道:“这么说来,你竟是死而无憾了?”
    夏侯空道:“那也不然,鄙人只恨今日竟没有机会杀死家师兄三绝老人。”
    金明池讶道:“你人都死了,这等事何必还放在心上?”
    夏侯空道:“这不是为我本人着想,而是为了纪姑娘的安危设想,假如今日放过了那老狐狸,纪姑娘日后终必死在他手上,至于金兄及齐姑娘则须得提防大门中人报复。因为今日死在此地二十余人都是大门的得力手下。只不知我那老狐狸师兄何以去了这么久还不曾把双面人胡望搬出来?”
    金明池正在触想一件事,所以没有哼声。夏侯空又道:“那胡望的一支狼牙棒,虽是比不上金兄,但仍有一并之力。此人虽是家师叔袁怪叟的三大弟子之一,可是论起武功,他和华元只是次等脚色,所以金兄和齐姑娘亦须多加小心,莫以为大门没有能手。”
    金明池问道:“你知不知道反叛后该当何罪?”
    夏侯空淡淡一笑,道:“敝派处治叛徒之法,乃是夺去人身,打落畜生道中,教人在生前便嗜到轮回之苦。自然尚有许多毒刑,不过都及不上这种活罪。”
    金明池道:“我听说万孽法师能把人变成兽类,如据你这样说法,竟是不假了。”
    夏侯空想起了师父的厉害恶毒,突然泛起畏怖之色。他本已知道活不成了,却仍然禁不住惊怖起来,可见得万孽法师何等可怕。
    金明池一手挟起他,大步走出庄外。但见二女都在湖边,走到近前,纪香琼惊道:“他怎么啦?”
    齐茵接口道:“敢是受了内伤?”
    金明池道
    “不是,是被我制住穴道,因为我自知不容易对付他另一路的本领。”
    齐茵讶道:“你想杀死他?”
    金明池点点头,夏侯空厉声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纪香琼见金明池心地如此阴毒,暗中微微磋叹,心想自己要把此人导入正途可真不是容易之事。
    齐茵虽然不说话,但面上掩不住那种鄙夷之色。她自然是瞧不起金明池这种卑鄙恶毒的作风,更因而想念起侠心义胆的薛陵。
    金明池一手拍开夏侯空的穴道,道:“我改变主意啦:反正现下咱们已和万孽法师袁怪叟他们结下深仇,多你一人在世上,自然可以分薄他们的力量。”
    这个结局,大出夏侯空意料之外,不禁一楞。
    齐茵道:“这样才对,木来已经变成同仇敌忾的人,怎可以胡乱杀害呢?咱们走吧:夏侯兄有何打算?”
    夏侯空忽然泛起畏怖之色,身躯猛震一下,好不容易才遏抑住心中的恐惧,说道:“鄙人还须回庄一赵,一则瞧瞧三绝老人还在不在?若然能除去此人,还有一段安稳日子好过。
    二则叫人调教的数千弟子若是还有三五个未曾被害,便是极好的帮手。”
    齐茵秀眉一皱,道:“看来你很怕你师父万孽法师的报复是不是?假如除去三绝老人,他便暂时不知此事详情,而你才可以有此时间安排布置,对不对?”
    夏侯空点头道:“正是如此,但我那师兄一定跟胡望一同逃走了,那数千弟子也难望有一人活着。”
    金明池傲然一笑,道:“尽管你以为大门武学了得,但胡望虽藉十三元大阵的掩护,仍然死在我手中了。”
    三侯空现出大为震动之容,道:“如此说来,金兄实在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唉,鄙人费尽心血设下的十三元大阵不但阻不住金兄,连胡二哥也掩护不住,当真惭愧之至。”
    他跺跺脚便向庄内奔去,齐茵忙道:“明池兄快去帮他,免得他心神昏乱之际遭了毒手。”
    金明池点头道:“行,但我却晓得他定要杀死三绝老人之故,其实却是为了纪香琼,并非完全为他自己。”说罢,如飞赶去。
    纪香琼默然坐了一会,才道:“那三绝老人果然不可放过,如若能够除去此人,我们大家都安全得多了。”
    她的话声略一停顿,又道:“姊姊可知道金明池为何改变了主意不杀夏侯空么?”
    齐茵道:“他自己说过是想利用夏侯空分散万孽法师他们的注意和力量,难道不是么?”
    纪香琼道:“当然不是啦!他其实是因为晓得我喜欢他,而他却爱上了你,为了避开我的纠缠,又察知夏侯空喜欢我,便利用夏侯空对付我,免得碍他的事。”
    齐茵厅得头昏脑胀,道:“原来有这许多牵扯夹缠,可惜金明池不晓得我和薛陵的感情,否则他一定不肯放过你的。”
    纪香琼苦笑一下,道:“这等事人力很难改变,我失望倒不太要紧,因为我决计不会长寿,生命甚是有限,得与失不过是一场春梦。”
    齐茵大吃一惊,伸手拥住她,道:“你怎可这样想呢?唉!若是薛陵在此,一定举得出反驳你这话的道理,他现下只怕已到了济南,会见我爹爹了?”
    纪香琼屈指一算,道:“应该见到了。我只耽心一件事,那就是薛陵内伤未愈,武功大为减弱。因此他若是漏了行踪,被人跟蹑之下,从而找到义父,可就是大大不妥。”
    她随即把薛陵是她师父的亲侄之之事告知齐茵,让她晓得为何会出力帮助薛陵,也等于解释了为何会帮助齐南山对付朱公明,因为朱公明乃是薛陵的灭门仇人,即是她师父的仇人一样。
    纪香琼接着又道:“姊姊你必须小心应付金明池,帮助我使他步入正途,成为真正的大侠。如若一个弄不好,他妒恨之下,说不定会跟大门合作,那时节袁怪叟和朱公明等人如虎添翼,咱们便很难对抗他们了。”
    齐茵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只要薛陵恢复十成武功,我们的力量正复不小,亦不要畏惧什么人。”
    纪香琼道:“姊姊想必忘了金浮图之事了?由于这一件事,天下武林各家以及其他高手异人无不想对付义父,这股力量焉能忽视?”
    齐茵泛起愁色,道:“你说得是,我亲眼见过这一干志在金浮图的高手们的身手心计,都很厉害。假使薛陵负伤在身,那样恐怕反倒连累爹爹的安危了。”
    纪香琼低垃道:“我的计划是我们三个人浩浩荡荡的直扑大雪山金浮图,引起天下之人瞩目。然后我们在快到大雪山的某一个地方突然失踪。此举定可骗得天下逐鹿群雄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三五个月之久,有这一段时间。薛陵大概可以恢复他的武功,我们便当真在金浮图见面,义父说到时有要紧话告诉你,我对此虽是丝毫不知内情,但也推测得出关系重大,使得义父不惜用金浮图之钥作饵。反正到时有得你忙的啦!”
    齐茵也摸不破父亲这个闷葫芦,所以不再花费精神,只道:“我明白啦!我们要设法利用金浮图之事掩护爹爹和薛陵,等他们准备停妥,才当真在金浮图之前会合。”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本来以我们这股力量,已极是强大,不须畏惧任何家派。但是由于金明池和薛陵之间的矛盾,说不定到时发生内哄,自相残杀,那就予敌人以可乘之机了。现在姊姊趁金明池已走开的机会,告诉我为何突然虽开杭州?”
    齐茵道:“当日我独自抵达杭州李府,其时心中充满了痛苦,一则悬惦老父安危。二则深心中竟忘不了薛陵。又不知未来夫婿是何等样之人,所以其时的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纪香琼点点头,道:“任何人处身姊姊的境地,定必如此,原不足异。不过我只奇怪你如何至今尚是处子之身?难道你还没有成亲么?”
    我国向来重视贞操,故此有种种瞧出是否处子的术。纪香琼所学如此之博,懂得此法,不足为奇。
    齐茵领首道:“妹子好利的眼力,不错,我至今尚是处子之身,不但如此,甚至连婚礼也没有举行过。因此,我只是名义上由父母作主嫁给李家,其实连天地也未拜呢!”
    她很快就说出个中曲折,只厅她道:“当我抵达杭州李家之时,李家的二少爷李云从恰好出门游览山水去了。过了几日才返到家中。恰好我这天到书房去找李伯伯聊天,踏入院子,便听到李伯伯把我到了此地的话告诉李云从。李云从却忿然回答道:“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须得先瞧过她的品德,然后再查明她是不是清清白白的阁女才行。”李伯伯很严厉的责备他,并且力说我品貌双全等话,但他却不肯让步,还高声说什么:那有好人家的闺女,会千里迢迢的自行送上门的。“纪香琼道:“原来这段姻缘,却是被他自己的高傲自负所耽误了。”
    齐茵想了一下,道:“他果然是个傲骨的人,不过我被他暗下伤够了,焉能轻易放过他?当时我本想顿脚就走,但后来又回心转意,继续住下去,这一住竟拖到现在才离开。”
    纪香琼道:“姊姊也是自负之人,当然不肯就此跑开,定要让他瞧过你的品貌,等到他想娶你之时,你才离开他,让他晓得不可背后伤人。”
    齐茵道:“正是这样,唉!跟你说话真省去许多气力。我这样决定之后,日日与他在一起,表现得十分温柔知晓,闲时做些针线女红等,大约过了十多日,李伯伯便向我说及择言成亲的话。我却用种种手段拖延,不知不觉又拖了两个多月。”
    纪香琼跌足道:“糟透了,李云从如若是个聪明之人,便应察出你虽是念怒未消,但亦对他不讨厌,否则焉肯拖延到两个月之久?一定是他一时冲动,使好事破裂至无可收拾对不对?”
    齐茵道:“对极了,有一天他和我独自相对,他有意无意地取过我的长剑在手。”
    纪香琼道:“这柄长剑其实是薛陵之物么?”
    齐茵讶道:“你如何得知?他告诉你了?”
    她摇摇头,道:“一则你奉严亲之命出嫁,行李中决计不能带剑,除非是别人的你又舍不得抛弃,那末除了薛陵之物还有谁的?二则他取你的长剑这话乃是关键之言,可见得一定是他查出此剑非是你的兵及,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齐茵道:“一点也不错,他拿了那剑,向我开玩笑地说,希望我从此抛弃武功,所以打算毁折此剑。我顿时面色一变,伸手便夺回来,他原是练过武功颇为自负之士,被我一出手就夺过长剑,甚感颜面无光。当下向我索取那剑,并且说明假如我抢得去他手中之剑的话就从此死心塌地的服气了。可是想不到他气量如此之窄,被我连夺了三次之后,这一夜俩拿书出走,书中写明要投明师练武,力求上进,并且说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我当然不放在心上,不遇终因害怕爹爹责骂,加以李伯伯苦苦劝我住下,才耽搁到如今。”
    纪香琼总算是明白了内情,亦因而晓得齐菌之敢向薛陵用情,原来是她乃是自由之身。
    关于她叙述的后面一段,她也晓得李云从其实是从长剑刻着的字上,晓得了此剑非是她自己之物,所以借题发挥,表示说齐茵她若肯嫁给自己,忘去姓薛的人,便不夺去他手中之剑,如若她对姓薛的剑主不能忘情,当然不妨夺回该剑。可奈齐茵其实不合此意,三度夺剑,令他一则情冷心灰,二则武功上受挫,面目无光,终于出走。
    单从他留书之中一字不提薛姓剑主之妄,可见得仙对齐茵用情甚深,既不设她心中愧疚,又还她自由之身。
    纪香琼晓得如若指破其中隐奥,定能使她感到十分不安,于将来她的婚姻大有妨碍,所以绝口不提。
    齐茵又道:“刚才你说直赴大雪山,我却须得先往开封走一趟,因为我约定薛陵在第一百天时在开封龙亭见面。若有事不能等候,亦须留下讯息。”
    纪香琼道:“至于兜这个大园要多出二三千里的路途,但反正我们志在引起天下群雄注意,于原来计划没有什么妨碍。那么我们就决定先赴开封,但向金明池他们说是要去会晤义父就行啦!她们又谈了一些闲话,金明池和夏侯空连袂奔出来。纪香琼暗运玄功,突然间变得面无人色,手足冰冷。金明池远远已大声说道:“通通跑掉啦!那个老家伙精得要命,怎么还留在庄中挨宰呢!”
    夏侯空面上神情甚佳,似是全然不把三绝老人逃掉之事放在心上。原来他们入庄搜索之时,金明池向他表示自己喜欢齐茵,拜托他缠住纪香琼,最好分道而行。夏侯空一听金明池对纪香琼全无胃口,为之心花怒放。当即定下三条计策,总能达到分道扬镳的目的。
    此所以他情绪甚佳,轻松地奔到近前,忽见纪香琼如此情状,骇了一跳,急急问道“你怎么啦?”蹲下身子,拉起她一只手替她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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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金明池等了一会,见他光是眼露忧色而不开口,心知情况不妙。转眼望去,但见齐茵也忧形于色,顿时相信纪香琼不是装假,因为齐茵乃是率性天真之人,如若假装忧愁,定能一眼瞧穿。
    夏侯空取出一颗丹药让她服下,过了片刻,纪香琼满面泛起红潮,极是娇艳动人。同时她的精神也振作起来,笑着道谢过了,一跃而起。
    金明池按照预定的第一个计策,开口说道:“走吧!我们须得赶快截拿住三绝老人,暂时分作两路兜捕,齐茵姑娘我们脚程快些,可以多走点路,绕个大圈,再渡汉水到襄阳与他们会合。他们直接扑奔襄阳便行啦!”
    齐茵听了也同意道:“如此甚好,走!”
    四人分作两路,金、齐二人展开脚程,自东而北再折向西,这样绕个大圈,才迳穿樊城而到襄阳会合。
    行程虽长,但入黑之际,已可碰头会合。
    夏侯空和纪香琼一同直奔樊城,相距只不过十余里之遥,所以不久就抵达樊城了。
    一路上纪香琼都面泛红潮,久久不退,此是夏侯空灵丹的特性,不足为异。但夏侯空仍然不时泛起忧色。
    他们在樊城溜了一圈,查不到什么痕迹。当下雇船渡江,直赴襄阳。
    不久,他们已在一家酒栈之上对酌,静等太阳西坠后,金、齐二人赶到会合。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他们谈得甚是投机,纪香琼最后说道:“你此后须得与我们在一起,才不致被同门人加害,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才行。”
    夏侯空微笑道:“莫说三章,就是一百章,鄙人亦愿遵守。”
    纪香琼道:“第一章是,你从今以后不得杀人。”
    夏侯空道:“使得,第二章呢?”
    纪香琼道:“第二章是,你须利用你的学问济世救人,凡善即为,莫问大小。”
    他点点头,纪香琼又道:“第三章,你每日把孟子和墨子这两家学说细考其义,接着就须研考朱子理学,直到你认为其理甚真,不能不信服的地步,才可停止。”
    夏侯空微微一笑,道:“这末一章约法,厉害不过,竟要从根本推翻我的思想体系。好吧,我都依你。”
    纪香琼万万想不到,一个如此自负而又博学多才之人,一旦陷入情网之中,竟然这般驯顺。又由于她自知很难再把感情分给他,所以暗觉愧疚,怜悯地望住他,不知不觉对他无限同情。
    她真心地道:“你肯答应这三章约法,我当真愿意留你在一起。”
    夏侯空道:“谢谢你,可是我却不能陪你,实在遗憾之至。”
    这答案似是十分突兀,但其实已在纪香琼算中,所以她面上虽然装出惊讶的表情,其实一点也不惊讶,只觉得感动和愧疚。因为她乃是私用情感的陷阱使他这么做的。
    夏侯空解释道:“我这就到一处极隐□的地方去,久则五载,快则三载,便可以重履人世找你。”
    纪香琼故作不解,道:“你不怕你师父找到你么?”
    夏侯空道:“他老人家虽是智谋如海,无所不察。可是决计想不到我会为了你,而隐居于那等险峻不毛之地,我已决意为你炼一种灵药,可以挽救你的绝症,又能长驻芳颜,永不凋谢。这三五载之功,便是要采其中一种主药。”
    她啊了一声,道:“我觉得很好,你不必花费这等工夫心血。”其实她的绝症,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前文说过,她暗运玄功,使面色苍白,又禁制住自己经脉,让他切脉诊视。
    夏侯空摇摇头,又道:“你仗我早先那粒灵丹之力,三五年之内,只要不再耗费心神,绝无大碍。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几年很快即逝,若不及早转谋对策,将来便来不及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马上就先走一步,免得金兄罗嗦,我只敢要求你一件事。”
    纪香琼感动地道:“说罢,我一定替你做到。”
    夏侯空双眼射出热情的光芒,轻轻道:“我想请你每天晚上,为我祈祷平安。”
    纪香琼点点头,但眼中已涌现泪光。夏侯空站起身子,拢袖一揖,便潇□地走了。
    纪香琼呆住不动,过了一会,这才清醒过来,内愧地想道:“他若是知道他完全是被我玩弄于掌上,不知将会如何地恨我呢?”
    她独自在酒楼上痴坐了许久,天色已黑,满城灯火之际,金、齐二人才联袂而至。
    金明池首先就注意到夏侯空不在,问道:“夏侯兄呢?”
    纪香琼泛起凄凉的微笑道:“他走啦!”
    金明池大吃一惊,道:“什么?他上那儿去了?我们不是讲好一道追诛三绝老人的么?”
    纪香琼深深叹息一声,垂下眼皮,没有做声。那光景,极像是她因夏侯空之虽开,而感到别恨难遣一般。
    金明池斗然发现,这个爱着黄衣的美女完全换了一副面目一样,以往他对她毫不留意,脑中也极罕得想到她的心情。
    但现在却突然觉得她是个成熟而美貌的少女,她另有一种令男人动心的吸引力,而绝对不是一个未解风情的黄毛丫头。
    他呆呆地凝视着她,过了一阵,才道:“为什么你要让他走呢?”
    纪香琼道:“他说他必须赶紧下苦功潜修勤炼。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三绝老人既已逃出了庄,殊难缉获。倒不如趁他尚未禀报万孽法师之前,觅地遁修。”
    金明池道:“但你却因他离开而感到很痛苦。”
    纪香琼缓缓颔首道:“不错,我心中难过得很,却不知何故如此?”
    金明池皱一下眉头,却没有再说。他们吃喝过之后,便觅店投宿。一共要了两个房间,金明池自是独居其一,二女却共居其一。
    这可不是他们舍不得花钱,而是生恐有仇敌暗算,纪香琼眼下功夫减弱不少,所以有齐茵保护她,方始安全。
    二女同眠一榻,齐茵轻轻道:“金明池现在好像很注意到你,但愿他当真回心转意爱上你,这样我们都可以安心了。”
    纪香琼道:“他的心里我很明白,那是因为他一向都晓得我对他很有意思,可是现下突然好像变了心意,转而爱上夏侯空一般。这使骄傲的他感到受不了,从而对我从新估价。这正如大多数的人得到幸福之时,漠然视之。但一旦失去,才发现那幸福的价值。由于心理的影响,使人往往觉得所失去的幸福,比实际上的价值更大。”
    齐茵笑道:“我一辈子也想不出这等道理来。”
    纪香琼道:“姊姊你瞧着好了,我越是装出怀念夏侯空的样子,金明池就对我越好,你信不信?”
    齐茵道:“这样,他岂不是贱骨头么?”
    纪香琼道:“人就是这样轻贱,任何宝贵之物,如若很容易得到,他就会毫不顾惜。反之,越难到手,便越拚命追求。”
    齐茵放心地透口气,道:“好极了,我总算了却一宗心事啦!”
    纪香琼道:“姊姊还未到高枕无忧的时间,要知他对我热心几日之后,仍然会恢复以前的情形。”
    齐茵几乎跳起身,道:“那我真受不了,唉!我若不是顾虑到爹爹和阿陵的安危,我才懒得敷衍他呢!”
    她马上就发现这话说得不妥,连忙又道:“我可不是认为金明池才貌不行,他也是人中之龙,矫夭不群。可是我的心已给了阿陵,便很怕他对我有意思了。”
    她突然想出一计,道:“这样好了,我明天就托词离开你们。金明池见不到我,自然就不肯放过了你。”
    纪香琼苦笑一下,忖道:“我自命是才智杰出之人,一直以为任何难题到我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但这男女之情,却使我束手无策,必须齐姊姊退让才有希望。纵然如此,我和金明池能维持得多久,还是一个大问题呢!”想到此处,不由得长长叹一口气。
    这一夜,纪香琼几乎不能成眠,却又不知何时入寐。酣睡中突然被人推醒,睁眼一瞧,敢情已是日上三竿,房间中甚是光亮。
    金明池双眉紧皱,道:“齐茵呢?”
    纪香琼吃一惊,起来一瞧,但见室内已失去齐茵踪迹,但她的包袱尚在。
    她道:“她几时起床的,我怎不知道?”
    金明池道:“昨夜你们谈到什么时候,才睡觉的?”
    纪香琼闭目寻思一下,霎时间恢复了一向的聪明,心想:“齐姊姊一定是为了找不出堂皇正大的理由,才悄然而遁,留下包袱之意,只不过想多瞒金明池一会而已。等一等,假如我要悄然离开,将会用什么方法?对了,布置一些格斗过的痕迹,又点住我的睡穴。”
    当下故意还惺忪未醒地打个呵欠,说道:“我们大概谈到很晚,然后我忽然睡着了,我实在太疲倦啦!可是初时又因为想着夏侯空的下落而睡不着。”
    她一提起为夏侯空失眠,金明池顿时面色变好,柔声道:“你不是疲倦而睡着,而是齐茵点了你的睡穴。”
    纪香琼讶道:“点我的睡穴?”
    金明池道:“不错,因为她发现有敌人潜入窥伺,所以点了你的睡穴之后,等候敌人潜入此房,才出手伤敌。想是你的长剑放在就近的地方,故此她用剑击敌。而敌人也是当世高手,居然只伤不死,还逃跑了。”
    纪香琼道:“你怎会知道?”
    金明池道:“这门边遗下血迹,所以我推测出来。”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恨的是她不通知我一声,又至今尚未返回,令人忧虑。”
    纪香琼淡淡道:“齐姊姊的武功,不在你之下,你何必耽心?”
    金明池愠道:“什么?你这话真是外行得很,须知她武功虽是得自邵仙子真传,可是一则她心机不够多,二则功力火候俱不及我,是以若论起对付武林高手的话,她是还不及我。
    不过,邵仙子创有一路鞭法,专门克制家帅的武功路数,所以我才会小挫于她手底而已。”
    纪香琼不能不信,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仍然是武林第一高手了。”
    金明池道:“当然啦!你说她这一去竟不回来,是不是使人耽心?”
    纪香琼想了一阵,叹一口气,道:“若在往时,我可以想出一百条计策去找回齐姊姊,但现下却头昏脑胀,任什么都想不出来。”
    金明池眼中射出嫉妒的光芒,冷笑道:“你心中老是记着夏侯空,自然任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旋即发觉自己这等神态,有失风度,便又柔声道:“但你不必着急,我自会想出计较。”
    纪香琼道:“你快点出去查访一下吧,目下光天化日,谅那些恶人们不敢对我怎样。”
    这话全是“欲擒故纵”,其实正是提醒他不可抛下自己而出去查访。
    金明池果然中计,道:“不行,万孽法师和袁怪叟岂是一般的黑道人物可比?别说此地乃是客店,即使是总督衙门,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但这就难办了,他金明池虽然狡猾机警不过,对追踪暗访之道极为擅长,可是带着一个女孩子,许多地方便不能进去,而事实上,唯有娼楼赌馆等地方,才最易找到线索。这一来,真使他束手无策了。
    但不久他就想出一条妙计,匆匆写了两封信,派店伙送出。一顿饭工夫不到,四个襄阳城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齐齐来到客店,求见金明池。
    金明池请他们到房间落坐,介绍过纪香琼,便依计行事。
    那金明池和纪香琼同行之事,已传扬各地,无人不知,所以众人对她极为礼敬,暗忖这位美貌姑娘,无疑将来是金明池夫人。
    金明池先向众人打听齐茵的消息,这四位本地武林人都毫无所知。金明池便郑重地说道:“我是昨日才碰见齐茵姑娘,前此在齐家庄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她。又知道想查出齐南山下落,唯有从她身上追索才行,她也承认打算动身去找寻父亲。孰料她昨夜悄悄遁逃,我可不能连晚上也监视她的行动,所以直到今晨方始发觉。此地乃是诸位势力范围,想必可以派出多人,查问出她的行踪。”
    那四人都答应了,匆匆别去。
    纪香琼道:“原来你竟想到利用天下武林人物做耳目,人人皆知齐南山手中握有金浮图之钥,闻得此讯,自然群起追查了。但你替齐姊姊惹的祸事,未免太大了。”
    金明池面色一沉,道:“她原本说是到襄阳来找寻她父亲,但昨日到此,她却一字不提,我也不说话,因为她此举,分明好像害怕我也垂涎那金浮图之钥一般。哼!哼!我敢打赌,她父亲不会在此地。”
    纪香琼装出焦虑之容,道:“但即使如此,你又何苦替她惹下如此大祸害呢?”
    金明池转怒为笑,道:“你今日当真远不及往日聪明了,我此举无异是暗中保护她。试问有许多武林高手闻风云集,暗暗追蹑着她,大□门的袁怪叟想下手也当感到困难。至于将来那金浮图之钥一事,只须齐南山交出真的钥匙,何祸之有?”
    纪香琼可不能不同意这说法很对,而她更知道齐茵其实不是前赴济南寻父,而是到开封赴那薛陵百日之约,所以她放心得很。
    他们在客店中等了两天之久,便接到消息说,齐茵向北直上,行踪极是隐□,也走得不快。眼下闻风而去的,少说也有十位名震一时的高手。
    金明池立刻带了纪香琼动身追赶,十日之后,已追到开封地面。可是这时才接到消息说,齐茵敢情忽然在一日一夜之间,赶了五百余里,由许昌折向西行,经洛阳而直奔潼关的方向,好像要前赴西安。
    金明池在路上已选购了两匹长程健马,这刻闻得讯息,也不急忙赶去,他已查出追踪齐茵的人,计有沧浪一剑叶高、武当剑客沙问天、少林高手云峰禅师、黄旗帮左坛主七步开碑姚海、右坛主秦三义、香□子蔡金娥、恶州官阎弘、霹雳手梁奉等人,声势浩大异常。这些人若然联手的话,大□门纵是由袁怪叟亲自出马,也未必就能顺利劫走齐茵。
    他和纪香琼随后沿着大道向西而行,一路上探听到各种消息,晓得又有三四个罕得现身江湖的高手赶到了。
    数日后他们到达洛阳,正在街上找寻晚膳的地方,突然间两个壮汉在马前躬身行礼,其中之一,双手奉上一封柬帖。
    金明池取过一瞧,便递给纪香琼。原来这封柬帖乃是金刀大侠朱公明具名,邀他赴宴。
    详细说明应邀的人数,又说明若然蒙他允许莅临的话。便将亲自迎迓引路,写得十分客气。
    他颔首应承了,便有一人飞奔而去,余下的一人在马前领路。
    金明池道:“应邀的人,俱是当日在齐家庄现身争夺金浮图之钥的人,他们竟还留在洛阳,甚是使我迷惑,难道齐茵也在此地不成?”
    纪香琼摇头道:“不对,齐姊姊一定忽然又折换了方向,使他们白白奔驰一趟,所以他们被形势所迫,结聚在一起,而现在他们定必正派出无数眼线,查访齐姊姊确实去向。”
    金明池微微一笑,道:“走吧!到那儿瞧一瞧便晓得了。”
    两人策马驰去,转过一条街道,但见朱公明率了两名弟子迎上来。七八丈处一座府第前的台阶下,站着不少人,便是少林云峰大师他们。
    金明池傲然俯视着马前的朱公明,竟不下马。
    朱公明若无其事,抱拳道:“朱某人一听两位路过此地,极是欣慰,遂急急命贱□邀请。”
    纪香琼一言不发,那双大眼睛直向那边的人望去。
    朱公明身后的两个徒弟,都泛起怒色,这两人一个名叫祖绍,排行第二。一个名叫奚坚,排行第三。他们入门以来,眼见不论是天下那一路英雄高人,见了师父,总得十分谦恭有礼。
    而这两个年青男女,却如此冷傲,全然不把师父放在眼中一般,这股怒火,可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金明池冷冷道:“朱公明,你老实说一句,何以要请我?”
    祖绍首先忍不住,大喝道:“呔!住口,家帅的名讳,岂是你叫的么?”
    奚坚接口道:“这□当真是井底之蛙,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祖绍又紧接着喝道:“你下来,祖二爷今日要教训教训你这狂徒。”
    金明池神色不动,亦不开腔。纪香琼却尖声道:“好一对蠢货,且听你师父的训诲吧!”
    她这两句话好生厉害,若然朱公明生怕金明池杀死门下弟子,果真回头斥责他们,无疑承认不敢惹金明池。但如若不是如此,则祖、奚二人必有性命之危。
    朱公明落在这等尴尬为难的处境中,仍然神色如常,微微笑道:“纪姑娘不愧是隐湖□屋传人,只这两句话,即见锋芒了。”
    他稍一停顿,又道:“金兄既然没有出手之意,这一宗过节就此揭过,两位何妨驻马小饮几杯?”
    纪香琼冷笑一声,道:“俗语有道是姜是老的辣,果然不错。”
    她转眼望住金明池,又道:“反正你虽行侠义之争,但却不贪虚名,今日宁可被人误会横蛮无理,也得非出手惩戒这两个蠢货不可。”
    金明池道:“对,喂,你们那一个出言找死的?”他和纪香琼一搭一档,此唱彼和,一副完全不认为还有一个朱公明在场的样子。
    祖绍厉声道:“祖二爷在此。”
    金明池点点头,森冷的眼光从他头上望到脚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会,才道:“很好,我三招之内,就能把你打得四脚朝天。”说时,飘身下马,举步走上前去。
    朱公明可真不相信他三招之内,就把祖绍打得四脚朝天,所以也不拦阻,只道:“金兄即管教训他一次,好教他以后知所戒慎。”
    金、祖二人就在街心对峙而立,七八丈外那一群人,一瞧敢情有事发生,便齐齐奔过来。
    金明池朗声道:“朱大侠既是不相信兄弟识得这三招,那就借令高足试验一下。”
    这几句话,清清楚楚的送入众人耳中,顿时又一齐煞住脚步,凝目望看。
    纪香琼也提高了声音,道:“明池,你当真能在三招之内,迫他仰天跌倒四脚朝天么?”
    金明池道:“若然这一点点能耐都没有,朱大侠岂肯掷柬邀宴?又焉会亲自出迎?不过口说无凭,总得抖露出来才成。”
    朱公明眉头一皱,心想自己虽是老谋深算,从来只有算计人而未曾被别人算计过。但这对年青男女,却都是千伶百俐之人,竟使得自己陷于有口难辩之境。
    朱公明是第一回合落了下风,但他仍然平静如常,笑道:“两位好说了,快快让诸位高朋好友,开过眼界之后,好入席痛饮。”
    他这一着反击得厉害而又露骨,因为他已拿话扣住他们两人,动过手之后不能不入席,如若他们拂袖而去,定必使在场之人,全都大大不满,因而将来很容易鼓动大家,同心合力去对付金明池。
    假如金、纪二人入席饮酒的话,他便又大有矶会诱使金明池处处树敌,终于又演变成群起围攻他们的局面。
    金明池傲笑一声,喝道:“小心了!”双肩微晃,身形如行云流水般欺近敌人。
    祖绍见他左肩微沉,料他要出右脚,当即斜退半步,功聚五指,准备抓住敌人之脚。
    金明池果然嗖一声发脚迅攻,但起的是左脚而非右脚。
    这一来,祖绍的手势便差了数寸距离,迫不得已,拱腰缩退两尺,仍然五指直伸,向他右脚插落。
    他五指之势再发,已有劲力触及金明池的右脚,这五股指力,居然锐利如剑。
    金明池不知如何硬是煞住踢起之势,反倒下沉了尺许,向前疾蹬,这一来,变成改攻对方脚胫骨,也是脚未到劲力先及。
    祖绍万万料不到敌人煞得住踢起之势,而且能迅即变式改攻胫骨,仍然用的是这一脚,心中一凛,迫不得已向上一跃,顿时双脚离开三尺之高。
    金明池喝声“着”,一掌当头拍落。
    他掌势出处,发出极响亮的风声,任何人都可以从掌风声中,听出这一掌的威势,非同小可。
    祖绍自然更加感觉得出,当下唯一的破法是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的上乘气功,硬是迫使自己身形往下跌坠。
    众人瞧得清楚,但见那祖绍弓着腰有如一只大虾米一般向下急坠,而金明池的脚尚未收回,恰好是向他脚尖压落。
    不过人人都知道,金明池这刻决计无法从右脚上发劲使力,所以不要过于替祖绍着忙。
    说时迟,那时快,祖绍猛跌下去,忽然翻个身,“砰”一声背脊落地,果真是四脚朝天。
    算起来又恰好是三招之数,人人都看得呆了。但他们可不单是因为金明池武功绝世而发呆,却是因为这刻金明池一只脚,踏在那祖绍肚腹上,形势凶险非常。
    祖绍全然动弹不得,因为敌人的脚尖,传出一股劲道极为凌厉,他运聚功力抵拒这股力道远来不及,焉能动弹?设若他即使豁出性命,出手反击敌人,但劲道一分,首先就得被敌人踏死。
    金明池仰天长笑,尚未开口,纪香琼已大声道:“朱公明,你是当世知名的大侠,我们倒想知道你教出来的门徒,乃是何等样的人?”
    朱公明晓得这妮子又有刁钻古怪的主意,这刻只好缄默不言。
    金明池道:“对呀!咱们试他一试。”其实他全然不晓得怎生试法。
    纪香琼高声道:“奚坚,你若是肯上前向金明池叩头求饶,他便饶了你师兄一命。但如若你不愿意,还有一法,那就是由你上去跟金明池放对,至死方能罢手,你自家选一条路吧!”
    奚坚听清楚之后,顿时骇得出了一头热汗。要是不肯叩头求饶,师兄须送命,而另一条路,则是上前放对拚命,至死不休,这条路又断断行不通。但见他面上热汗滚滚流下,半晌还没有声音。
    这等难题,任谁也无法决定,霹雳手梁奉刚要开口,却又被纪香琼的话声所阻,只听她尖声说道:“这件事,是朱大侠门户名誉攸关的大事,外人不得出头调解,除非是有意代替奚坚与金明池放对拚命,才有资格讲话。”
    这番话又封住了别人调解之路,朱公明见她脑筋极快,心计高人一等。暗忖无怪由三绝老人、夏侯空以及胡望三人主持的一处基地,被他们破去,果然真有几手玩艺儿。
    他心中一点也不着急,只要能够保持他的声誉侠名,那怕牺牲了一百个徒弟,他也不心痛。此是万恶派及大□门的一贯作风,不足为奇。
    不过旁的人却替他感到万分难受,觉得像朱公明这等一代大侠,竟陷入这等困境之中,实在使人为他难堪。
    但此地虽是高手如云,却无一人胆敢挺身而出,与金明池放对拚命。这是因为他的武功,人人皆见,确实高出群雄一筹。
    静寂了好一会工夫,纪香琼仰天冷笑道:“奚坚,你倒想妥了没有?”
    奚坚那张本来还蛮英俊的面庞上,布满了汗水,双眼之中浮现红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在这种无法自拔的处境。以往二十余年的经历,全都是顺心遂意,受尽别人奉承的。
    因此他一向抱有极大的野心,总想轰轰烈烈的闯一番事业。正如任何一个走惯了顺风路的人一样,总会过份的估高了自己的能力,也从不想像得到恶运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的这一关,使他面对真正的现实了,他必须在“死亡”或“耻辱”两条路之中选取其一。
    他全然不敢考虑到,自己若是选择“死亡”的话,万一金明池因为当着天下群雄眼前,不好意思取他性命。
    这乃是唯一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然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希冀这万一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干的。
    又过了一会,气氛越发紧张和尴尬,一众高手都感到面上无光,只因直至这刻,还没有人敢挺身而出,说几句公道话。
    朱公明算来算去,都认为奚坚定必挺身挑战,这样的话,他的侠名更着了,虽是牺牲了一个门人,亦大是值得。所以众人之中,其实以他最是轻松得意。
    金明池等得不耐烦了,厉声道:“我数五下,你若然还默不作声,我就一脚踏死这□。”他环视全场一眼,接着便念出数目字,他念得很慢,可是这一来,益增紧张的气氛。
    转眼已报出“三”字,奚坚面色大变,无力垂下头颅。
    一声佛号打断了金明池的声音,众人转眼望去,却是少林寺高手云峰禅师。
    他合什当胸,踏前两步,大声道:“金大侠请稍等一下。”
    金明池目射凶光,流露出满腔杀机,厉声道:“好极了,大师有何指教?”
    任何人都能够一眼瞧出,金明池已是满腔杀机,因此谁若是上前架梁,谁就别想活命。
    云峰大师那么老练的江湖道,见了他双眼的凶光,也不由得一阵心悸,勇气全消,柔声道:“金大侠只限至五之数,未免太急促了。”
    金明池道:“好!我从头数起,数到第十之前,奚坚便须有个答覆。”他开始计数,但在场之人,无不深知再多数一百下,还是老样子,时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勇气”。
    金明池缓缓的报出数字,到了第十之时,奚坚突然咬牙跃到金明池面前。
    群雄都松了一口气,连朱公明也是如此。
    金明池却凶悍地瞪着他,等他说话。
    奚坚忽然像□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下头,道:“我认输啦!”
    说时,双膝跪倒,当真叩了一个头。
    朱公明以及群雄都楞住了,金明池仰天大笑道:“哈!哈!原来朱大侠的门下,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可见得世上许多事,都令人想不到的。”
    他收回右脚,回头向纪香琼问道:“咱们还要不要赴他之宴?”
    朱公明挥挥手,命奚坚和刚刚爬起身的祖绍走开,接口道:“纪姑娘出的这个主意,委实令人佩服,轻描淡写之间,就毁去一个年青人的前途。朱某甚盼有机会多与两位盘桓,瞧瞧纪姑娘可还有什么绝妙主意没有?”
    这人不愧是当世第一等老奸巨猾之士,几句话一说,顿时使群雄都感到纪香琼的主意,实在十分恶毒可憎。而另一方面,又不啻是暗中向纪香琼挑战,要与她斗斗智计。
    纪香琼岂甘示弱,笑道:“朱大侠好说了,假如你不怕眼见许多不可告人的事件发生,那么我就劝劝明池答应赴宴。”
    金明池道:“对!你尽管使用计谋,我们总要揭发一些蒙蔽了天下耳目的恶事出来。”
    朱公明随即邀众人返府入席,不久,这一群当世武林高手,都围坐入席。
    酒过三巡之后,朱公明说道:“朱某听说金兄和纪姑娘行色匆匆,暗想必是与齐南山儿的令媛有关,恰好我们许多人都想打听齐兄的下落,所以特意邀两位前来,免得你们徒劳跋涉。”
    梁奉洪声道:“朱兄的话一点不假,兄弟亦曾听他这么说的。”
    朱公明接口道:“现下我们已动用了所有武林认识的朋友,查探齐姑娘的行踪,金兄和纪姑娘如若相信得过,不妨在此处一起等候,迟早会接到报告。”
    金明池傲然一笑,道:“诸位找寻齐南山,不用说,也是为了金浮图之钥了,只不知诸位上次前赴大雪山的经过如何?”
    香□子蔡金娥抢着说道:“那一次幸而你没有去,否则也得活活气死!敢情那座金塔已被冰雪所封。我们几个人费尽无穷气力,总算把那座三丈高,千丈方圆的金塔给找出来,并且铲除四周冰雪,这以后的情形你猜怎样?”
    金明池一笑,道:“何必再猜,难道那根金钥,能够开启这座浮图不成?”
    蔡金娥道:“当然不能开启啦!但最气人的是,这座金浮图四方八面都有钥匙洞。这座金塔的四壁,都是两方尺的格子,每格有一个匙洞,由底至顶莫不如此。因此,我们不能不每一个匙洞都尝试一下。”
    纪香琼笑道:“这数目也很可观的了,任何人也得试上几日才试得完,何况你们几个人都要轮流去试,更延搁时日,令人心焦。”
    蔡金娥诧道:“你怎知我们还要轮流试过,才肯死心塌地?”
    纪香琼道:“这道理很简单,普天之下,随便挑出两个人,一同要打开一个锁头的话,其中一个人试过不能打开,另一个定必要试上一试才甘心。这只是指很平常普通的情形之下,尚且如此,那金浮图何等重要?任谁不肯轻易信任别人,乃是一定之理。而试过之人,又怕万一真的被别人打开了金浮图,所以也不肯离开,这亦是毫无疑问之事。”
    蔡金娥笑道:“姑娘当真聪明不过,当时我们数人果然如此,任何一个人拿了金钥逐个匙洞去试之时,可没有一个人肯移开眼睛的,可惜终于失望而归。”
    她虽是笑得很是娇媚,可是心中妒火醋劲大发,泛起暗暗加害此女之心。因为她深知此女一日在场,她的光芒定必把自己淹没,再也没有人肯向自己多看一眼。
    纪香琼一向擅长观测人心,尤其精于窥察别人作伪之情,是以那香□子蔡金娥眼中,不自觉地闪掠过的妒意,旁人全没看到,而她却了然于心。
    她向朱公明问道:“朱大侠这一次亲自出马,谋取金浮图之钥,这本不足为奇。只因天下谁能不渴望踏入那道『权势之门』呢?不过朱大侠上一次好像毫无兴趣,而这一趟却亲自出马,使人甚感不解。”
    朱公明听了这话,心中很怀疑她已经从齐茵口中,知道了一些隐□之事。事实上齐茵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纪香琼拜齐南山为义父,一同渡过两年之久,她才是真正帮助过齐南山之人,也因此深悉当年朱公明暗袭齐南山之事。
    现下表面上,朱公明是为了那金钥而追查齐南山的下落,但她心知朱公明其实是想查出齐南山是否不曾丧命?如若当真未死,便需查明他当日身受如此严重复杂的掌伤之后,怎能不死?
    他当然十分怀疑是有人及时救活了他,而这个救了齐南山之人,定必是武功高明之士,否则齐南山决不可能活下去。
    算来算去,只有齐茵是第一可疑之人。她在齐家庄战况正激烈之时,悄悄离开,其后一直不曾露过面,很可能是齐南山约定她在某一处会合,她等了许久,四下走动时发现了齐南山。
    第二个嫌疑人物是金明池,因为他其后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很可能是他碰上齐南山父女,以他本身绝世功力,救活了齐南山。因此,金明池才会如此不客气地对付自己,以及本门之人。
    除了他个人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使他设法接触金明池的,那就是他师父万孽法师的密令,密令中说明三海王华元的水晶宫,业已完全被敌人所破,华元的部属,竟然无一生还。而最末被害的周青鲨的□体被发现之处,金明池曾于他受害时经过。密令中认为普天之下,除了金明池之外,无人能破水晶宫,杀死华元及一众部属。
    朱公明必须先查明这一切,然后方能向金、纪二人下手,恰好赶上了群雄伺蹑齐茵行踪之事,他便出面邀集群雄,同时也把金、纪二人约来。
    他深信金明池为了齐茵之故,定会参与。这是假定金明池与齐南山有关系而言,果然金明池折辱过祖、奚二人之后,仍然应邀赴宴。可见得他当真与齐家大有关系,才会赴宴,以便探听群雄的动静,以及暗暗帮助齐茵。
    关于纪香琼这个女孩子,他只觉得头痛而已,却不曾怀疑到她。因为她既是隐湖□屋一脉,定必与齐家全无关系。而根据最近败逃的三绝老人的报告,她乃是爱上了金明池,才会与他结伴而行。
    不过此女如此智慧机警,诡计百出。若是容她继续帮助金明池,祸患之大,难以测料,因此她也是急于诛杀的对象之一。
    朱公明举□敬了众人一□,朗声道:“上一次,只有六位高手前赴大雪山,其后朱某也赶去了。这倒不是鄙人贪得之意,而是为了两事不得不赶去。一是好奇。二是这金浮图传说多年,定有不少使人眼红的宝物□技,鄙人诚恐这些好朋友们意见相左,以致闹出事故,才急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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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这朱公明深知目下自己侠名极盛,不论金、纪二人说出什么话,别人都不会相信,只道是他们毁谤自己。所以大言不惭,丝毫不怕他们攻讦。
    金明池也是险狡之士,如何瞧不出群雄对朱公明极是崇敬的情形,所以只点点头,没有驳斥。纪香琼道:“天下间只有朱大侠有这等身份威望,可以调解这等纷争,此话谁也不会疑心。”
    朱公明谦然一笑,道:“姑娘过奖啦!这只是鄙人平生嫉恶如仇而又与世无争,世所共知,所以武林诸友都很信得过鄙人而已。今日鄙人邀宴诸位的意思,亦是如此,免得大家意见纷纭之下,反而永远揭不开那金浮图之谜。”
    霹雳手梁奉道:“闻说金兄颇识金浮图内的秘传绝艺,只不知这里面可有没有秘闻奇事?”
    他单刀直入地探问金明池,是否已从金浮图中学得秘艺,群雄无不耸然动容,侧耳等听金明池的答覆。
    金明池顾盼座上一眼,笑道:“那金浮图中的武功,既是有人创得出来,自然也有不少流传人世,你们何须多疑?”
    这话不啻是表示自己的武功,不是从金浮图中学得的。群雄当即透一口气,大感轻松。
    要知席上之人,无一不是当世名家高手,他们各自称雄一方多年,在齐家庄的一战之中,都晓得彼此间深浅,得知自己并无白费岁月。然而其后金明池一出,如秋夜皎月,群星黯然无光。
    他们由此而窥见真真正正的一流武功,不免大为震骇。因此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金浮图,想从金浮图内,学得一两种足可与金明池抗衡的武功。故此眼下一听金明池的说话,顿时大为宽慰。
    这一次,加入的人数多出梁奉和黄旗帮左坛主七步开碑姚海。这一来黄旗帮有姚、秦两名高手参与,势力最强。蔡金娥则一直东依西靠,那一路人马势力较大,她就倒向那一边。
    不过目前她还是与恶州官阎弘联合。云峰大师和沙问天虽然各自为政,但人人皆知少林与武当的交情渊源甚深,一旦有事,这两人定必合而为一。
    沧浪一剑叶高,则略略倾向黄旗帮的两坛主,这是因为他与霹雳手梁奉,乃是死仇大敌。而梁奉与黄旗帮也斗得很厉害,所以他自然倾向于黄旗帮。
    不过目前朱公明出面,顿时成为这许多小集团的领袖。大家都不须过于顾虑,坚信朱公明必能主持公道。此所以众人之间,裂痕甚浅。
    现下金明池忽然插入,群雄之间,又引起汹涌的暗潮。大多数的人。都暗暗估量朱公明能不能压服金明池?如若不能,则仰仗他主持公道。岂不是十分失算?
    席中只有梁奉,乃是朱公明的心腹死党,所以全不考虑别的,胆敢得罪金明池。
    其余之人,都抱定宗旨,那就是既不违背朱公明,亦不开罪金明池。免得金明池记恨于心,此人行事,一凭喜恨爱憎,说不定因他的阻挠,而独独自己得不到好处。
    上面是这个高手集团的大略形势,在他们的共同目标之下,产生出种种矛盾冲突。而在这些利害冲突之外,朱公明和金明池这两大巨头之间,另有心病隐衷。因此使得形势十分复杂奇异,随时都可以爆发出一扬祸劫,又随时随地会有暗杀死亡之事发生。
    酒菜上完,朱公明拨出一座独院,供金、纪二人居住,暂候消息。
    金明池本想离开,但纪香琼用种种理由使他留下。而她其实是盘算到朱公明会把薛陵杀死三海王华元这一笔血账,算在金明池头上,所以反而不肯走开,并且设计应付,希望在适当的时机之下,揭开朱公明的假面具。使世人皆知朱公明其实是武林第一大恶人,而不是人人敬仰崇敬的大侠。
    晃眼间便过了六七天,人人都耐心等候消息,而偏偏附近数百里之内,全无一点消息朕兆,即使远在千里以外,有这许多日工夫,总该也有消息传到了。
    然而齐茵却生像忽然消失了一般,全无动静。她最后的行踪是从潼关方面折回头,过了洛阳之后,就失去踪迹。
    当时这一干高手们,都已向潼关方面赶去,等到接到消息说她已折返,竟已跟齐茵对面错过。
    朱公明是在洛阳现身露面,邀集群雄,一道赶到开封府。但齐茵自从经过了洛阳东行之后,便忽然无影无踪,所有的大路上,虽是眼线重重,却都毫无发现。
    这六七天等下来,连金明池也感到不安了。他日日跟纪香琼到处游玩,却总是忘不了这件事。
    他跟纪香琼商量道:“我们老是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不如亲自访查,还可免得气闷。”
    纪香琼掐指一算,自从薛陵和齐茵两人分手至今,已达二十六日之久,还有四天,便是一个月在开封龙亭相会之期。
    她因为晓得这个□密,所以推测得出,齐茵一定在一处极隐□之所,藏了起来,等到约会之期已届,才会露面现身,赶赴龙亭之约。由于日子甚短,她大可以寸步不出门口,也忍耐得住,加以寄身之所,若不是江湖人物或客店□庙之类的地方,而是正正式式的人家的话,别说藏个十天八天,即使住上一年半载,只要肯不出门一步,谁也查不出她的下落。
    因此,她当然不会赞成出门去找寻齐茵,否则这一去,越找越远,既见不到齐茵,亦无法监视住这一群武林高手的动静行止。
    不过这话却不便告诉金明池,她道:“你别心焦,反正多则七日,少则五天,定可以接到她的消息了。”
    金明池大喜道:“若是如此,那就不妨再等几日。”
    当下走到院中,等候七步开碑姚海应约之□。在这些日子当中,金、纪二人很少跟他们往来应酬,朱公明亦从不单独与他们会面,免得被他们所窘,不动手不行,动手也不行。
    这正是朱公明老奸巨猾之处。
    金明池脾性高傲,瞧不起恶州官阎弘、香□子蔡金娥那等下流之人,但亦与洁身自好的少林云峰禅师和武当沙问天合不来,唯有与黄旗帮的左右坛主姚、秦二人比较上谈得来。
    至于沧浪一剑叶高和霹雳手梁奉,与朱公明比较接近,所以形迹上自然与金明池较为疏远。
    清脆的□声敲破了长日的寂寥,纪香琼有时会到枰边观战,但她总是静坐房中,隔窗望住院中人影的时候居多。以金明池等人的□力而言,与她相距太远,所以她懒得多看,不过远远的望住他们身影,享受着这秋天高爽的气味,却是十分迷人的享受。
    这天晚上,朱公明又设宴招待群雄,金明池跟纪香琼动身赴宴之时,向她问道:“常言道是宴无好宴,这朱公明阴毒无比,天下间唯有忌惮咱们,会不会在宴会上使什么手脚?有这几日工夫,已尽够他安排的了。”
    纪香琼笑道:“目前我们还可以放心,他在未探知齐南山老伯的下落以前,不会出手对付我们。我正开始动脑筋推测,他将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呢!”
    金明池道:“话虽如此,但万一他认为咱们与齐茵相识,又是刚刚分手的,说不定我们也知道齐南山的住址,因此另用一种手段困住我们。”
    纪香琼道:“这话本来有理,不过他见咱们毫无动静,而以前我们与齐茵分手之后的经过情形,他亦已打探明白,定必推测得出,连咱们也不知齐茵去向,正要找她。又可能误以为我们想得到金浮图之钥,所以目下决不会对我们下手无疑。”
    金明池道:“但愿你没有猜错,那么咱们去赴宴吧!”
    筵席摆设在第二进的大厅内,红烛高烧,还有班子奏乐,伶人唱曲,排场相当豪华。
    少林高手云峰大师,虽是出家之人,但他久历江湖,这等场面司空见习,故此怡然自得,反而是纪香琼最是土包子,但觉大开眼界,甚是高兴。
    席间有一个枯瘦的老头子,长得其貌不扬,双眼神光亦不如何充足,身量矮瘦,稀疏的头发已泰半灰白。据朱公明介绍,此老乃是关外长白山高手尹泰,他对这位刚刚赶到的尹泰,似乎不十分重视,是以群雄也就不大把他放在心上。
    这一夜的宴会,是为了尹泰新参加而设,而结果这尹泰反而不曾受到别人重视注意。这一点,金明池毫无所觉,纪香琼却一点也不放过,细加研判之后,便推断出两种可能,只须再有机会接触,即可确定。
    她自然不曾在事先告诉金明池,免得他事先在无意中□露□密,次日便依计进行。
    首先她一定须得在对方不知不觉中,试探出对方的武功能为,这一宗须分作两个部份进行。
    这天晚上,天色完全黑齐,金明池正在邻室用功,她走过去弄醒他,悄声道:“你潜赴内宅,但必须从左邻那座屋宇的顶盖走过,脚下微微弄出一点声息。到了内宅界墙,站着瞧了一会,便回房来。”
    金明池道:“这是什么意思?”
    纪香琼道:“当然大有深意,你暂时别问我行不行?”
    金明池反而觉得有趣,道:“好,我不问,但假如有人跟我动手,我要不要下毒手?”
    纪香琼道:“当然不可下毒手伤人,但我保证没有人会现身干涉你。”
    金明池不再多问,起身开门出去,但见天色甚是黝黑,无星无月。他在黑暗中,依然把四周一切瞧得清清楚楚,等到纪香琼推他动身,他才展开行动。
    纪香琼迅即跃到另一处早已觅定的地点,凭高俯察,果然见到一条人影,从邻屋中出现,远远跟着金明池,但片刻间便又回屋。
    而不久金明池也回转来,他和纪香琼在灯下低谈。金明池问道:“还有下一步没有?”
    纪香琼道:“当然有啦!但还要等到明天才进行,今晚的收获已不算少了。”
    金明池很有兴趣地追问着:“什么收获?你真很有意思,只须这么简单地走上一转,就有收获了。”
    纪香琼道:“我告诉你,发现了什么,你在左邻屋顶走过之后,我见到一个人出现,跟查你的行踪,这人就是新来的长白高手尹泰。”
    金明池道:“我也发觉了,但还不知是他,因为一来我要到内宅界墙去,不能回头查看是谁。二来此人武功普通,最多与梁奉他们差不多,所以懒得加以理会。”
    纪香琼道:“这样做就对了,那尹泰只跟你去了一忽儿,就转回屋中。”
    金明池左思右想,都找不出一点点头绪,当下道:“反正你已知道此人的武功深浅了,下一步我瞧你还有什么把戏?”
    第二日清晨,金、纪二人已匿藏在通入邻屋长廊外的树后,不一会,一个仆人提着一壶茶走过。
    金明池早已把功力调运到最精纯之境,这时伸指遥遥向那仆人点去。
    那仆人顿时僵立不动,这时纪香琼像飞絮般落在他身后,以极快的手法揭开茶壶,弹了一点粉末进去,然后退回原地。金明池又伸手遥点一下,那仆人恢复如常,向前走去。
    在那仆人感觉中,只不过像眨了一下眼睛,或者感到身形好像滞了一下,但决计不知竟已被人点过穴道,停止了一秒钟之事。
    他们得手之后,便分头监视看邻院的出入口,一直捱到中午时分,邻院仍然毫无动静。
    金、纪二人一同进食,草草用毕,金明池还得去监视,纪香琼摇头道:“不用啦!住在邻院这个姓尹的,一定不是长白山高手。”
    金明池道:“现在你可以揭开谜底了吧?光是叫我这样做那样做,却使我闷在葫芦中,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纪香琼哟一声,道:“别说的那么可怜吧!你只不过要我说出来,证实一下你的猜想对不对而已,你可猜对了,我的的确确是利用药物试验他的功力,而我刚才用药之重,即使是你,也受不大住,只有那尹泰受得起。”
    金明池道:“这样说来,那□功力比我还要深厚了?”
    纪香琼道:“他的功力若然比你深厚,朱公明还会毫无动静么?只怕早就设计诱你单独走开而合力攻击你了,可见得那□决没有赢得你的把握。”
    金明池道:“但这话怎说呢?”
    纪香琼道:“这尹泰功力虽不见得赢你,但也在伯仲之间。我敢打赌,他是万孽法师的得力心腹,比三绝老人等地位还要高一些。”
    金明池道:“你还是不曾解释得明白。”
    纪香琼道:“不错,有一个关键我还未说,那就是这个尹泰,学会了万孽法师的药物之学,所以他中毒之后,一力面凭仗功力极强,一方面又凭藉药物解毒,才能安然无事。此所以他功力虽不见得比你高,但却受得住这等毒药。”
    金明池道:“话虽有理,但有两点尚未证实,一是他到底有没有喝过茶?二是你下的毒份量,是否是绝对正确不误?”
    纪香琼道:“这两个问题都很难证实,例如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毒药份量方面,除非你肯以身试验,方知我的手段。至于第一个问题,有一事可供推测之用的,便是送茶的时间特别早,我们这许多天以来,都是直到太阳高挂才送茶来的,由此可知,那尹泰一早有喝茶的习惯,而他决计想不到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内,还会被人下毒,所以一定会饮用那茶,从而被我们测知他的真正来历。”
    金明池根本无话可驳,道:“就当是这样吧,但你查出了他的来历之后,可还有下一步计划么?”
    纪香琼道:“当然有啦?下一步还是下毒。”
    金明池讶道:“你打算把他毒死?”
    纪香琼道:“我是尽力而为,不过他上过一次当,以后定必诸般小心,或者瞒不过他这等行家。”
    金明池皱眉道:“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纪香琼道:“不然,纵是毒不死他,亦大有收获,那便是可以离间他和朱公明之间的感情。要知他们这些人个个残忍凶毒,为了一点点事,都能下毒手,彼此之间时生猜忌,所以此计定可收离间之效。”
    这番话,把金明池说得服气之极,道:“好,这是一举两得之事,若能毒死他,则少一个障碍,如若不能,仍能收离间之功,当真再高明也没有了。”
    这天的下午,纪香琼从囊中取出七八包药末,细心调配,费去个把时辰之久,才配成了一剂。所谓一剂,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可以藏在指甲中弹出去。
    直到次日中午时分,他们才使用这剂毒药,弹在菜肴之中,仍然是由金明池施展极上乘手法隔空点穴,由纪香琼跃过去弹在菜肴中。
    当天晚上,又有宴会,那尹泰竟然无恙出现,但在席间,却可察觉出他小心翼翼的神态。
    那尹泰,查看过每一碗酒菜,才敢下咽,虽然他动作十分自然,不知内情之人,决计瞧不出来。但落在金、纪二人眼中,却知已收到反间之效了。
    纪香琼感到十分满意,席散之后,她才告诉金明池说,以后不必再使手段了,否则有害无益。就这样,已足以使尹泰将来暗中扯朱公明的后腿。
    又过了四日,曙色迷蒙中,在那龙亭之中,齐茵悄然伫立。她这些日子来,果然不出纪香琼所料,住在六十里外的一家农舍之中,日夜不出门口一步。
    直到这天半夜,她才动身赶赴开封,天明时恰好到达龙亭,应这一个月之约。
    她心情甚是忐忑不安,因为实在不晓得薛陵来不来?假如他不来的话,那真是极大的失望。
    一直等到日出,正心焦之际,忽见一个青衫少年大步走来。她只须望上一眼,便辨认出那青衫少年,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薛陵。
    他也瞧见了齐茵,面上流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们终于在亭中相会,执手相看,默无一语。
    齐茵首先打破沉默,道:“你的伤势怎么了?”
    薛陵笑一下,道:“不要紧,已好了七八分啦!”
    齐茵心想,这件事正是最要紧的,因为只要碰上金明池,那就定必是拚个生死的局面。
    可是刚刚重逢,似乎不适宜说这些扫兴的话。
    她微笑道:“天啊!你好像已离开我一百年之久了,我也不知道如何忍受得住这等寂寞可怕的日子。”
    薛陵道:“你果真是如此的惦念着我么?”
    齐茵伸手□他一下,道:“难道还会假的不成?”
    薛陵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插翅飞到此地,但我却老是耽心你不会在这儿出现,回想起来,这些耽心,其实多余得可笑。”
    齐茵抓住他的臂膀,这刻若不是四下已经有人,她定必投身在他怀中。
    她轻轻道:“见到我爹了没有?他还好么?”
    薛陵讶道:“你怎知我见到伯父?”
    齐茵道:“是纪香琼妹子告诉我的。”
    薛陵啊一声,道:“她在那儿?她不是你的妹子,而是你的义姊,这是伯父告诉我的,她比你大三岁之多呢!”
    齐茵揪住他,道:“你急于见她么?”
    薛陵味出言外之意,忙道:“你别胡想,我很感激她的帮助而已。同时她与我渊源甚深,因为她的师父是我的姑母。”
    齐茵笑道:“不要解释啦!假如真的被香琼姊抢走了你,我也只好认命,决不敢恨她,因为她曾经代替我侍奉爹爹,这等大恩,实在无法报答,她现下跟金明池在一起。”
    她面上掠过愁色,道:“好像朱公明亦在这开封城中,你若是内伤未愈,还须小心才好。”
    薛陵道:“只要你肯帮忙,我决不怕任何人。”
    齐茵道:“若然单是金明池,当然不怕,但加上一个朱公明,他势力又大,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我也全不管用。”
    薛陵道:“不是要你帮我出手拚命,而是请你帮我疗治内伤。我是自疗伤势之时,忽然触动灵机,细加研想,终于创出一种疗伤法门,但你若不是纯阴之质,又不是邵前辈的门下,这办法就不行了。”
    齐茵道:“这话有理,家师跟令师是好友,在武功路数上,必有相合相成之妙。那么我们快快觅地疗伤吧,等治好了你的内伤,我还有许多话要告诉你。”
    他们一同步出龙亭,走了不远,已到了市街内,他们如若晓得朱公明率着群雄正在开封等候消息的话,焉敢大摇大摆的走到街上?
    在朝阳之下,街市方喧,人来人往。这等热闹的景象,落在薛、齐二人眼中,别饶佳趣。他们心情酣恬,满足与欢欣,携手信步走去。
    薛陵向街上行人询问了一下,便领着齐茵转入一条横街。齐茵讶道:“到那儿去?”
    薛陵道:“我们若是这么早就投店,不免使人疑惑,所以我记起一位父执辈,打算到他那儿借地疗伤。”
    齐茵道:“只要你认为可以,我们就走吧,不过你得先编一套说话才好。”
    薛陵道:“我须得向他说你是我的妻子,否则就不便同居一室了。”
    齐茵红晕染颊,低低道:“你爱怎样说都行。”她极罕得有含羞□腆之态,是以这刻落在薛陵眼中,倍觉动人。
    他怔怔地瞧了好一会,才道:“那位父执姓讦,乃是名士之流,放宕不羁,与先父本是极为投契的好友,只因命蹇福薄,虽有一肚子经纶才学,竟始终不能登第仕宦。我还记得他离开京师之时,说及返回开封老家,种菜自娱,不履名场那种神情。他的菜园就在前面,几年前我还在朱公明门下,来过一次。”
    他们越往前走,就越荒芜僻静。不久,眼前一片菜园,一幢幢的房舍,都很古旧残破。
    薛陵瞧了一阵,才向东首的一家奔去,叩动门环,不久,有人出应,却是个六旬老者,身上穿着得甚是粗□,但面貌却有一股秀气。
    齐茵这刻迅快回头一瞥,但见那个一路好像跟踪自己的车把式打扮之人,已不见影踪。
    心想此地所住之人大半贫穷,那赶车的住在此处不足为奇。再者这刻已没有时间让她再作观察,因为薛陵已找到这个父执辈许先生。
    许先生听了薛陵之言,也认出他是谁,大为高兴,延请他们入内。但见屋内陈设,破旧简陋,甚是凌乱。
    薛陵介绍齐茵见过许先生,随即问起世伯母,方知前年业已去世,现下此屋只?
    ?下他和一个小孙子。这是因为他的独生儿子和儿媳,也在六七年前亡故了。
    齐茵得知此老如此孤苦不幸,心中十分同情。当薛陵正在说出来意时,一个小孩子跑进来。便是许先生的孙子许平,年才十二,长得骨格粗健,而又相貌清秀。
    他十分惊讶地打量这一对访客,因为他记忆之中,他家几乎没有过客人。
    齐茵无事可做,便跟他聊天,发觉他谈吐斯文,甚是聪明老成,大起爱惜之心。
    谈说间,问起他刚才到那儿去了,许平道:“我每天日出,就在那边练武艺。”
    他用手指一指西南,又道:“在后院瞧出去,便可以见到,那儿有一片旷地,旷地过去就是一间镖局的后门,那镖局里有一位戴师父教我练了一趟拳,我天天照练。”
    他的祖父听到这话,接口道:“这孩子挺有□心的,已练了三年多啦!原先体格很弱,但现在倒也强健。”
    许先生回转头,又跟薛陵谈起旧事,齐茵便说要到后面瞧瞧,顺便收拾一下屋子。许先生吩咐许平带她去,一点也不拿她当作外人看待。
    齐茵跟着许平入内,穿过一进荒凉的大屋,便到了一座院落。后院墙已崩坍了一个缺口,所以站在院中,就可以见到外面的旷场,但见寂然无人,甚是荒僻。
    她道:“你就在院子里练拳不就行啦?何必跑出外面去?”
    许平道:“戴师父还教我一种飞跑的方法,可以跑得很快,所以每日还要跑几个大圈呢!”
    齐茵道:“你练一趟给我瞧瞧吧!”
    许平立刻拽开拳脚,练了一套把式,齐茵一瞧,敢情是少林拳法。
    许平兴致一起,从缺口跳出去,飞奔了一圈回来,果然速度甚快,尤其难得的是,面不红气不喘。
    齐茵顿时又知道他练的是正宗行功心法,这等根基扎得极好,若然得到明师指点的话,便是事半功倍,必有成就。
    他们一面打扫房间,收拾一下床榻,一面闲谈。齐茵这才得知那镖局的戴师父,两年前已经离开,许平只是自己照着老法子猛练,从没有练过别的。许平又说那旷场上,有时会有一些镖师们练武放对拆招,不过他自从戴师父走了之后,就没有再找别的镖头学。因为一则戴师父口气中,不大瞧得起旁的镖师,在他脑中留下极深的印象。一则他瞧着那些人练功,也稀松平常,远不及戴师父那等虎虎有威。
    齐茵这时才下决心,指点他上乘武功,因为她已觉察出这孩子聪明而老成,不会随便说话。再者他既已不与镖局之人来往,自能守秘。而最重要的是,他乃是书香世代,祖父在堂,教以圣贤之道,将来不会流为邪恶之徒。
    于是她先显露两手,一是内功,一是轻功。轻功不必多说,许平一望之下,就骇得呆了。内力方面,则跟他握手,使他发觉内功之妙,再以劈空掌遥遥击碎一块木板,以作证明。
    许平佩服得五体投地,发过誓,不向任何人□露口气,齐茵便先指点他上乘内功口诀。许平本已练过打坐运气,不过全是根基功夫,把体内真元培养得极为坚厚,现在得到齐茵教导深一步的调元运气之法,却也不大困难就记住了。从此之后,许平只须依诀苦修,必成内家高手。
    此外,齐茵还传他一路掌法,一共只有十二手,拳掌兼有,并寓擒拿之妙。又教他如何练习轻功等等。
    薛陵是在午饭之后,才和齐茵一道到房中运功疗伤,他们在事先费去一个时辰讨论,如何借重齐茵的纯阴之质和功力,帮助他迅快疗好伤势。
    这中间,自然大有学问,而且办法也有好几个,有的速成而危险,有的收效慢而安全。
    最后,他们选择了一个中庸之法,时间不算快也不算慢,说不上危险,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此举主要是利用她纯阴路数的内功,透入薛陵体内,使他把一点纯阳之火,迫聚至极坚凝壮大之时,运到腑脏间驱治内伤。他若是不得纯阴之气相助,那一点纯阳之火,就决计不能提聚到足以疗伤的地步,这正是阴阳调顺,万物滋长的道理。
    以他们的估计,大约需时两日。在这两日当中,他们须日夜对坐,出掌互抵。齐茵的纯阴真气,便从掌心传过去,须臾不离。两日之后,不但内伤可愈,同时薛陵的功力亦将有所精进。不过能进到什么程度,却无法预先估料得到。
    薛陵已设词跟许先生讲好,这两日不来打扰他们,也不必进饮食。当下关好门窗,安心上榻。两人对面盘膝对好,先各自调元运息,片刻之后,才出掌互抵。
    许平已得到齐茵嘱咐,所以时时在前门和后院巡视,整日不停。
    静寂之中,偶然听到许先生在书斋中,传来吟咏之声,又或是许平轻悄的步法。
    他们越坐得久,耳目越灵。直到半夜时分,薛陵的纯阳真火,已迫聚到十分坚凝壮大的地步。
    不过他们又感觉出这一点纯阳真火,得到纯阴之气所助,越是提聚得久,就越发有益。
    所以薛陵并不急于试行移运到内脏间疗治伤势。
    一直到了翌日中午,齐茵也得到了好处,原来她一直都感到真元之铄耗,虽然不多,却也足以减弱功力。可是耐到这刻,不但不要铄耗真元,反而渐觉自己的纯阴真元,受到纯阳之火烘烙而滋润增厚,这使得她也大为高兴,更加潜心调元运息。
    时间在静寂中缓缓流逝,大约到了未刻之际,一阵低微的叩门之声,惊动了齐茵。
    齐茵压低声音,问道:“是小平么?什么事?”
    许平说道:“外面有人找叔叔和婶婶你。”
    齐茵道:“他知道我们的姓名么?”
    许平道:“知道,他们是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金明池和纪香琼无疑,齐茵惊怪的是,他们怎知道自己和薛陵在此?而且金明池一旦见到了薛陵,会发生什么事?莫非是纪香琼认为她有法子控制得住局势,所以才一道来?
    这个想法,连她自家也知道光是往好处想而已,事实上,假如金明池探悉了自己在此的消息而要来,纪香琼也没有法子阻止,自然非跟来不可了。
    而事情的可怕,便在于她这刻和薛陵不能分开,假使强要分开的话,薛陵虽然没有生命的危险,但功败于垂成,他只差一个时辰,就可以完全复原,兼且功力精进,如若定要分开,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他残留在内脏的伤势,以后更为难治。
    金明池焉肯让他完全复原才动手?即使他保持风度,不肯趁机击杀薛陵,但一定会硬要分开他们,事关“妒忌”,这是谁也没有法子的。
    原来在午间时分,朱公明忽然派人邀约金、纪二人共进午餐,并且讲明有要事奉告。
    金、纪二人应约而去之前,金明池曾向纪香琼询问道:“你可猜测得出,他何故邀咱们共进午餐?”
    纪香琼道:“自然是有关齐茵之事,不过这中间定必另有内情,否则他直接来告诉我们便得了,何须在席间才说。”
    金明池兴匆匆地道:“快点走,我很想知道那朱公明弄什么玄虚?”
    纪香琼淡然道:“我却已经知道了,可是我却全然无能为力。我不妨先告诉你,他摆设筵席之处,布置森严,高手如云,纵然是你这等武功强极一时之人,恐怕也将陷于苦战,而我更是不必谈了。”
    金明池皱眉道:“若有这等事情,我们来个出其不意,先行出手袭击他们。”
    纪香琼叹口气,道:“你不妨试试看,我担保你打不起来。”
    金明池微愠道:“你这是怎么啦?说话吞吞吐吐的,一会说人家设伏,一会又说打不起来。”
    纪香琼微微一笑,心中泛起一阵凄惋之情,暗自忖道:“天下之间,唯有男女之事,不是智慧能够解决的,这恐怕是因为『情感』的力量,在世人心中比理智强大,所以智慧之士,一旦碰上有关情感的问题,也只好徒呼负负了。”
    她的思想可没有说出来,只道:“你试试看,便知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金明池赌气道:“好,走吧!”
    两人走到一座院落,但见厅中摆着一桌精美的筵席,朱公明降阶相迎,道:“两位惠然而来,朱某感何如之。请。”
    金明池突然间跃上屋顶,果然发觉有两个劲装疾服的五旬老者,兵刃都握在手中。
    他们一见金明池忽然扑上,都露出讶色,却不惊惧,各自挺刀戒备。
    这两人气完神足,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金明池没有出手,心想:以这两人的功力尽可以拦截住香琼,而朱公明加上尹泰和梁奉等人之助,又可以拦截得住自己,瞧来今日的形势,果然有点不妙。
    他飘身下地,朱公明微笑道:“金兄毋须怀疑,朱某实是有极要紧的消息奉告。”
    金明池哦了一声,向纪香琼望去,但见她面色淡漠,不知她心中有什么念头。
    当下入厅就席,金明池像石像一般凝坐不动,既不举筷,亦不拈□,冷冷道:“朱兄有话便说,这顿话吃不吃都是闲事。”
    朱公明道:“好吧!朱某乃是刚刚发现了齐姑娘的行踪,并且得知她落脚何处。”
    金明池道:“既是如此,合该向大家宣布。”
    朱公明摇头道:“不行,她虽然就在这开封城内,可是有一点必须先向金兄照会的,那就是她并非孤身一人。”
    金明池一怔,随即大悟于心,忖道:“原来是薛陵和她在一起,怪不得纪香琼说我跟朱公明这场架打不起来,敢情朱公明要诛杀薛陵,只是怕我不同意,而埋伏一些人作准备,但香琼却深知我一定会同意。”
    他哼了一声,道:“还有谁跟她在一起?”
    朱公明道:“这个人便是朱某的叛逆门人薛陵,朱某以前老是想不通,他如何会从齐家庄突然消失的,现下才恍然明白,敢情三年前就是齐茵救了他的。”
    金明池道:“你手下高人甚多,难道还要我去助你擒拿薛陵不成?”
    朱公明呵呵一笑,道:“割鸡焉用牛刀,像薛陵这等小人物,岂须劳动金兄大驾。只不过此人既与齐茵在一起,也许齐茵到时会出手救他,这么一来,朱某便大感尴尬了。”
    纪香琼直至现在,仍然不发一言,她一早就晓得自己处在极恶劣的形势中,失败是一定之事,唯有希望釜底抽薪,能减轻一点敌人的压力就减轻一点,只能尽力而为就是了。所以她决不开口,免得反而弄翻了金明池。
    金明池沉吟一下,道:“朱兄所虑极是,她大概会出手助他。”
    朱公明道:“朱某亦没有劳烦金兄对付齐茵之意,因为那么一来,对你们也不太好,起码纪姑娘第一个会反对。这件事该怎么办,朱某尚无成竹在胸,特地跟两位商量一下,或者我们一道去瞧瞧,看他们两人同居一室,乃是何等关系,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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