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章重相逢土坑葬情恨
    这玉轴书生房仲乃是铁柱四奇之一,不但武功高强,智谋更是高人一等。此时心中略一盘算,决定须得亲自出手及早收拾下那岭南派的三人,免得夜长梦多,突生他变。
    心意一决,当即伸手环抱文开华,运集功力,打算抱住她跃上岸去。
    但他忽然间中止了前跃的动作,文开华大感惊讶,道:“房堂主不打算出手?”
    房仲透一口大气,掌指力道突增,抱紧文开华的纤腰凌空跃过江水,落在岸边。
    文开华微微一笑,柔声道:“哦!我明白了!”
    房仲道:“你哪里会明白?”文开华缓缓道:“房堂主虽是当今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平生做事极有决断,但目下仍然触动数年同事之情,以此适间不觉迟疑了一下……”
    房仲默然不语,收回环把住她纤腰的手,动作甚是急遽。文开华又道:“前次我们同在铁柱宫效力之时,我得到房兄时加照拂,心中甚是感念。我反正不想活了,你可带我返宫成就大功……”
    玉轴书生房仲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默默思索她面上表情变化的含义。
    文开华讶道:“房兄为何不发一语?”
    房仲微笑一下,笑容之中隐隐流露出心情的落寞,接着缓缓道:“我放开手让你离开可好。”
    文开华这时已完全了解他的心意,轻轻叹口气,道:“若是早几年我便拜领盛情,但现在不行啦!”
    房仲面色一变,道:“听说他已经死了,你还忘不了他么?”
    文开华轻轻点头,房仲拉她走到坑边,低声说道:“我从来不把天下女子放在心上,可是刚才你纤腰入手,突然间……唉……”
    文开华低头望住坑内的赵岳枫,没有回答。房仲又道:“你既是念念不忘赵岳枫,孤孤单单地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思。我或是带你回官,或是亲手取你姓命。停一会儿再说,现下你且到坑中躺躺,我猜不久还有敌人赶来……”
    他随手点住她三处大穴,便把她放在坑内。此时文开华虽能走动,可是一身武功已被禁制住,不能施展。
    房仲掣出玉轴,站在坑边向她深深注视一眼,转身突然奔去。
    文开华突然流下两行清泪,心想这房仲文武全才,潇洒飘逸,虽是中年以外的人,可是丰姿不让少年。若不是此心已属赵岳枫,恐怕很难拒绝他的情意。
    她倒在赵岳枫宽厚的背上,见他仍然不动,想起那刁泼庸俗的梁珍姐,心中突然涌起恨意,狠狠地张口咬住他背上一块肌肉。
    赵岳枫疼得暗暗一皱眉头,不过比起他心中的痛苦便算不了什么!
    文开华见他直到现在还不理会自己,心中又酸又痛,不再咬他,轻轻道:“好吧,我嫁给房仲就是……”
    赵岳枫内心一阵震动,暗想我原已没有面目再见到你,更没有资格与你谈论婚嫁,你还是嫁给他的好!可是想是这么想,心中的痛苦难过却依然充塞满胸臆。
    文开华爬出土坑,转眼望去,只见玉轴书生房仲儒衫飘飘,玉轴纵横飞舞,率领铁柱宫三名高手迫急猛攻。他一加入战圈,姜三姐等三人便立呈不支,局势大变。
    房仲攻敌之际,抽空回头瞧看,见到文开华正在遥遥观战,顿时精神大振,玉轴威力陡增。
    三招不到,姜三姐首先被他一轴扫去,震开六七尺远,联防阵势登时冰消瓦解。
    房仲长笑一声,跟踪上前,拦住姜三姐去路,不让她过来与岑老四、洗老五二人会合。
    恶蚊马腾等三人环攻岑洗二人,大见容易,数招才过,岑洗二人身上都负伤见血。
    战况正在危急之时,数丈外的树丛后面突然走出一人,卸是个身量矮短的女子,头戴竹笠,面上遮了一块黑纱。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钓竿。
    玉轴书生房仲心中微凛,忖道:“以我的耳力竟查听不出她来时声息,此女功力可想而知,须得快速收拾下姜三姐……”
    此念在脑中一闪而过,手中玉轴威力突施,他乃是武阳公手下得力之人,近两年来得到武阳公的指点,功夫更见精进。此时全力进击,威势难当。姜三姐一招“左右逢派”,双刀疾劈出去,忽然发觉敌人玉轴已从双刀缝隙中迅炔点入,直取胸口要穴。
    她大吃一惊,这才晓得铁往宫威镇天下,实是名不虚传。像自己及岑洗三人已是雄霸岭南一方的高手,所向无敌,可是比起房仲来,只怕走不上二十招。
    心念转动之际,人也同时疾退。房仲哈哈一笑,玉轴化直戳为横扫,叮叮两声肉处,姜三姐手中的柳叶双刀已经脱手飞出老远。
    房仲正要出手携下姜三姐,忽听脑后哧的一声,一宗体积细小的暗器破空飞到,势道却甚是强劲。
    他暗暗一惊,心想出道以来会过无数高手,见识过无穷暗器,却没有一宗体积这等细小而势道如此强劲的。
    当即横跃数尺,回头观看。他武功极是了得,跃开之际,顺便骄指虚虚点去,姜三姐哎一声,坐在地上,原来已被他以指力隔空点中穴道。
    房仲回头之时,那破空之声跟着转弯袭到,快逾闪电。房仲大惊之下,急急大弯腰斜栽柳,上半身向前顿优迅旋半个圈子,接着纵出寻丈。
    那点暗器带着强劲破空之声从他头上掠过,但随即掉转头,跟踪追袭。
    这等能够顺意转弯进退的暗器简直不可思议,房仲连瞧看也来不及,迅即跃开七八尺,突然变化为鹰冲残雪的身法,折向左方。
    破空之声仍然如影随形田到,房仲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物事,竟有如许奇怪威力,饶他智勇双全,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这时也有点慌张,竟不知向哪一方闪避的好。
    正在慌乱之际,耳中但听文开华尖声喝道:“左方走!”
    房仲无法多想,迅急向左方跃去,又听文开华喝道:“前跃!”他一跃面前,文开华喝道:“右避!”房仲又向右跃。
    但那暗器破空之声仍然追袭不休,来势笼罩住他后脑要穴,中上必死无疑。
    房仲依照文开华指示左闪右避,忽然间已绕到岑统筹人战圈后面,破空之声哧地收转,接着又响起来,但这次却是向文开华那边飞去。
    只听文开华哎一声,房仲知她穴道被制,武功已失,实是无法闪避这宗奇异暗器,势必遇难身亡。因此她这一声哎!只叫得他三魂七魄散了大半,只觉头皮发炸,满腔酸苦怒恨,直涌上来。
    他迅即转眼一瞧,只见那头戴竹笠面蒙黑纱的女子手持钓竿,竿端一条极细鱼丝,系着一枚小小鱼钩,此时尚在空中飞划,发出哧哧的破空之声。
    文开华已跌落上坑之内,瞧不见她如何死法。房仲面色铁青,举步奔去,突然间停住脚步,凝视住那个女子,眼中射出凶毒之光芒,同时之间涌出两滴泪珠,沿着面颊缓缓流下。
    这玉轴书生房仲,身为铁柱宫四奇之一,名重武林,这刻居然当众掉下两点英雄泪,实是教人大出意料之外。
    那戴笠蒙面女子怔了一怔,尖声喝道:“她是你的情人?”
    房仲定一定心神,举步向这个形状举止都甚是古怪的女子迫去。只见他举步之际,一身长衫无风自动,飘飘扔拂,一望而知已蓄满了内力,真气透出体外,鼓荡起衣衫。
    那戴笠蒙面女子想是瞧出他功力深厚,又是在这等急于复仇的心情之下,出手定然厉害万分,不知不觉退了几步。
    大凡高手相搏,气势二字最为重要。而这养气功夫,除了名师熏陶之外,还须自身经历过种种场面,千锤百炼之后,才能不骄不馁。这话说起来容易,但事实上却极是奥奇微妙。
    眼下那蒙面女子已露怯敌之意,房仲是何等人物,顿时更增加威焰,气势越盛!
    又迫近了两步,那蒙面女子喝道:“你的情人没有一点事故,不信就去瞧瞧!”
    房仲冷冷道:“这等诡计休想骗我!”他眼中的凶毒光芒,毫无减退。
    那戴笠蒙面女子又喝道:“要打就打,我也不怕你,但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房仲哼一声,道:“你说!”蒙面女子道:“你们与那贱人俞慧,有何渊派?”房仲长眉一挑,道:“你说的是南荒门五指龙女俞慧?她怎么啦?”
    蒙面女道:“若不是你那情人多事出头,姓俞的贱人早就死于半个月以前了……”
    房仲淡淡道:“俞慧现在已经死啦!”话声虽是平淡,但杀机更盛。原来房仲联想到文开华既是帮助俞慧,必有渊派,俞慧已经被害,也就加添了一段仇恨!
    蒙面女子怔一下,道:“这话可是真的?”房仲道:“她的尸体就在那座竹屋之内!”
    她全身一阵颤抖,突然仰天大笑,连手中钓竿也掉落地上。
    房仲双眉一皱,厉声喝道:“快拾起兵器,本座要出手啦!”
    她的笑声更是狂放,对于房仲的说话,宛如不闻,这时房仲只要上前一伸手,就可要了她的性命,但房仲是何等身份之人,哪肯出手暗算?
    高亢狂笑之声远远传出去,在这荒旷江边,令人不禁生出恐怖之感。
    姜三姐叫道:“二姐……二姐……”一疏神间,险些被马腾等三人迫散联防阵势。原来姜三姐当房仲被这蒙面女子突袭之时,迅即拾回柳叶双刀,奔过去帮助岑,洗二人,登时布成坚壁高垒之势。
    洗老五沉声道:“咱们二姐心智已呈狂乱,三姐喊叫也没有用处!”
    恶蛟马腾攻势微弛,问道:“她是你们的二姐?姓什么?”岑老四道:“姓于!”马腾老练无比,趁机查探他们底细内情,接口问道:“她何故以黑纱蒙面?”洗老五道:“我们也想知道!”
    岑老四不知洗老五虽是闪避对方问题,才如此作答。应声道:“二姐想是不要被大哥见到?”
    马腾哦了一声,道:“你们的大哥姓什么?他在哪里?想必也在这儿附近了?”
    岑老四傲然道:“我大哥姓温,不错,他就在附近,只要他赶得来,哼!哼!”
    刚说到这里,那于二姐一手扯落面上黑纱,笑声中大叫道:“俞慧死啦……俞慧死啦……”叫声极是尖厉,边叫边向西南方旷野之地奔去。
    玉轴书生房仲一阵迟疑,竟不知追还是不追的好。他明知这于二姐已经心神错乱,但不杀她又大不甘心,房仲平生处事极有决断,从无像目下这等犹豫不决的情形。
    眨眼间于二姐已奔出老远,身形隐没不见,但狂笑尖叫之声仍然随风传来,众人还可清晰听见她叫喊:“俞慧死啦!”这句话。
    这时土坑中的文开华仰卧在赵岳枫身边,美眸中尽是晶莹泪水,凝望着晴碧天空,她表面上虽是极为平静,可是内心中风翻飚卷,波涛万丈。
    赵岳枫因为她跌落土坑之后动也不动,心中大是疑虑,当下轻轻掉转头瞧看,目光到处,刚好见到她盈满泪水的双眸。
    她也侧转头来瞧他,赵岳枫心中无限愧疚,竟说不出一句话。文开华轻轻道:“她是你的妻子?”声音极是幽怨。
    赵岳枫呐呐道:“那是因为……”他正要解释,文开华已经插口道:“不必说了,你既不否认,那就是承认啦!”她面上神色一变,目光甚是冰冷,坐起身,举手拭掉泪水。赵岳枫无从辩说,心中一阵剧痛,伸手相在她的背上,低声说道:“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他这一掌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接着便转过面庞,埋在坑底泥土之中。
    文开华跳出土坑,只见房仲已经奔出十多丈,背影甚是潇洒,她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名震一时的黑道高手,轻轻叹口气,叫道:“房仲……房仲……”
    玉轴书生房仲迅即奔了回来,喜容满面,道:“你果真没事,那就饶她一命!”
    文开华摇摇头,道:“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房仲道:“好,兄弟这就去擒她回来!”
    文开华道:“等一等,你先解开我的穴道。”
    房仲微微一怔,心想若是解了她的穴道,她飘然一走,这一生一世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可是他又不敢拒绝,面上神情甚是尴尬。
    文开华望住他,柳眉轻轻颦蹙,极是美丽动人,她在这件事之上要决定一件大事。那就是房体如若出手解穴,她就跟着他去,如若不然,她便不再理他。
    房仲踌躇了一下,点头道:“好的,我奇怪为何无法拂逆你的意思?”
    文开华摇手道:“等一等,我先给你说明白,你若是解开了我的穴道,我恢复了武功之后,你绝留不住我!”
    房仲缓缓问道:“你一定要走?”
    文开华仰天一叹,道:“当然啦,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日子好过一些!”
    房仲苦笑一下,突然出手拍在她相应穴道之上,然后退开几步,做个手势,说道:“文姑娘请吧,你能过得好些,这就够了!”
    文开华陡然觉得这个黑道高手,心胸与别人大不相同,她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有这等高贵伟大的情操,芳心大受感动,说道:“我本来决定你若是出手解穴,我就跟随着你,可是现在必须改变主意,我还是走开的好!”
    这话只听得房仲和坑内的赵岳枫大惑不解,房仲讶道:“姑娘这话怎说?”
    文开华道:“你用情既是如此之深,我岂能负你,且待我独自隐居一段时候,瞧瞧情形再说!”
    这话便是说她将没法忘掉心中的旧情往事,若是成功,才值得接受房仲的深情。
    赵岳枫听了这话,心头大震,一阵无比孤寂凄独之感,充满了胸腔。他平生所系念的三位女姓,单水仙、武芳佩和文开华,现在都各有归宿。而他却壮志未酬,沦落天涯……
    只听文开华又道:“我要把此人埋好,你帮帮我可好?”
    玉铀书生房仲毫不迟疑,掌推脚拨,一忽儿就把土坑填平。
    那于二姐的狂笑尖叫之声,一直遥遥随风传来,此时忽然中断,房仲侧耳听一下,正要因文开华参详其故。转眼望见她低头望住土坑,动也不动,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她甚是凄怨模样,心中不禁一动,忖道:“难道她与土坑内的人有什么关连不成?”
    当即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你想什么?”文开华被他惊醒,苦笑一下,样子凄婉动人。
    她缓缓道:“我在想。人死了之后可以埋在泥土中,尸骨化为尘土,但心中的一段情虽是死了,能不能埋掉?”
    房仲听了这话,疑心顿释,说道:“这正是可怜艳骨归尘土,何处能埋一段情?唉!人生总是如此,同样一般物事,有人求之不得,有人视细敝履!”他虽是黑道高手,但满腔诗书,博得玉轴书生的外号,是以出语成章,不足为奇。
    文开华已听不见他底下的话,喃喃念道:“可怜艳骨归尘土,何处能埋一段情……”但觉这两句言诗意深,大有千古同慨之致!
    正在此时,数丈外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两条人影一齐出现,房、文两人转眼望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大汉,一手持着钓竿,一手拉住于二姐,疾奔而来。
    这大汉长得白面元须,约是五旬上下的人,面上表情极是奇异,那于二姐走时扯掉面纱,因此房、文二人直到此时才瞧清楚她的模样。只见她长得甚是苍老,虽则轮廓上瞧起来不过是四旬上下之人,可是满面皱纹,双鬃斑白,似乎比那大汉还要苍老得多。
    文开华只迅快望了一眼,便低声道:“又是一对饱历忧患沧桑的人,只怕遭遇之掺,远出我等之上……”
    房仲道:“姑娘向来料事如神,这话想必不假!”
    那白面大汉瞧见正在厮杀中的姜、岑、洗三人,身躯一震,面上那股奇异的神情立刻隐敛不见,换上精干之色,沉声道:“那不是三妹和四弟、五弟么?”
    于二姐茫然嗯一声,白面大汉怒道:“师弟妹们遭遇强敌,二妹却不顾而去,是何道理?即速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此人口气威严有力,仿佛一生都惯于支使吩咐别人,于二姐微微一震,应道:“大哥说得是。”
    房仲对文开华道:“此人原来就是他们姓温的大哥,瞧这势派倒是有点不凡!”
    文开华极力想借别的事,忘去泥土中的赵岳枫,当下说道:“他的师妹师弟提起他时,都流露出十分崇敬的神情,想必一身武功以及为人行事都高人一等!”
    两人正在谈论,于二姐拾起钓竿,迅快向厮杀处奔去,相隔尚有两丈之遥,钓竿一抡,那枚小小鱼钧便发出哧的一响破空之声,直向恶蚊马腾等三人攻去。
    房仲下令退却,马腾等三人都退到房、文二人后侧。
    姜、岑、洗三人略一喘息,便奔到那白面大汉面前,齐齐拜倒,口称大哥,白面大汉叫他们起身,这才问道:“你们身上的伤势可是这些恶徒所为?”
    姜三姐点头道:“就是他们!”温老大转面瞪了房、文二人一眼,目光极是凶狠。
    房仲微微一哂,举步上前,说道:“诸位本是岭南高手,何故远来此地,自取杀身之祸?”
    温老大没有理他,目光落在于二姐手中的钓竿上。房仲双眉一皱,提高声音道:“你听见本座的话没有?”姜、岑、洗他们见识过房仲武功,深知此人极是厉害。姜三姐轻轻道:
    “大哥,他是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姓房名仲,武功甚是不凡!”这几句话却是用粤语说的。
    在场之人除了马腾等三人之外,都听得懂。原来房、文二人加入铁柱宫以前曾经闯荡天下,到过岭南之地,他们都天资过人,虽是不会说,却听得懂。
    温老大冷冷地瞧了房仲一眼,洗老五接着道:“还有那个女子也是内四堂堂主之一,姓文名开华!”温老大似是一直没有注意到文开华,闻言眼中微露讶色,转到她的面上。
    他锐利精明的眼光迅即落在那个土坑上,问道:“这土坑埋着什么人?”
    房、文二人暗吃一惊,心想此人敢是练就了透视一切的目力?否则纵是觉察可疑,也不应一口说出埋得有理。
    姜三姐大声道:“是个薄幸男人!”她回答这话之时,面上神色甚是古怪。
    温老大哼一声,说道:“既是薄幸负心之人,理该活埋,但今日咱们兄弟相见团聚,乃是高兴之事,老四、老五去把泥土弄掉!”
    洗老五道:“只怕此人已经死啦!”温老大道:“瞧他造化如何,若是死了,再埋起便是!”
    岑老四、洗老五不敢多言,举步向上坑走去。房仲哂道:“此人是你们埋起来的么?”
    岑老四、洗二人停住脚步,岑老四道:“虽然不是我们埋的,但此人是我们捉来的!”
    房仲面孔一板,道:“滚回去,先叫你们的老大过来问我!”岑、洗二人知他武功高强,不敢强闯,不禁大是踌躇。
    温老大冷冷道:“我只听说铁柱宫有个武阳公,你们把他叫来才配跟我说话!”
    房仲仰天冷嗤一声,道:“井底之蛙,自高身份,适足显见寡陋无知!”心中想道:
    “原来他只晓得老山主的威名,无怪如此狂傲!今日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日后便不能踏入岭南之地了……”
    温老大挥手道:“去,把泥土翻开!”容色之间,似是毫不把房仲放在心上。
    文开华这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她觉得对方与房仲之争,好像是冥冥中的天意有意暗示。假如对方赢了,把赵岳枫挖出来,那就是说:老天不让她把这段苦恋埋葬,若是房仲得胜,天意便是暗示她忘掉赵岳枫,跟随房仲而去。
    因此她一直都不做声,这时甚至退开一旁,大声道:“目下此事恕我袖手旁观,房兄好自为之!”
    房仲傲然一笑,答道:“你尽管在一边瞧热闹。”
    岑老四、洗老五已堪堪走近土坑,房仲有意显露身手,忽然跃过去,挥轴猛扫,岑、洗二人赶紧招架,却是以攻为守,岑老四的单刀直撩房仲腰肋,洗老五的三角钢铁疾攻他小腹。
    玉轴书生房仲哈哈一笑,手中玉轴蓦地缩退,叮叮两声,这一招已封住岑、洗二人两般兵器。
    岑、洗二人,但觉敌人玉轴上传来一股强劲力道,若是撤退,对方这般内力使得以乘虚攻入,齐齐大惊,急忙运聚内力相抗。
    表面上瞧起来他们似是故意拼斗腕力,文开书华深悉房仲武功高强,还不怎样,那温老大却暗暗失惊,顿时收起轻视之心,于二姐、姜三姐和马腾等数人却瞧不出来,还在等着房仲腕力敌得过或敌不过岑、洗他们。
    温老大心念一转,低低吩咐了几句话,便大踏步上前。喝道:“房堂主好深厚的内力,待我领教!领教了!”
    房仲玉轴一推,举、洗二人震退三步,这才回头道:“不敢,不敢,本座在铁柱宫内四堂中只是最末的一个,若论内力造诣,文堂主更在本座之上。”
    文开华道:“休扯上我!”温老大钓竿微颤,鱼丝未端的铁钓划出尖锐响声,旋飞攻到,他这铁铁钩甚是粗大沉重,势道之强劲,宛如流星锤一般。
    房仲喝一声好手法,玉轴迅击出去,当的一声大响,对方那枚大铁钩虽是荡开老远,但房仲手腕也震得一阵麻木。
    双方都大略摸出对手的斤两,温老大钓竿一震,那放大铁钓在空中划个圈子,凶猛袭到,房仲田见铁钧势道更加劲急,心想须捻近他身边,铁钩威力不攻自破,当四施展身法,设法欺人。
    温老大见他身法神妙,功力深厚,晓得若是施展大来大往的招数,无法阻遏得住对方扑近身边,顿时手法一变,那枚大铁钩不再飞旋回荡,只在密体面前数尺之内,扫、劈、钩、挂,宛如短兵器近身肉搏一般。
    众人得见如此神奇的手法,都瞧得呆了,洗老五最是狡猾多智,心想大哥武功极高,尤其这钓竿铁钧手法,是他自创,决计学不来,多看无益,还是设法扰乱敌人心神为佳。
    四下一瞥,只见敌我双方都全神观战,便取出小铁铲,悄悄溜到土坑边,迅快挖掘。
    一忽儿工夫已经见到赵岳枫背脊。他为人最是细心,忽地生疑,忖道:“这厮被我点穴后抛落坑内,分明是朝天仰卧,几时圈过了身子?”
    恶蚊马鹰也是时下江湖高手,极是精子,这时已发觉洗老五的举动,毒念顿生,一声不响地取出一节圆筒,对准洗老五背脊,一按机括。
    弹簧之声蹦的一响,一道晶光劲急射去,发出极是强烈的破空声,速度之快,比起手发的暗器要快上一倍有余。
    双方相隔虽远,可是这道晶光一晃便到,洗老五自家还不晓得,但于二姐、姜三姐及岑老四都瞧见了,他们一看便知洗老五绝不能逃脱大难,一个个只惊得直冒冷汗,目瞪口呆。
    那道晶光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直取洗老五背心要害,快要击中之际,忽然向左一歪,恰好从洗老五肋下擦过,把衣服挂裂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一来连马腾也惊得目瞪日呆,定一定神才大声喝道:“文堂主何故出手救敌人一命?”
    于、姜、岑三人却发出欢呼之声,涌奔过去,卫护住洗老五,让他继续发掘。
    文开华道:“马兄这话毫无道理,你瞧我出手的么?”
    马腾道:“不错,在下亲眼见到堂主手指一弹,发出细如绿豆的暗器,撞歪了在下的戮鲨晶刺!”
    文开华笑道:“马兄的戮鲨晶刺乃是武林中极霸道的独门暗器,在水底尚可使用,试想劲道何等厉害,岂是一指之力发出体积细小的暗器所能撞歪的?”
    恶蚊马腾怔了一下,道:“堂主之言有理,还望堂主宽恕在下失言之罪。”
    他们的对答,温、房二人都听得明白,温老大蓦地收回铁钧,喝道:“等一等再打。”
    房仲明知这敌手不易应付,正合趁机上前迫攻,教他无法再用铁钩遥攻。但他到底是一时高手,身死攸关,这个念头一现即隐,压轴不发,微笑道:“温兄有何话说?”
    温老大眼睛左顾右盼,说道:“我先找一个人!”房仲身为铁柱宫内四堂堂主之一,机智武功皆非常人可及,略一沉吟,已经恍然大悟,随即萌生毒计,说道:“原来如此,你何不到江水上那座竹屋之内找找看?”温老大怔一下,道:“这话甚是,俞慧到底死了没有,一瞧便知!”
    房仲向马腾使个眼色,着他准备下水擒捉温老大,原来他算准温老大若是跃上竹屋,那时只须略施手法,就可使竹屋塌倒。
    于二姐听见俞慧二字,猛的机伶打个冷战,尖声叫道:“谁说她未死的?”
    温老大冷冷道:“我说的!只有练成乾元五指功夫的人,才能用细微暗器击歪那戮鲨晶刺……”
    恶蚊马腾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双眼死瞅住文开华。玉轴书生房仲暗暗叹一口气,转眼向文开华望去,大声道:“文姑娘,在下这就暂行撤退,你跟我们一起走?抑是留在此地?”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大感惊讶。温老大也暂停搜索之举,狐疑地望住他们。
    文开华指一指土坑,道:“房兄未能阻止他们掘开此坑,我们只好暂行分别!”她暗示说她内心的愁怨本已埋葬,但房仲无力使她当真永远埋掉,是以目下不能跟他去,房仲自然明白,颔首道:“好,在下先告辞了!”转身大步奔向坐骑,马腾等三人紧紧跟随。
    四人跃上马背,马腾低声道:“堂主放过文堂主之举,属下不敢多说,但那岭南数人岂可轻易放过?”
    房仲道:“他们之是另有恩怨纠纷,咱们犯不上促使他们团结对外,且待他们闹过之后,说不定实力大见削弱,再说赖堂主也快要赶到,若是有他在场。咱们稳操胜券,不须有伤亡之虞了!”
    马腾骇然道:“姓温的武功竟可以与堂主匹敌么?怎的武林中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
    房仲道:“他们为了私人恩怨,无暇在江湖走动,所以名头不显,这也不足为怪。本座只是奇怪他们与南荒门的玉指龙女俞慧,有何牵扯干连?”
    四骑边说边向前驰去,不久已消隐不见。
    于二姐跃到文开华身边,满面狞恶之色,喝道:“俞慧到底死了没有?”
    文开华淡淡道:“我怎么晓得?你自家不会去瞧瞧么?”
    温老大纵落于二姐身边,问道:“二妹为何询问于她?她怎会晓得?”他极力装出平淡无事,双眼却发出烈火一般的光芒,盯住她手中的钓勾。
    于二姐一直望住文开华,所以不曾察觉温老大的奇异表情,口中应道:“她跟俞慧在一起住了许多日……”
    温老大哦了一声,突然伸手抓住她后颈,内力一发,制住她要紧经脉,于二姐丝毫动弹不得。
    姜三姐、岑老四都齐齐惊叫道:“大哥,你干什么?”温老大厉声喝道:“我要问她这根钓竿做什么用?”
    于二姐面上泛出惨淡之容,苦笑道:“我两年前便找到了你们,见你每日钓鱼让那贱人捞起食用充饥,气恨不过,便弄了这根钓竿,把每一条鱼的起来,暗暗放上附骨针,再挑落江中,让她食用,但想不到她直至今日才死!”
    温老大越听面色越发惨厉,她一讲完,便即大喝道:“我不把你这贱人分尸碎骨,难消心头之恨……”
    洗老五忽然大叫道:“奇怪,难道我们独家五阴点穴手法也能够自行破解的么?”
    他明知此时大哥、二姐正在生命交关之际,说什么都不管用,恰好又被他发现赵岳枫身上并无穴道被制之象,连忙大声叫喊。
    果然温老大闻言一怔,道:“你说什么?”洗老五道:“这厮已被我们点了穴,抛落坑内。本是仰卧姿势,现下变成俯卧,身上穴道也消失被制之象……”说着抱起赵岳枫,丢上地面。
    赵岳枫缓缓坐起身,道:“我本来动弹不得,后来那位姑娘在我身上撞了一下,便能动弹!”
    他说的就是文开华,文开华白他一眼,他虽是满头满面泥污尘染、仍然掩不住俊挺轩昂之气,但觉一阵心酸肠断之感涌上来,赶快移开目光。赵岳枫因铁柱宫之人已走,不须再掩藏面目,当下转眼细看这一干人,但觉他们十分诡异,不知牵缠上什么恩怨?以致听了半天还弄不清楚。
    温老大喝道:“胡说,这五阴点穴手法是本门不传之秘,别人怎能破解?”喝声中举步迫近赵岳枫,满面杀机,甚是森杀可怕!
    赵岳枫忖道:“这厮态度如此凶恶,难道为了这一点事就要杀人?”当下运劝戒备,打算他一下杀手,就施以反击,他一生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最恨的就是秉性残酷,动辄杀人之辈,是以毫不迟疑地作反击的打算。
    文开华冷笑一声,说道:“五阴点穴手法虽是秘传之学,但不见得天下人间就无人识得!”
    姜三姐尖声喝道:“难道你识得这一门手法?”
    文开华淡淡道:“我识便怎样?不识又怎样?”
    赵岳枫站起身,眼见于二姐面色青白,被温老大抓住颈后。全身动弹不得,不禁激起恻隐之心,接声道:“你们说的都是题外文章,我倒想晓得你们的老大打算把这位于二姑娘怎么样?”
    姜三姐冷哂道:“那是本门私事,用不着别人多管。”她面色一变,望住文开华,又喝道:“你到底识得不识得本门的点穴手法?”
    这时候整个局面暗生变化,首先是那温老大,神情全然消失了凶厉之容,反而微见惨黯,岑、洗二人显然轻松得多,他们两人原先十分紧张失措。
    文开华似乎触动心事,目光凝结不动,隐入沉思之中,赵岳枫觉得这气氛转变得十分古怪,讶然向众人打量一眼,茫然道:“喂,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不答理,目光俱集中在文开华面上。温老大突然一挥手、把于二姐挥开六、七步之远,冷冷道:“我去瞧瞧俞慧的遗体。”放步奔去,跃入竹屋之内,那座竹屋发出一咯吱咯吱之声,摇颤晃荡,文开华叫道:“小心屋子塌倒!”
    姜三姐道:“这事不劳姑娘挂心,我们的问题你还未曾回答呢!”
    文开华道:“俞大姊的遗体在屋内,我为什么不挂心?这都暂时不提,且说这五阴点穴手法之事,你们先回答我,难道这一路手法天下别无他人识得?”
    洗老五应道:“不错,以目前说来,天下间只有我们师兄弟五人识得!文妓娘是否识得这门手法,于本门盛衰有莫大关系。”
    赵岳枫见他们老是钉住这个问题,果然关系十分重大无疑,当下道:“开华,你就把真相告诉他们吧!”文开华眼睛一瞪,怒道:“你凭什么叫我名字?”赵岳枫一愣,讪讪道:
    “对不起,在下一时失言……”心中甚是难过,暗想从今以后己无一个亲近之人了。
    洗老五仰天一笑,道:“原来这位罗兄也是铁柱宫之人,怪不得会翻转身躯,以免被铁柱官之人见到真面目!”他只凭赵岳枫叫唤文开华名字这一点,便察破许多隐情,果是才智过人之士。
    赵岳枫苦笑一下,说道:“在下以前虽与文姑娘相识,但却不是铁柱宫之人!”
    竹屋中传来一声长啸,尽是悲枪伤情之意。洗老五轻轻道:“俞慧果然死了!”于二姐愤愤道:“大哥为了迷恋这贱人,竟不惜违誓泄秘,诸位弟妹们不必多问,可照本门规矩行事!”
    姜三姐双眉一皱,说道:“等回去再说可好?”岑老四接口道:“回去也不行,他是我们的大哥啊!”于二姐怒道:“他身为大哥,更不能违誓犯规。”
    洗老五缓缓道:“二姐所说极是,不过大哥的一身功夫远超我们之上,若是他不肯如誓行事,只怕不易解决。”
    文、赵二人这时已听出一点眉目,文开华吃一惊,忖道:“这个责任完全在我身上,俞大姊本来不让我阅看那本五阴秘录,但我仍然看了,才识得五阳点穴手法。”
    这时岭南派四人交头接耳地细声商量,文开华又想道:“俞大姊那一日要我把五阴秘录找出来,丢在江中,曾说这本秘录,便是岭南派的温老大暗下送给她,等于性命,荣辱都交在她手中,表示爱意之诚,可惜她不能接受,所以多年来都不翻阅。其时我不大明白,只知俞大姊的南荒门,与岭南派许多世代以来,结下不解怨隙,温老大把师门秘艺交给俞大姊,自可见出爱意坚诚。直到后来我阅看过那五阴秘录之后,才感到其中另有隐情,只因这本五阴秘录之中,最重要的五阴点穴手法,若是融会在乾元五指之中,威力顿时加添许多,而这两种武功,其中有许多暗合奇妙之处,似乎原本就是同一路子的功夫!目下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又明白一事,那便是温老大送她秘录之意,除了表示爱意之诚以外,还暗示如若俞大姊肯翻阅秘录,便是愿意嫁他,也就是说:南荒、岭南两派从此又团结为一,此中深意却不是他的师弟妹们所能了解……”
    竹屋中悲啸之声,随风不断地飘送过来,文开华深感此事非同小可,须得为温老大着想,免得无辜送了性命。她想剖说其中详情,忽见于二姐、姜三姐眼中都射出恶毒的光芒,登时明白这两个女子敢情都暗恋着温老大,现下因爱妒面生根,势必极力鼓动岑、洗二人一同杀死温老大,决计非是这等言语所能解释!何况温老大把师门秘录送给俞慧,俞慧虽然没有翻阅,她们仍可处之以罪。
    心念一转,便大声道:“我老实告诉你们吧……”于、姜等四人齐齐转眼望住她,文开华接着道:“我根本不懂得五阴点穴手法……”于二姐冷笑道:“这话怎生能教我们相信?
    你分明在俞慧处学会本门秘艺……”洗老五也道:“文姑娘这话实是教人难以置信,试问这位罗兄怎生能够恢复自由的?”
    文开华道:“那你们就得问他了!”赵岳枫茫然道:“我……我说过啦……”
    洗老五道:“别家的点穴手法可以撞得开,但敝派五阴点穴,却不是无意碰撞之下能够解得的!罗兄若是没有别的托辞,那就不必再说啦!还有文姑娘一片好意,怕敝派发生阅墙之事,所以饰词代敝师兄解脱,盛情隆谊,敝派绝不敢忘……”此人心计高人一等,明知文开华武功高强,若是多事插手,极难应付,是以抢先把好话说了,好叫她无法插手。
    于二姐冷哼一声,道:“老五你敢是忘了本门规矩?”洗老五赶紧向她逐个眼色,说道:“小弟岂有忘记之理?本门规矩有一条是恩怨分明,文姑娘这番美意,我们稍后必定竭力报答!”
    文开华何等聪明,心想原来他们解决了温老大之事以后,还要取我性命,不让师门秘艺流传出去!当下淡淡一笑,说道:“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诸位爱怎么办都行!”这话带有双关之意,却不知对方懂了没有。
    岑老四心眼较为老实,大声问道:“罗兄,你究竟怎生得解穴道禁制?”
    赵岳枫凝神一想,记起他们点的是肋下日月穴,指力甚是阴柔细长,他此时已博通天下好多家派的武功,造诣已达武学大师的地步,这一想之下,忽然大悟于心,当下微微一笑,道:“贵派的点穴手法,乃是以柔劲封闭同属一经的别一处相应穴道,在下约略识得,故此当日月穴被点之际,便暗中运气封住风穴,又用指力隔断足少阳胆经,是以其实未曾被制!”
    众人听了这话,面色大变,连文开华也是如此。原来赵岳枫说的竟是五阴点穴的破法,而不是解法,他识得解法,已经足以教人大吃一惊!何况是破拆的法门,教岭南派诸人及文开华焉得不骇讶交集?其实赵岳枫却是仗着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秘锁玄关已通,因此可以随意移经换穴。早先穴道被点之际,对方手指所落之处,根本已没有了穴道,自然不会被制!
    于二姐最先恢复冷静,回顾数人一眼,说道:“你们都听见了?这真是咄咄怪事……”
    她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老五,去瞧瞧大哥怎样了,莫要出了岔错!”
    洗老五应道:“二姐的话极是,小弟这就去瞧……”放步迅快奔去。
    赵岳枫甚感惊奇,心想他们刚才气势汹汹,似是要合力对付温老大,前后不到一盏茶时分,忽然又对他大表关怀,竟不知是何道理?
    文开华头脑比他灵活缜密得多,自个儿微微一笑,走到一旁。
    于二姐说道:“罗兄果然没有吹牛,那日月穴的解法确是如此。但倘若我们出手点的是掌内少府穴,罗兄可有防御之法?”
    赵岳枫微微一笑,心想那乾元五指之中有一招辛辣指法,正是袭取掌内少府穴,他参透对方五阴点穴手法,大半原是从乾元五指领悟出来,刚才既是说对了,目下也就不觉其难,说道:“若是少府穴被袭,便须自闭青灵穴,同时以真气隔断手少阴心经,当可无事!”
    岭南振诸人又是一震,于二姐高声道:“想不到敝派无上功夫的点穴心法,碰上罗兄却不值一钱!”
    河边有人座声道:“那也不见得,待愚兄考一考他才知真假!”
    赵岳枫不须回头去瞧,已知应声之人,正是岭南五人之首的温老大,不服气乃是人之常情,赵岳枫觉得不解的是他怎的忽然又赶上岸来,倒像是那洗老五特意去喊他似的。
    他也懒得多想,但觉这一帮人无不脾性古怪。温老大又道:“诸位弟妹仔细听着,咱们秘传的点穴手法,不比别的家派,须得本身功力修为达到某一水准,才能施展,功力越深,这一门手法威力越大。像你们二姐已练到借力生力,旁攻别穴的地步,便是踏入上乘境界的初步了……”
    众人无不凝神静听,文开华却乘机退到河边,离得更远。
    温老大接着又道:“罗兄乃是大行家,请批评兄弟这番谬见!”
    赵岳枫道:“不敢当得这话,在下也不过一知半解,温兄功力卓绝,岂有置评余地?”
    姜三姐和岑老四都惊讶相顾,低声窃语。原来他们都觉得赵岳枫语意极是真诚,似乎不是装作。但于二姐却低低斥道:“别多说,赶紧调匀真气,蓄聚内力,准备出手……”
    温老大哈哈一笑,傲气凌人,说道:“罗兄虽是谦语,但事实也正是如此,若是兄弟出手点你少府穴的话,只怕你无法安然无恙!”
    赵岳枫平生与武功二字结下不解之缘,这刻他也不是争强好胜,只是由于兴趣和习惯面潜心究思这话。沉默了顷刻,便道:“罗兄虽是领袖一派,功力超绝,但除非是练成了乾元珠的无上指功,不然的话,势难在一指点落,劲道被阻之的,立刻旁攻劳宫、鱼际两处异经之穴……”
    温老大面色微变,说道:“罗兄博通各家上乘武学,教人极是佩服!”
    洗老五喃喃道:“罗单文……罗单文……”突然高声说道:“大哥,小弟们这次北上,路上得知天下武林近十年崛起的高手,却没有一位是姓罗名单文的!”
    文开华远远听见,心中涌起一阵感伤,忖道:“他化名为单文二字,分明是取单水仙和我两人的姓氏,但他仍然把单字排在文之上,可见得他的真心……”
    直到此时,文开华才当真心灰意冷,下了最大决心,只等俞慧遗体下葬之后,便悄然远飘,永远不再与赵岳枫相见。
    温老大听了洗老五的话,讶道:“不可能,不可能,以罗兄这等功力,已可列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内,怎会默默无闻?”
    于二姐冷笑道:“也许他只是纸上谈兵之辈,我们且出手一试!”
    温老大没有做声,心中却不以为然,只因赵岳枫一开口就说出乾元珠的无上指力,这正是本门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功夫,天下武林家派中还有不少指功,但只有这乾元珠适合五阴点穴之用。
    所谓乾元珠指功,便是南荒门仗以筋列三门四派之列的神奇功夫,足以与少林愣迎金刚力,武当九转玄功,华山广寒阴功等神功相提并论。此功练成之后,能够运气成珠,从指间弹出,封经闭穴。昔年南荒门威震武林,便是因为这乾元珠极难抵御,同时未有内乱,现下已变成岭南派的五阴点穴手法未曾失传,那时候单是那一套乾元五指的掌法,便已天下无敌。
    赵岳枫虽然不晓得这些秘隐事,但他学识了乾元五指,加上其他各家武功融汇之下,思力卓绝一代。只须得到些许暗示,便参悟许多深奥道理。除了提及乾元殊功夫之外,还说到劳宫,鱼际两穴之名,这两穴,前者属手撅阴心包络经,后者属手大阴肺经,这两穴正是五阴点穴手法变化时唯一可攻的途径,尤其是鱼际穴极可以涉想得到。
    那于二姐双手插入囊中,取出之时,只见她十只手指指尖,都套上一样五寸长的钝头钢管。
    赵岳枫摇头道:“在下正是纸上谈兵之辈,若是口头谈论,可以奉陪,如是当真动手,在下只好……”
    洗老五接口喝道:“用不着假惺惺啦,你只管取出兵器好不好?我倒要瞧瞧你包袱之内藏放着何种兵刃?”他一向自溺智计过人,但赵岳枫却瞒过他耳目,使他觉得十分丢脸,当时因为认定他不懂武功,所以对他的包袱不大注意,现下知他不是凡庸之辈,便大加注意,可是瞧了半天,还瞧不出他包袱中是何等兵器?所以一接口,就迫他取出兵刃。
    赵岳枫剑眉一皱道:“在下确实没有动手之意……”
    于二姐缓步迫去,冷冷道:“你既深悉本门秘功,想必是南荒门后起之秀,咱们两家反正暗斗多年,今日明明白白地争一争也好!”
    温老大闻言心头一震,暗想:“此人若是南荒弟子,只怕已从俞慧处取得本门秘录,此事非同小可!”他面色一变,挥手道:“二妹且退!”
    他们五人早先虽有内斗之势,可是此刻共抗强敌,形势大变,温老大一言才出,于二姐便即应声退回。温老大道:“三妹、四弟、五弟一同上前,以五招为限!”
    姜、岑、洗三人各挺兵器,迅快扑去。赵岳枫一瞥之下,已瞧出他们乃是施展一种联手绝学,不禁怦然心动,暗想:“这一宗绝艺,听房仲的口气,似是不易破解,若是学到手,由高手施展,武阳公或者也无法攻破。”
    他别有用心,便不退避,朗声道:“诸位劳苦相迫,在下只好出手招架了。”
    话声中三般兵器已攻上身,赵岳枫踏步急闪,一连腾挪了四个方位,他的身法迅快如电,姜,岑。洗三人的招数连续落空,但他们攻势越见威强狠辣,迫得赵岳枫无法不出手抵御,只见他指头哧一声点去,正好点中姜三姐左手柳时刀,露出一丝空隙,立即打隙中闪出。
    于二姐惊道:“大哥,你瞧这一指可不是南荒门乾元指法么?”温老大面色沉重,点头道:“正是南荒门手法!”
    赵岳枫闪出圈子,立即展开反攻,只见他拳打掌劈,招数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去,每一招都奥妙无比,而且都不同家派。
    姜,岑,洗三人立即缩小圈子,严密防御。赵岳枫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总要碰上其中两人合力施为的神奇招数,眨眼间赵岳枫已连攻七八招,竟无法入手,心中甚喜,忖道:
    “若论联防之术,当以他们这一门功夫,为天下之冠,武当派的三才剑阵,有攻无守,还不是上乘之作……”
    他进攻时的身法快逾奔雷掣电,旁视之人但觉他化为四五个人,从四方八面进犯。
    于二姐面色如土,低声道:“大哥,我们一同出手吧!”
    温老大摇摇头,面上神色已不心早先沉重,道:“不要紧,此人一身所学,武功虽是博杂无比,但一则功力有限,二则似乎不是南荒门传人……”
    赵岳枫攻了十多招之后,才发现他们联防之术有一处破绽,当即忽然退开寻丈,说道:
    “诸位若是愿意停手罢战,在下感激不尽!”
    于二姐冷冷道:“凭的什么?哼!你以为占得攻势,便稳赢了,是也不是?”
    赵岳枫道:“在下实是佩服贵派这一路联防之术,本来有意偷学,但刚才突然察觉尚有破绽,是以打消此念!”他故意点明此事,一则可以教他们知难而退,双方不伤和气。二则使他们用心推究出补救之法,免得碰上强敌之时吃亏!
    温老大说道:“罗兄绝不是信口开河之士,敢问适才察看出什么破绽?”
    赵岳枫应声说出破绽,接着又道:“在下若是用出一招‘双龙藏珠”当可击伤其中两位。如是功力深厚之人,这一招更是可以连伤三位!”
    温老大颔首道:“承教!承教!二妹,你出去领教罗兄几手!”
    于二姐刷地纵出,两手伸直抓去。相隔尚有两尺,赵岳枫已感到她十只钢指上透来的劲力。
    他心中微讶,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力造诣已不在三门四派之下!”
    当下施展腾挪之术,一口气闪避了她五招之多。于二姐忽然冷笑一声,五指斜刺抓去,这一抓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五只钢指之上发出哧哧锐响。
    赵岳枫武功是何等高强,虽是微微吃了一惊,脚下速度也相应加快。两道人影交错闪过,只听砰的一声,一宗物事掉落尘埃。
    远处的文开华骇了一跳,失声叫道:“小心啊……”赵岳枫陡然间精神一振,朗声应道:“放心,不妨事……”文开华这才察觉失言,不禁呸一声,道:“不要脸,我叫你么?”
    赵岳枫微微一笑,百忙中把落在地上的包袱拾起,挟在左腑之下。原来于二姐突然全力攻出一招,虽是不曾伤了赵岳枫,却因五指加长了五寸之多,赵岳枫一时算不准,被她指尖划断了包袱的带子。
    他单用一只右手,在于二姐十只钢指影中出没封拆,头头是道,于二姐虽是攻多守少,但气焰大见挫减。
    温老大面色又恢复沉重,寒冷如水,手中钓竿轻轻颤动,显然内劲已运贯竿上。
    赵岳枫得文开华一语,心情大变,此时已不想恋战,蓦地又使出乾元五指的招数,一招“东海沉龙”,横掌扫出。温老大喝道:“二妹小心!”声音未歇,赵岳枫掌扫已化为指戳之势,轻轻在她背上点了一下。
    于二姐登时半边身子酸麻无力,踉跄退开,温老大一手拉住她,推开一旁,于二姐但感他手上一股内力透入关内,酸麻无力之感顿时消失!
    赵岳枫两次取胜,使的都是乾元五指,温老大自然瞧得出来。再者赵岳枫背上包袱坠地之时,曾经发出沉闷响声,由此可知这个包袱斤两甚重。温老大凭这个包袱,就可猜出赵岳枫功力极是深厚,绝非他动手时那等浅薄。只因这包袱重达六七十斤,背在背上虽不算奇事,但动手相搏之际,丝毫不受包袱重量影响,便可想见功力之深!何况后来挟在腋下,单以一只右手就胜了于二姐!
    他疾退数步,以便抡竿攻敌,于二姐则纵过姜三姐等人那边,与他们会合。
    只听一声划空尖锐在众人头顶飞旋一匝,接着宛如电光石火般袭向赵岳枫。
    赵岳枫一瞥之下,但见那枚铁钩劲道十足!尤其是在空中旋荡一匝,更添威势。不敢怠慢,提聚真力,一掌劈去。
    掌力离手之际,排空呼啸,劲风旋激,声威大异早先两战。于、姜、岑、洗四人只瞧得心头大骇,尤其是姜、岑、洗三人,一直把赵岳枫捉弄,此时都不禁想到:若是这人那时节翻脸动手,今日已非如此局势了。
    温老大阴森森哼一声,暗中加上几分阴柔内劲。只见那枚大铁钩被掌力挡得势道微微一滞,忽地刺破掌力,直攻入去。
    赵岳枫大吃一惊,右手直伸如剑,弹指间连劈七次,脚下方位也是瞬息万变。
    那枚铁钩忽来忽去,总是不离他面门胸口等大穴要害。铁钩后面长长的鱼丝抖得笔直,一点不似是极柔软之物。
    赵岳枫使了峨嵋七煞剑法中七路之一,仍然未能平反败局,当即人随剑走,连发三招,这三招味道气势大不相同。那七煞剑法诡奇辛辣,这三招却大开大固,自有横绝宇内之概。
    温老大被他神奇剑法迫得无法下手,心中也是大骇,暗想:“此人一身兼精各家上乘剑法,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今日若不趁此机会取他性命,只怕日后再无机会。”于是运足全身功力,贯注铁钩之上,盘空飞旋,伺机取他性命。
    这只是刹那间之事,但文开华以及岭南派诸人,已有透不过气之感。
    赵岳枫只能竭力防御,无法争回主动之势,大是凛惕,暗忖:“此人武功奇诡,内力深厚之极,环视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一梦头陀和武当青岚道长之外,恐怕已找不到可以与他争锋之士!”他想是想,手底却不敢有丝毫怠懈。只见他长啸一声,身形破空飞起。
    于二姐等人都吁口大气,静等赵岳枫落地之后,瞧瞧是死还是活。
    温老大却跟他们想法全不一样,他本来屹立不动,单支鱼丝铁钩飞旋之势袭敌,但这时也迈开脚步,纵横游走。这一来铁钩招数自然更加灵活变幻。
    赵岳枫飞上半空之后,宛如神龙游翔,屈折盘旋,来往自如,一连改变了四五个方向。
    右手化作剑式,破空有声。这一路剑法正是昆仑派的云龙大八式,天下只有这一家剑法,可以在半空中改变方向,而威力越增。
    于、姜等人,这才晓得温老大见识眼力,确实高出他们许多,事先避实就虚,极力保持先手,钦佩之余,不觉齐声喝彩。
    赵岳枫落地之后,仍然被铁钩围攻不休,局势毫无改善。耳中听到彩声,不由得激起已死的雄心豪情,蓦地一拳隔空劈去。
    拳力呼啸而出,威势又与第一次的掌力大不相同,原来他这番已用上愣边金刚力。温老大派派运出柔劲,但这次铁钩被拳力一冲,顿时弹了回去。
    温老大面色一变,迅快纵到赵岳枫一丈之内,舍下鱼丝铁钩不用,单以那根钓竿攻敌。
    只见他挑、扫、点、戳,手法诡奇无匹,柔软的竿梢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赵岳枫只有一只右手可用,要应付这一轮猛攻之势,实是十分困难。要知比武拼斗之时,必须有攻有守,才能待机而动,一举战胜。目下赵岳枫纵是抵御得住对方钓竿攻势,但因对方竿长及丈,无法得以反攻敌人,也就是说,不能使出以攻为守的招数,这一来,便只是挨打的局面,自然吃亏万分。
    温老大连续猛攻了五招,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竿尖所指之处无一不是人身大穴,手法极是辛辣。
    赵岳枫眼看势色不对,赶紧施展出生死擒拿手法,突然间,自双膝以上向后仰退。温老大竿尖恰恰点到他上胸前面,若然他不是练成这等奇妙身法,势必被他这一竿点中胸口要穴。
    说时迟,那时快,赵岳枫右手疾出,已抓住钓竿末梢。
    温老太平生出手拼斗,从无兵器被敌人抓住之事,心头又是一凛,口中发出一声厉啸。
    钓竿一抖,未梢处忽然断折。
    赵岳枫手中只有尺许长的一段细竹子,当不得兵器用,眼见温老大的钓竿再度攻到,只好扔掉竿梢,出手封架。
    于、姜等四人这时已一齐向赵岳枫迫去,赵岳枫陡然一伸手又绰住钓竿,大声喝道:
    “在下非是铁柱宫党徒,诸位若然苦苦相迫的话……”
    于二姐尖声插口道:“苦苦相迫又怎样?”喝声中已扑到赵岳枫身侧,出手迅攻。
    紧接着姜、岑、洗三人也都扑到,各各挥动兵刃攻去。赵岳枫当于二姐袭到之时,把手中抓住的钓竿向她推去。钓竿彼端的温老大运足内力抢夺,仍然被他拉得跨开两步。
    直到这时,温老大才心服口服,自然不管在招数手法上也好,在内力造诣上也好,都无法赢得这个年轻轩昂之人。
    他心中又是惊骇又是妒恨,不过总算是老谋深算,早一步发动攻势,迫使对方无暇取出兵器。
    赵岳枫借钓竿挡了于二姐一下,随即松手,呼地一拳劈去,把姜,岑。洗三人迫住。
    温老大丢下钓竿,双手插入怀中迅即取出,十指指尖都多了一节钢管,长约五寸,就跟于二姐的一样,揉身扑近赵岳枫,十只钢指发出哧哧破空之声,向赵岳枫抓去。
    这五人合围之势一成,声威大不相同。首先是温老大的十只钢指,破空之声越来越刺耳,似是因得其余四人助他防守,得以全力进击。
    其余四人的威势,都有显著的增加,从四方八面围攻敌人。
    赵岳枫只有一只手,更是难以招架,转眼之间,身上已挨了一记三角钢挫和被于二姐钢指扫中两次。
    文开华见了这等情状,又好气又是好笑,叫道:“你不会把包袱丢掉么?”
    赵岳枫精神一振,左臂一松,包袱掉在地上。当即以双手应付四方八面的攻势,局面顿时大见稳定。
    温、于等五人见他被己方击中数次,依然行若无亭地动手,可见得他一身武功几乎已达金刚不坏之体的地步。又瞧出他最是忌惮温老大的钢指和姜三姐的双刀,于是其余三人都减少攻击招数,全力掩护温、姜二人,让他们得以放手全力出击。
    眨眼问激斗了二十余招,赵岳枫大声道:“文姑娘,找把剑给我用一用!”文开华鼻子一皱,答道:“从前我样样都依你,现在不行啦!”赵岳枫道:“在下不忍伤了他们几位,才要用剑,你做做好事,并非是为了我做……”
    温老大怒喝道:“放屁,本门联防之术天下无双,不管你有兵器在手与否,都没有用处。”
    赵岳枫大喜道:“这话可是当真?”心中却想:“若是当真天下无双,这几个人就可以跟武阳公一斗了。”
    于二姐喝道:“真不真一试便知!”赵岳枫道:“这话有理!”左拳右掌,各运神功劈扫出去。他左拳使的是愣迦金刚力,右掌使的是九转玄功,一刚一柔,皆是当世称绝的功夫。
    温老大口中发出暗号,五人各从不同方位抵御这两种不同的神功。
    赵岳枫但觉拳掌之力波起浪伏,竟无法控制得住,霎时已被他们合力卸消。他心中存有以他们应付武阳公的想法,是以反而暗暗欣喜。
    当下续运神功攻去,历使出的手法,皆是当今三门四派的秘艺,但见他拳路威猛如雷霆,掌势柔韧如丝藤,迫得对方五人团团直转。
    文开华见到他这等凛凛威势,芳心中涌起阵阵说不出的情绪。但随即又想起他的薄幸无情,宁可娶一个矗俗之女不肯要她……此念一生,但觉满腔怨愤难以抑制,举步向战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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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显身手智破联防术
    激战中的双方见她走近,都不觉弛缓下来,瞧她要做什么?
    文开华恨很地瞪住赵岳枫,芳心中千回万转。她深知赵岳枫武功中的弱点,只须联合其余数人与他拼斗内力,以他目下情况,势难赢得六人之力。于是在挤斗之中,便可趁他体内一缕阴寒之气突然发作之时,取他性命。
    因此,她只须一出手,赵岳枫性命便难保存。而到了擒上内力之时,纵想打消杀他之念也办不到,除非是她自愿死在他内力之下。
    赵岳枫见到她面上阴晴不定的面色,大是讶异,问道:“你干什么?”文开华冷冷道:
    “我在想要不要杀死你?”赵岳枫苦笑一下,答道:“我的性命残如虫蚊,一切荣辱祸福,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我劝你不用动手……”
    温、于等人都觉得这话答得奇怪,姜三姐道:“文姑娘,别听这臭小子的话,哼!这种长得好看的男人,最靠不住!”
    文开华知道她极是偏袒女性,憎恶男人,当下颔首道:“谢谢你,我不会上当的!”于二姐接口道:“他若是对不起你,何不出手合力杀死他出气?”文开华道:“我正有此意,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杀死他,倒不如放他苟活世上……”
    于二姐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文开华道:“我晓得他活着比死了痛苦得多,所以不想杀死他!”
    温老大陡然跃开丈许,赵岳枫得此空隙,便即冲出圈外。众人都十分奇怪温老大何故停手,因此目光都集中在他面上。温老大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原来罗兄也有生不如死之感,我们可说是同病相怜……”
    于、姜二人面上,都泛起愤愤之色,岑、洗二人却同情地摇摇头。这一来变成三个女的同一阵线,四个男的又是一路。
    文开华冷笑道:“他心中虽是另有恋慕之人,也是不能如愿结合。可是他的生不如死,却不是为了此事!”
    温老大讶道:“真的?世上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以生命换取的?”
    赵岳枫大不以为然,朗声道:“温兄此言差矣,试想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豪杰,舍弃生命,成仁取义,这岂是区区一个情字可比?”
    温老大摇头道:“我们气味不投,看招!”跃上去出手猛袭,同时之间发出暗号,于、姜等四人齐齐攻上,又形成合围之势。
    文开华思潮起伏,情绪变化极是剧烈,过了一会儿,终觉无法出手杀死赵岳枫;轻叹一声,想道:“我既是无法割舍此情,又不能嫁他为妻,活着也没有趣味,不如了结此生……”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包袱,突生奇想,忖道:“我抱着这个包袱自沉江底,他若是打捞此物,便须把我尸身一并捞起,那么以后就永远都忘不了我……”想到这里,面上泛起凄苦的笑容,却更加动人。
    她过去拾起包袱,向江边走去,赵岳枫惊道:“文姑娘,你上哪儿去?”他仗着武当、少林两种神功,迫得对方五人无法近身,所以能够从容说话。
    文开华脚步一滞,反问道:“我若不走,便又怎样?”
    赵岳枫明知她话中深意,可是他自问已经没有资格说出任何承诺之言,只好说道:“我能怎样呢?”
    文开华自怜地笑一下,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要到一处你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
    赵岳枫却会错了意,心想原来她要远走天涯,设法忘记我,好嫁给房仲。于是默然不语,也忘了问她何故取走云旗。
    文开华走到江边,跃上竹屋。温老大趁赵岳枫心神不定之际,连发暗号,占取攻势。砰的一声,赵岳枫背上挨了一记钢挫,幸而他秘锁玄关己通,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背上虽是一阵剧疼,但体内真气如珠走玉盘,迅即复原。
    他奋起精神发招反攻,立时又平反局势。不过那五人联防之术,确是神妙无比,任他如何进击,都能化解。而且激战了这许久,没有一个人的招数内力,以至情绪与开始之时不同。
    这正是他们联防之术的惊人之处。任凭对方劝力何等高强,只要攻不破他们的联防之术,迟早会感到内力不继,那时节自然得落败。
    赵岳枫大声道:“诸位联防之术果是天下无双的绝艺,但在下若是取出兵器,不知诸位可抵御得住?”
    这话说得甚是真诚,毫无借机罢手或者另生诡计之意。温老大傲然道:“你的为人是另一件事,但一身武功却教我甚是佩服!好,你取出兵器!”
    他发出暗号,五人立即散开,赵岳枫道:“在下的兵器就在包袱之中……”说罢,赶紧向江边奔去。
    才到江边,只见那竹屋一阵摇晃,几乎倒蹋。赵岳枫吃一掠,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屋内传出文开华一阵狂笑之声,接着又尖叫道:“你可想喝点江水?要的话就到屋里来……”
    不但是赵岳枫,连温老大他们也都呆了。赵岳枫喝道:“你怎么啦?掉落江中可不是好玩的!”
    温老大喝道:“别把俞慧的遗体也弄落水中,否则我绝不饶你!”
    文开华纵声狂笑道:“那时你还找得到我么?”温老大不觉一怔,答不上话。
    赵岳枫凛然道:“文姑娘,在下果真是生不如死,因此,在下不辞陪你葬身江流之中。
    但只求你暂缓须臾,待我找到足以与武阳公为敌之人才死,可使得么?”
    文开华道:“狗屁,你找你的,干我什么事!”
    赵岳枫道:“请姑娘赐还孙老前辈的云旗!”文开华没有做声,过了半晌,倏然出现在屋门,满面泪痕,一扬手把包袱扔到岸上。赵岳枫大声道谢过,深深注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走开,一言不发。
    他这等举动,显然表示决心陪她葬身于江流,所以不必再说挽回或其他的话。
    文开华见他如此坚决,心中陡然觉得甚是轻松,忖道:“我且瞧完他们这一场争斗再死便了!”
    赵岳枫取出云旗接驳好,迎风一展,猎猎有声。旗面上泛射出无数金光银点,耀目生辉极是富丽壮观。
    温老大见他展旗手法别有出奇之处,立即用粤语吩咐其余四人,说了好多句话。
    赵岳枫朗声道:“在下这番出手,特用尽平生所学,诸侠若有丝毫大意,只怕有伤亡之虞!”
    于二姐尖声骂道:“少说废话,我们死伤了与你何干?”温老大也道:“动手拼斗之际,伤亡也不算是意外,罗兄尽管动手!”
    赵岳枫仰天长啸一声,但觉一身恩怨虽是无穷无尽,却因死志已决,任何恩怨也不必再牵挂心中。顿时但坦荡荡,甚是畅快。
    这般心情尽在啸声中抒发出来,四周树叶都被啸声震撼得簌簌乱抖。他单是这一股威势,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姜、岑、洗四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只有温老大巍然屹立,只面色更见沉重如而已。
    赵岳枫抡旗横扫出去,风声劲烈震耳,岑。洗两人枪先招架,但云旗未到,那股劲风力道已经沉重山般袭上身,把他们冲得连退两步。
    只见寒光连网,那姜三姐的柳时双刀已经破云旗风力,叮叮两声过处。这两刀都斫在旗杆上。
    她双刀虽被云旗弹起老高,但云旗去势也微见迟滞。
    温老大、于二姐齐齐发出吼啸之声,并肩抢将上去四掌同时推出。他们两人一共二十只钢指都点中旗杆,发出一阵连珠脆响。
    赵岳枫至此感到云旗已无法使完这一横扫千军的招式,双臂一抖,旗尖划空而起。与此同时之间,旗杆另一端末尾从他掌中滑出,疾挑岑、洗二人。
    温、于二人不救同伴,双双急扑出手攻敌。姜三姐双刀分开来使,左刀疾削敌手,右手斜破旗杆。
    岑、洗二人各以兵器砸劈旗杆,所取方位甚是奇特。赵岳枫泛起顾此失彼之感,当即以旗杆未端一点地面,飞身跃起。
    双方暂时分开,但瞬息之是又再白刃相接,原来赵岳枫落下之时,云旗旋、扫、挑、刺,加上那面三角旗卷拂之势,这一招竟然同时攻击对方五人。
    温老大口中连发暗号,五个人在旗影所罩的方圆两丈之内盘旋奔跑。彼此方位一掉换。
    居然使得赵岳枫云旗攻势减去大半。
    赵岳枫这一招乃是云旗十八展之内的“飞雪千里”,极是奥妙神奇,眼看攻势大半落空,斗然间旗面一展,便即卷住洗老五的三角钢挫。
    他眼看向外一扬,便要把洗老五兵器卷飞。谁知人影连闪,温老大、于二姐一齐抢近,温老大双手抓住钢挫,于二姐则十只钢指一落,牢牢抓住旗面边缘。
    此外姜三姐及岑老四的兵器同时向他身上斫去,他们五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倒像是洗老五故意诱敌卷挫,以便己方之人下手一般。
    赵岳枫健腕一振,同时错步移开数尺。这一振之力只把于二姐弹开七八尺,温老大和洗老五两人仍然抓牢钢挫,不曾松手,脚下只移动了两步。
    赵岳枫自知刚才云旗这一振的威力只用出七成,若不是功力减弱,使得出十成功力的话,定可把钢挫硬夺过来,甚至可以震伤敌人。
    此时无亲只好化作“雷风相薄”的招数,先松掉钢铁,接着左旋右舞,激起阵阵风雷之声。
    这一招把温、于等五人迫退寻丈,险险扫翻了岑老四。温老大口中不停的发出暗号,五个人此起彼落,忽进忽退,总是恰好到处地全力抵御住云旗攻势。
    赵岳枫的云旗十八展眨眼间已用了八招之多,最厉害也不过迫得他们齐齐后退,他自知这是功力所限,有好几招之中的辛辣变化根本使不出来。
    文开华远远见他八面威风,一派凌厉攻势,芳心之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一直设想不出,有什么手法可以抵挡得住他这一路云旗招数?不禁想到那武阳公不知是否有破解手法?
    如若没有,赵岳枫岂不是就可取胜?
    赵岳枫发出第九招“旋人雷渊”,把五人迫开老远,突然收旗跃开寻丈,喝道:“诸位停手!”
    温老大举起左手,众人果然都凝目止步。温老大道:“怎么啦?敢是招数已穷?”他也是无法测得透这面云旗的招数手法,因此猜想他这等神奇手法哪有许多招,想是已经使完。
    赵岳枫摇头道:“在下才使了一半,但觉得有点不对!”温老大暗中吃一惊,道:“既是只使了一半,为何停手?”赵岳枫道:“在下有不妥之感,是以罢手想一想!”
    温老大傲然道:“罗兄这一路大旗打法,虽是天下无双的神奇功夫,但想击败我们师兄弟,却也不行!”
    赵岳枫道:“这话说得不错,实则在下吃亏在功力不足,但即使在下功力十足的话,至多使诸位吃点小亏,无补大局!不过……”
    于二姐喝道:“要打就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温老大沉声道:“不要急,让他说!”
    赵岳枫道:“不过,在下总觉得你们这个联防之术有个漏洞,若是碰上武阳公,早就看准这漏洞而加以击破了!可惜在下一时想不出……”
    文开华远远叫道:“你若是功力十足,也许能搅乱他们的阵势。”
    赵岳枫摇头道:“不是,若是如此,我早就猜出来啦!唉,武阳公过人之处,只怕就在这一点……”
    温老大皱眉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跟武阳公动过手,但你的名字却无人晓得!这件兵器也未听人提过。”
    洗老五道:“当日与武阳公动手而未死的,只有少林和武当派各一人,东海门高手赵岳枫则已经丧生!他的样子年纪似是传说中的赵岳枫,但赵岳枫一则已死,二则不是使用大旗……”
    赵岳枫微微一笑,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瞧来天下人间只有这面云旗可以克制得住他!”
    这话不啻是说这岭南五高手联防之术也不能抵挡武阳公。岑老四恼道:“你这人好生没道理,明明破不了我们联防之术,偏偏硬说有漏洞,真是可笑之极!”
    温老大道:“你们少说话,他的话绝不是胡乱讲的。我们若是得知漏洞所在,加以改良,那时便天下无敌了……”这话是用粤语说的,故此赵岳枫没有听懂。温老大接着说道:
    “罗兄不妨再行出手,也许就能求出答案!”
    赵岳枫颔首道:“这话甚是!”当即运功蓄势,横渡待发。
    温老大用粤语急速地吩咐几句,众人散开布下联防之势。
    赵岳枫双掌一旋,云旗中分为二,蓦地欺身进击,左手只是一截旗杆,右手的杯子连着旗面,软硬兼具,而且变成轻细兵器,出手皆是细腻招数。
    他一招之内变化极多,把岭南派的五人攻得连连后退。温老大口中不断地发出暗号,众人灵活奔走,终于接住了他这一招。赵岳枫又接上旗杆,施展威猛招数,一式“云旗蔽天”,只见大旗挑处,卷起洗老五,抛出两丈。若不是其余四人的牵掣,洗老五势必被他抛出六七丈外跌死。
    联防之势仍然未破,赵岳枫陡然跳出圈外,大喝道:“在下想出来啦!”
    温老大发出暗号,五人一齐停手,都瞪大双眼望住赵岳枫。
    于二姐咕哝道:“我还是不信,天下有谁破得我们五人联防之术?”温老大道:“等听完他的话再说,目前纵是不信,也得留神聆听!”
    赵岳枫朗声道:“说穿了也没有什么,那只是两句老话,便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诸位以为如何?”
    于、姜、岑等四人瞪眼发愣,温老大蓦地跳起老高,叫道:“说得是……说得是……但日后岭南派联防之术再出现于江湖之时,就不是如此情状了!”
    岑老四忍不住道:“大哥,小弟还是不懂!”
    温老大道:“他意思是说我们联防之术虽然极尽神妙,但变化之际,全靠我发号施令从中指挥,是以若是抱定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宗旨,全力攻我,设法迫得我不能发出暗号,这联防之势岂非可破?”
    那四人这才恍然点头,转瞬间姜三姐大声道:“此法说了等于不说!”
    温老大讶道:“三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三姐道:“我们联防之术,就是胜在防御坚强,人人互相呼应,谁也伤亡不了!他若是能对付了大哥你,那时联防之势已经瓦解,根本谈不上擒贼擒王,射人射马的话!”
    岑老四接口道:“是啊,对方随便攻破我们其中一环,我们联防威力就大见减弱,何须限定先攻大哥这一环?”
    于二姐道:“大哥是玉环之中最强的一环,若是他对付得了,何不省点气力先对付其余的人?”
    温老大沉吟道:“你说得有理,但我总感到不对,好像还有破绽!”
    赵岳枫也是目瞪口呆,一时无法驳回他们的理由。
    忽然一阵尖锐的冷笑声,传人众人耳中,于二姐喝道:“文开华,你笑什么?”
    众人目光都向江面上的竹屋望去,只见文开华站在门边,一手扶住门框,远远望去,似是弱不禁风,别具一种娇美之态。
    她应道:“我自然有道理,但你们这等态度,我便不说!”她耸身一跃。凌空而起,衣袂飘拂,轻盈地落在岸上。
    她这一举动分明是改变了早先寻死之念,赵岳枫心中反而感到沉重。要知他本来不是善变之人,既已决心陪她同赴黄泉,此后心中便无牵无挂,但现在忽又生变,许许多多无法解决之事忽又笼上心头,反而甚是不安。
    文开华何等聪明,眼角一瞥,便已得知赵岳枫心情,当下也不知自家情绪是甜是苦。
    岑老四喝道:“文姑娘到底说不说?”
    文开华道:“说又怎样?不说又怎样?”
    岑老四哑口无言,温老大沉声道:“任凭姑娘吩咐就是!”
    文开华道:“好,我只要讲得出破你们联防之法,你们都须听我的话!”
    于二姐因她与情敌俞慧在一起,犹有余恨,怒道:“这是什么话?你要我们死,我们也去死么?”
    赵岳枫凛然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得闻大道,死又何妨!”
    于二姐呸一声,道:“谁跟你说话!”温老大道:“文姑娘若肯赐告,命我等做何事,感激不尽!”
    文开华沉吟一下,说道:“容易得很,你们五人齐齐整整,一个也不能缺,紧跟着这人,保护他的安全,以一年为限,若是跟不住他,那就每人斫去一只左手……”
    于二姐叫道:“什么?叫我们跟他一年?还得保护他的安全?不行,我这可不要知道本门联防之术的破法……”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那也由得你们,其实你们很划算,若是没有他在一起,只怕你们过不了铁柱宫这一关呢!”
    赵岳枫接声道:“在下决计不再论武动手,若是铁柱宫之人出现,我要不是跑得最快,就是被他们杀死!”
    这话中所含的意见,极是沉痛,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怔。文开华何等聪明,眼珠一转,哦一声道:“你已经见过你的义妹了?她怎么啦,不理你?抑是已经削发出家,皈依三宝?”
    赵岳枫脑海中现出那日碰见单水仙之事,就是不曾交谈,可是其后她在隔壁房间,无疑已听了他和梁珍姐苟合的声响。本来那一夜梁珍姐答允缱绻一宵之后,翌日就各走各路,他才会迁就的,他这刻仿佛听见单水仙凄迷哀怨的声音,在耳边索绕,而她念的是“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这两句,表示说不堪回首,恍如隔世……
    他怅惘无已,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移到文开华美丽面庞上,瞬息之间,又回溯起她从前对自己千般体贴,万种温柔的往事。这一刹那间,他的雄心壮志自是不消说得,连仅余的一点点丈夫气概也烟消云散,只觉心细死灰,难以复燃。
    他的表情变化得极是剧烈,众人无不瞧出他心境变化时所流露的意义。
    于二姐固执地摇头道:“这人太坏了,居然还有别的女子,这等无情负心之辈,我宁死也不肯和他在一块……”
    温老大不发一语,其他的人,自是不敢开口,文开华知道于二姐口口声声痛骂负心无情的男人,其实是骂给温老大听,她这时也没有心情理会人家之事,深深注视赵岳枫一眼,心中暗道:“别了,赵郎,现在我虽知你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答应娶那梁珍姐为妻,可是,这事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我们从此各奔前程,飘泊天涯,几时能像浮萍相聚,已不可知了!”
    她大感凄楚酸辛,两行清泪沿颊流下,默默地转身沿江岸走去,心中一片虚空,自家也不知到何处去?
    赵岳枫哪里敢挽留她或者问她去何处?再者他万念俱灰之下,也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只在心中暗暗向她道别,祝她此去一帆风顺,忘掉以往的一切,重新开始。他暗暗祝福之际,自也感到阵阵凄凉落寞,虎目中隐隐泛现出泪光,痴痴地遥望住她的背影。
    他们这一番动作都在静默无声中完成,但益见两情之真,温老大等五人,瞧在眼内,也不禁为之感动,谁都不敢出声,扰乱了他们。
    过了许久,温老大向江边走去,于二姐伸手拉他,但手只伸出一半,便忽然停住。
    温老大走到江边,从怀中取出一副面具,戴在面上,同时举手摸摸头发,登时变成一个满头银发,面目死板之人。
    洗老五奔了过去,问道:“大哥,你干什么?”
    温老大缓缓道:“我要埋葬好俞姑娘的遗体!”他说话一旦放慢,便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岑老四也跑过来,道:“大哥为何作此装扮?”
    温老大道:“我答应过她,此生再也不跟她见面,所以我得戴上面具,好教她认不得我!”
    岑、洗二人不觉怔,心想俞慧人都死了,那还要讲究这句诺言?
    姜三姐听了,却感动得掉下眼泪,向于二姐道:“我从前很恨大哥,但过了这许多年,已经逐渐淡下来,如今反而同情起他了!”
    于二姐面孔一板,道:“哼,还同情他?”
    姜三姐道:“唉,一个人能够爱得这么深,谁也不能再恨他,对不对?你瞧,大哥的口气中没有一点当她已死的意思!唉,她永远都会活在他心中于二姐突然迸出眼泪,泣声道:“三妹,我呢?我的青春到何处去了?”
    姜三姐一愣,随即抱住她放声大哭,自然她也哭自己已消逝了大半的青春年华,而这原因,亦是因为她多年前,已暗暗爱恋上这位大师兄,此后觉得没有一个男人及得上他,以致芳华虚度,红颜凋谢……
    两个女的相拥而哭,一样伤心,一般情怀。那厢的岑老四突然揪住温老大,狠声道:
    “大哥,小弟要问你一句,她后来还恨你么?”
    温老大呐呐道:“这个……这个……”岑老四接着道:“她若是不恨你,就对不起那个被你杀死的情人,若是还恨你,她便是冷酷无情之人。”
    温老大咕咚一声跌坐地上,连连喘气,似是被这个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
    岑老四大声道:“大哥,你可有想到二姊?我记得她当年长得很漂亮,但是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啦!”
    温老大举起拳头,狠狠地敲打脑袋,瞧来,他痛苦已极,几乎要发狂了。
    洗老五望住这个令他又崇拜,而又厌恨的大师兄,但觉满腔悲悯同情,他已经想过若是把自己换作是他,恐怕也是无计可施,只好任得命运拔弄。
    他想了一想,道:“四哥的活虽是有理,但正因此故,那位俞姑娘才会病死江上小屋之中,她若不是感到两难的话,以她的一身武功,岂有如此短命之理?”
    温老大泪流满面,可是那面具上毫无表情,反而使人觉得他悲痛极深。
    洗老五过去拉他起身,道:“俞姑娘的遗体须得尽早安葬,大哥,你去把她搬出来,小弟和四哥去买一口棺材回来。”
    过了两炷香之久,岑、洗二人果然弄了一口棺木回来,姜三姐已把于二姐拉到远处,江边只剩下一个赵岳枫,呆呆地站着。
    洗老五突然对赵岳枫也生出无限同情之心,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膊,道:“我听房仲说及文姑娘爱的就是赵岳枫大侠,这才晓得正是阁下,怪不得连我大哥也赢不了你。”
    赵岳枫满面迷惘之色,不知他听见这活没有。洗老五劝说了好一会儿,赵岳枫仍然是那副样子。
    岑老四心头冒火,怒道:“老五别说啦,他在武林中博得大仁大义之名。天下之人无不敬仰,我还只道他看得破这个情字,谁知名震天下武林的赵岳枫大侠,也不过是个窝囊废!”
    这几句话只骂得赵岳枫一愣一愣的,面上开始有了表情变化。洗老五接口道:“四哥骂得对,我们日后可别把今日之事告诉别人,免得天下之人都大为失望!”
    他说罢一把拉了岑老四,奔到江边喊叫温老大,好让赵岳枫多想一想。
    江面上的竹屋毫无声息,岑、洗二人叫了几声,不见温老大答话,两人都变了面色,岑老四道:“大哥没要发生事故吧?唉!都是我不好……”
    洗老五与他一齐向竹楼纵去,落在门外,探头向屋内一看,只见屋内竹榻上有个头发花白的瘦弱妇人,僵直仰卧,这妇人虽是头发花白,但面上并无皱纹,面容甚是秀美。
    温老大坐在榻沿上,低头望住榻上的美妇,动也不动。岑老四叫道:“大哥,动手吧!
    我们早点离开此地的好!”温老大在沉思中惊醒,道:“我们到哪儿去呢!唉!我的心已经带不走啦!”岑、洗两人都怔住了,说不出话。
    歇了一会儿,岑老四摊摊手,垂头丧气的道:“完啦,南荒门固然绝了种,咱们岭南派也从此衰落了!还有东海门等等也是,总之三门四派也从今衰微了!”
    洗老五颔首道:“别的门派不去说它,但我们岭南派如果离开了,那就当真衰微没落啦!”
    他突然伸手拉起老大,又道:“大哥,岭南派的不盛或者没落,就看你是不是能够忍住心中悲痛,其实,你以前这样对待俞慧姑娘,已经错了。”
    温老大一直没什么反应,但这时听到洗老五说他对俞慧如此痴心真情,竟是错了,不由得瞪大双眼,喝道:“别胡说!”
    洗老五见他有了反应,心知激将之计已经收效,不禁暗喜。便道:“大哥请息雷霆之怒,试想大哥若是稍稍忍住心中之情,不要苦苦缠住姑娘,她怎会感到左右为难,以致抱恙而死?”
    温老大啊了一声,洗老五连忙又说道:“同样的道理,大哥若是略为忍抑柱心中悲痛凄苦,我们岭南派固然能得渐渐兴盛,使小弟等也都不至于埋骨异乡,丧命在铁柱宫这类仇敌的刀下!”
    这番话果然打动了温老大,忽听门外有人接口道:“好说,好说,铁柱宫从来法网严密,诸位想安然回到岭南,只好等来世才行了。”
    这话声正是房仲口音,跟着岸上有人说道:“这等跳梁小丑,哪里值得房堂主多说……”声音甚是沉重,震人耳膜。
    洗老五大声道:“这一位高人是谁?”
    房仲走入屋内,道:“是敝宫内四堂首座黑煞手赖珞赖堂主!诸位想必闻过他的大名!”他紧接着压低声音,道:“文姑娘呢?”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宛如耳语。
    温老大道:“走啦,往西北方去的!”洗老五接口道:“房堂主若是不想我们抖出此事,便须从中设法,让我等安然回返岭南!”
    玉轴书生房仲眉头一皱,道:“这个恕我无法帮忙!”洗老五嘿嘿冷笑两声,叫道:
    “这话可是当真?”房仲那么老江湖的人,此时也不仅变颜变色。
    温老大低低喝道:“不准胡闹!”洗老五道:“噫!这就奇了,大哥你若不出手,小弟们怎能不用点手段?”温老大无奈道:“好,好,待我葬了俞慧再说!”他之所以帮忙房仲,全是出于爱屋及乌之心,由于文开华跟随过俞慧,所以他怜爱上文开华的房仲,也生出了袒护之心。
    房仲朗声道:“那就快点动手,本座代你们向赖兄讲情,稍缓片刻,始行出手便是!”
    说罢退出屋外,轻飘飘地飞回岸上。
    温老大把俞慧遗尸抱起,当先纵上岸去,他手中抱住一人,跃过两丈江面,若无其事,赖珞一瞧便知他功力深湛,登时暗增戒心。
    这赖珞做事,一向沉稳细心,念头一转,向身后排列得齐齐整整的五人招招手,其中之一上前来。赖珞道:“有烦宋粮兄偕同王仲兄搜查附近三十丈之内,瞧瞧文开华在不在?”
    原来房仲也知道关于文开华之事,无法守得住秘密,所以跟赖珞说过,顺势说是文开华出手帮助岭南派之人,是以落败退走。马腾等人自然不敢泄露他爱文开华之事,好在这只是不关重要的细节,是以反倒为他掩饰,落得卖个大大的人情。
    温老大把俞慧放在棺中,两行泪水忍不住直流下来,洗老五一面叫岑老四把于二姐找回来,一面动手钉住棺盖,随即放在原先的上坑之内。
    房仲记得土坑中本来埋得有人,此时不见影踪,大是奇怪,问道:“坑内那个人呢?敢是还未曾死?”
    藏匿在数丈远,一丛杂树底下的另一个土坑内的赵岳枫,大为紧张,心想但愿他们别透露我的姓名,免得武阳公有所防范,那时连最后一点点机会也消失了。原来他被岑、洗二人一顿讥骂之后,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自从跟武阳公决斗过之后,名传遐迩,四海震动,打那时起,他已经没有个人,此身只属于武林公有。
    正因此故,连僻处岭南的岑老四,洗老五,都说出他对不起天下人的话。这时他记起初入师门之时,曾经信誓旦旦,决意终此一生,为天下打抱不平,除奸去恶,除暴安良,现下若只为了儿女私情一死,九泉之下,岂有面目去见师父?
    他才兴起献身天下之志。便听到一阵蹄声,赶快找到这个土坑藏起身形,如果不是恰好心情大变,那是决计不会躲避的了。
    且说温、洗二人听了房仲问话,温老大这时自家还来不及悲恸掉泪,哪有心情理会?洗老五心念连动,他晓得若是讲出赵岳枫两字,这一帮人定必集中全力找他,那时他们兄弟数人,便可扬长回返岭南,但他担心的是赵岳枫如果不想活命,任得铁柱宫之人打杀或是擒拿回去,岂不是使天下之人大所失望?
    这洗老五为人阴险自私,事实上并不担心天下人失望不失望的问题,却是考虑到赵岳枫万一因此遭难,天下武林得知是他透露消息,只怕纵是逃到苗峒之内也难逃这些人的报仇毒手。
    他终于不敢说出真相,道:“那厮死不死谁也不知,我们把他丢落江中啦!”
    房仲面露喜色,道:“原来已经随波逐浪漂流而去,妙得很!妙得很!”
    这话只有洗老五省得,当下道:“茫茫大海无所不容,区区一点情愁爱很,更不在话下。”
    赖珞皱一皱眉头,却不询问。一会儿工夫,岑老四拉了于、姜二人赶到,俞慧棺枢也埋葬在泥土底下。温老大决然起身,抖掉身上的尘土,厉声喝道:“你们想怎样打法,先说个明白!”
    赖珞沉声道:“贵派的联防之术,举世无双,本座不敢小看,这样好了,本座和房堂主两人联手,对付你们五人,尊驾意下如何?”
    温老大傲然道:“行,就这么办,但须得严令别的人不许出手捣乱。我等若是侥幸取胜,想来贵宫主人便将出手?”
    玉轴书生房仲接口笑道:“诸位如果能使本宫老山主出手,贵派名头将可凌驾于三门四派之上。诸位好自为之,动上手之后,死伤勿论,本座保证刚才入土的棺木绝不被本宫侵犯就是!”
    温老大面色一变,转眼望住岑、洗等人,道:“你们记着,刀剑无眼,伤亡无怨这句话!”
    赖珞此时略略推测出他们与房仲之间,定有什么秘密,所以房仲以那口棺木要挟他们,不让他们泄漏。他虽是极想知道,但目下却不便出言探询。于是假装不知,喝道:“诸位放心好了,本宫上下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绝不能动你们的棺木……”
    温老大喝一声好,左手比个手势,那四人立刻散布开,各占方位。只听一声划空尖响,一枚大铁钩破空急袭赖珞,温老大这一发难,于二姐也发出细小鱼钧攻敌。姜三姐的柳叶双刀,岑老四的单刀和洗老五的钢挫,一齐凄动堵截敌人闪避之路。
    赖珞铁掌疾拍,一股劲力迅猛涌出,挡住铁钩。温老大心头一凛,钓竿一颤,改变手法,那枚大铁钩不再盘旋飞驶,单在赖珞身前身后数尺之内迅攻密袭,攻势比刀剑还要锋锐迅快。
    玉轴书生房仲岂敢怠慢,玉轴扬处,疾卷入阵。
    黑煞手赖珞的一双拳头足足可以抵住温老大的铁钩,玉轴书生房仲玉轴则胜过于二姐,迫得她丢掉钓竿,用十只钢指近身攻敌。
    铁柱宫威震天下,稳居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黑道领袖的地位,同时压倒三门四派,这等声威自是不能幸致,赖、房二人身居内堂堂主高位,近年又得武阳公略加指点,武功更是不同凡响。
    这两人联手出斗,威力又加添许多,霎时间已迫得岭南派五人紧密联防,已成有守无攻的局势。
    温老大、于二姐那等自负之人,一旦施展出联防之术,便变得甚是心平气和,毫无火气。
    赖,房二人放手进击,竭尽所能。但见四周草木惬伏,劲气旋卷,战况极是激烈。
    铁柱宫的五名手下,此时已聚首,包围在战圈四面,早先奉命搜查文开华的两人,早就转回来,他们眼见房、赖二人占尽上风,个个意态暇豫,放心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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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萌旧情欲火焚双身
    不知不觉中,房、赖二人已攻了将近百招之多,岭南派五人依旧稳如磐石,无隙可乘。
    赖、房二人内力深厚,气脉悠长,越战越勇,招数发出之际,劲道只有加强而没有丝毫衰退之象。
    铁柱宫的另外五人,每见赖,房有佳作妙招之时,都大声喝彩助威,如此又战了一百招左右,他们一则已厌于再喝彩,二则赖、房二人奇招已尽,没有什么可以喝彩的,于是全场只有拳风、掌力以及兵器劈风之声。
    虽是如此,赖、房二人仍然一派凌厉攻势,局面毫无改变。
    赵岳枫瞧了这老大一阵工夫,已知难分胜败,除非是请得武阳公御驾亲征,否则谁也破不了这联防之术,当下大是放心,提起包袱,悄悄跃出土坑。
    他向西南方奔去,走出数里,斗然问停住脚步,内心情绪甚是紧张。
    在他身后左面的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荆钗布裙,甚是朴素,然而这等村家装束,却掩不住她的灵秀美丽。
    她早就移开目光,不瞧赵岳枫的背影,赵岳枫惶乱地想道:“我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
    想来我过去跟她道别,她决计不会使我难堪……”
    转念又想道:“这可也说不定,她恨极了我娶了梁珍姐那等女人,故此给我一个难看也未可知……”
    这两个想法,来来去去,总难遽下决定,因此呆站了不少时候。
    文开华表面上不瞧他,但心中却没有片刻不是想着有关他的问题,这时大觉奇怪,忖道:“他原本是个磊落光明之人,怎的如今变得如此古怪?他不走也就罢了,却何故不转回身躯?难道还想我去求他?先去跟他说话不成?”
    想到此时,不禁忿然,旋即又消了气,暗想:“我只当是个死人,不加理睬就是,管他做出什么古怪之态?”
    不过她双眼却不由得回到他的背上,这背影对她是如此熟悉亲切,因此忍抑埋藏起来的哀伤,又悄悄泛起心头……赵岳枫陡然转回身子,说道:“在下猜想文姑娘一定会给我一个难看……”
    文开华几乎想笑,无奈满腹辛酸过于浓重,以致无法笑得出来。
    她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找来?”
    赵岳枫叹口气,道:“在下实是难以忘记姑娘往日的恩情,今日此刻大概已成永诀,所以……所以须得向姑娘恭敬辞别!”
    文开华心中一阵酸痛,但故意更加冰冷的道:“简直答非所问,你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赵岳枫抗声道:“决计不是答非所问,正因在下感到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此生万难报答,所以拼着碰一鼻子灰,也要道别辞行。唉!碰个钉子比起别的事算得什么……”
    文开华直向肚中吞咽泪水,极力装出讥讽的笑容,道:“奇哉怪也,赵大侠几时学得这么佳妙的口才?料想苏秦复生也不过如是……”
    她干涩地笑一声,又道:“但你这一套留起来向别人使用吧,我听着只当你神智不清或是梦中吃语而已!”
    赵岳枫瞪大双眼,满面痛苦的表情,他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但觉心中堵塞得万分难过。
    文开华别转头,伸手到头上诈作折技,借机暗暗用衣袖拭去忍不住的泪水。
    然后又回头望他,淡淡道:“我瞧在俞大姊的面上,特地回转来,要把破他们联防之法,告诉他们,我瞧说给你听,也是一样。”
    赵岳枫说道:“他们正在对付房仲,赖珞二人,大概要拼到明日才能结束,我……”文开华迅快接口道:“不用说啦,我晓得你现下决不肯为我做任何事情,算了,我自家去告诉他们!”
    赵岳枫几次想辩白并无此心,都被她拦住,暗想她处处误会,实是无从辩起,于是郁郁地嗟喟一声,转身走开。
    可是他并不曾走远,只是转到树后,隔断了双方的目光,便站住脚,不时从枝叶隙缝中,偷看她的动静。
    文开华自然晓得他在树后,对于他此时的举动,甚感奇怪,想了许久,还推测不出,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不是说要走了么?怎的又不走了?”
    赵岳枫沉吟一会儿,才道:“在下只是暂时不想走!”他显然不是说真话。文开华更为奇怪,忖道:“他从来都坦荡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今日大改常态,真是教人莫测高深……”
    她越是猜不出,就越是好奇,眼珠一转,几个念头掠过心中。但她都一一放弃,只因她深知赵岳枫此人若是决意不说的话,任教如何威迫都不中用。
    她踌躇再三,忍不住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此时两人相隔只有尺许,简直是呼吸相闻,彼此都嗅到熟悉的气味。
    赵岳枫被她的举动震撼得心头狂澜排空,突然间展开双臂,文开华茫茫然投入他怀中,已忘了自家为何走到他面前。
    两人紧紧搂做一块,赵岳枫喃喃道:“我莫非在做梦?唉,自从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竟是多么的需要你!那一段日子,我几乎发狂了……”
    文开华听他说出如此深情的话,更加迷醉。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恨不得与他融化成一体。他们以前夜夜同裳共枕,都不曾像今日如此刺激热辣,两人的体温同时升高,心跳加速。
    赵岳枫已不是以前那个佰懂无知的粗鲁男子,他的手自然而然的落在文开华娇躯上峰峦起伏之处,两个人的情焰欲火,熊熊烈烈地燃烧起来……在最后关头之时,文开华惊醒了,恢复大部分理智,她极力思想赵岳枫的可恨可鄙,因此,她已经能够容容易易就推开赵岳枫。
    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人心便是这般难测。文开华明明控制得住她的感情,也不是没有气力推开赵岳枫,然而,她偏偏没有一点抗拒,心中自嘲自怜地想道:“算啦,反正我已经不会看上别人,此生除了他之外,再不许有第二个人碰触,既是如此,推开他又如何?”
    她遗憾地闭上双眼,渐忘了这件事,而再度迷醉在他的坏中……霎时间云散雨停,巫山梦醒,两人整理好衣裳,仍然相偎相倚地坐在树下。
    文开华一派温婉娇态,无限柔情,把别后之事絮絮告诉赵岳枫,赵岳枫只是聆听,不敢把自家之事说出,原来他晓得文开华眼下虽是无限温柔,可是一旦提起那梁珍姐,她可能拂袖而去,故此不敢触及这话题。
    文开华终于把自家之事讲完,便问道:“你呢?你的经过一定十分奇怪,比方你碰见单水仙啦等等,快说给我听。”
    赵岳枫心想一说起单水仙,势必要提到梁珍姐,心念一转,突然跳起身,道:“不好了,咱们净顾谈话,不知那边动手情形如何。若是岭南派之人落败被杀,不但对不起俞大姊,而天下武林中可以稍稍抗衡铁柱宫的家派又弱了一家。”
    文开华瞿然道:“对,快去瞧瞧!”
    赵岳枫捏住她的手,柔声道:“你目下不宜劳动,待我自己过去瞧瞧,若是情况不妙,我就……”说到此处,不禁沉吟一下。
    文开华暗想他若是说“我就现身出去取他们性命,然后与你远走高飞”的话。那就宽恕他一切过失,也不再把那梁珍姐放在心上。
    赵岳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若是不敌,我就回转来跟你商量!”他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尊重她的意见,须得先问明了她,才敢露面动手。然后,带着她远走天涯。文开华却一阵失望,垂低眼光,轻轻道:“你先去瞧瞧吧!”心想等你回来,只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赵岳枫匆匆动身,片刻工夫已迫近战场,只见岭南派的五人神情战况一如当初,守御得严密无比。
    房仲、赖珞二人虽是击不破封方五人联防之势,但仍然保持攻势,他们两人内力深厚,气脉悠长,目下自然还不到露出疲态的时候。
    赵岳枫瞧了一阵,拟定如何暗助岭南派诸人的策略,这才悄悄奔回去。
    他一瞧树下已音无人迹,那颗心便剧烈的大跳特跳,面色也变了,想道:“我真是愚不可及,竟没有防范到她会趁机悄然远飘……唉!换作我是她,也只好走啦!她凭什么还留在这儿等我?没有任何名份,难道一辈子当我的情妇不成?”
    这时候他心中的悲枪却不是言事所能形容,呆呆地望住早先缱绻缠绵的地方,但觉温馨旖旎之感犹在心头,可是风去巢空,只剩下无限孤独凄寂。
    文开华此时已走出十余丈以外,忽然想起岭南派诸人的安危实是不能坐视,于是又折转回去。
    赵岳枫见她出现,不胜雀跃,却不敢说出疑心她已经悄然而去的话,文开华心想他竟不觉得焦虑担心我的失踪,可见得我在他心中,有无皆可……这么一想,心中不觉冷了一截。
    两人这番相聚,情趣又与不久之前略觉不同。文开华热情冷淡了许多之后,反而竭力忍耐住自己不去计较他种种不是。
    他们吃着粗糙的干粮充饥,谈些不着边际之事,这其中赵岳枫提及昆仑派的向慎行,大名府的任家兄弟和查刚等人人江湖之事,并且说武宫主似是爱上了向慎行。后来又提到任野老搭救他们的经过。
    文开华也告诉他说,她与任家兄弟乃是姑表关系,而她的母亲就是任野老的女儿,因与任家相隔得远,所以她从未与任家之人见过面。而她之所混人铁柱宫后,便是由于她母亲临终之时,对于离家多年的老父任野老,孤身独闯铁柱宫后的生死下落全然不明,深表遗憾。
    文开华掸精竭智地想了许久,才私用她家传独门所能使人假死之药,在江湖上先闯出狠毒声名,接着投身铁柱宫中……她得知外祖父安然无恙,又知道表弟已离家到江湖闯荡,心中既欢喜,又辛酸。但她却不把心中情绪告诉赵岳枫,只装淡然的神情。
    赵岳枫一直留意那边战况变化,到了晚上,远远但见火光冲霄,便要与文开华过去瞧看,文开华道:“其实用不着空跑,这阵火光正是挑灯夜战的征象,可见得岭南派未曾败阵,不过,咱们走一走也好。”
    他们到得战圈附近,只见情况一如开始交手时一般,正在应战之人自然无法分心查看四周,铁柱宫散守四周的五人一则功力稍弱,听不到声响。二则因那文开华久久不曾露面,料想早已远离,都放心大意。
    是以赵、文二人迫到近处,他们毫无所觉,赵、文二人瞧了一阵,退开十多丈,文开华低声道:“岭南派联防之术果是武林无上绝艺,妙在以守作攻,以柔制刚。总教对方以为稳操胜券,不休不止地拼力进攻,终于精疲力竭,反而被对方所败。”
    赵岳枫道:“他们这个联防之术若是抵御得住武阳公,那就妙不可言。武阳公只要得知世上还有这等足以与他抗衡的武功,定要潜心推研破解之法,那时节无暇他顾,天下理可暂得承平之日。”
    文开华道:“他们碰上武阳公的话,势必要由温老大发号施令,其时非败不可!”赵岳枫明知她特意惜此机会把破阵之法传他,让他转告温老人。可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破阵之法,于是问道:“我愚笨得很,实在想不出破阵之法。”
    文开华道:“破阵之法再简单也没有了,温老大发出号令之时,功力深厚如武阳公的人,自可发出啸声,扰乱号令之声,再不然就找个擅长口技之人,学他几句号令,胡乱叫喊,他们偶出差错,全阵立溃!”
    赵岳枫恍然大悟,说道:“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一味从制服发令者这一点推想,终不得其法。”
    两人又瞧了一阵,便走开打坐调息,到了黎明时分,文开华道:“差不多啦,房仲和赖珞二人虽是武功高强,但这一天一夜全力进击之下,真力耗损极多,岭南派诸人反击之时若是一举功成,还不怎样,否则铁柱宫余下五人定要出手助阵,其时联防之势虽妙,也架不住他们人多……”
    赵岳枫道:“我已经想好,如果有这等情形出现,我只好不顾一切……”
    丈开华眼睛不由睁大,道:“你怎么办?”
    赵岳枫道:“我便折树枝当暗器,暗袭铁柱宫之人。”
    文开华心中一阵失望,道:“哦!原来如此,你还是依照我的计策为佳。”
    过了不久,房赖二人自知气力不继,虽然不大舍得就此罢手,也不得不稍作休息。两人递个暗号,分别退却。
    谁知对方联防之术极是奇妙,这刻像是一面蛛网般缠住他们,看上去似是没有什么力量,其实着着圈毒诡奇,迫得赖、房二人不敢强闯出阵。
    四周观战之人仍然觉得房、赖二人生攻,占尽优势,其实赖、房二人有苦说不出,都在竭力支持而已。
    若是如此继续下去,赖、房二人直到快要累死,圈外的人才能发觉,岑老四是浮躁贪功,突然间出手攻去,单刀划处,险些所中赖珞,幸得房仲玉轴一架,才逃过此劫。但房仲手中玉轴也几乎脱手坠地。
    马腾等人见此情况,都相顾失色,齐齐暴喝出声,掣出兵器,便向圈中扑去。
    温老大当机立断,口中发出一声暗号,阵势立变,准备迎敌这五名铁柱宫手下。
    赖珞、房仲二人各各振起精神,乘机再度抢攻,霎时间形势大变,原本已力竭精疲而快要败阵的房,赖二人反而连伤姜三姐和岑老四两人,虽然伤得不重,却也足以使他们联防之势大见呆滞。
    马腾等人及时煞住前扑之势,大声喝彩助威。数丈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却是个娇脆的女子口音。马腾等人齐齐警觉,向那边望去,只见树后隐隐露出一截衣角,马腾打个手势,五人便一同向树后扑去。
    树后人影一闪,已躲到两丈外的树后,马腾他们料想此人定是文开华,格于严令,既不敢不追去,又不敢分散,免得被她逐个击破,一一杀死。
    眨眼间已追出老远,温老大头脑密,极是机警,此时一瞧马腾等五人远去,不闻争杀之声,便知冷笑之人有意引开他们,当即又发出号令,再恢复早先的打法。
    其实岭南派五人也未尝不疲乏,只是比起房、赖二人要好得多而已。因此若是马腾等五个生力军参战,岭南派五人万万支持不住。
    马腾等五人跟踪追出三十余丈,突然间听到后面也传来一声冷笑。五人都为之一凛,心想原来还有敌人潜伺。当即分出宋粮、王仲二人向冷笑声发出处扑去。
    马腾等三人仍然向杉角时隐瞬现的人影追去,转眼间又追出十多丈。这边厢王、宋二人循声扑入树丛后面,游目四顾,宋粮首先发现左方丈许外一株树后露出一截银光灿烂的棍棒。
    他向王仲使个眼色,又指了指那株枯树,然后说道:“王兄咱们分头搜索,你往北走,兄弟向西……”话声中王仲已压刀蹑足迫近那株古树,陡然间掠到树后,正要大喝敌人勿逃,陡地咽住这一声大喝,讶然停住身形。
    宋粮已知不妥,跟踪跃去,目光到处,但见一面铁旗矗插地上,旗身微斜,是以露出一截旗杆。
    这面旗作三角形,虽是只有金银两种色泽,但仍然可以瞧出旗面上云气迷蒙舒卷,既空灵而又壮观。
    宋、王二人相对望了一眼,都不晓得这面云旗的来历,更不懂敌人何以把旗插在此处,宋粮心念一转,冷笑上前,突然间挥剑向旗上劈去。剑刃触着旗面,只一紧,无法再劈落去。原来那旗面看上去似是丝帛所制,其实不畏刀剑,反而卷住他手中之剑。王仲伸手抓住旗角,用刀锋锯割,那旗纹丝无损。
    两人暗加警惕,一边快查看四周,忽闻头顶上风声飒然一响,接着一道人影落在旗边,一手拔走云旗。宋、王二人一瞧,认得正是铁柱宫第一号强仇大敌赵岳枫现身,登时魂飞魄散,骇得面目变色。
    赵岳枫面罩严霜,招手道:“来!来!两位若是抵御得住区区这一路云旗招数,便放你们逃生!”
    宋、王二人勉强按捺住心中惊惧,暗暗盘算道:“他这支云旗长达丈余,目下拔脚逃走的话,不易躲得过他云旗一击,倒不如趁双方距离得近,抢先扑攻,他的长兵器便无法施展威力……”
    两人皆是同心思,蓦然刀剑齐舞,向赵岳枫攻去。赵岳枫喝一声来得好,手中云旗蓦地一分为二,变成短兵器,云旗迎风一卷,猎猎有声,宋。王二人急急变招换式之时,已来不及,手中刀剑都被云旗卷去。两人骇得亡魂皆冒,回身欲逃,赵岳枫另一截旗杆迅快点去,一招两式,半截旗杆化作两道精光同时向两人点去。
    宋粮、王仲个个哎了半声,便摔跌地上,赵岳枫一招之间连诛二敌,但觉许久以来的积郁闷气,如今才发泄出来,畅快之下,不禁仰天长啸。
    这一阵啸声远远传出去,宛若龙吟,清越入云,附近所有的人无不听见。
    首先是马腾等人停止追赶,三人一同回头查看。此外房、赖二人闻声都为之大大震凛,趁温老大他们也惊疑分神之际,合力退出圈外。
    房、赖二人一听啸声,便知此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因此须得先查明此人是谁,若是本宫对头,便得从速遁走,以免精疲力尽之际,难当此敌出手一击。他们略感安慰的是温老大数人也露出惊疑之色,因此初步可以断定,此敌非是与岭南派诸人同路之人。
    啸声忽然戛然中断,接着马腾的声音从三十余丈远处遥遥传来,道:“宋、王二兄已遭敌人毒手啦!”
    黑煞手赖珞提气喝道:“即速退回!”房仲发觉他中气不足,显然耗力过多,一时难以恢复。心中大谅,勉力从丹田中迫出清朗嚎亮的声音,道:“听他们这么说,可知敌人业已远去,赖兄何不同往查看,瞧瞧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加害本宫弟兄?”这一阵话声直震得温老大等五人耳鼓生疼,因此他们都骇一跳,暗想这房仲功力好生深厚,指顾之间已恢复了气力,当下打消了乘机再度围攻之念。
    赖珞何等老练,闻言立即会意,颔首道:“好,反正也不怕岭南派诸位逃得出咱们掌心,先去瞧瞧也好。”
    两人一同向马腾话声传来之处奔去,温老大等人果然没有出手拦阻。他们奔出七八丈远,便听到两声惨叫先后传来,接着马腾大叫道:“哎!你是赵岳枫……”
    房、赖二人听个真切,他们原已打算脱出领南派数人视线之线,便即散开退却,觅地调养气力。这时一听赵岳枫二字,都骇得面色大变,齐齐横蹿奔避,霎时间已逃奔出许里路。
    他们疲惫之余,脚下仍然甚是迅快,尤其是经验丰富,奔避之际,身形掩饰得极是巧妙。
    两人在一片密林内停下,各自喘息一阵,低声商议,赖珞道:“赵岳枫居然未死,当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房仲声音压到最低,道:“咱们须得从速设法逃得远远,赵岳枫既然现身,决计不怀好意,只看马腾等五人尽皆被杀便可知道。”
    赖珞沉吟道:“咱们眼下筋疲力竭,实是难以远逃。”房仲轻轻一叹,道:“怪不得文开华那等情状,敢情她早就晓得赵岳枫未死……”
    他惊惧灰心之中,又禁不住泛起一丝喜说,只因文开华明知赵岳枫未死,尚且对他颇有情意,可见得自己在她芳心之中实是占得有一席位。
    黑煞手赖珞突然间生出毒念,细细忖想一番,觉得此计实是唯一逃命之法,于是不动声色,低声道:“咱们且隐在此林之内调息一会儿,能恢复多少便是多少,若是被赵岳枫寻到,咱们好歹联手与他一拼!”
    房仲道:“赖兄此言极是。”当下一齐隐身树丛之内,两人各以后背相抵,结彻跌坐,调元运气。
    那边赵岳枫云旗两展,就把马腾等三人击毙,但觉胸中郁闷全消。文开华走过来,道:
    “痛快,这五人在宫内地位身份仅次于外七堂堂主,都是残酷嗜杀无恶不作之徒……”赵岳枫道:“我回头再埋葬他们尸体,现下要去收拾房仲、赖珞两人。”
    文开华心中一紧,脑海中泛起房仲潇洒俊逸的面貌身影,没有答腔。
    赵岳枫又道:“并非是我心黑手辣,而是马腾临死之时喝出我的名字,已被赖、房二人听去,若不取他们性命,不久此事就将传遍江湖。”
    文开华微恼道:“你要杀就杀,何须向我絮话?”
    赵岳枫一手把她纤腰搂住,讶道:“你怎么啦?好像不大快活!”
    文开华被他强健有力的臂膀一夹,登时全身皆软,偎倚在他身上。
    赵岳枫又道:“其实我也不用出手,只须找到房、赖他们,交给温老大五人对付就行啦!”
    文开华但觉他话中有刺,突然挣出他的手臂外,道:“这就奇了,你爱怎样对付他们就怎样对付,何须向我唠叨不休?”
    赵岳枫见她态度忽变,一时摸不着头脑,怔了一会儿,道:“你到底气恼什么?”文开华冷冷道:“随便你怎么想,哼!你以为我在乎房仲被你杀死么?”
    赵岳枫这时才恍然大悟,道:“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文开华皱起双眉,道:“你别以为占有了我的身子,就可以话中带刺,哼!我的心不一定全给了你……”
    赵岳枫见她气恼难消,心知目下越描越黑,最好等她气消以后再解释。于是装出听到异声之状,侧耳倾听,接着轻轻道:“我们一同去瞧瞧可好?”
    文开华香肩一耸,道:“你不要管我!”赵岳枫心想她一向极是温柔,怎的变成如此奇怪?莫非凡是女子献出身子之后,性情便会转变。此念一生。不知不觉泛起厌恶之感。须知他吃足了梁珍姐的苦头,心中已有成见。当下迅快奔去,耳中听到文开华衣襟拂风之声随后追来,他只装出煞有介事一般,一直向前面搜去。
    顷刻间已奔出里许之遥,只见前面是片密密的树林,在朝阳之下显得甚是宁谧。
    他正在顾盼之际,忽见温老大等五人赶到,文开华观察过四下形势,早就判断出房、赖二人定是匿隐林中无疑。她智计过人,原是不必故意用心寻思,计谋也会浮上心头。这时一见到岭南派五人,便有了计较。
    她一飘身落在温老大等人及赵岳枫之间,比比手势,双方见了都明白她的意思,便都不发一言。
    她招一招手,温老大奔到她身边。文开华低低说了一番话,然后走到赵岳枫身边,低声道:“你如此这般,便可找到他们。”
    赵岳枫面色奇异地变了一下,文开华道:“我晓得你心中想问我为何要帮你找出他们的下落,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目下不能告诉你。”
    她冉冉走开,赵岳枫只好疑惑地依计行事。
    这时赖、房二人已经恢复不少气力,尤其是赖珞一则功力较为深厚,二则房仲早先勉力从丹田中逼出话声,比他更为亏耗真元,恢复得也慢些。
    他们正在静坐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步声传来,各自心头一震,提聚功力准备应付。这阵步声有轻有重,显出这几个人功力高下不同,当下己猜出必是岭南派五人。
    他们忽然停住脚步,接着有人低声说道:“你们怎么啦?脚下都弄出声音?”这话声正是温老大的口音。
    岑老四应道:“我累死啦,伤处也痛得吃不消!”
    姜三姐也道:“我也支持不住啦,休息一阵,否则此时若是碰到敌人,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如何使得?”
    岑、姜二人话声中透出极是衰疲无力,房、赖二人不约而同地用手肘碰碰对方背脊。温老大沉吟一下,道:“要知道你们功力远远及不上敌人,如果不趁机找到他们再擒下去,再过一时三刻,他们可以完全恢复功力,而我们却仍然疲乏难支,那时若是碰上他们,可就非死不可了!”
    洗老五道:“话虽如此,但现在我们早已支持不住啦,唉!咱们若不是得罪了赵岳枫,他便不会拂袖而去。只要他在此地,房仲、赖珞二人何足道哉!”
    岑老四怒道:“老五你怎的说出这等长他人志气的话?”温老大说道:“老五这话也是实情,那房、赖二人若是得知赵岳枫已走,必定放心大胆地现身出来。”
    他话声一顿,沉吟片刻,才道:“目下闲话少说,三妹四弟五弟留在此地调元运气,好好休息一阵。我跟你们二姐一同搜索敌人下落,若是不在此林之内,定必远逃无疑,我们还须设法查出他们去向,你们三人不可离开,耐心等候我们回来。”
    姜三姐呻吟一声,说道:“大哥二姐放心去吧,哼!日后若是碰上房仲,我非多剁他几刀不可,他刚才的一轴好生凶狠!”
    温老大安慰她几句,然后与于二姐一同去了。赖二人极是老练沉稳,此时仍然不声不响,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才互相碰顶一下,一齐起身。
    他们小心地潜行过去,先窥看那三人动静,只见他们跌坐在一块两丈方圆的空地上,个个都露出疲惫不堪的样子。尤其是受过伤的姜三姐和岑老四为甚。
    房仲首先哈哈一笑,纵了出去,道:“姜姑娘有意剁我几刀,故此特地出来受死。”黑煞手赖珞一扑出来,便即出手向岑老四劈去。他的掌力极是凌厉狠毒,卷起一片狂风怒飙,威势骇人。
    岑老四迅即滚开,甚是狼狈。洗老五跟着跃退,竟不敢上前出手。
    黑煞手赖珞心头一震,迅快回眸四顾,果然一道人影从浓密树叶中飘落,手握一面大旗,英风飒飒,气概武威。
    紧接着温老大、于二姐也现身出来,他们岭南五人迅即集合在一起,挡住另一条去路。
    赖珞冷冷道:“他们不战而退,本座便知另有情由,果然有强援在后,无怪胆敢在此歇息。”
    玉轴书生房仲难过地摇摇头,道:“赖兄,咱们明知他们可能是放饵诱敌之计,偏生坠入谷中,好不气恼!”
    赖珞道:“房兄不必难堪,想当日武宫主耗尽心智,仍然测不准赵岳枫去向行踪,可知此人实是智勇双全之士,咱们纵是死在他手底,也不算遗憾。”
    赵岳枫朗声道:“赖兄好悦了,在下今日重踏江湖,还不想令天下武林同道得知此事,所以一步也放松不得,两位动手之际,须得尽出全力,以免后悔,在下言尽于此,两位请动手!”
    话声一落,便即横旗作势。岭南五人连忙退得远些,免得妨碍他施展。
    房、赖二人从未见过这等兵器,这时看他横旗作势,威力已笼罩住这片空地,若是分头逃走,总有一个得毁在此旗之下,因此谁也不肯作逃走的打算。
    赖珞喝道:“好!房兄咱们一齐上!”房仲握紧土轴,突然厉声道:“赵岳枫你可曾见过文姑娘?”
    赵岳枫犹疑一下,忽然有人应道:“实不相瞒,我和他一向都在一起,只有最近分开!”声音娇跪悦耳,正是文开华的口音。
    房仲仰天长笑道:“好!好!这样说来,房某在你芳心之中也还占有些微地位。”黑煞手赖珞浓眉一皱,已想好脱身之计。只听文开华又道:“现下我暂且回避……”赖珞大喝道:“文姑娘且慢……”
    文开华道:“赖兄有何见教?”赖珞道:“兄弟有句要紧的话,关系到姑娘终身祸福,有意奉告!”文开华讶然从林中出现,只见她虽是村女装束,荆钗布裙,不施脂粉,但自有一种醉人的冷艳之态。
    这时连索来深沉之极的黑煞手赖珞,也不觉呆了一呆,道:“兄弟第一次见到文姑娘恢复女儿装束,竟不知如此美丽,不在武宫主之下。”
    文开华淡淡一笑,道:“赖兄过奖啦,我不过是庸脂俗粉,怎敢与武宫主相比,更别说贵宫现在的那位宫主了。”
    这几句话乃是说给赵岳枫听的,赵岳枫专心窥伺大敌,所以不理会她这话。
    房仲痴痴地望住她,心中好不颓丧失望。假使昔年便瞧出了她的伪装,目下便已是他的妻子了,何须失望痛苦!
    黑煞手赖珞又道:“但在兄弟讲出这句要紧的话之前,须得先与赵大侠请教数招……”
    文开华一听便知他是借以试探赵岳枫武功,而可以不被赵岳枫杀死。不过他一定有要紧的话可说,却又是毫无疑问,只是一任她如何猜测,都想不出赖珞有什么话说。
    她点点头,道:“赖兄即管动手,但若是在数招之内被赵岳枫杀死,却与我无关。”赖珞微笑道:“他未必就有这等本事,即使真有这等本领,谅也不敢就下毒手,赵大侠,兄弟讲得对不对?”
    赵岳枫一向光明磊落,毫不迟疑地点头道:“不错,为了让赖兄说出有关文姑娘一生祸福之言,在下决计不会施展杀手。”
    赖珞向房仲点点头,道:“房兄,咱们上啊!”
    房仲内心极是仇视赵岳枫,恨不得一轴扫死他,焉会推辞,当下与赖珞并肩迫近赵岳枫。
    赵岳枫持旗作势,喝道:“两位请!”却没有丝毫骄傲浮躁之态。
    房、赖二人各自运聚全身功力,突然出手,一左一右,动作迅快如电。这两人皆是当今武林高手,联手之威极是强猛,只瞧得岭南派诸人都暗暗心惊,想不到师门联防之术如此精妙,居然能抵挡得住他们凌厉的攻势。
    赵岳枫云旗圈扫出去,这一招似慢实快,似守实攻,云旗拂风猎猎作响,也是威风凛凛,并举世无双。
    房、赖二人的攻势完全被他封住,他们久经大敌,眼见对方大旗威强无比。若是以硬碰硬,自必吃亏,登时不约而同地改用小巧手法,闪转腾挪,乘隙进击。
    只见赵岳枫纵横旗影中,裹住两条兔起鸽落的人影,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之多。赵岳枫大喝一声,手中云旗突然化为两截,也施展出小巧手法对付他们。
    要知道赵岳枫目下功力虽是不及当日上阴风崖力斗武阳公之时,可是比起房、赖二人又强胜得多。这时手中云旗化作短兵器,先抵消了两人以巧制拙之长。接着仗着强劲功力,迫得对方招数往往递不出手。再加上他博通三门四派的剑法绝艺,招数之中诡奥无伦。只斗了六七招,房、赖二人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瞧得岭南派五人既惊且佩,不住地呐喊喝彩替他助威。
    赖珞奋力挣退数尺,喝道:“且慢……”赵岳枫旗影已经掷到,闻声呼地掣了回去,但旗边的垂穗仍然拂中赖珞面颊,登时割破几条口子,鲜血直冒。
    赵岳枫跃退数步,接上旗杆,说道:“赖兄有话请说。”
    文开华终是感激,轻轻道:“谢谢你啦!”房仲瞪他一眼,忖道:“此人果是豪侠胸襟,又长得英俊挺拔,无怪女孩子们都倾心悦慕……”
    赖珞走到房仲身边,斗然间伸手扣住他腕脉,另一只手按在他背后腰间的命门穴上,劲力欲发未发。
    房仲面色一变,却已说不出话。文开华冷冷道:“赖兄此举未免过于卑鄙无耻……”黑煞手赖瑶仰天笑道:“虽是有点近乎卑鄙,但形势迫得兄弟不得不如此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笑声一歇,接着又冷冷道:“闲话休提,且说正事,房兄有文姑娘爱护荫庇,今日决计不会死在赵岳枫旗下,兄弟因黄泉路上乏伴同行,所以把房兄拉去,文姑娘意下如何?”
    赵岳枫莫名其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开华自然了然于胸,晓得赖珞利用自己对房仲感觉还不错的这一点,迫她选择以下两途之一,这两意途一是劝说赵岳枫不要出手,放过了他们。一是任得房仲与他同归于尽。
    倘若赖珞不是瞧出文开华对房仲也甚为关心的话,他自然不会以同归于尽的手法,威胁文开华为他们讲情。再说黑煞手赖珞为人何等心黑手辣,当真是一点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明知自己若是首先死在赵岳枫手中,剩下了房仲一人,文开华一定劝赵岳枫饶他一命。那时节变成只有房仲一人生还铁柱宫,这个亏他决不肯吃。
    黑煞手赖珞阴沉地道:“你若不明白,不妨问一问文姑娘。”
    赵岳枫茫然转眼望住文开华,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开华沉吟半晌,道:“我先问你一句话,那就是倘若我向你求情,饶了这两人性命,你肯不肯答应?”
    温老大厉声道:“那怎么行?赵大侠毋须犹疑,迅速出手除去这两名敌人。”
    于二姐接口道:“不错,纵虎归山,后悔莫及,今日决不可存有侧隐之心,也不要顾什么情面。”
    洗老五冷冷道:“自古以来要立大功建大业之人,务须手段狠辣,毫不迟疑才是,古语说:当断不断,自食其乱。赵大侠为了整个局势打算,切切不可答应文姑娘的要求!”赵岳枫被岭南派诸人一说,冲到口边要答应她的话重又咽回腹中,为难地瞧着文开华。
    文开华面上泛起一丝苦笑,道:“算啦!你不用解释了。”
    黑煞手赖珞心中大吃一惊,额头上又不禁流下冷汗。
    文开华忖思了一下,向黑煞手赖珞瞪眼喝道:“你还不放开他?”
    赖珞怔了一怔,旋即会意,仰在大笑道:“妙极了,若是咱们合力还敌不过赵岳枫,那就死而无怨啦广话声中已放开手。
    房仲略一运气,便即恢复原状。斜腺着赖珞冷冷道:“赖兄手段好生毒辣,教兄弟大感寒心!”
    黑煞手赖珞道:“若是房兄不满,可待咱们都活着离开此地,始行计较不迟!”
    他终是老奸巨滑之徒,轻轻一句就使房仲平息内衅之心,转而同御外悔。房仲低低哼一声,心想这话也有道理,若是一同死在赵岳枫云旗之下,任凭是天大恩怨也自烟消云散,须得保住一命之后才有暇计较这段过节。
    文开华跃到他们身边,钱挎已经掣在手中,大声道:“赵岳枫,我跟房兄赖兄联手斗一斗你的云旗。你是一心一意要建立千秋大业之人,想来不会把这等事放在心上。”
    赵岳枫不觉呆了,道:“你……你怎么啦?”
    文开华容色冷冷,再不说话,要知往昔赵岳枫为了勤练云旗十八展,虽是与她同裳共枕了许久,都不曾稍稍理会她。故此文开华一听到岭南诸人以大功大业的话劝他。而他表示接受之时,她便触起这一段旧恨,暗想他每逢为了建立功业,便可以置我于不顾,倒不如现在就跟他斗翻,以后永远不再理睬他……赵岳枫喃喃道:“千秋大业……唉!千秋大业……”
    言下果有难以顾及私情之意。此时,所有的人都不做声,单等赵岳枫在私情与功业之间作一抉择。
    须知目下的局势在赵岳枫而言,乃是决计不可泄漏出未死的秘密,才能保持主明客暗的优势。不然的话,武阳公得知他尚未死去之事,无疑会用全力查出他的行踪,然后找他决战。以赵岳枫目前功力未复之前,绝难抵挡得住武阳公的十般兵器。
    赵岳枫与武阳公之间全是为了拯救武林,才形成这等誓不两立之势,换句话说,赵岳枫是为了天下武林才跟武阳公过不去,因此他在公私之间,殊难速作决定。
    过了一阵,文开华叫道:“赵岳枫,你敢是怕我们三人联手之势么?哼!哼!你若是连我们三人也赢不了,自然更不是武阳公敌手,有什么千秋大业的话趁早少悦!”
    黑煞手赖珞微感奇怪,忖道:“她为何要拿言语激赵岳枫出手?莫非她爱房仲更甚于赵岳枫,所以决意与赵岳枫反脸?不对,不对,她若是极爱房仲的话,自该放软态度设法使赵岳枫放走我们……”
    想到此处,陡然间大为惊凛,继续想道:“哎!不好了!原来她极爱赵岳枫,所以激他出手杀死我们三人,方可成全他一生功业……”
    他想出了这个道理,顿时汗流狭背。只听赵岳枫沉声道:“你这话说得极是,我如果赢不了你们三人联手之力,岂能跟武阳公作生死荣辱之斗!”
    他这两句话说得意气消沉,黑煞手赖珞暗暗松一口气,岭南派诸人却大为失望。
    却见赵岳枫精神一振,朗声说道:“想那武阳公乃是天下武林的公敌,残酷嗜杀,以毁灭正义为乐。赵岳枫若是能够为世除害,何惜区区一身的安危悲喜……”
    岭南派诸人不觉大声喝彩,温老大说道:“赵大侠这话痛快极了,这等胸襟果然不是常人可及!”他口气之中流露出无限钦慕敬佩,几乎要五体投地来表示。
    于、姜、岑、洗等四人眼见大师兄性情忽然作此改变,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
    赵岳枫道:“温兄好说了,今日之事还须仰仗大力。”他只不过是谦逊一下的意思,但温老大却会错了意,怔了一下,突然间奋然喝道:“好,你把文姑娘交给我便是!”赖、房二人都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忖道:“若是此人出手绊住文开华,今日之局定是有死无生。”
    文开华冷笑道:“难道他对付武阳公之时,你们也出手助他?”
    温老大豪情飞扬,洪声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岭南派从今日起参与此事,甘原供赵大侠驱策,好叫武林之中也得知三门四派之外,还有岭南一派!”
    赵岳枫十分感激,道:“在下先行谢过温兄及诸位,不过今日之战,温兄暂时不用出手,文姑娘对在下云旗路数毫无所悉,正好借他们三人联手测验在下实力。”
    黑煞手赖珞心想原来文开华不识得云旗路数,今日之战,只怕还是难以取胜。尤其可虑的是赵岳极大可在取胜之际,单单对自己下毒手,放过文、房二人性命……再者赵岳枫赢了这一仗,气候便成,一则他假死之事不会传扬出去,二则确定了他勇往直前之心,大凡一个人定下了这等决心坚志,终必能够成功无疑……他诸般权衡之下,决定纵然今日难以逃生,也不能让赵岳枫立下志气,建立千秋不朽的大功大业。恶念一生,便首先大喝道:“多说无益,即速动手!”
    赵岳枫云旗一展,朗声应道:“好,在下要出手啦!”
    黑煞手赖珞使用出铁柱宫独创的切口暗语,道:“两位请先掩护本座左右侧翼,待本座先从中路攻坚。力尽之际,再改由文堂主主攻,如此轮番调换,以免失去主动之势……”
    赵岳枫及岭南派之人,只听赖珞口中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文开华虽是才智过人,但一听赖珞居然自愿首先主攻,显然有补偿刚才对房仲无礼之意。勉此时一则要成全赵岳枫,好教他再度尽力与武阳公周旋,二则她已下决心远离赵岳枫,今日纵使死在他云旗之下,也等于离开他一般。
    当下点头道:“好,咱们三人同心合力与他决一死战,第二次轮到我主攻便是。”她说的也是切口暗语,故赵岳枫他们也听不懂。
    这一刹那间,赵岳枫突然得文开华在他们之间,自行划下一道鸿沟,似是难以逾越,心中不觉泛起惆怅凄凉之情,长长地叹口气。
    温老大大喝道:“赵大侠,劲敌当前,不宜分心,这不仅是你荣辱生死的关卡,也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得失关头,你最好暂时把个人忘记。”
    赵岳枫瞿然道:“温兄这话极是!”
    文开华和房仲一齐散开,黑煞手赖珞一向是铁柱宫四奇之首,发号施令已习惯。当下长啸一声,暗示房、文二人先出手扰乱敌人视听,然后才由他出手主攻。
    文、房二人闻令一齐补上,铁柠与玉轴双双并出,威势惊人。
    赵岳枫云旗呼地一扫,登时把两般兵器震开。黑煞手赖珞大喝一声,奋拳迎面攻人。他们三人皆是时下一流高手,合力之下,威势又不是二人联手时可比。赵岳枫虽是功力手法都冠绝一代,此时被赖珞迎面急攻数拳,也不禁连退三四步。
    岭南派众人都凛然失色,姜三姐首先低语道:“二姐,咱们得出手才行。”于二姐颔首道:“不错,万一赵大侠命丧此地,咱们也没有一个活得了广她转向温老大道:“大哥,上吧?”温老大寒着面庞,不言不语,双目没有片刻离开战圈。
    赵岳枫连退数步之后,忽然间挥旗反攻,霎时间已笼罩住三人身形,一时稳住局势。温老大透一口大气,道:“好了,以后最多也不过如此是!”
    正说这时,赖珞已被云旗旗尖拂中大腿,直跌开去。岭南派众人由惊凛而变为欣喜,不由得脱口大声叫好。
    只见文开华迅如闪电般冲上,代替了赖珞原来的位置。手中三尺铁杵连施绝艺,呼呼连发数招,加上房赖二人侧翼进击,又把赵岳枫迫退数步。
    那黑煞手赖珞被旗尖拂中之时,幸得文,房二人侧翼猛攻,故此得以借势翻开,毫未受伤。
    文开华铁杵法路数与赖珞双拳风格完全不同,是以赵岳枫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然而数招之后,但见云旗猎一声拂去,把她身躯卷住,向空中抛起。
    赵岳枫昔年曾经败在文开华铁杵之下,故此时对她出手特别小心在意。尤其是这一回对方三人联手来攻,更是小心应付,尽出全力,却不料对付起三人,除了开头几下被攻之际不易抵挡之外,只要一稳住阵脚,便立刻可以取胜。竟是比对付二人又容易一些。
    他岂知这云旗十八展乃是中原数十年来不传之秘,为武学之中最上乘的功夫,尤于冲锋陷阵之时更见威力,因此越是人多进攻,就越易取胜,至于那岭南派五人的情形又不相同。
    因为岭南派五人同时出手,只是布下严密的联防之势,坐待对方力竭落败,并不进攻,于是云旗的威力便相应减弱。
    他卷住文开华娇躯之际,房仲舍命进攻那是不用说了,奇怪的是黑煞手赖珞也忘命扑上,一手抓住旗帜边缘,一手拉住文开华手臂。
    这两人不要命地抢救文开华,其势已难以抵御,何况赵岳枫决计没有加害文开华之念,故此文开华容容易易就被赖珞拉开七八步之远。
    赵岳枫旗杆一挑一送,房仲哼了一声,连退至五六步,手中玉轴飞上半空,掉在数丈之外。
    他摇摆了几下,这才站稳身子,但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连忙运功压住。心想赵岳枫若是乘势上来,那就有死无生,难逃大劫。
    谁知赵岳枫只是怔怔地站着,眼光也没有瞧他一下。房仲大感奇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黑煞手赖珞满面阴森笑容,一只手抓住文开华手臂,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心要穴之上。
    房仲气得一口鲜血直喷出去,接着提气聚力,大喝道:“赖珞你是人不是?怎的如此反复无常,背信忘义?”
    他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后,内脏已经受伤,但却能立刻运功出手,只是动手之后,伤势便更难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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