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九章护宫主总管点奇兵
    丁狼婆大怒道:“好哇,你这深谋远虑的家伙老好巨猾,居然在数十年前就有了预谋,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那徒儿为何会无故自杀,敢情是她把她的那份解药送给你了?”
    那武阳公使是现在年龄老大之时,仍然十分的俊秀潇洒,数十年前的倜悦风流,自然不消说得,因此,丁狼婆的女徒被他勾引上手,骗去解药,不足为奇。
    丁狼婆激起凶戾之性,狂啸厉嗥声中,亡命进攻。碧血爪化出无数绿影,笼罩住武阳公要害。
    谢、林二人趁机推波助澜,施展出平生功夫,凶猛进扑。
    武阳公封架得十分严密,手中弧刀仍然不时划伤了对方,可惜对方压力大强,无法重创他们。
    约摸过了一顿饭之久,武阳公已经完全落在被动之势。他的气力消退很多,时时有力不从心的破绽出现。
    那黑衣女尼站在一边,静静地观战,她已经自行包扎起肩头,瞧来已经完全恢复。
    但她一直站着不动,默默地注视着战局,眼光冰冷无比。
    武阳公身处危局,根本无法开口。这时忽然找到一个机会,目光迅快地掠过黑衣女尼。
    他瞧见她那对冰冷的眼光,登时心头一凉,手脚不觉一慢,被林落红一掌击中胸口。
    武阳公只是摇晃一下,仍然挥刀招架,似是不曾受伤。
    色鬼林落红大为骇然,心想自己此刻虽是功力减弱了许多,但被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中,居然不曾伤得了他。这样说来,再斗下去也是没有用处。正在这时,武阳公突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登时苍白了不少。
    那谢无我、林落红、丁狼婆三人身上都带有伤势,不过以他们的功力,这些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影响。
    他们眼见武阳公内伤吐血,都暗暗大喜,继续环攻合击。但人人都害怕自己挡上武阳公临危拼命的一击,所以各怀鬼胎,每一招都预留后步,只要武阳公一旦出手拼命,立刻可以抽身后退。
    战局忽张忽弛,教人瞧得眼花缔乱。武阳公果然不愧是盖世奇才,一代枭雄,面对这等邪教中一流高手,负伤奋战,仍然威势惊人,有攻有守。
    黑衣女尼屡次想掉首径去,可是双脚像是被人钉牢在地上,竟移动不得。
    她本身也是时下罕曾得见的大剑术家,明知自己掣剑出手帮助武阳公的话,定可击溃对方联手之势。而现在已是最后的机会,再拖延下去的话,武阳公内伤加重,气力衰竭,便无法可想了。
    她从抽身离去的想法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弯,变成要出手帮助武阳公。其中的酸辛不足为外人道,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武阳公倏然刀势一变,大开大国,把那三人齐齐迫退数步,然后仰天狂笑一声,道:
    “想不到老夫横行一世,结局竟不是败亡在正派高手剑下,却覆败在这些魔鬼息子手底,实在令我心有未甘。”
    谢无我冷冷道:“休得口发狂言,目下咱们尚未拚出生死!”
    丁狼婆大骂接口道:“我们哪一点不如别人,看招!”涌身扑上,利爪忽抓忽划。
    武阳公手中弧刀毫不费力地把她挡住,说道:“若论武功的话,当今少林寺的一梦头陀和武当派的青岚道人,都比你们略胜一筹!”
    他转眼望一望黑衣女尼,道:“一梦头陀就是昔年的云和禅师。青岚是武当后起之秀,据我所知,紫心把全身功力都传给他,紫心因而衰老死去。但青岚却是异军突出,劲力极是精深。”
    谢无我道:“你的话不可全信,又不能完全不信。我们待此间之事一了,便到嵩山,武当两处走上一趟,瞧瞧这两名高手有什么惊人的造诣?”
    武阳公左手一招“寒雨飞触”,丁狼婆无法封拆,呼一声一个筋斗向后打出,倒纵两丈之外。
    武阳公迫退丁狼婆之后,这才说道:“那一梦头陀和青岚道人还不怎样,但你们要是碰上赵岳枫,那就是有败无胜之局。除非能够像今日一般,有机会抽冷子施以暗算,先伤了他,再加上数人合力出手,才有取胜之望。”
    色鬼林落红讶道:“赵岳枫竟可以与你相比?”
    武阳公点点头,道:“不信就去试一试!”
    林落红顾视谢、丁两人一眼,道:“瞧来咱们还须合作一次。”
    了、谢二凶都微微颔首,黑主有女尼不悦地道:“你可是想假他们之手害死赵岳枫?”
    武阳公道:“不错,我死了之后,天下间只有他们三人合力出手,才能取得他性命。我为了水仙之故,非弄死他不可!”
    黑衣女尼道:“你为何不亲手取他性命?”
    武阳公道:“这只怪我数日前见到赵岳枫之时,还未曾得知赵岳枫已碰见过水仙,若是早点晓得,我自然猜得出水仙的痛苦郁闷是因他而起厂他爱护女儿之情流露无遗,平昔冷酷寡恩的性格,不知往何处去了!
    黑衣女尼微微一哂,道:“我知道水仙实在忘不了赵岳枫。再说赵岳枫一身武功大半是我传授与他的,多少有点师徒之情,岂能让他们加害赵岳枫?”
    武阳公吃一惊,睁眼道:“什么?你曾传他武功?怪不得他博通三门四派的绝艺心法。
    很好,你居然存心借他的手来取我性命!”
    他说出这等气话,根本不似是心黑手辣的一代枭雄。谢无我不由得轻狂地笑道:“武阳公你怎么办?一头撞死在她眼前吧!”
    武阳公目光从女尼面上移开,冷冷地扫瞥那三凶一眼,道:“上来吧,本人今日把性命送给你们!”
    三凶面露喜色,齐齐上前。武阳公提起弧形利刀,冷笑一声,蓦然出手,只见他一刀划出,瞬息之间连袭三人。
    他们又展开激烈搏斗,黑衣女尼眼中光芒闪动,瞧他们战过数招,缓缓举手把面上黑纱取下。
    她虽然已届中年,可是肤色白皙娇嫩,面貌秀丽,别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眉眼轮廓与单水仙甚是肖似。她丢掉黑纱,掣出长剑,举步迫近战圈。
    色鬼林落红偷眼一觑,但觉此尼姿容世间罕见,不由得又偷望了一眼。
    武阳公是何等人物,就在林落红分心觑视黑衣女尼之时,己觉察出破绽,左掌倏然劈去。掌快如电,劈在林落红臂膀上。林落红但觉臂骨断裂时一阵剧疼攻心,身子同时飞出数丈,砰一声摔在尘埃。
    黑衣女尼长剑一挥,喝道:“诸位初施暗算,继又以多为胜,贫尼瞧不过服,非出手不可……”
    她这话一出,丁、谢二人心胆俱寒,武阳公却勇气百倍,掌劈刀削,招招反击。
    但武阳公内伤甚重,此时只是仗着一股气势支持着不曾倒下,因此他反击之势并不凶猛,丁、谢二人呼啸连声,分头遁走,林落红也忍疼爬起身,没命飞逃。
    武阳公眼见三凶已去,心力一懈,登时四肢酸软无力,一跤跌倒地上。
    黑衣女尼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去抱起他上半身,让他盘膝而坐,她自己便在后面支撑着他的身子。
    武阳公调息了一阵,便忍不住说道:“玉环,咱们多少年不曾相见了啊!”
    黑衣女尼柔声道:“这些话慢慢说不迟,你先运功调理内伤要紧。”
    武阳公道:“我连中程宾血手印和林落红两记落红掌,以他们的功力,纵是千载坚岩也能击裂。我虽是仗着多年苦修之功,提了下来,但内伤之重,却不是别人能够猜想得出的!”
    黑衣女尼也是大行家,不禁大惊道:“是啊,天下间恐怕只有你能够连接三下重手还不曾倒下,赵岳枫也不行,他最多只能挺上一记重手。”
    武阳公皱眉道:“不要提起他,我听到他的名字就讨厌!”
    黑衣女尼轻轻他说声对不起,武阳公又道:“趁我未死之前,须得即速安排后事,水仙的终身前途只好由你安排了,但不要嫁给赵岳枫。”
    黑衣女尼惊道:“你不能自疗伤势么?”
    武阳公道:“不是不能,但我一身武功只能恢复几成,永远不能称雄宇内,所以我宁可死掉。”
    黑衣女尼道:“世间上没有使你恢复功力的法子么?”武阳公沉吟一下,道:“有是有,譬喻千载灵芝及成形人参、何首乌之类的灵药,却叫我到何处寻觅?”她摇摇头,道:
    “不错,这等灵药实是难求。”
    武阳公道:“你本是玄门修士,几时落发为尼的?怪不得我竭尽心力,仍然找不到你。”
    黑衣女尼缓缓道:“做女道士或者做尼姑都是一样,唉!早知道我就该及时出手助你杀死那些凶人,现下已留下后患,如何是好?”
    武阳公安慰她道:“不要紧,他们暂时会联成一气,但时日稍久,就不会走在一道了!”
    突然间一阵窸窣响处,似是有人迅速奔开,黑衣女尼正要起身追看,武阳公道:“不用瞧了,定是那瞎了眼的血手印程宾无疑。”
    黑衣女尼道:“他已把我们的秘密听去,若是传出江湖,那三凶便将毫无忌惮地来找咱们算账,我觉得我们一道死了也好,但水仙这孩子怎么办?”
    她一提起单水仙,武阳公面上泛起慈蔼之色,微笑道:“想不到我们暖违二十载之后,第一次见面,就为了儿女之事操心!水仙这孩子可爱得很,长得极似你昔年的样貌……”
    黑衣女尼微叹一声,道:“我昨夜跟她在一起时,因为我已化过装,改动了眉眼轮廓,所以她竟深信我的话,以为我是她的姨妈。”
    武阳公沉吟一下,道:“我本想找一处人兽绝迹之处了却残生,那三凶不知我己死,定然十分防备忌惮,大概不会在中原停留很久,可是现在秘密已泄,此计已不可行了……”
    黑衣女尼道:“那么干脆设法恢复功力!”
    武阳公奋然道:“这话甚是,灵药虽是难求,但还有别的法子,只要你全力助我,尚有指望。”
    黑衣女尼追问是什么法子,他却不肯详细说出,反而要黑衣女尼立誓全力助他,要她卸下尼装,戴上假发。
    他这些要求都很奇怪,不合情理,黑衣女尼想了一阵,她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这武阳公的面庞。
    她轻轻道:“好吧!都依你,反正我已活不了多久。”她指一指心窝,又道:“为了推究三门、四派的绝艺,耗费心力过多,寿元已是有限!”
    武阳公竟毫不在意她寿命不长之事,问都不问,黑衣女尼微感不悦,道:“我应承你也使得,但你却也须答应我一件事。”
    武阳公道:“什么事?”
    黑衣女尼道:“你恢复功力之后,除了那海外三凶之外,不得加害三门四派之人。”
    武阳公摇头道:“我不答应。”态度甚是坚决。
    她不禁一怔,道:“你为何要加害正派的武林人呢?”
    武阳公冷涩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叹口气,道:“你还是从前一般骄傲倔强,永远不肯让任何人干涉你的行动。”
    武阳公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事不要你管。但你的事我却要管……”
    黑衣女尼道:“因为你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所以不能让女人干涉,是不是?唉!你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我刚才一直不出手助你,我决定等你出言求我才肯出手。可是你的骄做和自尊心一如往昔。其时我已晓得你一点都没有变……”
    武阳公微微而笑,默然承认。她又道:“你要别人死心蹋地毫无条件的爱你,为你牺牲。而你自己却不肯为别人牺牲一丁点。”
    她用力地摇摇头,好像拒绝这么做。武阳公轻轻道:“这就是我的毛病,这辈子别想改得掉。”
    黑衣女尼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把这有限的余生给了你,以后你要杀尽天下正派武林人物也好,反正我死了之后,什么都不闻不见。”
    武阳公缓缓道:“如果你以前肯这样说,我就……”他突然停住,致对方猜不准他究竟想说什么?他就不会加害三门四派之人?抑是他就不会白白被困了二千年?又抑是想说他就不致白受多年想思之苦?
    他沉吟一下,道:“咱们稍为调息一下,就前往南方一处地方。动身之前,须得替水仙安排一下。”
    黑衣女尼相信他一定有几分把握得以恢复功力,双眉一舒,笑靥盈盈,道:“好极了,关于安排水仙之事不难解决,最要紧的还是你南下求药之事,那是什么地方?”
    武阳公道:“在湘北常德,两百余年以前,中原正遭兵烫,本门的一位祖师璇玑子曾经迁驻湖北。其实他尚是初传本门无上心法,功力未深,故此凭借他胸中所学,布置了处洞府,足以阻止虎狼恶兽以及当时的邪教高手侵扰……”
    这些中原一派的较闻秘史武林中从来无人得知,所以黑衣女尼听得十分入神。
    武阳公略略一顿,接着说道:“那座洞府当时起的什么名字不得而知,本门后人却称之为天秘府,以示天险隐秘,人迹难及之意。据传在这天秘府外方圆二十里都经过璇玑子祖师布置,树木山石都含蕴奥妙,足以迷惑入侵之人的心智,使之终日回旋奔驰,结果又绕回原处……”
    黑衣女尼吃一惊,道:“我从未听闻过设伏摆阵竟达二十里方圆之广的,那真是举世罕见的大手笔,你可认得出入之道?”
    武阳公摇摇头,道:“我认得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涉险前往啦!”
    黑衣女尼道:“听你的口气似乎那二十里方圆的阵图之内还有不少危险呢!”
    武阳公道:“不错,除了悬崖峭壁,飞瀑急湍这一类天然奇险被璇玑子祖师充分利用之外,还有他匠心独运的埋伏布置。越是接近天秘府,危险就越甚。初时只不过迷路而已,到后来简直是步步危机,动辄便有杀身之祸。”
    他微微一笑,隐隐露出做然之色,道:“我们这中原派只要承传得博学一门的人,必是天纵奇才,聪慧绝世之上。那璇玑子祖师身兼本派三门之长,才能布置这等天险难越之地,因此得以在天秘府中潜修数十载,不受外界打扰,终于把本门无上心法完全通悟……”
    黑衣女尼道:“中原派内的三门就是你的博学门、孙子潇的精一门和戴家的外功门了,我说得对不对?”
    武阳公道:“对,放眼当今天下,本门以外的人恐怕只有你知道这等秘闻了。”
    黑衣女尼面上掠过愁色,道:“你既是不识入府之路,岂不是也危险万分?”
    武阳公道:“危险总是难免的,但好在近十余年以来专心钻研天下奇门遁甲以及各种阵图的奥妙,颇有所得。加以我知道多少有关天秘府的各种险关,自然比旁人强胜得多……”
    黑衣女尼仰天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本来打算去把水仙找到携带在身边,眼下你既然功力远非昔比,那天秘府又是艰险万分,我不得不陪你同行,但这一来却把水仙托与何人?”
    武阳公微笑道:“有一个人你万万想不到,那就是少林寺的一梦头陀。”
    黑衣女尼起初不禁一惊,旋即泛起一丝苦笑,道:“他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水仙与他甚是相熟,也到过嵩山少林寺。一梦道友瞧在赵岳枫的份上,自须全力保护。”
    武阳公道:“此举虽是有点托庇少林威名之意,但事非得已,水仙又是我们唯一的骨肉,若不是有万全之计,咱们此去也不得安心。”
    两人计议又定,便即动身起程。武阳公行事一向缜密,样样都有布置,因此走出不远,便找到个铁柱官的人。武阳公自负武功盖世,所以安排的人并非准备助战之用,而是他传布命令的通讯网。
    他亲笔写了一道命令,吩咐华、邓二人接到此令之后,立即尽出宫中高手,竭尽所能把单水仙平安送到嵩山少林寺,见过一梦头陀,把水仙托付给他才算数。事后他们两人及十数名高手一同留守在少林寺附近,万一有事,可助少林僧侣抵御强敌。
    他又另外写了几个字给水仙,说是目下有急事即赴南方,不久将与她母亲同至少林与她见面。
    这两道命令由那名手下装置在信鸽颈下,直达铁柱宫,此外,尚有口头命令此人驰回布达。口头命令又与信鸽上的不同,只因倘若此人到达之时,华、邓二人仍然接不到信鸽所传的命令,便是信鸽在中途发生变故,可能是被敌人截获。因此这一道命令则是着单水仙立即迁住于铜墙宫中,此宫四方八面俱是钢墙铁壁,大门一关,谁也进不去。
    各事安排妥当,他们便向南进发。黑衣女尼姑改变了装束,穿上普通人的服饰,戴上假发。变成一个甚是美丽成熟的中年美妇,跟风度翩翩的武阳公走在一起,谁都以为是一对和谐的夫妇。
    他们在路上不须掩藏行踪,只因武阳公罕得在江湖上露面,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不怕被人认出,何况这刻还有一个绝妙的伴侣,教人根本无从想到这对夫妇竟然是武林中人。
    另一方面,他们都料定那谢无我等三凶从血手印程宾口中得悉武阳公负伤以致功力大减这件事之后,他们一定先合力擒捉单水仙无疑,从时间上推算,他们得讯出动之时,单水仙离嵩山已经不远。以华、邓二人及宫中精选的数十好手护卫,定可平安抵达少林寺。
    谢无我等三凶等到无法向单水仙下手之时,才转过头来想直接找武阳公,却已为时已晚。
    理论上是这么说,寻常人总不免左疑右虑,难以安心。但他们两人却毫不担心,深信一切发展都将在意料之中发展,扬长上路。
    那黑衣女尼以前就是峨嵋派的高手玉环仙子,现在恢复俗家装束,武阳公有时叫她单玉环,有时候管叫她做阿环。
    单玉环从武阳公口中得知璇玑子这位一代宗师早年在秘府内练有一些极珍贵的灵丹,具有夺天地造化的功效。但为数已经极是罕少,大概最多不过三粒,少则一两颗则已。这等灵丹常人服下可以延年益寿,易筋换骨,力大身轻。练武之人无事服了可以增长功力,若是有伤,药到病除。
    此外可能尚有些拳经剑谱之类,但这些对武阳公并不十分重要。这就是武阳公以前为何不曾前往查探天秘府的缘故。因那璇玑子后期有所谓武林之宝,但都不在天秘府而在以往铁柱宫坐落的阴风崖附近,这也是武阳公的铁柱宫为何建造在阴凤崖的原因,云旗孙子潇和戴默公亦找不到。本书前面述及过这座宝库,那戴默公虽是终于因赵岳枫之故找到了那座宝库,却也送了一命。
    此处暂且按下武、单两人前往湖北之事,单表那只信鸽把两道命令带到铁柱宫之后,其时华、邓等人未回到铁柱宫。
    过了大半日,他们才簇拥着单水仙返宫,拆令一看,华、邓两人都感到事非寻常,以老山主这等手段之人,尚且隐隐有把女儿托庇少林之意,这一路上自然得不到老山主的帮助无疑。说不定除了那四凶之外,还有别的邪教高手赶到。
    单水仙并非不知凶险,可是她到底童心未退,想到自己经过这番风险之后,不独不被父亲斥责囚禁在钢墙宫内,反而能够再次出门到少林寺去,旧地重游,旧友重逢,自然是人生难得的快意之事。
    再说武阳公还说日后与她母亲一道到少林接她,这也是个大大的喜讯。
    总之,这件事在她心中喜悦大于忧愁。她忧愁只有两点,一是路上难免会有危险。二是以前一梦头陀带她踏遍天涯,为期达一年之久,为的就是找寻她的母亲,好追问昔年之事。
    现下她母亲不但透露出,还到少林寺去,岂不是逃不过老头陀的盘洁。若是母亲不肯回答,双方闹僵动起手来,那她就惨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目下先检抬行囊要紧,当下兴匆匆地奔回寝宫。
    华、邓两人已传出命令,不久,有九个锦衣汉子鱼贯人厅,向两人行了一礼,便分别站在两边。这九人都十分年轻,最小的只有二十五六岁,最老的也不过三十一二岁。可是个个眼神极足,都透出一股剽悍不怕死的神气。
    华劭望住左边一排四人,说道:“你们四卫瞧起来近日武力颇有精进。”
    那四卫一齐躬身道:“总管过奖啦!”
    华劭目光又转到右边的五人面上,说道:“上次出门本总管没有带同你们四卫五兵全出宫,以致险些被敌人所乘。这一回不但你们九人同行,还须挑选数人以增声势……”
    话未说完,又是一名壮汉匆匆进来,躬身行礼道:“属下周奔雷来迟,请两位总管裁处!”
    邓当摆手道:“站好,听华总管说话。”
    华劭瞧住他,道:“你是本宫百人中的骑御冠军,这一趟出门由你驾驭宫主马车!”
    周奔雷躬身应一声是,便站在四卫这一边。
    华劭吩咐他们带备山行露宿应用之物,邓当道:“本宫特制干粮也多带些,将来潜匿嵩山之内,说不定就靠干粮度日。”
    那一骑四卫五兵等十大高手见他们如此郑重其事,心知此行十分艰险,反而个个面泛兴奋欣喜之色。
    这十人出去之后,又有十八个年轻力壮的侍者进来报到。这十八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高手,分为三组,每组六人。一组擅长箭法,一组擅长各种暗器,另一组擅长火器。
    他们往常有事出动,每组最多派出一两人,率领几个经他们自己训练的手下,就已经足够,这一次每一部门的六名头领人物都召集出动,实是史无前例之事。
    华、邓二人吩咐过之后,这才自去带备足够的金银珠宝,又依照以前定下的计划将全宫侍者部署安排,纵是三五年不回来,宫中一切仍然可以井井有条。
    这些行动都极迅速,宫门口早已停了一部黑色的四轮马车,甚是精美坚牢,车上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设备,可以上落险坡,崎岖石路或山路,又可浮水,必要时还可以减去一截,变成一部极轻巧便利的双马车。此外,车上还可以供己方之人站立环卫,这种守卫法有一套招数,互相配合之下,坚如金汤城池。
    此外尚有二十余匹骏马,全都备好鞍,那四卫五兵和十八名特技好手都站在鞍边等候。
    单水仙上了马车,周奔雷执缰挥鞭候令。只见华、邓二人一跃上马,另外二十七人都齐齐登鞍。人马虽是众多,可是不闻一点响声,军容之庄肃,极是少见,单水仙在窗口瞧着这一切,不由得暗暗惊佩。邓当一马当先驰夫,四卫分散为前后左右四方贴车而行。
    其余二十三人跟在车后,五兵在前,十八名特技好手稍后,押尾的是华劭。
    那四卫便是分作前卫,后卫,左卫及左卫,故此他们一起步全按照本身的位置分侍车边。五兵是使用五种不同兵器的高手,分为刀剑枪矛矢。其中的矢便是弓箭,此人称为神箭耿滔,箭术之高妙,有如以长枪大戟搏人,除了远射,还有近身短射之法。是以他身上只带了一把硬弓,不带其他兵刃。可是箭却有三壶之多,长短大小不一。
    这队人马浩荡出发,一上路之后,周奔雷便施展出他驾驭的惊人造诣,那两匹骏马在他驱策之后,跑得又稳又快,并且显得毫不费力。
    单水仙还是第一次坐这周奔雷驾御的马车,觉得果然特别平稳迅快,不同凡响,不由得暗暗佩服父亲的才能,竟收罗得有这等特异奇技之士为他效力拚命。
    从开封府到嵩山,只不过两百余里之远。有两条路走,但都是经中牟县到达郑州之后,才开始分岔,一是折向南再转向西,直达登封,一是直通幅师。嵩山就在登封与偃师之间,所以两条路都可以走。
    他们出发之时已经是下午,因此黄昏之时才到达郑州。华邓二人一商量,觉是连夜赶路固然能够尽快抵达少林寺,可是夜间在路上防备自然疏漏百出,倒不如在郑州歇宿一宵,明晨再继续上路为好。
    于是他们投宿在郑州最大的一家客栈之内,包起整座客店,连店伙都通通轰出去,以免有闲杂人出入,妨碍他们的戒备。
    到了中宵时分,华、邓二人都休息够了,起身出来巡视。
    他们都是才智过人,经验老到之士,毫不浪费时间,料定纵然有敌人来犯,也当在子夜过后,所以他们一投店就命大家饱餐休息,只派四人守卫。但到了中宵之时,便通通起床。
    他们巡视之时,都极力潜匿踪迹,所以在外表上瞧来,这座客栈根本无人活动,全都进入黑甜梦乡中。
    突然间三道黑影像飘风闪电般落在客栈屋顶,这三人的身法佳妙之极,一望而知必是高手。
    他们四下张望,片刻,其中一个飘身落在院落中,向上房走去。
    黑影中闪出一人,说道:“谢道长深夜驾临,敢问有何见教?”
    这人话声一如平日说话,那人影倏然止步,众星微辉之下,可以瞧得出是个黑衣道姑。
    上房房门一响,接着灯光射出,照得院落相当光亮,黑狐谢无我大模大样地冷冷道:
    “我们只要把单水仙带走,姓华的你认为怎样?”
    华劭淡淡一笑,道:“在下认为十分不妥,要知道谢道长若是得手,在下项上这个吃饭家伙就保存不住了。”
    谢无我冷冷道:“武阳公虽是一代之雄,但今日已无力覆护他的女儿,你们若是打算多活些时日,最好识相点让开!”
    屋顶上传来了狼婆凶房的声音,道:“哈!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居然摆出阵势来啦,咱们今晚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杀一场了!”
    色鬼林落红道:“不错,可惜没把老程弄来,否则他可以出出胸中之气!”
    邓当在另一边的墙头上大笑数声,道:“别吹大气,提防风大闪了舌头。你们要是以为铁柱官之人都是手到擒来的话,不妨先向在下出手试试……”
    邓当发话之时,站在另一座屋脊上,与林、丁二凶相距的是五丈左右。
    丁狼婆大怒喝道:“好小子,那一日老婆子失手受辱,只不过是你得别人指点,取巧得手,你竟以为我们的功夫比不上你么?”
    喝声中身形拔空而起,疾若飘风地扑去。她这一起落,已到了屋檐边缘。只要再一纵起,凌空渡过中间的院子,就落在邓当立足的那座屋顶上。
    然而就在她身形方落,欲起未起之时,邓当郎声招呼道:“丁狼婆小心!”弓弦之声响处,三支劲箭分从三面激射而至。这三支劲箭不但来路各异,而且所袭取的部位及抵达时的先后无一相同。但合起来却成一招毒辣无比的招数,宛如盖世高手当头猛扑。
    丁狼婆等人进犯以前已经约略晓得护送单水仙的人皆是宫中高手,加上上一次被箭阵阻挡过,所以对他们的强弩硬箭特具戒心。此时耳听弦声一响,立刻气沉丹田,煞住纵起的势子。
    三支箭闪电般先后袭到,丁狼婆猛然失惊于三箭配合得如此高明,双爪齐挥,两股劲道应爪发出,撞开左右夹射而到的两箭。但迎面射到的一支却无法以可拒,只好一仰身摔倒在瓦面上,砰的大响一声过处,接着便是瓦片碎落的吵嘈声。
    她虽是避过这三箭之危,可是情状甚是狼狈,只激得她凶野之性大发,狂曝一声,再度猛扑过去。
    这一回她身在空中之时,便已爪挥脚踢,严密封住全身。果然弦声响处,又是三箭袭到,这三箭来路与上一次的三箭全然不同,因此可知发箭之人先后共是六名。
    但见她身形横渡院子之际,三箭齐齐被她击落。邓当喝道:“老婆子名不虚传,看剑!”起身迎扑上来,手中长剑宛如匹练般卷去。
    这邓当本是武林剑术名家邓定远之子,十年前他才十八岁,已尽得家传剑法。其时邓定远陷入一桩武林恩怨仇祸之内,卒于丧身。邓当自小就机智过人,性情阴鸷多智。心想既然父亲数十年奋修之功,还败亡敌人手下,自己贸然前去复仇也是枉然,于是忍住悲忿携剑出门求师学艺。但四大剑派都不收他为徒,迫得他前赴阴风崖碰一碰运气。武阳公见他根骨极佳,相貌心性都很对脾胃,便收留了他,尽传绝艺。
    他原本底子甚佳,得武阳公这等绝代明师指点,不但不须抛弃原有所学,反而化腐朽为神奇,把以往学得的剑术武功加以变化应用,然后再增加新的武学秘艺。所以十年之后,他已筋身于高手之列。
    此刻一剑击出,大见功力。丁狼婆狂怒之中也不由得心头一凛,真气一沉,煞住前冲之势。左手利爪一招“云雾不开”,封住身前要害。右手利爪一招“擒风裁雨”,忽然从剑光中探人。
    五根碧绿长爪微微散开,分袭五处不同的穴道。邓当打心中赞出声道:“好手法!”身形一歪,长剑把下沉,剑尖借势翘起,反袭敌爪。
    这一剑又怪又妙,丁狼婆一瞧不但不能迫退敌人而乘机施展连环毒手,反而要被敌剑迫退。心中大是不首,猛啸一声,不管右爪将受重刨,左爪幌然抓去,她凶性大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邓当那么狠毒的脚色,此时心中也不由得冒起寒气,猛然间一个筋斗向横边打开,双脚落地之时,踩碎了无数屋瓦。
    丁狼婆见他败退的狼狈,胸中恶气稍消,厉声大笑道:“小子不敢拼命啦,真没种……”身子微微一弓,便要再扑过去。
    左方三丈外弦声响处,一支长箭破空劲急射到,此箭来势快得异乎寻常,弦声才响,锐风已到。
    丁狼婆大吃一惊,心想发箭之人在三丈外出手,那箭竟是如响斯应,瞬息便至。这等功力可以称得上宇内无匹。尤其可怕的是她无法从此箭风声中查出取准部位,以致无法抵御,当下疾然后退。
    这一退已经是用尽平生功力,快逾掣电。可是仍然感到那支长箭在肋下掠过,只差毫黍之微就伤及皮肉。
    她在惊诧之中又发觉身形已退出屋顶,于是提气飘落院中。黑狐谢无我问道:“这一箭谁人施放的?”在她前面丈许远的华劭应道:“此人姓耿名滔,外号神箭,位列五兵之内。”
    谢无我道:“箭法果是高明,但汝等若是妄以为仗恃暗器就可以逃得大劫,未免可笑得很。”
    华劭道:“诸位决意不肯止息兵戈,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钢枪铁矛何在?”随着这一声大喝,两道人影分别从两扇窗户中跃出,都是劲装疾服的汉了,手中各持兵器,一是大枪,一是长矛。
    他们齐齐应道:“属下恭候总管吩咐!”
    华劭道:“钢枪周大标先上,向谢道长请教几手!”话声中抖一抖手中长刀,风声猛锐,显然他自家也已运足功力。
    黑狐谢无我一听这两人外号,便知是五兵之列,本来她不把这干人放在心上,可是目下一则眼见神箭耿滔的功夫,二则华劭居然只命一人上前搦战,可见得必有擅长的绝艺。当下收摄心神,暗暗提功聚力,口中却冷笑道:“华总管居然不让两人齐上,敢瞧不起贫道?”
    话声中只见她已移到钢枪周大标身前,拂尘抖处,尘尾化为一蓬黑网,卷向对方手中大枪,口中又道:“你可得拿稳一点啊!”
    那一蓬黑网去势奇快,卷在枪杆之上。周大标大喝一声,奋力提枪急扯,枪身顺势横扫出去。
    黑狐谢无我但觉对方枪身上力道刚强绝伦,心头一震,暗忖此人臂力好强,练的内功也霸道得紧。她本待以巧妙劲道把敌人摔个大跟斗,然而那周大标枪上力道之刚大大出她意料之外。只好放弃此想,弯腰低头避开横扫而至的钢枪,拂尘上内劲传出,软软的尘尾突然间化柔为刚,根根竖直,疾向周大标胸口刺去。
    人影乍然分开,周大标已闪开六七尺远。谢无我不觉一愣,心想此人身法之快,竟然还在自己之上,这是什么道理?她却不知道周大标这一招妙用无穷,当时枪尖扫出,枪尾顺势便击在自己大腿上,身子借力飞开。这原是招数的连环手法,不管对方撼尘有没有迎胸戳刺,也是这般施为。目下事情赶得凑巧,因此谢无我还以为对方是为了闪避反击才闪开的。
    钢枪周大标这一腾出地方,大枪起处,吞吐挑刺扫,连环发招。只见他枪法滑溜毒辣无比,招招都是攻守兼备,寓意深奥难恻,简直无法猜测得出每一招的后着变化。
    这一路大枪只攻得黑狐谢无我连连后退,根本找不到丝毫空隙可以出手厅杰。
    丁狼婆和林落红一个在屋上,一个在地下,借着四下透到院中的灯光瞧得清楚,都暗暗吃惊。
    钢枪周大标威猛无比地连攻三十余招,眼见谢无我已经退到墙边。华劭忽然下令道:
    “周大标暂退,黄奉先上前向谢道长请教!”
    手绰铁矛的汉子跃出院中,周大标手中大枪忽然向地上一点,身形呼地飞起倒退,落在三丈开外的院墙墙根。
    谢无我刚刚喘一口气,那个汉子已洪声喝道:“黄奉先奉命向道长请教!”手中长矛刷地刺去,架式手法沉雄无比。
    黑狐谢无我刚才被敌人大枪一阵猛攻,他那远攻狠毒的枪招打法恰好克制住自己微嫌阴弱的武功路数,是以一直没有还手之力。
    以她的声名身份,这一战简直是奇耻大辱,心中的恼恨气愤难以形容。这时一看换了别人上来,这股怒气只好向铁矛黄奉先身上发作。
    对方矛势甫发,她已运足内力贯注拂尘,陡地拂出,乌黑尘尾一下子卷在矛身上。但尘尾才一触及敌人铁矛,便觉不妥,敢情这根铁矛的力道比周大标的钢枪更是凶猛沉雄,倘若他练的矛法能够配合起凶猛沉雄力量,便又是一个恰好克制住自己武功路数的敌手。
    她心念一转之下,到底觉得性命比较宝贵重要,迅即收回内劲,身躯也像是飞花落絮般横飘数尺。
    黄奉先矛尖一转,凶猛地向谢无我攻去,矛上风力劲厉无匹,招数虽然比不上周大标的大枪那么严密变幻,可是却能以凶猛沉雄弥补矛法的粗疏。
    但见他神威凛凛地运矛硬攻,谢无我的一身功夫使不出平日的三四成,一味在纵横矛影中腾挪闪避,又是一场捱打的仗。
    黄奉先连接攻了数十矛之多,华劭喝道:“奉先且退!”黄奉先铁矛一收,纵退一旁。
    黑狐谢无我不但感到面目无光,而且想到这两个硬手倘若联手夹攻的话,真是凶多吉少的结局,登时气焰全消,暗萌退志。
    邓当在屋顶朗声道:“敝宫老山主若不是深知敌我之势,岂能把万金之躯的宫主放心大胆地托付下来?嘿……嘿……”
    华劭接口道:“诸位前辈都是一代高手,犯不着跟我们这一群无名小卒拼命。诸位若是有什么地方跟老山主过不去的,何不等他老人家口来之时再清算?”
    这两人说的话一硬一软,迫得那邪教三凶须得立作决定,要拼就拼,要走就走。
    丁狼婆冷嗥一声,屋面上的色鬼林落红阴声笑道:“你们倒是乖巧得很,深悉我们各人武功弱点,选派手下出战,占了莫大的便宜。哼!哼!这两个兔息子落在林某人手中的话,决然捡不到便宜。”
    谢无我本是武学名家,这时不禁哎一声,道:“原来如此!”
    华劭淡淡一笑,道:“那么请林老师下来试一试!”
    色鬼林落红轻轻一纵,飘落院中,做然顾视周,黄二人,道:“小子们出手吧!”
    周,黄二人动也不动,却听华劭喝道:“金刀银剑何在?”喝声中两个人打两扇窗户中跃出,一个手提金刀,一个绰住银光灿然的长剑,齐应了一声有字。
    华劭道:“金刀刘蛟上去向林先师讨教几招!”
    手提金色长刀的汉子朗朗应一声,反身跃落林落红面前,金刀斜斜递出,封住门户,这才说道:“请林老师赐教!”
    色鬼林落红心想,若是不能在三招两式中击败此人,传扬出江湖,威名尽行扫地。当下运足独门奇功,双掌似乎陡然变得薄了许多。口中道:“跳梁小丑,也敢出头露面,看招!”
    但见他双掌齐出,但快慢不同,双掌上两股力道也有刚柔之别,齐袭刘蚊。这林落红练就了百炼心功,内力劲道瞬息间千变万化,使人无从捉摸。而那十三招落红手更是极尽雕镂刻琢之能事,精巧无比。
    旁人只见他双掌分别攻出,可是局中的对方,却被他的内力劲道,以及双掌来势弄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招架起才好。
    刘蛟金刀刷地斜出,宛如鹰鹫展翅,刀锋挟着森寒风力,直向敌人左臂内侧要穴削去。
    色鬼林落红骇一跳,缩臂收掌,身形一旋,滑到刘蚊中侧,再度出掌攻去。
    原来刘蛟这一刀使得拙扑无奇,只是全心全意地出刀向敌人臂上穴道削去,对于敌人掌上刀道变化以及另一只手掌视若无睹。说他是拼命的打法却没有那股凶戾狠厉之气,倒像是一个极诚实谨愿之人,平生只得师父传授这一招,这刻只是依法施展,不晓得变化进退。
    但这一刀却把林落红砍出一身冷汗,再度出手之时,刘蚊出手无功,那柄金光闪闪的长刀忽地掉转径自反手劈出,又快又稳,取的竟是林落红上部要害。
    这一刀又迫得林落红自动撤回攻出的掌势,原来这林落红虽是功力精深,出手如电,稳稳可以早一步先击毙敌人,然而妙就妙在刘蛟的刀势劲道都十分着实地向他面门疾砍,不管刘蛟是不是早一步被击毙命,但这柄金刀决对毫无疑问的继续砍落,不会因刘蛟丧命而中止。
    这等拙朴老实的刀法举世罕睹,正因如此的真实不假,林落红一切心机妙算都失去效用。十三招落红手中说不尽的精微奥妙诱敌人人断的心机,丝毫发生不了功效。
    但见刘蛟一柄金刀不快不慢地连续所砍,把个武林高手也闻名皱眉的林落红砍得团团直转,越战越无法还击。
    院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四下灯光随即大亮,照得整座院落明如白昼。
    一个白衣女子在四个劲装大汉护卫之下踏入院中,林落红眼角一膘,瞥见那个白衣女子的绝世姿容不由得心神微分,这一刹那间掌法减少许多变化。
    刘蛟不但没有因对方心神分散而得手,反而险险被林落红抓住金刀,迅即涌身跃退数步。
    华劭道:“刘蛟且退!”刘蛟口中应道:“是!”人已退到墙边。
    色鬼林落红顾不得追击对方,转过头定睛向那白衣女子凝视,面上泛起那股色迷迷的劲儿,瞧来这家伙真见不得美女,便皇帝老子站在旁边他也是不管的。
    丁狼婆也直着眼睛瞧着那白衣女,只有谢无我见过,认得是单水仙,因此目光转到护卫在周围的四名剽悍大汉,但见这四人年纪都在三十以内,可是熊腰虎背,眼神极足,分明是内外兼修的硬手,而他们的兵器也与众不同,四个人一式一样的在左手前臂上套着一面狭尖形的钢盾,精光闪闪。右手握着一柄剑,比常见之剑稍短,但剑身又厚又阔。
    他们这一套兵器,教人一望而知都是肉搏血战的装备,从他们前后左右夹护单水仙的位置瞧来,可知便是铁柱宫十大高手的前四名,简称四卫。
    谢无我何等老练、狡猾,只瞧了几眼,便深知这四卫天性强剽好斗,是那种死而不侮的人。虽然细细观察之下这四卫的功力并不惊人,还及不上华劭他们。可是他们一则装备奇特,自具妙用,二则具有强悍好斗的天性。这两个条件再加上武阳公特别为他们构想出的招数手法,实是万万忽视不得。
    她暗自盘算道:“若要劫掳单水仙,第一要紧之事是除去这四卫……”
    心念一转,身形已电急掠过林落红,飞到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壮汉身前,拂尘无影无声地拂了出去。
    那人正是四卫中的前卫林钧,四卫之中数他功力最强,这刻虽是被人突起袭击,却宛如早已有备一般,左手钢盾猛可封出,右手阔剑却在欲发不发之间。
    钢盾上内力劲撞出去,竟把对方拂尘攻到之势封住。谢无我拂尘正待变化,却因对方钢剑架式险恶无比,硬攻上去便陷入两败俱伤的险境。心中大为忌惮,忽然间旋到一侧,出手疾攻左卫马催。
    左卫马催踏前半步,右手厚阔短剑斜斜所出,疾取对方左肋要害,左手钢盾业密护住自身。
    谢无我口中冷笑一声,拂尘上贯足内劲。她一则先出手,二则兵器较长,这刻尘尾抖得笔直,分心刺人,正好刺在对方钢盾之上。两人暗中一较劲,马催抵挡不住,退了半步。黑狐谢无我陡地变化劲道,手中倏地拂尘横拽,心中暗喝一声“滚开!”
    她这一拽,借力生力,用的全是巧劲,便是数千斤重的石头也得飞开数丈半步。
    谁在拂尘空自横飘,马催身形只微微摇晃一下,竟不曾离开防地半步。
    谢无我心下大感震骇,暗忖自己幸好向来深沉持重,这一下没有喝叫出声,否则这个人可丢大啦!
    她更不迟疑,身形如风,旋掠而去,迅攻单水仙身后的壮汉。这一回她拂尘抖处,幻出六七支拂尘,分别罩住对方咽喉胸腹等六七处死穴。
    那壮汉乃是四卫之中的后卫李严,眼见敌人拂尘手法来势神奇幻化,恶毒异常,却毫无惧色,剑盾齐施,采取中央突破的战略,脚下踏中官,走洪门,一招刀劈华山反击过去。
    他这一招甚是平凡无奇,可是固有钢盾护身,减少许多破绽,是以攻势变得特别的凶猛。
    谢无我不等双方接触,忽然间使个身法,宛如一道黑烟般退开院落当中。
    她在这指顾之间,先后试过四卫中三人的功夫内力,但觉他们都具有一种极为凶狠的气势,大有任何敌人若要动一动他们护卫之人的话,必须先把他们尽行杀死之概。
    华劭、邓当二人眼见对方这三个不可一世的高手连番出师无功,都暗暗大喜,心想:我等目下这等钢铁阵容,这三凶多半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丁狼婆大怒喝道:“以咱们三人还收拾不下这一班凡夫俗子,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大家一齐上啊!”
    华、邓二人虽怕他们三人凶性一发,联手夹攻,闻言都不禁暗暗惊心动魄,但外表上仍然镇定如恒。邓当朗声大笑道:“丁狼婆此言差矣!”
    丁狼婆本来双腿微蹲,正待扑出,听了这话,缓住势子,厉声道:“只要能把你们碎尸万段,别的都不必提了,有什么差不差的!”
    邓当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告诉诸位一句话,那就是诸位虽是当代高手,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在下等出道时日不久,声名远不及诸位响亮,可是诸位却不该视我们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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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赴少林渡河突重围
    华劭趁他说话之际,向单水仙说了几句话,那是用铁柱宫独家暗语说的,单水仙立刻举步退向院外,那四卫紧紧护卫,寸步不离,霎时已退出院外。
    谢无我等人也不拦阻,只因他们不但深知四卫武功高强,擅长防御之术,而其余华、邓两总管及五兵等人也十分扎手,非先把这些人除去,实在无法动得单水仙。
    华、邓二人此时松一口气,邓当朗声长笑道:“华兄,咱们身受老山主大恩,今宵便是报德之时了!”
    华劭道:“邓兄说得好,今宵正是咱们报答老山主恩德之时……”他刚一声掣出长刀,瞑目喝道:“哪一位上来与华某决一死战?”
    谢我我、林落红见他威风凛凛,都不肯上前出手,丁狼婆怪降一声,陡然间向墙项扑去,毒爪伸处,把一个壮汉击落墙外,只见她补回院内,径向华劭攻去。
    这丁狼婆如此恶毒,反而激起铁柱官方面的人同仇敌代之心,华劭手中刀宛如匹练般决荡挑击,法度精严,而且极是正派,把丁狼婆的攻势完全接住。
    谢、林二人心想,丁狼婆刚才出手突击对方手下之计甚妙,不约而同地分头纵起,各取墙上的一人。这两凶功力非同小可,身法如电,只听两声惨叫起处,又有两人栽跌墙下。
    邓当一瞧十八名擅长特技的传者连续有三人被伤,连忙下令攻击,林、谢二凶得手之后,继续再向就近的敌人扑去。
    只听弦声连响,三支劲箭横空而至,阻住林落红进击之势。另一边四五种暗器挟着嘶风之声向谢无我上下要害袭去,也把谢天我迫回院中。
    这两凶还不甘心,再度扑上墙头,忽地两团火光暴射,照得院落中明如白昼。谢、林二人何等迅快,火光才观,陡然退回院内。
    他们骇然相顾一眼,都想对方不但有弓箭暗器高手,而且还有火器名家,不可忽视,以前的估计,觉得错误了。
    林落红低哼一声,飘身疾攻邓当。他们虽是处身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仍然凶狠如故。
    未萌退志。
    邓当长剑一挥,划出一道银虹,封住林落红双掌。旁边剑光闪处,却是五兵中的银剑焦通上来助战,此人划法特快,眨眼间已攻出七剑之多。
    林落红四中嘿嘿冷笑,单以一只左手就敌住焦通银创,在那等闪电般的攻势之上,居然还时进探入创光之内,施以反击。原来他精修的百炼心功,最是讲究变幻诡谲,千头万绪,无从捉摸,因此也是以迅快见长。银剑焦通比起他到底功力不及,所以反而被他克住。
    邓当皱皱眉头,口中发号施令,只见那金刀刘歧应声跃到,出手助攻。
    形势顿时混乱起来,黑派谢无我东章西奔,出手攻委所有未曾动手之入。她身法极快,乍看几疑是一缕黑烟在院中旋飞。
    先前克制住谢天我的钢枪周大标和铁矛黄奉先空自绰住枪矛,但因对方身法过快,找不到机会出手。
    丁狼婆及华劭这一对搏斗得激烈无比,华劭的长对以沉雄劲猛见长,功力之深厚,还在邓当之上。丁狼婆虽是凶残无比,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更激得了狼婆厉牌连声,手法越发凶狠毒辣。
    此时满院的劲箭暗器横飞,都是阻截谢天我的,但片刻之后,到底又被她伤了一人。
    邓当等王人联手对付林落红,仍然不曾占到上风。邓当机警过人,心想银剑焦通在此不但反被林落红克制住,无法施展,而且还妨碍自己及刘故的手法招数,立刻命焦通退出,赶援华劭。
    焦通得令后猛攻数创,却险险被林落红削中手臂,竟是退不出去。
    此时华劭与了狠婆仍然激斗得极是剧烈,外表上礁起来只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可是由于华劭天性勇猛,因此刀法路数也是以攻势居多。无奈对方功力太高,兼且也是凶毒一路的打法,所以他不败则已,一败就得送了性命。
    周大标游目见到华劭的情形,心中一息,提枪奔去,飕飕飕一连数枪,把丁狼婆迫退几步。
    但丁狼婆随即出手反击,运爪如风,荡刀抢枪兼且抓敌伤人,凌厉无比。她的九只碧绿长爪剧毒无比,不须伤到要穴,只要抓破一点表皮,就可以要人性命,所以威力特大,周大标数招之后,已发觉自己的武力路数被对方克制住,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那五兵各有专长,武功路数十分偏狭,因此能够很快的练到高手地步。但也很容易碰上克制住他们的对头,而他们一旦被克,危险比旁的人大得多,故此钢枪周大标一旦发觉被克,登时大感震惊。
    华劭一瞧情形不对,长刀使出强攻硬挤的招数,呼呼呼一连六七招,果然把丁狼婆迫退两步。他大喝道:“速速退下,免我分心!”
    周大标连忙拖枪跃出圈外,了粮婆趁他们分心之际,蓦地欺人刀影之内,长爪伸处,已堪堪抓中华劭。华劭在这生死一发之际。上半身疾向后仰,底下双脚连环踢出。这一招乃是武阳公特别嘱他苦练的救命绝着,称为四燕双飞。
    这两脚连环发出,果然阻住碧血爪抓落之势。好个丁狼婆,不愧是邪教一流高手,下盘闪电般侧跨一步,闪开飞脚,那只毒爪化抓拿为推柏之势,掌心叱处,一股内劲猛可撞在华劭胸口。
    华劭但觉如被千斤铁锤当胸击中,登时热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邓当划空飞到,直取了狠婆,瞬息之间已攻了六七剑之多。剑气如虹,硬是把丁狼婆迫退四五步远。华劭精神一震,运功压住内伤,提刀再上。但见他刀光飞舞,劲力十足,竟不似已负内伤。
    丁狼婆被这两人攻得站不住脚,连连后退,目中降啸连声。
    这那三凶都已晓得攻势对他们反而不利,只因那华、邓二人功力深厚,若是以一敌一,怎样也可以跟他们激斗一场。此外,那五兵各有擅长,安排得好的话,取胜之机甚大。
    首先是谢无我萌生退意,她可不敢上前援助了狠婆,只因那钢枪铁矛二八虎视在侧,就因她身法太快,无计可施。她若是位下来出手,这两人哪有不大喜上来进攻之理?
    但她又不好意思当先败逃,或是先说出退却的话,因此继续混战。数文处的屋顶突然传来一阵话声,道:“诸位前辈何不暂时退却,好依计行事……”
    这话声甚是娇婉,乃是女子口音,铁柱宫方面的人几乎都认得是谁,无不大吃一惊。
    谢无我应道:“好主意,两位怎么说?”
    单水仙推开窗户,高声叫道:“文堂主,文姐姐,你在哪里?”
    黑暗的屋顶上有个人影晃动,答道:“我在这里。”单水仙道:“下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文开华冷笑一声,道:“好笑得很,我干么要目投罗网?”
    单水仙一怔,道:“话虽不错,但小妹保证他们不会向你动手。”
    文开华道:“真的?你先问一问你的手下为妙。”
    单水仙眼光落在前卫林钧面上,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林钧躬身道:“属下不敢相瞒宫主,这位文堂主日前是被老山主擒住关在地牢之内,老山主吩咐过不许给宫主晓得。咱们出发之时,她仍然在地牢内,竟不知怎生逃得出来,并且跟对头们走在一起。”
    文开华冷笑一声,又道:“为了赵岳枫的缘故,我也不愿理你……”
    正说之时,谢无我等三人已飞上墙头,文开华的话声敢倏地中断,转眼间屋上人影仅失,单水仙连叫几声,都得不到回答。
    邓当查看这一役结果,手下十八名特技之士伤了两个,死了两个,当下与华劭一同走入单云仙的房内,四卫退守房外四方。华劭突然伸手按住胸口,面色发白,跟着吐出一口鲜血。
    单水仙大惊上前,扶住他的臂膀,焦急万分地道:“你……你受伤了?伤得可重?快躺下休息……”
    她把他扶到床上,一定要他躺下。华劭倒在枕上,鼻中嗅到一阵香气,不觉用力嗅吸几下。
    邓当不觉呆了,恨不得这是自家受伤,好享受这等温柔滋味。
    他眼中射出妒恨之光,毒念不断地泛上心头,都是如何如何布置机会杀死华劭的念头。
    这时单水仙听得华劭力说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地吁一口气,仰面向邓当微笑一下,道:“今晚真是辛苦了你们啦!”
    邓当望住她的笑容,愣了半晌,才恢复神智,躬身道:“这是属下份内之事,今晚惊动了宫主,属下等极是自愧无能。”
    单水仙道:“这三个凶人我已见过他们的本领,你们能够守住,已经十分不易了。”
    她忧虑地望了华劭一眼,又道:“这一仗华总管受伤,咱们实力大见减弱,往后恐怕难与他们为敌。”
    邓当挺胸道:“宫主不消忧虑,属下等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宫主平安。”单水仙叹口气,道:“文开华姐姐好像很恨我,唉!她应该知道我不晓得她被困的事啊!”
    邓当面上泛起怒色,道:“文开华乃是本宫叛徒,她若是胆敢露面,属下等决计不放过她!”
    她点头,道:“文姐姐才智过人,早就晓得你们决不肯放过她,所以她不肯下来与我相见。”
    邓当道:“非是小人胆敢反驳宫主的话,属下明明听到她说恨你,又叫那三凶依计行事,可见得她早已存心对付咱们了。”
    单水仙惘然地叹口气,道:“纵使她真的很恨我,我也要跟她见面说几句话。”
    华劭突然接口道:“文开华长于计谋,昔年在阴风崖之时,她的智谋在众堂主之上……”
    邓当道:“兄弟也不是不知道,但目下双方明暗主客之势已定,咱们在明处须得时时刻刻防备暗算,不管他们有什么计谋,咱们还是那样的走法。”
    单水仙问道:“华总管,你的伤势瞧来不轻,须得赶紧治疗才行,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华劭沉吟一下,道:“若是老山主在此,几个时辰就能复原。他老人家既然不在此地,只怕须得一两个月才调治得好。”
    邓当眼睛一转,道:“兄弟愿尽力相助,不知华总管意下如何?”
    华劭大喜道:“那兄舍得耗损真元赐助,兄弟感激之极,如此少则三天,多得五日,定能复原……”其实他所谓复原,也不过是可以勉强运功应敌而已。
    单水仙感到奇怪,注视邓当一眼,突然发觉他眼中微微露出杀气,登时十分怀疑。
    华劭又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回到房中运功。”
    邓当道:“最好不要劳动,就在这儿运功治伤最好,请宫主迁到另外一间干净的房间。”
    单水仙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惊,心想邓总管敢是妒他睡在我的床上,起了杀机。唉!怎么这些男人们都如此的心胸狭窄?
    她起身走出房外,一面道:“华总管好好养伤,我们在此地暂住数日,等你复原再动身……”她在房门口回头一瞥,只见邓当眼中杀机更盛,当下道:“邓总管出来一下。”
    邓当连忙出去,单水仙瞅住他,缓缓道:“你竟肯耗损真元助他治伤,真是丈夫本色,英雄气概,使我刮目相看。”
    邓当何等聪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一任,心想:“她已瞧破我想借助华总管疗伤的借口设法取他性命,所以拿话点我,然而我还得考虑,决不能为了博得她一句英雄本色就损耗真元助那华劭疗伤,也不肯轻易就放过这个排除劲敌的机会。”
    须知武阳公擢拔华、邓二人为总管,原有互相牵掣监视的作用,因此,他们在许多方面都有形无形的冲突,互相在深心中敌视对方,这也是邓当打算加害华劭的一大原因。
    他道:“宫主的夸奖,属下受之有愧,为了宫主安全,属下自当竭力尽心,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况区区一点真元。”
    单水仙放心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这里邓当返身入房,华劭已经盘膝跌坐,默默运功。
    但见面包血红如火,生似是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在面部一般。
    邓当与他同门学艺,知之甚详,暗暗惊想道:“这厮真了不起,目下已经年逾四十,仍然保持着纯阳之体。根基扎得越发深厚。我若不是童身已破,还可以在短时间内赶上他。但如今……唉!虽有进步,他亦继续精进。只怕此生很难与他并驾齐驱的了……”
    他走到华动身边,等了片刻,华劭头上微微冒出稀薄的白气。这正是华劭运聚本身真火穿行经脉调治内伤时的征象。
    邓当暗自忖道:“此刻我出手的话,他的生死祸福就决定在我一念之间了,我若是以本身功力增强了他那一点真火的力量,在他体内经脉一连运转十二周天之后,那内伤便痊愈大半,登时可以勉强应敌……”
    目下正是危机重重之际,因此借重华劭力量这一点非常的使他动心。
    他又继续想道:“反过来说,我明着助他疗伤,但在紧要关头之时只须把他这一点真火盆窜入旁的穴道,他立时走火入魔,轻则瘫痪如死,重则送了性命,这一手即使是老山主回来细查,也无法入我以罪,也不能挽救他。”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在他心中冲突排荡,一时之间,委实不能取决。
    只见华劭自从头上冒出稀淡的汗气之后,血红的面色就渐渐淡退。即便是外行人见了,也知道他是功力不继,无法运转那一点纯阳真火。
    邓当手掌伸出,缓缓向他背后命门穴上拍落,但手掌还未碰到他身躯,忽又停住。
    他那张俊美的面上闪动着复杂奇异的表情,内心中的挣扎表露无遗。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消逝,不知不觉已是天亮之时,曙色从窗外透入。
    邓当一直没有出手,因为他始终拿不定主意,此时转眼瞧见天色已明,心头一震,举步走出房外。
    走到外面,一名手下过来报告说,昨夜伤的两人一是弓箭队,一是暗器队。死的两人都是火器队的。
    此外,根据本宫外围人马的线报,那三凶人都弄了十支长矛,守在出城要道,不知作何打算?
    邓当忖想一下,走出客店门外,只见本宫标记纹龙铁柱仍然插在门口侧边。此时街上尚无行人,可是看得出四侧的店肆都有这一天不打算做生意的迹象,所以连学徒们都没有到门外打扫。
    他巡视了一会儿,回到店内,把十大高手的一骑周奔雷招来。
    周奔雷大步入室,躬身施礼,道:“总管召见,不知有何谕命?”
    邓当道:“你的责任是驾驶,若是马车驰行之际,车马出了毛病,你须负全责!”
    周奔雷道:“这是属下的责任,总管放心。”
    邓当缓缓道:“你的车马最怕的是敌人用什么手法?”
    周奔雷道:“若是在险隘山谷狭路,怕的是擂水滚石,不过,只要有速驰的机会,擂木滚石也不易阻得住属下所驾马车!”
    他话声微微一顿,又道:“倘使得深谷之内前后被堵,那就最怕火攻,不过,这等情形不易发生。”
    邓当眉尖一皱,道:“你有没有想到敌人也用弓箭远射马匹?”
    周奔雷踏前两步,低声道:“属下在马匹身上要害之处,都暗中装置得有软甲,寻常暗器弓箭都不易伤的,在肉厚之处另外披有硬甲防护。”
    邓当面包销霁,道:“很好,这一次若是平安交差,本总管自会向老山立报功,你当居众人之首!”
    周奔雷躬身道:“谢谢总管抬举!”容色之间,喜不自胜。
    要知这周奔雷往昔在江湖上便以驾御及骑术享名一时,自被武阳公收罗旗下,武功方面一日千里,已成为武林名手,若是再得武阳公欢喜传授更深一层的武功,则他回自可雄霸一方,名震天下。
    他正要辞出,邓当又道:“且慢,你说在马匹肉厚之处装上硬甲,为的是何故?”
    周奔富道:“属下累积多年经验,悟出两个道理,一是马匹要害的装备必须轻便隐秘,不可被敌人瞧破,否则对方得悉底细,除非不出手暗算则已,一旦出手,必定凶毒无比,难以抵御。”
    邓当点点头,道:“这是示敌以弱的计谋,相当高明。”
    周奔雷又道:“第二个道理那就是马匹肉厚之处装上硬甲,才能训练马匹躲避暗算,只怕马匹到底灵性有限,不能像人类闪跃腾挪,敌人的暗器来时,多半不易躲开全身,所以属下训练马匹躲避之时,专门以厚肉上的硬甲迎接弓箭暗器。”
    邓当道:“妙,妙,这一来马匹只须稍为移动一点点身躯就行啦!”
    周奔雷大为得意,道:“总管明见,那些马匹果然如此才能训练成功。”
    邓当沉吟一下,道:“那三凶的功力你是知道的,以他们的功力手法,用沉重飞矛对付马匹,你瞧搪得住搪不住?”
    周奔雷大吃一惊,想了一想,道:“搪不住,以他们的功力掷出飞矛,属下这两匹健马虽是十八骏驹之中最好的两匹,可是它们纵然躲得开致命之处,但无奈那硬甲仍然吃不住劲,势必被飞矛透甲而入,伤了马匹筋骨。”
    邓当顿时显得十分失望,缓缓道:“他们每人备要十根长矛,我瞧定是为了对付马匹之用,眼下暂时不能出发,须得解决了这个困难才行。”
    他挥手命周奔雷退下,自个儿寻思好久,便匆匆出店而去。
    过了一顿饭之久他才回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单水仙因见没有出发的迹象,又见华劭伤势如故,毫无起色,便把邓当召来询问。
    邓当道:“属下刚刚出去了一会儿,现在已下令准备随时出发,咱们只要出得城门,就可望平安抵达嵩山了。”
    他随即把三凶备妥长矛以及周奔雷的看法说出来,单水仙讶道:“那么你怎的又令随时出发?”
    邓当道:“属下出去之时,召集投顺本宫的江湖人物,命他们设法分头去偷那三凶的长矛,倘若得手的话,咱们立刻乘机冲出此城,只要到了城外,咱们都护卫在马车四周,那时三凶纵有长矛,也不必顾虑了。”
    单水仙道:“在街道上果然无法抵御,但他们长矛虽失,难道不会立刻去买几根应用?”
    邓当道:“属下派人查过,本城从来没有长矛出售,所以咱们此计若是成功,对方根本无处去弄,属下正在奇怪他们从何处找到的长矛?难道晓得无法硬攻,须在狭窄街道下进犯,所以带备了这些兵器?”
    单水仙道:“不对,瞧他们昨夜的气派来势,可知他们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本宫杰出人才极多,部署严密,才失手而退……”
    她沉吟一下,又道:“知道咱们虚实的,只有文开华姊姊,这些长矛一定是她准备的。”
    邓当不觉大为佩服,道:“属下因为参详不出这个疑团,所以感到处处被制,难以布置,现在蒙宫主点醒,这就好办了。”
    单水仙虽是聪明过人,可是要她勾心斗角面对有关生死之事,便毫无办法。
    她道:“那么你想想看吧!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邓当道:“请宫主放心,关于华总管的内伤,属下细查之下,发觉力不从心,若是勉强出手,一个不巧便变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其时我们两人都不能应敌,形势就十分可虑。”
    单水仙道:“这话有理,但你不帮忙他,他便难以痊愈,对我们也大有影响。”
    邓当道:“属下细想之下,窃以为这事不可草率,若是短时间内赶到嵩山,那就不必多说,若是旷日持久,则华总管仗着深厚功力,数日之内伤势可以减轻许多,那时属下再出手助他,便是两全其美了。”
    单水仙认为此计甚为妥善,便不再问。
    这一日在客店中江过,据手下报告,那三凶一反常态,十分耐心地在要冲之处守候,矛不离手,因此毫无偷取的机会。
    不过,所有能够接近三凶的人,譬如送饮食的店伙都由铁柱宫之人冒充,只要一有机会,便可以立刻下手。
    到了晚上,客店内严密戒备,不再准备出发,只因晚间出发的话,那三凶根本无须长矛,就可以出手侵袭,在路上不比客店可以布置得稳如铁桶,此所以邓当的命令是白天再设法偷矛,好在此去嵩山不过百里之遥,一日工夫准可到达。
    这短短的路程却不易走完,他们在客店内一晃眼便过了五日。
    单水仙命邓当到华劭房内商议,华劭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苍白。
    邓当日日劝慰单水仙,其实他心中比谁都焦急。加以单水仙十分温柔地照顾华劭,使他妒嫉不已。
    单水仙道:“已经过了五日,还不能出发,我越想越觉得不妥。但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妥?”
    邓当道:“属下也想不通对方为何如此耐心地守候?他们竟不觉得烦躁?”
    单水仙道:“他们难道在等候什么人?”
    华劭道:“一定是有极大的阴谋!”
    邓当道:“华兄虽是疑得有理,可是他们能有什么阴谋?”
    单水仙缓缓道:“什么阴谋我想不出,但有一件事却可以确信的,那就是我爹爹一定有困难,无法到此救援我们。”
    关于武阳公不能来援这一点,华、邓两人都不是没有想过,但由于他们一则深信武阳公武功天下无双,谁也阻他不住,似乎没有可能难住他。二则他们实在不敢细想下去,怕自己先丧失了勇气。
    目下单水仙这一提及,华、邓两人都皱起眉头。单水仙又缓缓道:“眼前虽是平静无事,但这正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因此,我们尽可能多想想各方面,譬如说,你们有没有考虑到万一真的抵敌不住人家,咱们是来个同生共死?抑或撤退以保存实力?”
    华劭目瞪口呆,道:“怎样保存实力法?咱们纵是就此退返铁柱宫,敌人也会赶到!”
    邓当微微一笑,道:“华兄没有听明白宫主话中之意。其实她是说咱们舍弃了她,以免被敌人通通杀死,是这样保存实力法。”
    华劭勃然变色,道:“宫主想都不必作此想,属下宁可血溅当场,也不愿眼见宫主被敌人擒去!”
    邓当道:“这话痛快得很,属下如有二心,当遭万刃分尸之厄,神明鉴之。”
    单水仙道:“你们不必发誓,我信得过你们的忠心义气,唉!只是这许多龙骧虎跃的健儿竟为我一人而死,教我如何能得安心?”
    华、邓二人深知这位宫主有许多古怪念头,就以这事来说,她身为宫主,乃是万金之躯,别说区区二三十条性命,就算全官上下数百人通通为她而死,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也就是说,在他们心目之中,单水仙比全宫上下数百条性命还要珍贵得多。
    然而她却不是这么想,因此在华、邓二人看来,她的想法甚是古怪。
    他们正在商议之时,突然间一名壮汉奔到房门,大声道:“禀告两位总管,敌人长矛已经解决!”
    邓当露出兴奋之害,厉声道:“传令出发!”那壮汉洪亮地应一声,转身奔去。
    片刻间单水仙和华、邓二人步出店门,蓦然间蹄声大作,二三十匹骏马一齐出现,而那辆特制马车也驶到门口。
    单水仙摄衣登车,一面说道:“华总管,到车上来!”
    邓当听了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焦黄难看,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得以与宫主同车。
    眨眼间大队人马拥往马车驰去,声势极是浩大,路人纷纷躲避。
    出得城外,竟未见那三凶现身拦阻,众人更加兴奋,放马飞驰。
    走了三十余里,前面一条河流阻住去路,河中之水居然甚深。
    连马都停在岸边,邓当讶异地回顾,马鞭一挥,两骑分头沿河驰去,查看何处可以渡岸。
    邓当大声道:“属下记得此河河床虽宽,但向来河水既少又浅,只有当中有那么一点点水流,眼睛却变成这般宽深,不知是何缘故?”
    华劭沉吟道:“属下记忆之中,这处也是一道大半干涸的河床,这就奇了。”
    单水仙道:“也许是山中有雨,因此河中水涨!”
    邓当摇摇头,寻思了一下,才猛然醒悟,道:“宫主请看,此河河水宁静之极,竟不流动,莫非是人为的?”
    话犹未毕,一骑如飞而至,正是向下游查勘的手下,驰到切近,在马上面躬身道:“下游约摸三里之处,筑有一道高堤,把河流拦住。”
    邓当冷冷一笑,道:“咱们难道就过不去?”举鞭一指,道:“你们两骑先涉水而过,试一试河底软硬和深浅!”
    话声甫歇,便有两骑直冲入河,涉水走出丈许,便须泅水。那两人拉缰浮泅而过,一上河岸,立即分散查看四下动静。
    邓当等他们发送讯号回来,这才转眼望住周奔雷,问道:“你怎么说?”
    周奔雷洪声道:“这道河流只有四丈左右的宽度,岂能拦得住咱们铁柱宫人马?”
    邓当朗声笑道:“说得好,再分十骑过去,由五兵中的神箭耿滔、钢枪周大标、银剑焦通三人领队,渡河之后,摆了阵势。宫主车驾随即渡河,铁矛黄奉先及金刀刘蛟率余众留守,待车驾平安上岸后方可渡河。宫主车驾由四卫及本总管护送。”
    他吩咐妥当,正待下令出发。对岸传来一声尖哨,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岸边只有一骑,另一骑则在半里外查看动静。这一骑留守岸边的想是接到别一骑的讯息,正以规定的旗号连连挥动那面红色的三角旗。
    众人一瞧旗号,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邓当沉吟一下,道:“宫主认为该当怎样做才对?”
    单水仙道:“现下由你统率,自然是你来做主。你决定好了,是祸是福都不怨你。”
    邓当再瞧手下发送的消息,一面说道:“他们已瞧清楚来人多达四十余骑,其中还有十多个和尚是步行的。这一群人疾趋而来,似是存心拦截咱们……”
    他突然停口不说,沉吟一下,朗声下令渡河。
    第一批十个人迅即冲入河中,泅水牵马前进。在这边的人马都焦急地瞧着他们缓缓渡河,却又无法催他们加快。
    单水仙问道:“来得及么?”邓当答道:“来人尚在三里之外,照理咱们应该能在他们赶到以前全部渡河。若是赶不及,咱们被迫分为两队,实力又减弱得多,那就当真可虑得很!”
    这时未渡河的还有四卫二兵一骑和五名特技好手,他们十二人都严密布阵护住马车,谁都不向河中瞧上一眼,只有邓当一面跟单水仙说话,一面瞧着对河。
    那十二人极是郑重地布阵守卫,一瞧而知他们护卫得坚率无比。在十余丈外的一片矮林内,三凶匿伏其中,虎视眈眈地寻觅机会。可是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须知一则这一群铁柱宫精选高手个个有特异技能,联手布阵实是不易冲破。二则眼下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三凶无法突然暗袭。
    邓当深心中焦急得出了一身热汗,好不容易熬到前头部队登岸,立刻下令马车渡河。
    他已晓得情势不妙,所以命四卫护车,自己留守岸边。
    周奔雷一抖僵绳,目中发出奇异含混的声音,这声音只有他们训练的马匹听得懂,迅快地冲落河中。余势甚是劲猛,那辆马车落水之后,一直冲出两丈有余。
    对面岸上突然有一人抛出一枚流星锤,周奔雷长鞭一挥,鞭尾缠住锤索,借力用劲,催车江河。那辆马车此时显出特别的功用,居然能浮在水面,宛如辆舟,车内滴水不透。
    马车比预期的时间要快上许多便登了岸。那边邓当一声令下,全部冲入河中。
    此时,最前哨的一骑已经退了回来。不远处杂乱的蹄声已随风送到众人耳中。
    邓当等人才到达河中心,那边大路上已出现一大群人马,其中果然有十多个和尚,其余俱是武林人装束,个个带得有兵刃。
    他们气势汹汹地冲来,耿滔下令道:“放箭!”弦声响处,五支劲箭齐齐飞出,登时把对方猛恶的来势阻挡住。
    但这群人马哪肯就此干休,数十匹健马上有七名骑士纵落路上,其中一个四旬上下长衫客大喝道:“区区几支长箭,难道就挡得住天下英雄么?”
    另一个黄彩大汉手提铁牌,洪声应道:“方涛兄说得是,咱们冲过去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那十余名僧人之中,这时才出来一位中年和尚,肩托禅杖,加入这七人前阵之列。他吟一声佛号,道:“咱们自然要冲过去,不过对方的箭手好像曾经饱受训练,实是不可轻忽。”
    这和尚似是甚有身份,那方涛和黄衫大汉都点头称是。
    这八个人尽量散开,一齐向江边走去。
    华劭在马车内坐不住,勉强提气运力跳落地上,却觉得双膝发软,几乎跌倒,实在是力不从心,今日之战,决计无法出手。
    他定一定神,耳中听到单水仙说道:“华总管千万小心,身体要紧……”
    华劭只觉全身突然涌生一股气力,精神大振,头也不回地说一声:“谢谢宫主关心。”
    随即提气喝道:“什么人拦阻去路,意欲何为?”
    那八人闻言停步,方涛目光一掠己方之人,只见个个都颔首同意由他发言,当下抖丹田朗笑一声,答道:“发话的想秘是铁柱宫两总管中的华总管了?听你语气中似是大有惊讶之意,定是由于我们这些武林无名之辈居然胆敢拦阻铁柱宫人马去路而起。嘿!嘿!铁柱宫横行天下多时,实在想不到会有今日……”
    他说得十分清晰,双方的人字字都听入耳中。
    华劭浓眉一皱,正要开口,方涛已接着又道:“我们这一群不怕死的无名之辈,今日特地来碰一碰铁柱宫,华总管若是无法把我们杀死,那就对不起要把贵宫主带走!”
    单水仙吃一惊,定睛望去,发觉那个中年和尚似是少林寺的高手,不禁惊讶道:“他们为何要捉拿我呢?”
    华劭这刻把对方前阵的八人细瞧一遍,厉声道:“原来是九鞭方涛、六甲牌丁宏、摩云雕金中一。但凭你们几位武林名家想来还不敢拦阻本宫车马,那五位面生得很,不知是何方高人?”
    方涛大声道:“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好吧,兄弟把其余诸位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少林大方弹师,这是峨嵋尹仲兄,这是昆仑派少当家向慎行兄,那是南荒派于姑娘,最后一位是武当陆章兄。”
    华劭听完之后,锐利的目光扫向后面,但一来隔得远些,二来健马踢蹄扬起灰尘,使视线不清,因此瞧不出后面那些人有没有比这八人还高明的,抑是这八人就是这队人马中的精英。
    单水仙芳心大震,付道:“果然有少林派的人,还有武当的,唉!谁教我眼下已是铁柱宫宫主呢?实在不能怪他们兴师捉拿于我。”
    华劭决意先试出这大队人马的实力如何,才作计较。再者目下既有少林之人参与其中,这一趟前赴少林之行已经要取消了。
    他朗声道:“诸位都大有来历,无怪胆敢如此猖狂,既然你们是冲着敝宫主而来的,那就动手吧!”
    那八人齐齐迈步迫近,到了五丈左右,华劭大喝道:“耿滔,先教姓方的尝一尝利箭滋味!”
    耿滔朗朗应一声,双腿一夹,健马超出数尺,随即在鞍上弯弓搭箭,拽满劲弦,姿势极是潇洒悦目。
    后面的大队人马中突然有人洪声喝道:“江兄小心,此人的箭法天下无双。”话声强劲震耳,显然是个内功极为深厚之士。
    紧接着这阵话声之后,又有一个清细的嗓子说道:“丁兄手中六甲牌最是管用,若是过去帮助方兄,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一阵话声虽不响亮,可是传出老远,仍是那么清晰,可见得此人功力并不稍逊于先前的洪亮话声之人。
    华劭吃一惊,一面下令指示属下,一面想道:“敢情后面还有高手,唉,今日已陷入前狼后虎之局,我若不是身负内伤,还可与邓兄联手一拼。”
    六甲牌了宏闻言,正要向方涛那边跃去,忽然听到弦声三响,只见三支劲箭先后破空飞到,来势之快,平生罕睹,哪敢怠慢,觑准劲箭来路,挥牌对挡。
    当他无暇去顾方涛之时,耿滔趁机发出长箭。弦声响过之后,他胯下的健马四足微微一沉,似是吃不住他发箭时的劲力。
    那支长箭破空飞去,发出与平常利箭全然不同的异响,极是劲锐。
    方涛早已全神贯注,此时忽觉对方这一箭来势之凶厉劲猛无与伦比,简直无法闪避得开。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运足全身内力劲道,抡鞭疾扫出去。这一鞭已是他成名二十载以来全身功力所聚的一击,若是稍稍偏歪分毫,又或是观察敌箭部位略有偏差,不论是哪一种过失,势须被这一箭洞穿胸腹。
    旁人比方涛自己还要紧张得多,个个睁大双眼,凝望这一箭的结果。
    当地大响一声,那方涛的九龙鞭钢梢恰好击中箭镞,不偏不倚,那支长箭余势犹劲,呼一声斜斜飞起,直上半空。
    方涛虽是一击成功,可是本身已被这一箭的功道震得连退五步,血气翻腾,仿佛是以重兵器跟敌人硬碰了一招似的,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
    华劭朗声道:“本宫人马各有绝艺,即此可见一端,你们如若还不知机撤退,结局只怕大出你们预料之外!”
    六甲牌了宏怒道:“放屁,你这一箭就想把我们吓退,简直是梦想……”话声中首先挥牌疾奔,其余之人只好跟着前进。但他们只奔前了丈许,就被连珠袭到的劲箭迫住,无法再进。
    在劲箭之中,还夹袭有一些份量特重的铁镖飞蝗石等暗器,威力丝毫不逊于劲箭。
    后队人马之中奔出四人,一个是托住方便铲的老和尚,一个是身披蓑衣的大汉,左手已除下头上斗笠。此人装束与那第一线上的南荒派了姑娘一样,都披蓑衣斗笠。那于姑娘年纪相当大,此刻以手中斗笠不住抵挡箭镖。因此人人皆知这大汉手中斗笠也具有同样妙用。
    第三个人是个中年文士,长衫飘飘,手中拿着一根玉轴。第四个人是个四十左右的道人,手中提一口三尺青锋,面貌横暴。
    这驰援的四人都大有来历,第一个是少林寺云字辈的高手云悦大师,乃是少林寺长老之一,功力深厚之极。第二个便是岭南五雄中的温老大,他们终于重返南荒门,所以先前方涛对于二姐作此介绍。第三个是昔日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的玉轴书生房仲。第四个是武当派白沙道长,也就是武当当今掌门白霞道长的师兄。武当派自经多次变故之后,以青岚道人为第一高手,可与少林寺一梦头陀相提并论。白霞白沙二人近两年却因在禁地秘府之内把武当派历年遗失的心法都找到了,若练之下,虽是及不上青岚,却也今非昔比,功力大进。
    他们冲到第一线,各施手段,很快就逼到三丈以内,眼看立刻可以扑近马车,使箭镖及各种暗器都失去效用之时,突然间对方射出的镖箭增加了一倍,硬是把这十二个武林高手名家退住,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原来这时邓当等殿后的十二人全部渡过河水,因此力量陡增。
    云悦老僧的方便铲使得风雨不透,任何暗器都近不了他的身。他略一打量敌我双方形势,心知硬攻之策不易得手,正在查看之时,忽听六甲牌丁宏怒骂一声,原来他左腿中了一箭,血流如注。云悦老僧跃过去挥铲掩护,助他后退。
    眨眼间摩云雕金中一哼一声,却是被一支钢镖打中左肩,伤势不轻。
    温老大大步跨过去,以手中竹笠接住不断袭到的暗器长箭,让摩云雕金中一退下。
    云悦老增发觉那箭法最强的耿滔一直不曾出手,心知此人箭法如神,宛如高手近身肉搏时全力一击般凌厉,想是不欲尽露虚实,所以等候机会,出手则务必要取敌性命。
    他越看越觉得此人可怕,当下道:“诸位请暂时退下,老衲有话奉商。”
    他乃是少林寺长老之一,身份崇高,人人一听这话,迅即后退。
    他们退到大队人马之处,问知受伤的丁、金二人已不能出手,都是惊怒交集。
    云悦老僧道:“铁柱宫果然有不可轻侮的力量,咱们若不商量出稳妥之计,便冒然进迫,纵是获得胜利,但伤折也一定不少。”
    人丛之中一个美少年说道:“大师说得极是,而且此举必须速战速决。咱们虽然查知武阳公身受内伤,无暇兼顾这边,可是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什么时候伤愈赶到,那时咱们就更难得手了!”
    他的声音甚是娇脆动听,敢情是文开华女扮男装,而今日种种局面敢都是她一手造成。
    当日她被武阳公扣为人质,带返铁柱宫。武阳公得悉女儿有难,匆匆赶去。不久,黑狐谢无我等三凶从血手印程宾口中得知武阳公受伤,便联换赶到铁柱宫,没有找到武阳公和单水仙,却救出了文开华。
    文开华长得美貌,本来不易无事,但她智计过人,三言两语之下,就哄得三凶愿意请她帮忙擒捉单水仙。文开华先赶少林,约出少林高手为号召,又设下妙计使三的守住要道,不让单水仙离开客店。
    恰好温老大等五人,向慎行等三人都北上路过,被她碰见,又尹仲和玉轴书生房仲都凑在一起,加上一批武林名家,组成这一队人马。
    文开华才智之名人人皆知,云悦老僧道:“就请文姑娘调兵遣将,设法攻到马车!”
    众人无不赞同,文开华也不推辞,缓缓道:“咱们有两条路可行,一是选出几位对暗器特别有心得的高手诈作硬攻,引诱以方发射长箭暗器,待得对方暗器长箭用尽,咱们大队人马一齐冲去,把铁柱宫力量消灭,同时把单水仙擒住。”
    温老大道:“第二条路呢?”
    她道:“第二条路是选出二三十位散布田野,从两翼进攻,另外大队人马从大路上进攻,引得他们火力集中正面之时,侧翼的人一齐拥上……”
    众人听了都明白第二条路收效虽快,可是这一役过后,损失人数不在少数。是以都不敢贸然抉择,免得因自己不慎而害死别的武林同道。
    文开华扫瞥众人一眼,已瞧出他们的顾忌,当下道:“这样好了,咱们两法兼施,首先诱敌发射暗器长箭,若是对方携带数量极多,不是三两个时辰可以用完的,就立刻改用第二法!”
    此计大家都赞同了,于是立即选派人手和部署次一步的行动。
    她选出云悦老僧、温老大、房仲、白沙道长、大方禅师和另一位以金钟罩著称的武林名宿梁机等六人为主,首先上前消耗对方镖箭。
    这六位高手都晓得此举于个人生死以至师门令誉都大有关系,所以人人都十分慎重,先把衣服结扎妥当,然后各持兵器,放步奔去。
    大队人马作出随后跟上的姿态,那边邓、华二人一瞧这等情状,匆匆相商了几句,便下令施放劲箭暗器以拒敌。
    那六名高手被这一阵箭雨和诸般暗器迫住,其中的梁机虽是有金钟罩护体,可是对方的劲筋不比寻常,极是劲锐有力,相距得近,连金钟罩这等硬功也不一定抵挡得住,所以亦不敢蹈险强攻。
    约摸过了一顿饭之久,文开华眼见对方镖箭如雨,使用之时毫不顾惜,料知数量极多。
    当下发出暗号,展开全面攻击。
    大路上的六名高手分别散开,一股人马自正面疾冲而至,此外尚有硬手多人分别扑奔两侧。
    这次总攻面积放得甚宽,务使对方难以兼顾。此计果然大生效力,邓当和华劭二人心中暗暗着忙,一面指挥手下拒敌,一面商量计策。
    邓当道:“咱们所处地形不利,敌方既可从对岸泅水攻到,而咱们却不能后退,这等背水为阵的局势,须得从速改善。”
    单水仙道:“你们最好听我的话,迅速走开,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
    华劭虎目一睁,道:“此举虽然保存得住性命,可是宫主教属下等日后何以为人?”
    邓当道:“华兄说得好,请宫主不要再提这话,免得延误军机!”
    这时群雄逐渐迫近,以大路上正面的人马损伤最大,已有六七匹健马倒在路上,还有三四个人受伤。
    华、邓二人不是没有看出正面这股人马力量最强,但一则人数甚多,二则正当大路,一冲便至。因此若不紧紧守住,被他们冲了过来,展开混战,则刹时间高手云集而至,己方的箭手顿时效用全失。
    华劭只恨自己负伤乏力,无法应战,气得直瞪眼睛。邓当此时也颇为后悔,心想前两日应当设法帮助华劭疗伤,今日之局便不致如此艰危可怕了。
    他情知目下后悔无益,当即振奋起推心,道:“华兄请到车上指挥,今日的一场浴血苦斗势所难免,咱们唯有准备突出重围。”
    华劭登车之后,配合邓当计划,调遣五兵之中的枪矛刀剑四人列阵右方,也就是河水上游的方向。接着下令所有镖箭转移目标攻击左方的云悦老僧、温老大、尹仲等好手。
    此令一下,形势陡变,正面大路上的人马因没有镖箭拦阻,三十余骑和七八名僧人迅快冲近。
    左方的七八名高手被这一阵威强难当的长箭暗器迫得散开。
    右方的房仲、白沙道长、大方禅师、梁机、向慎行等人迅若奔雷掣电般奔到路边,但见四兵列阵拦阻。白沙道长剑光一闪,首先攻去,房仲也跟着出手。
    对方钢枪铁矛齐出,竟把这两位高手震退,紧接着飞起一道金色刀光和银色剑芒,分别把向慎行和大方禅师击退。
    这时白沙道人等八九名好手才晓得这四人别具威力,尤其是兵器上是两长两短,配合巧妙,若非全力猛攻,决难冲过此阵。人人都是这般心思,叱喝连声中,纷纷出手攻去,霎时间刀枪并举,杀声震耳。
    群雄这一方除了六七个先后受伤的人,便只有文开华一个人不曾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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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阻追兵血染伏牛山
    她独自跃上大路边一株秃树横枝,手持白旗,那只是用一方白布系在她铁杆上。她以这面白旗指挥群雄,这刻白旗指住左方,意思要左方的高手们注意,敌方将从此路突围而逃。
    云悦老僧沉得住气,温老大却是见识过她才智之人,所以毫不怀疑,但其余的人却大感奇怪,一面问避缥箭,一面大声讨论此事。
    武当派的陆章问离他最近的姜三姐道:“姑娘瞧见没有,文姑娘说敌人得从这一方逃走呢!”
    姜三姐道:“我瞧见啦!”两丈外的一位少林中年和尚道:“这位姑娘玄机莫测,诸位还是小心些上算……”姜陆二人望望那和尚,发觉这和尚就是一路上从不说话也不跟人家打招呼的那个,谁也不知他的法号,而其他十多个僧人却都跟大家很熟了。
    他们早就觉得此增气度与众不同,也并不是冷傲怪僻,却像是心中老是寻思什么难题,所以没有心思跟别人说话。
    岑老四道:“没道理,这儿一直到河边皆是崎岖不平的地面,人和马还可奔走,但那辆马车怎能驶行?”
    那中年僧人微微一笑,挥杖击落一根劲箭,并不答腔。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边已是短兵相接,除了七八名高手被四兵列阵拦住之外,其余正面冲到的大队人马已有七八人奔近马车。
    四卫屹立不动,剑盾护住身前,气势极是威猛,那些人见了不觉一怔,前冲之势不禁挫滞。
    邓当怒骂一声,挥剑跃入群雄队内,只见剑光盘族飞舞,眨眼间四人受伤。
    但他旋即被三名少林僧人围住,无法伤人,耳听单水仙叫道:“邓总管,不可伤人太多。”他心念一转,刷刷连攻两剑,杀出道路,奔回马车旁边。
    群雄怒火熊熊,正要一拥冲上,忽地火光从平地冒起,恰在双方之间隔住。群雄虽然是不畏刀剑,但火器却不比别的,登时纷纷后退。
    邓当才跃上马,一道人影掠到,剑光如虹,来势极为凌厉,迫得他再跃回地上,出剑反击。此时才瞧清楚来人乃是一个英挺少年,使的是昆仑正宗剑法,极是翔动灵活。
    邓当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吠,接招!”抖腕挥剑,连政三招,把对方硬是迫退四步。
    那年青剑客正是向慎行,他仗着独门轻功超过四兵所列之阵,第一个攻到马车旁边。邓当深厚的功力和精微辛辣的剑法使他大吃一惊,心想文姑娘屡次警告的话不假,这厮果然厉害不过。
    他也施展本门剑法,跃上半空,掉首下去。口中同时发出长啸之声,显得又轻灵又威武。
    单水仙瞧得呆了,心想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俊美男子,而胆力之强亦可与赵岳枫比拟。
    华别说出向慎行底细,最后道:“宫主最好别开口命邓总管剑下留情。”
    单水仙讶道:“嗅,你竟知道我的意思?”华创道:“属下从宫主的眼睛中瞧出来。只怕邓总管妒心一起,反使出毒手!”单水仙果然不敢开口。
    邓当武功比向慎行高出一头,又深悉昆仑剑法奥妙,故此十招不到,已稳占上风,毒着频出,瞧来向慎行性命难保。
    陡然间白影一闪,战圈中多了一个白衣美女,手挥短剑一连数把,把邓当杀得遍体皆汗,险象环生。
    邓当一身武功何等高强精妙,即使是邪教中仅有的几个凶人也无法在三五招之中稳占上风,因此众人一见这位白衣女郎如此厉害,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便都程然注视。
    这一瞧之下,群雄这一方面精神大振,铁柱官方面却人人震骇,土气陡降。
    原来白衣女郎正是铁柱它以前的宫主武芳佩,她的芳姿武功,一如往昔,只有头发的式样改变了,无复如昔日的宫装高合。
    她使的是一把金色短剑,剑身较平常所见之剑厚阔一点,此刻在她手中宛如一条金蛇,毒辣凌厉兼而有之。
    邓当任何招数出手,都被她的金创克住,简直没有还手之力,他俊美的面上热汗沁出,显得又是忙乱,又是惊骇。
    武宫主冷冷道:“邓总管,你有几条性命,还敢与我动手?”
    邓当陡然奋起神威,剑法一变,刷刷刷一连三招,竟把败局扳回不少。
    武宫主咦一声,道:“原来还有几手我不晓得的划法,怪不得如此大胆广邓当遵:“属下大胆放肆之罪,任凭宫主发落,但眼下宫主却须先未退来犯本宫车驾的敌人,属下始能俯首认罪。”
    这话也就是说武宫主如果不击退敌人,那就不必当她是宫主,更不须服从她的命令,邓当正因想到这一点,才会勇气突增,使出武阳公最近传授的刻法,勉力抵御。
    武宫主冷笑道:“很好,我先取了你的性命,再问问别的人可敢违抗?”
    那边厢向慎行已跃近马车,右卫张猛踏前一步,喝道:“退下去!”向慎行长剑刷地刺出,遂道:“你凭什么?”
    右卫张猛左手钢盾贴护右胸要穴,墓地挥动厚阔银剑斜砍敌首。
    他这一出手,钢盾随着身形向对方剑尖撞去,自家的阔剑却发挥出无可抵御的威力,果然一出手就把向慎行迫退数步。
    向慎行一提真气,正待再度扑攻,目光一掠,只见马车旁边的窗户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睫毛上似乎沾着晶莹泪珠,眼中尽是愁惧之色。
    他不知何故突然中止了扑攻的动作,右卫张猛早就屹立在原来位置,一望而知对方只要不威胁到马车,他决不出手。
    华别发出号令,马车墓地向左方驶去,一径离开大路,冲入崎岖不平的河岸荒地中。
    四卫都跃上挂在车边的坐骑,紧紧护着马车,迅快驰去。
    马车一动,那十多名特技好手纷纷上马,随后驰去,周奔雷一面驾车,一面照顾着枪、矛、刀、剑等四兵的坐骑,驰出数文之后,长鞭连挥,但听劈啪之声不绝于耳,那四匹空马都一齐转身向主人驰去。
    四兵齐齐施威,迫退迎面敌人,一转身齐齐跃上坐骑迅即觅隙冲出。
    杀声震天中,忽听劲箭破空之声划空而来,劲道之强,极是骇人。
    这支长箭闪电一般疾袭武宫主,迫得她偏身急避,邓当趁机跃出圈外,几个起落,便奔落荒野,一匹健马横制里奔到,他一跃而上,双腿一夹,紧紧跟着马车追去。
    当马车落荒驶逃之时,那边云悦老僧、温老大等七八名高手已被缥箭迫散,这刻只有温老大一个人来得及拦截他们去路。
    前卫林身躯向前俯伏,半截身子斜出鞍外,催马向温老大迅急冲去。
    温老大虽是一时高手,但此生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此剽悍猛恶的气势,心知无法拦得住他,只好横着跃开丈许。
    只见那辆马车跟着驶过,车侧左卫马催圆睁虎目地盯住他,他过去之后,便是后卫李严,这四卫皆是天性勇猛之士,武功也走的是剽悍强猛的路子,因此自然而然有一种威态气势,使人不敢轻易挑衅。
    眨眼间铁柱宫车马已驶出老远,群雄都没有追赶,聚在一起商谈后计。
    云悦老僧首先道:“这辆马车不但入水能浮,宛如舟揖,而且还能够驰驶于崎岖不平的荒野之中,设计之精巧,当世无双。”
    众人都纷纷称是,武宫主勾住文开华臂膀,低声笑道:“你虽曾是内四堂香主之一,但大概只知道有邓当、华劭两总管,还不晓得他们手下有不少奇技异能之土广文开华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些人技艺惊人,使我大感狼狈。”
    武宫主便把四卫五兵以及几组特技好手的内情说出,最后说道:“五兵之中的神箭耿滔刚才发出一箭,救了邓当之困,此人率领弓箭队,最是可怕,须得设法先行杀死,对方力量便减弱许多。”
    此时有人查看受伤人数及伤势情形,另外温老大等人仍然围着云悦老僧谈论那辆马车。
    武宫主说道:“诸位虽是眼见马车设计精奇,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但殊不知这里面人力技巧要占一半,那个驾车之人,便是铁柱宫十名高手之一,姓周名奔雷,擅长驾御控骑之道,天下无出其右,若不是他执鞭的话,那马车决不能在荒野中驶行得如此迅速。”
    云悦老僧道:“诸位略事休息之后,便须继续追赶,咱们目下有武姑娘助阵,深悉对方虚实,比起第一次得手的机会自然大得多,至于受伤的人,便暂时留下休息调养,好在此事乃是武林共享之举,不愁没有同道参加,所以咱们这一方实力有增无减,诸位若无异议,就如此进行。”
    大家都不反对,于是留下八个受伤的人,大众纷纷上马沿河追去。
    铁柱官方面也伤了两人,加上前次受伤的共是四名,战力又减弱了一点,再者他们眼见群雄人人奋勇进扑,置生死于度外,可以想见对方有必欲擒下单水仙的决心,邓当苦苦筹思良策,马车内的单水仙和华劭也在谈论此事。
    单水仙仍然极力劝他们舍下自己,但华劭自然不肯答应,邓当也跃到车上,参加商计,单云仙见众人个个忠心拥护,渐渐说不出劝他们舍下自己的话。
    此时马车驰上一条平坦大路,速度甚快。邓当道:“咱们既然不能前赴嵩山,也不能回返宫中,那就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华劭道:“不错,幸好这次大家带的金银及干粮都够多,这方面不须忧虑。”
    单水仙缓缓道:“倘若要奔避敌人,咱们便专拣深山无人之处走去,只要找到险峻可守之地,就停下来歇息或过夜,敌人攻得急了,咱们便走,如此或行或止,主动之机在我,对方疲乏难支之时,自然停止追击我们。”
    华、邓二人大喜道:“宫主此计甚妙。”
    单水仙又道:“可惜华总管不能出战,大大削弱了实力。”
    邓当道:“只要有机会的话,属下定必全力帮助华兄疗伤,请宫主放心。”
    单水仙瞧出邓当这一次说的是真心话,大感宽心,便集中精神寻思一件事。
    邓当跟华劭研究逃亡的路线,初时主张北行,渡过黄河,再向北走,只要越过河南省境,踏入山石,便都是山野丘陵。
    这条路线固然很好,可是他们却考虑到一点,那就是窜入这等险峻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万一武阳公有心驰援,也极难联络得上,再者他们都隐约晓得武阳公业已南下,这一北走,岂不是把距离拉得更远?
    再说掉头向南逃亡的话,由于敌人料想不到,开始时可以叫他们上个当。
    主意已决,便改向南窜,车马行程甚是迅速,数日之后已逃入伏牛山脉区域。
    此时坐骑已显出不支之态,他们在山中寻到一处地方,细加观察之后,便卸鞍歇息。
    一路上他们都尽力赶路,绕避村庄市镇,不论昼夜,都没有卸鞍休息,都是略想即走,把行踪弄得极是飘忽迷离,目下已在群山之中,这一处歇脚之处尚可据险拒敌,所以准备休息半日和一夜,预计到翌日早晨动身之时,牲口都可完全恢复。
    单水仙第一次离开马车,缓步走到一道山泉旁边,掬水梳洗,四卫如形防影般紧紧守护,寸步不离。
    她略事洗盥之后,回头一瞧,只见烟火冲霄,不禁大惊道:“他们竟生火造饭,这炊烟岂不是要把敌人引来。”
    前卫林钧躯身道:“宫主有所不知,事缘这一次带出来的箭数目甚多,皆是上品雕翎雀柳好箭,粘贴雕翎的胶怕湿,须以火烘,再者弓箭手所携的良弓,棋忌霉湿,稍一不慎,便有朽解之患,因此迫不得已生火取炭,以便烘弓培箭。”
    单水仙道:“原来如此,我怪惜他们啦!”举步走回去,但见岩穴之内已经铺好厚褥,供她歇息。
    邓当命人出猎,此时已捕杀不少飞禽和山中走兽,便在火上烤烧,香气四溢。
    众人饱餐一顿,轮流休息,单水仙吃得饱饱的,不知不觉沉沉酣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惊醒,睁眼一望天色,已是昏暮之际。
    她忽然感到不对,急遽地坐起身子,向外面望去,只见人人都刀出鞘,弓上弦,离此十余丈远的第一道防线,传来紧密的弦声和喝骂声。
    四卫屹立岩穴外面,凝神戒备,她不觉轻轻叹口气,起身出去。
    前卫林钧道:“敌人追到,以致惊扰宫主清睡!”
    单水仙道:“仍然是那些敌人么?芳佩姊姊可在其中。”
    林钧道:“她虽在队伍中,却没有出手前冲……”说时,微微流露出忧色。
    单水仙道:“你们都怕她么?”林钧道:“昔年武姑娘得宠之时,老山主把所有手下之人的武功弱点破绽都密传于她,并且教给她克制手法,因此属下等谁都不怕,就单单怕她一人。”
    张猛接口道:“虽然最近老山主已传授精妙手法给属下等,可是动手相搏之际,总会不知不觉使出以前苦练过的招数手法,其实武芳佩姑娘定然不会错过良机,一举制我们死命!”
    单水仙道:“不错,她不但在气势和心理上已震慑住你们,况且武功高强,实在不易抵挡……”
    她沉吟一下,又道:“华总管呢?”杯钓道:“华总管到前面督战,咱们一共有三道防线,总可以防守得住。”单水仙道:“我出去瞧瞧!”
    她在四卫拱护之下,走到第二防线,暮色中但见数丈之外便是一道天然的石门,甚是狭窄,石门两边的岩石不特高直数丈,而且外面陡峭,里面却可以供人上落和藏身。
    耿滔亲自把守石门,极少发射,此外两边巨岩上各有三名弓箭手,居高临下,不让敌人迫近。
    华劭见她出来,便道:“这等天险之地,敌方人数再多,武功再高,也难得手。”
    单水仙低声道:“敌人短时间之内虽是不能得手,但等到明日视线清晰之时,可以设法从崖上攻下来,那第二道第三道防线都是咱们人力布置而成,决计挡不住他们猛扑之势。”
    华劭道:“宫主不必过虑,咱们最多见一步走一步,他们舍得拚命,咱们就奉陪!”
    忽听耿滔暴喝一声,看,远处便有人惨呼一声,华劭道:“瞧来耿滔比我们还有用,对方已经伤折了三人之多!”
    单水仙心想此举徒然迫得对方一步步走向拚命之路,可是这刻却不便说出这话,挫伤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们的勇气。
    远处传来怒骂之声,隐隐听到什么剥皮拆骨的句语,大概是对方又死了一入,激起他们的怒火。
    单水仙叫邓当过来,道:“我们非立刻离开此地不可!”
    邓当道:“还望宫主赐示情由。”
    单水仙道:“此地只宜暂守一时,目下夜色已临,自然对咱们有利,可是等到天亮,咱们就很难逃得出重围了。”
    华劭讶道:“宫主的意思是……”
    单水仙接着道:“我的意思咱们立即准备,此地只要三人把守,其余通通束装上鞋,马蹄用厚布包扎,冒险从左侧的险峻小径逃走。”
    邓当沉吟道:“此法极是冒险,万一敌人已分出高手在那边堵截,咱们就得伤亡甚大。”
    单水仙道:“那边的岗哨至今没有警讯传来,据我猜想对方还未发现此路,须知对方纵然有诱咱们人伏之心,但连伤三人之后,决不会仍然按兵不动。”
    华劭道:“宫主别忘记武芳佩姑娘及文开华姑娘都是才智过人。”
    单水仙笑道:“你们大可放心,她们虽是智谋出众,可是对方那一批人份子复杂,不像以前她们带领你们之时,指挥如意,我敢断言她们虽是沉得住气,但其他的人一定不能忍耐,定会从那条险道夹攻,现在既然毫无动静,非冒险一试不可。”
    华、邓二人心服口服,立刻下令,不久,这儿只剩下耿滔和另外两名箭手把守。
    其余的人都牵马踏上险道,由枪、矛、刀、剑四兵在前头开路,悄无声息地穿过险狭山路。
    一路上果然没有人拦截,等了一会儿,天色全部黑齐,耿滔及两名手下赶到。
    大队人马摸黑逃窜入山中,虽然天黑地暗,山路崎岖,却难不住这些武林豪客,那周奔雷更是施展出一身本领,马车驶行得甚是平稳。
    天明之时,他们已逃出甚远,单水仙下令众人留意各处可供据守歇息的地点,纵是绝路也不要紧。
    走了一程,果然找到一处地方,乃是一处高岩洼陷的巨大洞穴,右边七八丈远便是一个水潭,崖上一道巨大瀑布冲泻而下,封住道路,那个水潭一直通到洞穴之前,宽达六七丈,左边峭壁插天,底下靠潭水之处有一条只有尺许阔的窄路。
    任何人想到达那潭水后面的岩洞,非从这条狭路通过不可,否则就是泅水而过,但想泅水的话,除了硬穿过瀑布,就是从正面攻上对面潭岸的巨岩上,那些巨大高峭的岩石伸延到左边狭窄石路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险关。
    这处地方只须守住正面,左右后三方都不是人力能够飞渡得过的。
    然而此地的缺点正也在此,敌人固然极难攻入,他们也很难逃出。
    邓当查看这四下形势,皱眉道:“这是一处死地,咱们进驻之后,万难冲出。”
    单水仙道:“那潭水流入岩洞之内,生像一道小河,咱们沿着这道河水或者可以出去。”
    邓当道:“这岩洞权是高大宽广,河道从当中穿过,直入洞底,属下进去瞧了一下,洞底石壁挡路,再也无法进入,这道水流深入山腹之内,说不定有十里八里的长度,属下相信人马无法沿水出去。”
    她点点头,道:“脱困之法慢慢再想,目下你们先去准备粮食准备坚守一段时间,须知咱们人马皆尽疲乏不堪,急需休息,如果勉强奔逃,等到牲口完全倒下,人也差不多了,其实敌人一旦赶上,咱们都只好束手被擒了。”
    华、邓二人深知这是事实,倘若昨夜敌人不曾追上,好好休息过一晚,便又可以支持四五天的奔逃之苦,但昨晚不但没有休息,反而竭力逃走,如今人人皆有困倦疲惫之色,果然非休息不可。
    单水仙又道:“我想来想去,必须找到这么一处妥当地方,才能让华总管养伤,你也可以专心助他运功疗治内伤,等他好了,我还有一个办法,是不是行得通却要到那时才知道。”
    华、邓二人只好依从她的主意,下令布防,一面又挑派数人出猎。
    那些弓箭手在耿滔指挥之下,砍了数十根巨竹堆积岩洞之内,此外又搬运了无数大小石头。
    晌午时分,各事布置就绪,起火烤烧野味饱餐一顿之后,人人倒在石头或地面呼呼大睡。
    单水仙的行宫设在岩洞最深之处,靠近滚滚而流的河水,四面架起布慢。
    华劭就在不远之处跃坐运功,他仗着功力深厚,这数日的辛劳艰苦竟不曾使伤势加重。
    到了日暮时,敌人已经追到,守紧出路,这一回他们深具戒心,先派人手四下踏勘,直到确知那壑谷当真是绝地之后,这才着手进攻。
    文开华显得愁眉不展,房仲用尽心机也探不出她何故发愁,虽是百般劝慰,仍不中用。
    她已经不管运筹帷幄之事,这责任自然而然落在以智谋著称的武宫主身上。她决定不蹈险强攻,宁可费上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的时间,困住对方。
    群雄大多数赞成此计,认为对方纵然还有长箭暗器可用,但总有一日饿得全无力气,束手就缚。
    于是齐齐动手布置障碍,以大石或巨木填塞道路,使马匹不能通行。
    他们先选十八人,分为四组,日夜轮流佯攻,消耗对方镖箭,连带使他们不能安心休息。
    双方都采取久战之计,局势顿时沉闷,耿滔破开巨竹,削成长箭,末端夹着叶为箭羽,这等粗制之箭自然远远比不上雕翎箭,须知箭中以雕翎箭为上品,角鹰翎箭次之,钨鹞之翎为箭羽又决之,鹅雀之翎是最下品,雕翎箭发射之时,去势快疾,又能抗风,不歪不斜,威力最大,因此这等以身叶为羽的竹箭,虽以强弓挽射,亦不能及远。
    不过铁柱宫这一方有了这许多的竹箭和石块,夹杂在劲箭暗器中使用,仍然极具威力,而且用个三五日不虞匾乏。
    晃眼过了两天,群雄方面折损了两三人,原来都是性情暴躁之士,不耐慢慢围困,强行冲上,被镖箭射杀。
    文开华更是愁虑,心想邀约武林群雄擒拿单水仙,和消灭铁柱宫势力之举,本意是设法使单水仙脱离那邪派四凶人的罗网,顺便灭削武阳公的力量,正是一举两得,哪知局势演变之下,无法控制,眼下群雄这边伤亡了十人以上,其中各家派都有,这一来已激起了公愤,若是擒住了单水仙,各派决计不肯轻轻放过了她。
    眼下她虽有纵放单水仙之心,也无法办到,再想到日后与赵岳枫晤面之时,这件事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铁柱宫这一方战志甚是高昂,原来单水仙见邓当忙于帮助华劭运功疗伤,无暇督战,心想这些人到底是为了自己卖命,便不住地慰问他们,四下巡视,众人都被她绝世容光所摄,没有一个不是深愿为她战死的。
    又过了三日,华劭伤势完全复员,邓当经过两日调息运功,也恢复了原有的功力。
    他们分班巡视督战,实力大增,部属们的信心勇气也为之高涨,不过敌方也增加了援兵,华山派有三名女尼以及十多个武林知名之士赶到。
    这一日早晨,单水仙召见邓当、华劭二人,道:“我们坚守下去,还可支持几日?”
    华劭道:“属下与邓兄商讨过,认为尚可苦守八日至十日之久。”
    邓当补充道:“设若敌人攻势猛烈,可以再守八日,如若敌方压力并不增强,则可望多拖两日。”
    单水仙道:“不管八日也好,十日也好,到守不住之时,敌人一定攻入此地,双方以短兵相接,近身肉搏,是也不是?”
    华、邓二人齐齐应是,单水仙沉吟一下,道:“到了肉搏之时,你们唯有使出全身所学与敌周旋,但以我瞧来,芳佩姊姊这一关你们就很难过得。”
    华劭慨然道:“属下学艺未精,力有本逮,死在刀剑之下,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邓当道:“武姑娘深知属下们所学武功的长短利弊,这一关果然无法闯得过。”
    单水仙道:“这也不一定是没有法子之事,我或者可以帮你们的忙。”
    邓当恍然如有所悟,但接着便摇头叹气,道:“不行,宫主对此也无能为力。”
    单水仙道:“这话怎说?”
    邓当道:“属下还记得宫主昔日被血手印程宾及丁狼婆二凶所困之时,曾经发挥绝世天聪,指点属下应用何等手法,可以略挫这两大魔头,事实证明果然成功,因此属下对宫主胸中才学极感信心。”
    单水仙道:“既是如此,为何又说不行?”
    邓当道:“武姑娘的武功手法虽是奇奥莫测,但宫主却定必深悉于胸,还难不倒宫主,然而宫主虽是研创出对付她的手法,可使属下等得逃毒手,可是宫主可曾想到自己安危?”
    单水仙缓缓道:“原来你们是为了我会落在敌手,所以纵能逃命,仍然认为无用?”
    华劭道:“邓兄所虑极是,依属下之意,宫主不必费神研创什么手法了,反正属下等宁可死在此地,也不愿眼见宫主被掳!”
    单水仙微笑道:“我自然有法子不教他们擒捉得住。”
    华邓二人闻言精神一振,面泛喜色,邓当急声道:“请宫主速速把逃走之法赐告,属下等才能安心。”
    单水仙道:“这法子很简单,我等到敌人攻入此地之时,便跳落洞内溪流之中,随水而逝,虽然不免淹死山腹之内,可是敌人决计不能擒捉住我,连尸体也找不到,你们瞧此计好不?”
    华、邓二人都皱起眉头,华劭失望地道:“原来宫主并无逃生之计!”邓当道:“此计虽然比没有好些,然而下属等纵能逃生,但日后每一想起此事,如何能安心偷生苟活?是以宫主此计也是不行!”
    单水仙心想这两人对自己如此忠义,姑不论他们是由于暗恋自己抑或其他缘故才会如此忠心,总是教人感动之事。
    想了一想,便笑道:“此计我只是说着玩的,以我推测,你们只要虔心苦志听我的话去做,咱们仍然有机会杀出重围。”
    她说得十分认真,华、邓二人不禁信了几分,单水仙也不多说,先把邓当造出,只留下华劭,她本身武功虽然不行,可是一来天资极高,悟力过人,二来她这一年来跟武阳公在一起,父女之间许多话都不便提及,诸如有关她的母亲玉环仙子以及赵岳枫这两人,双方都避免触及,所以往往谈论武功,武阳公乃是举世第一人,见闻广博,谈起天下各家武功以及本门武功的得失,如数家珍,日积月累,单仙对武功之道已经极有心得,只不过本身无法使用而已。
    她自然深知属下的武功得失利弊,因此按照华劭武功之长教他十二个散式,这些招数都是个别独立,不是连贯的动作,可是在华劭这等高手,只要拨通诀窍,练熟手法,便随时随地可以施展出合用的招数了。
    这十二个散式之中,除了专门对付武芳佩的手法之外,还包括武阳公特创的破少林、武当等奇奥手法,三门四派的高手只要碰上这等招数,非败不可。
    华劭学了一日,才记牢这十二散式,却还得加以苦练和请单水仙随时指正,短短的十天八天不知练得成几招。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只好拚命苦练,能练成几招就算几招。
    翌日,轮到邓当,单水仙传他的散式达二十四招之多,这二十四招的手法繁杂,架式轻巧,发劲用力都与华劭的路数不同,原来华、邓二人的武功路数一是沉实刚健,一是轻灵跳脱,大有分别,此所以单水仙传授的招式也全然有别。
    邓当较为颖悟聪明,但招式较多,所以能不能在十天八天之内全部练成功,也是一大疑问。
    从这一日起,华、邓二人便专心修习单水仙所传的心法绝招,他们越是进步,就越是发觉这些招式具有极上乘奥妙的威力,因此信心陡增。
    这一来他们督战之时态度神色都更为坚强有力,部下见他们如此,深受影响,信心也增强许多。
    此时群雄方面达一百以上,不过高手仍然是那些人。
    连日围攻之下,群雄方面又折损了七八个人,铁柱宫方面不但毫无伤者,连以前受伤的数人也都痊愈了,可以参加防卫。
    他们的食物早就感到缺乏,后来从潭中钓鱼补充,才勉强维持下去。
    但食物虽是解决,镖箭暗器却越来越少,那些竹箭将快用完,人人都晓得一旦镖箭暗器用罄,便是肉搏突围的时候,因此一方面忧虑镖箭用光,一方面又巴不得快点用尽,以便狠狠地大杀一场,总比目下这等沉闷的局势强胜得多。
    第十日的早晨,华、邓二人巡视之下,暗器已经用光用尽,只还有数十块石头,竹箭用完,雕翎箭还有十余支而已。
    邓当道:“目下已是一决生死存亡的进机,对方人数较多,咱们可能有被冲散之虞,若然如此,冲出去的人便急赴襄阳会合。”
    他锋利有力的目光逐一扫过手下们,只见人人都没有惧色,不觉雄心振奋,长笑道:
    “本宫雄霸天下多年,诸位决计不可灭了老山主的威名!”
    众人都轰然而应,华劭发出号令,众人纷纷守住岗位,一共分为三道阵线,第一线便是潭边入口的窄路前面,若然敌人冲过此关,便退到窄路尽头,是处怪石林立,通路险隘,易守难攻,第三道防线便是洞府入口之外,该处因地势平坦宽阔,洞府入口又大,所以除非是结集全部人力才能堵得住,群雄若能攻到第三线,那就稳操胜券,并且出现残酷激烈的屠杀场面。
    群雄方面派出高手三人佯攻,不见对方发箭,便逐步迫近,这三名高手是于二姐、大方禅师和白沙道长,本来只不过是例行进攻,引诱对方发箭,后面则有武芳佩、房仲和温老大等三人接应。
    铁柱宫方面剩下的雕翎箭都收了起来,准备在突围出去之后阻止追兵之用,因此那白沙道长等三人一直逼到两丈以内,仍然没有镖箭攻袭,只有几块石头砸来,却阻不住这几位高手。
    大方弹师诵声佛号,道:“敝派有两人一伤一死于这些强徒箭下,我佛慈悲,恕弟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为世除害了。”
    于二姐尖声道:“若非杀尽这些恶徒,怎能消得咱们心头之根……”
    话声未毕,邓当飘身落在他们面前,冷笑道:“少冒大气,今日谁杀死谁还未知道,不信就试一试。”
    后面接应的三人已经赶到,武宫主一瞧这邓当毫无畏惧自己之色,便知必有道理,当下且不上前,先看看他的虚实再说,于是举手打个讯号,后面便没有人冲上来,要知这是十多天以来第一次迫近潭边入口,因此这一次接触较为小心,群雄不敢涌上,以免中了对方诱敌之计,乱箭施威,以致伤亡惨重。
    大方禅师明知对方功力深厚,武艺超群,但他也是少林寺少数几个高手之—,焉能示弱,提杖上前,道:“贫僧先领教阁下绝艺,且看阁下怎敢如此自恃?”
    邓当眼露杀机,冷冷道:“好,本总管先拿少林开刀……”话声未歇,心中转过一念,暗想自己学得破少林四式,到底是初次上阵,若然须得连使四式才杀得死这个和尚,则别的和尚便窥出古怪,此后便不易得手,不如换个辈份更高的云悦老僧上来,此僧的性命才值得演露绝艺。
    此念一闪即过,大声道:“和尚你虽是少林好手,可是本总管第一次正式出手,总得找个辈份较高之人,有烦和尚去把云悦老和尚叫来!”
    武宫主眼睛连眨,心想这厮口气好大,说不定真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可是一时之间却无法猜测得出,只好再瞧下去。
    云悦老僧也感到不对,大步走出,洪声道:“老僧来也!”
    他辈份比大方禅师高,是以大方禅师只好退避一侧,云悦老僧抗着方便铲,左手打个问讯,道:“邓总管气概惊世,老僧甚为佩服!”
    邓当遵:“闲话少说,本总管决意取你性命,可要小心在意……”话声中一剑刺去,云悦老增方便铲疾封门户,叮的一声,剑铲相触,两人各自震退一步。
    这邓当年纪虽轻,可是一身武功比昔年铁柱宫内四堂香主还强,这刻虽是震得退了一步,但才退便进,振腕一剑疾刺出去,口中喝道:“果然不愧是少林寺长老,功力深厚得很。”
    这一剑去势迅快无比,云说老僧刚刚站稳,敌剑已到,无法招架,提铲旋身闪避。
    邓当占到取先机,剑招立时有如长江大河般滚滚使出,眨眼之间,已把云说老僧迫退六七步之多,离开武宫主只有四五步远。
    云悦老僧被他这一连六七剑杀得头上冒汗,大是惊心,心知一时三刻之内,无法平劣势,心念连转,寻觅出奇制胜之法。
    群雄方面眼见邓当武功如此高强,都惊得呆了,武宫主那么机智果断之人,这刻也迟疑不决,不知自己应当出手替下云悦的好?抑是再等一会儿,瞧瞧云悦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邓当连接又攻出七八招,气势更为凌厉,云悦老僧头上汗水已滚滚流下,可见得他是何等吃力和焦急。
    武宫主蓦地下了决心,正待出手,忽见邓当跃开数步,弹剑长笑一声,道:“少林长老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一着大出群雄意料之外,无不愕然,云悦老憎抹一抹头上汗水,道:“邓总管剑上造诣果然十分高明,老衲甚为佩服,不过……”
    邓当冷冷道:“不过怎样?”
    云悦老僧神情肃然,道:“不过若是老衲还有机会跟总管交锋作对的话,自然格外小心,料想邓总管再不会如此容易便占了先机!”
    他乃是一派长老身份,说话甚有气度分寸,毫无强辩之意。
    邓当心中也暗暗佩服,当下望了武宫主一眼,道:“大师这话果是不错,兄弟虽然有意跟大师再度交锋,但恐怕武姑娘不耐烦观战。”
    武宫主冷冷道:“我说过这话没有?”
    邓当陪笑道:“姑娘没有说这话,这只是在下揣测之言。”
    他越是盯紧了武宫主下功夫,武宫主心中就越发疑惑,但一时之间又测不透他的用心。
    云悦老僧道:“既是如此,便请总管再行指教。”
    邓当面色一沉,道:“大师若是坚持再战,咱们便须分出生死才许罢手。”
    云悦老僧当着群雄面前,焉能不接受对方这种挑战,当下道:“很好,只要贵宫之人守诺,老衲这一方的同道朋友也不会出手干涉。”
    武宫主心中暗暗一叹,忖道:“云悦大师已中了对方圈套啦!但邓当的武功还未高到足以稳赢云悦大师的地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古怪?这真是教我难以置信。”
    她缓缓后退,其余的人也跟她退出两丈左右,免得妨碍这两人的生死拚斗。
    邓当立个门户,气度沉凝之极,云悦老僧被对方这等气势所迫,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心念一转,仰天长啸一声,增强威势,接着挥铲猛扫,采取主攻之策。
    邓当侧身让开,顺手还了一剑,两人登时激战起来,只见云悦老僧运铲如风,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足见内功深厚,腕力极强。
    他一连猛攻了十四五招之多,陡然间被敌人长剑刺入铲影之内,大吃一惊,幸而功力深厚,硬生生撤回方便铲,脚下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才避过这一剑之厄。
    老和尚头上冒出热汗,但在这等关头,他不但不曾慌乱,反而迅即横下心肠,决计以数十年精修之功与敌人一排,他雄心一奋,呼呼呼连攻三铲,把对方迫退数步。
    群雄眼见云悦大师反击,齐声喝采且威,彩声中邓当突又使出一招奇奥剑法,竟在云悦大师得势之时反攻入去,剑势凶险无比。
    云悦老僧勉强闪开,但衣袖已被剑尖划破一道口子,他本人固然大感叹惑,武宫主却比他还要震动凛骇,心想这一战到目前为止,大势已定。
    邓当巧妙地封拆对方一连几招煞手,突然间又一剑刺出,铭的一声,云悦大师方便铲竟被长剑震起尺许,露出前胸空隙,邓当大喝一声,长剑剑心拥入,这一剑快如闪电,云说老僧无法封架,只好用尽子生功力向后跃退。
    但他到底不及剑快,身形落在丈许地上之时,左胸口冒出血迹。
    云说老僧挺立如山,神色丝毫不变,徐徐道:“邓总管武功高强,老衲甘拜下风。”
    武宫主跃落老和尚身前,瞥视他伤势一眼,道:“大师既已负伤,请回去上药包扎。”
    邓当一时查看不出这一剑刺了多深,眉头轻轻一皱,心想武宫主既已出来,说不得只好放过这老和尚一命了。
    他拱手道:“大师请吧!”
    云悦老僧淡淡一笑,转身走去,邓当又道:“武姑娘可否允许在下歇息一会儿。”
    武宫主冷哼一声,道:“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说罢,转身回去,其余的人都跟她退回。
    云悦老僧徐步走到群雄把守的山崖后面,突然间脚步踉跄,摇摇欲仆,大方禅师和另一个中年僧人赶紧扶住他,那中年增人道:“师兄你怎么啦?伤得很重么?”
    群雄一听这个素来沉默寡言,好像满怀心事的中年僧人居然是云悦老憎的师弟,都大感惊讶,原来少林寺目下以云字辈最高,凡云字辈的和尚,都是长老身份,没一个不是六旬以上的人。
    大方弹师满面悲凄仇恨之色,连连叹气,云悦老僧微微笑道:“大方不必如此,咱们佛门弟子岂是爱惜皮囊之人,老衲得到解脱,未尝不是佳事。”
    他的目光移到中年僧人面上,又道:“云飞你可曾瞧见对方的剑法么?”
    那中年僧人茫然摇头,道:“小弟该死,竟不曾瞧着师兄的交手情形。”
    这时武宫主等一众高手都环立四周,听了这话,都感到奇怪讶异,心想这和尚不知有什么心事,连师兄跟敌人约好作殊死之战也不曾观看?
    云悦大师有气无力地道:“这可不能怪你,一梦师兄曾说你极是专心一志,不为外物所移,果然说得不错,唉!他的剑法似是早就能攻破为兄的招数,难道……”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喷出鲜血,停口闭目。
    云飞和大方等十余僧众一齐跪优,喃喃诵经,梵音经声之中,但见云悦老僧长长吐一口气,随即垂头不动。
    群雄无不洒泪悲伤而又仇恨盈胸,但这刻大家都寂然不动,一直等到云飞率领弟子用粗布包起云悦遗体,这才纷纷议论。
    武宫主跟文开华、房仲等人计议了一阵,等到少林众增忙过,才把云飞、大方二人请到一边,武宫主先说过安慰之言,才道:“大师可知对方剑法来历么?”
    云飞点点头,道:“现在已晓得啦,那是武阳公研创的破少林十八式,贫僧连日都在研思推究他的破式手法,所以连先师兄动手的情形都不曾瞧见。”
    武宫主道:“原来如此,敢问大师可有抵御之法没有?”
    云飞大师长叹一声,道:“没有,那武阳公盖代奇才,举世无双,贫僧远远不及……”
    武宫主道:“既是如此,大师便须暂时忍抑心中悲痛,不宜出手。”
    云飞茫然点头,道:“姑娘说得是。”大方弹师忍不住道:“弟子愿意以身试法,好教师叔瞧瞧对方剑法奥妙!”云飞道:“这也可以。”
    他好像没有什么主意,也不曾考虑到大方的生死安危,许多人都暗皱眉头,心想这位和尚怎么搅的,竟没半点筹策之才?
    武宫主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除非以多为胜,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害多利少……”
    她心中转动着一个念头,那是设法把邪教诸凶引来,借这几个凶人之力杀死邓当等人,但这话不能当众说出,免得泄露了用心,无法使那三凶上当。
    文开华眼见单水仙那一方已把事情闹大,无法收拾,暗忖唯有以釜底抽薪之法,或可保存她一条性命,便插口道:“倘若一梦大师肯出马的话,这邓当仍然不必放在心上!”
    云飞、大方都望住她,文开华又道:“一梦大师的武功是我亲眼见过的,造诣之高,当世罕见,若然他老人家应允出手,定能扫荡妖氛,解决这一场武林战祸!”
    云飞、大方听得她力赞一梦头陀,都露出受用的神色,但旋即现出为难的神情,文开华何等聪明,微微一笑,道:“诸位劝驾之时,只须请他为云悦大师报仇,功成即退,其余之事,不须劳动他老人家。”
    这话仍是暗示一梦头陀,不须涉及单水仙之事,文开华料想一梦头陀不肯下山之故,定是由于他与单水仙稔熟,加上赵岳枫故人之情,自然十分不便,但这么说法,一梦头陀可能中计前来,事实上他一旦下山出手,便很难抽身避开了,有他在场,单水仙的安危自然可以想象得出。
    云飞果然听从文开华的话,派了四名僧人把云份遗体运返嵩山少林,自家写了一信,呈交方丈师兄。
    午膳之时,武宫主和向镇行在一起,他们吃着淹制的鹿肉和干粮,掬饮山泉,虽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多日以来即是如此,也不免厌得不大想吃。
    武宫主只吞了一点点,便不再吃,向镇行关心地道:“你独当敌人锋锐,最是吃力,若是不能饱餐养力,实在不妥……”
    她轻叹一声,道:“我见文开华情深义重,处处为单水仙打算,便觉得有些计谋手段使用不出来。”
    向慎行道:“倘使咱们能把赵兄找来,许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武宫主道:“现在把他找来的话,反而不妙,你想咱们这一方死伤了许多人,各大门派与及武林各地同道都对这一帮人马仇恨丛集,尤其是这一次邓当出手,大家都全把仇恨记到单云他的帐上。”
    向镇行讶道:“这是什么道理?”他脑海里突然泛起单水仙的美丽的面庞,那是当日他冲近马车之时,她从窗子露出面孔,匆匆一瞥之下,留下的印象。
    武宫主道:“这道理很简单,相信大家不久就会想通,这就是对方突然选择了这么一处绝地,坚守了十多日之后,邓当才孤身出战,试问他们为何如此安排?邓当为什么在十余日之后才出战。”
    向镇行大惊道:“难道邓当在这十多日之中,得到单姑娘指点武功招数,所以胆敢出战?我记得你们说过单水仙不懂武功。”
    武宫主道:“她本身虽是不曾修习武功,可是以她的天资才智,却有本事指点别人,邓当的破少林绝招就是她传授的。”这时,她心中充满了对单水仙的妒很。
    要知武宫主性格与文开华大不相同,譬喻当年她爱上赵岳枫,后来见得不到手,追到武当,竟投掷注了剧毒的瓜果,打算毒死赵岳枫,她的想法是自己既然不能得到,别人也休想染指。
    而她对单水仙的感情也跟文开华完全不同,一则是单水仙夺去了她在武阳公跟前的位置,二则她与赵岳枫最好,似乎尚在文开华之上。
    这两点冲突已足以使武宫主生出加害之心,何况她有意报复武阳公,若是把单水仙拿下处置,武阳公定然痛苦不堪。此外,能够杀死邓当等人,也是打击武阳公最佳之法。
    向慎行道:“我可想不出其中有这等曲折的道理。”
    武宫主微微一惊,忖道:“对啊!这道理别人怎想得出?”她一想到武阳公居然把平生武学精华,全部告诉单水仙,而当年并不曾如此对待自己,更加激起了妒忌仇恨,默然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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