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七章落陷阶野老援绝艺
    过了一会儿,武宫主慢慢抬头瞧他,那双秋水般的美眸中,闪动着不安的光芒。
    向慎行剑眉微轩,道:“宫主可是嫌在下扰乱你的清静?”武宫主缓缓摇头,接着站起身,道:“公子可肯陪我到城外瞧瞧日出?”向慎行大感迷惑,应道:“这个有何不可?”
    两人走出日觉庵,她先上驴背,伸手拍拍身后,说道:“上来吧!”向慎行一跃而上,白驴疾驰而去,片刻间已出了城外。
    他们身体相贴着,向慎行初时也不禁心旌摇荡,但晓风扑面一吹,忖道:“她敢是故意相试,使我露出失礼言行,然后……”当即摄心定虑,一味假想她是个男子。
    不一会儿,到了一座丘顶,纵目遥观,晨光曦微中,旷朗田野间,许多农舍冒出炊烟,别有一番景象。
    她发觉背上那种壮健温暖之感渐渐消失,身子微微向后一靠,才晓得他往后移开数寸,不像方才那样互相紧贴着。她突然噎恼难抑,转过面狠狠地瞧住他,叫道:“下去,别靠近我!”
    向慎行莫名其妙,只好跳落地上。武宫主一抖缰,顿时驰出数丈,回头看时,只见向慎行独立丘顶,长衫飘摇,极是潇洒俊逸。
    她心中宛如跌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种种味道都有。当下策驴回转去,问道: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瞧不起我了?”
    向慎行讶道:“在下几时瞧不起宫主?”
    她眼中露出烦恼之色,说道:“你何必再回转来见我?害我……”向慎行可不是傻瓜,但更感惊讶,凝目注视着她。
    武宫主又道:“唉!我平生只碰见过两个胆敢不把我放在眼中之人,一个就是你……”
    向慎行欲辩无从,不知不觉中问道:“还有那一位是谁?”
    武宫主说道:“那一个就是赵岳枫!但他已经死了!”向慎行道;“因此你就遁入佛门之中?”她沉吟一下,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向慎行问道:“这话在下实在不懂!”武宫主道:“赵岳枫死了,我不免心灰意冷,恰好我义父迫我出家,所以我既不敢反抗,也不愿反抗!”
    她见对方露出惊讶之色,便又说道:“赵岳枫生前所爱的单水仙,才是我义父武阳公亲生骨肉,我只是他收养的。彼时赵岳枫上山与我义父拼斗,我因嫉恨之故,掳走单水仙,迫她落发出家,又解散了铁柱宫,所以后来义父也这样对我……”
    此时一轮红日正在天地交界处露出,初时甚是缓慢,但不久好像是一下下地跳着升起,不久已露出全貌,又过了一会,阳光渐渐强烈,不能迫视。
    向慎行望住晴空,默默想道:“我此次踏入江湖,便暗暗替父亲完成那宗心愿。现下这武宫主正是唯一可以助我完成此志的人,我只须假情假意,就能得使她吐露一切……”
    此时他不禁联想到自己回到昆仑之时,宣布出此一成就,势将令全派上下震动,那时何等得意?
    但接着也想到身为堂堂大丈夫,竟要利用假情虚意去骗一个女子,此事日后回想起来,将是终身之耻,决计做不得……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交战,一时难以决定。武宫主见他面色变化甚剧,一时得意洋洋,一时垂头丧气,暗暗推测其故。她虽是聪明过人,饶于智计。可是可资判断的线索资料太少,竟想到别的地方。暗暗忖道:“是了,他也对我有心,见我微露情意,所以透出得意之色。
    但想起我的身份,又觉必难谐合,是故垂头丧气。”
    当下默默不语,过了一阵,向慎行心志已决,拱手道:“红日高悬,宫主观赏日出心愿已了,在下自当辞别!”转身下山丘,武宫主怔了一阵,上驴驰去,片刻已赶在向慎行前头。
    她道:“你心中之事,何不但白告我?”向慎行停了脚步,沉吟逍:“这也是个办法。
    不然的话,闷在心里,只怕夜夜不能安寝!”
    武宫主心中暗喜,却不觉微微面红,说道:“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向慎行说道:
    “在下得知宫主身份之后,触忆起一件心事……”
    她何等聪明,一听这话便知不对,心中冷了半截,同时又泛起满腔凄怨,当下说道:
    “什么心事?”
    向慎行道:“在下素知家父有意找回罗奇师叔的遗体,归葬昆仑,无奈令义父不比普通高手,家父身系一派重任,岂能轻举妄动!在下这次到江湖历练,便曾打算尽力完成家父心愿……”
    武宫主听了也不禁内心交战,她既不愿轻易舍下这个平生第二个看得上眼的男子,又不愿带他到阴凤崖找出罗奇埋骨之地。
    向慎行朗声道:“在下已把心事说出,这就告辞!”他此时当真有去求她指点之心,内心甚觉轻松洒脱,举步便走。武宫主催驴跟住他,叹息数声,说道:“你为何不央我带你去呢?”向慎行道:“在下怎敢作此妄想?”武官主道:“你何不试一试看?”向慎行顿时明白她已决心跳出佛门,当下又是高兴,又是忧愁。
    武宫主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连累你的!”向慎行忧的只怕自己也爱上了她,闻言不觉一怔,问道:“这话怎说?”武宫主道:“我离开日觉庵,违抗义父之命,他定将出手惩罚,但我决不会连累你!”
    向慎行既感动又怜悯,当下微微一笑,默然不答,但心中已决定若是碰上武阳公,誓必全力与他周旋。
    两人入城之后,城门后转出赵岳枫,他一直跟踪着向、查、任三人,后来便吊缀着向慎行,当中只缺去出城赏日出这一段没有跟去。此时见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不禁涌起一阵奇异的情绪!
    不久,他背上行囊,暗暗跟着四个英挺漂亮的少年,出城向西方走去。那四个少年之中,一个是武宫主女扮男装,其余便是向、查、任三人。
    赵岳枫只敢远远跟着,因见他们西行,甚感惊讶,初时暗想他们莫非到开封府新建的铁柱宫去见武阳公?但走了半日,但觉他们十分戒慎,似是防备敌人侵袭,而那武宫主不骑白驴,不作女装,更足证明。
    到了翌日,赵岳枫仍然推测不出一点道理,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即向西北绕道疾行。三日之后,已踏入乱山之中。
    在乱山之中又走了半日,中午时分到达一座山谷之内。只见古树刺空,缘茵遍地。鸟啼芳树,泉出枯石,景色清丽幽静。
    赵岳枫纵目骋怀,观赏风景,派派幽趣,涌上心头,此时不独四周风物,甚是熟悉,便这种平静幽檐的心境,也是旧时相识的。
    谷中数株参天古树的浓荫中,发出一阵低微的枝叶碰擦之声,接着一个人矫健地跃落地上。
    赵岳枫欣喜地奔过去,说道:“我正愁前辈或者已迁移到别处去了……”
    那人正是曾经与赵岳枫相处甚久,共忘世事的任野老,一别两三年,任野老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身上那袭破衣似乎破烂得更是厉害,须发比上回分别时白了些许。
    任野老从头到脚细看赵岳枫,过厂一会儿,拍掌笑道:“怪不得我近几日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是你来探我。你还记得那水蜃么?”
    赵岳枫笑道:“记得,它怎么啦?”任野老呵呵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已成为朋友啦!”赵岳枫大是惊异,说道:“它居然懂得人意,知道前辈没有害它之心,只不知见到我时便又怎样?”
    任野老道:“你何不回复旧时装束,咱们去瞧瞧水蜃!”
    赵岳枫欣然同意,当即将身上各物及衣服等通通脱下,藏放在树巢中,接着又用树叶编了一条短裙,围住下身。
    他恢复昔日扮相,但觉心情也重现那时宠辱皆忘,无思无虑的状态。自从离开此地之后,两三年以来,无日不在重重心享煎熬中,直一这一刻,他才当真领略出心境的平静,是多么难能可贵!
    他们沉默地走到河滩上,任野老捡起那根坚逾精钢的乌木钩子,涉水走到洞穴边。转眼间水势陡然上升,一直淹到任野老腹部,任野老手中乌木钩转入水中,钩住一块岩石边棱。
    紧接着水花飞溅,一颗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头颅冒出水面,大口一张,喷出满天水沫,化作蒙蒙雾雨。
    任野老伸出空着的手,摸摸水蜃肥厚光滑的下巴,又揪住它的独角,摇了几摇。
    水蜃又喷出一口水沫,阳光之下,幻现出一道五色缤纷的彩虹。它一眼瞧见赵岳枫,登时缩入水底,过了片刻才缓缓冒了出来。
    赵岳枫满心好玩地瞧着它,任野老又摸它下巴和摇撼它的蜃角,赵岳枫缓缓涉水走去,水蜃噗的一口水雾喷过来,赵岳枫顿感遍体清凉,舒适无比。
    他走到任野老身边,只觉脚下水力旋卷,势道急猛,极难站稳。于是伸手抓住任野老手臂,另一手也学任野老一般摸它的下巴和揪摇它的独角。
    水蜃一口口水雾喷出来,幻现出好多道彩虹,极是壮观。细雾中的两人但感清凉入骨,气爽神清。玩了一会儿,各自散去,赵岳枫独自坐在水边石上,心中好像隐隐若有所感,但一时想不起,也不愿去想。到了下午时分,任野老捧着七八枚野果,走到他身边。
    两人一边吃果充饥,一边谈起别后经过,任野老山中岁月,数载如一日,没得好说,赵岳枫把出山后种种事情,简略告诉他,最后叹口气,说道:“小弟好不容易打通玄关秘锁,又学会了许多武功心法。但无法扶除体内那一丝阴寒之气,以至被武阳公震伤内脏,这一辈子别想再恢复昔日功力,我瞧还是伴伴老丈在这荒山中度其余年的好!人世上的争雄逐胜,永远也不去想它——”
    任野老说道:“既是如此,你就住下来好了。那水蜃的丹气颇能增进功力,只不知对于你亏损的真元及体内那一丝阴寒之气有没有功效?”
    赵岳枫头颅向后一仰,披垂至肩的头发都抖到脑后。说道:“老丈说得有理,刚才小弟也感到与往常有点不同!”任野老笑道:“既是如此,咱们找它试试看。”
    两人又走到水蜃藏身的洞穴边,水唇很快就露出巨大的头颅。此时夕阳满地,水唇似是怕哂,喷出水雾。赵岳枫在雾中行起呼吸吐纳之术,运功一转,但觉神清气爽,功力大进。
    当下与任野老说了,任野老寻思了一阵,便与他上岸,动手搏斗。
    赵岳枫自是不敢施展辣手,可是任野老功力深厚,出手毫不留情,迫得他无法不使出全身功夫应付。两人拆了百余招,任野老突然使出擒拿手法,左手勾住他的右腕,右手疾劈面门。赵岳枫百般无奈之下,左掌一封,啪的一声,两掌相交,一齐紧贴不动。赵岳枫此时一面运气护住右腕脉门,一面,出掌抵住任野老的掌势,当真是用尽全身内力。
    过了不久,赵岳枫渐感疲乏,任野老虽是功力深厚,但这时也沁出汗珠,显然亦是耗去极多真力。
    赵岳枫心中甚是迷惑,但此时已无法开口说话,只好暗自纳闷。又支撑了一会儿,两人口中都微微发出喘声。但任野老双手劲道越来越重,赵岳枫蓦然间记起昔日被紫心老道长沉重内力迫得透不过气的情景。
    他喘得更急,遍身皆汗,面色渐渐发白。任野老反而不喘了,原来他斗上不久便已胜过赵岳枫,这时他只须用出七成真力便够,是以反而恢复过来。
    又过了一阵,赵岳枫上半身渐渐向后仰退,眼看转眼就要仰跌地上。任野老双手一收,道:“行啦!咱们快找水蜃去。”
    赵岳枫几乎无法举步,任野老拉住他奔到洞穴边,待得水蜃出来,喷出水雾,赵岳枫咬紧牙关支持着调息运气,一会儿工夫,感到全身四肢百骸都极是舒畅,气力也恢复不少,当下更加全神运功。
    入夜许久,他才运完功夫。两人到谷中,任野老竟自去了,赵岳枫在旧日居住的树巢中默默用功,翌日黎明,但觉全身真力弥漫充沛,心中大喜。落地会见了任野老,说出此情。
    任野老道:“看来水蜃的丹气当真大有益处,咱们再练上三五次,不难恢复你原有功力。不过那华山派阴功所存留下的阴寒之气,却不知能不能怯除?”
    赵岳枫突然间想起许多事,单水仙、文开华、武宫主她们的面容一一掠过心上,呆了一会儿,才道:“那也不要紧,反正小弟打算老死此地,即使不恢复昔日功力,也无所谓!”
    任野老只笑一笑,没有说话。
    上午练了一次,各自分散歇息。赵岳枫躺了一会几,便起身去寻摘野果,奔到一处山谷,忽见谷中人影晃闪,霎时间已看明白是武宫主、向慎行、查刚、任君麟等四人,不禁大吃一惊,转身疾奔出去。
    他们也瞧见了,查刚失声道:“是个野人——”武宫主大喝一声快追!当先奔出谷去。
    她略略辨清四下形势,当即指示向、查、任三人如何包抄围截。四人立时散开迅急追赶。
    赵岳枫万想不到,在这深山岭谷之中,会碰上这几人,心中甚乱,信步疾奔,翻过两座山岭,停下脚步,四下一瞧,竟是从未来过,正待找寻回路,忽然听到轻微的步声,连忙隐藏起来,只见向慎行迅快从侧面数丈之处疾驰而过,他稍等一下,便向东面奔去。
    谁知这一下正好投入武宫主布下的包围圈中,走出不远,便碰上了查刚,连忙改向西走,却被任君麟截了回来。这时南面有向慎行,只好向北奔避。
    翻过一座山头,只听右后侧传来武宫主的尖叫声,道:“什么人?站住!”
    赵岳枫骇得魂不附体,放步飞奔。要知碰上其余三人,还不怎样,最怕就是碰上武宫主。一则他赤身露体,殊不雅观。二则他不愿意让她晓得自己还在世上,三则他眼见武宫主那一日任得彭霸天抱上床去,心中对她又恨又鄙视,不愿跟她见面说话。
    他的脚程比武宫主迅快得多,这时又专拣险竣难行之处奔去,越峭壁,渡深渊,约摸一柱香工夫,便远远抛下了她。
    不久到了一个葫芦形的山谷中,外面甚是宽广,里面渐狭,穿过谷底狭道,里面还有一个较小的山谷。但见这里面的小谷四周皆是插天石壁,最底有条狭窄通道,也不知通往何处?
    石谷中只有一些古松散植四周,此外寸草不生,石壁间有好些裂缝,也不知是不是洞穴入口?
    他迟疑一下,奔入谷内,心想且穿过那条窄路瞧瞧,奔到切近,耳中听到左侧石壁一道裂缝中传来叮的一响,顿时停步瞧去。
    裂缝中出现一个模糊人影,紧接着走出一个人,却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身上衣服极是华美,绫缎的料子在太阳下闪闪生光,手中拿着一根黄澄澄的拐杖,似是黄金铸成。此外在腰带上还系排着珠玉之类的小玩物。
    赵岳枫只瞧得骇诧不已,心想这位老者既是喜爱财宝,何故又在这等地方出现?
    那老者长相甚是凶恶,髯绕虬颊,更觉可怕。他一举步间便跨出两丈,落在赵岳枫五尺外,伸出一手,摊开手掌。
    他分明是向赵岳枫索取财物,赵岳枫愣一下,摸摸身边,除了那条用树叶编成短裙之外,别无长物。当下赔笑说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
    那老者浓眉一撅,目射凶光,举起黄金拐,迎头击落。
    他一举步便是两丈之远,显然身具上乘武功,这一举拐劈击,更见功力,拐杖未到,一股劲风已压得赵岳枫难以呼吸。
    赵岳枫大惊想道:“想不到此地还隐有这等一流高手……”转念之时,已闪开数步。
    老者一拐不中,喉中发出一阵咆哮声,黄金拐化作横扫之势,拐出时挟着凌厉风声。赵岳枫正要闪避,忽觉劲力袭到,强猛无伦。心头一震。不敢再行避让,以免失去先手,变成被动挨打的局势。
    他身子仍然作出欲退之势,蓦地闪身出手,一下子抓住拐杖,却禁不住连退两步才站得稳。
    老者眼中凶光暴射,内劲派派从黄金拐上传过去。赵岳枫忙运功相抗,一时之间,不分高下。
    两人相争片刻,老者拐上的内力越来越重。赵岳枫若不是在一夜之间功力大进,这刻早就支持不住了。
    忽然听到一阵语声随风传来,赵岳枫面色陡变,却见那老者也讶异地侧头外顾,接着传压过来的内劲减弱了许多,赵岳枫趁机运力一推,老者退了半步,赵岳枫已借反震之力退出丈许,后背心忽然一凉,原来已贴靠着石壁。
    那华服老者跃上前来,横杖欲扫。赵岳枫既不能退,只好瞪大双眼,准备再次用生死擒拿手抓住黄金拐。这原是万不得已之举,以那老者功力之深厚强劲,他既已不能退步卸力,势非当场受伤不可。
    外谷中的语声渐渐迫近,赵岳枫畏惧武宫主出现,比畏惧华服老者的黄金拐更甚。是以在这等危殆情形之下,仍然忍不住向山谷通道望了一眼。
    华服老者拐杖突然停止,双眉皱起,举手指指外面,露出询问的神情。
    赵岳枫这才晓得华服老者是个哑巴,此时会得他询问之意,连连点头。
    华服老者不作表示,刷地倒纵两丈,一闪身退入那道石缝中。
    赵岳枫耳听武宫主他们步声迫近,大急之下,瞥见左方文许远有道石缝,连忙奔过去,缩了进去。这道石缝只有两尺深,幸好是角度斜削。因此从外谷进来之人,若不走到跟前或是过石缝后回顾,便难察觉。
    他才一藏好,武官主已经奔了入来,向、查、任三人相继进来。武宫主四顾一眼,说道:“那野人竟没有逃入此谷,大是可怪!”
    查刚道:“武兄弟怎生得知?”原来武宫主已经换了男装,因此众人皆以兄弟相称。
    武宫主道:“此地有一位前辈高人把守,任是鸟兽也难逃得过他的耳目。那野人若是逃人此谷,势必被那前辈高人劈死当场!”
    向慎行缓缓道:“原来就是此地,咱们到里面瞧瞧……”武宫主道:“且慢,等戴默公出现再说!”
    这些话赵岳枫听得清清楚楚,忽地醒悟此处敢情就是阴风崖的后面。而这个戴默公自然就是武阳公之人。目下不但戴默公一出来,自己便得露出原形,即使戴默公不作指示,可是只要迟一点现身,他们走过自己藏身的石缝,回头便可见到……
    这一急非同小可,却筹不出良策妙计,硬闯的话,那通道十分狭窄决计不能一下子冲过。
    他这里急出一身大汗,那边武宫主感到十分奇怪,说道:“查、任两兄且退出外谷,守住通道,待我和向兄进去查探——”
    查、任二人虽是不愿意,可是不明形势,只好听她调度。武宫主跟向慎行说道:“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以往凡是有人踏入内谷,戴默公便即现身。莫非铁柱宫搬到开封之后,戴默公也跟着去了?”
    向慎行说道:“姑娘不是说闯入去瞧瞧么?”武宫主嘘一声,道:“别叫我姑娘!我告诉你,戴默公一身功力不在老山主之下,他天生暗哑,不能言语,性情凶暴无比,少年之时一向跟随老山主,后来见他性情太凶暴,又贪爱女色财宝,便命他守在此地。他的洞府之内金银山积,财宝无数,还有好几个女人。我以前也只来过一次,就不敢再来!”
    向慎行和赵岳枫这时才晓得她何以大现畏怯之意,要知死在刀剑之下还落个痛快,若是被那戴默公擒住施以横暴,自是比死难过于倍。
    两人一面说着,脚下不觉缓缓向前移动,眼看就快走到赵岳枫藏身的石缝之前。赵岳枫拼命向石缝里挤迫,终是缩不进去,急到极处之时,把心一横,反而安泰平静,便待现身出去。
    只听叮的一声,对面石缝中现出那满身华服的戴默公。他凶睛圆瞪,举步走到武、向两人面前。
    武宫主欠身施礼,说道:“奉老山主之命入秘墓有事!”行完礼探手入囊,取出一块金牌给他。戴默公眼中射出奇异得有如野兽般的光芒,凝瞪住她手中金牌。
    赵岳枫瞧得清楚,原来戴默公凝视的是武宫主那只纤美白皙的手,并非那块金牌,不由得大大一凛。但接着记起她那一夜毫不抵抗彭霸天之事,转念忖道:“她分明不是贞烈女子,就算不幸遭受戴默公横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正在想时,戴默公伸手接过金牌,咧嘴狞笑,举手指指外谷,作个手势。
    武宫主道:“戴老前辈可是教外面的人都进去?”武默公点点头,举拐架在头上。赵岳枫和向慎行都莫名其妙,武宫主解释道:“他说这是本山规矩,咱们就把查、任二兄叫进来。”
    戴默公等他们聚齐之后,挥手着他们后退,接着挥拐扫在一株径尺粗的松树身上,只听树干摧折之声有如响雷一般,那栋古松上半截直飞开去,落在左边石壁边。
    赵岳枫一伸手抓住一根横技,不让松树倒下,恰好遮住石缝。直到这时,才大大放心。
    云、向等人只道戴默公显功示威,见他功力如此雄浑强劲,不觉失色相顾,戴默公侧身让出道路,武、向等人不敢迟疑,直奔入去。
    赵岳枫眼看戴默公也跟着众人进去了,赶紧推倒松树,迅快奔出外谷。大大吐了口气,寻路口到那座四季常春的山谷中。
    任野老见到他,初时也没讲话,其后见他不住发怔,神色变来变去,又大有坐立不安之态。老人家心中已知他定然藏有莫大心事。
    当下说道:“赵老弟,你还是离开此地的好!这等日子你怎能过一辈子?我年纪老迈,来日无多,与你大不相同。”
    赵岳枫暂时抛开心事,说道:“你老在山中居住已达二十余年之久,不知当初如何安得心的?”
    任野老微笑道:“我原本是大名任家之人,到了三十余岁之际,武林中略有薄名,家中也以我为主,人生之中各种得意之事都尝试过,直到六十余岁,忽觉武功上不能扳倒武阳公的话,大是遗憾。因此上离家外出,不顾家人儿女反对,独自来到阴风崖……”
    赵岳枫睁大双眼,问道:“你们交手谁赢了?”
    任野老淡淡道:“不分胜败,因为我们根本不曾交手!”赵岳枫一怔,不用言语。他又接着道:“我走上阴风崖之时,忽然悟出一个道理,于是转到这后面群山之中,逍遥过活。”
    赵岳枫诧讶不已,问道:“老丈悟出什么道理?也让小弟听听行不行?”
    任野老说道:“我越是迫近一步,生死之念就越发鲜明。你要知道大凡一个人活了几十岁,眼看岁月无多,便不由得时时想及生死这个秘奥。我们回想一下,懂事之前的时光,一日也好,千百年也好,都是渺渺茫茫,也不知竟是如何就活在世上。然后又想到了死,死后我们还有感觉没有?现在我们活着,别的人疼痛冷暖,我们只能猜测,无法感受。反之我们的疼痛冷暖,别人也不晓得。”
    赵岳枫听得有点糊涂,一味瞪眼发怔。
    任野老道:“总而言之,我就是我,谁也不能分享,那么死了之后,这个我往哪儿去了?千百年之后还会再现么?还是从前的我么?”
    赵岳枫听得呆了,说道:“小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任野老说道:“老哥哥我一来享受过人生,二来感到去日无多,是故不禁会想起生死之谜。你年轻力富,觉得时光尚多,所以不会想及这些!我迫近铁柱宫时,忽然悟出凡是留恋尘世一切之人,总想不破生死一关,因此上我抛弃一生,在深山荒野中独自过活,生亦不忧,死亦不惜,这道理你懂不懂都没有关系,咱们去找水蜃玩玩。”
    赵岳枫想起前事,摇头道:“我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妥……”任野老微笑自去,走出数丈,赵岳枫迅急追奔上去,说道:“你老可晓得阴风崖后有个葫芦形的石谷?”
    任野老皱一皱眉头,说道:“那儿有个老强盗,老弟碰见他了?”赵岳枫点点头,任野老又道:“这老强盗凶得紧,前年你来此不久,老哥哥的通灵白猿便是被他杀死……”
    赵岳枫沉吟道:“我记得他们在内谷谷口谈论之时,曾经泄漏了口风,那戴默公想必也听到了!”
    任野老毫不关心,不过赵岳枫拦住他去路,所以才站着不动。
    赵岳枫喃喃自语道:“他既是听出有异,为何不加盘诘就放他们入内?是了,他还把守在外面的查、任二人叫进去,想必那里面……”
    说到此处,任野老听到有个姓任的人,不沉露出注意之色,赵岳枫也说起这事,大叫道:“老丈,你不能不管这事——”
    任野老说道:“你最好改叫我老哥哥!”赵岳枫道:“是,老哥哥,你当真要管这件事!”任野老道:“为什么?”
    赵岳枫一把揪住他,向谷外奔去,一面答道:“因为那些人之中,有一个是你的孙辈,名叫君磷!他们已被戴默公骗入最内的一进。”
    任野老说道:“哦,原来是第二个儿子生的二孙子,君麟想必有个哥哥名叫君原了……”说时,脚下不知不觉也加快了。
    赵岳枫道:“不错,小弟都见过啦,兄弟俩都是一般的极好一表人才……”他一边前奔,一边把早先被追入谷以及后来脱身的经过都说出来。
    任野老道:“老哥哥明白啦,那老强盗一则要利用里头的地形困住他们四人,二则对那武宫主生出欲念。这老强盗眼睛极是锐利,武宫主的乔妆瞒不过他……”
    赵岳枫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穿衣,便待回去穿上,却又怕耽误时间,必中甚是为难。任野老问明其故,呵呵笑道:“不妨事,你找些树叶挤汁染乌面色,待会儿不要开口,谁也认不出你就是赵岳枫!”
    他大喜道:“这更妙了,小弟又愁被他们认出身份,传出江湖必定大生风波。”
    当下找些野树叶子把面孔涂得又黄又黑,头发披散,看上去极像一个野人。
    两人脚程何等迅快,不久已奔入葫芦谷外谷。他们上路之时经过河边顺手带了那很乌木钩,这时便由赵岳枫独自奔入内谷。
    他故意弄出声响,那道石缝内静悄悄的。赵岳枫心想那戴默公如若在石缝内的话,此缝甚是狭窄,自己大可暂时阻挡他,任野老便可无声元息地人那谷后查看,当即奔以石缝外,口中发出一声唿哨。
    石缝内传出叮的一声,听来甚是遥远,赵岳枫暗忖:“这道石缝竟不知有多深?”于是举步进去。只转眼工夫,叮的一响,声音已到了面前两丈左右。那几刚好是转角。是以双方都瞧不见。
    赵岳枫挥乌木钩在石缝壁上敲了一记,竟发觉金铁交鸣之声,石壁掉下好些碎屑。他这才知道这根乌木钩暗蕴奇异威力。
    转角处现出一人,正是那华服美饰的凶恶老者戴默公,但见他衣衫上似有破裂之痕,腰带上系着的五样珍玩只剩一样。赵岳枫虽不是心思细密的人,但久走江湖,这时一望之下,也就推测得出戴默公曾有一番激战,以致如此,再者他定是刚刚回到此地,所以来不及换衣。否则以他那么注重衣饰之人,绝不会不易换衣服。
    戴默公锐利的目光在赵岳枫身上略一盘旋,突然间咆哮一声,挥拐冲到,疾戳胸口。原来这道石缝只有两尺宽,恰好容得一人站立,像赵岳枫这等双肩宽阔之人,两边肩膀还不会碰擦到石壁。是以戴默公只好以直戳手法,不过他功力深厚,这一戳之势极是难当。
    赵岳枫用乌木钩子一拨一弹,当的大响一声,戴默公的黄金拐拐尖戳在石壁上,石屑溅飞,声势骇人。他似是想不到赵岳枫在等狭窄的处所,还能用招数封架,怔了一怔,缩回金拐,再度戳去。
    这一次出手拐势甚是缓慢,但拐上贯足内力,劲风翻涌,微微发出哧哧之声。
    他的黄金拐比赵岳枫的钩子长了两尺有余,是以赵岳枫除了后退,就得设法抓住拐尖,拼斗内力,但赵岳枫已经跟他拼过内力,明知不敌,自是不肯上当,当下运足内劲,乌木钩由下面上迅快一挑,接着极快地滑过拐杖,钩住向下迅压。
    他使的手法无一不是大有来历,俱是当今四大剑派的运劲卸力秘诀。别的人能够精研一家一派的,便已十分了得,何况他精通四家剑法奥旨,能够揉合运用,自是更具神奇威力。
    戴默公本已运足内力,拐势平平戳去,这当儿即使找来数十名大汉在旁边推拉拍压,也不能移动黄金拐分毫。但赵岳枫钩尖挑中,顿时拐尖向上一跳。戴默公心中大是骇怪,不知不觉运力下压。恰好此时赵岳枫已大变特变,反而钩住拐尖下压,这一来正是顺风顺水,惜力生力,戴默公一拐击在地上,震得手腕发麻,几乎握持不住。
    他到底功力深厚,左掌遥劈出去,霎时间催血行气,左腕酸麻之感立消,紧接着举拐刺出,这一回拐尖飘摇不定,忽左忽右,或上或下。
    赵岳枫使出华山派六合剑法的捺字诀,武当派的卸字快,昆仑派的引字诀,峨嵋派的粘字诀,钧势出处,只不离拐尖左右,最后叮的一声,黄金拐又横扫中石壁。
    戴默公空有一身功力,无法施展,急得咆哮连声,挺拐急戳慢刺,上下不定,但总被赵岳枫挡住,无法迫上一步。
    此时任野老早已奔入那条狭窄的通道,这条通道曲折迂回,长达十丈。任野老一旦存心救人,顿时用上昔年机智,暗念这条通道如此弯长,宽度不及三尺,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势。若在其中设置埋伏,武功再高也不易图出。当下大加警惕,出了通道,只见好大一片白石铺成的旷场,四周都是插天峭壁,瞧来除了这一处出口之外,别无他路。
    这片白石旷场中,盖筑有五间高大石屋,分作梅花形疏疏矗立,这五间石屋的门户全都敞开。任野老奔到最靠近的一间,只见那扇大门漆成青色,伸手摸一摸,竟是钢铁铸成,又厚又重,三五个大汉也推移不动。
    转眼向另一间望去,门扇漆成红色,再逐一瞧去,有黄有黑有白,当下明白这五间屋子,乃是暗合五行方位颜色,可想而知屋中必有古怪。
    屋内地方宽大,却是一目了然,全无别物,他不敢冒失进去,只探头瞧了一阵,便又转到别间屋子,不久五间屋子都瞧过了,毫无人迹。心想:“莫非他们进来之后都无恙出去了?”
    转念想到武宫主带了那三人来到此地,绝不会无缘无故。而这等秘密之地,又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看守,绝不能只有几间空屋子……
    当下沉住气,细察中央漆黄色代表土的那间石屋,门口内外都没有一丝可供追究的痕迹线索,那扇铁门的门键长满了锈,分明许久未曾移动过。
    任野老用心查看一阵,灵机一动,奔到漆红色代表火的石屋,瞧了一会儿,又奔到漆黑色代表水的石屋,接着查看到漆白色代表金的石屋,只见门键上铁锈磨去大半,不禁微微变色,暗想这扇门户刚刚开关过,可见他们曾进此屋之内。
    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样东西,他试探着走进去,到处查看,忽然发觉一方石板旁边似是留下几点血迹,更是小心细究,不一会儿就瞧出这一方石板四周缝隙似乎比其它石板都要松动些。这差异自是十分微小,若不是有几点血迹在旁边引起注意,绝难细突出来。
    不过这么大的一块石扳,全无插手着力之处,如何起得出来?
    任野老沉吟一下,心想定有机括可以弄起这块石板,只不知机括在什么地方?转眼四望,屋中一样东西都没有。他是何等老练之人,微微一笑,奔出屋外,伸手抓住那扇巨大铁门。
    但他并不立刻用劲推门,冷静地想道:“若是此门一关,那面石板就打开的话,自是十分合理。不过怕只怕此门易关难开。我如在外面关门瞧不见石板有没有打开,如在屋内关门,又怕自投罗网,出去不得……”
    寻思了一阵,缓缓运劲发力,那扇铁门如此巨大厚重,却是应手便动。他在外面留心瞧看,只见那方石板动也不动,心中好生失望。这时又见铁门外装有铁横闩,便又暗喜忖道:
    “这道铁门分明要有人在外头闩住,这刻四下无人,即便进去关门一试也无妨碍……”于是跨入屋内,拉上大门。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只有两个近屋顶处的半尺四方气孔透入些微光线。
    那方石扳在铁门关上之时,吱一声竖了起来。仕野老不忙着过去瞧看,先伸手推推铁门,蓦地大吃一惊,原来这扇铁门重如山岳枫,哪里像方才一样轻如无物?他正在吃惊之际,石板下传出入声,道:“咦,铁盖打开啦!”
    接着三个人先后纵上来,其中一个说道:“只不知道大门开得开不得?”
    另一个人接口道:“这底下墓穴的铁门开得古怪,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又一个人以深沉的声音说道:“武姑娘恐是被那老恶人擒去了?”
    任野老贴靠在石墙上,这时接口问道:“哪一个是任君麟?”
    那三人都不觉一怔,啪啪两声,火光顿起,原来是向、查二人点燃了火折。
    火光之下,任野老走上前去,让他们瞧清楚自己,同时又见到其中一个面带惊愣的少年,长得极像他的二儿子,于是伸手指住他,道:“你就是了。”
    任君鳞道:“老丈如何识得在下?”
    任野老道:“一个姓罗的老弟告诉我的!”他说的就是赵岳枫在他们面前的假姓!他们都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任君麟道:“老丈是谁?何不出去说话?”
    任野老答道:“出不去啦,我只顾设法打开那方石板,又见铁门外有横闩,是以中计。
    不过你们决比闷在底下好些。”
    查刚道:“底下是个存放骨灰匣子的宽大石窟,密不通风,我们刚才已感到难以忍耐啦!老丈到底是谁?怎会在此出现?”
    任野老摇摇头道:“我只是个山野老人。”
    向慎行接口道:“这位老丈必与任兄弟有点渊派,任兄弟可想得出么?”三人之中以他最是聪明,因这老人一开口就问谁是任君麟,又指认得出他来,是以作此推测。
    任野老呵呵笑道:“果然不愧是昆仑派掌门之子,老朽只是年少之时,与任家老一辈的人有点渊派,是以先问起他……”
    众人正在信疑之间,任野老又道:“咱们赶紧商议脱身出走之法,你们可有人带得有宝刀、宝剑?”
    向、查、任三人齐齐摇头,任野老叹口气,道:“我这把老骨头丢在此处不打紧,但你们年纪轻轻,不免可惜,总得想个什么法子……”当下吩咐他们一齐动手,敲打四面墙壁,查看哪儿隐藏得有开门机关没有?
    且说铁门闭上之时,赵岳枫在石缝中与那戴默公打得正剧烈。赵岳枫忽听头顶当的响了一声,心中暗暗一惊,手中乌木钧使出武当派的粘字诀,轻轻带歪了黄金拐直戳之势,突然挺钧迅刺,发出哧的一响,竟比锋快长剑戳刺之势还要凌厉,戴默公在这夹缝中无法闪避,只好用力倒跃开去。
    赵岳枫抬头一望,只见靠顶的墙上共有五根精钢掣成的杆棒,四根斜斜垂下,其中一根上翘。除了这五支钢棒之外,别无他物。
    他只匆匆扫瞥一眼,迅即注视对方。只见戴默公也正在瞧着上面的钢棒,心中一动,忖道:“这些钢棒瞧起来跟武当山秘府中开启死门的钢棒一样,莫非是任老哥哥中了埋伏?”
    这念头闪电般掠过心头,更不迟疑,一跺脚纵上去,伸出乌木钩钩住那根上翘的钢棒,戴默公咆哮一声,蹿到他底下,举起黄金拐,只待他飘落之时施展毒手。
    赵岳枫钩住钢棒之际,已见到戴默公蓄势待攻,心中迅快想道:“这夹缝通道后面乃是他的居处,料必有贵重心爱之物……”当下运力一拉,那钢棒嚓一声垂下,与其余四根一样。
    只见他身形向前冲去,似是要落在石缝内面的位置。戴默公满面虬髯根根倒竖,似是急极怒极,宛如脱弦之箭,抢补更内面的位置。赵岳枫身形向前冲出三尺左右,倏地清啸一声,倒退飞回,落在地上,又变回原先对峙之势。
    原来赵岳枫精通昆仑派云龙八式,这一路剑法天下无双,能够在空中转折往来。是以算计好对方为了怕他抢奔人内,定必赶快拦截,这时蓦然退回,便可失去被他仰攻之危。
    两人又恢复刚才不进不退的打法,赵岳枫功力虽是不及对方深厚强劲,可是他得力于精通这四派的秘传武功,在这等狭窄之地,大占便宜。
    这时任野老等四人仍然不得其门而出,他们把四击墙壁都敲打过,全无可疑之处。任野老面上仍然逞着淡谈的笑容,向、查、任三人瞧了不知不觉都暗暗感到安慰,心中焦燥优急之绪,尽行消散。
    四人站定商议,查刚说道:“咱们困死此间,也没有什么可怕,独恨不能与敌人拼斗一场,难消心中一口恶气!”
    任君麟道:“是啊,还有就是咱们死了,家里没一个人晓得,空教家人焦虑盼望,也大大的不妥!”
    向慎行目光掠过任野老,徐徐道:“这位老丈只怕还有脱身之计?”
    任野老说道:“计策是一条都没有,但老朽不妨告诉你们,我心中感觉到好像可以出去。”
    那三个年轻人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失望,向慎行说道:“咱们细查过四壁,却漏了地下石屋未看,也许机关便在下面,待兄弟下去瞧瞧。”
    查刚道:“这话有理,我们下去瞧瞧……”于是一齐纵落地下石室,任野老牵了任君麟的手,向铁门走去。
    任君麟讶道:“老丈敢是开得开这道铁门?”任野老怔一下,说道:“我刚才运劲推过,却开不开。你们也都推过……”任君麟道:“我们合力再推一推如何?”
    任野老道:“慢着,等他们出来了才试,免得推开了开,那方石板又盖上了!
    任君麟大为佩服,说道:“晚辈终是年轻无知,多亏老丈提醒!”
    任野老说道:“老朽有一路擒拿手法,原是你祖父任彤所创,现下趁他们不在,还给你们任家,你目下专心一意瞧看,能学几手就算几手!”
    他随即施演出那生死擒拿手法,这路手法是一十三招,双足全然不动,单单是双膝以上摇摆仰俯,以避敌凶锋。任君麟家传的神拿手法,天下知名。以他的底子来学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自是比赵岳枫易懂百倍。兼且一瞧而知这一路擒拿手法果然极尽神奇凶险之能事,只要一招失手,便得丧命,无怪称为生死擒拿了。
    任野老练了两趟,着他施展,每使一招,其中的正误及威力微妙之处,由任野老立即解说;才学了五招,向、查二人现身上来,这一老一少便中止了。
    原来任野老察看出向、查二人不但阅历较丰,武功也比这个孩子强胜。是以忍不住抽空把一路奇奥手法传给这孩子,倘使能得脱身,好教他大大露脸扬名。
    这时见得二人出来,便走到门边,伸手推去。这一推运足全身劲力,倘若略有移动之意,那时便召那三人过来一同出力。
    谁知一把推去,铁门应手打开,轻如无物,任野老用劲过猛,上半身直扑出去。却见他双脚膝部以下分毫不动,整个人都几乎平平俯贴地面,忽又直挺挺地弹起,恢复站立的姿态。
    向、查、任三人见他功力如此深厚,都不觉呆了。同时得见外面阳光,更是欢喜,一齐了出去。
    他们一直奔出外面宽阔的石谷才停住脚不,向慎行把背上斜系着的一个骨灰坛子解下来,说道:“查、任二兄速速离山,并望代兄弟把这个坛子带回!”
    任君麟悟然道:“向兄要到哪里去?”任野老道:“傻孩子,你们四个人进来,现下只余三个,他定是要去营救那一个……”
    查刚大声说道:“向兄难道想抛下我们?”任君麟也道:“使不得,咱们有难同当,谁肯先退?”
    任野老功力深厚之极,奔出内谷之时,隐隐听到石缝中有拼斗之声,知道赵岳枫还在内里与那老强盗争持,心想目下既已救出了三人,余下一个武宫主多半是被那贪淫好色的戴默公擒去。眼前当务之急一是通知赵岳枫可以暂退,二是支走这一群人,免得与赵岳枫碰头。
    于是微笑道:“你们不必谈论了,出谷后向西北方直行,见有村庄,便在那儿等候消息!这老强盗武功极高,人又凶残嗜杀,我自有制他之法。若是你们出手没法救人,只怕那同伴首先遭了毒手!”
    向、查、任三人怔怔寻思,都想:“那戴默公早先出手一回,那么一拐就把他们三人尽数迫得退回地下石屋,同时发出一掌震得武宫主退开丈许。这位老丈说他武功高强果是不差。但最骇人的是万一戴默公凶性发作,先行杀死了武宫主,那时节无从补救……”
    他们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相信任野老了,当下谢过任野老,转身出谷去了。
    任野老眼看他们越过山岭,不久远去不见,这才奔人内谷,打个唿哨,随即迅快退出外面。
    不一刻赵岳枫持钩退出来,两人在外谷口外的树丛草堆后会合,任野老道:“武宫主还在老强盗手中哩!”
    赵岳枫摇头道:“我不管她的事!”
    任野老讶道:“怎么啦?”赵岳枫道:“小弟并非嫉恨她下毒手害我之事,而是她根本不在乎被辱,咱们旁人何必替她担忧拼命?”接着把那一夜如何窥见她任得彭霸天施暴之事。任野老耳闻到底不如亲见,何况赵岳枫述说之时,根本没有提及他们的对话,是以全然不知武宫主说过许多佛经奥旨。
    于是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就不必费心救她了!不过那些年轻人定必不肯于休!我瞧向慎行八成看上她啦!”
    赵岳枫道:“哪一个看上她哪一个就倒霉,小弟决计不管她这本闲帐。”
    两人随即分手,任野老自去村子与他们会晤,才翻过一座山头,忽见向慎行独自奔来,大声问道:“老前辈可曾见到那个同伴下落?”
    任野老沉吟一下,说道:“她的下落不明,待老朽徐徐打探。听说你们原本只有三人,那个失去的可是后来相识?”向慎行点点头,任野老又道:“既是如此,你们走你们的,老朽慢慢设法搭救她就是。”
    向慎行欠身道:“老前辈之言虽是有理,但我们既是结伴同行,焉能在他遇难之时不顾而去?”
    任野老道:“虽是如此……”向慎行道:“晚辈心细老前辈不是寻常之人,不敢相瞒,那个失落的同伴便是昔日武阳公的义女武芳佩,她现下已反出铁柱宫,若是被擒回去,势必被武阳公杀死!”任野老道:“胡闹,你们怎可与她同道行走江湖?”
    向慎行道:“老前辈教诲得是,但晚辈这一次找得回敝派罗师叔的骨灰,实是蒙她慨允带路,才找得着此地!此恩此德,纵是送了性命,也须报答!”
    他停一停,又道:“晚辈及任、查二兄去落地下石室时,戴默公忽然冲人。我们三人冲上去,被他一拐就逼落下面,这时武宫主出手夹攻,仿佛一剑划伤了戴默公。但她仍然被戴默公一掌震退老远。其时戴默公一脚踢中石板,封住出口,后来之事便不知晓。晚辈推想她的结局有二,一是逃高此地,一是被戴默公擒住。但老前辈并非由她请来相救,而她又不在这附近出现,只怕已落在戴默公手中。”
    任野老道:“她若是落在那老强盗手中,本来难免奸污之辱,但她是武阳公义女,老强盗谅也不敢……”
    向慎行面上顿时变色,说道:“她怪得很,说不定会失去清白,晚辈非赶去营救不可!”
    他们说话之时,赵岳枫已纵上一座石崖上。他原本想回长春谷去,但临时转念想道:
    “我曾在长春谷住了许久,竟不知武阳公还有这么一处秘窟,目下左右无事,不如在周围踏勘一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算碰见武阳公也不妨事。”
    心念已决,便往嶙峋怪石的山上走去,此处乃是阴风崖背后,地势向阳,光秃秃的峰岭尽是岩石,甚是闷热。
    他毫不急迫,因此见到一处石崖上阳光照射不到,便跃奔过去避一避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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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获宝藏仙窟遭色劫
    他在阴影中寻个平坦凹处,倚壁而坐,斗然间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左后测臂膀所触之处,作铁锈之色,比石头还要冰凉。伸手摸一摸,又刮一刮,许多铁锈应手而坠。他细细一看,从地面起,直到丈许高,便是突出的岩石,这丈许的一节更矗立了一根铁柱,只是大半嵌在石内,上下两端还不知有多长?
    赵岳枫大叫咄咄怪事,设法撬开两侧的碎石,露出两侧,精光耀眼,点锈不生。这还不奇,最奇的是发现其上有两个细而深的洞,宽约三指,深达四寸,似是用极锋利之物刺成。
    他摸摸脑袋,惊讶自语道:“老天呀,这等精钢也刺得进去,不知是何等神兵利器?”
    他好奇之心大起,便用乌木钩剔括劈打两侧,又露出好大一片,这时已看明白真是一根比面盆还粗的铁柱,因埋地石内,不见天日,所以光亮如新。
    这时露出面积越大,那些深洞也就更多,并且是由下面上,直到上面丈许高也见得有这种痕迹。赵岳枫细细察看,只见近地面的孔洞深浅不一,越是往上去就越是齐整相似,最上面的孔洞个个深浅如一,不差毫厘。
    他现下已是武学大家,心中明白这些孔洞必是同一个人同一兵刃刺成,起先功力未臻绝顶,所以孔洞深浅不等。渐渐功力高强,力道均匀,所刺之处便渐趋一样。初时顺手刺向低处,后来便向上移,到了极顶之处,功力已臻圆满绝顶之境。
    这一点推想出来,心中甚是兴奋,特别因为这是根铁柱,似乎与铁柱宫这一派大有关连。
    当下又用乌木钩子敲凿铁柱两侧的石块,这乌木钩坚逾精钢,每每进出火花。赵岳枫手劲非同上可,不久敲落许多石块,忽然间击裂了一大块,当下对准裂缝刺去,锵的一声,钩尖深深没人裂缝之内。接着使劲一撬,这一方岩石崩裂跌下,不但露出数根铁柱,后面还出现一个洞穴。
    这个洞穴也不过是一尺高,七八寸宽。赵岳枫先闭住气向洞内望去,黯淡光线之下,只见洞内仿佛是个宽大石室,不过四周碎岩堆积,顶歪墙斜,又不似是经过人工开凿的石室。
    这人口洞穴甚小,寻常之人定难钻人,但赵岳枫却不放在心上,吸一口真气,全身骨骼噼噼啪啪的响,顿时缩小许多。
    钻了人去,洞口没有阻挡,光线透人,瞧得清楚,正是一个石室,单瞧墙壁及其平滑石板就可知道。
    赵岳枫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个石室定是遭遇地震之类的天灾,故此上下歪斜,又崩落不少岩石。”
    细寻之下,这个石室有两扇石门,但都空具形状,四周都被石块嵌死。不过其中之一还有打开的指望,赵岳枫用乌木钩撬挖了一会儿,挖出四五块石头,那石门果然大见松动。他运足气力~拉,居然拉开尺许宽的一道缝。
    从门缝向内张望,只见黑暗中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一时瞧不明白是什么事物?
    他设法把门拉开一点,乌木钩伸人去钩拨出一团彩光出来,却原来是~长串宝石项链,那些宝石也不知是何名色,每颗都琢磨得有数十棱面,闪烁出缤纷七彩,极是悦目好看。
    他往脖子上一挂,侧身入去。门缝透人的光线较多,便瞧得出这儿又是一个石室,室顶及墙壁略见倾歪,却比外面的一间好得多。一共有两丈方圆,堆放着不知多少金砖银块,还有满地珠宝珍饰,奇形怪状,琳琅满目。
    墙角有个四方石糟,他走过去一瞧,槽内雄满珍珠,有大有小,上面有个像米升一般大小的瓦觥,取起一瞧,上面刻有美人斗三个朱字。
    他微微一笑,想道:“古人有量珠聘美之事,这个白玉觥名为美人斗,想必就是说一升明珠可以换一个美人之意。”
    想到此处,心中蓦地一动,呆了半晌,便满满兜了一斗明珠,循原路出去。
    不一会工夫,到了那座葫芦石谷的内谷中。侧耳一听,静寂无声,便闪身走入戴默公出现的石缝内,一路丝毫无阻拦,晃眼定完那条狭窄石缝,只见陡然宽广,一道石屏拦住目光,屏风土刻着一个老虎头,镣牙外露,神态甚是凶猛,虎睛绿荧荧的宛如活虎一般,不觉一怔,定睛一看,原来是嵌上两块绿色的宝石。他微微一笑,举步绕过石屏风。
    屏风后面地势相当宽广,布置得有如厅堂一般,上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右侧角隅间一副八仙桌椅。四下陈设得甚是富丽,数不尽银屏、玉轴、象牙、珊瑚等珍贵之物。左右两侧的石壁都有裂缝,透入光线。
    赵岳枫也不细看这些陈设,四望一眼,只见共有三条狭窄通路,一时之间倒不晓得该向哪一条通路走去。
    忽然听得一阵步声,赵岳枫迅即跃到一座银屏后面躲起。转眼间出来两个中年妇人,都穿着绸缎衣裳,满头珠翠。面上涂脂抹粉,也还有几分妖艳风韵。
    她们在厅中张望一下,咭咭呱呱,笑谈起来,左边穿黄衫的说道:“二娘,咱们说不定又有好日子过啦……”右边穿藕色衫的妇人笑道:“三娘说得是,这个新来的小蹄子不但长得比那小狐狸好,最要紧的还是新货色,老头子专一贪新厌旧,小狐狸不被打入冷宫才怪。”
    二娘道:“我可另有一说,那小狐狸心地狠毒不过,别说被贬进冷宫,只要得知有了新人,她就容不得定要设法打杀新人,还要跟老头过不去,那时老头子性子一起,定必一拳揍死了她。”
    三娘道:“对,对,那小狐狸实是狠毒不过,连咱们如此精乖的人都时时吃亏上当。”
    二娘道:“老头还未回来,咱们小心点为上,回房中比这儿舒服。再说那小狐狸虽是出不来,但凡事都得防备万一,碰上她咱们可受不了……”二娘微微变色,连声说是,两人相偕又从原路隐没。
    赵岳枫忖道:“这当中的一条是两个婆娘的房间,余下两路,一是她们口中的小狐狸,另一便是固禁那新人之所,我随便拣一路,碰碰运气……”他已晓得她们口中的新人必是武宫主无疑,当下向左边通路走去。
    这条窄窄的甬道恰好容得一人通过,长约二丈,甚是弯曲,是以才走入两三步,就瞧不见外边情景。
    甬道尽头是一扇三尺来宽的石门,既无缝隙也无门环门钮之类。他出掌抵住石门,暗暗运力推去,果然缓缓推开,虽是十分沉重,却不带一点声息。
    推开半尺左右,便向里面窥看,只见内中是个宽大房间,地上都铺着厚毡,各式家具齐全,皆是珍贵上品,东西两壁各悬一灯,照得全房明亮。
    房中毫无声息,赵岳枫大是惊讶,又把石门推开半尺,伸头进去一看,但见原先被石门挡住视线的这一边有张大床,贴壁而放,床上有个女子跪在内里,面庞紧贴壁。壁上原有锦幔,一手扯起,露出光滑的墙壁。
    赵岳枫见了那女子背影,首先就皱皱眉头,原来是这个女子只有一件亵衣,露出两条雪白臂膀,底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裸着两条大腿。他本待退出去,但又见她乃是贴壁窥瞧着什么事物,一时好奇之心大起,心想这个洞眼既是掩蔽在锦幔之下,说不定连戴默公也不晓得,倒不知她窥瞧什么?
    方一迟疑,那女子似是感到冷风吹人,突然回头,一见须发松松的一个脑袋打门缝探人来,顿时骇得呆住。
    赵岳枫迅快缩退,蓦地听到外面传来叮一声,正是黄金拐触地之声,不容多想飘身人去,顺手关上石门。
    他这副野人装束,骇得那女子尖叫一声,赵岳枫怕她惊动别人,一晃身纵到床前,伸向她胸口穴道点去。却见她亵衣半蔽,乳房露出大半,这一指怎生点得落去。
    她惊得浑身发抖,但仍然相当美丽。赵岳枫沉声道:“不许声张!”只见她瘫倒床上,玉体横陈,虽是无意如此,却构成极是诱惑的姿势。
    赵岳枫赶紧移开目光,向壁上望去,但此时锦幔垂下,毫无所睹。便问道:“你瞧什么?”
    那女子恢复胆子,道:“你自家瞧瞧就晓得啦!”说着起身高拉锦幌,露出一个小小洞穴,赵岳枫上床向洞穴中瞧去。
    只见洞穴那边也是个铺锦敷绣的房间,华灯四悬,明着起身高撩锦慢,露出一个小小洞穴,赵岳枫上床向洞穴中瞧去。
    只见洞穴那边也是个铺锦敷绣的房间,华灯四悬,明如白昼,床上坐着一个女子,也是亵衣短裤。赵岳枫瞧清楚看她的面庞,原来正是武宫主,但见她眉宇间笼着忧愁之色,全然不似往日的倔强严冷。
    床侧还有一个中年妖艳妇人,却不是先前的两个之一,她转头望住那女子,问道:“她们是谁?”女子道:“一个是四娘,一个刚刚送来的!”赵岳枫跳落床下,她又道:“奇怪,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勾当呢!”赵岳枫取起乌木钩和那一斗明珠,随口道:“什么勾当?”
    她笑一笑,道:“你扮作野人,为的何事?”赵岳枫讶道:“你现下一点都不怕了?你怎知我不是真的野人?”她道:“便是真野人又能把我怎样?你形状虽是难看,但比那强盗胜强多啦!”
    赵岳枫暗想此女实是胆大包天,竟不怕我是戴默公同党,于是道:“我真是野人、不过不像野兽般凶恶就是了……”说着走到石门边,只听她咭咭笑道:“你出得去?”赵岳枫瞧瞧那道石门,但见四边嵌得密密,门上又没有柄枢或孔洞可供用力,不禁讶道:“戴默公怎生出去的?”
    她道:“我且不告诉你,你先陪我谈谈……”说时,取了个小小布卷塞住壁上孔穴,又道:“老强盗说不定几时去采那朵鲜花,我们这边一说话,他便听见!”
    赵岳枫虽有拯救武宫主之心,可是并不着紧。再说他也只是触动灵机,想跟戴默公开个玩笑,眼下石门开不得,须得耐心从她口中哄出开门之法。于是道;“说什么话?”
    她道:“我生梁,名叫珍姐,你呢?”赵岳枫道:“叫我野人就行啦!”梁珍姐眼中闪过凶毒光芒,但一现即隐,赵岳枫不曾发觉。她道:“你不怕强盗进来?”赵岳枫笑一笑,道:“有这一斗珍珠,谅他见了欢喜也来不及!”
    梁珍姐道:“我的天,这么多的珍珠?可是真的?”赵岳枫点点头,她接着道:“若是真的,连我也可买啦!”他淡淡一笑,心想:我正要用来换一个人!珍姐眨眨眼,道:“不行,他见了定要杀死你,夺走这斗珍珠!”
    赵岳枫道:“这个不烦忧虑,他不想要第二斗么?”
    她跳落床,走到赵岳枫身边,柔声道:“你把我买出去行不行?”说时像蛇一般缠贴住他。赵岳枫见过单水仙、文开华、武宫主这三个各具风姿的绝世佳人,这梁珍姐虽是妖烧媚丽,仍然远比不上她们,因此如何会着她的迷?当下道:“你先穿上衣服,好好地跟我说话!”
    珍姐见他毫不动心,眼中又射出凶恶光芒,但仍然依言穿了衣服。
    赵岳枫道:“你不想跟戴默公?”她连连摇头,道:“这老强盗派人把我抢来,谁愿跟他!”赵岳枫道:“听你口音似是江南人氏,戴默公即使放你走,你有处去么?”珍姐道:
    “我宁愿流落为娼,也不愿长年囚在这儿!只要出得去,我有家可归,你放心……”
    她极是伶俐乖巧,不但已听出赵岳枫口风有救她之意,兼且瞧出赵岳枫乃是侠义之人,当下诉说一番苦处,赵岳枫听了,道:“好,我想法救你出去!”珍姐愁道:“但这门怎生开的我可不晓得,不然我早就逃出去了……”原来她父亲原是镖师,她也练过武功拳脚,三五个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但碰上戴默公之流的高手,自然丝毫动弹不得,若是逃得出此地,外面虽是荒山野岭,却难不柱她。
    赵岳枫呆了半晌,珍姐拔出布卷窥看隔壁动静,忽然连连招手,赵岳枫跃上床,她贴着他耳朵说道:“老强盗在那边!”赵岳枫听了身躯一震,自家也不知是何缘故。珍姐在耳边悄悄道:“原来你要救她的,她是谁?”赵岳枫摇摇头,凑到孔穴上望去,只见戴默公站在一边,四娘手执皮鞭正在抽打武宫主,几鞭之后,她身上亵衣短裤都碎裂多处。
    武宫主惨遭鞭挞,竟不抵抗挣扎。那条皮鞭不知是何物所制,抽打之下,尽管衣衫破裂,但她雪白的皮肤却不见有青紫之痕,不过武宫主却也满床滚动,显然疼痛难当。
    戴默公突然一伸手抓住鞭尾,四娘立即丢掉鞭子,双手按住武宫主。霎时间已把她上身的亵衣撕下来,接着又撕她的短裤。
    赵岳枫正在瞧看,肩膀上被梁珍姐拍一下,接着听她低声说道:“怎么啦?也让我瞧瞧。”原来赵岳枫看到四娘助纣为虐,剥脱武宫主的衣服,不知不觉恨得咬牙握拳。
    梁珍姐用力推开他,赵岳枫身上自然而然发出抗力,登时把她震开数尺。她一怒之下满腔毒念升起,连声尖叫。
    那边的武宫主已经体无寸缕,戴默公走到床前,一手推开四娘,斗然间一愣,凝立不动。四娘馅笑道:“老爷等我出去才动手么?”
    戴默公转身打个手式,跃到门前,双掌按贴在石门上,缓缓缩退,那道石门应手而开。
    赵岳枫极是注意他的举动,这时如有所悟,跃落地上搔首寻思。此时梁珍姐仍然怪叫连声,只见她亵衣已裂开大半,酥胸尽露。
    顷刻间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门口出现一人,正是那虬髯绕腮面貌凶恶的戴默公。
    他咆哮一声,举起黄金拐,赵岳枫毫不惊慌,说道:“且慢动手,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时,举起手中珠玉雕成的美人斗,满满的一斗明珠耀人眼目。
    戴默公平生贪财好色,积聚财宝无数。一望而知这一斗明珠皆是上品,价值连城,不觉一怔,果然垂下了黄金拐。
    赵岳枫说道:“我特地送来这一斗明珠让你瞧瞧,如果你有意思,咱们做笔交易……”
    戴默公作个询问的手势,赵岳枫便道:“这一斗明珠交换了珍姐与我!”他立即点头。
    赵岳枫回转头厉声道:“你听见没有,穿好衣服出去外面等我!”
    梁珍姐迟疑一下,随手抓了一件衣裳掖在身上,走出室外。
    戴默公见她走了,忽然咆哮一声,举起黄金拐。赵岳枫淡淡一笑,说道:“我晓得你想反悔,出手杀死我岂不是人财俱得,是也不是?”戴默公呼地一拐扫到,赵岳枫疾退后几步,将玉斗翻转来,一斗明珠都倒在地上,滴溜溜满地流走。他趁对方低头瞧看之时,发钩迅攻,倏忽之间已攻了五招之多,每一招家数手法都不相同,凌厉无比。戴默公出于不意,失去先机,被他逼得转入内面的位置。赵岳枫占取外面的位置已可随时退出,更加放心,喝道:“还有交易你想不想做?”
    戴默公知他武功奇高,只是内功略逊自己一筹,论到招数手法,却在自己之上,实是不易取他性命,当下收回黄金拐,作个手势。
    赵岳枫道:“我再用一斗明珠买三个女孩子!还有这个……”伸手指指颈上挂着的宝石串链。
    戴默公一瞧那项链全部是上好的火油金刚钻,贪念大炽,眼中几乎冒火,赵岳枫又道:
    “你只说一句不字,我就离开此地,你这一生一世别想得到另外那一斗明珠和这些珍宝!”
    他迟疑一会儿,比比手势。赵岳枫会意,说道:“你说刚刚被你拿住的女孩子不肯卖是不是?不行!我就是要买她。”
    戴默公眼光面色变来变去,显然内心正在交战斗争,一是贪财重宝之念,一是好色嗜欲之念。要知他一向贪财过于好色,只因他到底是练武之人,色欲方面究竟有个限度。但武官主丽质天生,肌肤胜雪,是他平生所见最是美貌动人的女子,委实割舍不得……
    不过赵岳枫所出的代价也是他一辈子从未曾见的巨豪,整斗的明珠,还有金刚钻……
    赵岳枫喝道:“快点决定!”只见戴默公要作出摇头推绝之状,立即接着喝道:“也罢,我还有一样奇珍异宝,那是一头孔雀,翎毛上的花纹皆是用各种宝石镶成,一发给了你……”
    戴默公眼中陡然射出异光,伸手作索取之状。赵岳枫道:“你肯卖了她?”戴默公点点头,赵岳枫说道:“我只是一个避世野人,这等珍宝之物要之无用,绝不抵赖。你先把人放出来……”戴默公摇头表示拒绝,赵岳枫心想自己如果坚持,此事定成僵局,于是转身出去。
    出得谷外,先向相反方向奔去,借地势掩护,突然躲起,过得一阵,果见一道人影掠过,正是戴默公。
    他哈哈一笑,摇摇摆摆走出来,戴默公见行藏败露,老羞成怒,直瞪眼睛。赵岳枫说道:“我答应回去取珍宝与你,已经对你让步,你不该暗暗尾随着我。若是你另有歹心,我瞧最好各走各路,这宗交易别提啦!其实那女孩子挺好看的,何必卖给我?”
    戴默公咿咿呵呵连叫带比划,面上怒容已消,代之而起的是歉疚之色。赵岳枫这才点点头说道:“我也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咱们才做得成这笔交易……那就是你现下立刻回去,到二娘她们的房中坐着不准出来。”戴默公连连摇头,赵岳枫顿时醒悟,道:“你怕我趁机把那女孩子带走么?”
    他点点头,又连说带比划,赵岳枫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他说把武宫主带入谷后石地等候他。赵岳枫寻思一下,道:“使得,但你一回去就教别的女人拿衣服给她穿上,你不许瞧她一眼,然后带她出去,也不得无礼!”
    这一次谈妥了,各自分手,赵岳枫终不放心,绕个圈子回到那个洞府之内,果然不见了武宫主,只有那二娘三娘和四娘三人,当下又走出去,穿过石缝之时,忽然记起一事,抬头望去,只见上面五支钢棒都翘上去。
    当下停步想道:“那一日五支都垂下,其中之一忽然上翘,是我钩了下来,今日何故都向上竖?这些钢棒想必大为古怪,我且都钩下来……”片刻间已办妥此事,于是迅快出去。
    他本想进去里面瞧瞧戴默公和武宫主可在?但因自己这副模样,被武宫主见了太难为情,再说也不愿让她晓得真相,便转身出谷而去。
    到了那藏宝石室,盛满一斗珍珠,抱起那只茶壶略大的镶宝孔雀,正待出去,忽然心中升起一个疑团,暗想戴默公分明不肯出让武宫主,但一听自己提及这头孔雀,便眼射奇光,连连答允,此事大有古怪。莫非这只孔雀乃是著名的宝物,他一听而知,所以立即应允?
    于是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细打量这头孔雀,竟不知是何质料雕刻而成,极是肖似。尾部长翎作开屏状,通体以及雀屏上的颜色花纹皆是以大小不等的宝石镶嵌而成,单是这等巧夺天工的手艺便难以估计价值。
    他瞧了一会儿,心想此物虽是珍贵宝重,但若无其他意义,到底也不过是件东西,与其埋没此问,不如拿去换回武宫主的自由。
    此意一决,也不细瞧室中其他各物,径行出去。转眼工夫已奔回石谷之内。他踏入内谷之时,已感到好像有点不对,但仍然按照预计,另外挟了一块磨盆大的石头奔入通道。到了尽头处,先把孔雀放在地上,石块压在上面,这才出去。
    只见一大片石地,当中矗立有五座宽大石屋。最靠近这边入口的是漆着红色大门的石屋,门前俯卧着一个人,此人头部前面数尺及左前方各有一滩血迹,颜色殷红。此外还有一支黄金拐丢在两丈以外,拐身已经弯曲。赵岳枫讶骇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大声叫道:
    “戴默公……”
    戴默公动也不动,似是已经气绝身亡,赵岳枫放步奔去,走出六七丈、忽听四了传来轧轧响声,不禁愕然停步。只见前后左右十丈方圆之内的地面,升起无数石柱,全身都漆着红色,大约每隔三尺埋有一根。这些石柱只有四尺高,彼此间没有别物系连阻隔,一时想不透有何作用。
    当下举步继向前奔,斗然间眼前一花,四顾茫茫,身上也感到炎热之意。这一刹那问他的神智似是迷糊了一阵,随即已记不起自己何故在此,一味放步飞奔,心中但想赶紧奔出这一片炙热之地。
    石屋前的戴默公缓缓趴起身,突然一阵呛咳,吐出几口鲜血。他仍然倔强地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地转回头,便瞧见赵岳枫在红色石柱中左弯右绕,不停奔走。他过去拾起黄金拐,支撑着身子,面上泛起阴森残酷的笑容。
    赵岳枫走了这一阵工夫,满头满脸的汗珠滚滚,身上衣服被汗水湿透。在他感觉之中,已经奔驰足足一整天之久,不但没有奔出这片炙热之地,反倒越来越觉得酷热难当。
    戴戳公又咳出两口鲜血,面色变得十分苍白。剧烈喘息一会儿,举步缓缓向红色石柱所在走去。良久才走到切近,他休息一下,取出三粒丹药服下,顿时精神一振,迅快踏入红石柱阵之内。
    赵岳枫又热又渴,困倦无比,但仍然奋力前奔。他自从前两年与水蜃苦斗了数昼夜,日热夜寒,饥渴交集,己锻炼出极是坚强的意志,加上他深厚的功力,才能支持至今。正在飞奔之际,忽见一道人影出现在极是遥远之处,顿时精神大振。
    晃眼间那道人影隐而复现,再现时已到了面前丈许之处。他瞧清楚来人是戴默公,顿时记起来此之事,神智一清,只见四方八面部是红色石柱,不远处几座石屋矗立如故。
    戴默公站在一根石柱之后,一手拄拐,一手扶着石柱,样子极是狰狞。赵岳枫暗暗调功运气,不久就恢复七八成,当下道:“我应约而来,你何故用这埋伏暗算我?”戴默公以手势问道:“孔雀呢?”
    赵岳枫摇头不答,暗暗用足全力收摄心神,一面伸出乌木钧钩住前面的石柱,缓缓向前移动。果然一举步就感到目眩神摇,若不是早就警惕防备,心神定然又被阵法制住。
    他移到石技边,此时与戴默公相隔只有五尺,戴默公冷森森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机。赵岳枫淡淡笑道:“我平生不失信于人,那一斗珍珠和宝石镶的孔雀早就带来,不过我在未见到那女孩子之前,绝不交出!”
    戴默公眼中杀机减退大半,原来他刚才见赵岳枫摇头不答,以为他取不来宝物。当下又连比手势,赵岳枫这刻已渐渐懂得他许多手势含意,瞧了一阵,道:“你可是说那女孩子已经被人抢走?”戴默公连连点头,接着又比手势,赵岳枫恍然大悟,逼:“啊,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原先被你困在石屋内,后来忽然逃出……”说到这儿,脑海中闪过他洞府入口石缝上的五根钢棒。心想原来那五支钢棒果然是五座石屋机关的总枢。
    他接着又继续说出猜测对方手势的话:“你说他们把你击伤,还把那女孩子救走……既是如此,咱们没有交易可谈啦!”
    戴默公狞笑一下,又比手势。赵岳枫瞧了一阵,点头道:“这话也是,我若是出不了此阵,性命便在你手中。若是想活着走出此阵,只好拿珍宝交换了。”他沉吟半晌,说道:
    “好吧,你虽是重视那些珍宝,我却视如尘土,你带我出阵,我就把东西交给你!”
    只见那凶恶老人摇摇头,不觉讶道:“怎么啦?你不做这笔交易?”
    戴默公连续比了许多手势,这一回赵岳枫瞧了半天还是弄不懂!他突然记起昔日在武当秘府之内初时碰见少林一梦头陀之时,老头也不能说话。于是问道:“你会不会写字?”戴默公表示无纸无笔,赵岳枫伸出一手,道:“写在我手掌心就行啦!”
    戴默公眼中露出怀疑之色,赵岳枫说道:“你放心,我绝不做乘人之危的事!”他说得极是真诚,教人不得不信,戴默公迟疑片刻,终于举步走过来。
    两人贴近身,赵岳枫可就瞧出戴默公神情气色大异平常,不过他心无歹念,故此也不十分注意。戴默公在他手心写道:“孔雀在何处得来?”赵岳枫笑道:“这是题外的话,你但须答复一声这交易做还是不做?”
    戴默公写道:“那百宝孔雀乃是武林三宝之一,我戴家世世代代居住此地,就是为的这个宝库,而那百宝孔雀便是镇库之宝!”
    赵岳枫恍然道:“怪不得你曾经尾随着我。不错,我发现一个宝库,但我还没有细瞧宝库内尚有何等宝物……”戴默公现出兴奋之色,写道:“你若肯带我到那宝库之内,你可得三分之一!”赵岳枫故意争道:“你太贪心了,咱们对分才公平!”戴默公马上答应了,一伸手扣住他脉门,健步如飞地拉了他出阵。
    赵岳枫知他武功极是高强,内力深厚无比,因此不敢妄行挣扎,免得一次失败以后就难寻机会。
    两人奔到出口,赵岳枫踢开石块,现出那只百宝孔雀和一斗明净珍珠。戴默公丢了黄金拐,腾出手取起百宝孔雀细瞧,显得极是激动兴奋。
    他命赵岳枫捧住那一斗珍珠,迅快前奔,不一会儿出了石谷。赵岳枫一径带他翻上那座石崖,举手指住石崖凹处,说道:“那儿有根巨大铁柱就是了!”戴默公凝神望去,赵岳枫趁机运足内力封蔽脉穴,突然一挣,顿时脱出他的掌握。戴默公比手势道:“我本来就要放了你!”赵岳枫淡淡道:“那就最好不过,宝库当真在那边,你不妨过去瞧瞧!”
    戴默公大步走过去,只见铁柱矗立,大半隐在石壁之内,更加疑惑。伸手扳摇洞口坚岩。原来那洞口太小,赵岳枫有缩骨本事才进得去。
    他扳摇了一阵,徒劳无功,只急得他青筋暴现,眼中蓦地射出奇异的光芒,双手扳住石角,运足全力又推又扳,状类疯狂。赵岳枫瞧了好生不解。正在看时,只听他咆哮连声,石角侧边现出裂痕。接着大响一声,已被他扳下一块大石,足足有四尺长,两尺余阔,哪怕没有两三千斤之重。
    戴默公抱住巨石,蹬蹬退了六七步,一交坐倒地上,那块巨石压在他身上,顿时喷出两口鲜血。
    赵岳枫迅即纵去,只听戴默公咆哮一声,双臂一振,怀中巨石滚开一旁,石屑飞溅,赵岳枫见他如此神勇倔强,不禁怔住。
    戴默公咬牙起身,大步走到洞口,停脚喘息一下,才钻入去。里面还有一道石门,他只须再撞开些许,便挤入内间石室之中。
    满地珠光宝气,彩晕流幻,戴默公欢喜得手舞足蹈,一时取起数十串珠链,一时又捧起大堆珍宝饰物。
    赵岳枫退出外面,仰头望住在上浮云,心想一个人在贫苦之际也许渴望找到一个宝藏,但当真找到了,未必就能够满足享用。人生就如天上浮云一般,瞬息万变。生命无常,转眼便到尽头,那时节财富虽多,又岂能带到泉下?正在想时,忽听戴默公发出一下叫声,不禁十分惊讶,忖道:“哑巴也会叫出这等声音吗?”
    戴默公突然出现在洞口,伸手摩挲铁柱上陷入的痕迹,长叹一声,说道:“完啦,我是……戴家最后……一人,虽是发现仙窟宝库……己不中用了……”
    赵岳枫讶道:“你……你能说话?”
    戴默公道:“我二十六岁以前……说话犹如常人,但因练功过急,以至暗哑失声……”
    赵岳枫道:“老丈既是恢复嗓音,正该欢喜才是!”戴默公道:“我目下内伤奇重,腑脏惧裂,正是回光返照之时,所以才恢复嗓音。唉,我戴家世世代代苦寻这仙窟宝库,目下虽是找到,我却要死了……”赵岳枫道:“老丈功力深厚,也许不至于那等地步……”
    戴默公讶道:“你竟不开口问一问仙窟宝库的底细?”赵岳枫淡淡道:“我决计老死荒山之中,宝不宝都与我不相干!”
    话刚说完,戴默公忽然跌倒,一个跟斗翻出洞口之外,赵岳枫连忙过去扶起他,蓦地右腕脉穴一紧,半边身于都麻了,原来戴默公出此诡计,扣拿他的脉穴。
    赵岳枫说道:“我一不分你的宝物,二不害你,何故这般对付我?”
    戴默公急促地喘息数声,才说道:“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哼,没有人陪我前赴阴曹何使得……”他声音之凶残冷酷,一听就知这话出自衷心。
    赵岳枫不再多言,暗暗运功催运血气,抵御脉穴上的压力,戴默公这时已运集残余之力扣拿穴道,赵岳枫面上沁出汗珠,显然甚是痛苦难当。
    过了一阵,赵岳枫但觉两眼发黑,呼吸不通,实是支持不住,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突然间血气通行畅达,顷刻间已恢复如常,轻轻一挣,脱身跃开几步。
    戴默公咕咚一声倒卧地上,口中发出喘息之声。赵岳枫低头瞧瞧手腕,现出一圈淡黑迹,不觉暗暗惊心。
    他听到戴默公喉头呼嗜的响,似是一口浓痰就要塞住气管,心想他已是个快死之人,何必记恨?当下蹲低替他推揉穴道,过了一会儿,戴默公呼吸渐渐正常,缓缓睁开双眼。
    赵岳枫问道:“你觉得怎样了?”语气神态中自然流露出真心关切之情。戴默公眼中现出惭愧之色,缓缓道:“你真是个好人,我……我……唉……”
    赵岳枫道:“老丈不宜多说话耗伤元气,咱们想想看说不定有救命之法!”
    戴默公苦笑一下,凝目想了一会儿,说道:“武阳公……孙子潇……我……三人同派……不同支,都是……中原正宗内家,仙窟之秘……是我家世代……相传。只因数百年前……一场地震……”
    赵岳枫听到此处,禁不住问道:“这是谁的洞府?武林三宝是哪三宝?”
    戴默公喘息良久,才道:“这是孙波祖师……的洞府……”赵岳枫道:“孙波祖师可是孙子潇老前辈的先人?”戴默公说道:“不错……那武林三宝……”赵岳枫侧耳细听,戴默公停歇好久才接着道,“我只是听知其名……仅晓得百宝孔雀是其中之一,其余……两宝我也不知……你仔细……找找看……定在宝库……之内……”
    赵岳枫淡淡一笑,道:“我不要什么武林三宝,就算得到手便又如何?”
    戴默公说道:“找到了……便可天下无敌……我……我……”说到这儿,喉头咯咯直响,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拍手拈住洞口,突然间瘫卧不动,赵岳枫细细一看,原来已经气绝毙命。
    他暗暗推测了一会儿,仍想不出戴默公最后想说什么。当厂起身在崖上走来走去,心头甚是烦乱,一则眼见戴默公身亡,总是不安,二则想起自己甘愿隐居深山之中,做个化外野人,哪知还是碰上戴默公、武宫主等人,以致大受扰乱。目下戴默公虽然已死,但说不定又碰上些什么人……
    沉思好久,渐渐记起戴默公临终时所说的话,不觉喃喃自语道:“得到武林三宝就可以天下无敌,换句话说便是可以赢得武阳公了!若是赢得这个老魔头,我何须做化外野人……”当下心头泛起一阵激动,匆匆奔入宝库之内。
    宝库石室中光线暗淡,四周都是珠宝,箱子和一些巨大石块,一望而知搜寻其余二宝不是轻易之事,当下想道:“这等事也不忙在一时三刻的工夫,我且把戴默公尸首带回他的居所,命那几个妇人埋了,各人分取财物遣走,办妥后再回到此处细细找寻……”
    于是转身出去,不久就把戴默公尸体带回石谷山洞之内。二三四娘皆在,她们随侍戴默公多年,这时见他死了,都有悲戚之容。赵岳枫心想:这戴默公虽贪财好色,性情残暴,但瞧这三个女人悼念之状,可见得也不是一无可取。
    戴默公生前已做好一具石室,停放在另外一个小石室内,是以这刻也不须费事,只把他放入石棺内盖好便成。赵岳枫接着打开另一间收藏金银珍宝的石室,只见为数极多,便任得三妇自取。她们极是识货,专拣贵重易携的珠宝珍饰,各自满意拜辞而去。
    赵岳枫巡看过四下实是无人,走出石缝,运神力搬来好多块重逾千斤的大石,塞住石缝,这才向那仙窟宝奔去。宝库内一切如常,甚是静寂暗淡。
    他找了好久,忽然听到一阵奇异声响,似是岩石崩裂的声音,心中大奇,走出外面石室一瞧,发觉入口洞穴上面有一角岩石倾斜欲坠,裂痕可见,个禁大吃一惊,心想这一角岩石崩塌的话,势必封住出入洞纵是事后慢慢搬得开,也极费时费力。
    上前细察岩石裂痕,找到一个重心点只要支住此处,便可放心大胆继续找寻那武林二宝。他用乌木钩支顶,太短了一些,便转身奔入宝库之内搬了两块金砖。
    外面石崖上忽然传来脚步声,赵岳枫大吃一惊匆匆把乌木钩垫好,探头出去瞧看。只见一个女子在崖上左张右望,原来是那梁珍姐,于是透一口大气,心想她若是找不到此处,我就不理她。由她自去。
    他回到宝库之内,把满地的珍宝珠饰一一拾起检视,然后放在一角,不一会几已堆起老高的一堆……
    忽听梁珍姐的声音叫道:“喂,喂,野人大哥,你可在里面?”赵岳枫听了不觉失笑,应道:“什么事?”珍姐道:“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啦!幸亏我认得你这根乌木棍子,哎,这底下不是金砖么?”
    赵岳枫怕她搬动,连忙出去,及时制止她推跌乌木钩,说道:“你进来瞧瞧!”粱珍姐眼中闪过狡猾得意的光芒,钻入石室,赵岳枫说道:“你瞧瞧上面,这根棍子若是拿开,上面岩石必定崩塌下来,封住出入之路。”
    梁珍姐恶毒地笑一笑,因是背向着赵岳枫,所以他没有瞧见。她转回身子,满面媚荡笑容,说道:“我一直躲在石谷外山腰的突崖上,最初见到你出来,正要叫喊,那老强盗又跟着出来,骇得我不敢做声。”
    赵岳枫道:“那是第一次了!”梁珍姐点点头,又说道:“后来那天杀的老强盗独自回来,我更加不敢做声。过了不久,你又出现奔入石谷之内,一会儿儿便出来,我怕老强盗跟在你后面,所以仍然不敢做声!”赵岳枫道:“我这次是回去瞧瞧他是不是如言在谷后石地等我……”
    她道:“你走了好一会儿,忽见石谷内奔出三人,一个是那新来的姐儿,身上披着一件男人长衫。另一个是个老头子,第三个是个少年,手中拿着一把光芒闪闪的长剑。我从未见过他们,骇得不敢做声。”
    赵岳枫微微一笑,道:“是了,我第二次回转去顺手打开机括,任老哥哥和向慎行脱困而出,正好冤家路窄,任老哥哥击伤了戴默公,顺手把她救走!”
    她讶然道:“原来你们都是相识的,早知我就跟他们走啦!其后见你入谷,过了好久还不出来,那时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正想走开,你和老强盗一齐出现,不多久,你抱住他尸身回来。”
    赵岳枫说道:“他被石头压死的,与我无关。”梁珍姐心中不信,却不多说,妖媚一笑,道:“那三个婆娘走时,我心想不认得出山之路,跟她们走反而不妙,便专等你出来,一直追到这儿。”赵岳枫笑道:“你错了,早该跟她们走才对,她们都认得出山之路,我不准备离开此处,你找我也没有用!”
    珍姐眯起双眼笑着,神情甚是骚媚诱惑。赵岳枫没有理她,又道:“你若早点到谷内会合,也可分点戴默公的财宝!”她摇头道:“这天杀的老强盗的东西我才不希罕。”赵岳枫大感讶异,心想那三个都甚是感念戴默公,独独她大为不满,不知是何道理?当下问道:
    “戴默公平日对你怎样?”珍姐道:“他么,时时刻刻奉承着我,就怕我不跟他要好!”赵岳枫疑惑道:“他一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珍姐胸脯一挺,已贴碰到赵岳枫身体,说道:“当然有啦,他又老又臭,我肯对他笑笑,已经是天大恩德了!哼,他还敢动别个女人的念头,竟打算把我打入冷宫!”
    赵岳枫这才明白,心想这女子心肠好生狠毒,天性妒嫉无比,甚是可怕。当下说道:
    “你取点珍宝之类出山走吧!恐怕得走得两三日,最好别多说耽误时间!”
    珍姐又作出媚惑之态,说道:“你送我一程行不行?别的我都下怕,就怕晚上没有陪我睡觉……”说着话时,柔软丰满身躯已贴上赵岳枫,不住地揉扭。
    赵岳枫不是圣人,也不是树木石头,心中不禁泛起情欲之火。但他屹立不动,宛如石像一般。梁珍姐使出种种荡态,这男人仍然像石头般冰冷。
    珍姐失望地走开,说道:“原来你不是男人,怪不得要躲在山中做一辈子野人……”
    赵岳枫听了这话却别有用心,暗想她说得不错,我敢情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畏惧武阳公的凶威,躲在山中做起避世的野人。
    当下长叹一声,转身走入宝库。梁珍姐跟他入去,不由得眼花绦乱,东翻西拨,把那一堆珍宝都弄散一地。赵岳枫不悦道:“你要拿就拿,别胡搅一气!”珍姐冷笑一声,道:
    “你管得着我?我偏要乱搅!”双手乱扒,珍宝四飞,赵岳枫气恼得真想把她踢出去,但他终是豪侠之士,绝不向女子动粗,便忍住了。
    珍姐见他不响,这才稍稍满意,叫道:“我饿啦,你去弄些什么来吃!”
    赵岳枫自己也感腹饥,说道:“只有野果!”珍姐不依,道:“野果怎吃得饱,你学老强盗打些鸟兽烧烤来吃!”赵岳枫懒得跟她聒絮,果真出去打了三只野鸟,两人在外面石崖上烤了吃。
    不觉已是天黑,赵岳枫只好等明日再找。这一晚珍姐罗罗嚏嚏,后来又说冷,要赵岳枫抱住她睡觉。赵岳枫心想她明早就走,何必与她计较,便如言抱住她。
    次日早上,她吃过烤鸟之后,竟没有离开之念。赵岳枫讶道:“你带了珍宝出山,大可风流快活,为何不走?”她狡笑道:“我本来要走,但跟你睡了一夜,又改变心意啦!”赵岳枫道:“这就奇了!”她道:“一点不奇,昨天我以为你不是男人,但睡过一夜,才知道想错了!哼,你越是这样,我越发不走,瞧你忍熬得多久?”
    赵岳枫拿她没法,管自翻寻宝物。她也坐在一边,瞧住他壮健有力的身体,心中充满了情欲之念。
    到了中午时分,她觉得没有趣味,取了许多珍饰,又抱起那只百宝孔雀,说道:“我走啦!”赵岳枫大喜,回头见她抱住那只孔雀,当即喝道:“放下那孔雀,别的尽管带走!”
    珍姐怒道:“我偏要这只孔雀!”她一直欺负赵岳枫,突然被他喝斥,心中特别愤怒,赵岳枫冷冷道:“你敢!”珍姐听出他不是虚言恫吓,心中一虚,但又气恼不过,用力摔掉百宝孔雀,忿忿走出宝库。
    赵岳枫捡起百宝孔雀一瞧,但见毁损多处,大怒道:“好一个恶妇,你若不走,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珍姐在外面石室中听他喝骂,但觉这等侮辱气得无法忍受,怒不可遏,一眼望见那乌木钩,心中毒念陡生,奔了过去。那乌木钩在洞口之内,她若是出去,便够不着。她满腔恶毒怒火之下,不加多想,抓住乌木钩用力一拉,头上登时一阵巨响,骇得她急急倒退。
    赵岳枫闻声迅快奔去,珍姐恰好快要仰跌地上,赵岳枫不知是她闯祸,还以为乌木钩支撑不往,当即伸手捞起她,忽然退开,轰隆隆巨响一声,石屑飞溅,只见那洞口已被无数岩石塞住,若不是四周裂缝透人光线,他们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珍姐被骇得有点昏迷,手中还紧握着乌木钩,赵岳枫见了心中恍然明白,恨得几乎把她丢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珍姐恢复神智,望见赵岳枫含怒的眼睛。便呐呐道:“我……我真不晓得这么厉害……”
    赵岳枫推开她,取回乌木钩,撬拨封住洞口的岩石,弄了半天,才发觉那洞壁崩塌下来,神仙难打通,他这时也不气恼了,说道:“这回好啦,咱们在这里等死就是!”
    珍姐呆了半晌,自个儿哭泣起来,赵岳枫也不理她,回到宝库之内,发里面比早先还要光亮,原为外面洞壁崩塌影响所及,四周都现出许多裂缝,光线透入,比早先还要光亮。他懒得再找什么武林三宝,坐在一隅发怔。那梁珍姐哭到天色昏暗之时,走入宝库,畏畏缩缩地坐在他旁边。
    晚上,她蜡缩作一团躺在他脚边,赵岳枫渐渐觉得她甚是可怜,尤其是这刻已经绝望,反正不能活着出去,怨怒她也没有处。
    气候随着夜色越来越冷,珍姐微微发抖。赵岳枫到底是侠义心肠之人,便抱起她。
    过了不久,两个人都不曾睡着。珍姐说了许多后悔的话,赵岳枫渐渐对她生出好感,心想她原本也是个好女子,只不过阴差阳错以致大家同陷绝地。
    便跟她闲谈,把自己的身世经历都告诉了她。说着说着,珍姐在他怀中渐渐变成一团火,引起他本能的欲念。
    但他还是遏抑着这种冲动,过了一阵,两人谈起目下的不幸。赵岳枫斗然间觉得生死已定,绝难逃出此地,一切已不须顾虑多想……这个念头登时把他自抑的堤防击溃,黑暗之中这两人便发生了男女之间最原始的事情。
    翌日早晨,珍姐反而显得神采焕发,赵岳枫但觉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可爱的女子,当下说道:“我们若是能够活下去,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珍姐投入他的怀中,说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啊!”赵岳枫忆起一宵来疯狂欢乐,满腔尽是柔情蜜意,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现下便是我的妻室啦!”
    她柔媚地笑着和扭动着,赵岳枫难以自持,又和她缱绻温柔一番。她不久就熟睡了,枕住他的大腿。赵岳枫怕惊醒她,便坐着不动。呆得无聊,拿起乌木钩把百宝孔雀钩过来,只见天屏的尾翎已毁,身上许多颗宝石也掉落了。正在瞧时,忽见尾翎处的缺口露出一根钢丝,甚是奇怪,细细检视,原来这根钢丝乃是用来支开尾钥成为开屏状。
    他沉思一会儿,心想反正此宝已经毁损,即使再多毁伤一点也没关系。便以双手分捏尾屏两边,向当中缓缓使力压合,若在平时,得到此宝之人纵是瞧出这只百宝孔雀尾屏可以合拢,但总怕此举会伤毁屏上宝石花式,绝不会试,赵岳枫使力之时已感到甚是顺利,转眼间尾屏拼合起来、啪的一声,一样物事掉在地上。
    低头瞧时,原来是一卷白色的软皮,细看之下,才晓得孔雀尾翎一合,腹下就裂开一个洞,这卷白皮就是藏在孔雀腹中。
    赵岳枫大感兴奋,摇醒珍姐,说道:“武林三宝的秘密被我发现啦……”她睁大双眼,道:“可是出得去么?”赵岳枫摇头道:”不是出去,是武林三宝!”
    珍姐鼻子中哧,一声,合起眼皮,道:“不能出去,大惊小怪作什么?”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尤其是她这刻的态度比起她一宵来欲火高烧诱他人彀之时的温柔娇媚相去有如霄壤。赵岳枫呆了一阵,心中说不出的后悔。但过了一会儿,他便自慰地想道:“她心心念念贯注在出洞逃生一事之上,听说不是,失望之下自然心中焦躁,我怎能因此便生后悔之心?”
    但心中的阴影始终无法驱除,想起珍姐出身不明,又曾充那戴默公侍妾,自己则一生守身如玉,连单水仙、文开华、武宫主她们这等身子清白的美人也不曾动过嫁娶之念……于是但觉她枕在自己腿上的头越来越发沉重,全身都麻木了!
    不知多久他才稍稍平静,当下拾起那卷白色软皮,打开一看。一共两块软皮叠在一起,上面的一块右上角以朱笔写道:“武林至宝。天下莫京”,底下便是两幅详细地图,略略一看,已经明白,心想:右面的一幅是从此地到湘北常德的地图。左边的一幅则是藏宝所在的详图。右上角已明白题着藏着的是武林至宝,得者天下无人能够抗敌。唉,可惜我已出不去,不然的话,武阳公又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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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解婚约荡妇起毒念
    他懒得再看叠在下面的第二块白皮,丢在一边。不久,梁珍姐醒来,赤身裸体地在室中走动,瞧得赵岳枫直皱眉头,心想像这样格调低贱的女人自己不知何故看得上眼?
    其实他当时面临绝望,心情自是与平日大大不同,再加上梁珍姐天生淫荡,诱缠不休,这也是从来未有之事,种种因素一凑合,便成就了这段孽缘。
    他正在想时,梁珍姐尖叫道:“我们当真出不去么?”赵岳枫没有做声,珍姐连问几句,得不到回答,焦躁起来,乱咒乱骂。赵岳枫极是气恼,却强自忍着。
    闹了许久,珍姐也困累了,渐渐安静。赵岳枫极力避免瞧她,便拾起那卷软皮,揭开上面的一块,但见这一块白软皮右上角题着“禽号百宝,其啄最珍”八个字。以下便是一幅宫室详图。瞧了一会儿,无甚头绪,便把软皮放下。
    忽见梁珍姐已经睡着,心中略感宽慰,暗暗想道:“无怪许多人说起家有恶妻都认为是至悲至惨之事,我总算尝到这个滋味!”
    胡思乱想了好久,取起那百宝孔雀,捏住细颈用嘴椽向地上划去,沙的一声,石地上现出一道深痕,犹如划在豆腐上一殿。
    他吃了一惊,暗叫好锋利的嘴椽,接着发觉乌头可以拧下来,变成数寸长的利器,携用方便。当下起来到外面石室,那鸟椽虽是锋利无比,无奈堵塞住出口的岩石极是巨大,无计可施。
    这问石室之中原本有两道石门,但另一道石门嵌得死死,使劲推踢都纹风不动。
    他正在端详另一扇石门,忽闻梁珍姐惊骇尖叫之声,不知何故,连忙进去。梁珍姐见了他,登时又满口咒骂不休。原来她忽然醒转,见赵岳枫不在,以为他舍下了她独自跑了,骇得尖声大叫。及至赵岳枫出现,宽心之余,又勃然大怒!
    赵岳枫甚是烦恼,走出外间。一肚子的气恼无可发泄,使用鸟椽在那扇石门边缝处剔划。
    石屑纷纷落下,他沿着石门四周不停地剔划,不多时嵌住石门的粗糙边缘都弄得甚是平滑。
    他想了一想,又用鸟嚎在石门上刻出一个斜陷小洞,恰好容得四指插入,然后用手抓住使劲一拉。
    这扇石门发出刺耳的响声,开了尺许宽的一道缝隙。赵岳枫欢喜得呆了,想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梁珍姐尖声叫道:“你搅什么鬼?”赵岳枫瞿然惊醒,又想道:“我纵使出得此处,但有这么一个恶妇跟我过一辈子,宁可不活……”此念一起,顿时发劲一推,把石门关上。梁珍姐已经出来瞧见,叫道:“这道门开得么?”奔过去用力地拉,石门纹风不动。
    她怒目瞪住赵岳枫,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快点打开……”赵岳枫摇摇头,径自回到宝库内。
    梁珍姐怎样也拉不开石门,气得找着赵岳枫大闹,咒骂不绝,赵岳枫只是不理,她瞧出情形不妙,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软语乞求。
    赵岳枫道:“咱们不出去也罢!”她忍住性子求他说出原故,最后赵岳枫才道:“你太凶啦,我受不了,倒不如一齐死在此地!”
    梁珍姐吃了一惊,这时才明白这个不发脾气的女人性子奇怪,又想起他说过以前跟天下无敌的武阳公争雄斗胜,韧时心中不信,现下倒是信了。
    她继续苦苦哀求,甚至声泪俱下,但一任她讲得唇焦舌敝,赵岳枫仍至不理不睬。她虽是求他不动,但已不敢再得罪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猛然醒悟,便道:“你既是怕我,那么我们之间的婚约从此取消。只要出得外面,我们各走各的路,你瞧好不好?”
    赵岳枫精神一振,说道:“你的话可是当真?”梁珍姐连忙发誓,心中却暗自想道:
    “这人可笑得很,我们又没有媒的之言,父母之命,哪里就能够当真?不过他这么一问,可知他不但极是当真,并且怕我反悔……”
    赵岳枫求生之念如潮圈涌,疾奔出去,运劲拉开石门。这一次石门打开两尺之宽,探头一望,只见里面又是一个石室,也有两道门户。
    梁珍姐急急奔入去,赵岳枫记起一事,回到宝库。梁珍姐见他没有跟人,大吃一惊,赶紧出来。
    赵岳枫拾起那卷软皮,心想原来第二张皮上之图乃是此地详图,于是先详细查看,果然找出宝库位置,接着按图推查,拟定走法,这才领先入室。粱珍姐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这里面的石室门户都容易开得,一连穿过三间,便是又长又黑的甬道。梁珍姐紧紧抓住他的臂膀,黑暗中生怕被他摔掉。
    两人左弯右折,也不知走了多远,梁珍姐虽然身体壮健,练过武功,此时也不禁遍体香汗,娇喘不已。
    赵岳枫收拾包袱,把那截孔雀头放在包袱内,也不留字告知任野老,便带了梁珍姐出山。
    离了山区,珍组仍然跟住他,毫无分手之意,赵岳枫不好意思迫她,心想也许到达城市之时她便会自动走开,可是最靠近的一个城市却是开封,便须等到次日,若是到开封去,那儿却是武阳公铁柱宫所在之地,不免有送入虎口之险。
    可是他确实十分厌烦珍姐,宁可涉险到开封去,也不愿与她多聚片刻。心意一决,便直奔开封。
    入城之时,天色已晚,赵岳枫见她仍不走路,当下带她投店,要下房间,送她入去,然后道:“我要走啦!”
    珍姐惊道:“你……你上哪儿去?”赵岳枫道:“天涯海角都不一定!”珍姐楚楚可怜地叹口气,说道:“我自细配不起你,可是你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唉,我只求你再共度一宵,我死了也是甘心!”
    她忽然变得柔情如水,与赵岳枫心中的印象不大相同,使他觉得十分惊讶,也觉得她这时特别动人。心想就算多度一宵也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实是难以坚拒,于是答应下来。
    这一夜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但赵岳枫碰都不碰她,任得她百般勾引,只是不理,珍姐虽然遭他冷落,可是仍然十分温柔和婉,殷勤服侍。翌日赵岳枫收拾行装,她也跟着收拾。赵岳枫问道:“你打算到哪儿去?”珍姐道:“我还没有决定,你呢?”
    赵岳枫道:“我打算南下!”珍姐嗫嚅道:“我也想回到江南,我跟你走一段行不行?”赵岳枫摇摇头,道:“跟着我太危险啦!昨夜居然没有敌人出现,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珍姐柔声道:“我不怕,这是我愿意的,死了也不怪你!”赵岳枫大感烦恼,道:“咱们谈好出山就……”珍姐接口道:“话虽是那么说,但俗语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情份?”
    赵岳枫面色一沉,还未说话,珍姐又道:“你若是迫得我走投无路,我就把你的事传出江湖,教你永远找不到你的心上人。
    她自从见到赵岳枫梳洗装扮后的仪容,心中已暗暗想下种种说词,但总是以柔婉口吻说出。是以这话虽是大具威胁之意,她的口气态度却使他不能翻脸。
    赵岳枫暗暗大惊,想道:“此女的泼辣我已领教过,她绝不是说着玩的……”于是不敢发作,珍姐催他出门,雇了一辆大车,两人并坐车中,伊如一对恩爱夫妇。赵岳枫这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大车走出开封,毫无事故,但城外大道上渐渐见到武林人骑马往来,赵岳枫一望而知其中大半是铁柱宫之人,心中暗暗嘀咕,怀疑武阳公不愿在城中闹事,故此等他出城才动手。
    于是暗作准备,把包袱弄开,只要略有警兆就可接上云旗使用。
    走了数十里,已是晌午打尖时候,大车驶入一个市镇,赵岳枫早就留神查看,只见此镇一共只有三家卖面食的店铺,门外部有马匹,心想若是入店打尖,只怕要被人认出。忽然记起装病之事,便低声吩咐珍姐。
    大车停在最后的一家面店,珍姐吩咐车把式赶紧打尖,说是丈夫身子不妥,呆在车内休息。自己婀娜入店要汤叫面,惹得店中客人个个注目。
    赵岳枫听到面店中传出笑闹之声,知是珍姐之故。心中甚是不悦。突然问两匹快马驰到,马上两名佩刀大汉下马入店,顿时声响全无,片刻间面店客人走了大半。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华丽马车驶到店前停住,先来的两名佩刀大汉肃立门前。马车先下来两名佩剑侍婢,赵岳枫隐约见到,心头一震,忖道:“莫非是二妹驾到?”
    华丽马车之内又下来一个云鬟雾鬃的白衣女子,赵岳枫只见到她的一点点背影,还未看清,这女子已走入店内。
    他失望地叹口气,斗然涌起入店瞧瞧的念头,此念极是强烈,差点儿就忍耐不住。
    那白衣女子入店之后,明亮的眼彼四下一瞥,好几个劲装大汉都起立欠身为礼。她的目光掠过珍姐,珍姐见她势派这么大,连忙向她一笑,她好也没有理会。
    珍姐细看这个女子,只见她眼如秋水,眉似春山,长得极是美丽,不觉自惭形秽,也不敢怪她做大冷淡。
    她吃完面,吩咐店伙包馒头切牛肉等等。那白衣美女瞧在眼内,微一凝想,便低声向一个侍婢说了几句话。那侍婢匆匆出去,一忽儿就回转来,在她耳边咕哝数语。白衣美女眼珠微转,便命侍婢请珍姐过来,问她姓名去处等等,态度甚是谦和。
    梁珍姐受宠若惊,便把赵岳枫教她的话说了,白衣美女又闲扯了几句别的话,这时馒头牛肉已经包好,当下两人并肩出店。
    白衣美女送珍姐到大车边,珍姐掀帘进去,帘子一开,赵岳枫在车中瞪大双眼,犹如泥雕木塑的人像一般。
    白衣美女微微一笑,道:“你真好福气……”这话似是恭维梁珍姐嫁得好丈夫,但也似是向赵岳枫说的。
    赵岳枫面色烟土,闷声不响。珍姐笑道:“姑娘好说了,他这人还老实,就是身体不太好,常常得病……”
    白衣美女说道:“哟,大嫂可得当心,出门的人在路上得病可不是开玩笑的,病过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赵岳枫呐呐道:“是……不,不……我……”白衣美女笑道:“别多说啦,一路平安……”放下帘子,转身向马车走去,面上的笑容微微透出苦涩的味道。
    大车继续上路,走了一程,梁珍姐取出馒头牛肉,赵岳枫哪里吃得下。他连话也不说,神情痴呆。晚上到了园陵,赵岳枫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梁珍姐渐渐瞧出来,暗暗盘算。
    这一夜赵岳枫坐在椅上,不肯上床。珍姐好话说尽,赵岳枫只是不理。珍姐神色一冷,说道:“好吧,明儿我去找那白衣丫头,把你让还给她……”
    赵岳枫身体一震,道:“别胡扯!”
    珍姐道:“你怕我胡扯,最好一刀杀死我,不然的话,就乖乖地上床来!”
    赵岳枫迟疑一下,只好上床。珍姐皱眉道:“哪有穿着出门衣服睡觉的道理……”赵岳枫怕她罗嗦,赶紧脱去外衣。
    梁珍姐着着紧逼,赵岳枫终于屈服,遂了她的心意。到了翌日凌晨,赵岳枫忽然掠醒,原来板壁那边传来叹气之声,这声音熟悉之极,故此他在梦中仍然被惊醒。
    一声长叹过后,一阵娇柔声音细细传来,侧耳听时,这阵娇声念道:“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反复念诵了好几遍,接着细碎步声出门而去。
    赵岳枫跃落床下,猛可发觉光着两膀,呆了一呆,垂头丧气地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数日之后,他们已到达光化。这几日赵岳枫极是消沉,一日难得说一句话,一切任得梁珍姐安排,整个人宛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梁珍姐不论是软是硬,也无法使他改变态度。
    翌日出城,汉水横隔前面,他们走到渡头,只见江水稻稻,大江茫茫。梁珍姐忽然拉他向下游走去,渐渐荒僻无人,她停住脚步,说道:“你且瞧瞧自己的样子!”赵岳枫瞧一眼,但见面容瘦削,神色甚是憔悴。梁珍姐大声喝道:“你跳下江去吧!”
    赵岳枫吃一惊,低头再瞧江水倒映出来的人影,清澈异常的江水宛如一面明镜,不但照出他的瘦削,连神色间的憔悴落寞也呈现无遗。
    他暗暗想道:“以我目下这等情状,果是生不如死,不如跳下此江,结束此生……”
    赵岳枫淡淡一笑,道:“葬身江流之中,也比活得毫无趣味好得多,是也不是?”
    梁珍姐道:“是啊,尤其是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从今以后决不会理睬你,一死百了,再也用不着掂想。”
    赵岳枫讶道:“哪一个女孩子?”珍姐冷笑道:“那个掀帘子跟我讲话的便是,你以为我不晓得!”赵岳枫叹口气,说道:“她是我的结义妹子。我们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唉……”说时不禁忆起昔日种种情景,从第一次在山中溪边碰见了她,直至分手,一慕幕映过脑海。
    梁珍姐见他呆呆沉思,面上神情忽悲忽喜,一时摸不透他想的什么,便不敢惊动。心想:我既是得到了你,那就非弄死你不可,别的女孩子谁也休想嫁给你!
    过了许久,珍姐早就站得脚酸身软,找方石头坐下,又坐得腰倦站起身,如此数次。
    赵岳枫忽然醒来,道:“我目下不能死!”
    珍姐道:“为什么?”
    赵岳枫道:“有些事须得找到适合之人托付好之后,才死得安心!”
    珍姐心想:他不是不肯死,只是暂时未把事情交托与人,这可不能迫他,以致生出变化。于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陪你找这个人……但这人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赵岳枫道:“我也不知道!”珍姐只道他是捉弄自己,气得杏眼圈睁,蛾眉倒竖,劈面一掌掴去,掴个正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心中气恼未消,咬牙切齿地伸手猛力推他,想把他推落江中。但赵岳枫的身武功,当今之世已列入高手之流,既不打算跳江自尽,她哪里推撼得动?
    梁珍狙越发气恼,拳打脚踢,朝他身上胡乱踢打。赵岳枫自然而然运布真气护住要害,珍姐踢打了一阵,其间碰上他要害数次,忽然间右拳和左脚脚尖渐渐疼痛,低头一看,已经现出红肿。
    她见了又惊又怒,扯发捶胸地撒泼哭闹。赵岳枫心如死灰,毫无喜怒之念,因此一任她如何咒骂哭叫,恍如不闻不见。
    突然间有三骑从上游那边沿江驰来,赵岳枫无意中瞧见,心想若是无人来此,我就任她哭闹三日三夜也可不理,但既是有人来了,传扬出去总是有点惊世骇俗。
    此念掠过心中,便上前捏住她红肿了的右手左脚,暗运内功,一股热力透传过去,催动痰滞了的血气,眨眼间红肿已消,不过筋骨被他护身真气反震而生的疼痛之感仍然不能立即就好。
    那三骑渐渐驰近,马上之人已瞧得清楚,却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身量都比常人矮得多,是以虽是坐在鞍上,也瞧得出来,长得相貌精悍,皮肤黝黑,年四五十岁,一望而知是南方人民。那个女的衣着装束与北方略略不同,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肤色也比常人略黑。
    他们距赵梁二人两丈左右便勒住马,六道目光在赵岳枫他们面上凝住片刻,这才移开,彼此叽里咕嗜地交谈起来,鼻音特重。
    赵岳枫一句也听不懂,但他久走江湖,却也晓得这三人乃是用的南粤方言交谈,可知这三人乃是远自岭南而来。
    珍姐露出注意之色,侧耳聆听,忽然插口讲了几句粤话,虽是不大纯熟流利,但那三人显然都听得懂,而且齐齐含怒望住赵岳枫!
    赵岳枫微微一惊,心想珍姐不知向他们说了什么话,使得他们都对自己不满。若是平时,他定然出言询问,设法弄个明白,但目下却懒得理会,默然垂头。
    那中年美妇眼见珍姐泪痕满面,又见赵岳枫低头不语,只道他听得后而又无话可说,所以如此,心中大怒,纵马上前,丝鞭一扬,哧一声疾抽落去。她出手之快极是惊人,啪的一声丝鞭已抽中赵岳枫头面,登时现出一道红痕。
    那边厢的两个矮子相继大声讲了几句话,意思说他们身上还有要事,动她不要多管闲事。中年美妇哼一声,掉转马头时,顺手又是一鞭抽去。
    赵岳枫面上虽是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毫不动气,也没有反抗之心。不过对方这一鞭独来之时,他到底是武林高手,许多动作反应已成习惯,蓦然间伸手抓住鞘梢。
    美妇和两矮子都大吃一惊,要知她这一鞭出手迅快如电,决计闪避不开,唯一的破法便是抓住丝鞭,不过时间部位得拿捏得极好,若是早了一线或是迟了一线的时间,又或是出手高了一点或者抵了一点,都抓不中丝鞭。
    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中年美妇不敢怠慢,运足全力一抖丝鞭,接着使出甩字诀。五手一扬,只听呼的一声,赵岳枫身形悠悠飞起。
    须知赵岳枫抓鞭之举本是出自无意,抓住之后一见对方神色,才猛可惊觉,心中不觉一乱,暗想自己实是不该出手显露了武功。怪在此时那中年美妇以全力用出极是上乘的手法诀窍,正是乘虚而入,因此容容易易就把赵岳枫身形带起,甩开两丈之远。
    赵岳枫身至半空,真气一沉,立时坠地。淡淡地望那美妇一眼,举步向下游走去。
    梁珍姐喝道:“你上哪儿去?”他头也不回,径自前行。珍姐忽然想起有人在,便收起刁泼之态,哀声叫道:“赵郎啊,你当真要抛弃我?”一面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腰带。
    赵岳枫此时只好停步,腰身微微一转,珍姐乘势损跌地上,瞧起来似是被他以巧劲摔跌。
    中年美妇恼得哼一声,用赵岳枫听不懂的话迅快他说道:“这个薄幸的人真是该死!”
    一个矮子应道:“三姐说得是……”另一个说道:“但我们一路上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说不定已回去,最好别管这件闲事!”中年美妇冷笑一声,先开口的矮个子说道:“怕什么,反正已惹下这许多麻烦,再加一件又有何妨?”
    中年美妇应道:“对,再加一件又有何妨,我一生最恨薄幸的人……”话声中一跃下马,奔过去扶起珍姐,用粤语说道:“你且走开一边,待我杀死这个可恶的人!”珍姐心中暗喜,赶紧退开。
    赵岳枫见她来势汹汹,心中霎时间已转过几个念头。那美妇柳眉杏眼中笼罩一股杀机,寒若严霜,举掌劈去,出手极是迅快。赵岳枫瞧她出手奇诡,速度特快,掌风镑锐如刀,当即跃开几步,叫道:“大嫂且慢!”
    美妇怒哼一声,扑上去运掌如风,左劈右削。赵岳枫实是不想动手,连连闪避。那美妇功力不凡,手法奇诡这极,转眼之间已攻出七八掌之多。赵岳枫一味闪让之下,全身武功用不上六七成,大是吃亏。连让七八掌之后,被她一掌所中左肩,砰的一声,登时仰面翻跌。
    美妇手法诡毒迅快之极,身形一晃,如影随形般落在赵岳枫身边,伸出一脚踏住他胸口紫宫穴上。
    她冷冷道:“你一身武功还不错……”赵岳枫道:“大嫂何故不发力踩下?”她皱眉道:“别叫我大嫂,我还没有嫁人!”赵岳枫这才醒悟她突然恕不可遏之故,便道:“姑娘请怒我不知之罪!”美妇徐徐转眼望住珍姐,说道:“小妹妹,要杀死他么?”
    珍姐切齿道:“这种狠心狗肺的人死了最好……”两矮之一叫道:“三姐使不得……”
    另一个却讶道:“为什么?”先开口的那个叹口气,说道:“你们老是在事后承认听我的话,但碰上有事,又都不肯接纳我的意见!”
    他口气之中略有愤怒之意,美妇微微一笑,道:“得啦,得啦,我放掉他就是!”
    赵岳枫讶异地打量这矮个子一眼,心想,他在三人之中相貌最是阴险狠毒,谁知反而是个好人。俗语说人不可以貌相,确是不假。
    珍姐见所谍不遂,而这三个人都是身怀武功之士,也不敢向他们发作,只好跺足而哭。
    那个阻止美妇杀人的矮个子走到赵岳枫身边,伸手拉他起来,五指暗暗扣拿他脉穴部位。说道:“我姓洗,排行第五,人家都叫我洗老五。那边的是老四,姓岑。这是我们的三姐姓姜……”
    赵岳枫道:“久仰,久仰……”洗老五比他矮一个头有余,因此要仰起头说话,这时冷笑道:“久仰个屁,你几时听过我们的名字?可见得你这人十分虚伪!”赵岳枫不觉一怔,心想这话只是江湖上寻常客气之言,岂可认真?
    那边的岑老四哈哈大笑,美三姐问道:“你到底搅什么鬼?”洗老五面色一沉,五指内力涌出,扣紧赵岳枫腕脉,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岳枫道:“在下罗单文……”他把单水仙和文开华两人的姓氏都取了来当作名字。接着道:“洗兄拿住在下脉穴有何用意?”
    洗老五道:“那个女子是你的什么人?”赵岳枫呐呐道:“她……她是……”一眼瞥见梁珍姐似要开口,心想她必是想喝出自己的真姓名,只好赶紧答道:“她是在下的妻子!”
    梁珍姐这才闭嘴不言,洗老五喝道:“好,你罗单文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打算抛弃发妻,实是容你不得!三姐,四哥,咱们挖个坑把他活埋,可好?”
    姜三姐喜道:“这话有理,老五做得对,该当问个明白,再弄死他!”
    岑老四忽然伏在地上,耳朵贴住地面倾听,片刻间抬起头来,大声道:“有人来啦……”洗老五沉声道:“几个?”岑老四道:“总有四骑之多!”洗老五沉吟道:“四骑……四骑……只怕是最大的对头派来之人!我们往下游去,或者避得过!”
    他一手扯住赵岳枫,向前便走,其余之人跟在后面,岑老四一个人牵了三马,走在最后面。
    众人沿岸走了一程,忽见河岸边有一方岩石伸入水中,岩石通体极是粗糙,但最靠江水的边缘上有一块平滑痕迹,甚是显眼。
    洗老五停步凝目望住那块平滑痕迹,若有所思。赵岳枫暗暗瞧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深沉之极,全然瞧不出他心中情绪。暗自想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谁知三人之中还是以他最阴险狠毒……”
    姜三姐岑老四两人也露出古怪的神情,鼻子不住皱动,似是嗅吸什么气味。
    梁珍姐见他们三人动作奇异可怪,不由得暗暗害怕,大悔缠惹上这等古怪之人,不知他们如何对付自己?
    洗老五点点头,道:“只怕就是在此地了!”姜三姐接口道:“怎么办?”洗老五道:
    “再往下面走,定必有所发现。但我们不必忙着走,四哥先听听敌人的动向再说!”
    岑老四伏地听了一会儿,道:“他们转变方向,不上这边来啦!”
    洗老五点点头,道:“他们是发现我们的遗迹,往回路追查,暂时不会赶到这边来。”
    赵岳枫听了他们的对答,心中甚感迷惑,实是想象不出他们的来历和意向。
    洗老五伸手点他穴道,然后放手说道:“你目下行动如常,但无法提聚真气内力,若是妄想逃走,我们一伸手就可劈死你!”
    赵岳枫淡淡一笑,也不开口。姜三姐定睛瞧他一阵,道:“哼,他好像不怕死!”接着面色一变,冷冷道:“大凡是长得好看的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干脆杀死他丢在江中……”
    洗老五道:“不好,江流虽阔,尸身终会浮起!”言下之意,似有别的法子取他性命。
    他接着向四下打量地势,叫众人都躲在一座土丘后面。
    过了好久,阳光哂得众人身上都微感懊热。赵岳枫遥望住滔滔江水,点点帆影,心中极是宁静,竟忘了这几个行为古怪之人。
    姜三姐不时偷偷瞧看赵岳枫,但觉他极是清逸潇洒,当真是罕见的美男子。不禁现出烦恼之容,面上不时泛起森森杀机。
    岑老四时时伏地聆听,忽然嘘了一声,指一指西南方。众人都向西南方望去,过了好一阵,才见到有个人在远处的田野树木间闪现,此人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身量甚矮,面貌却瞧不清楚。
    赵岳枫暗暗惊讶想道:“那岑老四听觉之佳,只怕当世第一,那人相隔这么远都听得见步声,实在惊人之极。至于那个来人也是古怪,大晴天也披上蓑衣,难道待会下雨不成?”
    过了一阵,那戴笠披蓑之人渐渐走近,但因是侧看,是以面目瞧不清楚。
    姜岑洗三人都皱鼻子嗅闻,待到那人走到江边石上,坐在那一块光滑之处。他们三人对望一圈,互相颔首。
    只见石上之人除掉竹笠,露出一斗银丝般的白发,接着从蓑衣内取出一截竹竿,连连拉扯,那截本来只有两尺长的竹竿变成六七尺长的鱼竿,原来竹身内打通,套藏着好几截在内。
    那人举起竹竿,鱼钩在空中摇荡几下,乓一声没人水中。众人相隔虽然尚有数丈,但都瞧得清楚,鱼钧敢情是个大铁钧,钩身是有手指般粗。如此巨大的铁钧,就算是海中百斤以上的大鱼也吞不下。除此之外,更有一点古怪之处,便是钩上没有安放鱼饵。
    岑老四瞪大双眼,低低道:“他钓什么?莫非此地有龙?”姜三姐道:“别胡说,这儿哪得有龙,但只怕有鳄鱼也说不定。”
    洗老五沉吟道:“就算鳄鱼的话,也得用饵才能哄鳄鱼上钩啊!”他们议论纷纷之下,连赵岳枫也被引起好奇心,说道:“或者是水蜃之类的通灵水族!”
    众人都没有听过水蜃之名,谁都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姜三姐斥道:“闭嘴,哪一个准你讲话!”赵岳枫心想我又不是囚犯,干嘛不能开口?
    过了一阵,石上的白发渔人突然挑起竹竿,大铁钧破水而起,钩上光芒闪闪,竟是钩得有物。众人都大吃一惊,定眼瞧时,原来是一条尺许长的鱼搁在铁钧当中,浑身银鳞在阳光之下闪出万点光芒。
    那鱼只是被铁钩当中弯处钧住肚腹,钩尖并没有扎人,但不论此鱼如何摇摆跳跃,铁钩总是嵌在它身上,怎样也滑不脱。若是铁钩小一点,恰好嵌紧,也还罢了。但这个铁钧弯四处的宽度比鱼身宽阔得多,即使是条死鱼也极难放得稳,何况一条活蹦乱跳的话鱼。
    只见那根钓竿忽升忽沉,总是就着那鱼跳跃摇摆之势,慢慢地移到石上。众人见到这等怪异高明的手法,都瞧得呆了。
    那鱼叭随一声掉在石上,白发渔人一手拾起,看都不着便丢在江中。
    此举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没有一人猜得出他此举是何心意。
    岑老四起身道:“我去瞧瞧,顺便问问他!”当下大步奔到石上。
    他走近白发渔人身边,对方浑如不闻。岑老四虽是脾性不好,但一则眼见他的灵巧奇妙的手法,二则另有原故。也不惊动,站在他身边。
    岑老四只能见到他的侧背影,等了好久,忽见钓竿又起,一条寻尺长的江鱼破水而出。
    这次情形跟上回一样,那鱼掉在石上,白发渔人拾起随手丢落江中。
    岑老四自小生长岭南之地,最爱鱼虾等水鲜,得见那鱼甚是肥美,直吞口涎,又见他丢落江中,不禁暗叫可惜。
    那白发渔人由开始至今仍不回头瞧他一眼,这岑老四也怪,依旧站在他旁边不动。
    等了好久,那边的姜三姐洗老五都微现不耐之色。忽见那白发渔人又钩了一条鱼上来。
    岑老四突然仲手接着那鱼,但双眼却直勾勾望住渔人。
    白发渔人宛如石像一般,动作凝结住,钓竿举得老高,半晌,才缓缓抬起头。
    岑老四这时才瞧清楚他的面貌,突然丢掉手中之鱼,噗通一声落在江中。他自家转身就走,霎时间已回到土丘之后。
    他的面色甚是怪异,姜三姐一手抓住他胸口,杏眼圆睁,厉声道:“是他么?”
    岑老四摇摇头,洗老五接口道:“既然不是,你何故这般模样?”
    他们说的都是粤语,赵岳枫一句也不懂,但看他们的表情也猜测得出。
    岑老四喘一口气,推开姜三姐的手,说道:“那张脸比死了一百年的人还可怕!”
    洗老五沉吟一下,说道:“明明是他的气味……”岑老四道:“我也这么想,但决不是他,这人面上没有一点疤痕,光滑滑,决不是毁过面容。”
    姜三姐迟疑一下,道:“我去瞧瞧!”洗老五摇头道:“用不着了,我们到下游瞧瞧……”姜三姐想是心怯,也不坚持。
    当下众人一齐沿河向下游走去,大约走了半里,只见江边又有一方岩石伸人水中,石上坐着一个女人,头上戴着斗整遮挡太阳,他们只见到背影,无法判别美丑老幼。
    这个女人手中也持着长长的钓竿,却没有垂钓水中,只拿在手中摇摇摆摆。
    众人经过她后面,想隔只不过丈许,但她一直都不回头。
    姜岑洗三人又皱鼻子向空中嗅闻,姜三姐忽然向石上奔去,才走了三步,便被洗老五拉住,向她摇头示意,怔一下,便退回去。
    洗老五一手拉她,一手牵马,疾向前行,众人跟在后面。沿着河岸又走了大半里,洗老五停步沥声道:“正如我之所料,瞧瞧……”
    众人都见到数丈外的江边有一间小竹屋,甚是简陋,却伸入江水中,离岸约有两丈之远,原来是支搭在水面之上,离水面只有两尺高。
    这座小陋竹屋不但飘飘摇摇,快要倒塌光景,最令人难测的是无桥无路可通上去,若要到竹屋中,除了身怀武功人士跃得过两丈水面的人以外,便得泅水过去。
    屋下有个两尺方圆的网兜,竖插水中,不知想拦网什么物事?
    赵岳枫瞧了又瞧,仍然想不出一点头绪。那江水上面的竹屋门靡紧闭,也不知内中有人没有。
    洗老五拉了岑老四姜三姐走开一旁,低声商议。珍姐趁机向赵岳枫道:“你瞧出来了没有?这个矮子都喜欢我……”
    赵岳枫耸耸肩,心想他们喜欢你的话,他们终须倒霉。梁珍姐又道:“你若是答应好好待我,当真把我当作妻子看待,我就想法子撇开他们……”
    她深知赵岳枫乃是守信之人,只要得他一言,决计不会反悔。谁知赵岳枫只是默默伫立,不置可否。
    珍姐不觉泛起怒火,现出泼辣本性,尖声叫道:“我到死也是你妻子,你别想休弃得了我……”叫声传出老远,十余丈方圆之内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姜三姐怒道:“怎么啦?那薄幸汉子又欺负你?”梁珍姐道:“正是,他仍然要休弃了我!”姜三姐道:“你怕找不到汉子么?待会儿我给你出气。”
    赵岳枫闷声不响,心神恍榴之中,似是见到竹屋内有人窥看,当即背转身于,蹲在地上。他自家也不知为何如此,后来细一寻思,才知道竟是羞于被人瞧见自己乃是梁珍姐的丈夫。
    那边姜三姐说了好些话,声音激动迅快。岑洗二人没有做声,一齐从背上解下一个鸭舌形的钢铲,动手挖损。一会儿工夫,就挖了一个七尺长,三尺深的土坑。
    姜三姐走到梁赵二人身边,说道:“妹子,这等薄幸之人留他无用,待我们收拾了他,你往后再找一个如意郎君。”
    梁珍姐呐呐道:“我……我……”其实满心欢喜,暗想你们不帮我,我也要设法杀死他。
    姜三姐一手抓住赵岳枫胳臂,一手抓住他腰带,横着提起,向土坑奔去。
    她手法甚侠,奔到土坑边,把赵岳枫丢落坑内之时,已顺手点了他哑穴。赵岳枫仰卧坑中,瞪大双眼。
    转眼之间,他身上已铺上一层薄薄的泥土,原来他们竟是要活埋赵岳枫。
    岑老四突然停手,伏在地上。洗老五怕扰乱他的听觉,只好停手不再把泥土铲落坑内,岑老四听了一阵,说道:“还是先前那四骑,已相隔不远,乃是直向这边驰来……”
    洗老五道:“三姐到竹屋瞧瞧,我们在外面等侯,若有事故,好抢人去帮你……”
    三人奔到江边,腾身离去,一齐落在竹屋之上。忽见两条尺许长的死鱼飘浮水面,顾流面下。其中一条经过竹屋层底,恰好流入网兜之内。
    那网兜收上去,片刻落下,已不见那条鱼。姜三姐等人瞧得明白,洗老五作个手势,表示他已明白。也不开口解释,伸手推姜三姐入屋。
    姜三姐举手敲门,显出明礼求见之态。岑洗二人分别站在门户两侧,神色大见紧张。
    竹屋摇摇晃晃,发出吱吱之声,似是支承不住突然加多的三人的体重。
    门靡呀一声打开,门内出现一个身材纤细的姑娘,一身粗布衣裳。她虽是村姑装束,但眉目如画,肤色白皙,极是美貌。
    姜三组不觉一怔,道:“姑娘可是独自居住此屋?”那美貌村姑点一点头,姜三姐柳眉一皱,伸手把她拨开,探头向屋内望去,只见竹屋内陈设破旧,一张竹榻上躺着一个妇人,背向外面,只见到她斑白的头发。
    她道:“床上的人是谁?”村女怯骇地道:“是我妈。”姜三姐道:“你们为何住在此处。怎生出入?”村女低低道:“我家有条小船,现在打鱼去了。”姜三姐鼻子中闻到一阵鱼腥味从屋中透出,心中相信了八九分,沉吟道:“这就奇了,这就奇了?”
    这时数十丈外出现了四骑,迅快驰来,蹄声急骤如鼓。洗老五哈哈道:“对头们来啦!
    三姐你还是进去瞧瞧,免得万一当面错过。”
    姜三姐正要进去,忽听有人大喝道:“你们这几个蛮子即速上岸!”喝声初起之时,尚在五十余丈外,倏忽间己移到岸边,原来就是忽驰而来的四骑。姜三姐这时也只好转身望住他们,准备出手。
    那四骑之中有三人跃下马,只有一个中年儒服之人端坐不动,此人长得甚是潇洒俊逸风度出众。其余的三人都长得甚是凶悍,瞧他们下马时的动作,已可窥出武功甚高。
    姜三姐尖声道:“你们是谁?”岸上三个凶悍大汉之一狞笑道:“我们若是说出来么,包管你们跌落江中,还是上来慢慢的说。”
    洗老五低低道:“他们想是不通水性,我们别上岸去,此屋快要倒塌,他们若敢上来,就在水中打一场……”
    美貌村女已经躲在门后,这时传出惊惧的声音,道:“哎,屋子塌倒了我妈怎么办?她病得很重……”
    洗老五冷冷道:“闭嘴,不准再偷听,否则先杀死你!”话声仍然压得很低。
    马上的儒服男子微微一晒,朗声道:“我们这儿有一位是黄河水道高手恶蚊马腾,你们想必也听过他的名头,若是落在水中,你们只怕连挣扎之力都没有。”
    洗老五吃一惊,道:“这人想必就是铁柱宫玉轴书生房仲了,除了他之外,谁能听得见我们低声之言?”
    那儒服男子笑道:“猜得不错,有烦马腾兄准备一下,他们若不上岸,便即过去踩塌竹屋,在水中擒住他们。”
    岸边三名大汉中一个身躯瘦长的应道:“属下谨遵严谕。”
    姜三姐惊道:“我们上去吧!”洗老五道:“我瞧只是诈语……”他们一直以官话交谈,这时也忘了改变。
    恶蚊马腾暴笑一声,掣出两件兵器,一是纯钢峨嵋刺,另一件是护手钩,但比寻常所见的轻薄得多。他双膝微屈,呼一声跃离江岸。
    姜三姐等人直至这时才相信此人真是水道上大大有名的恶蚊马腾,可是已来不及出声阻止。
    恶蚊马腾来势极是急猛,谁都瞧得出他一落下,竹屋必塌。姜岑洗三人不约而同向岸上纵去,他们脚底一用力,竹屋摇晃得更是剧烈。
    马腾在空中与三人交错而过,这时他已无法转变纵回岸去,只得仍然向竹屋扑去,只须借力一垫脚就可倒跃回去。不过这一来竹屋势必塌下。
    竹屋内突然飞出一道人影,快如闪电,直向马腾迎面撞去。
    这道人影一出现,玉轴书生房仲不觉瞠目变色。只见两道人影在空中一碰,马腾哎一声,直向江中掉下,竹屋中飞击的人影反而升高七八尺,呼一声飞到岸上,竟不慢于姜三姐他们三人。
    众人都谅讶瞧着,这道人影敢情就是那个美貌村女。洗老五暗叫一声惭愧,想不到这个美貌村女武功如此高明。
    玉轴书生房仲飘身落马,肃容拱手道:“文堂主别后多时,毫无音讯,叫兄弟时时驰想……”
    他的态度本来甚是傲岸,这刻忽然如此谦恭,姜三蛆等人更是惊讶不已。美貌村姑道:
    “房堂主好说了,我……唉……”
    洗老五大声问道:“这位姑娘也是堂主身份?”房仲颔首道:“不错,她就是文开华文堂主,一向易铰而夯,天下无人识得破文堂圭乃是女儿之身。”
    土炕内的赵岳枫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但觉今日的遇合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文开华的眼光移到梁珍姐面上,只见她眼神中暗暗蕴藏凶毒光芒,心想此女决不是什么好东西。纵是如此,她仍然因为她同是被男人摒弃而生同情之心,当下说道:“你丈夫的下场如此,你也该离开此地啦!”
    梁珍姐迟疑一下,玉轴书生房仲冷冷道:“本座瞧文堂主的情面,放你一条生路,可速速离开!”他虽是长得潇洒飘逸,但话声却含有一种力量,使人不能不信。梁珍姐岂肯送了性命,连忙诺诺举步,不一会儿已经走远。
    文开华鼻子中哼一声,说道:“像她这种狠心薄情的女子无怪要遭被抛弃的命运……”
    姜三姐说道:“这事难说得很,这等全无心肝的男人,你就是千依万就,也不能挽回他的心。既是如此,倒不如眼见他死了更好广
    文开华轻叹一声,道:“姊姊这话极是,不过有些姐姐们狠得起心肠,有些却只好自怜自怨……”
    赵厉枫不觉听得呆了,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文开华情深义重,一至于此。
    玉轴书生房仲微微一笑,道:“文堂主尽管谈论,兄弟时间多着广文开华道:“房堂主不忘旧日同事之情,甚是感激。”
    她举步走到坑边,只见一个男人俯卧坑内,瞧不见面貌。她为人极是机智聪明,早先在门内窥看出来,见到赵岳枫背转面蹲低身子,便微有所疑,所以特地走过来瞧瞧。她见不到赵岳枫面貌,本也罢了。谁知姜三姐也跟了过来说道:“姑娘若是狠得下心,那就告诉我,待我替你出气——”她一方面出自女性互助之心,一方面便是想跟她扯搭交情,免得她帮起房仲那一方人马。
    文开华摇摇头,说道:“多谢姐姐啦,但我没有……”刚说到这里,目光又扫过土坑,斗然停口,凝观着那个大半被赵岳枫压在肚子下面包袱。她认得这包袱的颜色花纹正是赵岳枫之物……
    姜三姐望向坑内,忽然讶道:“奇怪,这厮原先好像是仰卧姿势的?”
    文开华登时已可确定这人就是赵岳枫,一时间芳心大乱,毫无主宰。
    只听姜三姐喃喃道:“待我们老四老五把他揪上来瞧个明白……”这话钻人文开华耳中,立时掠醒,暗付:他们若是把赵岳枫弄上来,头一个就得被房仲认出。
    她向来计谋极多,脑筋一转,叫道:“我可不敢耽误房堂主,今日之事,你们有何打算?”
    她这么一叫,姜三姐哪里还顾得到别的事,迅即奔回岑洗二人身边,暗暗运功戒备。
    玉轴书生房仲道:“兄弟愿闻文堂主高见!”
    文开华道:“房堂主好说了,这几位是什么人?何事得罪铁柱宫,我全然不知,怎敢置椽?”
    房仲说道:“他们是岭南高手,这次不知寻访什么人,一路北上。途中伤了本宫之人,当即由分舵派人查究,但这三位武功自成一路,甚是高强,尤其擅长联手合击之术,因此本宫查突之人颇有伤亡。本座特地赶来会一会儿高明……”
    文开华忖想一下,说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我是铁柱宫叛徒,他们是仇敌,各有份量,还是由房堂主自行裁夺为是!”她在答话中隐约示意姜三姐他们说,她虽然曾是铁柱宫四奇之一。但目下身份大异从前。
    玉轴书生房仲大感踌躇,他深知文开华武功极高,若是与姜三姐他们联合起来,今日决难有取胜之机。因此只能在两者之中选择其一,当下试探道:“本座虽欲先行取敌,却又怕文堂主……”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房堂主此虑极是,我……”话未说完。江面上的竹屋传来一阵咳嗽之声,文开华面色微变,立即奔跃入屋。
    玉轴书生房仲见机不可失,出手一挥,那恶蚊马腾等三人一齐舞刀抡剑向姜三姐三人杀去。这马腾等三人在铁柱宫之地位相当于外七堂香主地位,武功甚是精强,霎时间已形成围攻之势,三个人犹如走马钉一般绕着姜三蛆他们滴滴溜溜的转,片刻工夫已连攻了七八招。
    姜岑洗三人各自取出兵刃迎敌,姜三姐使的是柳叶双刀,岑老四使单刀,洗老五用的最纯钢三角挫。这三人背靠背屹立不动,出招时不但招数诡奇迅快,兼且功力深厚。铁柱宫的三人攻势虽是凶险激烈,但总是无祝可乘。
    这三人中以恶蚊马腾的刺钧最是厉害。手法阴狠刁毒。其余一人使刀,一人使剑,也都功力甚高。
    玉轴书生房仲瞧了七八招,瞧出这六个人武功各有高下,若是分开来以一对一,只要调配得当,便可取胜两场。反之对方占了同样先着的话,己有两人落败。
    他用独门切口发出命令之后,便跃到打屋上,瞧瞧文开华到底闹什么玄虚?她与何人同居此屋?
    探头一瞧,只见竹榻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弱妇人疆直仰卧,似是已死。文开华站在榻前发怔,面上悲戚之容犹在。玉轴书生房仲大为惊讶,轻轻道:“这是哪一位前辈?敢是已经仙逝?”
    说话时已踏入屋内,文开华凝视住竹榻,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玉轴书生房仲道:“既是前辈不幸故世,该当行礼致哀……”上前欠身向竹榻施礼,只见这个妇人虽是头发花白,但皮肤尚无皱纹,面貌甚是秀美。
    他行过礼直起身子,低声道:“人孰无死,文堂主毋须过哀……”心中暗想这妇人不知是不是她的亲戚。这时见她神思恍惚,趁机迅快伸手,五指落处,轻轻易易便擒住她的腕脉。
    文开华尖叫一声,却已无力挣扎。房仲拖她出屋,大喝道:“诸位放心进击,文开华已在本座掌握啦!”
    马腾等三人精神大振,遵照房仲所嘱极力猛攻,设法拆散姜三姐他们联防之势。但姜岑洗三人宛如海边死立的巨岩一般,一好波涛如何奔腾卷拍,依然不动。
    房仲瞧一阵,心中大感骇然,想道:“这一派的武功果然有独到之处,即使本座加入,也不一定能摇撼得动他们。”
    土坑中的赵岳枫脑海中混乱之极,要知他目下功力虽然不能与当日上山跟武阳公决战之时可比,但到底还是一流高手,洗老五等人的点穴本无效。是以他这刻随时可以跃出土坑,出手解救文升华的危难。可是他这一出面。不消多久,天下皆知他赵岳枫未死,武林中立时风起彼涌,闹出无穷事故……
    文开华其实是瞧瞧赵岳枫会不会出手救她,所以才任房仲拿住。可是房仲的武功非同小可,这一拿住腕脉,可就别想挣扎得脱,因此文开华此举实是十分危险,万一赵岳枫不肯出头,她就当真被擒回铁柱宫中了。
    她特地竭力嘶叫道:“救人呀……救人呀……”尖锐的声音传出老远。赵岳枫的心像被刀剑刺扎一般,难受痛苦得无法形容。
    房仲道:“别叫啦,他们自顾不暇,如何能救你?”话是这么说,双眼仍然四下查看,瞧瞧有没有可疑动静。土坑中俯卧的人不动,文开华叹口气,幽幽道:“完啦,他生未卜,此生已休,唉!”
    房仲不明她悲叹感伤之故,心想她一味胡言乱语,全然不似昔年机警精细,莫非是这两年隐匿生涯使她变得如此?转眼又望见那边战况一如早先,那姜三姐、岑老四、洗老五默默拒敌,虽是已抵挡了十招之多,却不见势道有丝毫衰退,也不转强。房仲陡然大惊想道:
    “他们这等格局分明又是一宗绝学,围攻之人早晚要气力衰退,那时便难以抵拒他们的反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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