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表痴心赖珞险逃生
    赖珞阴冷笑道:“房兄何必气坏了身子,不错,兄弟今日两次得罪,举动可鄙。但一个人若是死了,纵是名存千古,流芳百世又中何用?”
    温老大不觉怔,洗老五却自语出声道:“是啊,一口气不在的话,留芳遗臭都是身后之事,与我毫不相干,唉!有时我觉得此理无可辩驳,但有时候又极是钦慕烈士豪杰,觉得虽死无馅……到底孰是孰非,还待细细推究……”
    人人都留心倾听他的自语,只因这些话都是他们想过念头,而不得答案的疑难。
    独独赵岳枫奋然仰天大笑道:“洗兄这话差矣,大丈夫立身处世,须得择善固执,岂能斤斤计较有无得失?既是明白羽毛、泰山的分际,自当勇往直前,生死何足紊挂心头……”
    黑煞手赖珞冷冷笑道:“这话讲得容易,谁不会说,但要做到可就难啦!除非活在世上事享都不遂心如意,把死字看得谈了,才肯去做为名舍生之事。”
    洗走五道:“你们的话都有道理,而且我都曾想过,就是因此难以决定。”
    玉轴书生房仲陡然间面色大变,仰天长叹一声,说道:“而今才知昔年误入歧途,总因妄自尊大,不喜受世欲礼法拘束,以致加入黑道,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洗老五急急问道:“房老师忽发此言,必有所感,可许赐教以?”
    黑煞手赖珞凛然一惊,想道:“房仲忽发此言,必有足以说服众人的大道理,莫要被他煽动之下,以致赵岳枫连文开华的性命也不顾惜,出手来攻,那时节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此念一生,迅即大喝道:“闲话少说,本座只问赵岳枫你一句话,那就是你要文姑娘生抑是要她死?”
    这话虽然没有提及他本人的去留,却也就等如这么说了。
    赵岳枫迟疑一下,道:“我自然想她活在世上!”
    赖珞纵声一笑,又道:“房堂主你怎么说?可别节外生枝,爽爽脆脆的一句话就行了。”
    房仲摇摇头,道:“这还用得着问么?赖兄若肯饶她一命,兄弟愿把头颅双手奉上!”
    赖珞冷冷道:“兄弟与房兄无怨无仇,要你的头颅作什么用?既是如此,兄弟就请文姑娘相陪一程……”
    岑老四喝道:“不行,这厮太靠不住,若是到时还不放开文姑娘,便怎生是好?”
    洗五淡淡道:“依四哥你说,该当怎么办?”他料岑老四会说出什么话,所以使他讲出。
    岑老四道:“这位姑娘也是变来变去的人,她的性命何足重视,别让她耽误了大事为是。”
    于二姐尖声道:“老四说得好,对!赵大侠立刻出手,取胜赖的人头,姓房的若敢干预,我们足以应付有余。”
    姜三姐想想那文开华果是变化无常之人,当下也消去怜惜之感,随声附和。
    只有温老大顾念她守护过玉指龙女之事,感恩于心,是以没有做声。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岳枫面上,等他一言而决。
    赵岳枫心中泛涌起万丈狂澜,一时之间难以处决,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动。
    文开华穴道被制,做声不得,但她反而暗暗感激黑煞手赖珞此举,因为她到底可以测验出自己在赵岳枫心中的份量如何。即使因此送了性命,也是甘愿。
    玉轴书生房仲瞧出目下形势,已不是他力量所能挽回,当下朗声道:“文姑娘,你若是遭遇不测,在下先为你报却此仇,然后再找赵岳枫的晦气。总之在下自当以此微躯报答你知遇眷顾之恩就是!”
    黑煞手赖珞道:“这就得瞧赵岳枫怎生决定了,最好是互释于戈,一切过节以后慢慢地算。”
    赵岳枫突然下了决心,朗声道:“赖兄若是放了文姑娘,在下便任你安然离开此地!”
    文开华听了这话,不由得掉下两滴泪珠。
    房仲走到赵岳枫面前,作揖道:“赵兄的英雄胸襟,实在不是常人可及!”
    岑老四大声道:“这算什么英雄胸襟?直是割不断舍不下的凡夫俗子!”
    房仲微微一笑,道:“常言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凡是英雄豪杰,必是多情之士,所谓‘妻子岂庆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是也!岑兄不可妄评。”
    温老大喝彩道:“好个英雄无奈是多情!”他此生为了情之一字,耽误了数十载光阴,这话自是听得入耳。
    黑煞手赖珞道:“房兄多谢他又有何由,他此番作为,更令文姑娘倾倒,你此生已经绝望,倒不如随兄弟回宫为是。”
    房仲点头道:“兄弟何尝不晓得与文姑娘从此永绝琴瑟之望,但在下宁可见她快快活活地活着,决不愿见她凄惨而死。这等情怀,赖兄万难体会。”
    温老大道:“赵大侠既已答应,赖珞你怎的还不放手?”
    赖珞阴笑一声,道:“兄弟情知赵岳枫为人言出必践,决不会毁诺出手,但兄弟仍然放手不得。”
    洗老五已明其意,鼻中冷嗤一声,道:“你一万个放心好了,我们决不会横加干涉!”
    赖珞道:“俗语有道是小心能驶万年航,兄弟还是谨慎一些为上。”
    他接着向房仲道:“房兄走吧!待到远离他们,兄弟自会放开文姑娘,房兄在一旁瞧了便更可放心。”
    赵岳枫眼见文开华动弹不得,此时只好任凭他怎么办。当下目送着这三人消失在密林之内。
    步声渐远,终于听不见了,赵岳枫哺喃自语道:“我自家也不晓得做错了没有?”
    岑老四哼一声,姜三姐接口道:“当然错了,这赖珞若不除去,担保你明后日就碰上了武阳公!”
    温老大道:“对不对只有老天爷才晓得,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确实难说得很,这且不去管它,咱们先谈一谈以后的问题……”
    他停顿一下,又道:“赵兄说过功力未曾恢复昔年水准,但其时你仍然赢不了武阳公,可知目下相逢的话,更难抵敌。”
    赵岳枫道:“温兄说得不错!”温老大又道:“只不知赵兄内伤如何才能医治得好?”
    赵岳枫道:“须得觅到千年灵芝、成形何首乌之类的罕世灵药,加以配制炼丹丸,才能治愈贱体内伤。”
    温老大摇头道:“这等灵药只是听故老相传谈论过,人间哪里就能得睹。”
    于二姐道:“这么说来,赵大侠的内伤岂不是永远无法痊愈?”
    赵岳枫道:“也许此生再也不能恢复昔年功力了!”
    温老大眉头一皱,道:“既是如此,咱们用不着去求取灵药访寻明医。索性就找一处地方暂作隐居,老五,你出个主意!”
    洗老五道:“大哥这个主意就最好不过,咱们岭南派联防之术向来是人数越多越好,若是找得到一处堪以藏身匿迹之地,把这联防之术传与赵大侠,那时只要赵大侠与咱们兄弟在一起,武阳公又何足惧?”
    众人一听都笑着点头,温老大道:“好主意!只不知赵大侠可愿与咱们盘桓?”
    赵岳枫心中甚是感激,道:“承蒙诸位如此爱护,设想周全,还不惜以贵派独步天下的绝艺赐教,只此一端,在下便难以报答了。”
    他也晓得如果这联防之术有自己参加,武阳公决计破不了,这正是为人为己之事,所以不再推辞。
    他自然放心不下文开华被赖珞押为人质之事,心中焦虑之情现诸形色。洗老五瞧了出来,暗中对岑老四说了几句话,岑老四便独自去了。
    众人一面商议,一面等候文开华回来。过了许久,岑老四奔回来,道:“我追上去查听他们的步声,查出他们三人一直走出十里以外,便停下来……”他说到此处,沉吟一下,目光扫过洗老五面上,只见洗老五挤眼示意,不觉深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他们三人随即分作两起,扬长去了。”
    温老大道:“这就不妨啦,但奇怪的是文姑娘为何不回来?他们三人分作两拨,不知文姑娘是单独走了?抑是与房仲一块儿走?”
    于二姐冷笑一声,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她跟房仲一齐走的!”
    赵岳枫听了这话,心中但感一阵痛苦,只听姜三姐也道:“二姐猜的准没错,文姑娘对赵大侠固然有情意,但对房仲很不错,若是赵大侠和房仲站在一起,她不用说也要跟随赵大侠!”
    洗老五道:“那么这一次她为何不回来,赵大侠不是在这里么?”
    岑老四一直低着头,脚尖轻轻踢地,显然内心甚是不安。但这时谁也没有注意他的举动。
    姜三姐道:“我说的是假使赵大侠,可是只剩下房仲一个人在她跟前,情势就大不相同了!”
    温老大道:“好像讲得颇有道理,可惜使人有玄妙之感。”
    姜三姐道:“大哥有所不知,我瞧文姑娘对赵大侠至今仍是情深一往,不辞同生共死。
    而且她晓得赵大侠还有一个义妹,仍然愿意委身求全,这等爱情只怕古今像她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很难找到。不过……”
    赵岳枫此时双眼瞪得大大的,情不自禁地问道:“不过什么?”
    姜三姐道:“不过她却容忍不得你娶那梁珍姐为妻之事……”
    温老大道:“这话更玄了,梁珍姐根本不能与她相比,明明摆着文姑娘一个人可以独占赵大侠,为何反倒容忍不得?”
    姜三姐道:“文姑娘才貌双全,何等自负,正因为赵大侠肯要梁珍姐那等低贱之人,所以她才不能容忍!”
    于二姐连连点头,道:“不错,文姑娘应当如此,哼!以她这等人才,岂能与凡庸矗俗的梁珍姐共事一夫?便她肯了我也要劝她……”
    洗老五听了心中暗觉好笑,但表面上自然不敢露出神色。当下大声道:“既然如此,文姑娘和房仲在一起想是力能自保,咱们已不须为她担心,赵大侠咱们往哪儿去好呢?”
    赵岳枫茫然道:“随便,我现在没有一点主意。”
    洗老五道:“你原本打算到哪儿去?”
    姜三姐道:“我记得最初见到赵大侠时,他十分颓丧恢心,好像没有目的地。”
    洗老五道:“不然,他甘冒被揭破未死之秘踏人江湖,定必有了图谋。”
    赵岳枫道:“洗兄这一说倒把我提醒了,我是打算到常德探宝去的。”
    他约略把发现宝库之事说出,并且取出那截百宝孔雀的头和两张地图。岭南派五人逐一传阅过,温老大道:“武林三宝之名我从未听过,不知是何等物事?”
    岑老四这刻才恢复常态,叫道:“咱们去瞧瞧就晓得啦……”一面用孔雀尖椽划在石上,石块应手就现出一条槽痕,宛如划在豆腐上一般。他童心大起,附近的石头都被他划遍。
    洗老五道:“这倒是值得走一遭之事,既然得到武林三宝之人可以无敌天下。赵大侠那时便可以再赴铁柱宫与武阳公再战一场!”
    众人都说有理,决意陪他前赴湖北寻宝,赵岳枫极力装出冷静的样子。其实心情紊乱无比,脑中想不出一点道理,只好任得他们摆布。
    且说文开华被黑煞手赖珞抓着前奔,房仲跟在后面,大概走了十里路左右。黑煞手赖珞突然停步,皱眉道:“房兄目下是决计不能返宫的了。”
    房仲道:“老山主武功盖世,才智无双,兄弟若不返宫去,只怕激怒了老山主,亲自出马追查,那时决难逃得活命。”
    赖珞道:“那也不然,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随便哪处都可潜踪隐迹。”
    房仲讶道:“赖兄似是有意劝兄弟不回宫去?”
    赖珞摇首道:“你想错了,但事实上你岂能返宫?别说兄弟不敢替你隐讳今日之事,单说文姑娘这一方面你就无法两全,难道房兄愿意把文姑娘带返宫去任由老山主处置不成?”
    房仲叹气道:“还望赖兄有意教我!”
    赖珞道:“兄弟倒是有两个主意,可供房兄参考,却恐房兄不信兄弟的话。”
    房仲心想听一听他的话也无妨碍,便道:“赖兄即管指教,兄弟洗耳恭听,但还望先放了文姑娘。”
    赖珞道:“放了她并无不可,但在未曾讲妥以前,兄弟须得委屈文姑娘一下,暂时禁止住她的武功!”说着松手放开文开华,但己点住她的穴道。使她不能提聚真气施展武功,不过行动却可以自由。
    文开华走开一旁,突然尖声叫道:“房兄快走,他想趁你这刻身负内伤之时动手……”
    叫声未歇,黑煞手赖珞已跃到房仲面前,此时房仲想走也来不及了。赖珞阴险地笑一下,道:“文姑娘有时不免为聪明所误,房兄不必介意。”房仲只好敷衍道:“不错,她也许对赖兄怀有成见,所以作此想法,现下便请赖兄指教。”
    赖珞又迫近两步,这时他已完全掌握住控制之势,当下冷冷道:“兄弟没有打诳,房兄目下当真只有两条路,一是生路,一是死路!”
    玉轴书生房仲得到文开华提醒,早就认定他存下不善之心,闻言也不十分惊讶,淡淡道:“生路怎样?死路又怎么样?”
    黑煞手赖珞道:“生路是你自缚双手,待兄弟押解返宫,任凭老山主发落。兄弟可以允诺的便是倘苦房兄真有这等悔罪之意,兄弟便尽心尽力在老山主面前为房兄开脱,决计不会处死。”
    他停歇一下,正要开口,文开华嘲笑道:“底下的话不须说啦,无非是如无悔罪之心,便出手当场格毙,这就是死路了;对不对?”
    房仲道:“赖兄未免太不顾交情了。”
    赖珞道:“兄弟决不是全无义气感情之人。但一则公私须得分明,二则事情若不危及兄弟本人生命的话,才有商量余地。”
    房仲微笑道:“这正是兄弟后悔失足加入黑道的原因,回想这数十年来,结交的宾朋友好,没有一个是重义轻生,虽死不悔的豪杰之士。单以赖兄而论,一到了生死关头,这种背信无义,卖友求生之事全做得出,是以赖兄用不着假借什么公私分明的大道理……”
    黑煞手赖珞面色一沉,道:“既然你有改邪归正之意,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好在手底见个真章了。”
    说到此处,突然听到声响,他头也不回、大声喝道:“文姑娘若是妄自走开,莫怪赖某待会儿加辱于你。”
    文开华已拔步奔向左方一片树林,耳中听见赖珞威胁之言,仍然不停步地奔去。心想:
    “你这话只好骗骗愚笨之人,哼!我逃或不逃也终难改变你的歹念……”
    她一身武功虽失,但脚下仍比常人迅快,转瞬间已奔入树林之内。
    玉轴书生房仲玉轴迅扫出去,喝道:“赖珞接招了”,这一轴毒辣奥妙异常,力道强劲之极。赖珞心中一凛,连忙收摄心神,全力应付。
    黑煞手赖珞本以为房仲内伤,功力大减,最多十招八招就可以收拾下他。谁知房仲的内功别具妙用,居然能硬生生压下内伤,依然发挥得出以前一样的武功,自然这等法门只会使伤势更为严重,无异于饮鸠止渴。可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这种暂时压制内伤打法门倒是十分有用。
    这两人共事多年,对彼此武功的长短都颇为了解,因此这一交手,形势险恶无比。
    黑煞手赖珞心中暗暗叫苦,原来玉轴书生房仲的手法与平常不同,十招之中倒有八招是两败俱伤的伤残手法。在他而言,若是能得与赖珞同归于尽,自然十分上算。赖珞功力虽是比房仲深厚一些,可是碰上这等情况,许多奥妙手法都使不出,只能稳扎稳打,不让对方有机会迫攻上身。
    青看已斗了四十余招,玉轴书生房仲已感到内力消耗极巨,眼看就要无以为继,到了内力用尽之时,不要说被对方拳力劈上身,便那内伤猛然发作,也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他本也是惯经大风大浪的人物,心念一转,决定尽量拖延时间,一方面让文开华逃远,一方面希望赵岳枫来相助。
    于是他改变手法,一味游斗,轻易不肯出手进攻。赖珞可不敢丝毫大意,明知对方拖延时间,也不敢冒然反扑,局势便立呈胶着状态。
    两人又斗了三十招,这三十招几乎等如平常的一百招之久。黑煞手赖珞运足掌力横扫对方手中玉轴,只闻轻响一声,那根玉轴容容易易就飞开老远,他正要顺势攻入,忽见房仲左掌护在前胸,手法奇突,似是有极厉害的杀手,登时打消攻人之念,却见房仲身形一晃,随即跌倒地上,动也不动!
    黑煞手赖珞先是怔,随即仰天冷笑一声,心想:房仲他分明内伤发作,真力耗尽,是以自行倒地。在他欲倒未倒之前,无意中举掌当胸,我还当是一招深不可测的杀手,险险被他骇退,真是好笑得很。
    转念一时,随意一脚踢去,玉轴书生房仲肋骨微微发出响声,似是被他这一脚踢断两三根之多,同时身躯也飞开七八尺远。
    房仲落地后仍然僵卧如死,赖珞这才略略放心,他刚才的一脚只是要试一试对方是否已死,所以力量不重。
    当下又走上前去,想了一想,提聚真力贯注在右掌,缓缓举起,打算施展劈空掌力再给他一掌,以免被他死里逃生。
    这一掌欲发未发,忽听三丈外传来一声打,同时已感到一宗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哧地迅急袭到。
    黑煞手赖珞极是老练沉稳,阅历丰富,一听日昔便辨认出不是赵岳枫,也不是文开华,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口音。
    当即变化掌势,那股掌力砰的一声向袭到暗器劈去,同时之间还不肯放过房仲,生怕他还有万一生还的机会,提起左脚向房仲胸口踹落。
    他的掌力到处,登时劈飞那宗暗器。但这时又发觉另有一宗暗器袭到他腰间的章门穴,相隔极近,万万无法出手击落。
    这章门穴乃是人身要穴之一,中者立毙无救。赖珞虽是心黑手辣之极,一心一意要多给房仲一下杀手,以免他还能复活,可是目下要穴受袭,自己性命要紧,便顾不得治房仲,扭腰疾闪开去,但那故暗器劲疾地从腰问掠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闪开寻丈,站定之后,转眼四瞥,心想被自己掌力劈飞的那枚暗器劲道平常,但袭向腰间穴的暗器却显然内力深厚,指力奇强,远在三丈外发射,仍然如此劲疾,实是骇人之事。再加上这枝暗器所取的部位十分歹毒,竟是预先算准他有提脚踹人的一着,所以先袭章门穴,迫他无法不闪避开去。这个敌人能在自己尚未起脚以前,预先发暗器袭向这一处还是空虚的部位,而自己却不出所料地把身体凑上那部位,可见得敌人料事之明,才智之高,非是常人可及。
    树丛后出现三个轩昂少年,大步奔出。赖珞不觉骇一跳,但随即瞧明白这三人没有赵岳枫在内,这才松一口气,冷冷道:“诸位练得好高明的暗器手法,本座还要请教诸位姓名?”
    当中的一个潇洒英雄的长衫少年应道:“在下向镇行,这位是任君麟,这一位是查刚。”
    黑煞手赖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想近年来铁柱宫对各地武林探查已松,许多得力旧部相继离开,所以耳目不周。若在从前,江湖上出了这等少年好手,定必早就查得一清二楚,飞报宫中了。
    向镇行又道:“我们都晓得赖堂主的身份名声,只不知地上这位房堂主何故见罪于赖堂主?”
    赖珞心头又是一凛,迅快转念道:“我向来行踪隐秘,享名虽盛,但江湖上认得出我真面目之人寥寥无几。况且我相貌平凡,毫无特征,最是难认不过,这几个后生小子怎的都认得出我?又认得房仲?”
    这念头快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一抹而过,表面上仍然装出若无其事之状,淡淡道:“本座处置敝宫罪犯,内情无须告诉你们,只不知第二枚暗器是哪一位施放的?”
    向任查三人都微微怔,向慎行接着点头道:“正是区区所发!”
    赖珞特别注意地打量他几眼,他早就瞧出此人乃是三人之首,因此向慎行自认是他施放第二枚暗器,便不能不信。
    他连番激战之下,内力消耗极巨,这时连忙暗暗调气运功,一面说道:“你们想必是初次出道闻名立门,因此虽是师门武学不同凡俗,但本座仍然不知诸位来历!”
    向慎行暗觉讶异,心想听说铁柱宫这几个顶尖高手甚是骄傲自大,动翱杀人。怎的这赖珞似乎甚是和蔼平易,态度相当谦和。
    于是朗声把自己三人的师门来历说出,然后说道:“房堂主不知犯了何罪,以致赖堂主起了务必置诺死地的决心?”
    黑煞手赖珞仰头望大,不声不响,原来此时他运功正到了要紧关头,所以不能说话。
    向慎行他们测不透赖珞仰首望天是什么意思,又问了两次,忽见他额头鬓角微微冒出白气,向慎行恍然大悟,可是这刻纵有出手偷袭之心也来不及了,何况向镇行乃是当今昆仑派掌门人的公子,岂肯做出偷袭之事。
    他微微一笑,道:“赖堂主大功告成之后,想必就要出手为难我们了?”
    黑煞手赖珞透一口大气,不再仰头望天,转跟望住向慎行,冷冷道。“不错,谅你们三人也不是本座敌手!”
    查刚怒道:“世上尽多盗名欺世之辈,你虽是名头响亮,但未必就有真才实学。”
    任君麟大笑道:“对!对!是不是赢得我们三人,还须动过手才见分晓!”
    这叫初生之犊不畏虎,那黑煞手赖珞名震武林多年,即使是他们三家的长辈高手遇上了,也不敢胡乱开罪他。但任查二人却毫无忌惮,肆意反嘲。
    赖珞心中充满了杀机,这倒不关任查二人的无礼,而是向镇行的功力及心计都使他十分嫉妒惊惕,心想如不及早除去,日后又是一个强过自己的高手了。
    他又想起了房仲,总觉得没有多加一掌或是踹上一脚便放心不下,心中盘算了一下,当即决定先得了结房仲这件心事,然后再放手屠杀这三个少年,倘若万一敌不他们,逃也逃得毫无牵挂。
    此念一决,暗中计算双方与房仲的距离,算定只要能够用言语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趁机跃去,一脚就足以了结房仲这回事。为求万全起见,最好出手之时,顺带发出暗器分袭那三人,便可万元一失,甚至牵掣得他们根本无法施展暗器阻挡自己。
    他弯腰捡起一截树枝,突然间向他们左后侧瞪眼道:“什么人?”喝声中迅快把树枝折作三段,抖手发出。
    向查任三人只要被他诡计骗得转眼一望,心神一分,便难躲过他偷袭的暗器。
    谁知这三人眼睛转也不转,因此瞧得真真切切,一齐及时地闪避暗器。
    赖珞佯喝,发暗器以及扑向房仲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此时人已犹如离弦之箭,疾射出去。蓦地一缕劲风袭到,又是恰到好处地取他左胸天池穴。
    赖珞只要停得柱扑去之势,这枚暗器根本就射个空,但赖珞此时焉能煞住去势,身躯一直赶凑上去,这一来赖珞哪还有余暇端踢房仲,一提气加快冲去的速度,同时发掌劈击暗器。
    刹时间形势已变成赖珞飞越过房仲,落在丈许以外,向、查、任三人则早了一点站稳,个个瞪眼怒视。
    查刚火气较猛,大喝道:“兄弟先会一会这恶徒!”掣出精光闪闪的锯齿刀,扑了上去。赖珞不等他迫近便自出手,一掌隔空劈去,查刚出手封御,但觉敌人掌力雄劲无比,竟无法迫前半步!
    向慎行一瞧这黑煞手赖珞果是名不虚传,掌力之强一时无两,不敢再让查刚独斗,以免死在赖珞掌下。当即掣出长剑,大喝一声,纵上半空疾羚敌人。
    天下间只有昆仑派的门人胆敢纵起半空攻敌,黑煞手赖珞对他枯价甚高,迅即腾挪易位,一面出手抵彻。
    向慎行使出昆仑派云龙大八式,当真是矫夭如龙,飞腾回旋手中长到发出嘶风之声。加上查刚的锯齿刀凶猛所劈,只把大名鼎鼎的黑煞手赖珞,攻得招架不迭,竟无还手之力。
    向、查二人放手迫攻,这一股锐气大有三军辟易之概,一旁的任君麟不住口地喝彩助威,面上也露出一猛跃跃欲试的神情。
    双方看看激斗了二十余招,黑煞手赖珞己瞧出这两个少年虽则武功不俗,但绝不如自己历料想的那个高明。尤其是向慎行的长到劈风之声显示出他的内功火候尚浅,再者,这两人都同具临敌经验不足的弊病,他瞧出敌方虚实之后,心中一定,但仍然不敢立即出奇兵蹈险反攻,这正是赖珞老好巨猾之处,一则多斗一会儿工夫,可以确定敌人有没有使诈隐藏起真正功力。二则还可使敌人增长骄意,因此待出手反击之时,更易得手。
    三人又激战了二十余招,黑煞手突然间舌绽春雷地大喝一声,左手封住向慎行剑势,右手运足全力向查刚左肋劈去。原来此时查刚恰是刀招落空,横跃开之势,赖珞的掌力突然追击面去,宛如迅电奋击,势不可当。
    向慎行眼见查刚形势危殆,心中大急,突然间一剑划空急泻而下,抢救好友,他这一划乃是云龙大八式中“龙吟海裂”这一招的五个变式之一,此式极是深奥奇妙,他一向不曾练好,所以从来不敢使出这个变式。但目下查刚危机一发之际,他一心一意要拯救好友,根本忘了一切,这一来心无杂念,没有了患得患失之心,这一剑反而使得比所有使过的剑法都高明得多,真是一气呵成。
    黑煞手赖珞听到长剑嘶风之声,但觉他这一剑气势劲厉无匹,足以开天裂地。这一惊非同小可,迅即一个筋斗翻开去。
    饶他应变得快,而且不惜使出这等难看的逃命身法,左腿上仍然被剑气扫中,裤管尽裂。虽是不曾受伤,但比负伤挂彩还要难看。
    任君麟离他最近,把他尴尬气恼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鼓掌大笑。
    黑煞手赖珞激起凶野之性,怒吼一声,快如掣电般扑向任君麟,双掌连环劈去。掌力一出,风翻飚转,声势极是惊人。
    向慎行大喝道:“君麟须得小心——”喝声未歇,只见任君麟齐膝盖以上的身躯向后一仰,极是古怪地微微旋转,恰好超过对方连环双掌的力遗。同时一伸手,不知如何便抓住赖珞右手腕脉部位。
    向慎行查刚二人只瞧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任君麟那一下古怪身法,虽然到底是避过赖珞毒手,但当时实是问不容发,险到极点,故此事过境迁之后,他们仍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继续欢呼一声,冲将上去,向镇行喜道:“任家神拿手法天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查刚也大笑道:“早知如此,咱们也不必动手了。”
    黑煞手赖珞摹地一挣,脱出任君圈掌握,退开六七步远,面色极是森冷。
    众人都料不到他居然挣得脱身,齐齐大吃一惊,任君麟顿足后悔道:“我早该想到他功力深厚,单单拿住脉门难以制住,应当趁势扣穴捏筋才对……”向镇行道:“不要紧,咱们再跟他斗一场!”
    黑煞手赖珞其实是仗着数十年精修苦练之功,不惜经脉受伤,硬挣出去,此时一面运功打通经脉间塞瘀的血气,一面提聚内力,准备再拼。
    他已瞧出这三人之中,应以查刚最易收拾,而那任君麟若然不是练得有这等奇异手法,本是最弱的一环,现下宁可设法先击毙查、向二人,才单对付任君麟。
    查刚却首先挥刀扑去,黑煞手赖珞左手从胸口斜斜伸出,作出封挡之势,右手掌心贴着胸膛,此时他这只手掌心已变成乌黑之色,正是运起仗以成名的黑煞手,打算一击毙敌。
    他这一门功夫极是霸道,而且极是耗损真元,因此他不在万不得已之时,决不施展。尤其是对上功力相当的高手,更不敢使用,以免出手无功时,自身功力便减弱一分。
    可是这三位少年好手的功力火候都比他差,因此他只须击毙一两人,就稳占上风。这刻只等查刚刀招逐到,他左手略略一封,右掌迅圆圈推出去。便是他威震武林的黑煞手绝艺。
    查刚哪里知道敌人的杀手这等厉害,刀光一闪,凶猛斫落。
    黑煞手赖珞阴恻地冷笑一声,左手一招“大衍如环”,化解了敌人刀势。右手运足功力,便待翻劈出去。
    蓦地感的一声响处,一宗暗器已经迅急袭到他腹下的石门穴,暗器来到,那一缕劲风已经使赖珞心中大是震撼掠骇,无暇伤敌,本来要翻锥而出的右掌向下一按,恰好按在那枚暗器之上,五指一合,把暗器抓在掌心。
    查刚第二刀第三刀连环劈到,赖珞单以一只左手封架,竟不怎么吃力。查刚第四刀横削出去;却削个空,原来赖珞已施展极快身法跃出圈外。
    赖珞嗔目喝道:“是哪一位高人屡屡暗算本座?”
    心中却盘算道:“若是赵岳枫出现,我掉头就走!他们见我如此凶横。势必料不到我会逃走……”
    原来他抓住暗器,轻轻一捏,发觉竟是一截短短的树枝。不禁大吃一惊,估计发出暗器之人功力,比自己只有更高,而决不会低弱,是以连忙跃出圈外,并且又想到这个隐身不露的高手三番两次发出暗器,都能预先料中自己下一步的动向,才智之高,又足以冠绝一时。
    若非如此,以黑煞手赖珞这等身份,岂会泛起逃命之心。
    查刚喝道:“要打就打,不必再牵扯别的人!”任君麟道:“对啊!”
    两丈外的树丛后忽然转出一个女子,赖珞只道是文开华,心中刚刚惊凛,蓦然瞧明白不是文开华,而是昔日统率群雄的武宫主武芳佩,登时目瞪口呆。
    武宫主微微一笑,道:“赖堂主别来无恙,适间威风神勇依旧,的确是一时高手格局……”
    赖珞欠身抱拳道:“宫主大驾几时莅临此地?恕属下有失迎接之罪!”他何尝不知武宫主现身江湖的话,就等如反出了铁柱宫,根本就变成他必须全力擒杀之人,但他目下处境不同,焉敢作立功之想。但望能得因恭敬执礼使她不好意思出手,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了。
    武宫主微笑道:“我已经是铁柱宫欲得的罪人,赖堂主何须自称属下,再说……”
    她沉吟一下,突然面色一寒,又道:“再说我违命重入江湖之事,只有赖堂主一人得知,咱们也不必多闹虚文,绕弯抹角了!”
    黑煞手赖珞那颗心直向下沉,背上沁出阵阵冷汗。心想我在内四堂中虽属首座,但一身功力只与她不相上下,最吃亏的是她深知自己的招数杀手,而自己却全不知道她擅长什么手法。
    原来昔年武阳公命武官主罗致这些黑道高手之后,便假借传以绝艺之名,先考查他们本身武功,此所以武官主对他们的武功不特深悉于心,而当年武阳公更暗暗把这一千高手的破绽及破法传授给她。此事已是人所皆知,故此赖珞见是武官主,听她口气有除去自己以免泄秘之意,这一惊比碰上赵岳枫还甚。
    他除了害怕武宫主的武功之外,更怕她的过人才智,知她平生所谋无有不中,现下既是现身出来,那就一定已经有了布置,再也难以逃生。
    赖珞在心理上如此畏惧武宫主,这场架不用说也是输定的了。
    他叹一口气,说道:“在下对老山主忠心耿耿,宫主必定晓得。但只有宫主之事例如你已违命重人江湖此事,在下甘冒死罪为宫主隐讳。”
    武宫主微微颔首,道:“这一点我也信得过你。”
    赖珞这时改口不自称属下,又道:“倘使宫主要在下随侍效力,在下亦可考虑。”这话不啻说他为了武官主,竟不惜背叛武阳公。
    向慎行等三人都惊讶之极,武官主心中盘算了一阵,摇头道:“不行,我须杀了你灭口。”
    赖珞黯然地透一口大气,心想她答的这句话,无疑已拒绝自己多年来的痴心妄想。
    他目光闪掠向慎行他们,蓦地了悟于心,一阵妒恨激起了他的斗志,长笑一声,道:
    “好!好!在下总得领略武宫主手段,才能甘能!”
    向慎行等三人见他精神陡振,杀气涌面,都觉得他变化甚快,无不为之大惑不解。
    武宫主自然了解他是妒恨向慎行他们,暗想你只是猜对了一半,固然我爱上了向慎行乃是事实,所以不但拒绝你的情意。但主要的还是你天性残酷,以往蹂躏过不少女人,故此纵然没有向慎行在侧,也决不会容你生还。
    她向来城府极深,越是决计杀死此人,外表上越发瞧不出来,只见她面盈微笑,极是娇艳,缓缓道:“房仲犯了何罪,竟使你不顾多年同事之情。”
    赖珞摇摇头,道:“过去之事说也无用,将来宫主自会知道!”
    武宫主点点头,面色柔缓,毫无动手之意,她直勾勾地望住他眼睛,双方对视片刻,赖珞眼见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已经属于他人,心中一阵惘然,不知不觉避开她的目光。
    就在他目光避开这一刹那间,武宫主双手轻扬,长袖飘飘飞起,两点金光从袖影中电射而去,发出劲厉刺耳的风声。
    她突施暗袭之举,连向镇行他们也惊讶得哎的一声叫了出口。
    黑煞手赖珞目光一闪,已瞧清暗器来势。却挺立如故,不闪不避。但听砰砰两声过处,赖珞左肩及右腿各中了一枚金环,嵌在上面,停了一停,两枚金环才掉在地上。
    众人无不瞧出武宫主两枚金环用的是潜蕴之劲,赖珞可能骨头震碎,但外表上却没有伤痕。查刚忍住讶道:“奇了,他为何不闪?”
    向慎行却觉心中一寒,忖道:“我素闻武姑娘心黑手辣,却料不到还如此阴毒可怕,谈笑之间便出手暗袭,这种心性实是教人害怕!”
    武宫主淡淡地向赖珞道:“你不愧是一时高手,一瞥之下就晓得如欲活命只有屹立不动之一途。但我双环虽然不曾取了你的性命,我仍放你不过!”
    赖珞一张嘴巴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才应道:“在下有两个人的消息欲向宫主换取一条残命!”
    武宫主道:“什么人的消息,你先说来听听。”她的神情若喜若嗔,谁也猜测不出她的心意。
    黑煞手赖珞道:“第一个是文开华文姑娘的消息!”武宫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光,迅即隐没。
    她道:“想不到文开华真是女子之身,这些年来被她瞒过天下之人,可也真不容易!”
    赖珞道:“文开华姑娘也是赵岳枫的情人,这一点想必宫主尚未得悉!”
    武宫主许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人家提起赵岳枫之名,不由得芳心一震,她很想多听一声赵岳枫二字,当下问道:“你说她是谁的情人?”
    赖珞道:“赵岳枫,东海门高手风雷刀赵岳枫!”
    武宫主讶道:“真的?这事我一直都无听悉,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故意耸动视听!”
    黑煞手赖珞道:“若无惊人之事,焉敢以此向宫主换取一命?”
    武宫主道:“好吧!你且详细说来。”
    赖珞道:“第一个人的消息是关于文开华,第二个人便是赵岳枫!”
    饶她城府深不可测,此时也不禁娇躯一震,呵见得赵岳枫这三个字,在她心中引起何等波澜。
    黑煞手赖珞又道:“天下之人包括老山主在内,都以为赵岳枫业已身亡,其实他健在人间,英姿如昔,这可不是空口胡说,在下前此不久就曾亲自与他动手。”
    武官主道:“这话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她脑海中泛起昔日她潜赴武当派禁地秘府,第一日投以注毒瓜果,让赵岳枫食用,次日她到秘府之顶,仿佛瞥见一个人迅即消逝在山的那一边,她因而暗以为赵岳枫已经逃生,不过此事只是怀疑而已,当时她曾苦苦追踪那人,但还未迫上之时,路上却碰见了武阳公。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武阳公说,倘若武当派之人传出赵岳枫死讯,可知武当派有意掩藏赵岳枫下落,赵岳枫其实未死才须要掩藏,如若武当派无声无息,那就是赵岳枫已死,他们为了不让铁柱宫得知虚实,所以不敢透露出真消息。
    其后,武当派果然没有传出赵岳枫死讯,她也深觉武阳公此一推论不容置疑便深信赵岳枫已死,因此,武阳公罚她把金刚经及愣岩经各抄千遍之后,再出家为尼,她也毫无反抗之意,一则她不敢反抗,二则她已心细死灰,出家正合心意。
    直到英挺洒逸的向慎行闯入她心扉,并因种种因缘凑合,迫得她踏人江湖,她的一颗芳心已经属于向慎行,如今忽闻赵岳枫尚在人间,她心中触发之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
    赖铬道:“宫主纵欲不信也不可得,赵岳枫目下大概还在五十里路之内的地面,文开华没有跟他一路,大概是在数里地面之内。”
    武宫主道:“你意思说,我只须找到其一,就可以证明赵岳枫真在人间了?”
    赖珞道:“正是此意,良机稍纵即逝,武官主不妨先把文开华找到,她不久以前往这边去的,此刻她身上穴道尚被在下制住,奔行不快。”
    武官主道:“这就奇了,文开华既是赵岳枫的情人,为何不跟着他?反而被你点了穴道?”
    赖珞道:“内中详情说来话长,等到讲明白了,也许再找不到文开华踪迹,她武功虽失,智谋犹在,不大容易追踪得上。”
    武宫主忖思一下,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
    向慎行朗声道:“兄弟甘愿代姑娘去追寻文开华下落,请姑娘在此稍候。”
    他不等宫主答应,迅即放步向赖珞所指方向奔去,武官主何等聪明,这时不禁一怔,忖道:他见我听得赵岳枫在世,便露出魂不守舍之态,故此心中难受,借故暂时走开,唉……
    这一回许多麻烦之事行将接踵而至,尤其是放走了赖珞,他以飞鸽传书回报宫中,不出数日,老山主会亲自赶到,那时节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赖珞此时才把前情一说,武宫主方始明白他为何向房仲下手,同时也相信了赵岳枫果然尚在人间,他们说话之时,查,任二人已经过去检查房仲伤势。
    查刚道:“这位兄台气息未绝,说不走还有生机!”
    武宫主心想救活了房仲的话,武阳公就多了一个欲诛之人,也就是等如多添一点麻烦,此时她心中另有两个念头交战不下,一是纵放赖珞离开。一,是毁诺出手把他杀死,以除后患。
    她一时之间难以决定,美丽的眼珠转来转去。赖珞呆呆地瞧住她,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武宫主到底委决不下,见他如此模样,便道:“你瞧我干什么?”
    赖珞道:“说出来也不中用,甚且或许会激怒了你!?”
    武官主长眉轻轻一颦,道:“原来你心中另有鬼胎,我劝你从实说出的好!”她故意找借口以便出手取他性命。
    赖珞斗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不觉心胆俱寒,道:“宫主若要除去在下。仍须别寻借口,俗语说欲加以罪,何患无辞,在下力不能抗,只好逆来顺受。”
    武宫主听了可就不好意思出手,皱眉道:“别节外生枝,我问什么答什么!”
    赖珞鼓起勇气,道:“宫主美眸流转,顾盼生姿,在下因是暗中倾慕已久,是以不察其中危机,反而悯然神往!”
    武宫主怔一下,更加不好意思出手。只听查刚又大声道:“行啦,他决计死不了!”想是灌以独门药物,挽救了房仲性命。
    她暂且不管房仲之事,说道:“我心中有两个主意,分编为左右两号。你且选择其一,瞧瞧你选中哪一个主意?”
    赖珞暗中打个冷战,忖道:“她心中的两个主意,我也猜得出来,一是杀我,一是放我无疑,我若是选中杀我的一个主意,如何是好?”
    武官主双手伸出,暗中已决定左手杀他,右手放他,口中道:“你选哪一只手?”
    赖珞站着不动,热汗从脑瓜子上直流下来,心中极是紧张。
    他沉默地瞧了一会儿,她没有丝毫暗示给他,当下道:“在下不选可不可以?”
    武宫主冷冷道:“废活,难道我愿你闹着玩的么?快点决定!”
    赖珞咬一咬牙,大声道:“我要这一只手!”伸手一指,指的却是她的左手。
    武宫主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暗中已运功聚力,准备一举击毙此人。
    赖珞从她表情上根本瞧不出死神已经在他头上盘旋,当下松一口气,道:“在下总算得逃大难了,其实呢,在下并不是十分把生死放在心上之人,只不过死在宫主手底,大不甘心,想昔年富主倚我为左右手,而在下也竭尽心力,不辞艰危穷苦,为的只是博得宫主嫣然一笑而已。今日若是死在宫主手底,岂能醒目,在下可以走了吧?”
    武宫主道:“走吧!”说时全身功力都提聚待用,眼望着赖珞转身一步步地走去……
    她纵身一跃,落在赖珞背后。赖珞感到脑后生凤,回头一瞧,见到是她,眼中尽是惊讶迷惘之色。
    武宫主突然阁下了决心,叹一口气,道:“你去吧!但望能够为我略为隐瞒!”
    赖珞毫不迟疑地应道:“这个自然,在下早就拟就好几种报告的话,总得教老山主一时无暇顾及宫主之事。”
    武宫主点点头,道:“赖兄珍重,恕我不送了!”
    赖珞道:“宫主这一声珍重,在下此生永铭心头,难以忘记……”他突然转头大步走了。但武宫主己瞧见他眼中泛出闪闪泪光。
    武宫主怔了一会儿,才动身到房仲身边,帮忙他们施救。
    且说向慎行迅快奔去,一路上小心查看四周形势动静,刹时间查看了两三里路,还无肤兆,他若不是呕气要找到文开华,以便从她口中证实赵岳枫的死活存亡,那时节他便可以把自己与武宫主的关系弄个明白,自然这里面还有醋意存在,不过自己不肯承认就是。
    他继续奔去,忽见一处山坡旁边,现出例枝折断的凌乱痕迹,细细一看,似是曾经挣扎践踏而致。于是心中一惊,忖道:“敢是铁柱宫尚有人手,暗中把文开华掳走?”
    此念一生,找回文开华之心更为坚决,于是循迹追去,他空身奔走,自然迅快得多,霎时间又追出数里。
    他仿佛见到远处,一片密林之内略有异动,所以迅急迫去,一面朗声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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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躲雷雨破庙风云涌
    到得密林切近,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明明是女子口音。可惜山高风大,一时查听不出来路方向。
    不过他却可以决定文开华必是被人掳走,而她因为穴道受制,所以无力反抗,也无法呼救。
    他极小心地继续追踪,绕了不少圈子,才发现有人急急走过的痕迹。如此兜来兜去,先后发同了四五处遗迹,发觉对方果然使用种种诡计,弯弯曲曲地走。
    他不屈不饶地追踪跟迹,不知不觉追人深山之内,他已下了决心非追上对方不可,因此这刻虽然已经天黑,仍然不肯折回。
    他料想武官主他们见自己久久不回,一定会追来瞧瞧,所以不须理会他们,而那掳走文开华之人在夜间也不会行动,因为他既知有人追踪,夜间害怕留下显明痕迹,定必不敢走动,所以也不着急,等到天亮时才继续追踪不迟,不管这一追到了天涯海角,也绝不放松。
    翌日,也继续追去,边留下标记,以便武官主。查、任他们循迹追来。
    第三日紧紧追赶,总是不曾失去线索而又无法一口气追上。这一日经过好些村镇,打听之下,得知果然有一男一女匆匆经过,女的似是体弱难行,由男的扶住,这个男子年纪不大,满面胡子,头发散乱,形状甚是可怕,加上身上带得有剑,村人都不敢多瞧他们。
    向慎行既然得到这些明确的资料,越发不肯放松,他也在村镇中买了许多干粮,以免为打尖而误了时间。他一向儒衫飘洒,风度翩翩,但这三日下来,衣衫污垢破裂,面上也长出不少胡须,同时也是头发散乱,这等形状已和那个掳走文开华之人差不多,加上也手中提着长剑,越发有一般凶煞之气,他自己却不晓得形状骇人,因此有时询问乡里人之际,有些乡人怕多说话,不管见到文开华他们没有都顺手乱指,有些乡人认为他是坏人,故意指错方向,所以他老是跑冤狂路,始终迫不上文开华。
    到了第五天傍晚,又进入山区之内,这一日的下午,天色一直昏黑,阴云满天,狂风呼啸,一望而知乃是将有大雨之兆。
    及至夜色已临,这才渐浙沥沥地下起雨来,初时只是疏疏落落,可是每一滴都大如拇指。向慎行心中叫声苦,晓得倾盆大雨立即就要迎头倒下,他一直忘了找寻藏身之所,此时急切问也寻觅不到可供避雨之处,若是平时。他虽然找不到岩洞等地容身,最多幕天席地地过了一宵。现下却须得找一处不会淋雨的处所,那就不免大感棘手了。
    他放步飞奔,雨点打在林叶上,加上山风劲刮,声势甚是浩大,也予人以凄凉之感。
    这时他顺着快要湮灭的山道疾奔,四下甚是荒凉,但还不是高山峻岭,故此尚有希望可以找到樵家避雨。
    奔了三数里,雨势渐大,他正感到失望,打算放弃找寻人家,只须觅处能够稍避雨势的地方便对付一夜,当下缓下脚步,左顾右盼。
    此时天色已黑齐,更兼满天乌云密布,连星月之光都没有,饶他目力远胜常人,也只能瞧见丈许远近的物事。
    幸而他放慢了脚步,否则定必错过了右侧一座屋字,他一眼望见黑影矗立,心中大喜,暗叫一声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便向那屋字黑影奔去。
    他一纵身落在屋前,瞧清楚原来是一座荒靡破败的山神庙,门户洞开。已不见门靡,两边皆在破殿,可是俱已倾绝。
    向慎行心中蓦地一动,忖道:“说不定对方已经藏身此地,若是平时正好人去搜索,但眼下风雨欲来,动手时固然足以被风雨之声乱了视听,还得作退一步想,那就是假使我敌不过对方,这等景况之下,何处还能容身?或者在对方惊惧之下,先挟文开华走,这一场风雨,岂不累了文开华吃苦?”
    这念头从心中掠过,登时决定暂时不动手,故意大踏步地走上台阶,先在大门口向庙内瞧看了一下,意思让庙内之人晓得有人进来,然后才审慎地踏人庙门。
    这座神殿甚是宽敞,尚有神像供桌等物,有一边角落的屋顶已经倾坍残破,雨水和劲风卷扑入来。
    他一瞥之下,已瞧出一边角落中隐隐现出两个人影,其一卧在地上,另一个则坐在前面。
    他们都不言不动,向镇行也不敢招惹,径自占据另一个角落,抖抖身上雨珠,便靠墙而坐。不久,他故意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对方一无动静,想来也是存有同样的苟安避雨之心。
    可是过不多时,对面角落传来低微的呻吟声,却是女子口音,一听而知这个女子正在患病无疑。
    向慎行立即停止诈睡鼾声,侧耳倾听。那阵呻吟声连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止。
    向镇行忖想一下,从囊中取出火折,一千掣出长剑护身,这才打亮火拆,一瞥之下,供桌上居然还有烛台,插得有大半截蜡烛。
    他走过去招蜡烛点燃,收起火折,然后向那边角落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胡须满腮的汉子坐在一个女子前面,膝上横放着一柄长剑,此时正瞪眼望住他,眼光凶光闪闪,果然不似正派之人。
    这汉子似乎对那女子生病呻吟之声毫不在意,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向慎行忍不住喂了一声,道:“那位姑娘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那汉子冷冷地瞅住他,歇了片刻,才道:“我又不是死人。自然知道!”
    向慎行道:“既是知道,就得想点法子免得她因病致死,我这话对不对?”
    那汉子哼一声,道:“放狗屁!”向慎行怒气勃勃,几乎忍耐不住,但他到底是性情沉稳之人,终于压住这股怒气。
    庙外陡然传来一阵奔走之声,向慎行和那年青汉子都同时怔住,转眼望去。
    只见两个矮短汉子迅快蹿入庙内,卷起一阵劲风,险些把蜡烛扑熄。
    这两人都是五短身材,各带兵器,此时身上被雨水淋湿,形状甚是狼狈,左边的一个说道:“妙极了,此地居然还有避雨之所。”
    另一个面貌阴险的道:“这两位仁兄好像要厮拚呢,咱们让开一些好!”
    此时那汉子后面躺着的女子又发出呻吟之声,向慎行还未出声,两个矮个子之一已大声道:“她是不是害病了?”
    那汉子冷冷地瞅他一眼,不理不睬,矮个子面上泛起怒色,提高声音道:“喂!我问你那女子是不是害病,你耳朵聋了?”
    另一个矮个子接口道:“她的声音我听着怪熟悉的,不知是不是熟人?”
    那汉子依然不瞅不睬:先说话的矮个子显然性情浮躁,暴怒作色,厉声道:“好小子!
    站起来……”喝声中己掣出了单刀,寒光闪闪。
    向慎行心中暗喜,忖道:“他们只要不是同路之人,那汉子纵是铁柱宫高手,但此刻人孤势单,便不用怕他了。”
    那汉子迅即站起来,目光炯炯,手提长剑,气度姿势都不似是凡庸之辈:
    另一个矮个子立即伸手拦阻自己人,说道:“四哥且慢,咱们虽不怕打架,可是兵法上说:知己知被,百战百胜,咱们还是先查明白这厮底细的好。”
    原来这两个矮子正是岭南派的岑老四、洗老五,后来说话的人便是诡计甚多的洗老五。
    岑老四道:“这话很对,但怎生查法?”
    洗老五道:“小弟自有法子!”这话一出,不但向慎行大表惊异,连那个年青汉子也泛起讶疑之色。
    洗老五阴笑一声,蓦地转眼望住问慎行,道:“那厮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向慎行暗暗哑然失笑,心想原来他以为我会知道,又是敌对状态之下,定会坦白说出,才那么满有把握地夸下海口。他另一方面又颇为不满洗老五无礼的口吻,当下摇一摇头,算是回答。
    洗老五面上无光,微愠道:“你不晓得,但为何不说话,敢是哑了不成?”
    向慎行心中更加不满,是以越发不肯开口,只冷冷地盯住他们。
    岑老四怒道:“这两个小子神情可疑,古怪得很,大概是剪径的强人,为了女子各不相让,老五不必多费唇舌,一人对付一个,弄死也就是了!”
    话声甫落,挥刀向那汉子扑去,出手狠毒迅疾之极,那汉子长剑一吐,登时把举老上的刀招尽行封住,接着一剑反击出来,岑老四狼狈地连退三步,向慎行心中叫一声好剑法,睁大双眼打算瞧瞧此人的剑法是何家派。洗老五一晃身已到了他面前,掣出三角钢挫,阴声道:“瞧什么?你也别想活命!”向慎行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暗想这两个矮子好生凶横,视人命如草芥,向某行侠江湖,焉能坐视这等凶人猖撅横行。
    心念这么一转,当即跨前一步,低喝一声接招,长剑疾劈出去。
    洗老五钢挫连发三招,这才抵住他一剑之威,大吃一惊,心想这等荒僻之地,怎的连续出现两个内家好手?
    他不肯示弱,出挫还攻,手法刁毒诡奇,向慎行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路挫法,一时之间被他迫得退到角落中。
    那边厢岑老四跟那汉子也处激烈相搏,双方都使用凶险诡毒手法,打个旗鼓相当。
    陡然间破庙内多出一人,那四人眼角间都瞥见了,但一时无法转眼瞧看来人是谁。
    四个人都是同样心意,要瞧瞧这个突然出现之人是谁?手中招数各各松懈,霎时分开。
    八只眼睛一齐向那人望去,眼光全部落空,原来哪儿有人影?他们都感惊讶,再瞧瞧地上,也没有雨水痕迹,要知这刻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从外面进来之人纵是持有雨伞,也难免林湿,最低限度脚下总得留下鞋印。
    因此他们都以为是眼花作怪,各自转看对手,准备再战。
    庙外狂风卷了进来,吹熄了蜡烛,岑、洗二人虽是凶狠生性,可是摸黑动手到底过于凶险,于是暗暗退后五六步。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破庙中一片沉寂,外面狂风暴雨之声震人耳鼓,有点像是天崩地裂……
    过了一阵,远处传来一声洪亮长啸之声,岑老四立刻应了一声。那年青汉子和向慎行暗暗心惊,心中盘算道:“这两人武功不俗,不过单打独斗的话,仍然稳可取胜,但他们来了帮手,这形势便大为不利了。”
    正在转念之际,庙门外近处升起早先那一声长啸,洗老五叫道:“我们在这里……”话声才歇,一阵脚步声奔到庙门,此时庙内一片漆黑,不见五指。外面虽是狂风暴雨,到底尚有些微光,因此可以瞧见来的一共三人,至于服饰面貌甚至身材高矮也都看不出来,只见到三条隐约的黑影。
    庙门传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道:“老四,老五可是在此?”
    洗老五道:“不错,还有两个该死的家伙,我们刚刚还在动手!”
    岑老四道:“大哥,你身上的火折没有淋湿,里面还有蜡烛!”
    来人不消说便是温老大、于二姐、姜三姐这三人,只听一阵统统响声,原来他们有竹签蓑衣,所以不怕风雨。之后,三人空身入庙,啪一声火光升起,照出温老大的面容,他向供桌走去,晃眼点亮了蜡烛。
    温老大严厉地扫瞥那年青汉子和向镇行一眼,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向慎行和那年青汉子都闭口不答,于二姐接口道:“瞧你们这等样子,倒像是拦路剪径的强盗!”
    姜三姐道:“那边还有个女子,噫!竟会就是那个梁珍姐!”
    岑老四道:“有道理,他们早先持剑相向,大有火拼之意,说不定他们掳得梁珍姐,各不相让,以致内哄火拚。”
    洗老五道:“他们绝不是山中强盗,大哥瞧瞧他们的剑法就晓得啦!”
    姜三姐道:“我去瞧瞧那女于是不是梁珍姐也就晓得啦……”说时移步过去,那年青汉子迟疑一下,突然移开两步,让她过来瞧看。姜三姐反而停住脚步,道:“不用瞧啦,若是梁珍姐,他岂肯让我过去瞧看?”
    于二姐尖声道:“他们虽是胡须满面,衣衫不整,可是都甚是年青,咱们试试他们的剑法,就可测知来历了,老四、老五,你们分头出手……”她略微一停,接着道:“杀死他们也不要紧,总得要查出他们来历。”
    岑、洗二人齐应一声,出手迅快攻去,霎时之间四人分作两对,已攻拆了四五招之多,温老大他们皱眉沉吟,一时还瞧不出对方的门道来历。
    原来向擦行和那个年青汉子都使用杂七杂八的剑招,他们两人功力都略强于岑、洗兄弟,是以虽然不用本门精妙剑法,仍然可以战个平手。
    于二姐突然惊道:“大哥,外面好像有人!”温老大道:“有人?”于二姐道:“我仿佛瞥见有个长衣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下,我一眨眼,就不见了。”温老大道:“你莫不是眼花了?以你的眼力,怎会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又会连面貌也瞧不见?”
    于二姐沉吟道:“难说得很,我现在也不晓榻得是不是眼花?真是咄咄怪事?”
    温老大一声不响,忽然间纵到门摄上,迅快向外面张望,瞧了好几眼才回到殿中,道:
    “没有人,若是有时,定必躲在檐下可避风雨之处,势无躲在外面淋面之理,再说,我这番诈语谁能察破?”
    话声未歇,外面突然传人来嗤的一声冷笑,殿中诸人都惊愕变色,转眼却顾,连交战中的两对也停住了。
    洗老五叫道:“刚才我们也好像瞧见有人入殿中瞧我们交手,但一转眼去瞧,便失去踪影。”
    温老大道:“在你自负智谋过人,若是那人曾经入殿,怎会不能从遗迹中瞧出?”
    洗老五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已查看过地上,确无一点痕迹,这才以为自己是眼花。”
    岑老四道:“不错,不但老五和我瞧见,当时连这两个小子也讶异地向那处瞧望,现在回想起来,才知若是眼花,绝不可能四个人一齐眼花!”
    姜三姐毛骨悚然,道:“世上绝无身手如此迅疾之人,莫不是深山古庙中出现山精鬼怪?”
    他们议论纷纷,庙外除了风雨交加之声以外,就别无异响。
    岑老四一伏身将耳朵贴在地上,闭眼倾听,他俯伏地上之时,于二姐已纵落他身旁,防备对方出手。
    向镇行等一瞧而知此人乃是施展地听之术,他和那年青汉子都想揭破此谜,所以都不移动脚步,以免妨碍他查听。
    过了一阵,岑老四缓缓抬起左手,屈曲五指,作个手势,然后向庙门右方指去。
    向慎行和那年青汉子虽是不明白他的手势,但都晓得他已有所发现,因此不期而然地屏息以待,殿中一片紧张气氛,真有点像是设法捉鬼一般,使人泛起阵阵又兴奋,又神秘,又有点慵然的情绪。
    温老大向洗老五点点头,洗老五立即哈哈一笑,道:“来吧,今日非宰了你们这两个小子不可……”
    话声中伸出三角钢挫,递到向慎行面前。
    向慎行实在不愿意做这等诡诈鬼祟的勾当,不由得一皱眉头,但此时已不容他迟疑推敲,大喝道:“谁怕你们不成!”挥剑所去,斫中钢挫,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此时于二姐亦已取过岑老四的钢刀,递伸出去。那年青汉子冷笑道:“接招……”剑刀相触,也发出一阵呛啷的声音。
    温老大不纵不跃,却迈开大步用足尖点地的走法,迅即走到门边。
    回头一望,岑老四左手仍然指住门外右方,他更不迟疑,刷地扑出庙外。
    众人但听他厉声大喝道:“什么人?”之后声息寂然,全无响动。
    于二姐、姜三姐大吃一惊,齐齐扑出庙外,向慎行他们也以为发生了意外,个个目瞪口呆地望住外面。
    片刻间,于、姜二女拥住温老大入庙,温老大垂头丧气地道:“我只隐绝见到一道人影约没在风雨黑暗之中。”
    众人都大吃一惊,岑老四耳朵仍然贴在地上,却开口答腔道:“小弟这只耳朵分辨得出十丈以内叶落针坠之声,此生查听过无数武林人物的步声,但像刚才这人的轻功,却是平生未曾得见,真是此时落针坠之声还要低微,只有鬼魅可以比拟。”
    他这么一说,更加使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神秘的人身上。
    温老大等五人商议了一阵,洗老五力说此人诡秘可疑,说不定是冲着他们岭南五人来的,是以须得先行查明庙内两人的来历,将他们除去,这才能全力对付那神秘高手,免得有后顾之忧。
    于二姐等都赞同此议,温老大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我和二妹分别出手,谅可在招数手法中查出那两人来历。老五仔细观察考虑,到时提供意见,由我作最后决定。若是必须除去,你们先去帮助二妹。”
    洗老五道:“还有一事,那就是倘若这两人有法子掩饰本来面目,一时从摄数手法中查不出来历,大哥设法把对手迫紧,待小弟等过去瞧瞧地上的女子,也许查得出线索……”
    他们一则低声计议,二则用的是南粤方言,是以向慎行及那年青汉子都不知道他们计议什么。
    温老大、于二姐胸中泛起杀机,分别把十只套在指尖的钢爪戴上,然后分头一齐跃出,温老大落在那年青汉子面前,于二姐则落在向慎行面前。
    温老大沉声道:“朋友高姓大名,务请见示!”语气坚决斩截,一听而知劳不作答,便须以命相搏。
    那年青汉子突然仰天长笑一声,音节豪壮异常。向慎行听得心中一动,忖道:“单单这等笑声,便可推测出他不会是邪派人物。”
    那年青汉子笑声中一挥长剑,喝道:“你先认出敝人手中剑术来历,再说姓名不迟!”
    言下之意,不啻是说温老大若然赢得他不得,又瞧不出他的武功来历,便无资格动问姓名。
    温老大冷冷道:“这话很有道理,又定睛打量他一会儿,神色略见和缓,说道:“朋友你气宇不凡,想必系出名门无异。本人将在五招之内,迫你使出师门绝招!”
    年青汉子眼中傲意忽然消失,换上惕凛戒慎之光。原来他见温老大眼力过人,并且称道自己气宇不凡,便知若是一味狂妄自大之辈绝无如此见识,因此不禁惕凛于心,凝神侍敌。
    温老大左爪虚虚一抓,右手疾划出去,口中喝道:“这是第一招。”
    那边于二姐和向慎行两人部暂时按兵不动,不约而同地急于看那五招以后的结果。
    那年青汉子刷的一剑从中路反攻,这一剑居然攻多守少,不似平常武功路子。
    温老大沉声道:“好剑法,这是峨嵋派的家数!”他虽是瞧出这一剑的家数来历,但却不信此人便是峨嵋弟子。只因他说过五招之内要迫出对方师门绝技,对方不可能在第一招上就用本门剑法。旁观之人也无一不是作此猜测。
    温老大一招“连珠散彩”,左手五指迅快弹出,只听一阵锉锵脆响过处,果如连珠进发,同时之间,右手改从下盘攻入。
    这一招使得功力十足,又极尽花巧之能事。只瞧得向慎行心头一凛,暗忖武林中几时出了这等高手?
    年青汉子借他钢爪弹剑之势,引刃封住下盘,这一招乃是随机应变,谈不上什么手法。
    但见他紧接着矮身出腿,迅疾横扫,手中长剑欲吐未吐,威力蕴含不尽。
    温老大咦了一声,脚踏奇门方位,一方面避开敌人正面凶锋,一方面佣攻斜袭!
    他应变之快,身手劝力之强,确实是一时高手的丰采。向慎行更是惕凛,暗忖自己虽是通晓好几家的剑法,可是在这么一位高手迫攻之下,实在不容易用别家剑法挡上五招。
    那年青汉子蓦地跃起,身形平躺空中,引剑下指,作出下击之势。
    向慎行惊想道:“这人怎的使得出我昆仑云龙大八式的剑法?”
    温老大道:“果然是系出名门,博识各家剑法……”他晓得昆仑剑法擅长在空中进退博击,是以反倒纵开寻丈,并不作等他落下之时乘机仰攻之想。
    年青汉子飘落原地,温老大迅快欺近,口中一面说道:“朋友连使两招峨嵋剑法,教人几乎认定朋友你是峨嵋门下。”
    话声中一招“双龙辅日”,十只钢爪一同抓去,劲攻上盘,但双手去势在这一刹那间,或快或慢,竟然连续变化了三次之多。
    这一招乃是他岭南派五阴手中的绝学,温老大虽是不作取他性命之念。可是他功力深厚,造诣极高,这一招出神入化,声势惊人。
    那年青汉子刷地倒退,手中长剑顺势自下而上,斜挑敌人双臂,紧接着左劈一剑。
    温老大见他使出武当剑法,居然化解了自己这一招,心中突然间泛起倔怒羞愧之念,心想此人纵然是三门四派中后起高手,但自己今日若是不能在五招之内迫出他的来历,岂不是把岭南威名断送?
    要知他们交手之先,温老大就不曾占到先手,何况他又没有用尽全力,更是不易迫出真章。
    温老大停住进击之势,双眼中泛射出森冷光芒,口中发出一阵洪亮震耳的啸声,只见他身形似是变得更加肥胖矮短,接着双手缓缓提起,十只五寸长的钢指在残烛微辉之下闪耀生光。
    众人一望而知他这一招定必厉害无比,那年青汉子深深地吸一口气,提剑平胸。
    这弩张剑拔的紧张关头中,众人无不屏息静气,待观结局。
    向慎行突然喝道:“两位且慢出手!”这一喝登时缓住一触即发之势,于二姐怒道:
    “闭嘴!”温老大道:“二妹让他说。”
    岑老四趁机伏地形听,向慎行道:“兄弟只想请问那位朋友一句,地上的姑娘是谁?”
    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有二,一则暂时缓住这生死决于一招的凶险搏斗,以免两败俱伤。因为在他测度之中,这年青汉子博识四大剑派的招数,大概是三门四派中人。他尝闻赵岳枫精通各家武功,这时有点疑心此人就是赵岳枫。不过,一来赵岳枫功力应当更为高强深厚,二来武宫主在得知赵岳枫未死之时,便曾对他说以前那位胜罗的人可能就是赵岳枫。而眼前这个年青汉子却不是姓罗的那个人。
    二来他心中觉得那神秘长衫窘十分可怕,不知是冲着哪一方人而来。是以目下须得先查明白地上生病的姑娘是谁,则他才能考虑从实说出自己来历。
    以他想来,这年青汉子在这等情势之下,只要不是见不得人,自应把那女子姓名说出,甚至自动说出自己的来历。
    那年青汉子冷冷道:“她是谁与你何干?你是谁?你以为她是谁?”
    这三个问题一连串反击而来,倒叫同慎行无法开口,于二姐道:“对啊,你以为她是谁?”岑老四突然道:“有人来啦!一共三个。”
    众人的目光都向庙门外望去,于二姐厉声道:“管他多少人来了,你即速回答,你以为她是谁。”
    向慎行暗暗气恼,但他索来守礼,当下淡然道:“我不知道。”
    庙门外传入一个尖锐冰冷的女子口音,道:“你是谁?凭什么向他如此质问?”这个口音一听而知发话之人向来惯于发号施令,性格坚冷。
    紧接着庙门口出现了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是个女子,身披玄黑色斗篷,头戴竹笠,此时已卸下来,露出瓜子形美丽的脸庞。
    她的目光甚是冰冷严厉,迅快地在众人面上扫瞥一匝,然后望住向慎行,这一瞬间,表情变得非常温柔和缓。
    那年青汉子皱起眉头,打量她左右两侧的人,却是两个年轻俊挺的少年,都带着刀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可是仍然十分英挺。
    他们年青的面上都十分但然直率,一点也没有邪恶好狡的神情。
    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讶异地望望那个美丽冰冷的女郎,又望望这两个少年。
    于二姐眼睛一瞪,道:“你是谁?”
    她冷冷道:“你是谁?”声音十分严冷,一听而知于二姐若不先说,她绝不会说出。
    神殿内静寂了一阵,这个冷若冰霜的女郎说道:“哦,原来你们是岭南派五雄,失敬……”
    她的声调已变得和缓许多,向慎行心中暗骂一声我真糊涂,原来赖珞说出赵岳枫还活着之时,顺带提及他跟岭南派五人一起。而他却一直没有想及这五人就是岭南派高手。
    温老大应道:“不敢,不敢,姑娘怎会晓得我们来历,还望见告。”
    洗老五应声道:“必是铁柱宫的人告诉她的,大哥不妨问她对不对?”
    那女郎点头道:“不错,是铁柱宫内四堂的黑煞手赖珞告诉我们,我们才一直追来!”
    温老大面色一沉,冷冷道:“既是如此,那就出手好了,这一个也是你们同路的人吧?”他指住向慎行,冷冷地瞅住她。
    女郎道:“正是,他与我们是一伙的!”
    温老大又指那年青汉子,道:“这一个呢?”
    女郎瞧那年青汉子一眼,道:“面熟得很,须得剃去胡子,才知道是也不是,喂!你是谁?”
    年青汉子抬头望天,不理不睬。洗老五心中起疑,在温老大耳边低语道:“这厮只怕也是铁柱宫之人,咱们务须防他一着,以免遭他从后偷袭。”
    温老大道:“有理,有理!老五,你不必动手,二妹你对付他……”说时,指一指向慎行,自家却向殿门走去,冷笑一声,道:“姑娘须得露上一手,才能入得此殿……”
    女郎道:“可以,但我先问你一句话,赵岳枫现下在什么地方?”
    温老大道:“你找他何事?”
    女郎淡淡一笑道:“我自家也不晓得,或者不会见他呢!你这么答法,想来不会告诉我的了?”
    姜三姐喝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双刀一挥,疾砍过去,她双刀造诣甚深,狠辣兼具,这一出手极是迅快凶毒。
    旁边一个少年锵的吐剑架住,喝道:“大嫂不可随便出手!”姜三姐最恨人家叫她大嫂,怒哼一声,双刀刷刷刷一连数招,猛攻这个使剑少年。
    这个少年只招架了三四招,便显出剑上功力造诣有限的弊病,被她迫得横移数步。
    另一个少年掣出判官笔,正要过去帮助同伴。岑老四喝道:“哪儿走。”刷的一刀劈去。
    温老大双手从囊中抽出,十指之上已戴上钢指,闪闪生光,喝道:“姑娘先赐教几招再说不迟!”双手先后抓去,指风劲疾异常。
    女郎不敢大意,掣出一把短剑,划出一道寒光。温老大被她这一剑迫退数步,心中一阵骇然,暗想此女武功好生高强,不知是铁柱宫中的什么人?
    他使出岭南派五阴手绝艺,连发数招,抢回被动之势,他的内力劲厚无比,指风出处,发出哧哧破空之声,女郎面色沉凝,小心迎战。霎时间,攻拆了六七招之多,各自心中有数,都知道碰上强敌。
    于二姐动手攻击向慎行,向慎行此时已不敢为了掩蔽行藏而用别家手法,一出手就是昆仑内家剑招,数招之后,纵上半空,施展出云龙大八式,长啸声中,飘忽往来,竟乘机帮助任君麟一招。
    任君麟家传武功以神拿见长,因此不擅使用兵刃。再者姜三姐的双刀以刁阴险毒见长,这一路刀法武林中罕曾得见。故此任君麟险象百出,形势危殆,直到向慎行助他一例,才略略扳回一点劣势。
    他猛然攻出一招,姜三姐被他迫退了两步,只见他长剑丢在地上,不禁笑道:“既是弃械投降,那也可以,即速倒剪双手,跪下受缚。”
    任君麟本来还想趁机分辩一下,己方之人不是铁柱宫手下,但她这么一说,到底是年青气盛之人,心想我把你击败了再说不迟!当下大声道:“什么话!在下虽是不才,也不至于弃械投降!”
    说时,双掌一摆,拉开门户。姜三姐怒道:“好哇,你竟敢以双掌对我的兵刃,今日若不取你狗命,誓不……”誓言尚未说出,任君麟已经大声道:“难怪岭南派在武林中声名衰微,在下已明其故了!”
    姜三姐一怔,道:“你说说看,若是说得不对,哼!”任君麟不等她说出狠话,接口道:“在下纵是狂傲自大,以肉掌对付大嫂的双刀,但此罪岂就得致于死?贵派若然都是这等量狭心窄,焉能在武林中占一席之位?”
    这话出自一个少年口中,温老大只听得心中大震,不觉被对方迫退数止姜三姐呸一声,道:“谁是你的大嫂,闭上狗嘴,你纵有舌灿莲花之能,今日也不能活着出去!”
    任君麟道:“那就请姑娘赐教。”他也是聪明之人,这时立即改过称谓。
    姜三姐双刀一发,只见他双手擒拿招数极其神妙,比之有一剑在手厉害得多,这才晓得对方不但没有轻视之心,反倒是瞧得起她,才施展绝艺。
    众人正在激战之际,那年青汉子和洗老五,突然一齐大喝道:“阁下是谁?”两人手中兵器同时发出,向一个长长人影攻去。这条人影宛如鬼魅般在角中转一转,一脚把地上的女郎踢得仰面而卧。洗老五等两般兵器根本捉摸不着他的去向,连连发空。
    众人都在激战中略略缓下,愉眼观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条人影已经出了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谁都没有见到这条人影的面貌,甚至连身材也瞧不清楚。
    温老大跃开数步,那女郎立刻以极快身法掠过他,直扑那年青汉子,短剑迅急递出,招数毒辣无比。
    年青汉子挥剑招架,眨眼间已抵挡了她三招急攻,那女郎突然又退开,道:“尊驾原来是峨嵋后起高手尹仲,失敬得很!”
    那年青汉子面色大变,喝道:“不错,正是尹某,姑娘想必就是武宫主了!年前尹某受辱宫主麾下高手,今日不自量力,再向铁柱宫挑战!”
    武宫主摇摇手,尚未说话,那支残烛突然熄灭,殿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听一片叱喝之声大作,原来是岭南派五杰以温老大为首,一齐向武宫主及任、查等人攻去。
    从他们什么妖女、恶贼等骂声中,夹杂着兵刃碰击之声,一听而知战况十分激烈。岭南派联防之术盖世无双,这刻在黑暗之中,被此都瞧不见,他们因是素有训练,步伐方位各有一定尺寸,所以十分轻松自如,反过来说,武宫主及任、查二人,则狼狈不堪,数招才过,便即感到自己人常常自相所砍。
    向慎行当烛光熄灭之时,迅即贴墙绕过去,摸到切近,忽地火光冒起,把周围一丈之内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峨嵋派高手尹仲横持长剑,右手晃燃了火折。满面凶恶森系之容,在他身后的抱病姑娘,已经无影无踪。向慎行一跟望见这等势色,便知不妙,果然尹仲厉声喝道:“文开华被他们劫回去啦!恶贼看剑!”
    寒光阅处,火光顿灭。剑风迎面袭到,极是劲疾。向慎行急急挥剑招架。口中分辩道:
    “兄弟没有劫走文开华。”
    尹仲一面连施毒手,一面骂道:“你虽没有,但总是你们一伙的恶贼所为。”
    对答之间,尹仲已经攻击两组十四剑,峨嵋派的七煞剑法共有七组,每组七剑,凶毒无比。这尹仲自从前两年被辱之后,返回峨嵋,勤修苦练,功力突飞猛进,这时猛下杀手,已是他平生功力所聚。
    莫说是向慎行阅历有限之人,便是换作武宫主易地而处,也定然感到无法抵御。
    向慎行勉力招架之下,步步危机,情知要糟。尹仲第十四剑果然把他掌中长剑震开,露出胸前空隙,向慎行两眼一闭,静待对方长剑分心刺人。
    尹仲剑下毫不留情,刷地一剑推送出去,忽然一股强劲无比力道横撞而至,微响一声,他手中之剑已脱手飞开。
    尹仲骇怒交集,喝道:“什么人?”向慎行迅即退开,喘一口大气,说道:“尹兄切勿误会,兄弟是昆仑……”话犹未毕,殿门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滚滚面来,乍远乍近,叫人无法猜知到底发出笑声之人距离多远?
    殿中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温老大发出暗号,五人一齐退开。
    武宫主等三人才能喘一口气,可是武宫主已骇得面无人色,簌簌地抖个不住。
    温老大说道:“发出这阵笑声之人,内功造诣之高,已可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来天下之间,只有武阳公一人而已!莫非是他到了?”
    向、任、查三人一听他提及武阳公三字,都不约而同地聚拢在武宫主周围。向慎行伸手抓住她的臂膀,轻轻道:“你如此害怕,想必真是武阳公驾到了?”
    尹仲想起刚才长剑脱手时所感到的沉劲力道,心中一阵惊悸,同时也十分灰心,忖道:
    “我再练二十年也抵御不住他这一击,唉!”
    大殿中寂然无声,因此外面像雷鸣似的笑声在风雨中更加响亮震耳,而且惊心动魄。
    温老大又说道:“尹仲兄请到这边来,咱们难得碰上这等高手,须得用尽全力一拚!”
    尹仲应声跃过去,他接着记起向慎行提及昆仑二字,便道:“刚才哪一位自称是昆仑门下?”向慎行应道:“兄弟向慎行便是!”这时,笑声忽然到了殿门,接着火光冒起,照亮了神殿内外人物形象。
    众人都急不及待地向殿门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瘦长人影,身披长衫,正是一早就出现过的那个神秘长衫客。
    只见他容貌清秀丽威仪慑人,两道目光就像利剑一般,人人都泛起决计受不住他目光迎面注视的感觉。
    这位清秀威重的长衫客,目光笔直射向火光冒起之处,温老大首先发现有异,转眼望去。那团火光竟是一根蜡烛,一个人高高举起。而这人却不是原先殿内的任何一人。
    其余之人都纷纷望去,向慎行首先欢声叫道:“罗兄你也来了?”
    这个手举蜡烛之人,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左右,英俊无比,左手持烛,右手提着一面大旗。他向向慎行等人点头微笑一下。
    温老大立刻叫道:“赵岳枫大侠你也来了?好得很,那一位可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武阳公?”
    向慎行等人,这时才确定这个姓罗的人,正是名满天下的东海门高手赵岳枫。
    赵岳枫道:“不错,这一位就是武阳公了!”他一眼望见武宫主簌簌发抖,当下把蜡烛往供桌上一插,说道:“武阳公,这支云旗你可认得?”
    他这说法,使武阳公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其他的人,可以趁风雨及黑夜逃生。他乃是天性侠义之人,当此之时,全无考虑到自身生死安危。
    武阳公笑声早就停止,这时冷冷道:“老夫若不是为了这面云旗,怎肯亲自赶来!”他的话声也像雷霆鸣响一般,隆隆不绝,震得殿瓦簌簌有声。
    这等声威,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气派!向慎行、任君麟、查刚以及尹仲、温老大等人,虽是对他存有敌念,可是此时也不禁大为折服倾倒。
    赵岳枫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以这面云旗领教绝艺。”
    武阳公冷冷一哂,举步走入殿内,锋利如剑的目光,这刻才开始向殿内众人逐一扫射。
    他的目光扫到武宫主面上之时,停顿一来,武宫主娇躯大大地震了一下,反而挺起胸膛,不再哆嗦,低低叫一声爹爹。
    武阳公道:“你站在那边做甚?”
    武宫主不禁低下头,怯怯道:“是!”举步便要走过去。
    向慎行突然伸手拉住她,大声道:“武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一走过去,将有何种结局?”
    武宫主嗫嚅片刻,才低低道:“我知道……”
    向慎行朗声道:“什么结局?”
    她仍然低声道:“尸横就地!”短短的四个字,却使同殿中众人,都在感震惊,而且讶怪她明知尸横就地,何以还顺从的走过去?
    向慎行道:“既是如此,你就留下吧!待我先死了,你再死不迟……”
    赵岳枫仰天长笑一声,道:“向兄说得好,真不愧是昆仑派掌门的公子!”
    尹仲不觉明了一声,赵岳枫知道他的意思,便又道:“那边两位一是大名府任君麟兄,一是查家拳查刚兄,都是行侠仗义之士,你们多多亲近。至于这位武宫主,已经被武阳公排斥出铁柱宫,所以向、任、查三兄才会与她结伴同行!”
    武阳公见武宫主贴靠在向慎行身边,不再举步。心细她从爱情中获得勇气,这刻再迫她也没用。于是把目光转到岭南派诸人面上,说道:“你们联防之术欠缺乾元五指这一门手法,终是难臻上乘,老夫出手的话,十招之内,叫你们无一生还!你们信是不信?”
    这武阳公在武林中身份何等尊祟。他说的话谁能不信?温老大却不能示弱,当下洪声道:“敝派绝艺若是抵御不住十招之数,死也应该,便请赐教!”口中发出一声暗号,其余四人忽地散开,各占方位。
    武阳公道:“你既不敢说出不信二字,便等于说是信了,待会儿再出手不迟……”
    他的目光转到赵岳枫面上,缓缓道:“你干脆丢下云旗,取剑自刎的好!”
    赵岳枫没有做声,查刚喝道:“笑话,赵大侠的武功造诣天下皆知,你难道一定赢得他?”
    武阳公冷冷道:“无知孺子,信口胡说,这武功深浅高低,岂是定要出手相拼才分得出来的么?你不妨问间赵岳枫自己,认不认输?”
    任君麟插口道:“好,就问问赵大侠,你认不认输?”
    赵岳枫点点头,道:“认输!”但神色间毫不沮丧。
    任君麟道:“为什么?你这两年搁下了功夫?”
    赵岳枫道:“功夫虽然没有搁下,但上一次在下负伤而逃,至今内伤尚未痊愈!”
    查刚道:“此事只有你自家知道,他难道瞧得出你内伤未愈?”
    武阳公仰天冷笑一声,赵岳枫道:“不是,诸位请看,在下身上衣服湿了一半,但他身上只有数点水痕,由此可以推知我们两人之间内功深浅高下!”
    任、查两人这时方始信服,都大为颓丧,赵岳枫瞧出他们心中感觉,朗声一笑,道:
    “但目下我却稍稍占点便宜,岑四兄,请你查听一下,来人尚有多远?”
    岑老四迅即伏在地上倾听,眨眼间便说道:“若不是赵大侠这么说,几乎听不出声息。
    不错,七八里远有数人奔来,速度不快。”
    赵岳枫道:“有劳岑四兄了!”接着望住武阳公说道:“你的随从远远比不上你的脚程,目下尚在七八里路之外。因此在下得趁你十件兵刃都不在手中之时,挥旗一拚!”
    武阳公点头道:“这一点你果然占了不少便宜。可是你功力不足,这云旗十八展的精髓奥妙,难以尽行施展,老夫虽是空手,仍然不把你放在心上!”
    赵岳枫道:“这话只怕不是当真的吧?”武阳公只冷笑一声,不予置答。神殿测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口音,道:“赵岳枫,你若是趁这机会出手,或可取胜,若然机会纵逝,后悔莫及!”
    众人都讶异地向侧门望去,赵岳枫微微一笑,道:“文姑娘才智过人,料无不中,这话想必不错!”文开华又叫道:“那么快点动手啊!”
    赵岳枫摇摇头,道:“在下决计不做乘人之危的事,但今宵情势与平日不同,说不得只好出手了……”众人看了他的表情,都觉得似是与他的话有点于格不合,正在惊讶。赵岳枫又道:“武阳公,你若是答允放走此地所有之人,在下便等你兵刃送到,决一死战!”
    武阳公乃是一代袅雄之才,心想其余之人容易解决,不须放在心上,但这赵岳枫却是第一号死敌,必须及早除去。目下他若是趁自己兵刃未到之际出手,则自己虽然能够退避,可是赵岳枫也得以趁机逃走。
    他迅速盘算过种种利害得失之后,便点点头,道:“好,一个月之内,老夫不向这些人动手便是!”
    赵岳枫眼见自己一身可以拯救这么多人,大感欣慰,朗笑一声,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在下今日纵是丧命此地,也无遗憾!”
    武阳公一言不发,晃身退出殿外,霎时隐没不见。文开华的声音又升起来,道:“他嫌随从脚程太慢,自己赶上去把兵刃取来,赵岳枫你还是趁机走开的好!”
    赵岳枫摇头道:“武阳公亲自赶来,志在必得。我今宵纵然或能逃走,但终究不易从铁柱官广布天下的罗网中脱身;再说我这一走,此地诸位恐怕也要遭遇无限麻烦,因此,与其大家都不安宁,不如由兄弟一人独当此难,反正兄弟内伤永无复原之望,终无取胜武阳公的机会,何必留恋偷生呢!”
    他的话虽是句句服输,可是却没有一点颓丧灰心之意,反而侠情豪气溢扬全殿,众人都肃然起敬。
    武宫主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瞧这样吧,你们大家速速离开,待我独自留此,好歹也阻挡我义父一会儿工夫,在这等风雨交集的夜晚,谅他也无法追得上诸位。”
    向慎行挺胸道:“这件差事在下最是合适,待我改扮赵大侠,昏黑之中。武阳公决计不能察觉。”
    武宫主道:“不行,他一瞧你握旗的姿式,便知真伪,绝难使他耽误!”
    文开华说道:“武宫主为了哪一位?才自愿以一死耽误武阳公?赵岳枫抑是向少侠?”
    这句话好像极锋利的刀剑,一下于戳人三个人的心房,同时使得别的人也感到尴尬,例如任君麟、查刚等,他们不愿这三人之中任何一个难堪,所以泛起尴尬之感。
    武宫主双眼一瞪,光芒四射,这一刹那问,她恢复了往日的威风。可是她迅速即泄了气,颓然叹口气,道:“文姑娘,你何必这样对付我?”
    文开华并不因她低声下气而放过她,冷笑一声,又道:“我见你好像对赵岳枫尚有余情,又对向少侠很不错,所以有此一问,我还记得你上一次在武当秘府投入注毒瓜果,打算害死赵岳枫,请问你又为何要制他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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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斗阎罗鸽王传假信
    武宫主垂首不答。这等隐秘之事,谁都不知,现下一见武宫主这等情状,都晓得是真的,故此无一不露出惊讶之容。
    赵岳枫道:“文姑娘,这些题外的话,何必提起?武阳公马就要到了。你们诸位星分云散,各投一方,这等陈年旧事,谁也用不着放在心上,你说对不对?”
    文开华道:“不对……”赵岳枫不觉怔,心想她不知为了何故,苦苦地与武宫主过不去?只听文开华又道:“我有一件事甚感怀疑,那就是武阳公纵是得到黑煞手赖珞的飞鸽传书,但相隔只有数日,怎的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在这等风狂雨骤的黑夜中,竟也找到了此处,哼!哼!只怕这里面大有文章!”
    武宫主恼声道:“你的意思敢是暗暗说,是我把义父引到此地来的?”
    文开华道:“不错,除非是有人留下暗记暗号,武阳公怎生找得到此地?”
    武宫主怒道:“文开华,你再胡说八道,莫怪我取你性命!”她已气得玉面煞白,浑身皆颤。
    文开华冷笑道:“你敢?我现在有赵岳枫庇护着,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汗毛!”
    赵岳枫为之啼笑皆非,心想:文开华此举无异是惹火焚身,亲手种下日后的祸根。目下武宫主虽是不能奈何得她,可是今夜分手之后,难保将来不会碰头。
    但他两边都不能偏袒,只能连连苦笑,只听查刚大声道:“文姑娘切勿血口喷人,武姑娘与我等同行多日,她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十分清楚。”
    向慎行接口道:“不错,武宫主的心迹我们无不深悉。”
    文开华冷笑道:“你们都是傻瓜罢了,试问她去解手,你们也能跟着她么?”众人听了这话,虽是无法辩驳,却都感到文开华分明强词夺理。文开华又道:“况且,她若是施展反间之计,早就做下种种圈套,教你们深信不疑,你们既不疑惑,又从何瞧得出破绽?”
    她举出这个理由,众人这才有点信服,都想这话甚有道理,除非不是用反间之计,否则定然设下圈套,使得别人不疑,才好用手脚。
    武宫主气极反笑,道:“文开华,我只要有一日不死,就一日不放过你!”
    文开华冷冷道:“你好像很不服气我的指责呢!”
    武宫主喝道:“自然不服气啦……”文开华接口道:“这也行,你若想证明你没有通风报信,引来武阳公的话,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待会儿当着大家的面,与武阳公动手,你如若死在武阳公手底,我们便信了,那时我在你尸身上前叩头谢罪,然后也陪你同赴黄泉!”
    这话的反面意思,却是狠狠攻击武宫主,表示绝不相信她不是奸细。武宫主气得冷笑连声,只听文开华又继续道:“第二条路就是,你立刻想法子把赵岳枫弄走,武阳公千里追踪为的是赵岳枫,因此,你能救走赵岳枫,自然证明出你不是奸细!”
    他停口喘了一阵气,才又道:“第二条路本来最是可行,可惜武宫主一定推说没有法子……”
    武宫主一向以机智汁谋自溺,平生从未尝过这等落在陷阱进退维谷的窘境滋味,不过,她立刻心头之气倒已消了,拼命寻思解救赵岳枫之计。
    文开华坐在偏门后面,谁也瞧不见她的神情。任君麟怒喝道:“文开华,你也曾是铁柱宫内四堂香主,虽说为了赵大侠之故叛离铁柱宫,但安知后来不是为了他的缘故,生出恨意,又用他来将功赎罪?”
    众人都不做声,瞧瞧文开华怎生回答。文开华半晌没有做声,赵岳枫道:“任兄不明底细,所以有此疑心,其实文姑娘断断不是那种人!”
    武宫主尖声叫道:“你刚刚不曾替我分说,这么说来,你心中认为我是那种人了?”
    赵岳枫张口瞠目,做声不得。他本来晓得自己不能插口,越插口越糟。但到底忍不住开口,果然立生麻烦。
    文开华徐徐道:“赵岳枫和你之间的事不必在此讨论,我说,任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任君麟被她一声兄弟叫得毛骨悚然,忖道:“难道她跟我有什么渊源瓜葛?”
    文开华似是听见他心中的话,又道:“你猜得不错,我们之间关系甚深,你是我的表弟,我是你的表姊,你爹爹是我的亲舅舅!”
    任君麟嗯一声,奔到门边,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蓬松衣衫污垢的女子倚墙而坐,道:“你……你真的是……”
    文开华道:“我就是翠环,不知舅舅们有没有提起过我的名字?”
    任君麟此时更无疑惑,伸手在头上凿一个栗子,说道:“我真该死,原来是翠环表姊,唉!咱们家里的人时时提到姑妈和你,我却把你当作不三不四之人,真是该死!回头我带你回家,家里的人一定都喜欢死啦!”
    文开华忽然说道:“表弟,咱们等会儿再叙契闲,现在烦你把向、查两位仁兄叫过来!”
    任君麟不晓得她葫芦之内卖的什么药,便依言把两人叫来。文开华跟他们低声讲了几句话,忽听一阵响雷似的笑声,从风雨中传入庙内。温老大道:“他来啦!赵兄毋须怯敌,待你不支之时,岭南派当即上前。以咱们六个人之力,想来还可一拼!”
    赵岳枫拱手道:“贵派高义隆情,在下永铭五内,但诸位还是暂时忍耐的好。假以时日,贵派联手之术,定可击败武阳公无疑,天下重任,唯望诸位承担了!”温老大一时答不出话,想了一会儿,仰天长叹一声,再不做声。
    赵岳枫提着云旗,威风凛凛地挺立不动,面向殿门洪声喝道:“赵岳枫已候驾多时!”
    殿外传来武阳公的声音道:“急什么,其余之人为何逗留不去?”
    人随声现,只见武阳公双手各各提着一束兵器,身上雨水痕迹只有寥寥数点,但双手所提的兵器却湿淋淋的,直往下面淌水。
    他把兵器都拆开倚放墙边,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面上。没有一个人胆敢跟他的目光对碰。他得意地微笑一下,随手取起一杆大枪。
    赵岳枫这两年来一直苦苦勤练云旗十八展,一面揣摩对方招数手法,今日正是考验关头,心中一阵兴奋,浑然忘了一切,提旗迎上。
    武宫主突然掩面惨厉尖叫一声,放步向殿门奔去。擦过武阳公身边时,武阳公一伸手抓住她,沉声道:“佩儿,你怎么啦?”
    她娇躯一震,双手缓缓垂下,怔怔道:“爹爹……难道你……你还关心我?”
    武阳公心中一阵惘然,暗想她外表虽是万分倔强,其实感情软弱,只要自己略微给以颜色,她就大为激动。
    刹时间,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决定使用怀柔手段,把她收回身边,免得增强敌人势力,自己也可以多一条得力臂膀。
    于是柔声道:“为父几时宽恕过别人,但你此前做的不少事,迹近叛逆,为父都没有认真追究,由此可知为父对你的心意了。”
    武宫主双泪夺眶面出,道:“女儿真是该死……”她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悔疚,恨不得跪在地上,抱住他双膝痛哭一场。
    众人都惊讶地望住这一幕,只有温老大低头瞧着手中一样物事,那是武宫主狂奔出去之前塞在他掌中的。他怀着惊异的心情,低头细看,却是一块银片,光滑的银片面上用指甲刻得有字。字迹是:“一旦交手,君等即须出手助战,妾自有奇计使武阳公退走。”
    温老大迷惑地忖想一下,又指目观察这突变的形势,竟不知相信好。还是不信的好?
    文开华突然说道:“老山主刻薄寡恩,人所皆知,今宵种种行径大异平常,古人说:凡人不近情理者,鲜不为大好大恶。武宫主若是相信老山主之言之行出自真心,未免浅陋可笑!”
    武阳公阴森森地哼一声,一手推开武宫主道:“老夫不便多说,你自己出去想想!”
    武宫主被他推出殿外,隐隐传来哭泣之声。殿中众人此时已抛开武宫主之事,全神注视武、赵二人出手,霎时间鸦雀无声,气氛紧张无比!
    一阵步声自远而近,迫到殿门。赵岳枫突然喝道:“等一会儿再动手!”大踏步走出殿门之外,但见风雨消歇,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不少星星。
    此时四周已不像风雨交加时那么漆黑一团,因此赵岳枫望见数丈外的四条人影,从装束上一望而知乃是铁柱宫的人。
    他凛然喝道:“赵岳枫在此!”那四名大汉都骇得连退数步。他们虽是瞧不清赵岳枫面貌,但却认得出声音,知道不假。
    赵岳枫移到武宫主身边,说道:“姑娘心中悲乱之际,不宜独自出外,在下意欲请向兄等几位陪姑娘同行!”
    武宫主抑制哭泣,怔怔地望住他,道:“你……你……不恨我?”
    赵岳枫微微一笑,道:“恨你?在下从来没有恨过你,但在下却不了解你,这是衷心之言!”
    武宫主叹口气,道:“想了解自己也不容易,何况了解别人?谢谢你的美意,但我还是自己走开的好,再见啦!”
    她不容赵岳枫再说,迅即奔去,眨眼间已消失在黑暗中。
    赵岳枫回转身走入殿内,说道:“此处地方狭窄,何不移到外面空地动手。”
    武阳公颔首道:“也好!”随即吩咐手下,设法举火照明。那四名大汉在两侧倔殿拆了好些木头出去,分作四堆,一忽儿就生起四堆烈火。然后才架上富于油质的松枝,虽然十分潮温,也燃得着。
    殿外这块空地被四周火堆照得明如白昼,武阳公和赵岳枫在中心对峙而立,殿内众人都涌出来,这其中只有向慎行一个人心中忐忑不安,猜想不出那武宫主到哪儿去了?
    文开华由任君麟扶着,十分担心地等看今宵的结局。她也观察出温老大扭捏不安的情形,一时想不出是何缘故。此外,向慎行的心情也瞒不过她双眼。
    武阳公道:“赵岳枫,你准备好了没有?”赵岳枫道:“准备好啦!”武阳公缓缓举起大枪,身上长衫拂拂飘摆,无风自动。一望而知他内力从身体各处泄出,所以鼓荡起长衫。
    文开华尖声叫道:“且慢!”赵岳枫头也不回,说道:“这一战势难避免,何必多延时间……”他心中有一种痛苦的满足之感,心想你亲眼见到我死在对方手下,瞧你可觉得快活。这种心情,就像是被父母宠溺娇惯的孩子因被父母责骂,故此做出令自己受苦之事来伤害父母之心一般。
    文开华道:“我知道此战终难避免,你也必遭毁灭。可是,得知此事之人寥寥无几,现下人人皆道你已死了,怎会复活而又与武阳公作最后一拼,因此我料武林之人,多半不能置信!”
    赵岳枫道:“他们不信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武阳公道:“文姑娘有何高见?”
    文开华喘息了一阵,说道:“两位此度交手,乃是是年武林第一大事,自然不该湮没无闻。”武阳公暗暗冷笑,想道:“你这等缓兵之计焉能使我入彀?”只听赵岳枫答道:“就算是大事吧,但在下已是输定之局,难道还希望许多朋友来参观不成?”武阳公心中又是一动,忖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近两年铁柱宫声威远比不上昔年,我若趁此机会,扬威天下,可以省去许多手脚。”
    文开华已接口道:“虽是如此,但正足见你舍身赴义大无畏的精神,定可振奋世道人心!
    武阳公道:“依你说便当如何?”文开华道:“若是双方同意的话,那就暂时罢手不战,等个三五天邀约来一些武林人物观战。”
    赵岳枫道:“不行,还是今宵了结此事的好!”原来他一则生怕武阳公有时间布置,以致温老大等及其他在场之人无一能够逃生。二则他另有主意,打算付托文开华及任、查等拿了地图去访寻武林三宝,他们若是找得到,以致天下无敌,则仍可由他们铲除武阳公。
    他本人确实不打算活下去,所以才会坚决反对。当下提起云旗,朗声喝道:“在下要出手啦!”
    武阳公道:“出手就出手!”大枪一抖,额出数朵枪花,疾刺过去。
    两人立刻激烈地鏖战起来。文开华身子一软,双眼闭上,全靠任君麟抱住才不曾跌倒地上。查刚低头一看,惊道:“她昏过去啦!”任君麟道:“她身上热得很,只怕是病势发作。”
    峨嵋派后起高手尹仲奔过来,道:“这完全是兄弟的过错,明明见她身体不适,但一味以为她是使诡弄诈,所以不让她有休息的机会。”
    任君麟说道:“不关尹兄的事,我表姐名列铁柱宫内四堂之位,自然怪不得尹兄处处小心!但我不懂的是她一身武功也不算有差,为何这等风寒感冒会难得倒她?”
    查刚略识医药之道,便说道:“小弟自告奋勇探诊文姊姊的脉息,但小弟浅薄得很,若是诊断不出,诸位别见笑!”
    任、向等人都催他动手,查刚三指搭在文开华玉腕之上,闭目细察病源,过了一会儿,开眼道:“小弟只知道了两件事。一是文姊姊体似乎比常人还不如,十分虚弱,六脉失调,竟不似练有上乘内功之人。二是文姊姊是外受风寒,内怀忧郁,故此病倒!”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查刚到底没有讲出救治之法。
    武阳公这一次交手,极是小心谨慎,但数招之后,便大为宽慰,原来赵岳枫功力还差一线,无法将这一路宇内无敌的云旗十八展招数施展出应有的威力。所谓差以毫厘,谬以千里。赵岳枫既不能发挥云旗威力,便远不如他昔日施展武当派至宝沉沙古剑之时的威风凛凛。
    饶是如此,这云旗十八展乃是武阳公平生无法参透的至高武学,招招都暗暗克制他的武功路数,所以武阳公不但一时难以取胜,也不肯立刻取胜伤敌,希望从今宵一战之中参透这一路至高无上的武功招数。
    他既不必全力击敌,因而听到向、任、查等人的议论,心头一动,忖道:“文开华胆敢乔装卧底,其后又反出本宫,若是不设法昭告天下之后才杀死她,只怕日后镇压不住别人。”
    当下跃出圈子,喝道:“且慢,待老夫先救活了文开华再打!”
    赵岳枫讶然停步,道:“你为何要救她?”武阳公道:“咱们定的期限是一个月,老夫不愿意让她死于一个月期限之内!”
    洗老五大声道:“他的意思是要亲手取文姑娘性命,方始甘心!”
    赵岳枫哦了一声,心想不管他用心是多么狠毒,但目前还是借他之力救活了文开华再说。
    武阳公走到文开华身边,细细瞧看她的面色,突然间发觉这个女子有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丽,他如此老练之人,此时也不觉怔了怔。
    他暗暗又微笑一下,说道:“你们竟都没有瞧出她是穴道被点,血脉不通,所以才会外感风寒。否则的话……”
    他转眼望望尹仲,又道:“否则凭你怎能擒捉得住她?”
    尹仲恍然的啊一声,道:“但她为何不说出她穴道被制之事?又不告诉我她已不是铁柱宫之人?”
    武阳公冷笑道:“试想你肯相信她的话么?即使相信,但老夫听说她不得意于情场,已乏求生之意,是故任你摆布!”
    话声中只见他举掌虚印几下,文开华立刻呻吟数声,然后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武阳公回身走到场中,赵岳枫道谢一声,提旗便即攻上。温老大发出一声号令,五个人一齐跃入场中,出手向武阳公攻去。
    武阳公勃然大怒,手中大枪用出十分功力,打算在数招之内把这五个人解决。谁知赵岳枫已识得联防之术,一见势色不对,竟也揉合在岭南五人联防阵势之内。这联防之术多了一个赵岳枫,声威大盛,把武阳公的猛烈攻热完全挡住。
    武阳公虽是当代独一无二的武学大宗师,但此时眼见敌人守势极是坚强,眼中不禁也泛起忿怒之光。要知像他这等身份造诣之士,不论心中是悲是喜,一旦上阵出手,就应该完全忘却,才能发挥功力,达到颠峰状态。赵岳枫暗暗窥见,不觉悄悄窃喜。
    谁知武阳公瞬息之间就恢复常态,冰冷得有如钢铁一般,不但是表情如此,连手段和意志都有如钢铁,殿地强,一般地硬。
    他很快就瞧出对方这个联防之势并非完全无懈可击,不过须得先行控制住整个局势,然后诱导他们向预定的路上走,到了那个关键之时,便即使出全身功力解救,像雷霆万钧般击破敌人。
    他同时已精密地计算,这平生最是凶狠的一击之时,将有多少危险。同下他还不能确定,但纵使生死之间只有一半对一半的危险,他也将放手一试。
    众人只见武阳公整个人完全被联防六人包围在当中,冲突不出,由查刚、尹仲为首,大声喝彩助威。向慎行那么持重的人,此时亦忍不住随着众人呐喊。
    忽听一响极沉重的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隐隐生疼。原来是虞战中的武阳公和赵岳枫硬拼了一招,武阳公功力深厚无比,竟把赵岳枫硬生生震退六七步之多。但他手中那杆纯钢大枪已被云旗击弯,无法使用。武阳公使个身法,径从战圈内冲出,迅即抄到一刀一剑,再扑入阵内,一来一去,快若闪电。
    赵岳枫此时已镇压住胸中浮荡的血气,挥旗攻上,口中大喝道:“他刀剑合壁之术已是压轴绝技,诸位多加小心,先求无过,暂勿求功。”
    温老大当即以粤语发号施令,这联防之势顿时更为精密坚韧,步步为营。。
    武阳公刀剑连环施展,异彩纷呈,教人瞧不出哪一道光华是刀,哪一道光华是剑。他一身武功已达到出神人化的地步,别的高手能够以竹木为刀剑,在他来说根本单凭一双肉掌就可以使出刀剑招数。因此,他有一刀一剑在手,简直是如虎添翼,威勇难当。尤其是他双手刀剑都不受兵刃种类限制,刀可作剑,剑亦可使出发招,当真是变幻无穷,威奇莫匹!
    温老大此时才明白本门联防之术虽是武林无上绝艺之一,可是碰上了像武阳公这等盖世冠代的武学宗师,仍然无法抵御得住。倘若不是赵岳枫在场,接住了武阳公一半以上的攻势,无疑早已溃败伤亡。
    此时形势之紧张无以复加,向慎行等人都噤若寒蝉,心头打鼓,静待分出胜败生死的一刹那来临。
    战圈内一共是七个人,却有八种不同的兵器,此时却不闻兵刃碰击的声息。温老大等五人此上披落,每发一招都运足全身功力,赵岳枫则正面迎敌,云旗霍霍招展,直戳横扫,手法奇特罕见,自然而然有一股浩然威凛之
    夜空中突然传来数声清脆的银铃声,初入耳时,远在数十里的遥空之中,转瞬间已到了战场上空,清脆悦耳,却并不繁密而甚有节奏。
    文开华陡然惊醒,惺松之中摄唇发出一声尖锐口哨,空中登时落下一团白影,却是一头雪白鸽子,躯体比常鸽巨大得多,降落之时双翅扑得甚是缓慢平稳,全然不似普通家鸽般乱扇乱扑。
    这头白鸽降落到文开华头上丈许高下之时,文开华这时才完全清醒,瞪大双眼,面上尽是紧张的神情。任君麟忍不住低声问道:“表姊,谁的鸽子啊?”
    文开华默然不响,双眼凝注在头上的白鸽身上,举高一手,似是让那头白鸽落下。
    那头白鸽盘旋了一个小圈子,眼看快要落向文开华掌上,陡然间双翅一振,又升高了寻丈。
    文开华又吹一声口哨,那头白鸽便又缓缓降落。
    武阳公蓦地大喝一声,手中刀剑化作一道光华耀耀的匹练,护住全身,冲出战圈之外。
    那头白鸽听到武阳公的喝声,登时又振翅高飞。文开华叹口气,说道:“铁柱宫一共饲有千头信鸽,这一只便是宫中千鸽之王,灵警无比。见我易作女装,便不肯冒然落下。”
    任君麟道:“这头鸽王想必带有重大消息前来,可惜表姊没有把它骗下。
    文开华道:“你猜得不错,这头鸽王宝贵无比,等闲不肯使用。除非是极其重大要紧的消息,绝不使用。不过,话说回来,武阳公命驾亲征外出,宫中若有要事禀报,也会使用鸽王,这是武阳公定下的规矩,不一定碰上极其重大紧急之事才能使用。”
    说话之时,武阳公已经搞下鸽王带来的讯息,那鸽王立刻飞上半空,盘旋等候。它颈下银铃清脆而有节奏的响着,众人都晓得自己此生永远不会忘掉这种奇异的悦耳的声音。
    文开华一面觑看武阳公的面色,一面说道:“此鸽乃是海外异种,力健善飞,瞬息万里,纵是极凶猛的鹰隼也侵害它不得,一般武林高手施展的暗器它也不怕,端的神骏绝世,当得上无价之宝四个字。”
    她仿佛察看到武阳公面色微变,可是这变化过于细微,所以辨别不出是喜是怒。
    武阳公以双掌一搓纸条,登时化为无数灰尘,众人见了他这等功力,都不禁骇然。
    他徐徐顾盼赵岳枫一眼,冷冷道:“这头信鸽带来一个消息,料你也想知道!”
    赵岳枫摇摇头,道:“在下寿命难逾今宵,贵宫任何变故在下都用不着知道。”
    武阳公微微一哂,道:“这话有理,倒是老夫失言了。”
    他握着刀剑,慢慢走近战圈。赵岳枫等六人严密戒备等他攻来。
    文开华突然大声叫道:“老山主若是用计谋分散赵岳枫心神,方能取胜,只怕天下之人不服!”
    武阳公反身一跃,宛如飞云掣电一般迅快,晃眼已落在文开华面前。
    向慎行、任君麟、查刚及尹仲等四人齐齐挺身上前护卫。武阳公刀剑不动,单以双袖分向左右拂去,向、任、查、尹等四人都被他的内家真气震得连退数步。
    武阳公瞧也不瞧他们一眼,严厉地望住文开华。他的两道目光似是能够透视对方身体,一直探索她内心中的思想。
    文开华虽是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可是在这两道目光之下,竟也不禁微微失色。
    武阳公面色渐见缓和,说道:“那么你就猜猜看,那是什么消息?”
    文开华摇手阻止向、任等四人上来,一面应道:“我猜定是有关单水仙姑娘的讯息。因此,你可以用这个消息使赵岳枫心神分散,然后乘虚而入,一举制敌。”
    武阳公叹口气,颔首道:“你的才智果是高人一等,当年你投入老夫麾下,早就该把四奇之位让给你,并应高踞其首。”
    文开华微笑道:“承蒙老山主青眼激赏,甚感荣幸。”
    武阳公又道:“信鸽带来的消息说,我那水仙女儿突然失踪,从种种迹象判断,竟不是当今武林各派之人下的手,反而像是匿居隐迹已久的几个邪教凶人复出所为,就是这么几句话,你怎么说?”
    赵岳枫听了心头一震,忖道:“若是邪教凶人劫走二妹,事情便十分严重啦!”
    温老大忽然低声道:“赵兄神情大变,这消息果然能使你心神分散!若不是文姑娘喝破,实是不堪设想!”赵岳枫惭愧地摇摇头,无话可说。
    文开华沉吟一下,说道:“唯今之计,只有即速命驾返宫,全力搜索。”
    武阳公道:“难道今宵就这样轻易放过赵岳枫?你献的此计未免天真可笑!”
    文开华道:“我是就事论事,若然你爱女之心大于其他,那就更加要留下赵岳枫性命。
    他虽是大有逃弃人世之意,但令媛这件事却能使他振奋雄心,全力追查令媛下落。有他一人,定可抵得你全宫手下!”
    武阳公点头道:“有理!有理!可是……”他沉吟一下,转身向赵岳枫他们走去,到了可以出手的距离之内,停住身形,大声继续道:“可是纵虎归山,必将是我心腹大患,无论如何今宵绝不能放过他!”
    温老大急忙喝道:“赵兄小心!”武阳公冷冷道:“你们放心,老夫绝不会出手偷袭暗算,赵岳枫,你准备好了没有?”
    赵岳枫收摄心神,应道:“行啦!”武阳公道:“你用不着为水仙操心,老夫自有把握!”赵岳枫道:“这一点在下深信不疑。但若是你肯见告追查营救之法,在下更可放心。”
    武阳公清秀的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慢慢道:“老夫不妨讲一半给你听!”赵岳枫道:
    “一半也好,在下洗耳恭聆!”武阳公道:“目下邪教仅存的老凶人一共超不过五个,他们除非能够抛弃怨仇成见,联合起三个之多一同来对付老夫,老夫才无法击败他们。否则的话,老夫单凭刀剑合壁的手法,逐个击破消灭,易如反掌!”
    他停顿一下,又道:“此是敌我双方力量的比较,若是加上其他条件,这五个仅存的老凶人加起来也不是老夫对手,尤其是老夫心怀忿恨之时,他们只是自讨灭亡而已!”
    众人都觉得不解,心想他一则说那些老凶人只要有三下个肯同心合力,就足可以抵敌得住他。但一则又说不怕他们五人联手。这两说大相矛盾,难以了解。
    武阳公接着说道:“要知老夫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平生自恃身份,没有一战不是堂堂正正,予对方以充分准备之后才肯出手。但这些老凶人若是劫走老夫爱女,激起老夫忿恨,那时老夫自然不择手段,加以老夫才智远在这些老凶人之上,若是形势所迫,他们焉能抵敌得住老夫不择手段的报复?”
    赵岳枫首先颔首道:“不错,在下可以放心了,请!”云旗斜指,摆出门户。
    武阳公斜眼文开华一眼,心中迅快忖道:“她纵是聪明绝顶,但这一回只怕猜不出这是老夫看破了讯息乃系佩儿伪造的隐情。哼!佩儿妄想假造仙儿被动失踪之事骗我回宫,简直是妄想!嘿……嘿……”
    他再行警告之后,便出手攻击。目下已大致模准了岭南派联防之术的奥妙,所以只攻了十余招就控制使局势,引导向他布下的陷阱。赵岳枫等人哪里晓得武阳公以绝世才华和冠绝一代的武功造诣,已布下陷饼,这刻已到了生死立判的关头。
    武阳公得心应手地引导局势进行,堪堪到了最后关头。这时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以到势罩住岭南五人,长刀全力进击赵岳枫,把他立毙刀下。这条路的危险是他须得先露出彼绽,而予赵岳枫以早一线杀死自己的机会。从理论上来说,赵岳枫应当认为这一丝破绽是武阳公诱敌之计,绝不因险强攻。可是理论归理论,万一赵岳枫强攻进来,武阳公他一世英名和性命都付诸东流了,第二条路较为稳妥,最多挨了岭南派诸人一两刀,但却能够杀死岭南派两个或三个人,同时又能砍伤赵岳枫,大大削弱他的战力和斗志!
    这位一代枭雄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突然手法一变,锵锵连声响处,冲破一个缺口,跃出圈外。
    赵岳枫等六人停手收势,十二只眼睛望住他,瞬也不瞬。
    武阳公冷冷道:“老夫若是踏坎位,转离官,出入艮坤之位,当此之时,手中刀剑分使‘陶壁飞梭’及‘游丝拖翠’两招,颠倒其中虚实,便可立毙两人,重创赵岳枫……”
    他用手指指于二姐、姜三姐两人,表示杀死的是她们两人。
    接着又道:“老夫虽也不能全身而退,但仅不过被他们两人各劈中一刀……”他指着姜三姐和岑老四,继续道:“其时老夫功力聚运双手之上,因此无法抗御兵刃之伤,可是他们一个是垂死出手,一个是临时转化刀法,用出的力道也有限得很,于老夫一身功夫全无损害!”
    赵岳枫和温老大两人面色大变,苍白之极,他们都听得懂其中奥妙,所以听了之后,出了一身冷汗。
    文开华道:”那么老山主为何不依计下手?”这话正是人人想问的,其余的人虽是听不出其中之妙,但见了赵、温二人面色,也知武阳公说的不假。
    武阳公答道:“一则老夫又设想出两种破阵之法,二则我要给赵岳枫一个机会,让他再修练云旗武功,瞧瞧他还有没有还手之力!”
    他双目如炬,环视众人一眼,又道:“另外有些理由,用不着说出来,赵岳枫,老夫给你六个月至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过了六个月之后,老夫随时以信鸽通知你到某个地方作生死之战!你答应不答应?”
    赵岳枫迟疑不决,没有立即回答。众人都十分担忧,无不紧张地等他回答。
    过了片刻,气氛更是紧张沉闷。文开华突然激动地叫道:“我晓得你为什么不立即应承,嘿!嘿!有一句话我实在不愿说出来!”
    赵岳枫望她一眼,目光中尽是歉疚之意,他道:“你既是不愿,那就别说吧!你若是能够恢复以往的冷静、大度和容忍,那时,我死了也能放心得下!”
    文开华一怔,想道:“我虽知道他不想改期再战之故,却料不到他迟迟不肯死的原因竟是为了不放心我……”此念一生,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
    她长长叹一口气,已经不再激动,缓缓的道:“好吧!你安心去死就是,我……
    我……”
    他们的对话谁也听不懂,向、任等人更感不解的是赵岳枫淡淡一言,便使得她同意他此刻战死,实在十分奇怪不过!
    向慎行走到赵岳枫面前,只见他举止潇洒,容貌俊逸出众。
    赵岳枫拱手道:“向兄有何见教?”
    向慎行道:“岂敢岂敢!但在下尝闻古训云:古往今来无人不死,个人虽不足惜,但如若天下寄予厚望,则不宜因私误公,但愿赵大侠三思而后行!”
    赵岳枫不禁一怔,道:“向兄教训得极是!”
    洗老五厉声道:“既是如此,何不速速答应改期再战?”
    文开华因被任君麟问了几次,只好告诉他道:“赵岳枫乃是为了他义妹单水仙之故,所以不想改期再斗,要知万一他武功大见增进,功力恢复旧观,因而杀死了武阳公,则如何对得起义妹?是故他不想改期。但今日若是一死,又牵挂我的将来,不能安心去死,此所以他迟疑不决。”
    任、查、尹等人听了这番解释,这才知道赵岳枫用情之深,无可比拟,而受苦之深,也难以形容。大家十分同情他的处境,此时无一不竖起耳朵,听他怎生回答?
    赵岳枫目注黑暗遥空,心中一片茫然,耳中只听武阳公笑道:“据老夫瞧来,都是庸人自扰,赵岳枫你赶快给我一个答复。”
    温老大接声道:“这等生死大事,岂能草率作出决定?赵大侠无妨多加考虑,万万操急不得!”
    赵岳枫慢慢收回迷惘的目光,缓缓道:“我答应你的条件,改期再战!”
    武阳公微微一哂,目光转到文开华面上,道:“文姑娘,你跟我走,有你在老夫掌握之中,不愁赵岳枫不如期赶到战场!”
    赵岳枫双眼一瞪,正要发话,文开华已经抢着说道:“好,我跟你去,但你得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亲口答应将来约战赵岳枫之时,安然无恙地与他会晤,不得有丝毫不妥……”
    武阳公双眉几乎瞧不出来地皱了一下,心想好狡猾的丫头,老夫反而中了圈套啦!可是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第一点老夫可以把在场见证之人通通杀死。第二点,即使此计不成,但约战之举权在老夫,老夫一日不约,你就一日无法当众质询老夫。
    心念一转,便毫不犹疑地点点头,仰头发出一声口哨,那只雪白信鸽迅速飞落,武阳公举手架住,说道:“此鸽便是约战使者,你懂得召唤之法就行啦!”说罢把鸽子放在赵岳枫肩上,似是让这头鸽王辨认清楚赵岳枫,这才纵鸽飞去。
    他手拉住文开华的手臂,说一声走吧!眨眼间,走出火圈之外,隐没于黑暗中,铁柱宫四名手下,迅快收拾好兵器,飞奔而去。
    赵岳枫愣住在当地,好像失魂落魄一般,眼珠凝定不动,任君麟也十分担心表姊安危,难过得直叹气。众人都找不出话来安慰他们,广场中唯闻火堆噼噼啪啪的响声。
    忽然一道人影奔入广场之内,原来是武宫主,她欢然叫道:“我义父果然走了?”向慎行迎上前去,把经过详情说出来,她的欢容登时消失,沉吟片刻,说道:“我义父才智绝世,竟已发觉那头信鸽的消息有假。”
    众人都十分惊讶,武宫主继续道:“这消息是我假做的,我本来就料定替义父携运兵器的随从身边带有信鸽,打算截住他们,设法骗取信鸽传递假讯,谁知走迟一步,那些随从已经到达殿外,我茫然奔去,忽见那鸽王飞到,便招它下来,它带来的讯息只是说近日有极厉害高手窥伺铁柱宫,从种种迹象中似是不利于单水仙,特地飞报请示,我立刻改动这消息,内容你们晓得,不必多说,孰料这一番心血计谋已被义父看破。他曾说有一半不讲出来,就是这一半了!”
    赵岳枫当她说话之时,已稍为恢复常态,在一旁静听,他发觉武宫主顾盼向慎行的次数竟不比顾盼自己为少,心中略略安慰,不过他还是面色苍白,似是心事重重,一无法排遣。
    众人谈论了一会儿,赵岳枫突然向众人告辞,却不肯透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观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丧灰心,但也没有积极进取之意,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决定,于是,这一伙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且说此时远在开封城外的铁柱宫中的单水仙,她自从见过赵岳枫一面之后,眼见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尽碎,回到铁柱宫,更加沉默寡言,永无喜怒哀乐的神情。
    待婢们都感觉出不对,十分严密地注意她的行动,生怕她忽然自杀,那时全宫上下,只怕没有一人能够活命。
    她拒见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宫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其一是个四十上下的人,姓华名劲。另一个则是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邓名当。这两个人在武林虽无赫赫之名,但却各怀上乘武功,都高出于铁柱宫内四堂香主之上。
    铁柱宫宫中的侍者、宫女,达百余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悬殊,但人人都练过武功,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宫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像得到,因此铁柱宫每日费用浩繁,而宫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乐参半。
    铁柱宫占地极广,庭园楼阁不可胜数,自具山水园林之胜,外间之人误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铁柱宫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时时巡视全宫的话,到了别的部分,也会迷路。
    单水仙独自坐在房中,侍女们走动之时,都不敢弄出声响。忽然间一阵步声走到门外,不久,一个侍女进来,嗫嚅好久才道:“华总管求见宫主!”
    她淡漠地摆摆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门外步声起处,自近而远地去了。
    过了片刻,又有一阵步声到了门外,单水仙想道:“华劲的步伐阔大沉重,却不迟钝,可知他勇猛而又灵活,这阵步声细密轻快,显示出来人的性格聪明而多变,武功也是以机变诡诈见长……”
    正想之时,另一当值侍女人报道:“邓总管求见宫主。”
    单水仙还未表示,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话声,道:“本宫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宫主若不出点主意,属下等便无所适从啦!”
    她听到危机两字,十分讶异,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杀死赵岳枫大哥,天下问只有一个赵岳枫大哥能够覆亡铁柱宫,难道是他来了?”
    她心中一阵悸动,点首示意。顷刻间,一个儒服少年走入房内,这少年面如敷肠,唇红齿白,年纪甚轻,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极是凌厉恶毒,顾盼之际,使人自然而然对他生出凛惕之心。
    他的装束十分淡雅美观,举止也极是飘逸高贵,比之赵岳枫的英挺俊逸,各有动人风度。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说道:“最近数日的夜间,屡有高手入宫窥伺,来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单水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过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说话罗嗦,所以一开口就把事情简要说出。
    单水仙道:“邓总管这么说法,定有凭据的了?”
    邓当道:“凭据在此。”袖中摸出一个半尺见方的白玉盒子,双手呈上。
    单水仙接过打开一瞧,玉盒之内共有四样事物,一是一根长达三尺的灰色头发。第二样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摄黄泥。第四件是一络长约尺半的黑色马尾。
    这四件证物,体积极小,除了那根马尾之外,其余头发、野草、黄泥都是习见之物,在常人眼中,毫无意义可言。
    邓当以清晰的语调说道:“本宫上下虽有百余人之多,也有头发灰白之人,但此发长达三尺,显见不是宫中之人的头发。”
    单水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半截草虽则宫外处处皆有,但宫中栽种的花卉草木,没有一种不是大有来历的,像这等野草,本宫占地数百亩之大,却没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宫外带入,属下曾与华兄探究多时,却想不通敌人为何带入半截野草?”
    单水仙淡然一笑,道:“这道理十分浅显,来人定是有咬嚼野草习惯之人,这半截野草断口之上,隐约留有齿痕,便是证据!”
    邓当露出钦佩之色,道:“宫主的才智,卓绝当世,属下等望尘莫及。”
    单水仙道:“邓总管过奖了。”
    邓当道:“这一撮黄土散落在白石台阶,本宫面积虽大,但一日打扫多次,纤尘皆无,因此不必多说,必可以知道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迹。”
    单水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根马尾乃是从拂尘上掉落下来,绝无疑问。”
    她道:“这些道理虽是简单,但以本宫数百亩面积之广,这四件凭据如此细微,居然逃不过你们的观察,实在足以惊叹!”
    邓当道:“这是华兄平日谨严督责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紧,那些执役之人,谁会留意这等小事。”
    单水仙见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归功于华劲,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枭雄的雏型缩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暗忖:“本宫中这两个总管争权排挤的话,这邓当定必赢过华劲无疑。”
    邓当接着说道:“属下等数日前发现这些凭据之后,便曾亲自易容出访,细查之下,得知最近半个月以来,开封地面发现一个黑衣道姑,一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一个瘦削伛楼但眼神如电的老妪,还有一个阴阳怪气,每饮便多达数斤高梁烈酒的中年文士……”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这四个人除了黑衣道姑只在城内出现过一次便无影踪之外,其余三人都曾屡次出现,每个人都发生过一些细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访查之时不难打听出来。”
    单水仙道:“然则那黑衣道妨有何奇怪之处,才使见过她的人记在心中?”
    邓当道:“她面上蒙着黑纱,形迹特异,所以人家记得,她拿着一柄黑色拂尘,也是奇怪标志之一。”
    单水仙微微一笑,道:“我对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邓当不禁瞪大双眼,道:“难道宫主以为属下等访查得这些消息,与本宫有敌人窥探之事无关?”
    单水仙没有回答,必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独力查出真情,独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邓当见她不作声,微感失望,便又道:“据华兄所知,海内外尚有几个邪派凶人,或者胆敢到本宫生事,除了他们之外,天下武林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有这等身手,而又行程如此秘密诡异。”
    单水仙摆手道:“你请坐,把这些邪恶凶人的来历详细告诉我。”
    邓当大喜过望,坐在锦墩之上,说道:“第一个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谢无我,她平生以黑纱遮面,使黑拂尘,心毒手辣,杀人无数!”
    单水仙道:“用不着形容这些人的恶迹,他们若不是作恶多端,武功出众,焉能当得上凶人之名?”
    邓当碰了一个软钉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强笑一下,接着便道:“第二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宾,他每逢杀人之后,总要留下一个血手印,所以得此外号。”
    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个瘦削伛偻的老妪,属下等猜测她就是丁狼婆,据说她出手之时,口发很曝,面目手足都化为狼形,极是可怖。”
    单水仙哎了一声,道:“真骇死人啦,但愿那老妪不是她才好!”
    邓当沉声道:“多半是她无疑,因为好几次饮食之时,堂倌都发觉她连骨头也嚼烂咽下,食量极大,这正是丁狼婆的特征。”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声,邓当又道:“最后那阴阳怪气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号色鬼的林落红,在这四人之中,数他最是难惹。”
    单水仙问道:“他怎生难惹法?”邓当赔笑道:“宫主但知他最是难惹也就是了,属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访色鬼林落红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请宫主避居铜墙殿中,以免有万一之险!”
    他这么一说,单水仙便晓得这个色鬼林落红的厉害难惹,一定十分猥亵,所以邓总管才不便当面说出。于是也不再问,却道:“我想出去走一定,散散心中的气闷。”
    邓当毫无难色地道:“只要宫主能觉得快活些,不管怎样,属下自当竭力效劳!”
    单水仙道:“我要独个儿出去,你们不得在我左右。”
    邓当迟疑了一下,道:“宫主之命,属下岂敢违背?但是……”
    单水仙心想:“我不信你不推托,可见得口头说得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只听邓当又道:“不过属下只求宫主给我们一点时间,以便先行探道布置。”
    单水仙道:“好,但不要太久,我自己骑马到城内转转,然后也许到郊外,也许到少林寺访个老朋友。”
    邓当躬身退出,不多时,便与华劭一同进来,华劭一般的不高兴,道:“宫主千金之躯,这时候却要独自出游,岂不是存心要属下们的性命?”
    单水仙不理他,华劭不悦地瞅住她,过了片刻,叹口气道:“好吧,坐骑已经备好,但望宫主小心一点,发觉不妙之时,立刻放出讯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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