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劈铁窗勇夺铁罗汉
    青明、青寒、青远三道比别人更是讶骇,他们深知青光剑术造诣深浅,见他忽然用出本门最深奥的柔劲心法运入剑招之中,这一招手法从来梦想不到,不禁大为惊奇。
    文开华叫道:“好剑法!”韩世川道:“果真有点意思!”话声中运杖如风,连砸三杖。这三枚都击中敌剑,只发出叮叮叮三下微响。
    青光道人刷地运剑反击,洒出百数十点寒星。韩世川以杖代足,身躯离地两尺,左摇右摆,全部避过。
    当下两人有攻有守,斗得十分激烈。原来青光道人手中长剑一旦不怕敌杖硬劈硬扫的招数,剑法威力便增加好几分,是以韩世川长攻远打的招数,难以将敌人迫在七八尺之外。不过他功力深厚得多,杖法怪异毒辣,到底还是攻多守少。
    赵岳枫这时仰首望天,看也不看场中激斗之人,苦苦思索一个难题。原来他不诸武当九宫剑法,因此无法像在信阳玄都观中指点华山派女尼一般指点剑法招数,只能从九转玄功的运用法门中找出妙诀,因是武当心法,那青光道人练过本门根本功夫,是以一说便明,一点就透。
    场中两人翻翻滚滚激斗了四十余招,青光道人已呈败象,忽然间跃退丈许,凝目瞪视着韩世川。韩世川怪笑一声,道:“你能够在本座之下拆了这许多招,大是不易,武当派享誉多年,果然有不少杰出之士!”青光道人仍然凝目望住他,似是想起什么心事一般。文开华接口道:“道长你可是服输了?”
    青光道人忽然挺剑又上,刷地一剑攻去,韩世川怒喝一声,抡杖猛扫。剑杖相触,发出震耳的当一声,把四周之人都骇了一跳。
    众人凝目看时,只见韩世川的铁杖震起两尺高,青光道人的长剑只下沉了半尺,随即趁隙攻入。韩世川急忙提气闪退,险险中了一剑。
    形势突变之下,不但众人惊讶,连文开华也骇然圆睁双眼,满面迷惑之色。
    青光道人连攻数剑,韩世川哪肯服气,觑准机会一杖击在剑上,只听当的一响,铁杖震起两尺有余,又险险中了一剑。数招之后,他又试了一记,这一回被剑光削去一幅衣袖,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死心塌地,不敢再使出强攻招数。
    双方武功一消一长之下,形势比之早先大是不同,只见青光道人剑势如虹,着着抢攻。
    韩世川步步后退,抵挡不住。
    文开华见形势不对,挥=挥手,立刻有七八名大汉绕潭奔跑,将一张张黑网放落水中,那些黑网一大半沉入水中,尚有一边拦在岸边,整个水潭四方八面都布置得有,少说也有八九十张之多。
    文开华接着跨前数步,迫近战圈。那边厢青明、青寒、青远三人迅疾冲来,拦在前面。
    三支长剑指住文开华。青明道人喝道:“文堂主想出手么?”
    文开华尖笑一声,蓦地掣出铁挎,眨眼之间,连击三下,每一杵击中一把长剑。青明等三人震得退了三步,若不是三人联手之势已成,劲力互通,这一下三柄长剑都得脱手坠地。
    文开华道:“武当派神功果是超绝,但用以对付本座,尚嫌未足!”
    青明道人,道:“文堂主只要不出手帮助韩堂主,贫道等哪会无礼!”
    文开华虽然毫无出手助战之意,但这时哪能分说,微笑道:“本座倒要瞧瞧三位拦得住拦不住我?”铁牌起处,一招横扫千军,平扫出去。青明等一人齐齐出剑抵挡,他们合击之术别具威力,称为连环剑阵,不传俗家弟子,是以世上少有人知。这时只见青明等三人都右手持剑,左手抱住左边同门腰身,三支长剑一上二下,作品字形冲刺敌人。文开华铁杵扫中上面那把长剑,但觉力道极强,心头微微一震,底下两剑已经刺到。当即提气运力,柠势一沉,当当两声荡开两剑。
    青明等三人见他功力深厚,杵法诡奇,不敢硬闯,疾然退了数步,这才再次冲上。那三支长剑上涌出阵阵强大潜力,文开华衣袂飘拂,有如站在强风之中。只见他一挎砸去,劈中上面的一剑,接着挤尖疾地弹起,直取左手青明道人面门。这一招迫得三道剑阵自动停止前冲之势,但文开华猝招也无法使足,两下又分开数尺。那连环剑阵第三次冲上来,文开华发觉只有这一招可以迫住敌人猛烈攻击,便再施展,以后合手数次,双方都是用同样招数。只看得四下众人甚奇怪,一来觉得文开华声名赫赫,谁知不过如此,二来眼见青明等三人抱住腰身的打法,觉得甚是特别。
    这时全场之人包括铁柱宫的手下在内,都全神观战,竟然没人发觉赵岳枫悄悄绕到对面潭边,跳上巨缆向竹亭奔去。
    他踏入竹亭之内,先瞧看那方白玉版,只见版上未痕,正是秘府中出入道路,心中大喜,暗想这一口又容容易易便夺回至宝,福气不小。
    他刚刚伸手要取秘府图和沉沙古剑,忽听文开华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道:“赵兄且慢动手!”赵岳枫一怔,举目望去,只见文开华站在潭边,面向竹亭。背后另有七八名劲装大汉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抵挡住武当派连环剑阵。文开华接着道:“赵兄先看看此潭四周!”赵岳枫转眼一望,潭边不知从何处钻出二十余人,团团守住岸边。文开华又道:“这座竹亭随时会跌坠潭中,赵兄不信的话,何不伸手取宝剑试上一试……”
    文开华的话声虽不响亮,但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青光道人立刻收剑跃开数步,韩世川如释重负,不敢上前缠战,也自跃开一边,寻思如何攻敌制胜之道。
    全场的人目光都投注潭中竹亭,人人都争睹这位震动武林的高手是何模样,但见亭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衣着平常,面貌却十分英挺俊朗,身上不带兵器,似是不把铁柱宫之人放在心上。
    竹亭内的赵岳枫心头大震,心想这文开华一肚皆计,若是比斗智谋,实在不是他的敌手。
    那沉沙古剑和秘府图虽然就在眼前,他当真不敢冒然伸手去取。要知此潭形势他已了然于胸,若然竹亭忽然沉坠水中,他轻功虽是佳妙,但不论纵向哪一方,也不能纵到岸上。而敌人在岸边四周都布置着黑网,可知一落水中,定必立刻被敌人网住。但这种危险还不要紧,最可虑的是武当派的两件镇山之宝如果沉没潭底,此潭太深无法捞取,那才是不能补救的过失!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正不知如何措置之际,只听文开华道:“本宫准备迎战赵兄的人手,都在洛阳。赵岳枫何不立刻离开此地,前赴洛阳?”
    赵岳枫忖道:“那位老前辈果是料事如神,敌方当真结集在洛阳等我!可惜她没有料到今日的情形……”
    正在转念之际,文开华又道:“赵兄如不见迫,兄弟也不下令使你落水,但你回到岸上,却不得借故出手,须得马上离开此地!”
    人丛中有人大叫道:“赵大侠还是暂时走开的好!”这话一出,便有不少入附和。原来众人部怕赵岳枫落水被擒,又怕他为了面子不肯空手走开,故此出言劝他。
    赵岳枫剑眉一皱,心想如果义妹单水仙或是那个黑衣女尼在此的话,定能想出对付敌人之计。当下朗声道:“文堂主这话可是当真?”文开华道:“赵兄难道还信不过兄弟?”赵岳枫暗暗用心筹想计策,设想若是单水仙或黑衣女尼处身此境,怎生应付?一面用言语拖延时间,道:“区区走开之前,还得请问文兄一事!”文开华道:“赵兄请说!”
    赵岳枫停顿了一下,才道:“你们铁柱宫聚集至洛阳的人手是些什么人?”
    文开华道:“恕兄弟不能泄露,免得赵兄心中惊惧,不敢前往!”
    赵岳枫心中想着别事,是以片刻之后,才醒悟他话中之意,勃然怒道:“笑话,铁柱宫有哪一个能够教我赵岳枫害怕?何况你们的头子武阳公不敢离山与我一斗,余下之人更不堪我一击!”
    文开华讶道:“赵兄好大的口气,但你怎知本宫老山主不曾离山?”
    赵岳枫道:“我听说武阳公自溺智勇双全,若非智谋武功都足以比得上他的人,他绝不会出手。因此我推想他没有出山!这话对也不对?”
    文开华道:“赵兄猜得不错,不过在洛阳有武宫主率领着内四堂的三堂堂主和七堂中的四堂堂主,声威浩大,想来天下难有一人当得住这一干高手!”
    赵岳枫仰天大笑道:“区区几个妖人,赵某哪会放在心上?”耳中忽听文开华喝道:
    “赵兄且慢动手!”赵岳枫笑声一收,愕然道:“你怎知我要动手?”文开华先不回答,回头下令道:“通通停手!”原来铁柱宫八九名手下已被武当连环剑剑阵伤了两人,余众大怒出手猛攻,这些大汉个个都会使十来手奇诡狠毒的刀法,加上手中铁盾护身,这一散开抢攻,青明、青寒、青远三道便抵敌不住,正在危殆之际,幸好文开华命令及时发出,众大汉纷纷退开。赵岳枫看得明明白白,不知他为何暗助武当之人,但对他此举却大生好感!
    文开华喝退手下之后,这才回头道:“兄弟早已看出赵兄借着说话拖延时间,暗想计策。刚才一阵大笑,声音舒畅,必是想出妙计,只不知兄弟猜测对也不对?”
    赵岳枫道:“说得不错,你要我且慢动手,又是何故?”
    文开华道:“兄弟只想提醒赵兄几件事,第一是这个竹亭离四面岩边皆达五丈以上,除非是背生双翅,始能飞渡,第二岸边布置的俱是特制之网,赵岳枫若是被其中一张网住,绝难挣破逃出。第三是岸边二十余人之中,有十名是水道上著名高手,赵兄若是落水,单是这十个人,赵兄便应付不了!”
    赵岳枫点点头道:“承蒙文兄赐言,甚是感激!”
    人丛中忽然有人叫道:“赵大侠小心他们先向你下手!”许多人轰然附和这话,赵岳枫微笑道:“文兄只想不动于戈,和气收场!”文开华应道:“赵兄知道兄弟的心意就行了!”
    赵岳枫面上浮起笑容,道:“但以文兄想来,区区会不会动手?”
    文开华大感莫测高深,眉头微皱,一刹那间已反复想了十多遍,仍然无从测度。
    赵岳枫伸出双手,把沉沙古剑和秘府图取到手中,朗声大笑道:“你既是想不出答案,我只好把谜底揭晓,文兄不妨下令使竹亭跌落潭水之中!”
    文开华没有下令;道:“赵兄这等大胆,兄弟甚是出乎意料之外,须知兄弟右手一举,两缆即断,竹亭便马上坠落潭中!那时赵兄侮之莫及!”
    赵岳枫道:“我若没有把握,岂敢如此胆大!”
    此时全场之人见赵岳枫仍然站在亭中,还不赶紧抢奔上岸,无不替他着急。
    赵岳枫好整以暇地将沉沙古剑斜插在背后,左手挟住秘府图,凛然喝道:“文堂主小心,我要出来啦!”
    文开华左手一举,两缆四端刀光涌现,一齐所断巨缆,潭中竹亭立时向下跌坠。
    赵岳枫当他举手之际,蓦地飞身出亭,他的轻功甚是佳妙,这一纵已远达三丈之外,众人看他势子渐缓,快要下坠,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却见赵岳枫身子一屈一伸,两脚齐齐蹬出,又飞前了七八尺之远,这一下正是昆仑派驰名天下的云龙大八式,全场只有几个人认得,心中大为纳闷。赵岳枫这时离岩边还有一丈二三尺远,他已是强弩之未,纵然功力盖世,勉强提气再冲,最多冲前数尺,便得坠跌水中。
    全场鸦雀无声,单等赵岳枫跌落水中。忽见赵岳枫身在空中,长啸一声,右手翻腕掣出背上沉沙古剑,向前方作出劈刺之势,身子随着剑势出处,突然加快冲前寻丈,转眼落在岸边。
    人丛中爆发出欢呼之声,赵岳枫刚刚透一口气,两柄长刀已夹攻上身,赵岳枫心中暗暗叫声侥幸,挥剑扫去,当当两响,那两名出手劲袭的大汉被震得退开十多步,长刀早就脱手落地。众人见他如此神勇,不觉又大声欢呼喝彩,闹成一片。原来赵岳枫借沉沙古剑的神奇威力,才能越过潭面,但双脚落地之时,已感到全身力道发尽,须得换一口气才能恢复气力。如若这时对方乘机攻来,势必伤亡。幸而敌人都呆了一呆,才挥刀进犯。
    通臂魔杖韩世川大喝道:“好大的气力,且接本堂主一杖看看!”呼地挥杖横扫过来。
    赵岳枫出剑劈去,剑杖相触,响声震耳欲聋,只见韩世川蹬蹬蹬直退开去,退了十多步,这才站稳,他站定脚步之后,右手铁杖才掉在地上,同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全场之人不论敌我双方,见他这等威势,无不怔住。文开华在武当山领教过他的厉害,但这时已不能退走,一跃上前击出铁杵。赵岳枫虎目一瞪,道:“你要送死,须怪不得我手辣!”文开华凝望住他,面色如土。
    赵岳枫巨剑一举,便待劈去。忽然一道人影纵落圈中,朗声道:“赵大侠剑下留情!”
    赵岳枫其实也没有杀死文开华之心,当即收回剑势,转眼一看,来人乃是武当青光道人。只听他接着道:“贫道斗胆向赵大侠说情,放过此人!”赵岳枫点点头道:“看在道兄面上,便饶了他们!”
    人丛中喧声震天,有人喊杀,有人喝彩,铁柱宫之人这时哪敢干涉。文开华转眼见韩世川面色十分难看,知他无法出手,只好下令撤退。他当先走去,韩世川则由两名大汉扶着,要知他和赵岳枫对的一杖,双方都是硬拼手法。赵岳枫若不是刚刚才换回那口真气,劲道未能使足,韩世川早已立毙剑下。原来这种砍拼手法,双方都不须留蓄后劲,是以赵岳枫得以从剑上传出愣迦金刚力和九转玄功两种刚柔不同的力道。
    全场欢声雷动,像潮水一般包围住赵岳枫,赵岳枫和武当同道好不容易才挤了出去。那四名道人带领他到襄阳城中一处道观内休息,赵岳枫把秘府图交还他们,四道十分感激,都为以前冒犯他之事道歉。用过斋饭,赵岳枫向他们告辞,道:“在下这就要赶赴洛阳,这口沉沙古剑蒙贵派掌门赐赠,待在下仗此神物会过武阳公之后始行奉还!”
    青光道人道:“此剑在大侠手中,才能出头。敝派掌门奉赠大侠,定是有见于此。普天之下,除了大侠之外,再无一人配用此剑,大侠何须归还?”
    他微微一顿,又道:“贫道还有两事要向大侠请教,第一件是韩世川口中提及死在铁柱宫上的敝派高手,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这位高手是谁?”
    赵岳枫道:“武林中能够和武阳公激战一日一夜之人,除了贵派前掌门白木真人之外,还有谁人?韩世川之言量必不假。”
    四名道人都大惊失色,青光道人道:“先师业已去世,大侠想必也知道的?”
    赵岳枫不想多说此事,叹一口气,道:“诸位师兄回去问一问贵派掌门,便知一切!”
    青光道人不便再问,当下道:“第二件是青岚师兄吩咐我们,如若见到大侠,便请问大侠几时到阴风崖铁柱宫去?”
    赵岳枫心想:“青岚道人这一问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他乃是武当门下,想来说了无妨!”
    当下应道:“在下这就前往洛阳,待夺回重宝,送抵少林寺之后,便即前赴铁柱宫。”
    青光道人道:“敌人全力集中浴阳,大侠虽然勇冠天下,但此行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若是多召集几个人同行,那就万无一失了!”
    赵岳枫道:“敌人目下实力虽是紧集洛阳,但待我到达之时,他们已经移到铁柱宫了!
    他们推测我一定会乘山上空虚之际,忽然上山,以便迫那武阳公出手,殊不知我却真的赴往洛阳。”
    青光道人觉得这话虽是有理,但未到其时,难以全信。他本想陪赵岳枫前往,又怕三位师弟带返重宝途中出事。正在沉吟之时,赵岳枫已看透他的心意,道:“诸位不必多虑,还是全力护宝回山为要。在下纵是敌不过对方人多,仍可冲出重围!”青光道人大为放心,心想:“我怕的就是你不肯逃走……”于是和赵岳枫作别,各自分道离开。
    赵岳枫独自行去,忽然想起一人,忖道:“贾方山老镖师归隐之前,曾有数面之缘,记得就居住此地。他擅长乔装易容之术,我何不向他请教一下,改易容貌之后,便不愁对方查出我的行踪了!”
    那贾老镖师名声甚大,襄阳城人人皆知,是以赵岳枫不费一点工夫,便找到地方,到他离开贾家之时,已变成一个中年文士模样,唇上和下额都蓄有胡髯,两鬃微斑,手中挽着琴匣。
    出得襄阳,一径北行。路上走了数日,无事发生。这时渐近洛阳,赵岳枫暗暗留意,只见许多武林人物行色匆匆,赶赴洛阳。
    他有过两次经验,晓得铁柱宫劫取四派镇山之宝,公开展览,用意在震骇天下武林,故此放宝之处,不难寻到,便不急于打听。
    这一日踏入洛阳,已是傍晚时分。赵岳枫心想此事不须争在一夕时光,便投店歇宿。用过晚膳、当下向店家打听此事。
    那店小二相貌忠厚,道:“前几天听说有一宗什么宝贝摆放在城北武威镖局内,小的也去瞧过,只是十来尊比拳头大一点的铁罗汉,哪里是什么宝贝,客官何苦上这个当?”
    赵岳枫也不言语,到了翌日,走到武威镖局。这一次行事特别谨慎小心。原来赵岳枫也不是全无算计之人,因想那武宫主智谋出众,手下能人甚多。如果布下陷阱,必有出奇制胜之处。是以这回去瞧瞧势态。好在贾老镖师乔装易容之术十分高明,不怕泄露行藏。
    到了镖局门口,只见大门洞开,大厅中寂静无人,一目了然,哪里有宝物踪迹?
    大门口外面倒是有两个面目剽悍的大汉守着,这两人一看装束即知乃是铁柱宫手下。
    赵岳枫缓步行过,那两名壮汉也没有注意他,赵岳枫心中好生失望,忖道:“莫非铁柱宫已经怕了我,所以将少林重宝收起?”
    正转念间,耳中忽然听到说话之声,当即停住脚步,凝神查听,那阵话声从镖局门口传来,一个粗壮嗓音道:“在下曾宝城率领几个师弟从数千里外赶到此地。便是要见识见识少林重宝,老兄却说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话中带着浓重南方乡音,甚是难听。守在大门口的两名壮汉之一应道:“宝物不是没有,须得有人带路才找得到,曾老师来自何处?”
    曾宝城道:“在下师兄弟数人都是从广东佛山镇来的!”
    那两人都啊一声,道:“好远的地方!”其中一个道:“曾老师请进去等一等,一会儿就有人带领诸位前往!”
    赵岳枫举步向前走去,忖道:“那曾宝城是少林南派高手,才会从数千里外赶到洛阳。
    只不知他们有意助少林寺出手?抑是专程看看那十八尊铁罗汉?”原来他听觉极佳,从曾宝城嗓音及脚步声中,已听出此人功力深厚,马步特别沉稳,当是少林南派传入无疑。
    他一径回到客店,结过店帐,提起琴匣飘然出店,直奔武威镖局。到达之时一看,门口已换了两人把守,当下步上台阶。那两人伸手拦住,左边的人皱眉道:“干什么?”右边的人接着道:“这儿没有人要读书认字,走吧!”
    赵岳枫胡子一撅,哑声道:“区区虽是读书之人,但小时候学过少林拳脚,也算得上是半个少林门人。听说少林之宝被匪徒劫了,存放此处,此可忍孰不可忍,区区因此前来瞧瞧!”
    那两名大汉反而笑了起来,左边的人道:“好,你跟我来!”转身入屋,赵岳枫大摇大摆走进去。
    那人领着他一直向后面走去,穿过两进屋宇,便是一座练武场。场中静寂无人,左右两厢的屋字中却隐隐传出嘈杂人声。
    他们穿过练武场,直抵对面一间高大堂屋,踏入屋内,身后大门立时关上。
    再走入一道门户之内,那门也随即关起,听得出竟是铁板铸成的门板。
    那人偷看赵岳枫神色,只见他宛如不觉,当下便认定他真是个练过几日武功的落魄文人!
    此时两厢人声更是响亮,赵岳枫举目一望,但见自己已处身在一间宽广厅堂之内,两侧各开着一排疏窗,但窗上框格都是粗如鸭卵的铁柱,窗外人影幢幢,两边俱是。对面只是一堵墙壁,没有门户。因此如要出此厅堂,只有进来时的那道铁门。
    堂屋内光亮异常,原来四壁都点上灯火。当中一张方桌,铺着白布。桌上放着十八尊小小铁像,颜色黝黑,每一尊铁像都作出一个不同姿势,光头跳足,僧袍宽大,极是古朴生动。
    桌边有四个人正在围观,从装束上一看而知是少林南派高手曾宝城等四人。此外对面石角放着一张太师椅和一张条凳,分别坐有五人。
    赵岳枫认出太师椅中坐着的是铁柱宫以前七煞之一的水煞梅豹。当日他在铁柱宫上曾与此人交过手,这梅豹尚有两个兄长,合称九嶷三鬼,那日一战中,梅龙、梅虎都战死于当场。只有自己收拾不下这梅豹。此事赵岳枫每一念及,便如芒刺背,自是生平一大耻辱,弱了师门威风。
    那曾宝城等四人弯腰观看那十八尊罗汉,似是研究其中招式。赵岳枫瞧出其中一个熊腰虎背的中年大汉看得最入神,眼中异光不住闪动,像是领悟出许多奥妙道理。这时不便惊扰他们,便暂不发作,站在他们后面假装观看。
    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耳中听得坐在条凳上四名大汉之一咕哝道:“看了老半天,还不舍得走,讨厌得很!”
    赵岳枫转身向门口走去,一个壮汉走过来,道:“看完了?”赵岳枫点点头,道:“区区还有事要赶到开封,不便久就搁!”那壮汉道:“不行,你且到两边厢房歇欣。”赵岳枫大感惊讶,付道:“无怪两厢人影幢幢,原来是被他们强行留下的!”口中道:“区区实有要事,只不知要歇多久?”壮汉道:“这儿有床睡,有面吃,等上一辈子还是便宜了你!”
    赵岳枫耸耸肩,道:“好吧,区区还想再瞧一眼!”他一径转身走回去又看了一会儿,只见曾宝城有时闭目寻思,有时摇头摆脑。
    赵岳枫目光回到那十八尊铁罗汉之上,凝神看了一阵,挤到曾宝城身边,道:“第二招自猿献果拳势好像低了一点?”曾宝城望也没有望他,道:“不低不低,须得如此才能发出刚猛劲力!”赵岳枫心中一震,忖道:“此人果是少林门中罕见高手,竟悟得出这一招发劲使力之妙!”当下又道:“第七招的‘旋风扫叶’脚法如果照他施展,拳势便不能使足,若是缩退半步,又怕够不上对方!”
    曾宝城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纵是拳势不能使足,也有莫大威胁,胜过上敌人!”
    赵岳枫道:“依我看来,这一招踏步之时,须得用足腰劲,出拳之时,借用肩臂之势。
    如此方能吐劲发力,立伤敌人!”
    曾宝城寻思一下,大喜道:“不错,不错!”随即虎躯一震,抬眼望住赵岳枫,赵岳枫看也不看他一眼,接着道:“第十二招‘倒提金钟’也是借外力引发自家真力,借力之道,尽在旋身之中,曾兄以为如何?”曾宝城凝目一想,失声道:“正是,正是!”当下躬身拍掌道:“多谢指教,感激不尽!”
    这时铁门一响,进来一人,赵岳枫眼光一闪,认出是七指翁江奎。当下也不理会,道:
    “曾兄有何打算?”曾宝城道:“若不是铁门窗,兄弟就打出去!”
    梅豹狞笑一声,接口道:“这铁门铁窗岂是用来对付你的?”曾宝城道:“我知道,这是对付赵岳枫赵大侠的!我一路上己听到他的神勇,可惜他现下不在此地!”
    刚进来的七指翁江奎接口道:“赵岳枫在此,便又如何?”
    曾宝城只冷笑一声,并不置答。赵岳枫道:“我代他答了吧,赵岳枫若在此地,看他怎生收拾你们这些孙子!”
    两边铁窗外传入来哄笑之声,梅豹、江奎都挂不住,齐齐大喝冲将过来。赵岳枫啊哟一声,缩在曾宝城身后,江奎伸手一拨曾宝城,喝道:“走开!”左手便要抓拿赵岳枫,曾宝城小臂斜竖,江奎手掌拨在他小臂上,但觉重如山岳,拨之不开,心头一震,退了两步,厉声道:“你走开不走开?”
    曾宝城觉出对方手力极是强劲,乃是平生首次碰到的好手。心知铁柱宫果是名不虚传,单是底下一个外七堂堂主,便如此了得。当下不敢随便发作,道:“算了,算了,一句话值得冒这么大的火么?”
    梅豹踏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小臂,运力拨去,口中正要喝一声去字,忽觉敌人稳如泰山,臂坚如钢,不禁一凛,把那一声去吞回肚中,左手疾向对方面门拍去。
    曾宝城乃是南宗外家高手,武林中有道是南拳北腿,他便是不擅腿法,是以马步特稳,双手力道刚猛无比,这时一见敌人左掌拍到,趁着对方右手劲力尚未全收之际,振臂一格。
    梅豹右手登时被他震开,这时唯恐敌人乘隙发拳,只好收回攻出左掌,飘退三步。
    两边铁窗透人喝彩叫好之声,江奎、梅豹登时面红耳赤羞恼难当。江奎道:“原来少林还有这等高手,来,来!瞧你能够在本座手底走上几招?”
    赵岳枫道:“曾老师别动手,是我闯的祸……”曾宝城道:“话不是这样说,我少林派弟子岂是欺弱怕强之人!”话声中踏前两步,握拳坐马,接着又道:“怎么打法?”他一举一动极是沉稳有力,一派硬架硬打的势式,声威凛凛。江奎也不敢过于小看,冷笑道:“你说!”
    曾宝城道:“在下若是赢了,你须得打开铁门,让我们五人出去!”江奎道:“可以,反正你赢不了!若是输了呢?”曾宝城道:“你爱怎样便怎样!”赵岳枫在后面接口道:
    “不行,不行……”
    梅豹瞪他一眼,道:“怎么不成?”赵岳枫道:“曾老师若是输了,你们可以要了我们五条性命。但他赢了,却不能要你们的命!依我说曾老师赢了的话,还得加上十八尊铁罗汉才行。”
    这时铁窗外没有一点声息,梅豹、江奎都感觉出外面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一边,等候他们回答。在这等情势之下,岂能示弱?
    梅豹道:“这也使得!”江奎笑道:“臭穷酸今日别打算活着出去!”赵岳枫不是浮滑轻薄之人,说不出损话,便不言语。
    江曾二人开始动手。曾宝城拳路主攻,大喝一声,挥拳猛击,江奎见他拳上力道刚猛之极,便施展出小巧工夫应付,曾宝城连攻三拳之后,招式微微一滞,江奎已乘隙抢攻,只见他双掌如风扫拍,迫得曾宝城只有招架之力。
    片刻问两人已拆了十五六招,曾宝城险象环生,已被对方掌风扫中两次,幸而有一身硬功护体,并无大碍。
    梅豹冷笑道:“只会几手粗笨拳脚,也敢来此夺宝!”赵岳枫想道:“一梦大师为何不来夺回宝物?以他老人家身手,此事易如探囊取物!”
    却见曾宝城忽然拳法一变,竟是使出十八罗汉拳,才第二招就挽回危局,第三招开始占到上风。他一招一招使出来,功力十足。只打得江奎招架不迭。到了第十二招倒提金钟,曾宝城旋身借力,一拳猛击出去,拳力到处,江奎被震得倒退五六步之远。
    这时两边铁窗传来热烈彩声,梅豹也不微微失色。
    江奎施展出飘忽身法,夹以阴毒手法反击,勉强抵过十八招罗汉拳。曾宝城从头使起威力便不及从前,原来江奎也是一时高手,这十八招接了下来,己看出曾宝城吃亏在一身皆是外家硬功,而这套罗汉拳虽是以刚猛为主,但须得内外兼修的高手,才能发挥十足威力。似曾宝城这等外家好手,目下已是将这一套拳术威力全部用上了。当下避虚就实,以快打慢,身形忽进忽退,又封拆了二十余招,渐渐制住先机。
    赵岳枫看看势色不对,仰天长啸一声,这一阵啸声只震得屋内之人无不耳中生疼。七指翁江奎忽然舍下曾宝城,纵到门边,伸手拉开一道缝隙,钻了出去。原来他上一次领教过赵岳枫的厉害,深知无法抵敌,这刻一听出赵岳枫的声音,赶紧开溜。
    梅豹略一迟疑,赵岳枫已占住出路,举手剥掉面上假须假退,便现出他本来的面目,纵声大笑道:“赵岳枫在此!”
    铁柱宫的手下都露出惊骇之色,挤在墙角。梅豹掣出缅刀,赵岳枫也从琴匣中取出那柄沉沙古剑,懒得多说,举步上前,挥剑劈去。梅豹上一回在铁柱宫上跟他动过手,至今仍不信他武功已精迸到别人传说的地步。也自扬刀招架。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梅豹只觉虎口裂疼,缅刀已脱手飞去,人也震退数步。这一惊非同小可,记起武宫主的命令,连忙退到墙角那一堆手下前面。
    赵岳枫道:“梅老三不敢动手了么?”梅豹一扬手,一蓬光雨迎面射到。赵岳枫自己不怕,却恐曾宝城等四人受伤,只好挥剑划圈,内力涌出,布成一堵无形墙壁,挡住这一蓬数量极多的暗器。便在此时,屋顶上轧轧一响,突然一扇铁板掉下来,恰好封住墙角,梅豹等诸人便在后面,与赵岳枫他们隔了开来,赵岳枫不觉一愣,耳中忽然听到一阵语声道:“铁门尚未关牢,快点夺门而出!”
    这阵语声细如蚊蝇,却十分清晰。赵岳枫一听而知乃是文开华的声音,心想这回若是受他之恩,日后难以报答,便急奔向铁门。
    眨眼间铁门传来碰击之声,想是已经锁住。赵岳枫道:“曾老师可把铁罗汉收起!”曾宝城立刻动手,尽数放在囊内。
    右边铁窗外传来一阵笑声,道:“姓赵的你武功虽强,可惜有勇无谋,自投罗网……”
    这阵语声竟是梅豹口音,原果墙角被铁板封死之后,另有暗门可以通出。
    只听梅豹接着道:“本座命令一下,两边火箭劲射如雨,你纵是不畏利箭,但架得住火烧么?”
    赵岳枫怒道:“铁柱宫只会施展诡计,算什么本领!”梅豹道:“本座先下令射死姓曾的四人,看你如何护救……”赵岳枫怒火益发难以抑制,扑到铁窗之下,挥动古剑猛可所去。
    只听震耳一声大震,那道铁窗裂开一道缺口。赵岳枫自家也料不到竟能所裂铁窗,怔了一怔,随即又挥剑斫劈,三剑过处,已所开一道两尺宽,五六尺长的裂口。
    外面的梅豹和一众手下早在他第一剑所裂铁窗之时,骇得四散逃窜,外面原有数十武林人物,这时不禁大声喝彩助威。
    赵岳枫和曾宝城等四人脱困而出,便由众人簇拥着走出前面的大厅。这时梅豹、江奎固然逃走无踪,文开华也不见露面。
    许多人挤上前来跟他说话,备致倾慕之意。赵岳枫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只有曾宝城等四人跟着。当下五人一道走出洛阳古城,直奔篙山。
    次日早晨,一行五人已抵嵩山山麓。
    上山大道当中站得有五名僧人,其中一位身披月白僧袍的僧人当先上前,合十道:“少林寺知客僧大忍率领同门,特来恭迎侠驾!”
    赵岳枫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见礼,道:“赵岳枫何德何能,劳动法驾!”
    曾宝城等四人上前见过,他们虽是少林南宗,但仍有辈份可循,这曾宝城竟是和知客大忍僧同辈。
    当下一道上山,走了数里,忽见三僧迎面而来,当先的一位身披大红装装,法相高大庄严。大忍僧为双方引见,原来是少林寺诸院长老之一,法名云高。这云高大师道:“赵大侠力抗妖邪,威震天下,老衲心仪已久,特意下山迎接!”
    赵岳枫惶恐道:“大师这等说法,折死晚辈了!”
    云高大师道:“赵大侠英风讽爽,果然是龙播凤逸之士,老衲不在此行!现下敝寺方丈率同诸院长老皆在寺门外恭候大驾……”
    赵岳枫大惊道:“晚辈怎当得起?”云高大师道:“赵大侠声名昭世,振奋天下武林人心,功勋彪炳。敝寺方丈应该亲迎!”
    赵岳枫这时真有点踌躇不前,心中既欢喜又感慨。欢喜的是得蒙少林方丈大师看重!接以殊礼,实是莫大荣宠,古今罕见。感慨的是去年前赴武当,何等艰危,和今日比较起来,真有天壤之别。
    众人簇拥着他上得山来,只见山门外广场之上,数百僧人肃然排列两边,当中站着七八位老僧,个个相貌清古庄严。
    赵岳枫已得大僧指点,知道众老僧中那位披着黄色架袈裟,相貌清遭,两眉霜毫拂颊的老僧便是少林寺当今方丈大师云隐,当即急趋上前,以后辈之礼跪拜参见,道:“晚辈赵岳枫拜见方丈大师!”
    云隐大师合十躬身,还了一礼。他身边的六七位老僧上前把赵岳枫扶起。云隐大师道:
    “大侠驾临荒山小寺,嘉增光彩,如何行此大礼?”他随即亲自介绍少林寺诸长老,赵岳枫不见一梦头陀在内,心中微感惊讶,但一时不便动问。
    曾宝城率众上前参见方丈云隐大师,并且献上那十八尊铁罗汉,两边数百僧侣得见本寺至宝,都露出欢喜之色。云隐大师询问过夺宝详情,便肃客入寺。
    众人在静室中谈了一阵,赵岳枫问起一梦头陀下落。云隐大师道:“云和师弟一个月前归来时,不但改了法名,连容貌也大异昔年。本座得知他二十年来经历,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赵岳枫凝神倾听着,心想老方丈没有提及二妹单水仙,莫非她没有随一梦头陀到此?
    云隐大师缓缓道:“其时敝寺的十八尊铁罗汉已被铁柱宫之人夺走。云和师弟对老衲言道:他二十年来武功大有精进,若是率几名高手前赴洛阳,不难夺回此宝。但此举一则泄露秘密,白白教武阳公得知他尚在人世。二则赵大侠出世之期已届,这数派失宝若是由你独力夺回,即可大增声威,迫武阳公亲自出手。他还提起和赵大侠有一年之约,但他于前数日离开之时,却说是和另外一个人先赴阴风崖铁柱宫去!”
    赵岳枫心头一震,忖道:“另一个人自然就是二妹了!唉,我遵从那位黑衣比丘的话,连续夺宝。不但铁柱宫之人屡次失算,连一梦大师也以为我最后一次不会到洛阳去,所以赶赴铁柱宫增援。”
    他表面上可不敢露出一点神色,沉住气谈了一会儿别的,这才起身告辞,说明要赶到铁柱宫去。云隐大师心中也悬虑一梦头陀势孤力单,便不加挽留,免得耽误。
    赵岳枫只身匆匆下山,心中甚急,恨不得插翅立即飞到铁柱宫去!
    此时在阴风崖铁柱宫上,群恶毕集,原来只是一片荒凉的旷地上,这年余以来已经搭建起下少房屋。
    议事大厅中,高舍宫装的武官主坐在当中太师椅中,右侧坐着一排人,第一个便是内四堂香主之首黑煞手赖珞、第二个是玉轴书生房仲、接着下来的是太原乌魔娘,文开华,然后便是外七堂堂主。
    武宫主左面隔开七八尺远处,坐得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发头陀,一个是红装少女。
    武宫主微微冷笑道:“老和尚你昔日为鬼火毒蛛所伤,居然还能活着,可算奇迹!”
    那白发头陀正是少林寺上一代高手云和禅师,现下改名为一梦头陀,面上尽是疤痕,疤痕中犹有微绿之色,甚是丑怪,谁也不知他就是二十年前杜临过此地的少林高手。
    一梦头陀道:“老头陀其时命在垂危,是以不曾亲见武宫主及文堂主风采,今日幸晤,足慰平生!”
    他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老头陀在山下守候多日,只见得有贵宫诸人出入,不见赵少侠出现,这才晓得我们双方都猜锗了!”
    武宫主一向以智谋武功都超世绝俗自溺,此时心中大感难受,冷哂一声,道:“我把赵岳枫估计过高,谁知他到底还是个死心眼之人,最后仍然直奔洛阳!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两位驾临此地,何愁他不自投罗网!”
    一梦头陀还没答话,单水仙已接口道:“宫主或者是因无人敌得过我大哥,所以率众退守此地,我大哥一旦现身,只怕没有什么罗网困得住他!”
    开宫主斜睨她一眼,道:“本宫主若是不择手段的话,你们早就死在武当禁地秘府之内了!”
    单水仙应声道:“宫主如果不须使用手段,何须说出罗网二字?由此可见得宫主对付我大哥,非使用阴谋诡计不可!”
    对面一排人都泛起怒色,单水仙又接着道:“既然宫主必须使用计谋,那一日在武当派秘府之内,如何到了紧急关头,突然回心转意,此中曲折心情,甚是微妙,颇耐寻味!”
    武宫主当着一众手下面前,被她这番话击中要害,指出她分明对赵岳枫大有情意,不觉又羞又怒,面色一冷,道:“谁耐烦跟你一个小丫头作唇舌之争?不过也毋须害怕我会取你性命!你的姿色也算得是少见的美人,本宫这许多位堂主想来总有一两位愿意收留你!”
    一梦头陀道:“阿弥陀佛,武宫主不可说出这种作孽之言,须知你也是女子之身,此事岂可强迫?闲话说过,老头陀敢请宫主向武老施主转致一声,说是老头陀想会一会他!”
    武宫主道:“你想拜见家父的话,须得先闯过本宫主这一关!”
    一梦头陀皱眉道:“宫主虽是武功卓绝,但年事尚轻,终是女流之辈,老头陀焉能跟你动手?”
    武宫主道:“现在你还不配,等你赢得本宫内外十一位堂主,本宫主才肯教你见识铁柱宫绝艺!”
    一梦头陀转眼向那十一位堂主望去,只见这十一位武林高手,没有一个露出不悦之色,可见得这武宫主一身绝艺,确实凌驾在这一干高手之上。
    他早已算出必须先闯过这一关,才能见到武阳公,是以不但毫不讶异,还立即起身,道:“好,老头陀就请各位施主赐教!”
    他迈步走到厅中一站,道:“哪一位先出手赐教?”
    武宫主应声道:“有烦文堂主出手!”文开华应声而出,从容地走到老头陀面前。
    一梦头陀心中微惊,付道:“这武宫主虽是从未见过老衲武功,但一开口就调出内堂堂主,可见得她果是智谋超众,料敌如神!”当下合十道:“文施主请!”文开华道:“大师用什么兵器?”说话之间,翻腕取出铁杵。老头陀心中又是一动,忖道:“听说这文开华也是以智计出众著称,只看他一上来就占到老衲便宜便可想而知!”
    他摇头道:“老头陀即使见到武老施主,也不使用兵器!文施主尽管放手施为!”
    众人都暗暗凛惕,只有武宫主微微冷笑。
    文开华起身出招,铁杵疾捣,口中喝道:“既是如此,本座便有僭了,看招!”这一杵捣出时,不等招数使足,已撤回来化作斜砸之势。
    但见一梦头陀左足微微伸出数寸,似是准备好在最后的一刹那才闪身避开。晃眼铁杵已迫近他肩头,他仍然凝立不动。
    众人方想这老头陀身法难道能比文开华铁杵还快不成?正转念间,铁杵已砸在老头驼肩上,发出砰的一声。老头陀身形晃都不晃,脚底方砖却裂了四五块之多,他在肩头被砸中之际,右手疾穿上来,已抓住铁椅。
    文开华这一挎砸下去,已用七成真力,却见敌人毫无损伤,心头大震、一个念头在心头电转而过,立刻松手纵退丈许。
    一梦头陀见他机智过人,认输得快,免去自己愣迎金刚力的一击,当下微微一笑,道:
    “文堂主且把兵器收回!”话声中将铁杵轻轻抛去。文开华看出不是暗藏煞手,这才伸手接住,转身走到武宫主太师椅前,欠身道:“敝座学艺不精,有辱本宫威名,自请处分!”
    武宫主柳眉一皱,杀气满面,冷冷道:“以文堂主的一身绝艺,天下难有一招便赢得你之人,此战显然有贪生畏死之嫌,应即当众自尽了!”
    文开华怔一下,道:“上阵动手,非胜即败,哪里便得死罪?”
    武宫主眼中杀机更盛,冷冷道:“你敢驳回本宫主的命令?”
    文开华现出颓丧之容,道:“属下岂敢如此大胆,只求宫主开恩,准予退下自尽!”
    武宫主凝目望住他,两道目光赛如冷电利箭,文开华面色灰白,不敢抬目。全厅鸦雀无声,等听武宫主如何回复。
    过了片刻,武宫主转眼望向其余十位堂主,道:“本宫判此重刑,自有深意,待会儿不论是哪一位出阵应战,虽是落败,亦不会遭此重罚!”她的目光转回文开华面上,冷冷道:
    “文堂主服不服本宫主的判刑?”文开华低叹一声,道:“属下心服口服!”武宫主道:
    “你既是服了,那就待打发老头陀之后,你自家私下了断!”文开华欠身拱手道:“多谢宫主恩典!”便即退开一旁。
    一梦头陀道:“宫主这回派何人出战?”武官主道:“等一等!”接着挥手道:“有烦郑江两位堂主动手押下文开华,打入死牢!”
    金蛇老人郑凯和七指翁江奎应声起身,文开华秀美的面上泛起挣扎之容,原来他心中两个念头正在纠缠斗争,其一是束手就缚,另是把握时机,出手抵抗。
    他的目光掠过单水仙的面上,忽然长叹一声,丢掉铁杵,转过身子,双手倒剪。郑凯和江奎两人一个出手点他穴道,一个取绳缚手。转眼间便把文开华双手双足捆牢,带出厅外。
    武宫主道:“有烦房乌两位堂主出手对付老头陀!”单水仙叫道:“怎么叫二敌一?”
    武宫主冷冷道:“闭嘴,此地岂容你大呼小叫的么?”单水仙尖声道:“我一定要叫,你倚仗人多,纵是胜了也不能教天下心服!”
    一梦头陀道:“单姑娘不必多说,老衲既然上得铁柱宫,已将生死置诸度外,他们是否按武林规矩出手,都由得他们!”
    玉轴书生房仲、太原乌魔娘已经离座而出,两人都掣出独门兵器。房仲道:“大师一身武功有超凡入圣之能,宫主命我们二人出手,正是瞧得起你之意!”
    乌魔娘接口道:“想当日三门四派高手来犯,没有一个蒙宫主这等看重。今日老和尚你若是赢得我们二人联手之势,立时名震天下,正是成全你的意思!”
    单水仙忍不住又插口道:“哟,这样说来,一梦大师还得向武宫主拜谢啦!”
    武宫主冷冷道:“等他赢得了再说!”左手暗下做个手势,黑煞手赖珞立即点一点头,房仲使的是一支玉轴,乌魔娘用的一把三股金叉,两人交待过场面话,当即分头进攻。
    起先都是试探招数,迅快进退,使人眼花绦乱。
    一梦大师傅通天下武术,功力极是深厚,但对这两人也不敢有丝毫轻视,随手拆解,眨眼工夫已拆了十余招之多。乌魔娘首先怪啸一声,欺身迫攻,手中的三股金叉凌厉刺劈,加上一头长达腰际的头发回旋飞舞,暗藏绝妙招数。玉轴书生房仲也施展出全身本事,身形进退如行云流水,手中玉轴横扫时雷霆万钧,直戳时阴险狠毒。
    一梦大师被这两人一轮猛攻,似是只有防守之力,险象环生。外七堂群雄个个喜动颜色,大声喝彩,为房乌二人助威。单水仙翠眉颦蹙,含怒凝愁,捉摸不出战局到底有何等样的结果。
    那房乌二人连续施展杀手,猛攻了五十余招之多,每一招发出之际,都感到对方万万无法躲闪得过,然而事实上老头陀一直都逃过大难,二人不禁锐气渐消,攻势松驰了不少。
    但此中变化只有局中之人感觉得出,外表上看起来那房乌二人仍是气势如虹,着着抢占先手。
    武宫主不时凝目打量单水仙,似是疑云满腹。单水仙无暇理会,一直瞪着战场。
    满厅彩声忽然消沉,只剩下兵刃劈风之声。原来老头陀忽然连发奇招,力挽危局,他这几招出手威势极尽阳刚强猛之能事。这时忽地一拳捣出,拳力宛如狂潮怒涛,对面的玉轴书生房仲挡之不住,震退数步。乌魔娘从左侧闪电攻人,金叉拦击老头陀发招的右手,满头长发疾洒出去,缠卷左臂,老头陀这一拳招数还未用足,迫得煞住,左手曲时一撞,一股力道应肘而出。乌魔娘的长发登时散飞。
    他这两招已显示出一身坚强莫当的威力,全厅之人都大感震凛。黑煞手赖珞早已准备出手,可是直至这刻,武宫主还未下令,只好蓄势待发。只见老头陀拳势一变,缓缓劈出一拳,左手同时封住乌魔娘攻袭之势。玉轴书生房仲手法何等迅快,玉轴由上而下,啪一声击中对方小臂。哪知这一击不但不能敲断对方手臂,反而感到一股力道撞到胸口之间,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提气轻身,一个筋头直翻开去。总算他应变得快,借势卸去大部分拳力。但站定身子之时,仍然感到真气浮动,胸口隐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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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创奇招智困老头陀
    老头陀转过身躯,对正乌魔娘缓缓一拳劈去,乌魔娘得见玉轴书生房仲狼狈情形,哪敢封架,刷地纵开寻丈。但她身形一动,老头陀也跟着纵起追去,依然保持相等距离,原来老头陀拳势虽是缓慢,但身法却迅快如电。尤其是他乃是主动之势,事先预测得出对方将会闪避向何方,是以乌魔娘万万摆脱不了他这一拳之厄。
    武宫主到得后来,全神瞧着单水仙,凝目沉思,战局变化似是浑然不觉。
    黑煞手赖珞眼见乌魔娘十分危急,不禁大喝一声,离座扑去。他身法虽快,无奈老头陀武功精深,左手一招“倒提金钟”,便把他迫得煞势落地。
    这时老头陀右手那股沉重如山的拳力已经罩住以乌魔娘的身形,耳中忽听武宫主尖声叫道:“你是峨嵋玉环仙子的什么人?”老头陀心头一震,转眼望去,只见武宫主揪住单水仙胸口衣服,话声甚是恶毒。他这么一分神,拳上劲势泄去大半,嘭地一响,乌魔娘被震退八九步之远,没有倒下。
    老头陀疾出一拳,又把黑煞手赖洛震开数尺,侧耳聆听单水仙怎生回答。原来他这一年偕同单水仙回到她生长之地访寻她的姑母,但这个女尼已经神秘失踪。其时单水仙义父还在京师,他们又到了京城,见到她的义父。她义父倒是坦白得很,告诉一梦头陀说,他只知这女尼姓秦,法名大悔,十七年前在皖鄂道上相遇,蒙她出手击退仇家遣来的几名刺客,从此这女尼秦大悔便一直在他乡间定居。单水仙在当日见面之时,约是两岁左右,他收作义女。
    十六年来他一直浮沉宦海,罕得返乡,对于秦大海、单水仙身世实在毫无所知。老头陀失望之余,便和单水仙到处访寻,结果毫无头绪。这刻听到这话,明知单水仙答不出什么话,但仍然忍不住留神聆听。
    单水仙愣了一下,道:“你怎会有此一问?”
    武宫主道:“最近我看过她一幅肖像,竟和你有七八分相似!”一梦头陀心中道:“想是那幅肖像画得不好,若是见过玉环道友本人,才知道她们两人十足相似,岂只七八分?”
    单水仙缓缓道:“我也愿意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我自懂事以来,从不知自家身世来历……”
    武宫主松开手,道:“这话可是当真?”话声甚是沉重严厉。单水仙道:“一点不假!”一梦头陀也大声道:“老衲可作证明!”武宫主回头道:“那么老和尚你知道不知道她的身世?”一梦头陀道:“老衲带她查访一年之久,毫无所得!”武宫主道:“你们想不想知道?”一梦头陀和单水仙都大感讶异,膛目而视。武宫主道:“太简单了,她就是玉环仙子的女儿!”
    一梦头陀啊了一声,颔首道:“这话有理!”单水仙道:“这位玉环仙子现下在什么地方?”
    厅中没有一个人开腔,过了一会儿,一梦头陀道:“老衲正因怀疑你的姑母就是玉环道友……”她哟了一声,道:“你该早点跟我说啊!”
    一梦头陀道:“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见到了她,你自然明白一切!”
    大厅中又肃静无声,武宫主面色阴晴不定,似是考虑要不要向她下毒手,但谁也不晓得她为何要加害这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
    一梦头陀缓步向她走去,黑煞手赖珞,玉轴书生房仲、太原乌魔娘三人迅疾纵到,拦住他的去路。一梦头陀知道硬闯的话,须得费去不少气力,当下朗声道:“宫主敢是有意加害单姑娘?”
    武官主冷笑一声,道:“你想从我的态度上推测,是也不是?”话声未歇,突然伸手抓住单水仙的胸口,厉声道:“不错,我要取她性命!”当即举手骄指,向她胸口死穴点去。
    一梦头陀大吼一声,抡拳猛劈,意欲闯进去抢救。但那三人都是当世黑道一等高手,联手合力之下,抵挡住他前闯之势。
    武宫主指尖快要沾到单水仙胸口死穴之时,突然远处一阵雷鸣似的语声透人厅内,道:
    “佩儿不可下手!”武宫主理也不理,指尖疾落,点中了单水仙死穴。那阵雷鸣也似的话声再度响起,仍然是那句话。
    单水仙哎的一叫,跌倒地上,武宫主蓦地回转身子,双眼凝望厅门,似是等候发话之人进来。
    一梦头陀眼见单水仙已被武宫主点中死穴,虽是因此激发了满腔仇恨杀机,几乎疯狂,但他到底具有数十载修为之功,当下压抑住狂怒之情,纵退寻丈,心想只等武阳公那老魔头进来,拼出高下之后,再作计较。
    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息肃立,过了片刻,仍然无人现身入厅。
    武宫主面色略见松弛,道:“房乌两位堂主身上可有妨碍?”
    房仲、乌魔娘齐齐道:“不妨事!”武宫主道:“这老和尚似是大有来历之人,本宫不可轻视之。便请赖房乌三位堂主一齐出手,我也亲自参战!”
    众人索知这位武宫主不但武功超卓,智谋更是高人一等。目下这等慎重其事,高手尽出,可见得这个老头陀必非寻常高手!
    赖珞,房仲、乌魔娘三人应声举步上前,光形成合围之势,武宫主冷叱道:“即速进攻!”那三人齐齐应一声遵命!立时各施绝艺奋勇扑攻。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一梦头陀陡然记起一事,两道霜白慈眉一耸,双拳并出,砰砰硬接数招,势若疯虎。武宫主冷笑道:“你拼命也不济事!”语声中掣出一口长约两尺,宽达四指的金色短剑。看起来比平常之剑宽短厚重得多,与令箭有几分相似。她款步迫近战圈寻暇觅隙,待要出手。她的面色本来就比常人白皙,现下加上微青之色,简直不似活人。
    一梦头陀大喝一声,双拳翻飞,冲开一条道路,脚下迅快夺路奔出战圈。外七堂堂主见他乃是向厅门奔去,都纷纷喝叱,抄兵刃纵扑拦截。谁知一梦头陀身形快逾闪电,一眨眼间已冲出厅门。
    大厅外面左边数丈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只有一道四尺高的矮墙围住。右手数丈外就是插天石壁,一根粗如磨盘的黝黑铁柱,高约三文,插在那片光滑石壁之前。
    一梦头陀面向那片光滑石壁,叫道:“武阳公你可敢现身与老头陀比划比划?”
    大厅内一片混乱,武宫主叱喝一声,登时人人都停止奔扑。当下武宫主率着赖、房、乌三人纵向大厅,他们也不绕过去拦截老头陀逃生之路,只是打横排列在大厅门外文许之处。
    那一片高插入云的光滑石壁离地四丈之处,有个丈许方圆的洞口,此时寂静无声。
    一梦头陀目光更是凝注那洞口,又大声叫道:“武阳公,你在那石洞内躲了二十年,岂不气闷?”
    武宫主冰冷的声音应道:“老头陀想是二十年前来过本山之人,是也不是?”
    一梦头陀道:“你最好问一问你令尊!”武宫主道:“用不着问啦!你就是少林寺云和老僧!我告诉你,你虽是练成少林达摩神功愣迦金刚力,但我父仍然不屑出于!你若能把我们击败,那时候你不找他,他也会现身找你!”
    一梦头陀道:“老衲非是善忘之人,这话早先已经听你说过,何须再说一遍?”
    武宫主不觉一怔,忖道:“他答话中隐含玄机,却不知是什么意思?”当下微微冷笑,心中迅快寻思。
    一梦头陀厉声道:“武阳公你到底出不出来?”话声余响未歇,一阵雷鸣似的声音从大厅内传了出来,道:“大和尚不但武功大有精进,连心机智谋也和昔年不同,老夫该当与你见上一面!”
    这阵语声竟是从厅内发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一梦头陀转回身躯,道:“敢情好,是你出来?抑是老衲进去?”
    说话之时,厅中涌出七八个人,却是外七堂众堂主。武宫主摆手道:“进去吧!”一梦头陀道:“姑娘做得了主?”武宫主道:“厅中之人既已奉命离开,自然是要你进去,这便是家父的意思。”
    一梦头陀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姑娘,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好好记住老头陀的话!”当下举步走去,拦在前面的人纷纷让开。
    武宫主皱起双眉,寻思他话中之意。一梦头陀经过她身侧之时,向她颔首微笑一下,这才迅快踏入大厅之内。
    大厅内只有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但见此人服饰华丽,唇上留着一抹黑须,衬上剑眉虎目,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厅内虽然没有刀剑光影,但自然而然笼罩着一股森森杀气。
    一梦头陀目光一扫,只见地上已不见了单水仙,当下合十道:“一别之后,流光过隙,匆匆二十寒暑,施主丰采如昔,教老衲好生惊羡!”
    那个美男子凝坐不动,冷漠地瞅住对方,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含有一种邪恶的智慧,使人觉得他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一梦头陀迫到一丈以内,停步又道:“在未曾动手之前,老衲还有一言请教!”
    大师椅中的人点点头,老头陀便接着道:“你所存的玉环道友肖像是何来历?”
    武阳公开口道:“问得好,那是她自己对镜描绘送与我的!”
    一梦头陀心想:“他已经是领袖天下群邪的宗师身份,自然不会撒谎……”正转念间,只听武阳公又道:“你推想的不错,我平生绝不打诳!”一梦头陀道:“好,老衲这就请你指点几手!”
    武阳公道:“你明知少林愣迎金刚力破不了我的护身神功,这一场架不打也罢!”
    一梦头陀道:“依你便怎样说?”武阳公道:“咱们眼下身份已非昔年可比,动手动脚,未免显得小家子气。我在后面设有静室一间,现下我说出一招,详细说明力道强弱变化,用劲发力之窍,你可到静室中研求破解之法,几时参悟,便告诉我!”
    一梦头陀虽是修养功深,这时也不禁动了无名怒火,道:“笑话,你凭一招就想困得住老衲?”
    武阳公面上表情毫无变化,道:“本人二十年来除了锻炼神功之外,便是研究克制三门四派的手法招数,对付你们少林派的共有二十招之多!”
    一梦头陀心下骇然,忖道:“这二十招若是传出江湖,我少林寺势必大受打击折辱!”
    武阳公似是能够看透别人心中念头,接口道:“不错,我若是挑选一二十个天资不错之士,授以破少林二十一招,那时节少林寺之人动辄得咎,声威从此大大折堕。因此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二十招你须得完全破解,方能与我动手!”
    一梦头陀叹口气道:“这就是你智困群雄的妙计了!好吧,这一招是什么?”
    武阳公道:“此计也是因人而施,不久以前武当派的前任掌门白木真道人找到了我,我可没有如此瞧得起他,只把他杀死算数!你还是使用那间静室的第一个人!”
    他随即说出一招,称为“活劈山僧”,一梦头陀听完种种手法变化之后,面色登时沉重异常。
    武阳公告以静室所在,并指派专人在院外守候,待一梦头陀想出破解手法,便可告知此人传话。
    一梦头陀向厅后走去,穿过一座院落,便见到一道月洞门,到内是个小小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静室门户大开,他人室一看,只见室内各式家具皆全,甚至有一壶新沏香茗。
    地上放置着一个蒲团,一梦头陀看了这种布置,便知武阳公在未曾发声露面之前,竟已命人安排好,这个蒲团,正是供他跌坐沉思之用。
    他心中对这个武林绝代奇才也不禁大是佩服,当下跌坐蒲团之上,却觉出蒲团微微一沉,触动机括,首先是双扉自动关起,接着四面墙壁都垂下一幅阔轴,每一幅轴上画着许多宽衣阔抱的和尚,个个拽拳伸腿,架式全不相同。
    一梦头陀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大觉惊凛。忖道:“这四幅阔轴画着的尽是我少林派精要武功,由此可知武阳公对我少林秘艺当真下过一番苦功,我老头陀虽是炼成了愣迎金刚力,但出手招数他俱所探悉,这胜负之数己可预卜!”
    过了一会儿,他才定下心神,细想那一招“活劈山僧”的破解手法。沉思良久,但觉他这相搏之际,以一梦头陀的功力,定能及时改变手法勉强抵挡过去。但这刻却是要从少林武功路子中另创一种手法破解此招,其中难易自然与搪塞应付大有天壤之别。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一梦头陀从窗间望望天色,大感焦躁,暗想这一招费去许久时间还拆破不了,而武阳公却说过共有二十招之多,要是每一招都这么艰难,岂不是得花上经年累月之功?
    浮躁之心一起,便坐不住,起身在室中缓缓步行,忽然听到一阵低微奇异的叫声,有如蚊声蚁语,但却是在喊叫他的法号。
    老头陀愣了一下,想道:“莫非我用心过度,所以生出奇怪幻觉?”
    他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那阵低微奇异的声音又传入耳中,隐隐所到好像是喊叫着“一梦大师救我……一梦大师救我!”
    老头陀定住心神,先找出声音来自方向,缓缓行去,一直开门走出小院之中。最后走到右方角落处,那儿两堵墙挡住去路。他停住脚步,细察那两堵砖墙毫无可疑之处。这时异声已停,但他觉得这阵声浪明明是从墙角传出来,便不走开。
    又歇了一会儿,叫声又起。一梦头陀侧耳听时,比上两次要清晰得多,分明是在叫一梦大师救我这句话,叫声也当真是从墙角传出来。
    他跃上墙头,放眼望去,只见左边的一堵墙乃是另一座房舍的后在围墙,墙下是条小巷。右边的墙外乃是一个天井。墙下一目了然,并无人影。
    这时已可以证实不是有人躲在墙后叫喊,借以分散他的精神。当下又从墙头飘落原来位置,凝神查看。
    过了不久,这阵奇异的叫声又起。一梦头陀这回已确定声音是从墙角地底下透出来,那墙角处倒是有条暗沟似的小洞口,乃是用以排泄院中积水的出口。
    他先转身出去瞧看,那个奉命守候之人却是在另一个院落的门外站着,相距甚远。当下到小院了的墙角,蹲低身子,施展出传声之法,将声音送入那暗沟洞口之内,道:“老衲在此,你是何人?”
    话声传出之后,立刻听到那阵低微的声音道:“晚辈文开华,请大师援救脱困……”
    一梦头陀讶道:“哦,原来是你,目下被困何处?”
    文开华的声音传出来,道:“晚辈被困死牢之内,虽然身上功夫尚在,也没有捆缚,但须得大师赐予助力,始能脱身!”
    这一番话并非一气呵成,原来他在那一边也是用传声之法。这等传声之法,须视本身功夫修为深浅,分出高下。功力深的,不但可以及远,而且在句数多的时候,不必时时中断。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乃是铁柱宫主要人物,老衲若是出手助你,只怕反而坐实通敌之罪,大有不便!”
    文开华道:“大师如若不肯赐救,晚辈有死无生,尚望大师见怜!”
    一梦头陀忖道:“如果他真的是陷于绝境,老衲岂能坐视不救?但只怕他们用的是苦肉计,好叫他混入我们这一边,暗施反间手段。”
    正在沉吟不决之时,文开华又道:“晚辈几次救了赵岳枫兄性命,凭这一点因缘,大师该当救我!”
    一梦头陀道:“你先说说现下身在何处?”
    文开华道:“这死牢设在地底,四壁皆是方石砌成,地方虽是甚为宽敞,但十分潮湿。
    晚辈用以传声的铁管,便是直通大师目下所居的静室院中。”
    一梦头陀道:“这个老衲也晓得了,只是这死牢入口如何找法,你还未说!”
    文开华道:“这死牢只有一条出入之道,就在大师左方的屋子之内,屋中日夜都有四人把守。入口处有一道铁闸,钥匙便在那四人中一个的身上。入闸之后,还有两人把守。这里面另有一道铁门,钥匙却在武宫主手中。”
    一梦头陀道:“第二道铁门之后,还有门户没有?”
    文开华道:“铁门之后共有三间死牢,晚辈被囚的是右边数第一间,每间死牢都另有门户。这三间死牢的钥匙有时在武宫主手中,有时则在看守人手中!”
    一梦头陀道:“如此说来,一共有三道门户封锁。老衲虽是不怕看守之人,但这三道门户却不易打开!”
    文开华道:“晚辈早就有了准备,除了第一道铁闸之外,第二第三两道门户都预先暗暗配妥钥匙,就放在这个通话暗渠上面第三块砖后!”
    一梦头陀如言拿开砖头,果然里面藏有两根钥匙,心中暗自忖道:“这一下可就让我看出破绽啦!他纵是心存叛意,预先配妥死牢钥匙,但怎会不随身携带?又怎会恰恰放在此处?我老头陀且不揭破,看他想怎生耍弄我?”
    当下传声道:“有了,果是两根!”
    文开华却没有欢欣之意,反而忧虑地道:“武阳公父女都是疑心极重之人,智虑详密,只不知这两道门户上的锁有没有换过?”
    一梦头陀道:“这倒不消多虑,他们纵是天性猜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文开华道:“大师赐救之举,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这回不能救出晚辈,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梦头陀道:“老衲虽然拳脚生疏,但几个人还不放在心上!”
    文开华道:“武宫主在内外两重防守之地,布置了许多种报警机关,特别造一个警钟,极是响亮,那些报警装置一时也说之不尽,只要被他们其中一人碰到墙壁,踢翻桌子,或是拉动丝带,警钟便立即长鸣!”
    一梦头陀道:“内外两重防守都是一样的么?”
    文开华道:“不错,这正是晚辈最担心之事!”
    一梦头陀缓缓道:“你可知老衲身为出家之人,怕我不肯下毒手伤害人命是也不是?”
    沉默片刻,文开华才道:“如若换了赵岳枫处身此牢之内,大师绝不吝大开杀戒!”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言过其实了,此刻连老衲自家也不晓得,须得事到临头,才能知道会不会大开杀戒!”
    文开华叹口气,道:“那就算了,大师请回静室吧!”
    一梦头陀沉吟了一会儿,道:“文施主可敢让老衲试上一试?”
    文开华半晌没有言语,要知此举乃是文开华唯一逃生的机会,若然一梦头陀答应不顾一切,便得大开杀戒,纵是不能成功,也算是尽了人事。但目下却得先让一梦头陀面对防守之人试试能不能破戒伤生,也就是说须得他过了这关,才轮到救人之事,自然更加没有把握。
    老头陀等了良久,才听到渠洞中传出文开华的声音,说道:“晚辈反正只有一死,若不冒险试试,这个机会也是白白断送!”老头陀从墙洞中取出那两根钥匙,把半截断砖塞回原处,道:“几时动手最是妥当?”文开华道:“现在!”老头陀道:“好,老衲准备一下,便即动手!”
    他回到静室之内,看也不看四壁图像一眼,只因他情知自己若是瞧看那些人像的话,势必又陷在冥思苦索之中,一耽误就是一两个时辰。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但见他跌坐当中蒲团之上,闭上双目。
    原来老头陀一面运功调气,一面整理思绪,推究文开华求救之举到底是真心抑是有诈。
    过了片刻,他起身走出静室,也不先行通知文开华,一径跃过围墙奔入那座石屋之内。
    屋中甚是宽敞,但光线甚是暗淡,老和尚一踏入门内,便看出此屋敢情四面无窗,因此虽是门户大开,仍然显得十分阴暗。
    里面有四个人,三个是面目剽悍的劲装大汉,身上都配带着刀剑,另一个却是个红装少女,长得眉目秀美,背上插着双剑。
    一梦头陀见到那些剽悍大汉,毫不动容,反倒是那个秀丽少女使他慈眉一皱,心中暗暗叫苦。
    那四人本是分两处坐着,三个大汉围坐一起,似是掷骰赌博,秀丽少女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卷书。他们发觉有人进来,抬目望去,忽见正是连伤本宫高手多人,闯到宫中挑战的少林高手,个个都大吃一惊,顿时呆住。
    一梦头陀合十道:“对不起,老衲走错了地方啦!”回头便走,秀丽少女纤手一挥,那三名壮汉通通散开,作出戒备之状。她自家跃上前去,娇声唤道:“老禅师要算上哪儿去啊?”
    一梦头陀已走到门边,闻言停步,待得秀丽少女赶到面前,才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微微一笑,道:“婢子不便多言,还望老禅师恕罪。”一梦头陀但感这秀丽少女满面书卷气,谈吐典雅,虽然口中自称婢子,却实在比许多大家闺秀都要雅丽得多,心中不禁泛起好感,暗忖像她这么一个好女子,怎生下得毒手杀害?
    他到底是久历江湖的武林高手。心中尽管盘算寻思别事,口中却能自然应付道:“姑娘是谁?老衲闯山之时,会过不少人物,似乎未曾见过姑娘!”
    秀丽少女道:“婢子是宫主身边侍女绿萍,身份微贱,焉能会得着老禅师?”
    一梦头陀呵呵一笑,道:“老衲也不过是个化缘十方的苦头陀,岂有身份可言,刚才进来之时见到绿萍姑娘手执书卷,看来竟是文武双全,老衲万万不及!”
    绿萍秀眉微展,似是心中十分受用,道:“老禅师过奖了,婢子命比纸薄,哪里谈得上文武双全?”
    老头陀眼光扫视屋中一匝,已见到一道铁闸,默记心中,道:“此地老衲恐怕不便久留,只看那几位的紧张神态便不问而知了!”
    绿萍道:“老禅师神目如电,猜得不错。话虽如此,但若然老禅师有所赐教,婢子还可担当一切,请老禅师稍坐片刻,恭聆教益!”她挥一挥手,向那三名大汉道:“你们且退到外面去!”
    一梦头陀忖道:“看这形势,倒像是铁柱宫有意让老衲救出文开华呢!”只见那三名劲装大汉恭敬地应一声,通通退到外面。
    绿萍肃客人座,亲自奉上香茗,道:“老禅师名震天下,一代高手,居然肯纤尊降贵,让婢子接晤请益,实是三生之幸!”
    一梦老头陀见她如此谦恭有礼,谈吐典雅,虽是心中疑惑,仍然生出好感,道:“姑娘这等推许老僧,倒教我汗颜不已,老衲尝闻说铁柱宫规矩甚严,姑娘此举若是犯禁,岂不可怕?”
    绿萍微笑道:“这个婢子自有分寸,不劳老禅师过虑。听说老禅师和本宫死对头赵岳枫赵大侠甚是相熟,他几时驾临此地?”
    一梦头陀道:“老衲本来和他约好在少林寺见面,后来听到种种消息,老衲以为他会直奔此地,所以先行赶到等候,谁知他机智过人,竟是续赴洛阳夺回敝寺失宝,这一着不但老衲失算,连武宫主也大感意外,是以铁柱宫高手尽集此地……”
    他目光落在铁闸上,又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绿萍道:“婢子实在不便奉告!”老头陀道:“老衲竟忘记了,年纪太老啦,快不中用了!”
    绿萍转眼望住铁闸,道:“听说赵大侠武功突飞猛进,威强无匹,那一日在洛阳仗剑所破铁窗而出,只不知这扇铁闸拦得住拦不住他?”
    一梦头陀没有回答,心中忖道:“她屡次提及赵岳枫,不知是何缘故?”却听她又接着道:“婢子曾经和赵大侠动过手,那一次是在三门四派攻山前夕,他的武功还不怎样惊人,但目下听到种种传说,赵大侠几乎已天了无敌,婢子便时时忖想到他到底能不能攻破这道铁闸……”一梦头陀道:“他迟早会到此地来,若有机会,可教他试上一试!”
    绿萍道:“对,对。……”声音中透出喜悦之意。接着解释道:“婢子不知如何老是想到此事,须得赵大侠试过之后,婢子才能安心!”
    一梦头陀深知世上有些有性格固执,每每为了一个疑惑在心,终生不欢!当下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对不起,老衲想进去瞧瞧!”
    绿萍被他扣住腕上脉穴,不但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一梦老头陀心中大是恻悯,但此时己是骑虎难下,道:“钥匙可在你身上?”她眼睛转了一下,不知是何意思。一梦老头陀年逾古稀,不须避嫌,探手一摸,果然摸出一根巨大的钥匙。他运出内力闭住她的穴道,这才松手,纵到铁闸之前。
    他很快就打开铁闸,里面便是一道石阶直入地底,下面隐隐透出灯光。
    老头陀心想此事必须尽快,免得外头三个大汉发觉不对,报警召人。当即跨入闸内,飘落石阶之下。目光到处,只见这下面又是一个房间,摆着两张床,还有方桌椅子之类,两个汉子正坐在桌边。他以最迅快身法扑过去、连发两掌,砰砰两声,那两人一齐翻跌地上,他接着用脚尖点住他们的穴道,原来这两拳只是将他们击昏。
    左方墙上有一道铁栏,他取出袖中藏着的两根钥匙一试,其中之一,恰好开得那锁,推开铁栏,里面便是一条寻丈宽的甭道,共有三道铁门、都紧紧锁住。他跃到右边第一道铁门外,道:“文施主可是在这里面?”
    铁门内传出文开华惊喜的声音,道:“正是晚辈,大师赶紧打开铁门!”他声音中尽是紧张之情,一梦头陀微微一怔,忖道:“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急于脱困呢!”
    当下用余下的钥匙开门,哪知弄了一阵还开不得,文开华长叹一声,道:“完啦!晚辈竟是注定要葬身此地!”一梦老头陀迅快转身出去,搜查那两个汉子的身上,没有发现钥匙,回到里面,道:“既是没有钥匙,老衲只好用拳试上一试。”
    文开华赶快退开一边,一梦头陀运起神功,提聚真力,一拳劈去。
    砰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那道铁门受拳之处凹了许多,门边四周石屑簌簌掉下。
    这一拳虽是威猛霸道,看来再加两三拳,便可击破铁门,但一梦头陀却退开几步,瞑目调息。原来这一拳劈不倒铁门,那股反震之力极是强大,若不是他功力深厚,这股反震之力便受不了,饶是不曾重伤,但体内真气浮动,胸口热血翻腾,已无法出手作第二击。
    文开华道:“大师速出去,免得被他们赶到,把你关在铁闸之内!”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这话有理,但老衲不能达成任务,未免愧对施主!”
    文开华道:“大师先出去要紧,晚辈命贱如蚁,不比大师身系武林寄望,切切不可延误!”
    一梦头陀也知道时机危迫,不敢多说,说声再见,立即飘身纵出。
    刚刚奔到石阶底下,便已听到铁闸移动之声,心细必是敌人想关起铁闸,当即提一提真气,一跃而上。
    那道铁闸恰好砰一声关上,一梦头陀大喝一声,抡拳劈去。
    一声大震,铁闸迅急打开,外面两名大汉惨叫一声,被铁闸撞得飞开老远。
    一梦头陀举步踏出闸外,只见屋内还有数人,却都被他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势骇住,没有一个敢上来拦阻。一梦头陀却先发制人,冲过去抡拳疾劈,嘭嘭嘭连响数声。便有四五名大汉跌倒地上。只剩下两人,一是金蛇老人郑凯,一是七指翁江奎。这两人见他声威凛凛,不禁心寒胆颤,正待走避。一梦头陀迫到两人之间,右手一拳向郑凯击去,左手使个擒拿手法,迅即抓住江奎。
    郑凯见他拳势极强,急忙发掌封闭,一面踏步避开。嘭地一响,老头陀的拳头击中他掌心,一股拳力冲得他立脚不牢,身形像陀螺般打个急旋。
    另一边的七指翁江奎见他擒拿手法平常,惊凛之心登时消去大半。身子一例,右手竖掌反切对方腕脉,左手捏拳突起中指骨节,迅击敌人肋下穴道。招式才发,忽觉敌人五指之上隐隐有一般力道强劲异常,勾搭住右手手腕,使他掌切之势施展不出。说得迟,那时快,他左手一拳已击中老头陀肋下穴道,拳头击中之处宛如败草破絮,毫不着力。
    老头陀五指一勾,已抓住江奎腕脉,借势一拉,江奎不由自主旋荡到右边来,砰一声撞翻了郑凯,老头陀脚尖一踢,闭住郑凯穴道。
    门外传来人声,老头陀抓住江奎的手腕,奔到门口,只见武宫主率领着玉轴书生房仲、黑煞手赖珞、太原乌魔娘等三名高手赶到,接着又有七八个次一等的好手奔到。
    老头陀喝道:“通通给我站住,不然老衲先震死此人!”武宫主心想死了一个江奎不要紧,但这等做法不免教其余的手下寒心,只好停住脚步。
    一梦头陀外表上虽是镇定如桓,其实心中猛然打个冷战,忖道:“文开华若是施行反间之汁,倒也罢了。如若不然,老衲今日可就害死他啦!”
    武宫主道:“你和文开华到底有可渊派?”
    一梦头陀摇道:“他是你铁柱宫得力手下,老衲怎会跟他攀扯上关系?”说时,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接着便道:“老衲探牢之事既已被你们发觉,以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乌魔娘冷冷道:“这个自然,难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一梦头陀道:“老衲只好向宫主请教请教,那下面共有三间死牢,其一囚禁的是文施主,老衲在下面时已经问出。但其余的两间囚禁的是什么人?”
    武宫主双眉微剔,道:“我不能告诉你!”一梦头陀点点头,道:“这就行啦!”武宫主道:“你本来想找什么人?”一梦头陀道:“老衲也不能告诉你!”武宫主道:“我们交换一下如何?”老头陀点头同意,武宫主挥手着众人远远避开,然后道:“大师何不先放下江堂主?”老头陀放开手,道:“老衲忽然想到今日此举若是连累到文施主,于心实是不安!”武宫主道:“我应允不将大师今日之事算在他的帐上!”
    这时屋内传出呻吟之声,武宫主请他下手解开诸人穴道,一梦头陀甚是爽快,如言一一解开,然后和武宫主两人回到静室内。
    武宫主道:“我先说抑是你先说?”一梦头陀道:“老衲痴长数十岁,这回占点便宜如何?”武官主道:“可以,我便说啦!我实在不知另外两间死牢中禁闭之人是推!”
    一梦头陀没有露出讶异之色,道:“那么是男是女,以及人数多寡你总晓得?”
    武宫主道:“当然晓得,原先这一男一女乃是囚禁在别处地方,我在四年前奉命重建此处地牢之后,才去提解收押此间。”
    一梦头陀霜眉紧紧皱起,心想:“这又是一宗伤天害理的大仇大怨!”口中问道:“他们有多大年纪?被令尊囚禁了多久?”
    武宫主道:“这个我可没敢询问家父,当时我提解他们之时,只见这两人已无复人形,双眼将瞎,在路上走了数日,才敢稍为睁目让天光透入眼中。我也颇有好奇之心,是以曾细加观察,见他们两人彼此间一直都没有开声说话,似是互不相识,举止迟钝,似是不懂武功之人!”
    一梦头陀道:“他们可有特异标志?”
    武宫主道:“没有,五官还算端正,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一梦头陀心想:“我原是为了设法打消她疑心我是救文开华,所以故作神秘,想不到此中果然大有溪跷,只不知这两个可怜人是谁?”他沉吟片刻,才道:“老衲静坐之时,忽然记起武林中数十年前流传的两句话,无意之中又得知那边有座死牢,因此设法下去瞧瞧!”
    武宫主道:“是哪两句话?”
    老头陀道:“就是‘云旗飞扬,铁柱销溶’这八个字!老衲的见闻已不算孤陋寡闻,但这两句究竟是何意,仍不深悉,只知云旗二字代表一派武功,能够轻易击破你家的铁柱神功!”
    武宫主点头听着,神色甚是郑重。老头陀道:“因此老衲想到这死牢建造得如此坚牢,防守如此严密,自然不是专为文开华之流而设,你说这想法可有道理?”武宫主道:“然则大师此刻已悟出几多道理?”一梦头陀摇摇头,道:“全无半点道理,只怕要问问令尊才有答案!”话声未歇,门外突然传进来一阵雷鸣似的声音,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阵雷鸣似的话声只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声势极是骇人。一梦头陀道:“老衲只想知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八个字作何解释?”武阳公的声音应道:“这八字只是武林中以讹传讹,老夫不须解释!”
    一梦头陀道:“死牢中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被你囚禁了多久啦?”
    武阳公道:“你这和尚很爱管闲事!”一梦头陀道:“不错,老衲为此也甚感烦恼!”
    武阳公道:“你既如此烦恼,何不出家为僧?哈,哈!”
    一梦头陀也不觉一笑,道:“未着袈裟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此两语堪为老衲写照!”
    武阳公道:“佩儿可即离开,勿阻他深思。和尚你须记住老夫共有破少林二十一招,若是你寻不出破解之法,这二十一招当即为流传江湖之上,凡是少林之人,动辄得咎!”
    一梦头陀心头沉重之极,道:“老衲晓得!”武宫主随即退了出去。
    一宿无话,翌晨一梦头陀命人召请武阳公,不多一会儿武阳公已经踏入静室之内,一梦头陀道:“老施主这一招‘活劈山僧’诚是绝佳之作,老衲苦思一昼夜,方始悟得破解之法!”当下将手法详细说出,武阳公心中暗惊,原来他虽是研创出二十一手专破少林武功路数的招式,但对付起像一梦大师这等高手,只有五六招可用。而这一招“活劈山僧”却是其中最是妙绝的两招之一。
    他淡淡一笑,随口又说出另一招“焚寺烧僧”,便即退出。
    一梦头陀足足冥思苦索了一整天,仍无头绪。这一夜他哪里合得上双眼,脑中翻来覆去只想这一招的破法。清晨之际,他觉得极是疲乏,当下起身走出室外,清冷新鲜的晨风吹得精神一振,忽然墙角传来文开华的传声叫道:“大师,大师……”
    他过去应了,文开华道:“现下有敌人侵山,大师何不出去瞧瞧?”一梦头陀道:“你怎生晓得?”文开华道:“大凡有敌人入侵,全宫各处均有警示,此处亦不例外,那些防守之人正在戒备!”
    一梦头陀道:“老衲这就去瞧瞧,若是赵岳枫来了,击败武阳公,你便有生还之望!”
    文开华没有出声,一梦头陀心知必有隐情,便道:“你有何心事?”文开华道:“以晚辈所知,老山主若是失败,这三间死牢最先塌倒,晚辈尸骨无存,焉能等到赵大侠打救?”
    一梦头陀心想这话也是道理,以武阳公这种人,自然不肯让死牢之人逃生,当下道:
    “老衲先出去瞧瞧,若是他来了,老衲即通知他!”
    走到外面,那大厅后门有四名壮汉把守,见他现身,都流露出惊疑之色。其中一个迎上来,道:“老禅师意欲何往?”一梦头陀道:“老衲到厅中瞧瞧!”那大汉道:“厅中没有什么好瞧的……”话未说完,一阵兵刃相击之声已传入耳中,接着传出一声惨呼。
    一梦头陀心想来人也不过刚刚到达,可知他必是出手便即取胜。具有这等身手之人,定是赵岳枫无疑。当下忽展身法,迅如电掣般掠过那个大汉,抢到门前。那三名大汉拦在门口,见他扑到,都骇然失色。一梦头陀倏然停住,道:“闪开,老衲可不愿动手!”那三名大汉面面相觑,一梦头陀伸手分开他们,冲入厅中。
    放眼一望,只见厅中人数不少,仍是由武官主率领群雄,厅中心站着一个修长玉立的道士,横持长剑。在他面前跌倒一人,正是外七堂堂主中的梅豹。这道士一望而知乃是武当派的,只有他单身孤剑,这等胆色武功,自非庸手,但一梦头陀却从未见过,不知是谁?
    这时武宫主白皙的面上流露出十分骇异之色,她本是性情深沉,饶于智计之人,目下居然失去矜持,可见得这个道人的身手大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道:“本宫主记得在武当山上不但曾经见过青岚道长,甚且似是出手击伤了你,事隔年余,道长武功竟然如此突飞猛进,不免令人讶异!”
    那青岚道人颔首道:“宫主记性使人大感佩服,贫道正是宫主手下败将,今日特地前来,正是要再度领教宫主绝艺。”
    他的目光这时才扫瞥过一梦头陀,蓦地一怔,道:“那不是少林云和老前辈么?”
    一梦头陀合十道:“道兄好眼力,老衲昔年之名正是云和二字,现下已改为一梦。不敢请教几时会晤过道兄?”
    原来青岚道长年余之前,因秘府山顶钟声大鸣,奉命率队查看,被武官主,文开华冲下山来,伤了多人,他也是其中之一。不久赵岳枫带着昏迷中的一梦头陀和单水仙下来,见他未死,出手施救。因此青岚道长见过一梦头陀,但一梦头陀却未见过他。
    青岚道长也不多说,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在此地现身,竟能与此地群魔和平共处,教晚辈百思不得其解!”
    武宫主以下诸堂主听他形容自己这一边为群魔,不禁都泛起怒容,只有武宫主默默沉思,似是心事甚多,已不暇计较这些未节小事。
    一梦头陀道:“道兄毋须多费心思揣度,只管全神应敌,老头陀为你押阵。但愿道兄大振雄威,重建武当盛誉!”
    青岚道长听他这么说,消失了不少疑虑,当下稽首道:“但望能如老前辈的话!”接着转眼扫射众人,道:“哪一位有意为梅堂主报仇?”
    武宫主哼一声,道:“有烦乌魔娘乌堂主出手擒下此道!”
    太原乌魔娘应声离座出去,头颅一摇,长发披散,同时之间掣出那柄三股金又,喝道:
    “杂毛老道小心了!”挺叉迅急刺去。
    青成道长劈出一剑,销的一声,剑叉相碰,但见那柄三股金叉震起老高。
    他这一剑显示出绝强内力,只看得众人无不骇然动容;心想名列外七堂的梅豹死在这道人剑下,敢情当真是力不能敌。
    一梦老头陀讶想道:“这一剑少说也须得有四五十年的功力修为不可,但这位青岚道兄顶多只有三十五六岁,天赋资质不见得超凡绝世,怎的能修练至这等境界?”
    正在想时,场中两人已攻拆了七八招之多。那乌魔娘金叉飞舞,长发飘扬,这两种兵器都各具独门奥妙威力,极是难当。但青岚道长施展出武当派九宫剑法,灵动飞翔,守时严密无比,攻时雷霆万钧。十余招过处,太原乌魔娘已失去机先,落在下风。
    武宫主玉面变色,不类往常机智沉着。原来她一看这道人武功之高,似是更在自己之上,芳心中嫉恨交集,大半心思都放在推想这道人如何能在年余之间忽然武功大进上面。
    青岚道长继续施展武当九宫剑法,只见他一招一式,无不中规中矩,可是这一路剑法在他手中使出,威力之大,骇人听闻,局中的乌魔娘但感对方剑上发出阵阵阴柔内力,越积越多,迫得她手中金叉招式迟滞吃力,一头长发根本扫不过去。
    两人又战了七八招,青岚道长大绽春雷,大喝一声,陡然间化出六七个身影,剑光如山,从四方八面攻去。武宫主心灵一震,登时惊醒,正待发令遣人往援。只听乌魔娘大叫一声,噔噔噔退出圈外。
    众人惊看时,只见乌魔娘左胸之上鲜血冒出,染红了一片。当即有人出去将她扶出厅外,武宫主冷冷道:“乌堂主上一次力诛华山派高手之时,曾经受伤,影响功力……”
    青岚道长缓缓道:“贫道出家修直之人,今日大开杀戒;实是迫不得已,但愿早点得晤见武阳公老施主!”
    武宫主冷笑道:“我这一关你还未闯过,哪能见得到他老人家之面!有烦赖堂主出战,房堂主离座押阵!”
    玉轴书生房仲和黑煞手赖珞应声纵出,这边厢一梦头陀诵声佛号,举步走过去,道:
    “那一日老衲孤身拜山只好任武宫主倚众为胜。但今日你若是重施故技,莫怪老衲出手助战!”
    他走到青岚道人身边并肩一站,大厅中众人都耸然动容。
    武宫主阴沉地注视着这两人,过了片刻,才缓缓起身,道:“请房、赖两位退下为我押阵,本宫主今日要亲自出战这位武当高手!”
    形势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一梦头陀道:“宫主只要打得公平,哪怕是用车轮战法,老衲也是心服!”
    这时一个人进来报告说:太原乌魔娘业已伤重身死。众人听了都流露出讶骇之色。要知大凡已脐身这等高手之林的人,纵然是力不能敌,落败阵前,身上受伤固不足为奇,但保存生命却不算难事。目下以乌魔娘的深厚功力,居然一伤即死,可见得这青岚道人不仅是武功高强,剑法中更别具辛辣之处。
    武宫主掣出形状奇异的短剑,左手一扬,长袖飘飘拂去,口中娇声喝道:“道长小心!”她左袖一出,右手短剑接着迅快劈刺。但见她身法轻盈飘洒,迅快之中显得甚是飘逸空灵,眨眼之间,连接抢攻了五招之多。
    青岚道长用尽一身所学,长剑左封右拒,好不容易接住这诡奇毒辣的五招,却已被她迫得绕圈子退了两匝之多。
    武宫主手法一变,双足牢牢钉在地面,双手使出两种不同的招数,只见她左手长袖宛如一朵黄云,飘浮往来,虚灵空奋,全是阴柔路子。右手短剑上下搏劈,势沉力雄,走的却是刚猛路子。
    青岚道长若不是目下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几乎连一招半式都接不住。这刻也只能抱元守一,绵绵使出本门剑法,严密防守,一时之间,竟无还手之力。
    一梦头陀只看得目夺神移,心想武官主施展的这一路手法,竟不逊于二十年前的武阳公,当下暗暗揣度武阳公这二十年以来武功不知又精进了多少?
    武宫主一上手便抢制了机先,奇招叠出,如风起云涌一直主攻。两人攻拆了三十余招,青岚道长的剑法忽然生出变化,渐渐能抽空出剑反击。原来他的剑法竟不限于武当本门招数,其中夹杂好些别派剑法绝招。
    但厅中也只有三两个人看得出这种改变,一梦头陀眼中露出惘然之色,心想这青岚道长能够具有如许深厚功力,已经是万分奇怪之事,目下又有这等变化,当真使人无法揣度,看来三门四派后起有人,已不让前辈传美。
    武宫主屡攻不下,美眸中陡然射出奇光,蕴藏无限杀机。一梦头陀猜她大概是要施展伤残手法,仗着独门铁柱护身神功作最后一拼。不禁诵声佛号,道:“宫主既不为名,亦不为利,团何激发心中无穷杀机?”
    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语声,道:“老僧休得饶舌,分散吾儿心神!”屋瓦簌簌震动,更添这阵语声的威势。一梦头陀道:“老施主终于出头了么?”武阳公的声音应道:
    “佩儿即退,为父自有分晓!”
    武宫主纵出圈外,纤手一挥,厅中所有的人都迅快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一梦、青岚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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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破死亡囚妇赠玉佩
    青岚道长向一梦头陀稽首道:“晚辈起先窃疑前辈心迹,特此请罪!”一梦头陀道:
    “道兄不须客气,便教老衲易地而处,也难免疑惑!”青岚道人道:“大师容色枯槁,比起昔日中毒垂危之时,还要萎顿,不知是何原故?”
    一梦头陀怔一怔,自语道:“难道他的用心竟是如此?”话声未歇,大厅后门走人一人,接口道:“笑话,老夫对付你们何用施展手段!”
    这话一听而知乃是武阳公驾到,但声音已一如常人,没有那种雷鸣震耳的威势。青岚道长抬目望去,但见这个数十载名震寰宇的老魔头长得俊逸清秀,衣着神情宛如文士,一点也不像是个混世魔王,暗暗惊异。
    青岚道长上前稽首道:“贫道今日得晤老施主,真是平生之幸!”
    武阳公道:“这却要多谢你师父白木,他若不是被戮身亡,你别想见到老夫!”
    青岚道长眼中不禁射出悲愤光芒,但神情间仍然保持安详镇定,道:“贫道不明白老施主话中之意!”
    武阳公道:“老夫在这二十年间,曾经分出一部分精神就三门四派的武功,研思出克制手法。这老和尚枯槁憔悴之故,便是营苦思索如何拆解老夫所创的克制手法所致。同样的,老夫对武当也创有破武当十三式,当日如果不曾杀死白木,这十三式自是由他探求拆解之法,你便不能见到老夫之面了!”
    青岚道长淡淡一笑,道:“老施主好大的口气,竟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贫道虽然在敝派中籍籍无名,但今日既敢登门,老施主的手下恐怕还难我不住!”
    武宫主冷笑一声,道:“别吹,你连我都赢不了,哪有资格遇见家父!”
    武阳公道:“老夫虽然目空四海,但你和老和尚的一身武功却也不曾轻视,只是老夫认为世上之事并非徒凭武功便可以决定,因此非得智勇兼具的人,老夫才肯正式接见!眼下只有赵岳枫可以得此殊荣!”这武阳公口气中虽是把眼前两位高手比了下去。但一梦、青岚对赵岳枫哪里会生出嫉心!反而武宫主双手在衣袖内紧紧捏一下拳头,心中又是嫉恨,又是喜欢,嫉恨的是赵岳枫屡次出奇制胜,压倒了以智计著名的她,喜欢的是这个英俊男儿果然迥异俗流,不负她当年轻眼赏识,芳心暗许的一番情意。
    她心中又苦又甜的情绪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同时暗暗决定,待会儿出去便即召集众人,全力拦截赵岳枫,绝不让他上得铁柱宫。
    只听武阳公道:“你愿意先听听老夫的破武当十三招?抑是就此与老夫决一死战?”
    青岚道长目光闪动,沉吟半晌,才道:“贫道愿意先听听老施主的绝世手法!”
    武阳公忖道:“谅你逃不出老夫的算计……”却见武宫主向厅外走去,当即叫道:“佩儿听着,你的心思为父无不知悉,却不准你胡作妄为,拦截赵岳枫。”
    一梦头陀微哂道:“凭你铁柱宫的几个人,哪里拦阻得住赵岳枫!”
    武阳公道:“这话也不尽然,赵岳枫武功虽高,但远来此地,主客之势已分;何况老夫这个女儿颇饶智计谋略,若是不能力敌,定当智取,如此于他有害无利!”
    武宫主哪知武阳公听觉敏锐无比,刚才听风了她捏拳微声,已猜出她的心意,当下哪敢多言,颓然出厅。
    一梦头陀也回避到后面,不久,便见一名大汉领着青岚道长从后门出来。
    两人目光一触。已经了然彼此心事。青岚道长停住脚步,轻喟一声,道:“武老施主果是武功绝世,奇才异禀,世所罕见。”
    一梦头陀问知青岚道长的静室须得经过自己那一间,便陪他向后面走去!一面道:“老衲也想不到他二十年苦修之后,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唉!中原武学博大精深,虽是绝响数百载之久,但传人一出,便即做视千家百派;可惜此人心术不正,反而使世人尽以为他一身武功乃是邪派绝艺!”
    青岚道长驻足道:“贫道也听敝派前辈讲究过,据说武老施主一身武功原是中土绝学,成就更在时下各派始祖之上,想必与数百年前的天缺老人有密切渊派!”
    一梦头陀道:“这一派正宗武功创自千余载以前,极是精深博大,可惜时代湮远,大半散落,数百年以来,已经绝迹人是,那天缺老人的武功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那个领路的大汉听得十分人神,一梦头陀忽然出手点去,那人应手跌倒。青岚道长瞥视一眼,发觉已经气绝毙命,心中大惊,忖道:“这位老前辈德望昭著,怎的为了这一点点小事便开杀戒?”
    只见一梦头陀走到墙角,原来这刻他们已站在他的静室门前。青岚道长又讶想道:“原来刚才一阵奇异的叫声,竟是从墙角传来!”
    他接着听到墙角传出“全山报警,有敌人侵”两句话。一梦头陀纵到他身边,道:“我们快出去,想是赵岳枫来了!”
    青岚疑惑地望了墙角一眼,一梦头陀轻轻说出原委,他这才知道一梦头陀忽下毒手之故,敢是怕那人泄露听到异声之事,因而让武阳公查出文开华传声的秘密。
    两人直奔出去,才出了月洞门,只见院子中站着三人,手中都持着兵器,这三人之中有两个和一梦动过手,正是内四堂堂主黑煞手赖珞和玉轴书生房仲。另外的一个则是外七堂堂主之一的十丈玄砂胡长寿。
    一梦头陀道:“三位可是奉命拦阻老衲出去?”
    赖珞浓眉一皱,道:“两位去而复转,有何贵干?”
    一梦头陀道:“我们要见见赵岳枫,别无他故!”
    那三人都一齐变色,想不出这老和尚具有何种神通,一旦本宫有警,便即知道。
    青岚道长踏前两步,面罩严霜,冷冷道:“诸位最好让开!”
    一梦头陀也迫上前去,道:“老衲刚才已破杀戒,诸位别迫老衲出手!”
    黑煞手赖珞奉命之时,原本只预料一梦头陀或会出来,万想不到他不但得知警讯,而且又是两人齐出。形势大变,凭自己三人力量实在拦他们不住,当下侧身让路,道:“两位请!”
    一梦、青岚二人,大踏步奔出大厅,只见厅中只有武阳公端坐太师椅上,武宫主侍立椅后,此外闻无人迹,一梦心下大惊,迅速忖道:“莫非这老奸故意传警,试探我从何得知警讯?”心念一转,便即低声对青岚道:“老衲少有心血来潮之事,现下不见人影,莫非错了?”
    武阳公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视听功夫还不够火候,赵岳枫他已迫近二十丈之内了!”
    一梦头陀松一口气,随即忆起文开华之事,当下装出不信的样子,疾奔出去,放眼一瞥,只见十余丈外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壮士大步走来,左手提着那口特别长大的沉沙古剑。
    一梦头陀迎上去,道:“你终于来啦!”赵岳枫欠身施礼,道:“大师几时驾到的?”
    正说之时,耳中听到一梦头陀传声说出文开华之事;不禁一怔。当下又道:“晚辈今日如果侥幸取胜,一切自当解决!”一梦头陀摇摇头,道:“不行,你还得先查明单姑娘的下落!”
    赵岳枫惊道:“她怎么啦?”一梦头陀道:“她当时被武宫主点中要穴倒地,老衲惭愧得很,竟无能保护她的安全!”赵岳枫虎目中射出慑人威光,切齿道:“今日非手刃那狠毒妖女不可!”
    数丈外传来一声冷笑,声音娇脆,赵岳枫扬目望去,眼中出现一个宫装美人,面上神情冷若冰霜。他含怒瞪她一眼,还未说话。武宫主已经轻移莲步,姗姗走来,一直走到赵岳枫面前,相距不到两尺,才停住脚步,道:“你这么恨我,那就下手吧!”
    赵岳枫大怒想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举起右掌,掌力欲发之际,不知如何拍不出去。武宫主挺一挺胸膛,耸起的部分几乎碰到他的手掌,反而迫得赵岳枫缩掌不选。她道:
    “杀呀,怎么不敢下手!”声音十分冰冷,似是满腔怨恨。
    一梦头陀摇头一哂,退开老远。赵岳枫见他走开,更感孤立无援,不知如何是好!当下哼了一声,道:“这就奇了,我不出手好像反倒得罪你啦?”
    武宫主道:“当然啦,你骂我什么来着?”
    赵岳枫既下不了手,便也不敢再提妖女二字,忽然想出计较,大声道:“让开,侍我会过你父亲,再跟你算帐!”
    武宫主道:“人死不能复生,还算什么帐?”赵岳枫不禁呆了一下,怒气又填满胸臆。
    忽见她面上已不像早先那样冰冰冷冷,换上凄楚动人的微笑,低声说道:“单水仙真的是你的义妹?”
    赵岳枫剑眉一皱,道:“当然是啦!”武宫主低低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请告诉我,你对她没有世间男女之情么?”赵岳枫听到“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话,可就不能胡乱说话。细心一想,但觉自己和单水仙之间既似只有兄妹骨肉之情,又似还有男女之情,一时难以作答。
    蓦地想起这种事,一来不关武宫主的事,二来单水仙已经被害,登时怒气勃勃,一掌扫去,武宫主应掌跌倒数尺之外,却哼也不哼,只瞪大一双美眸,躺在地上望着他。
    赵岳枫瞪她一眼,道:“等会儿跟你算帐!”大踏步向厅门走去。
    厅中飞出一道人影,落地现身,原来是武当青岚道长,他肃然稽首道:“大侠姗姗来迟,教小道望眼欲穿!”赵岳枫连忙还礼,道:“道兄哪得在此?”青岚道人把闯山经过约略一说,接着道:“贫道因想既然武老施主瞧不起,不便强他所难,只好等候大侠莅临,扫荡妖气!”
    正说之间,大厅中传出武阳公语声道:“都进来吧,老夫倒要瞧瞧二十年后三门四派的绝艺能不能难倒老夫?”
    赵岳枫,青岚道长首先入厅,一梦头陀接着进来,厉声道:“今日这一关,只怕你不易过得!我们三门四派如山血债这就要你偿还!”
    这几句话果然激起赵岳枫满腔仇恨,掣出沉沙古剑,啪一声扔掉剑鞘,喝道:“来吧!”
    武阳公一击掌,当即有数名大汉从侧门出来,霎时间己安放好两个兵器架,上面摆设着十种兵器。武阳公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杆大枪,转身缓步落场,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应份之事。你们有本事尽管割取我项上人头!”
    他举止潇洒从容,口气极是自负。赵岳枫面对这个当世无二的敌人,也不禁暗暗折服他的风度。
    大厅中一共只有四个人,赵岳枫这一边占了三个。武阳公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这等势派果真不愧是一代英雄。
    两人对峙片刻,赵岳枫首先运剑进击,举剑直所过去,剑上毫无风响。武阳公瞬息间连刺三枪,都攻不入剑圈之内,当即横枪封架巨剑所来之势,剑枪一交,啪的一响,大枪断为两截。
    大枪断折之后,剑风才呼啸涌去。武阳公须发衣服飘拂不已。他扬手丢掉两截断枪,一梦头陀等听到金石碰击之声,才晓得这根大枪枪杆竟是铁的。
    武阳公纵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支方天画戟,回转来道:“老夫倒要试试你剑上威力到了何种程度?”话声中挥戟劈戳,眨眼之间,涌出重重戟影,困住赵岳枫。
    一梦头陀和青岚道长心中暗暗喝彩道:“好戟法!”青岚道长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凌厉凶猛而又细密无缝的大戟招数,不禁瞠目结舌。
    赵岳枫手提古剑,左所有劈,招数极是神奇严密,一梦、青岚两人都看出他这柄古剑使出的招数搏杂非常,武林四大剑派的绝招都揉合其中。这事本来就够奇怪的了;又见他虽是剑法博杂精奇,却无法破得对方大戟招数,竟是攻少守多,更加惊怪。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四十余招,赵岳枫大喝一声,剑势一变,改为直劈横扫,才一出手,便露出无数破绽。
    一梦、青岚都暗叫一声不妙,还以为赵岳枫打得性起,胡乱所杀。谁知奇事层出不穷,那武阳公的大戟不但不能乘隙攻人,反而在赵岳枫第三剑直劈之时,劈在大戟之上,当的一声,那支大戟弯曲如熟虾,再也不能使用。
    武阳公丢弃了手中画戟,道:“沉沙剑法果然有横扫三军的威力,老夫还要试一试!”
    他虽是接连两次兵器被毁,但一点也不曾受伤吃亏。
    这一次他选用的是一柄开山大斧,道:“此斧通体皆以钢铁制成,重逾七十斤,是老夫十般兵器中最沉重的一件,你可要小心了!”
    赵岳枫听了暗暗惕凛于心,等他双手举斧劈来,便即挥剑封拆,使出四大剑派的镇山剑法应敌,不敢立即用上沉沙剑法。原来他是考虑到对方既是识得自己刚才使的乃是古剑上刻着的剑法,又知道这一套剑法专门冲锋陷阵,可知道武阳公当日曾经研究过这几招沉沙剑法。因此他既敢用巨斧出战,当有出奇之招,是故一上手不敢即用沉沙剑法应战。
    武阳公使用那么沉重的兵器,竟是灵活异常。攻拆了二十招之多,还没有见过一招是强攻硬打的手法。
    两人看看斗到五十余招,难分胜败。赵岳枫终是年轻气盛,心想:“我一年来日夕苦练,仗着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好不容易才能得用此剑施展其他剑法。谁知这武阳公深造各家剑法,竟没有一招发挥得出威力……”心念一转,立刻变化剑势,施展出沉沙剑法。
    却见武阳公巨斧斧势滞慢了许多,迎着巨剑来路硬架硬劈,乒乒乓乓一连七八声巨响过处,只震得人心跳耳鸣,泛起战况惨烈之感。赵岳枫这一路剑法首次遭逢劲敌,杀得性起,剑势越发猛烈,只听又是乒乒乓乓一阵巨响过处,武阳公脚下已退了三步之多。
    武阳公一跃出圈,丢掉巨斧,道:“老夫的巨斧虽然较重,但只是凡铁,不比此剑乃是世之神兵。现下不但斧日尽缺,斧柄也弯了数处,不堪再用!”
    赵岳枫道:“此剑越打力道越猛,在下果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你不妨再挑趁手兵器!”
    武阳公取了一对流星锤,尚距丈许,呼一声吐锤遥击。赵岳枫挥剑封挡时,第二枚铜锤侧面飞袭而到;第一枚迅快收回。
    一梦,青岚两人都皱起眉头,心想这武阳公功力深厚无比,这两枚流星锤都能远击两丈以外,他的内力竟能贯足整条锤链之上,宛如手臂暴长了两丈之多,这一场实在打不得。
    转念之际,但见那两枚流星锤忽上忽下,忽吞忽吐,密如骤雨般环攻赵岳枫。赵岳枫这时只能招架,剑势无法反击站在丈半以外的敌人!
    这两个当世无匹的高手眨眼间接战了二十余招,赵岳枫一味坚守固拒,严密封蔽住全身。武阳公不虞敌人反击,放手狂攻,更是得势。
    一梦、青岚二人看看情势不妙,一面急得全身冒汗,一面筹思出手帮助赵岳枫的借口。
    武阳公一直全神贯注在赵岳枫身上,目光不曾扫瞥过一梦、青岚两人一眼;但他智计过人,机警无比。蓦地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小道士何必皱眉眨眼,穷想出手夹攻的理由?
    只要赵岳枫一声认输,老夫便独力跟你们三个大战一场……”
    他料赵岳枫绝不肯出口认输,是以故示大方,教一梦、青岚二人不能出于。
    谁知赵岳枫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全副心神都用在如何攻破敌人双锤优势之上,武阳公见他一声不哼,以为什谋得呈,不禁生出沾沾自喜之心。这一分神,双锤攻势相对的便减弱了一点。
    赵岳枫直到此时,才觅到这一线机会,奋喝一声,挥剑疾劈钢锤,这一剑迅猛无比,若是劈中,只怕那枚钢锤须得中裂为二。
    武阳公赶紧收回被攻的左锤,右锤疾扫,迫使敌人回剑自保。
    赵岳枫长剑忽然从肋下穿出,吐刺武阳公的左锤。这一剑使得精妙无匹,势道均匀,正是华山派六合剑法中“山鸟回翔”之式,直有飞矢没石之威。那枚钢锤要是被他刺中,定当穿裂。
    武阳公乃是一代武学大师,这一刹那间已知自己一时大意,失去主攻良机。但仍然力图挽回局势,当下不用左锤迫敌人收剑,右手运劲一抖,钢锤移击赵岳枫三处穴道。
    赵岳枫见他手法奇奥,功力如神,心中大是佩服。手中巨剑却毫不松懈,跟着钢锤移转,剑尖分毫不差指住那枚钢锤。
    武阳公不待他剑势吐出,迅疾收回右锤,赵岳枫趁势一跃,落在他身前五尺之处。
    武阳公冷笑一声,道:“老夫如果不收双锤,你岂能扑近我身前!”
    赵岳枫道:“这话甚是!”武阳公道:“但你剑上威力已施展得出,老夫只能迫住你不能近我,双方不分胜负,是以老夫罢手不战!”
    赵岳枫道:“战与不战待会儿再说,在下先请教一事!”
    武阳公只道他要请教武功上的难题,傲然一笑,道:“你说!”赵岳枫道:“在下的义妹单水仙落在你手中,你把她怎样了?”
    武阳公道:“这是题外文章!”赵岳枫灵机一动,道:“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不打啦!”武阳公心中道:“不打就不打,我着急什么?”想是这样想,但口中却说不出来。要知武阳公威震武林数十年,从来未逢如此劲敌,不但今日一定要拼出高低,还须杀死此人,以除后患;然而如若赵岳枫要走的话,凭他一身武功,加上一梦、青岚两人为助,定然无法拦阻。
    赵岳枫又道:“你讲一句不说,我马上就走!”
    武阳公皱眉沉吟,不敢讲出不说二字。大厅外忽然传入武宫主的声音,道:“她已经死在我指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岳枫道:“她身上穿着天缺三宝之一的阴阳金猬甲,你事先不知,焉能伤得她的性命?”
    武宫主哦一声,心中顿时明白,那一日一梦头陀为何眼见单水仙跌倒地上,仍不十分发急之理。
    武阳公道:“阴阳金猬甲乃是世上第一护身至宝,就算是事先知道,也无法破得此宝!
    赵岳枫,你的话大大不通!”
    赵岳枫道:“那阴阳金渭甲分作阴阳两件,她只得阳甲,是以如果武宫主事先得知,仍可仗深厚内力透甲伤她!”
    他退到一梦、青岚两人身边,道:“有烦两位准备,阻挡武阳公追击!”
    一梦、青岚二人都立刻运功蓄势,只听赵岳枫又道:“武阳公你怎么说?”
    武阳公道:“你走了的话,损失的还是你自己!”
    赵岳枫道:“不然,我拼着不救义妹,也不为三门四派遭劫的人报仇;一径隐迹埋踪,让你这一生一世,比不敌战败或是战死还要痛苦!”
    武阳公哼了一声,武宫主厉声道:“爹爹,你不能说!”武阳公面色一沉,道:“你岂可如此大胆无礼?爹爹之事不须你多管!”
    武宫主不敢做声,垂下眼皮。武阳公缓缓道:“老夫这一生只有今日被人要挟住!好吧,我告诉你们,她毫无损伤,安然活着!”
    赵岳枫道:“你的行事为人,在下虽不同意,但你到底是一世之雄,说的话我不能不信!”
    武阳公道:“老夫自然是说一句算一句!”
    赵岳枫道:“她凭什么不遭你们加害?”
    武阳公沉吟一下,道:“因为她是老夫亲生女儿!”
    这话一出,一梦、青岚,赵岳枫都大吃一惊,瞠目以视。站在厅门的武宫主突然一跺脚,转身疾奔而去。
    赵岳枫惊道:“她敢是要去加害我那义妹?”武阳公冷冷一笑,道:“老夫已把另一件阴甲赐给她,谁想加害于她,只是自寻苦吃!”
    赵岳枫这时才醒悟目下又叫不得单水仙做义妹,不然就得跟这位老魔头叩头了,当下道:“现下水仙的安危便是你的事啦!想来你不会冒认做她的父亲,只看她有天缺三宝的一半,你也有其余的一半,便可想而而知!”
    一梦头陀插口道:“天缺三宝的另一半都在老施主手中么?那半颗碧沉丹还在不在?”
    武阳公诧异地望他一眼,心中迅速转念寻思他问这句话的内情。要知像他们这等绝顶高手,没有一个肯服食灵药增进功力的,因此这半颗碧沉丹只有治伤之用。但他细细一看,却看不出有哪一个受伤。当下道:“我那一日正当作见面礼,让水仙那孩子服下!”
    一梦头陀大感失望,心想:“碧沉丹既然已被单姑娘服下,赵岳枫体内那一丝阴寒之气再也被法除不了啦!”
    武阳公喝道:“老夫已经说了,赵岳枫还不上前动手?”
    赵岳枫道:“在下自当奉陪!”正要举步,一梦头陀道:“不行,老衲还要问他一事,如果他不肯回答,你就即速退下山去,永远不跟他动手!”赵岳枫好生奇怪,口中应道:
    “晚辈遵命!”
    一梦头陀哈哈一笑,心想:“只要这老魔头不肯回答,赵岳枫便不须死在那一丝阴寒之气上面,同时又可怜老魔头一世痛苦,正是一举两得。”
    武阳公怒极反笑,道:“老秃驴事情真多,且说出来听听!”
    一梦头陀道:“谁是单水仙姑娘的母亲?”
    武阳公不假思索,道:“她母亲姓单名紫琼!”
    一梦头陀不禁一怔,口中念道:“单紫琼……单紫琼……老衲似乎未听过此名!”
    赵岳枫道:“原来水仙跟的是母亲姓氏!”
    一梦头陀接声道:“她是何处人氏?”武阳公道:“老夫只再答这一句,她是……”一梦头陀突然喝断他的话声,道:“那么老衲就改问别的一句,你们以往见面之时,可曾有过一次老衲也在场的?”这话问得甚是奇怪,赵岳枫、青岚两人都莫名其妙,却见武阳公竟然沉吟难答。
    一梦头陀道:“赵少侠可即退出此地!”赵岳枫道:“晚辈在外再等候一会儿,他如果仍然不答,晚辈立即离开此地!”
    他一跃出厅,放眼四望,发觉周围是有人把守,但都在远处,当下迅快绕奔厅后,穿过两重院落,墙后突然扑出四人,兵刃在手,拦住去路。
    赵岳枫挺剑冲去,喝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那四人之中有一个认出来人乃是赵岳枫,大惊之下,双膝一顿,跌倒地上。赵岳枫手中沉沙古剑迅劈出去,拦在前面的三人几乎同时应剑跌开。
    他冲入左方的屋子内,当即有四个人一齐抄兵器抢上前来。其中一个手待软蚊鞭,正是铁柱宫七煞之一的七指翁江奎。
    赵岳枫更不打话,沉沙古剑迎头劈去,剑上毫无风声,似是力道不足。
    江奎一看来人竟是赵岳枫,吓得心胆皆裂,但这刻须得出手才有死里逃生的机会。健腕一振,软蚊鞭抖得笔直,疾向赵岳枫肚腹间的关元穴点去。他左右的三名劲装大汉刀剑齐举,合力招架古剑。
    赵岳枫剑势原式不变,猛劈下去,脚下也不移动躲避江奎蚊鞭。古剑一落,发出金铁交鸣的一声巨震,那三个大汉手中刀剑尽折,人也摔出六七尺之远,赵岳枫的古剑原本比江奎的蚊鞭早发一线。虽是有那三名大汉持刀剑挡了一挡,但他剑势毫无阻滞,一直劈落。剑尖迅急劈中江奎肩膀。江奎惨叫声中,接着被一阵强劲无匹的剑风涌扑上身,登时仰抛寻丈之外。
    赵岳枫奔过一看,那江奎由肩膀到胸膛裂开,血如泉涌,已经气绝毙命,另外三名大汉也都被他剑上无穷内力震断心脉死了。
    他在匆急之中,仍然泛起怅然之感。当下纵到旁边一道铁闸前,伸手拉开铁闸,闸内便是一道斜伸入地的石阶。
    此时阶下已有两人仰望上来,赵岳枫飞跃落去,那两人急急后退。其中一个顺手拉动墙上的垂带。
    赵岳枫冷笑道:“用不着报警啦,我才见过武阳公来的!”
    那两人面色变得更加剧烈,其中一个蓦地蹿到墙角,伸手向壁上的钢掣杆棒抓去。另外那一个见到此人蹿向墙角,惊得张大嘴巴,却没有声音。一看而知他虽想出言喝止,但紧张过甚,以致发不出声音。
    赵岳枫一扬手,沉沙古剑激射出去,去势快逾掣电,只听大响一声,烟尘弥漫,那人伸出的手齐时断去,古剑去势极猛,竟插入石壁上。
    赵岳枫纵上前去拔出古剑,同时之间一脚踢中那断手之人的小腹要穴,那人登时滚开毙命。
    他持剑转眼一瞥,望见铁栅,栅门有条粗大铁链圈锁住。当即挥剑斫去,铁链应剑而断。他推开铁栅进去,里面乃是一条窄窄甬道,共有三道铁门。
    这一阵闹声自然惊动了文开华,他的声音从右边铁门后面传了出来,道:“来的可是赵岳枫赵大侠?”
    赵岳枫道:“正是小弟,文兄且迟开一点!”
    那道铁门乃是由内向外推开,赵岳枫提聚功力,运集剑上,迅快踏前数步,挥剑劈去。
    只听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过处,那扇又厚又重的铁门整块倒塌。
    文开华钻出来,道:“当世之间只有赵大侠一个人能够攻彼此门,在下蒙大侠打救,再生之德,绝不敢忘!”
    赵岳枫道:“文兄说哪里话来,小弟今日只是报答大德而已!对了,隔壁还有两扇门户,不知关禁着什么人?”
    文开华道:“据在下所知,这两个被囚之人,已经多年不见天日,什么身份却不晓得!”
    赵岳枫不觉怒形于色,道:“竟有这等残忍之事!”于是提剑走到当中的那一道铁门前,道:“在下这就劈开此门,门后如若有人,请避一避!”
    说罢等了一下,门内没有人出声回答,便吸一口真气,力量聚集剑上,挥剑猛劈。
    一声巨响过处,铁门塌倒。赵岳枫心想时间无多,武阳公如果率人赶来,自己纵然不怕,但文开华等人却难以脱身。
    因此他也不看里面囚禁着的是什么人,一径走到最末的那道铁门,提剑所去,这一剑又把铁门劈倒,但赵岳枫已感到臂膀酸软,显然耗力过多。
    他回转身一看,文开华还站在当中那道铁门外向里面瞧看。他一面定出去,一面问道:
    “文兄可曾瞧见是什么人?”
    文开华道:“里面太黑了,看不清楚。”
    赵岳枫道:“兄弟先上去把守第一关,文兄快点救人。”话声中已奔出去。他纵出第一道铁闸之外,不见有人闻警赶到,稍稍放心。
    下面的文开华也知道时机紧迫,稍有拖延,只怕逃不出铁柱宫去!是以不顾一切冲入中间地牢内,定睛细看,左边角落中坐着一人,虽是看不清面目衣着,但仍然瞧出这人头发又长又乱,阵阵污秽臭味扑人鼻中,他暗中皱皱眉头,道:“你是谁?快点起来逃生!”
    那道人影晃动一下,忽然发出凄厉可怖的笑声。文开华骇然想道:“这人敢是囚禁太久,已经疯了?”脚下不禁退开两步,喝道:“你怎么啦?我可不能久等!”
    那阵凄厉笑声戛然中断,地牢中静寂了半晌,才听那人涩声道:“你自己走吧!”
    文开华听出这人的口音竟是个女性,大感惊讶,道:“先前我还以为你神智不清呢?快走吧,何必留在此地?”
    那妇人道:“我不能走!”
    文开华道:“大姊若是走不动,我来背你出去!”说时举步走过去。
    对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骇得文开华脚步一滞,道:“怎么啦?”
    角落中传出一声幽叹,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啦,你自家去吧!”
    文开华明知不该多说,但又忍抑不住好奇之心,道:“大姊可是走不动么?”他竟没有更正姑娘的称谓!
    那妇人道:“不是不能走动,而是我一离开此地的话,武阳公便会从此隐匿!”
    文开华越听越奇,道:“这却是何缘故?”
    那妇人道:“他怕我去把他的死对头找来,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云旗孙子潇的下落!”
    文开华从来未听过云旗孙子潇此人,再说她既然得知此人下落,为何不去把他找来?退一步说,纵然找不来云旗孙子潇,但能使武阳公从此隐匿,也是好的,为何她又不肯这样做?
    他越想越不明白,当下一横心,想道:“我宁可贻误时机,以至逃不出铁柱宫,也要问个明白!”
    只听那妇人道:“刚才破门之人是谁?”文开华道:“他姓赵名岳枫!”妇人道:“他肯奋不顾身救你,你们一定感情很好了!但他似乎还不晓得你是个姑娘呢!”文开华道:
    “大姊猜得不错!”妇人道:“你赶快出去,到临沂西北方数十里的高安镇上,找到孙子潇,先瞧瞧他双腿伤势恢复了没有?若是好了,可告诉他我被武阳公囚禁了三十余年;若是他双足残废,那就说我已经死了,遗命要他传授独门武艺给赵岳枫……”文开华正听得出神,忽觉一缕寒风扑面袭到,骇然一掠,急忙伸手抓去。
    那一缕寒风来势加虽疾,力道却不甚劲急。文开华一把抓住,原来是块玉佩,人手尚有余温,想是那妇人长年佩戴在贴肉之处。
    只听那妇人道:“这方玉佩就是信物,到时交给孙子潇一看,便知我是谁!”
    文开华凝神向她望去,黑暗中本已看得不真切,加以对方举手遮住半边脸,连轮廓都看不清楚,心知她不愿被别人见到刻下枯槁憔悴的容貌,便不再瞧。道:“那么我告辞啦!”
    那妇人叹息一声,甚是深沉幽细。文开华走到门口,耳听那妇人又道:“你见到孙子潇,可告诉他说我一直没有变心!”文开华心中恻然,想道:“原来他们和武阳公之间还有情感纠结。怪不得她不去找孙子潇的话,孙子潇即使双足伤势已痊愈,也不来铁柱宫寻仇!”
    当下迅快出去,走到最末的那一间地牢,叫道:“现下门户洞开,要逃的话可得赶快!”
    这间地牢更加黝黑,文开华摸出火折,啪地点燃,黯淡微光之下,只见角落中站着一人,长长的须发遮住头面,身上衣服破碎不堪,露出大半个身体。此人骨格甚是高大,目下虽然枯瘦如柴,但仍然想象得出当年必是个魁悟壮伟的大汉。
    这人用右手遮住双眼,喉中发出咆哮般的声音。文开华知道此人多年不曾见光,双眼受不起光线刺激。心中不觉一沉,想道:“上面天光耀眼,他怎生逃得出去?”因见他须发大半灰白,便称一声老伯伯,接着道:“你要走的话,快点跟我出去!”
    那人缓缓道:“我只有四十多岁,别叫我老伯伯。”说话时口齿涩滞,似是多年不曾言语之故。文开华啊一声,道:“那么我就叫你一声大叔吧,大叔,快跟我走!”
    那人沉郁地叹口气,道:“姑娘自家逃吧!”文开华大感讶异,心想:“刚才那个妇人不肯逃走还有道理,这人却是何故不逃?”
    于是问道:“请问大叔尊姓大名?何故不肯逃走?须知武阳公尚未失败,赵岳枫待会若是赢不得他,可就无法再来相救!”
    那人道:“你说的赵岳枫想必就是击毁铁门之人了?他的功力诚然深厚,大可以和老山主一拼!”文开华听到老山主三字,脱口惊叫一声,道:“原来大叔本是铁柱宫中之人!”
    那人道:“不错,老山主平生只收过一个门徒,那便是我谭星云了!姑娘当知赵岳枫乃是何派的高手?”
    文开华道:“他本是东海门后起之秀,现下已得三门四派绝艺……”一面说时,一面想道:“他既是武阳公弟子,不肯逃走必有隐衷,我还是快点走为上!”
    谭星云说道:“那不行,当世之间论起武功,要以老山主最高,三门四派通通加起来仍不是他的敌手!”
    文开华听了不服气,道:“你怎生知道?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将三门四派武功汇聚于一身的!”
    谭星云道:“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学艺五载,只有老山主六成本事,就曾代表他前赴三门四派送信。这一行会尽各派高手,却没有一个堪与我力战百招的,更别说老山主出马了!”
    文开华懒得驳他,道:“听起来你仍然对武阳公崇拜得很,怪不得不肯逃走了!我可不能陪你啦!”
    谭星云叹了一声,道:“姑娘请吧!我虽是崇拜他的武功,可是那一次游历江湖,才知道正邪之别,同时又晓得我迟早必遭大劫!”文开华不禁停步,道:“什么劫?”谭星云道:“姑娘试想,我如果武功练到可以媲美他,甚或有青出于蓝之势时,他焉能容我活命?
    这也是正邪不同之处。”
    文计华不觉点头,道:“这话极是!”心想那武阳公向来以智谋自溺,收的徒弟自然也是绝顶聪明之土,怪不得此人想得这等后果。
    谭星云又道:“但我如果老是没有进步,他一怒之下,也会收回我的武功。因此我经过年余苦思之下,觉得只有两条路可以行得……”
    文开华接口道:“第一条自然是设法杀死武阳公了!第二条路呢?”
    谭星云赞道:“姑娘聪明得很!”他话已说多,此时已甚是流利。接着又道:“但他虽是心存不仁,我却不能做不义之事,所以放弃了此念!”
    文开华道:“是啊,若然你也设计杀师,那时与邪派人物行径有何不同?”
    谭星云道:“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苦苦设想另一个法子,那便是暗暗收集他平生为恶的事迹,以及他传授给我的武功尽数录下,钉装成书,藏在一处秘密地方。日后如果有事,便可用来威胁他。”
    文开华道:“此计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仍可阻他立下毒手!”
    谭星云道:“不错,他向我下手之时,我便说出此事,他惟恐此书落在人手,那时不但他的秘传武功流传世间,还有他的恶迹臭名也永传后世,所以不敢杀我,把我囚禁起来。那时大约是二十年前!我被囚之后,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年,他都不曾来看过我一次!”
    文开华道:“这就是了,三门四派各选出一名高手,联手并肩对付武阳公。虽然无法取他性命,但仍能迫得他自闭死关之内,直到年余之前才开关。”
    谭星云寻思一下,道:“原来如此,想是他出关后查出世上并无他的秘传武功流传,所以忘了找我!”
    文开华道:“你到底走不走?”
    谭星云叹口气,道:“我寿命有限,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还是留在此地瞧瞧情形为是。再说纵使逃得出去,老山主若然不败,我仍然逃不出多远。老山主若是败在赵岳枫手,我自然恢复自由。”
    文开华退出门外,却听谭星云又道:“姑娘可是想查访什么人?”文开华忖道:“这人好生精明!”当下应道:“不错,我乔扮男装,又在几年前便创名扬威,设法传出心毒手辣的名声,为的就是混入铁柱宫中……”
    谭星云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可曾查出要找之人?”文开华道:“没有!”他道:
    “你找的是谁?”文开华道:“我的外公,姓任名东原!数十年前离家外出,听说是要跟武阳公斗一斗,从那时起便失去音讯!我娘数年前病殁之时,还索思此事,所以我冒险混入铁柱宫打探消息!”
    谭星云道:“姓任的?或者早在我拜师以前来过,所以我没有听过!但我在二十余年前有一次发觉峰后乱山中有个老头子,你不妨去瞧瞧!不过事隔多年,那个野人般的老头也许已经死了!”
    文开华道谢一声,便迅快出去,一直奔出屋外,只见四下一片寂静,人迹皆无。心中暗暗叫声侥幸,猜想赵岳枫必是见没有人来,才走开的。当下向那大厅奔去,到了切近,只听晚喝厮杀之声隐隐传来。
    那兵刃碰击之声极是沉重震耳,一听而知定是两个盖世同手正作生死之斗。他终是心快武阳公的威势,哪敢入厅,只在后门偷偷窥视。
    厅中共有四人,赵岳枫和武阳公正在激战,一梦头陀和青岚两人站立一边,身上都有伤痕,原来是阻挡武阳公出厅追赶赵岳枫时大战一场的遗迹。他们二人虽是当今三门四派无匹高手,但剧战之下,仍然敌不过武阳公,所幸负伤不重,赵岳枫又及时赶回接战,是以无甚大碍。
    此时武阳公已使用第八种兵器,却是一支三截棍。这三截棍既可硬拼,又可拐弯伤敌,在武阳公手中施展出来,真有鬼神莫测之威。
    文开华瞧了一会儿,见他们激战方酣,一时三刻之内难分高下;再说还有一梦、青岚两名高手在侧押阵,赵岳枫纵然败了,也不致就束手待毙!心念一转,立时想起武宫主来。
    他素知武宫主智计过人,手段毒辣,此刻竟然不见踪影,必有诡谋。当下举步奔到外面查看动静。
    铁柱宫在江湖上虽然声名赫赫,但其实却没有几间房子,此外在危崖峭壁凿有洞穴,大部分开有甬道,互相连接。
    文开华因见四下悄无人迹,大胆到各处崖洞探视,哪知踏遍所有藏身之地,都不见一人,不待本宫一众高手以及近百徒众无影无踪,连服侍上下的男女侍者也找不到一个。
    此事越想越奇,当下鼓足勇气奔人武阳公所居的岩洞内,只见里面有三间石室,还有一个小室充作厨房之用。其中一室,一看而知是武阳公练功之用,余下两室陈设华丽,绮罗脂粉散放各处,开华心思细密,看罢已知这两间石室以前都有女子,并且从衣物上辨出共有三女之多,心知这三女正是陪武阳公固居了二十年的姬妾。原来武阳公性嗜女色,一向姬妾甚多,二十年前被三门四派的七大高手围攻之时,他事先已命三姬进入死关,是以这二十年来他在死关之内,毫不举寂。
    文开华见那三个奉侍了二十年的姬妾都没有踪迹,突然触发灵机,想道:“莫非武阳公预先布下毁山之法,是以全山之人不论亲疏上下都撤出此地?”
    此念一生,登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立刻奔到厅外,叫道:“请大师出来一会儿!”一梦头陀听出是文开华的声音,连忙出去,道:“我佛慈悲,文施主终于得脱大劫,可喜可贺!”文开华急忙说出适才所见以及自己推想,一梦头陀霜眉一皱,道:“文施主此想大是有理,但目下他们胜负未分,却是如何是好?”
    文开华想了一会儿,道:“只有一法,或可消弭大劫于无形!”
    一梦头陀道:“老衲愿闻其详。”
    文开华道:“即速分出入手,在阴风崖四周搜查;不过如若对方有此诡谋,定有重重埋伏拦截,晚辈孤身力弱,只怕无法制止!”
    一梦头陀略一思忖,道:“老衲与施主同行,此间只留青岚道兄接应即可!老衲这就去向青岚道兄说一声!”
    文开华大惊道:“大师这话隐含禅机,莫非以赵大侠盖世神勇还有落败之虑?”
    一梦头陀道:“老衲正有此虑,但愿没有看对!”当即转身入厅,把青岚道长拉到一旁,将计议之事说了。最后道:“若是赵岳枫不敌,能逃的话,最好当机立断,护他离开,并望道兄在上崖要道留下记号,老衲见了,便可赶往与道兄会合!”
    青岚都答应了,一梦头陀便匆匆出去。
    厅中激战愈发剧烈惊人,赵岳枫手中沉沙古剑招数繁复,变幻无方,渐渐迫住武阳公攻势。青岚道长横持长剑,心中紧张异常,忽见赵岳枫剑招大变,忽左忽右,连劈数剑。武阳公封御不住巨剑威势,脚下退了数步。青岚道长大喝道:“武施主还不服输么?”
    武阳公唿的一声棍扫中盘,这一招奇诡无匹,登时把赵岳枫迫退一步,口中同时应道:
    “小道士别胡说,老夫还有绝艺未施!”
    说时悠然跃出圈外,原来他猛攻一招的用意,便是想脱身出圈外。
    赵岳枫暗暗喘了一口气,但觉真力消耗甚巨,心想武阳公不但毫无力衰之象,而且还有两件兵器未使,若是如此缠斗下去,只怕气脉不及他的悠长坚韧。
    武阳公扔掉三截棍,道:“赵岳枫你可要喘息一会儿?老夫等候便是!”
    赵岳枫心中暗暗佩服这武阳公的气概,当下道:“在下适才横劈数道铁门,是以耗去不少气力,果真有点困乏,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休息一下!”
    武阳公眉头一皱,道:“你把三道死牢的铁门都劈开了?”赵岳枫点点头,武阳公又道:“里面的人都逃掉没有?”
    赵岳枫心想如果有人被禁,自然会趁机逃去,于是又点点头。武阳公冷哼一声,眼中射出震慑人心的凶光,走到兵器架边,把仅余的两样兵刃取到手中。
    青岚道长刷地跃出,拦在赵岳枫前面,喝道:“你自家说过的话,竟不算数?”
    武阳公冷冷道:“他迟早都得死在老夫刀剑合壁招数之下,你也别想生还!”双手一分,左手的锋利长刀和右手的三尺青锋,闪耀出无数寒光,接着迅快递招。
    青岚道长出剑招架,他先前领教过这个一代奇人的精奥武功,此时但想缠斗片刻,一来好教赵岳枫休息,二来也消耗对方一点气力。当下使出武当九宫剑法严密守御。
    武阳公见他只守不攻,顿时明白,长笑一声,揉身攻上,左手刀法刚猛无传,右手剑招阴柔很毒。他不但双手武功全然不同,而且各自变化制敌,宛如两个人合在一起,心思却各自相异。
    数招之间,青岚道长已经感到无从招架,原来青成道长论功力尚可一拼,论招数则万万不及对方渊博狡猾;况且这一路九宫剑法世间虽是识者寥寥,但武阳公却熟悉已极,因此剑法中许多精妙变化根本使不出来。
    只听武阳公大喝一声,左手刀拨青岚长剑,右手剑刷地刺入去。赵岳枫喝道:“小心了!”巨剑毫无风声劈到他后腰。原来赵岳枫已用迅快身法绕过去出手救援。武阳公哪敢硬挨他这一剑,只好斜闪开去;但他右手剑招已发,虽是不能用尽,剑尖仍然刺中青岚左股上盘骨之间。青岚道长退开数步,面色煞白,心中比伤处更觉痛苦。要知他孤身上山,便是打算独力对抗武阳公,哪知人家刀剑同使的绝艺一出,自己竟走不满十招!
    赵岳枫的巨剑连环攻上,武阳公也自小心应战。这一战只杀得风雷隐隐,大厅中劲气飘转,四壁微摇,大有倒塌之势。
    青员道长终是天性朴实沉稳之人,气了一阵,便迅即洒药裹伤,静待这两人分出胜败。
    武阳公刀剑合壁的招数天下无双,尤其是他功力通神,不特双手招数各具威力,甚且刀剑招式可以易用,以长刀施展剑招,以宝剑使刀法。
    起初的五十招,赵岳枫屡屡呈现险象,只有防守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危殆之象使人惊心动魄,青岚道长几次都几乎出手助战。
    过了五十招,局势渐稳,原来赵岳枫这一场激战之下,不停以巨剑施展各派不传剑法,到了此时已省悟出不少奥旨妙意,是以明明是用出这一招剑法,但因巨剑与寻常长剑不同,略加改变,这一招变化威力都迥然不同。武阳公虽是熟诸各振剑法,也渐渐占不到便宜。
    接着,但见赵岳枫剑势如虹,渐渐反而抢占先机,攻多于守。
    青岚道长心中大喜,但望赵岳枫一剑劈死元凶;可是不论赵岳枫如何攻击,武阳公最多也不过闪避得狼狈一点,只看得青岚道长又是着急,又是佩服,武阳公突然大喝道:“你小心了!”赵岳枫举剑劈落,势道劲猛,看来武阳公已难抵挡,口中应道:“你尽管施为!”
    只见武阳公刀剑交叉斜举,剑尖较低,有吐刺之势。
    赵岳枫心想这一着终于来啦!当下将劈落的力量收回几成,当的一声,那柄沉沙古剑已砍在对方刀剑交叉之处。
    原来武阳公这一招乃是要用兵器跟赵岳枫拼斗内力,他们已激烈斗了千招以上,武阳公时下已是使用十种之中最后的两样兵刃。既是招数上无法分出胜败,自然而然迫得要从内功上分出胜负。
    那武阳公数十年以来高踞天下第一位,内功之深厚高强自是不必细表,但赵岳枫昔日跌落阳阴风崖下,逃入乱山之中得遇异人任野老,经过那一场历时三昼夜与通灵水蜃苦斗,不但换易筋骨,先后天真力融会为一,而且磨练出无比坚强的意志。
    武阳公跟他动手之后,立即发觉这个年纪轻轻的敌人,不但内功武艺都有超世绝俗的造诣,最可怕的还是他那股坚韧的意志。是以他一直不敢轻易使出拼斗内力这最后的一着。只是事势所迫,不得不使用出来。若是放对拆招,纵使偶有疏失,或许还能负伤逃生;但一旦拼斗起内力,那就谁都不能有丝毫松懈,只要略有失手,便须命丧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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