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传奇_戊戟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回祸从天降
    上一回说到明婶叫大家去睡,又叫老伴明叔明天——早去外面探听情况。明叔起身说:“是,我明天一早就去。”
    小丹对公孙不灭说:“少爷,我们去睡吧,天塌下来当被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孙不灭却没有小丹这么开朗,看得开,心中仍有忧虑。明婶看了他一眼说:“少爷,老奴没读过什么书。却听到少爷常读到两句话,却顶管用的。”
    “哦!?是哪两句话呢?”
    “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少爷问心无愧,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杀人、放火都不是少爷干的,又何必去担心?就算少爷真的杀人放火了,杀的是危害平民百姓的坏蛋,烧的是仗势欺人的坑人店,同样也问心无愧。自古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少爷这么忧愁,几时才忧愁到老呵!小丹说得好,天塌下来当被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孙不灭一听,心情为之一动,暗想:枉我读那么多的书,怎么还不及一个没读过书的明婶?不错,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问心无愧,何必又杞人忧天?他想到这里,胸襟豁然开朗,向明婶说:“明婶教导得对,我记住了。”明婶说:“少爷怎么对老奴这般客气呵,去睡吧,别多去想了。”
    第二天,明叔一早出门了,公孙不灭和小丹在家中,一个练武,一个读书,寸步不出大门,就是有人来,也由,明婶出面应付。幸好这一天,谁也不来拜访,相安无事。直到黄昏,明叔才转回来,明婶劈面便问:“外面的情况怎样?”
    “恐怕对少爷不利。”
    “老头子,你说清楚一点,怎么不利了?!”
    “县太爷听说死了吴三公子,也震惊了,官兵、捕快昨夜拉了不少的人到衙门里审问。今日城里城外,都在嫂捕昨日闹事的三男二女,连南京的神捕铁面戴七也带了七名眼明手快、经验丰富的捕快赶来。”
    “他们认出了少爷?”
    “现在仍不大清楚。我怕在蠡园、醉月轩的一些游人、食客认出了少爷。”明叔说到这里,问公孙不灭:“少爷,你进蠡园时,有没有人跟你打过招呼或看见什么熟人的?”
    “没有呵!”公孙不灭听明叔这么说,整个人都怔住了。
    “没有就好办,那不会搜捕到充山来。”
    明婶问:“你没向大爷禀报吗?”
    “禀报了。”
    “大爷他怎么说?”
    “叫少爷到别处避过这一阵风。”
    “那少爷几时走?”
    “最好今夜里就离开。”。
    “先人太湖,到浙江杭州。”
    “那船只呢?”
    “大爷已叫人准备了,今夜半夜里到。”
    明婶说:“少爷,小丹,你们准备一下行李,今夜里走。”
    公孙不灭愕然问:“我不走不行吗?”
    小丹说:“少爷,要是不走,万一官差跑来,不叫他们捉去了?”
    “我们没杀人,也没放火,干吗要走?就算宫差来,拉我到公堂,我也可以说明。我们这么一走,不叫人更怀疑?”
    明婶说:“少爷,你别傻气了,你以为官府是讲理的地方吗?”
    “官府都不讲理,哪里是讲理的地方了?明叔,明婶,昨夜和今天,我都想清楚了,我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就是醉月轩的人也看见,一些客人也看见,一对质,县太爷也不会硬将杀人放火的事栽到我的身上吧?”
    明叔说:“少爷,要是官府公正廉明,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冤案,也没有那么多的屈死冤魂了。”
    “明叔,我这么一走,官府来这里捉人,那不累了你们和整个梅林山庄么?”
    “嗨!只要少爷离开,老奴自有话说。”
    “明叔,你怎么说呵?!”
    “老奴说少爷是早几天已出外游学了!”
    “要是醉月轩的人已认出我来,明叔这么说,那罪不更大了?”
    明婶说:“我们不能说他们看错了人吗?”
    “就是出外躲过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始终有对质的一天,我更不能让人冤枉了我,而连累了你们的,更不想累及了公孙家。”
    明婶说:“少爷,以后的事以后说,以后,说不定知府、知县和什么神捕的,脑袋给人砍了下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小丹笑起来:“对对!他们那么稀里糊涂的捉人,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最好了!”
    明叔喝着他:“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快去为少爷收拾行装,准备动身。”
    小丹伸伸舌头,说:“是,我马上去收拾行装。少爷,我们这一次到外面去,不更好玩吗?我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次我们到杭州去,要好好的玩一下了。”
    “你还想玩?一路上,得小心照顾好少爷,别又出事了。”
    明婶说:“小丹,快去为少爷收拾下行装,这次出远门,可不同在家里,知道吗?”
    “我知道啦!”小丹跑了进去。
    突然间,一条人影似树叶般的飘了进来,冷冷的说:“你们不用去收拾行装了!”
    明叔、明婶一看,是一位目光如冷电,面无任何表情的官差,皂衣皂帽,腰束锦带,背插朴刀。明叔一见。顿时一股冷气从心里升上来,来人正是江南一带六扇门中,极负盛名的铁面神捕戴七。他怎么不声不晌的摸到了这里来?明叔不由脱口惊问:“是你!?”
    明婶不知道,问:“老头儿,他是谁?”
    “铁面神捕戴七爷。”
    明婶怔住了:“是他!?他夜里跑来这里干什么?”
    明叔心想:老伴,你是不是糊涂了,他们不是来捉少爷,还来干什么?
    神捕戴七说:“明叔,我不说,你恐怕也知我来干什么吧!”
    “七爷,我家少爷无罪。”
    “有罪无罪,到衙门里自有分晓。”
    明婶叉腰说:“姓戴的,你别想从我们夫妇手里捉到人。”
    神捕戴七说:“明婶,在下也听闻江湖中人说,你是公孙家中一位有名的人物,号称母老虎,一把雁瓴刀使得神出鬼没,武功比明叔还高。”
    “你既然明白,还不给我离开?”
    “明婶,在下也希望你放明白一点,拒捕,就是无罪也变成了有罪,在不希望这事令江南武林世家公孙门有损名声。”
    “我老头子不是说我家少爷无罪的吗?你干吗还要来捉人?”
    “在下只是奉命捉人。”
    “不问事非曲直?”
    “那就是公堂上的事了,要是公孙少爷无罪,问清楚了,自然会放人,不会为难你家少爷的。”。
    “谁信得过你们?总之,你想带走我家少爷就别想。”
    “你这是为难在下了!”
    “我为难你又怎样?”
    神捕戴七沉下脸来:“既然这样,在下只好领教你的雁瓴刀法了。”
    明叔慌忙说:“七爷,我们有话慢慢说。”他跟着喝住明婶,“你怎样对七爷说话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神捕戴七说:“明叔,你是明白事理之人,在下也敬你是一条汉子,更敬重公孙一家;你们护主,在情理中,在下奉命行事,也身不由己。不过,我再说清楚,公孙不灭少爷想离开这里,是怎么也不可能的,陆上、湖面都已有人守着,就算在下失手死于你们夫妇两人的手下,那只会增加你家少爷罪行,从而累及了公孙一门。”
    公孙不灭一直在旁呆呆的立着,听到了神捕戴七这一番话,在情在理。
    的确,这样一闹,事情更不可收拾,真的会累及公孙一门的,便说:“明婶,这事你别理了,我跟他回去。不会有事的。”
    明叔说:“少爷,你先别说话。”他又对戴七说,“七爷,这事你能不能通融一次,说我家少爷不在家中,出门去了?以后,我公孙家绝不会忘了七爷之恩。”
    戴七摇摇头:“在下不敢徇私枉法,要是这样,在下怎配称铁面二字?”明婶睁目说:“那你是不答应的了?”
    “对不起,要是你家少爷无罪,又何必这样?”
    “你想带人,先摆平了我再说。”
    公孙不灭急道:“明婶,这样,我们无罪也变成有罪了。我求求你,千万别这样。”
    “少爷,你不懂官府中的黑暗,没罪的人进去了,也变成了有罪。”
    明叙说:“少爷,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站开一点。”明叔见戴七不买账,也动怒了。
    戴七冷冷的问:“你们真的要动手?”
    明叔说:“你想我夫妇不动手,最好离开这里。”
    “好,那在下就领教两位的高招了!”
    神捕戴七是五虎断魂刀的高手,一把朴刀,走北闯南,击败了不少武林中有名的一流高手,他原是镖局的镖师,为人正直,看不惯镖局的镖头为了走镖无误,不借逢年过节,花钱去买通一些黑道上的魔头和当地的豪强恶霸,使自己护送的镖车一路畅通无阻。暗想:这不是与盗贼同流合污吗?
    有一次,他看见同行的一间小镖局,因无钱送给一些所谓的绿林好汉,买通关系,便遭到劫镖。镖局死了人不算,还弄得倾家荡产。他看得在怒,仗义为这间镖局向劫匪取回公道,一举而杀了为首的几个劫匪,才算夺回了失去的镖车。可是他这一仗义行侠行动,受到了本镖局的镖头和镖师们的责备和埋怨,说他这一举动,无疑给镖局带来麻烦,种下祸根,今后走镖就不大好办了。于是他毅然辞退镖师不干了,投身到公门中去,誓将一些土匪、草寇绳之于法,将一些作案犯科的歹徒捉拿归案,由于他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对谁也不买账,屡立大功,深得上司的器重,很快由一名捕快升为一县的捕头。几年之后,升到应天府总捕头的地位。他武功极好,为人又机警、敏捷,办案老练,他要追捕的凶犯、歹徒,几乎没有一个漏网,从而得了铁面神捕这一绰号,武林人士也称他是江南一刀,侠义道上的人敬重他的为人,有什么仇杀行动,都不在他管辖的地方进行,以免带来麻烦。当然,他也为江湖上人骂为朝廷的一只最凶恶、最厉害的鹰犬。
    铁面神捕戴七,何尝不知道常州知府的三公子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弄出几条人命,他十分气愤,想将吴三公子捉来绳之以法。但是他一来,只是听人传说,并没亲自目睹,更没有苦主来应天府投诉,他不能无凭无据,没人证物证之下,前去捉人,而且要捉的不是一般人,是有权有势堂堂知府的一位三公子;二来他虽然身为一地的总巡捕,却不能直接插手去管其他州府的事,没有上司的公文、命令,更不能越界去捉拿。他想:除非吴三公子不犯在自己手上,一犯在自己手上,就算他是皇亲国戚,我一样要将他抓捕归案。当他听到吴三公子在无锡县给人杀死时,心里感到惊讶和愕异,一下想到,能杀掉吴三公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必然是侠义道上一流的上乘高手,因为吴三公子身边有一批武士,更有两三位一流的武林高手护卫,一般的武林高手不可能接近吴三公子。杀吴三公子,他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火烧醉月轩,伤了那么多人,就不应该了,他希望这一血案千万别叫自己去办,心中更不想办这一血案,因为被杀害的人,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歹徒。
    可是,戴七不想办的事,上司偏偏叫他去处理,更命他在一个月内,捉拿凶手归案。他怔了一下说:“大人,恐怕这案属下办不了。”
    “你不是破了多少疑案、大案,捉拿到凶手么?”
    “不瞒大人说,杀害吴三公子的凶手,恐怕不是当地人,而是外来的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他们杀了人后,早已离,于了,属下难以将凶手在一个月内捉拿归案。”
    “那你要多少日子才捉拿到凶手?”
    “大人,这很难说,凶手要是行踪飘忽,或在偏远的边疆,一年半载恐怕也难以完成。何况凶手是几位武功极好,高来高去的能人,属下也不—定能捉拿到他们归案。”
    “你可以带几名高手一同前去。必要时可以请当地官兵协助。”
    戴七心想:官兵对阵交锋,或者围剿一般山贼还可以,要捉拿一流的上乘高手,那只有打草惊蛇,让他们远走高飞。他想了一下说:“大人,属下斗胆说一句,吴三公子罪行昭彰,早该捉拿他绳之于法了。”
    应天府知府皱皱眉说:“这不是本府所管的事,现在都督府指名你前去无锡捉拿凶手归案,其他的事你不必管了!你的责任只是捉到凶手。至于日子,本府代你向都督府说明好了。”
    这样,戴七不能不奉命而来。一到无锡,无锡县太爷便马上接见他,告诉他杀人凶手自称是水月宫的人。戴七更怔住了:水月宫!?这是江湖上一个神秘可怕的一个门派,武林中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要是真的是水月宫的人,这就更难办了!水月宫的人去年在京师干了一件大事,杀了东厂二名高手后,一去便无踪影,连大内高手们也奈何不了,吴三公子去招惹了水月宫的人,真是罪有应得。他便问:“钱大人,现查出凶手的下落没有?”
    无锡县钱知县说:“全无踪影,听说,东厂也有高手来了。”
    戴七一怔:“东厂的高手也来了?他们在哪里?”
    钱知县摇摇头:“本县也不知道.,他们行动极为神秘,不为人知晓。”“钱大人,会不会这案是东厂高手们所为?”
    钱知县愕然:“怎么是他们所为?”
    “钱大人,在下只是猜测而已,东厂的人可能冒充水月宫的人,干了这一血案,想将水月宫的人引出来。要是这样,事情更复杂了。”
    钱知县愣了半晌:“这,这不大可能吧?”
    “最好不是。钱大人,凶手们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醉月轩几乎被夷为平地,没留下什么线索,但有人认出,其中一个是本县的一位书生,住在充山。”
    “哦!?抓到他没有?”
    “没有,本县捕快们不敢打草惊蛇,只等戴七爷的到来。”
    “这书生武功极好?”
    “听说他不会功夫。”
    “什么!不会功夫?那他怎么能杀人放火的?”
    “醉月轩的店小二说,他虽然不会功夫,但事情是由他发起的。”
    “那怎么不捉他回来审问?”
    “这书生不是一般的书生。”
    “他是水月宫的人?”
    “是不是就不清楚,但却是本地武林世家公孙门的子弟,本县捕快们担心得罪了公孙一家,将事情闹大了。”
    戴七心想:难道是公孙家杀了吴三公子,不愿露面,而以水月宫的人之出现?可是公孙一家是侠义道上一大门派,在武林中极有声誉,也许不会样子的?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他便说:“公孙一家又怎么样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在下马上带人将他捉来让大人审问。”
    钱知县大喜:“戴七爷来就好了,本府马上派人领戴七爷前去充山。”
    这样,戴七使出现在充山中……
    戴七将雁瓴刀拔下,凝神面对明叔和明婶。明叔、明婶也双双亮出了利剑,明婶对明叔说:“老头子,你去照顾少爷好了,有我一个对付他够了,用不着我们两人联手。我要看看,所谓的江南一刀,是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么玄乎神奇。”
    戴七说:“最好你们别动手,抗拒官府捕人,也是一条罪状。”
    “姓戴的,你吓唬别人还可以,可吓唬不了老娘。”
    公孙不灭着急的说:“明婶,你千万不可跟他打呀!我跟他去,不会有事的。”
    这时小丹跑出来了,拉着公孙不灭:“少爷,你别傻里傻气了,跟官府的人去,有好结果吗?有人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们就是有钱,宁愿喂狗,也不能喂给这一群贪官污吏们!少爷,我们走。”
    戴七听了小丹的话,十分生气。他一生正直,从来没收过别人半文的赃钱。可能他为人太直了,除了捉贼除恶尽本职外,对官场上的其他事不想过问,也容不了他过问,因而他对宫府中的一些暗中的勾结、贪污受贿的事不大清楚,也不大了解。他是凭本事吃饭,不需要买任何人的账,就是有人送钱来,他也一口拒绝。他以为自己这样,别人也是这样,或者这也是他一直升到应天府总捕头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太正直了,不但为同事们猜忌,也为贪官污吏所顾忌,害怕他知道了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只有想办法将他调查自己,免得阻手阻脚,但他武功太好,为官府立过不少功劳,一些凶狠的歹徒,也只有他才能捕捉归案,既不能将他无缘无故革职,叫他回家;同时,有时也的确需要他才行,所以只好将他推荐给自己的上司,远远离开自己,这样,他从一般的捕头,升为一县的捕头,又由县捕头,升到州府,希望有事,还可以借用他下来帮手,捉拿本县捉不到的歹徒、凶手和飞贼。
    戴七就是因为官场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升到了应天府总捕头之职,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官场这种微妙的关系的,还以为自己凭真本事吃饭,其实他不过是官僚们手中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真正敬重他为人的是江湖上的一些朋友和侠义人士。就是连公孙不凡也敬重他的为人,只是不相往来而已。的确,戴七也有为人敬重的地方,他不贪赃枉法,铁面无私,身为官家的人,而没有官家人的恶心、奸险、圆滑,是六扇门中的佼佼者。
    所以戴七听小丹这么骂自己,甚为恼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跟我站住?走,你家少爷走得了么?外面都有我的手下。他一逃走,我的手下就没有我这么客气,会伤了你家的少爷,作为逃犯处理。”
    明婶一剑挥出,直取戴七,一边说:“小丹,你护着少爷走,别理他。老头儿,你也一块护着少爷走,别理我了!”
    摹然间,凌空跃来一条人影,喝道:“明婶,快停手,不可对戴总捕头无礼!”
    明婶一怔:“大爷!是你来了?”
    “嗯,是我来了!”
    来人正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孙家的掌门人公孙不凡。他向戴七拱拱手说:“戴总,请了!”
    戴七也拱手还礼说:“公孙大侠,请了。”
    公孙不凡说:“戴总能不能先到屋内坐下,将话说清楚?”
    “公孙大侠既然这样,在下岂能不从?”
    “别客气,请!”
    公孙不凡和戴七到屋内堂上坐下,明叔、明婶相视一下,也跟着进去。公孙不灭和小丹见公孙不凡亲自赶来,自然也不走了,听候谈话的结果。
    公孙不凡看了公孙不灭一下说:“贤弟,你也坐下。”
    公孙不灭也只好坐下,戴七问:“公孙大侠有何见赐?不妨直说。”
    “戴总,你看在下拙弟是不是一位行凶杀的人?”
    “不大像。在下也听人说,令弟不会武功,只是一位书生。”
    “那为什么戴总要带走拙弟?”
    “公孙太快请原谅,令弟卷入了这一血案中,也可以说是血案发生前后的目击者。在下奉命要带令弟回去问话而已。弄清楚,自然会放令弟回来。”
    “戴总敢保证拙弟不受委屈?”
    “只要令弟没有作奸犯科之事,没参与其中杀人放火之事,在下可以担保令弟平安无事归来。”
    公孙不凡转问公孙不灭:“兄弟,你打算怎样?”
    公孙不灭说:“兄长,小弟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更没有参加打斗。”
    小丹不平的说:“大爷,少爷不单没参与打斗,还遭打哩!”
    “哦,谁人打你家少爷了?”戴七问。
    “谁?就是醉月轩那些气势汹汹的打手。”
    “他们为什么打你家少爷?”
    “他们说我们吃饭不给钱,我家少爷是吃饭不给钱的人吗?他只不过说他们的饭菜贵得太骇人了,一个打手就蛮不讲理,一拳就击在少爷的胸口上,我能让他们欺负少爷吗?只好将那位打手摔在地上。”
    公孙不凡摆手说:“好了,你不必说了。”
    戴七听了心中奇异,这位书僮只不过十三四岁,竟然能将醉月轩的一个打手摔在地上,看来公孙一门,人人都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怪不得无锡县的捕快们不敢轻易去招惹公孙家的人了。他便说:“要是这样,你家少爷与这事无关系。”
    “那你不带走我家少爷了?”小丹天真地问。
    “不,还得到公堂对质一下。我不能单听一面之辞,再说在下只奉命拿人,审问是钱知县之事。”
    公孙不灭说:“兄长,我愿去公堂对质。”
    小丹说:“少爷,我也去。”
    “嗨!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吗?你跟我去干什么?”
    “不,少爷,这是因我一时气愤闹起来的。我去比你说得更清楚。再说我是不放心少爷一个人去的。要去我们都去;要不,大家都别去。”
    明婶说:“好孩子,有你陪少爷去,也好随时保护少爷。你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首先就不放过你这姓戴的和什么县太爷。”
    公孙不见喝道:“明婶,不得胡言乱语!”跟着他向戴七洪手说,“在下管教下人不严,出言冒犯,还望戴总捕头见谅。”
    戴七说:“尊仆护主情切,在下理解。再说,在下只知依法行事,秉公受理,个人的恩怨,从不放在心上。”
    “在下也素仰戴总捕头为人刚直不阿,铁面无私,不畏权势、豪强。现在将拙弟交给戴总捕头带走,还望照顾一下。”
    “公孙大侠放心,只要令弟不犯法,没行差踏错,就是大侠不说,在下也不会伤害令弟半根毫毛。”
    “好!有戴总捕头这一句话,在下就放心了!不过,我公孙不凡是个粗人,丑话说在前面。我公孙世代以来,尊循祖训,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滥杀一个无辜,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要是在下拙弟有什么不测,含冤负屈,官府徇私枉法,莫怪在下将倾尽公孙一门之力,誓杀贪官枉法之徒。”
    公孙不凡这一段话,隐含威胁。神捕戴七听了心头凛然,也冷冷回敬几句:“在下望大侠三思而后行,是非曲直,以王法为依据,切莫因一时之愤,铸成大错。在下自投身公门以来,只知有王法,而不知其他,个人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在下再说一句,只要令弟没干过犯法之事,在下绝不会冤枉令弟大侠没别的赐教,就此告辞。”
    “请!”公孙不凡站了起来。
    戴七将公孙不灭和小丹带走了。明叔、明婶担心的问:“大爷,你信得这姓戴的?”
    “依他平日的为人,信得过。”
    明婶说:“大爷,凡是官府中的人,老奴都信不过。什么王法,黑的说白,白的说成黑,何况这次死的是常州知府的三公子,姓戴的就算再正直,怕也顶不住。”
    “明婶,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关于不灭之事,我自会派人在暗中打点,放好了。”
    再说戴七带着公孙不灭和小丹离开公孙家不远,就有四名捕快从黑夜中跃了出来,一个问:“七爷,事情办得怎样了?”
    “唔,办妥了,通知其他人,收队回城。”
    其中一名捕快,想用铁链锁上公孙不灭和小丹。戴七喝道:“不得无礼!他们是自愿蹋着我们走的。再说,他们目前并不是犯人,只是与这一血案有牵连的人,你们要好好护着他们回府,不得有失。”
    “是,七爷。”其中一名捕快一声呼喝,通知四下埋伏的捕快们收队回城。公孙不灭和不丹看得悚然。这位神捕,刚才所说的,并不是虚言恐吓,真的在自己所住的地方四周,埋仗了不少的人哩!幸好自己没鲁莽行事,没有逃走,不然,真的是无罪变成有罪了,而且也逃不了。
    他们进入县城衙门,已是寅时左右,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便不去惊动县太爷,等天亮时再行禀报。戴七带公孙不灭来到大堂的两旁厢房中安顿,说:“请公子和小哥暂时在这里蹲一会;听候过堂。”跟着吩咐两名差人好好照顾公孙不灭和小丹,自己便带了原有捕快们转了出去,先去通知县里的师爷。载七名为照顾,实为看守,暂时将他们主仆两人关在这间厢房中。
    其实,戴七已是特别关照他们了,要是别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将他们关进大牢中,与其他一些重要犯人关在一起。说不定一关就是几天,等找齐了所有一干人等,然后才开堂审问。那他们主仆两人,必然先受一番苦,尝尝铁窗的滋味。
    两名差人见他们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孙门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在江湖上极有声望的公孙不见的兄弟,更是不敢怠慢,除了安排薪水招待外,还安排床铺让他们睡,一味陪着笑脸伺候。
    世上的一些人,总是欺善怕恶的,尤其是公门中的一些杂差,更看不起一般平民百姓,要不是公孙不灭是武林世家的子弟,而是一般平民百姓,那有茶水相待的?不大声喝呼,给你一顿拳脚就算好的了。当然有银两孝敬他们,称你为老子也行。
    公孙不灭和小丹来到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方,从没有陌生环境给人守着过夜的,哪里能睡得着?两个差人就守在房门口,小丹轻声问:“少爷,你怕不怕?”
    公孙不灭叹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怕也怕不来。小丹,你害怕了?”
    “少爷不怕,我怕什么?只是不知明天是怎么过堂的?县太爷不会先打我们二十大板屁股吧?”
    “他怎么会先打我们二十大板?”
    “我听人说,县太爷一升堂,先不问情由,就叫人先打二十大板屁股,说什么这是下马威的。”
    公孙不灭怔住了:“有这样的规定吗?”
    “少爷,我也不知道呵!一些人是这么说的。不过少爷你别伯,要打屁股,叫他们全打我好了。我皮粗肉厚,受得住。”
    “你别乱说,怎能只打你的厂两个差人在门口听了好笑说:“公孙少爷,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公堂上没有这门规矩,要是这样,就没有人前来击鼓伸冤告状了。”
    小丹问:“哦!?既然升堂不是先打屁股的,怎么有人给打得血淋浴的呢?”
    “小哥,那是犯人在公堂不肯招供,矢口否认,才打屁股。有时打的不只是二十下、四十下,八十下都有。”
    “那……含冤受屈不招认的人也打么?”
    “有些犯人,在人证物证面前,都不肯招供,便只有动刑了。小哥,你和你家少爷要是没有犯法,就不会动刑。”
    公孙不灭默然无语,他心中始终抹不掉明婶的一句话:“县衙内不是讲理的地方,无罪的人进去了也变成有罪。”难道公堂上真的不是讲理的地方么那设这个公堂干吗?怎能代平民百姓伸冤雪恨?要是县府真的是这样?那也是自己命中注定,该有这一场横祸。
    公孙不灭和小丹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他们见外面的人来来往往,气氛十分紧张。他们看见,醉月轩的那位店小二和一位打手也给差人带上大堂上去了,其中也有一些生面人。不久,戴七陪着一位师爷模样的人走进了这一间厢房。戴七对公孙不灭说:“公子,这是县府里的黄主簿。”所谓主簿;就是一般人称的师爷。
    公孙不灭一揖说:“晚生拜见黄主簿。”
    黄主簿略略回礼说:“公子别客气。等一会上堂,公子另瞎怕,将那一天的事情,一一照直说了。”
    “多谢主簿关照,晚生决不敢隐瞒真相,一直说便是。”
    黄主簿又叮嘱公孙不灭一些注意的事项,便与戴七离去。小丹说:“少爷,看来这位什么黄主簿的,对我们很关心呵!”
    公孙不灭点点头:“看来县府不是不讲理的地方,明婶恐怕说错了。”
    “少爷,我们过堂才知道它讲不讲理的。”
    不久,大堂击鼓升堂了,衙役一阵雷鸣般的喝声响起,令人听了心惊肉跳。钱知县坐上公堂,惊堂木一拍:“带犯人上!”
    跟着便有人响应:“带犯人上!”
    接着两位佩刀的捕快进入公孙不灭厢房,板着面孔说:“跟我们上堂!”小丹愕然:“我们是犯人吗?”
    公孙不灭慌忙说:“小丹,别乱说,我们跟他们上堂就是。”
    “少爷,我们不是犯人哪!”
    两名捕快不容小丹再说,拥着他们进入公堂。一名捕快先上前跪禀:“禀告大人,两名疑犯带到。”
    钱知府喝声:“带上来!”
    公孙不灭一进来就先打量了公堂一下,见公堂上案桌坐着钱知县,黄主簿立在他身边,而神捕戴七坐在一旁听审。本来一位巡捕头,是没有资格坐的,顶多立在一旁,可是戴七是应天府的总巡捕,官职是正六品,比钱知县七品官还大一级,何况他还是南京五军都督府派下来调查这一血案的,就更有资格坐在一旁听审了。而黄主簿只是一个九品官吏而已,只能站着听审。其他若干证人,却站在公堂大门内一例听传话。在公堂上跪着的是醉月轩的店小二、打手和一名员外装束的人,看来他恐怕是醉月轩的轩主。
    小丹却感到这公堂上的人行动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和少爷不是进来了吗?捕快还要下跪禀报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难道县太爷没看见我和少爷进来?这个县太爷也会装摸作样,还叫什么带上来!这还带我们上哪里?在你身边站着?让你看清楚?这位县太爷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了?谁知两旁直立如木偶般的两排差役,一个个扶着木棍、木板,如雷鸣似的吆喝起来,几乎将他们主仆俩吓了一大跳。小丹心想:你们喝喊干什么哟!胆小的不给吓死了?那还审问什么?
    公孙不灭哪里知道,这是一种官威,首先令犯人们在公堂不敢说谎话,站在他们身后的捕快立刻带他们上前,钱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为何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跪!?”公孙不灭茫然。
    小丹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视公堂上的种种威严如同看戏,叫嚷起来:“我们不犯法,为何要下跪呢?”
    钱知县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给我掌嘴!”
    黄主簿慌忙在知县身边轻说了一句,钱知县一摆手:“好了,这是不成年的孩子,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给本官跪下听审!”
    公孙不灾说:“小丹,我们跪下吧!”他自己首先跪下,小丹见自己少爷跪下,也只好跟在后面跪下来。
    钱知县问:“下面跪的是何人?何方人士,从实说来!”
    小丹心里又愕然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干吗会把我们抓来的?
    公孙不灭答道:“晚生复姓公孙,名芜,字不灭,无锡县人氏,家住充山中。”
    “公孙不灭,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晚生一向安分守己,在家读书,不知犯了何罪,求县太爷指示。”
    公孙不灭虽然从来没见过这种公堂上的威严和肃穆,不知是父母留给他的血肉,还是他能镇定着自己,反而不知畏惧了,沉着冷静,对答如流。钱知县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狂生,你在蠡园醉月轩中率先闹事,然后打死杀伤多条人命,纵火焚烧醉月轩,还说不知所犯何罪?”
    小丹又嚷起来:“我家少爷几时率先闹事和杀人放火了?我家少爷还遭人打哩!”小丹一指跪在别一边的打手:“就是他横蛮不讲理,动手打我家少爷的!”
    钱知县连连拍着惊堂木:“给我住嘴!本堂没问你,不得说话,待本官问到你时,才准说话。”
    小丹还想分辨,公孙不灭喝着:“小丹,不得在公堂上胡言乱语。”
    小丹说:“少爷,人家冤枉我们,也不准说话吗?”
    “这是公堂,不同家里,能让你胡乱放肆的?”
    “好吧,我不说就不说啦!少爷,你一个人去说好了!”小丹嘟哝着。
    堂上众人,见小丹这般天真,不知害怕,有的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有的暗暗为小丹担心,也有的暗暗高兴,幸灾乐祸。其中一位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人,站出来向钱知县一揖说:“大人,如此刁民,咆哮公堂,不打难以制其刁性,小人请大人先打他们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戴七盯了这人一眼:“吴管家,这里是你审问,还是钱大人在审问?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话无知,怎是咆哮公堂了?有你这样乱动用大刑的吗?”
    原来这位吴管家,是常州知府家中的一名管家,奉了知府夫人之命,前来为吴三公子伸冤鸣恨,但他不是原告,原告是醉月轩的马轩主,他却在幕前幕后策划,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和吴三公子之死有关的所有人,他都想置他们于死地,以慰吴三公子的亡魂。钱知县对他的前来,自然顾忌三分,幸好有钱面无私的戴总捕头出来说话,不然,钱知县真不知下令打好还是不打好。
    吴管家嗫嚅着说:“如此公然藐视公堂的刁民,小人只不过提醒大人注意一下而已。”
    “你是不是很尊重公堂的法度了?”
    吴管家一时吓得不敢回话。公孙不灭说:“大人,晚生书僮性如璞石,不知厉害,不明法度,心直口快,出言无状,望大人宽恕。有什么过错,尽由晚生承担,要罚,请大人惩罚晚生好了。”
    堂上众人,不由以讶然的目光望着公孙不灭,就是钱知县也暗暗称奇,一个家奴有过失,作为主子,竟然愿为家奴代罪,这恐怕是世上少有。别的主人,早已把过失推得干干净净了,宁愿叫家奴为自己受罪,自己也不愿承担。怪不得一个小小的书僮,不顾生死,保护着自己的主子了!
    钱知县由一介寒儒出身,虽然胆小怕事,一顶乌纱帽挣来不易,他不愿因此而丢失自己的乌纱帽,但也克己守职,不是贪赃枉法之辈,官场上的生涯,使他变得圆滑起来。他不敢得罪权贵,更不想枉屈了平民百姓,所以有时只好装糊涂,谁也不想得罪,基本上,他还不失为一个公正廉明的好官。现在,双方都是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撑着。原告方面,是常州知府吴大人,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被告方面,却是江南武林世家,在社会上极有名誉和地位,任何一方都是得罪不起,丢了自己的乌纱帽是小事,恐怕连性命也难保。所以一开始审这个案子,就有一拖再拖的念头,最后来个不了了之。当然,真的一方理屈,他也会秉公处理,不敢含糊。但铁面神捕来了,他想拖也拖不了。
    这时,他问公孙不说:“你将事情一一从实招来,不得有半点隐瞒之处。”
    公孙不灭说:“是。大人,晚生绝不敢有半点隐瞒。”便一五一十将那日的事情经过详尽的说了出来。
    “你没放火杀人?”
    其实钱知县也从公孙不灭的神态中看出来,眼前跪下的书生,与自己以前的情况一样,是位怕事的一介书生,脸上全无凶狠之色,怎会放火杀人的?他只是依例审问而已。
    公孙不灭说:“晚生知礼守法,怎敢于此放火杀人凶恶之事?”
    “你难道不是水月宫的人?”
    “晚生一向在家闭门读书,极少出门,也没听闻过水月宫是哪一处的道观寺院,怎是水月宫的人?”
    钱知县一拍惊堂木:“大胆,有人告你是水月宫的人!更有人看见你与水月宫的人在一起,你敢在本官面前狡辩么?”
    “大人,晚生实在冤枉。那日晚生去醉月轩中吃饭,事前根本不知道那一男二女是水月宫的人,也与他们从没来往,只是偶然在一个厅上吃饭而已。大人不信,可问问醉月轩的店小二和一些在醉月轩用饭的客人。”
    公孙不灭不敢将月夜相遇水月宫的人说出来,要是一说,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钱知县说:“好,公孙不灭,那你听着。”跟着朝跪在另一边的喝声:“马鸣楼!”
    跪在一边一身员外装束的人慌忙应道:“大人,草民在。”
    “他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草民听到。”
    “你怎告他们是水月宫的人,有何凭据?”
    “草民是听小店的店小二张五听说。”
    钱知县喝声:“张五!”
    那位伺候公孙不灭、惹起祸端的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应着:“小人在。”
    “你知道他们是水月宫的人?”
    “因为他们曾在一起。”
    小丹忍不住驳道:“店小二,你不是也和我们在一起吗,你怎么不是我们公孙家的人?而且你和水月宫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们还长得多,你不更是水月宫的人了?”
    的确,小丹没有冤枉了他。这个店小二在闹事一发生,就一直害怕地缩在那小厅的一角,甚至公孙不灭和小凡走了后,他仍在小厅里。所以说,他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钱知县喝着小丹:“大胆书僮,本官没问到你,不准答话。”
    公孙不灭几乎恳求的对小丹说:“我的小祖宗,你是不是想要县大人打我们二十大板屁股了?”
    小丹一下住口不敢再说。钱知县又问店小二:“他们是不是一同进店,同坐上一围桌上饮酒用饭?”
    “不,不是!他们是先后进来,在不同的桌子上。”
    吴管家不由怒视了他一眼,晚骂道:“你这奴才,是不是给吓掉了魂,在胡说八道?你不是说他们在一起么?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钱知县看在眼里,心里更明白了几成,显然这个知府大人的管家,想叫店小二一口咬定公孙不灭主仆两人是水月宫的凶徒,置公孙不灭主仆于死地。他不满的扫了吴管家一眼,本想喝叱他不得扰乱公堂,但因为他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身边人,正如俗话说的,不怕官,最怕管。知府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将自己的乌纱帽摘掉。知县不便喝叱吴管家,只好喝问张五:“大胆张五,你怎么前言不对后语?你可明白,乱供假辞,罪加一等么?”
    张五吓得叩头说:“小人不敢。”
    “唔,你是惟一目睹事件前后经过的人,好好将经过详情说出来。”
    张五只是醉月轩雇用的一位店小二,不是吴家的奴仆。初时他不知道公。孙不灭是当地极负声望的公孙世家的一位少爷,以为是一个无赖寒儒,存心来白吃闹事的,才挑起了这一祸端。现在他一听小丹说是公孙世家的人,心里就暗暗嘀咕了,再加上县太爷说不得乱作假口供,不然罪加一等,他吓得更不敢乱说了。吴家固然不能得罪,但公孙世家的人更不能得罪,何况公孙家曾经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于是,他一五一十将事件经过详细说了出来,他的口供,对公孙不灭十分有利。
    钱知县问:“那么说,他们只是先后进来用饭的客人,你怎说他们是水月宫的人了?”
    “因为他们闹事后在一起的,小人便以为他们是水月宫的人了,到底是不是,小人也实在不知道。”
    张五的口供,几乎将吴管家气得半死,他真恨不得将张五一脚踢死。钱知县又问跪在下面的那位醉月轩的打手。可以说,他是醉月轩众多打手中惟一能完整活下来的人。其他的打手、武土,全叫水月宫一男二女打发去了阴间,就是不死的,也重伤残废,他是扶着断臂的黑蝙蝠武教头离开现场而侥幸活下来。
    钱知县喝问:“杜彪!”
    “小人在。”
    “你认不认得他们主仆两人?”
    “认得。”
    “他们主仆是水月宫的人吗?”
    “是!”
    “你怎么这样肯定?”
    “小人见武教头要取那小贼的命时,是水月宫的那位白衣女子出手救了他。”
    钱知县一拍惊堂木:“大胆,就算真的白吃,你们也不能取人性命!”
    “大人,是他们先杀害了我们的一个弟兄,武教头才不得不出手。”
    “谁杀害你们的人?是那书僮?”
    “不是,是另一位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为什么先杀了你们的人?”
    这位打手愕了愕:“因为我们那位弟兄说他们主仆两人吃饭不付账,先行凶打人,那红衣女子便说他胡说八道,颠倒是非,出手就将他的舌头割了下来,所以武教头才出手,叫我们围住他们,不准他们跑了。”
    这些情况,钱知县已从公孙不灭和店小二那里知道,不必再问下去,只问:“他们主仆两人以后有没有出手伤人和杀人放火的?”
    “没……没有。不……人没看见。”
    钱知县不再问他了,转问马鸣楼:“马鸣楼,你说,杀害吴三公子的是谁?”
    “是那位红衣女子。”
    “他们主仆两人有没有参加杀人放火?”
    “没,没有。”
    “当时你在哪里?”
    “草民陪吴三公子在楼阁上饮酒,楼下打斗的情形看得清楚。”
    “红衣女子怎么杀了吴三公子的?”
    “她不知怎么,一下就出现在楼阁上,不但将吴三公子身边的所有武士全杀了,也杀了吴三公子。”
    “红衣女子为什么要杀吴三公子?”
    “草民不清楚,草民当时吓得缩在桌底下不敢去看。”
    小丹这时说:“县太爷,我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杀吴三公子的。”
    “好,你说!”
    “因为吴三公子在楼阁上下令那两位所谓武林高手,要先将我和少爷及水月宫的那一位黑衣男子全杀了,还叫他们将红、白两个女子活捉了给他享乐。”
    钱知县再审问马鸣楼:“马鸣楼,这书僮所说的是否属实?”
    “是,是,吴三公子是这么下令来的。”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草……草民一下不记得。”
    钱知县再盘问其他一些人证,不知这些人证对吴三公于是憎恶,还是不满醉月轩的打手们仗势欺压百姓,他们所有的口供几乎都对公孙不灭和小丹有利,对告方不利,尤其是充山中的樵夫和太湖边的渔民的口供,更对公孙不灭主仆两人十分有利。一位樵夫说:“小人几乎看着公孙公子从小长到大,他小时体弱多病,性情善良,七八岁时就在山中打柴,以后在家闭门读书,并且对母极孝顺。母亲一死,他足足在家中守孝三年。平日极少出门,更没与任何人来往,除了公孙家的老夫人和大爷来看过他外,没有任何生面人出入他家的门庭,他怎会是高来高去水月宫的人了?”
    审问到此,钱知县便一目了然,公孙不灭和小丹是无辜的,与水月宫的凶手没有任何关系,他与黄主簿和戴七略略谈了几句,便责备了马鸣楼几句,说他不该怂恿手下人胡乱说话,诬告好人,念他是位苦主,便不加惩罚,当堂将公孙不灭、小丹和其他人证全部释放回家。命令本县捕头,极力协助戴七爷捉拿真正的凶手——水月宫的一男二女归案。
    公孙不灭叩谢说:“多谢钱大人如明镜高悬,洗清晚生不白之冤。”小丹也跟着叩头说:“我小丹也给大人叩头哪!没冤枉我家少爷。初时,我还以为官府是一个有理也讲不清楚的地方,原来官府是一个明道理、辨是非的地方。”钱知县微笑说:“小丹,你今后好好陪伴你家少爷,千万不可多事了。”“大人,有人欺负我家少爷,我也不理吗?这算不算多事了?”
    公孙不灭连忙喝着:“小丹,不得胡说!”
    黄主簿说:“小丹,真的这样,也不可与人家吵闹和相打,受了冤校,来衙门鸣冤告状,钱大人会为你们作主的。”
    公孙不灭一揖说:“多谢大人、主簿教导,晚生今后绝不让小仆生事打闹。”
    戴七说:“公孙公子,我捉你们来,现在我护着你们回家去。”
    公孙不灭这一次能很快的弄清冤情,更应该多谢戴七和黄主簿,是他们在钱知县面前陈说了厉害,不能溯徐下去,应立刻升堂审问清楚,其次更要多谢充山中的一些乡亲父老,不然,单是钱知县,顶不了吴知府这一股无形的压力,就是不冤屈公孙不灭,也会拖下去,等捉到了真正凶手才放人,那么公孙不灭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步出衙门了。等到获释,恐怕青春已早逝了。公孙不灭说:“戴总,不用了,我们自会回去。”
    小丹也说:“是呀,戴总爷,少爷有我护着哩,不敢麻烦你了。”
    正说着,只见悻悻而去的吴管家,又面有得意之色地转了回来,趾高气扬地说:“所有原告、被告和若干人证,都不得离开!”
    黄主簿一怔问:“吴管家,你想要推翻钱大人的判决?”
    吴管家说:“黄主簿,小人怎能这么斗胆推翻钱大人英明的判决?”
    戴七盯着这一恶仅问:“你想怎样?”
    “小人不敢怎样,是我家老爷派了专人赶来,带着公文,要将这一案件的所有人,押解到常州府,老爷要亲自审问而已。”
    公孙不灭和小丹听得愕然,钱知县也怔住了。显然,钱知县的顶头卜司吴知府,不相信钱知县审判这一案件,要亲自来审理。
    果然,常州府的一位官差,风尘仆仆的走进衙门,解下公文,先拜见了钱知县,然后将公文送上。钱知县一看公文,内容正如吴管家所说,要将若干人带到常州府,由吴知府亲自审理。钱知县只有依照上司的命令行事,不敢违抗。他与主管和戴七商议押送人证的事。
    黄主簿说:“所有人明天一早动身,也好让若干证人回家与家人道别。”戴七说:“好,护送人的事,交给我好了,我也有事要和吴大人说的。”钱知县见有戴七亲自带人去常州府,更是放心,他不是为他人着想,而是为自己着想。有戴七去,可以将今天的事说得清楚,不使吴大人疑心了自己。他便说:“那下官就拜托戴七爷了。”
    公孙不灭和小丹以及所有证人,本来是满怀高兴,无事归家,现在一听又要去常州府,有人叫起苦来,不知这一去,是凶是吉。
    公孙不灭向所有证人深深一揖说:“都是在下不好,拖累了各位乡亲父老,在下要是能弄清冤枉出来,必当报答各位见证之情。”
    有人说:“公孙少爷,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们什么地方不去,却偏偏跑去了蠡园游玩,还跑去那该死的醉月轩吃饭喝酒,给差人们捉回来问话。”那位樵夫说:“少爷,也怪不得你,你更是受冤枉的一个人,我们是凭良心说话而已,谈不上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戴七说:“好了,你们都回家吧!与自己家人好好交代一下,明天一早卯时,赶到这里,辰进起程,大家不到,别怪我事后去捉人重办。”
    大家一听,才陆陆续续散去。戴七对怔住的公孙不灭和小丹说:“公孙公子、小哥,我护送你们回去。”
    吴管家说:“他们主仆两人能回去吗,万一逃走了怎么办?”
    小丹说:“放你的屁,你逃走了,我家少爷也不会逃走哩!”
    戴七冷冷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回去?”
    “他们可是重大要犯。”
    “他们可是无辜受害者,要说要犯,是那些无中生有、乱告他人、枉送人命的不良之辈。公孙公子、小哥,我们走,别去理会这条乱咬人的恶狗。”
    “你,你说谁!?”
    “戴某就是说你!别以为你是吴府的一位管家,你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就是你家老爷敢枉法徇私,落到我戴某手中,我一样敢抓他归案,绳之于法。”这一条吴家的看门疯狗,不知道戴七的刚直不阿,铁面无情,简直在自讨没趣。他眼光光的看着戴七带着公孙不灭和小丹离开。这一个小人,不知他是想在老爷、夫人面前邀功领赏,还是怀恨公孙不灭和小丹闹事,造成三公子的惨死,看来这个小人,多数是前者而不是后者,他想通过这一次,提升到总管家的地位。
    第二天卯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不但没有少人,反而多来了几个证人。其中有断臂的黑蝙蝠和那位给割了舌头的打手头头。新增加的证人,都是吴家叫来的,都对公孙不灭主仆两人不利。
    至于昨天上公堂作证的人,一个也不少,戴七暗暗称奇。不但他不知道,就是公孙不灭和小丹也不知道。这是公孙不凡暗暗派出人员,给有关证人送银两和米面,安抚他们的家小,不使证人因这场官司而有损失,断了生计。所以他们一个个欣然而来。这不是公孙不凡收买、拉拢他们,更不是要他们作假口供,而是因为这样的一场官司连累了他们,断了他们一家的生计,于心不安,所以送银两和粮食,使他们没后顾之恍。的确,像樵夫和渔民,一天不出去打柴捕鱼,一家人便断了米粮,何况一去常州府,不是一二天的事情,起码是十天半个月,而公孙不凡派人送去的银两和米粮,足足够他们一家人一个月之费用,他们怎不欣然而来?就是那一位醉月轩的店小二张五,公孙不凡也叫人给他家送去了银两,使他一家感激涕零,埋怨张五不该惹下了这场大祸,拖累了公孙家的一个少爷。
    无锡县与常州,有五六十里的路程,直到黄昏,他们才到常州。常州吴知府连夜升堂审问。吴知府为报儿子惨死之恨,装模作样一一审问了原告、证人的口供之后,便一拍惊堂木,喝问公孙不灭:“大胆狂生,你们主仆两人,存心闹事,挑起祸端,从实招来!”
    公孙不灭愕然:“大人,晚生并无存心闹事……”
    “你斗胆敢顶撞本府?堂堂一位无锡县的富豪人家子弟,居然说没带够银两去饮酒作乐,这不是存心闹事是什么?你能瞒过了无锡知县,能瞒过本府么?说!水月宫的那一男二女现在哪里?你们怎么存心闹事的,一一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公孙不灭大喊冤枉,说:“晚生与水月宫的人从不认识,怎知他们在哪里了?”
    吴知府一拍惊堂木:“大胆,你这等刁顽凶徒,竟敢狡辩?来人!给本府先将他们主仆两人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看他们招也不招!”
    小丹一听跳了起来:“什么!?你怎么不讲道理,竟要先打人的?”
    吴知府更是一拍惊堂木,喝道:“打!”
    戴七在一旁看不过去了,站出来说:“吴大人,事情没弄清楚,不能先动刑!”
    吴知府的官职是五品大员,戴七的官职不过是六品,虽然戴七是上面派来的,他也不将一位总捕头看在眼里,不满的问:“戴总,你不会去包庇一个凶犯吧?”
    “大人言重了,在下身在公门,怎会包庇一个凶犯?”
    “既然这样,免开尊口,戴总的本职是去捉拿犯人,审问犯人之事,戴总不感到有越权之嫌么?”
    “在下担心大人会屈了无辜之人。”
    “请放心!本府不会冤屈人,就是一时冤枉了,本府自会向上司请罪,不用戴总操心。”
    戴七见吴知府将话说绝,也冷冷的说:“大人要是一意孤行,严刑逼供,造成屈死,莫怪……”
    吴知府立刻喝断:“戴七!这是常州府,不是应天府。扰乱公堂,本府不用说,你也知道会犯了什么罪。”
    戴七说:“好,那大人请自重。”便一怒而去。吴知府也怔了一下,喝道:“给本府打,狠狠地打!”
    顿时,四五个如狠似虎的差役,一个就按倒了公孙不灭和小丹,正要打下去,倏然,一道寒光在灯下一闪而逝,打人的差役横飞了出去,公堂上的人全都惊愕了,一看,是一个红衣少女,亭亭玉立在大堂上,年龄不过十三四岁,面含笑意。
    吴知府惊愕了,睁大眼睛问:“你,你是何人?”
    这位红少女到底是什么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

举报

第四回大闹公堂
    上一回说到一位红衣少女倏然出现在公堂之上,吴知府惊问:“你,你是何人?”
    红衣少女还没有答,马鸣楼等人一齐惊恐的叫起来:“大……大人,她……她就是那……那红衣女子。”
    这一下,大堂上所有人的都震惊起来,常州府正行文各地,通缉这一男二女,连应天府的铁面神捕戴七也出动了,正四处设法追踪他们的行踪,谁也没想到红衣少女突然出现在常州知府衙门大堂上,正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堂上所有官吏差役,在震惊中不禁神色戒备,以防不测。吴知府更震惊得一时不知所措:“你,你来干什么?”
    红衣少女含笑:“你问这话不是多余吗?你不是在通缉我们么?现在我自动来了,不用你四处去追寻我,不好么?”
    “你,你来自动投案?”
    “是呀!人是我杀的,醉月轩是我放火烧的,一切与他人无关,尤其与这位公孙子无关。我自动来,就是希望你别冤征了好人,连累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你快将所有人放了,你要问什么,我来回答你。”
    吴知府一拍惊堂木:“大胆小妖女……”
    “哎!吴大人,请你自重,我有名有姓,是人不是妖,你怎能称我为小妖女的?有你这么审问人的吗?你这个官是怎么当的?”
    吴知府给红衣少女反问得暴怒起来,连连拍着惊堂木:“反了!反了!你敢顶撞本府……”
    “哎!吴大人,请你冷静下来,别火冒千丈。第一,我是自动而来,怎么说是反了?第二,我是好心劝你,别胡言乱语,怎么是顶撞你了?”
    吴知府几乎给红衣少女气得半死,吼道:“来人!将她拖下去狠狠重打五十大板!”
    顿时,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扑了上来,伸手要抓红衣少女。这四个差役,只会一些粗浅的功夫,对付一般善良的平民百姓,他们不啻是吃人的虎狼,爱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但对付红衣少女这么一个上乘武功的武林高手,简直是不堪一击。红衣少女略一出手,就将他们摔飞踢翻了,呀呀喊痛,有的连爬也爬不起来。
    吴知府一时惊愕得不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等出手极快的武林高手,何况这高手还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他呆若木鸡,感到不思议。红衣少女瞅着他问:“你是这么升堂审问的吗?这是哪一朝的王法?问还没问,就下令给人动大刑?你这一轮五十大板不就把人打死了吧?那还有什么口供的?妄动大刑,草菅人命,我问你头上这顶乌纱帽还想不想戴的?”大堂两侧两位旗牌官一齐提刀跌了出来,其中一个喝道:“大胆狂徒,目无长官,竟敢斗胆大闹公堂,你不想活了?”
    另一个说:“你老老实实给我们跪下受缚,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红衣少女儿乎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真是狗仗官威,朝廷的傣禄给了你们,算是喂了狗了!你们有哪一点为平民百姓说话的?”
    两个旗牌官大怒,双刀齐劈来,红衣少女身形轻闪,腰中宝剑一出,寒光一闪而逝,“当当”两声,他们不但手中的刀断了,人也跑在地上。因为他们的伏兔穴,各都中了一剑,哪里还能站起来?
    一些差役见状不妙,想跑出去叫人,谁知还没跑出府衙门,就给人一个个的扔回来。众人一看,是一位黑衣的青年壮士。他威严地低沉喝道:“谁也不准乱动!谁敢乱动的,莫怪我立刻取了他的狗命。”
    站在吴知府身边的师爷轻声说:“大人,你快走,他们都是一伙没王法的,汪洋大盗,杀人不眨眼,迟下大人就没命了!”
    呆若木鸡的吴知府这才想起自己的危险,连忙起身往屏风后面逃命。他一点官威也没有了,像只丧家之犬,可是他一下又从屏风吓得退了出来,因为有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贴在他的心口上,提剑之人,是位白衣少女。
    吴知府吓得面如士色:“你……你敢杀本府么?不怕犯了弥天大罪?”
    白衣少女一脸带笑:“我们怎敢杀你呵!我是请你升堂审问呀!你这么跑了,这一干犯人怎么办?谁来审问?”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问我是什么人?不嫌迟了吗?”白衣少女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来,“你放眼看清楚一点,便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吴知府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那位师爷也吓得软成一团。因为这样一块银牌,是一个恐怖集团特有的标记——西厂侍卫,这是当朝皇帝的耳目,专门负责监视各地官吏们的行动,更负有生杀之权。可以说,西厂的人出来,是见官大三级,别说小小的一个常州知府,就是一省的布政使大人,朝廷的京官,各地掌管兵权的都指挥使,见了东、西两厂的人,也害怕三分。朱元璋自从取得天下名,不久就设立了锦衣卫,专门做侦察、逮捕、审讯的事,到了明成祖取得帝位时,又设立了东厂,成为了皇帝的直接耳目,权力比锦衣卫还大。到明宪宗成化十三年,又开设了西厂,由太监任直管领,势力更在东厂之上,更是屡兴大狱,中外惊动。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些厂卫,都是皇帝的耳目,是皇帝个人的警察、特务机关,主要是用来镇压平民,同时也是监视各地官吏们的行为举止。明朝的封建专制统治,可以说比以往任何朝代都更加严密,更加残酷,往往一人犯罪,株连九族;一人负屈,满门大小冤死。明朝历代的皇帝,除了朱元璋(明太祖)、朱棣(明成祖)外,几乎都是些昏庸无能、贪财敛钱,或者是好大喜功不成器的东西,将锦衣卫、东、西两厂这种权力极大的特务机构交给了自己亲信的宦官、太监管理。
    什么人都不信任,只信任自己身边的太监,可以说是整个王朝的悲剧。
    这些宦官、太监们,只不过是皇帝、妃后们的家奴,负责伺候的一群奴才而已,他们毫无文化素养,别说什么安帮定国的才干,就是连起码做人的道德标准也没有,绝大多数都是一群势利的小人,只知阿谀奉承,千方百计讨得皇帝、妃后们的欢心,如何谋取个人的地位和利益,毫无廉耻可言,更加谈不上什么国家利益和民族自尊心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可以干得出来。一旦他们得到了大权,政局怎不一团糟?天下怎么乱?好一点的,他们还忠心于皇帝;坏的,他们连皇帝也不忠心,为了自己,不借勾结外人,卖国求荣,或者自己想当皇帝。明朝到了明武宗正德年间,由太监刘瑾弄权,可以说是到了顶点,不但东、西两厂由他一手掌握,朝政也完全由他把持,大臣们的奏章要写两份,一份送到皇帝那里,一份就送到太监刘瑾的府内。所以当时天下有人说,京城里有两个皇帝,一个是坐皇帝,一个是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个刘皇帝。太监的行动,一切看主子的面色行事,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卑躬屈节,所以他一旦得到了大权,自然就把自己过去对皇帝的那一套,要求别人和自己的手下人也这样对自己了,稍微不顺心,就取别人的脑袋,全无法度。
    东、西两厂在这样的宦官、太监们的统领下,东、西两厂本来就有极大的权力,到了他们手上,就更无法无天了,成了一个阴森恐怖的部门,他们可以捏造罪名、滥行逮捕、严刑拷打,百般逼供,无罪的交成了有罪,有罪的变成了大罪,要是有人给东、西两厂的人抓了去,那是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狱,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希望,就算幸运能活着出来,也脱去了一层皮,给折磨得不成人样,以致终身残废。
    所以一心为子报仇,草菅人命的吴知府一见白衣少女是西厂的人。怎不吓得魂飞天外?这时他才感到自己惹下了弥天的大祸,慌忙跪下叩头求饶:“下官不知各位大人到来,无知冒犯,恳求宽恕。”
    公孙不灭和小丹看了惊愕不已,怎么连堂堂知府大人也害怕水月宫的个了?水月宫的声威这么厉害么?不但武林中人害怕,连官府的人也如此害怕,怪不得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连夜大闹公堂了。公孙不灭和小丹还不知道白衣少女手中持的是西厂的银牌,也不知这是一个令人听闻而毛骨悚然的部门。
    至于醉月轩老板马鸣楼和堂下众差役等人,见了更是惊愕和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感到吴知府大人如此的贪生怕死,在利剑的威逼之下,竟然当着众人面前跑下来,太有失官威了!只有一二个老于官场的差役看出了其中的不同,感到这一男二女决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或什么武林中的侠义之士,恐怕是京城中极有权势的人物,不然,吴知府不会口称大人的,害怕得如此模样。
    白衣少女收回银牌和利剑,含笑说:“你起来呀!继续审问呀!看看怎么严惩凶手和其他犯人才是。”
    吴知府更是叩头说:“大人,下官知道了!都是下官犬儿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大人们没有杀错。至于公孙公子主仆两人,完全与此事无关,无辜受牵连,下官马上放了他们,重责马鸣楼等人。”
    “哎!你还没审问清楚,就这么判决,不嫌草率了么?你还是审问清楚的好。”
    吴知府不明白衣少女的用意,一时愕然不知怎么应付。红衣少女说:“姐姐,他不来审问,那姐姐来审问好了!姐姐将前后事件弄清楚,不然他口服心不服哩!背后埋怨我们仗势枉法。”
    白衣少女问吴知府:“我代你升堂审问怎样?”
    “大人能亲自审问,那是下官的荣幸。”
    白衣少女说:“好!那我来升堂审问。”她又对师爷说,“你小心了!将各人的口供,一一老实给我记录下来,不得含糊,不得夸大和缩小,听清楚了没有?”
    师爷慌忙应道:“小人不敢怠慢!”
    “唔!现在开始重新升堂!”
    常州府内一群官吏和差役,不禁愕然相视,这真是官场上的一件千古奇事,放火杀人犯成了审问人的父母官,受害人反遭审问,这弄得清楚吗?不颠倒黑白才怪呢。但吴知府和师爷都这么说了,他们只有奉公行事,重新排成两行,一阵喝喊,以振官威。那位黑衣青年,仍守住府衙大门,不准人出去,也不放人进来。
    白衣少女对公孙不灭和小丹说:“你们主仆站起来,不用跪了,听我向话不过你一定要老老实实,不得有丝毫隐瞒。”
    公孙不灭心想:我的事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还能隐瞒什么了?便只好应声是。
    “秀才,你说,事情是怎么闹起的?”
    公孙不灭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叙说出来。白衣少女问:“你当时没有动手打人么?”小丹却抢着答:“我家少爷不会武功,他怎么打人呵!是他们动手先打我少爷的。”
    白衣少女一拍惊堂木:“现在没问你,不准你说话?你要是这么捣乱公堂,我就先叫人将你打二十大板。”
    “我不说,我不说。”小丹吓得不敢再说话了,心想:怎么水月宫的人,还真像一个审问人的大老爷呵!?这真怪了!
    白衣少女说:“不是不准你说话,现在还没问到你,等问到你时,才能说话,懂吗?”
    “我懂!”
    白衣少女又问公孙不灭:“你参加了打斗没有?”
    “没有!在下一向害怕惹事生非的。”
    白衣少女便转问店小二张五:“张五,闹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场。”
    “是!小人一直在场。”
    “唔!你说说事发前后的经过。”
    店小二张五别说已得到了公孙家的好处和照顾,就是没有得到,也不敢胡言乱说了。他和盘托出了事情经过,将自己怎么误会公孙不灭企图前来白吃,自己的伙计怎么先动手打公孙不灭,小丹怎么出来护主的事一一说了。同时还特别说明公孙不灭一直害怕,劝小丹别与人争吵的情形也说了出来。白衣少女又盘问了醉月轩一些受伤的打手,回答都跟张五所说的差不多,并无意中说出自己怎么恃强凌人,想置公孙不灭主仆于死地。
    白衣少女再问已折了一臂的武教头黑蝙蝠:“你说说,当时情形怎样?”黑蝙蝠未上公堂以前,就受了吴管家旨意,要一口咬定公孙不灭主仆俩人,说他们参与杀人放火,现在一看情况不对了,连常州吴知府对这一男二女也害怕得这样,他哪里还敢说假话?也如实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那么说,公孙不灭的书僮小丹,除了护主与店中的打手交锋外,就一直没有插手了,是不是?”
    “是这样,草民不敢说谎。”
    吴知府听了双方的口供,心中己明白,公孙不灭主仆两人,的确与杀害自己的儿子无关,事情虽因为他们而起,但他们没有参与杀人放火之事。尤其是公孙不灭,更是无幸,就是自己怎么想诬害公孙不灭主仆两人也不行。同时他心里更加十五、十六,自己一家大小的生命,全操在这一男二女的手中了,不知他们怎么处置自己。这时,他已根本不敢去想自己头上的一顶乌纱能不能保住的事,只要能保住自己全家大小的性命,己算万幸。
    白衣少女一拍惊堂木,喝问:“马鸣楼!”
    马鸣楼胆战心惊的慌忙应声:“草民在!”
    “吴三公子是怎么给人杀死的?”
    马鸣楼明知是眼前这位红衣少女杀死的,却害怕得不敢说出来。白衣少女是一拍惊堂木,叩问:“你为什么不敢回话?”
    “是,是……”马鸣楼心里实在不明白白衣少女为什么要这样问,杀死吴三公子的不就是你妹妹吗?你不是知道了,怎么问你?
    “是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准有丝毫稳瞒,不然,莫怪我大刑伺候。”
    “草,草民看……看不清……”
    “什么!?你看不清么?”
    “看……看不清是……是何人杀死了他。”
    “大胆!你敢在我面前说假话?”
    红衣少女说:“不就是我杀了他么?你怎么看不清了?”
    马鸣楼又愕了一下,心想:我不敢将你说出来,你反而自己说了出来?
    白衣少女问:“马鸣楼!你当时在哪里?”
    “在,在三公子身边。”
    “在他身边,你怎么看不清我是我妹妹杀了他的?”
    “草民该死,草民害怕。”
    “好!你大胆将当时听到看到的情形一一说出来,再不老实招供,小心我砍了你这颗肥脑袋。”
    “是!是。”
    马鸣楼见红衣少女已自认杀了吴三公子,再也没有什么顾忌和害怕的了,便将吴三公子怎么见色起心,下令阴阳脸、鬼神手杀了公孙不灭等三位男的,活捉女的以供自己享受,直到红衣少女奔上楼来,在什么情景下杀了吴三公子为止,都详详细细招了出来。
    白衣少女又再次审问黑蝙蝠和店小二张五等人,问当时情形是不是这样?张五等人虽然不知道楼上的情况,但吴三公子说的话却是听清楚了,也都一一照说。
    白衣少女睨视吴知府一眼:“吴大人,各人的口供你都听到了没有?”
    吴知府嗫嚅着说:“下官听……听清楚了!”
    “你说,这案应该怎样判决?”
    “下官不敢斗胆作主,望大人明示。”
    “哎!你别忘了,我只是代你审问,该如何判决,却是你当知府的职责。”
    “这,这……公孙公子主仆无罪,当场释放。其他若干证人,也一齐放回。下官犬儿罪有应得,已死无论;下官有失管教犬子,引罪自咎,听候处理。”
    白衣少女一笑,问师爷:“各人的口供你录好了没有?”
    “小人已录好了!大人请看。”
    白衣少女略略看下,点点头:“好!一式两份,叫各人在上面画押。”
    公孙不灭和马鸣楼等人在供词上画了押后,白衣少女对吴知府说:“现在你来宣读判词吧!”
    “下官我……”
    “你刚才的判决很不错呵!至于你引不引咎自责,与本案无关,那是另一回事,以后再处理。”
    “是!是!”
    吴知府心怀不安的宣读了判词,便宣布退掌。不但公孙不灭等人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束了案子,就连公堂上的官吏、差役们也感到意外。他们起初以为,这样的审问,必然是一塌糊涂,想不到居然没动用过什么刑,而且处理十分公正,令人心服满意,不禁又暗暗惊讶了!公孙不灭等人仍怔怔站在公堂不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
    白衣少女笑问:“你们还不赶快走?自行去寻亲访友、投宿住店?府衙门里可不会招待你们的。你们不走,去狱房蹲一夜也可以。”
    众人一听,如逢大赦,纷纷而走。小丹拉了公孙不灭:“少爷,我们也走吧,别呆在这里了!”
    公孙不灭初时认为自己准逃不过一场莫名其妙的太难,因为自己一上堂,吴知府就恶狠狠的审问自己,还要动大刑,想不到突然来了水月宫的两位女侠和一位侠士,一阵大闹之后,竟然化险为夷,不但逃过了这一场灾难,还洗清了自己的不白之冤,他从心里又一次感谢这一男二女的三位侠土,今后自己不知怎么去报答他们才好。
    红衣少女却朝着他说:“嗨!酸秀才,众人都走了,你还不快走?你是不是想再—次卷入这是非之地?”
    公孙不灭一怔,连忙拜谢,与小丹赶快离开了官府衙门。他从红衣少女的说话中,已意识到官府衙门恐怕很快又要出事了!万一红衣少女等人杀了吴知府,自己真的又卷入一场是非中去,到时自己恐怕没有这么好运气了,自己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好。众人离开之后,公堂上的吴知府、师爷和差役们仍不敢离开,尤其是吴知府,不知这三名西厂的人怎么处置自己。白衣少女问师爷:“我审问得怎样,公正不公正?”
    师爷明知白衣少女有意在袒护着杀人凶手,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凶犯,根据大明条律,哪怕吴三公子是罪不容诛,也不能不加审问就杀了的,怎能擅自杀人?就是有天大的理由,杀人凶手也有罪,起码有充军到边疆之刑,怎能不问不理的?杀人凶手充当审判官,更是荒唐之极,但师爷也明白吴知府为报子仇,滥用职权,枉害无辜,公报私仇,也是有罪,起码也要削职查办。可是他知道来人是西厂的人,西厂的人,向来捏造罪名,捕杀无辜,他哪里还敢说不公正的?除非是不要自己的吃饭家伙了!何况她这次审问,对公孙不灭主仆来说,的确是公正的,就是对马鸣楼等人,也够宽大,没有惩治任何人。所以他连忙说:“大人审问甚是公正、英明,秉公处理,爱民如子。”
    白衣少女一笑,问吴知府:“你呢?”
    吴知府连忙说:“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令下官得益不浅。”
    “我们杀了你的儿子,你不怨恨?”
    “犬子罪当合诛,大人不株连他人,下官已是感恩不尽了,怎敢存怨恨之心?”
    “好!这一次我们暂且放过了你,以后你敢滥用权力,枉害无辜,残杀百姓,莫怪我们将你满门抄斩。这里一式两份画了押的供词,我们带走一份,明天给我们注消此案,上文下达,不得再兴波澜,知道了没有?”
    “下官知道。”吴知府见不追究自己,已是喜出望外了,哪里敢不照办?白衣少女说:“大哥,妹妹,我们走!”
    他们三人不出大门,只在公堂外天井中身一闪,跃上瓦面,去得无踪无影。府衙门的人,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出不了声,西厂中有如此身手的高人,吴知府更不敢乱动了。
    他们三人连夜翻越城墙,往东北江阴县而去。路上,红衣少女问:“姐姐,你怎不杀了那狗官的?那不太便宜了他么?”
    “妹妹,要是杀了那狗官,事情更闹大了,公孙公子主仆两人,恐怕更脱不了身。”
    “姐姐,你特意拐个弯来常州府,我以为你要大闹常州府哩!想不到人没有杀一个,就这么离开了!”
    “这样了结,不更好么?”
    “姐姐,我想血染常州府衙门哩!”
    “你这丫头,别闹得得太过分了!你不怕遭到大批军马围攻我们?就算我们能脱险,其他无辜的呢?他们不受株连?我们本为救公孙公子主仆两人而来,你这一闹,不但救不了他们,恐怕将武林世家公孙一门也卷了进去。”黑衣青年说:“吴知府虽然为人可恶,但罪不当死,还是这样惩戒他好。”“要是他以后知道我们假冒是西厂的人,继续逼害那酸秀才怎么办?”
    黑衣青年说:“这你放心,公孙家的人恐怕对这事早已有了准备。”
    “哦!你怎么知道公孙家的人早有准备了?”
    “愚兄看见公孙不灭主仆两人一出衙门,便有公孙家的人接了去。”
    “那么说,公孙家的人也来到常州了?”
    “他们早已来了,不但梅林庄的总管家到来,更来了公孙家的两名高手他们就伏在衙门的瓦面上,不动声色的注视公堂上的一切情形。直到他们看到公孙不灭已没有危险,才悄然隐退。”
    “那么说,我们不出面,公孙家的人也会出手了?”
    “可能会出手,但不会像我们这样出手。”
    “那他们怎么出手?”
    “愚兄知道公孙不见为人极为慎重,不会乱来,更不会与官府公然对抗,他们极可能飞刀传案示警,也有可能是在深夜里盗去知府的官印,逼吴知府放人,或者用其他办法,不会大闹公堂。”
    红衣少女说:“早知道公孙家的人会这样,我们就不来了!”
    白衣少女说:“妹妹,话不是这样说,公孙不灭是因为我们而受牵连,我们有责任去救他。再说,公孙家的人救人的办法再好,也没有我们这个办法好。”
    红衣少女想起白衣少女竟然当起知府大人来审问的情景,不由笑起来:“姐姐,我真服了你,坐在公堂之上,威风凛凛,有纹有路,真像个知府大老爷哩!而且还顶公正的。”
    “妹妹,让你去当,也是一样。”
    “我可不行,起码我忍不住笑,一笑,那还像什么官儿了?对了!姐姐,你这面银牌去哪里弄到的?”
    “那是去年底,我路过阴山,碰上了一个不良的凶徒,出手杀了他,发现他腰带上挂有这一面银牌。便顺手取了下来,才知道这凶徒是西厂的人。想不到这面银牌,在今夜里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呀!以后我也找一个西厂的人来杀,取到银牌,去吓唬那些贪官污吏,仗势凌弱、坑害百姓的官儿们。”
    黑衣青年说:“这事只可一次,第二次就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
    “东、西两厂的人,可以说遍布全国各地,极有可能常州府就有他们的人,甚至吴知府府内也有。”
    “哦!要是有,干吗他们不出现的?”白衣少女疑惑了。
    红衣少女也说:“是呀!他们一出现,那不揭穿我们了?”
    “这恐怕有两种可能:一、他们也以为我们真的是两厂的人,不想破坏了自己人的事,所以不出现;二、他们就是明知我们是假的,但他负有某一种秘密的任务,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也就不出现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在常州府这么一闹,他们迟早都全弄清楚我们是假的,会派他们的高手来追踪我们,所以我们今后千万不可大意。得提防东、西两厂的人在暗中向我们下手。”
    白衣少女不屑说:“他们敢?我叫他们有来路没去路。”
    红衣少女也附和的说:“是呀!要是他们惹恼了我们,我一把火将他们东、西两厂全烧了!”
    “两位贤妹,千万别轻敌,东、西两厂,有明、暗两帮人马。明的,多数是些武功上乘的高手,往往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暗的,大多数也身怀一门绝技,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物,和尚、道士、尼姑、乞丐、行商、走卒、秀士以及工匠、家人、奴仆等等,几乎什么人都有,他们要是不亮出他们的面目出来,就是同是东、西两厂的人,都不知道。”
    白衣少女说;“对了!我在阴山中杀的那位凶徒,就是一位独行僧人。”红衣少女问:“他们那么秘密干什么呵!”
    “这就要去问朱家皇帝为什么要去豢养这一大批人了!”
    白衣少女说:“妹妹,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朱家皇帝害怕有人抢去了他的皇帝宝座呀?”
    “他在全国养厂那么多官兵还不够吗?”
    “他怎么知道这些统率官兵的将军们忠不忠于他的?”
    “皇帝总不会在每一个将军身边都源有东、西厂的人吧?”
    “但可以肯定,凡镇守一方的总兵和掌管一地兵权的都司,他们身边必定有一名皇帝派去的耳目,但谁也不知道是谁。听说镇守两广的征蛮将军,一位跟了他十多年的忠实仆人,曾与他同生共死过,甚得将军的信任和喜爱。一天,这位仆人突然向将军告辞而去。将军十分愕异,问他为什么要离自己而去?这位仆人说:‘不瞒老爷说,小人是西厂的人,负责监视老爷的一举一动,现奉上头之命,调往别处。小人甚感老爷乎日对小人的厚爱和信任,才以此相告,希老爷今后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说毕而去。这位征蛮将军震惊得半晌不能出声。”
    白衣少女感叹的说:“怪不得有人说,伴君如伴虎,不知几时,君王一不高兴,将自己咬死了。”
    红衣少女说:“要是我呀,才不为这样的皇帝卖命哩!姐姐,要是常州府有东、西两厂的人,那位酸秀才不危险么?”
    黑衣青年说:“放心!就是有东、西两厂的人在常州府,要知道我们是假的,恐怕也要在几天之后才发觉。因为他要向上面报告,上面又要经过一番调查,这样一来一往,最快也要四五天,这时公孙公子主仆两人,恐怕在富有江湖经验的公孙不见安排下,早已远离南京城,到别的地方去了。”
    黑衣青年没有说错,公孙不灭和小丹一出府衙门,就有青衣小帽的两个人从小巷中出来,其中一个说:“少爷,快跟我们走!”
    公孙不灭愕然,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小丹却认出来了:“少爷,他们是大爷身边的望叔和德叔,我们快躁他们;走。”小丹是在梅林庄长大的,几乎对梅林庄的每一个人都认识。
    公孙不灭随他们走人小巷,左转右弯,也不知走了几条小街小巷,望叔和德叔前后望望,见无人,便轻轻叩了一座大院的小门。小门“呀”的一声打开,望叔和德叔便拉了公孙不灭闪了进去,门又轻轻的关上。他们无声的穿过一个庭院:最后望叔和德叔像卸下了重担似的,说:“少爷!你进去吧!通总在里面等着你们。”
    公孙不灭感到十分惊讶和愕然不解,怎么这样小心谨慎,行为这样诡秘的?我不是无罪释放了么?难道官府的人还会再来捉我回去?这样,吴知府不怕水月宫的那两位女子要了他的脑袋?公孙不灭想到这里,一下子想起红衣少女催促自己赶快离开的话来,心中又是悚然,莫非我大哥的人已知道水月宫的人要加害吴知府了,才这么小心翼翼的带我来这里躲藏?要是这样,我今后怎么办?永远躲藏起来?今后不能见人了?
    公孙不灭不禁暗暗有点懊悔起来,都是自己好奇,要看什么水月宫的人,跑去了蠡园,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害了自己不算,还连累了明叔夫妇和梅林庄所有的人,令他们为自己担心。
    公孙不灭和小丹踏人一间似厅似斋的房间,梅林庄的总管家公孙通早已在灯下起身迎接,朝公孙不灭一拜说:“老奴拜见少爷!”
    梅林庄的通总,公孙不灭是认识的,因为他不时带人来充山给公孙不灭母子两人送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公孙不灭慌忙说:“通叙别这样,都因我的事,辛苦通叔了,令通叔老远从无锡赶来这里,为我担忧操心。”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少爷能喜脱无辜之灾,平安归来,老奴也算放心。”
    这时小丹也过来叩见通叔,通叔扶他起来:“小丹,也难为你了。”
    “通叔,都是小丹子不好,累了少爷的。”
    “不!你和少爷都没有错,该死的是醉月轩的一群打手和吴三公子。别说是你,就是我在场,也会出手,狠狠教训那一群恶奴。现在好了!幸而少爷和你都无事,安心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我们离开常州。”
    公孙不灭问:“通叔,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小心谨慎的来这里住?”
    公孙通说:“少爷,公堂上的情景,老奴都知道了!少爷!你知不知道,救你们的是什么人?”
    小丹说:“通叔,他们不是水月宫的人么?”
    公孙通摇摇头:“他们要是水月宫的人还好,但他们不是。”
    公孙不灭一怔:“什么,他们不是水月宫的人?”
    小丹也急着问:“通叔,那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西厂的人。”
    “西厂!?西厂是干什么的?”公孙不灭对西厂这一名称十分陌生。
    “少爷!西厂是朝廷一个可怕的部门。”
    小丹问:“它比水月宫更可怕?”
    “小丹,水月宫和西厂,简直是不能相比。水月富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神秘的派别,令江湖上的人震惊、害怕而已。西厂,可令朝中文武百官望而生畏,令天下百姓心惊肉跳,它是皇帝一只厉害、恐怖的鹰犬,由当今炙手可热的刘谨所统领。”
    “刘谨又是什么人了?那么可怕?”
    “小丹,你真是一个小孩子。刘谨,就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江湖上人称刘公公,他一手可以遮天。有人说,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皇帝。朱家的皇帝只不过是他手中的木偶,任由他指点。你说他可不可伯?他统领的东、西两厂,专门在暗中……”
    小丹又打断他的问:“通叔,怎么西厂,又是东、西两厂了?”
    “嘿!这些事,你这小孩子是怎么也不明白的。不管锦衣卫也好,东、西两厂也好,都是朱家皇特别设立的部门,是皇帝的耳目,所不同的,锦衣卫由有功勋的都督管领,而东、西两厂,直接由皇帝认为最亲信的太监来管领,势力更凌驾在锦衣卫之上,它们都是在暗中盯视、监察文武百官以及各地封疆大臣的言行举止,更主要是暗中监视百姓的行动,稍有对皇帝不敬的言行,就给他们抓了去,严刑拷打,百殷折磨,天下给他们冤死的官员、军民,真是不计其数。凡是给他们抓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公孙不灭和小丹听后,不由惊愕相视,现在他们才明白了,吴知府为什么见了白衣少女手中那一面银牌,竟然吓得跪了下来,口称大人。公孙不灭更是暗暗纳闷:他们不是自称是水月宫的人么?怎么是西厂的人了?
    公孙通又断续说:“老奴不明白少爷怎么会认识了西厂的人,而且他们还出手相救,这真是一件世上最奇怪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
    小丹问:“西厂的人不好么?”
    “好?要是西厂的人是好人,那真是咸鱼也会返生,太阳也会从西边升起来。他们只要是能收敛一点,少危害天下黎民百姓,已是天下大幸了。”
    公孙不灭问:“难道西厂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可以说没有一个,就算其中有一两个是好人,也会变坏,要是不变坏,他们就没办法在西厂立足。西厂的人,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全无人性的一群鹰犬。”
    公孙不灭又是半晌不能出声,最后说:“通叔,可是他们曾两次救了我和小丹。”
    “少爷,这才是叫人费解,看来他们救少爷,恐怕带有一种不可告人的意图。”
    公孙不灭问:“通叔,我看那一男二女极好,不会吧?”
    “少爷!江湖上人心险恶,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小丹又问:“通叔,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现在我也不知道,极有可能,会叫我公孙一门百年来在江湖上的声望,毁于一旦,或者令我们在武林消失。”
    公孙不灭顿时睁大了眼:“通叔,不会这样严重吧?”
    “不会就好了!少爷,你今后最好少去接近那一男二女,或者不去接近他们,至于他们相救少爷之恩,我们以后想办法报答他们就是,彼此了断这一段恩情,不再与他们来往。庄主的意思,是想请少爷先到外面暂避一段日子.等这件事冷下来之后,再回无锡。”
    小丹问:“我和少爷去什么地方暂避?”
    “庄主考虑过,少爷最好去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的任江流任大侠家中暂住一个时期,任大侠是老爷生前的生死之交的朋友,为人豪爽,极重信义,少爷去了那里,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公孙不灭对公孙通所说的仍半信半疑,心想:那一男二女真的是坏人?
    可是他怎么看也不像,他们要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人,怎么会两次来救自己?毫无人性的人能这样吗?他们真的对自己有某种不良的意图?也不像呵!可是他见通叔说得这么严重,又不能不听了。再说自己已是十八岁的人了,一直在充山蜗居,闭门读书,不到外面走走,增广见闻,学一门谋生的本事,也不是办法。自己总不能一生一世靠梅林庄来养活自己吧?不如趁这个机会。体验人生,学会如何做人也好。他说:“通叔,我们几时动身前去浙江严州府?”
    “少爷别急,先安心在这里住一夜,看看府衙门有什么事发生,要是没有,少爷可以在这里多住两天。”
    小丹问:“要是有事发生呢?”
    “那没等天明,我们就出城。”
    “通叔,这里不危险吧?”
    “放心,有我在,就有少爷和你在。我无论怎么样,也要平安送你们离开常州府。”
    公孙不灭也想知道那一男二女,不知在府衙门里闹得怎样了,但愿他们千万别闹出人命来,不然,事情就更麻烦了。
    这时,一位仆人端上饭莱来,公孙不灭和小丹才想起自己一到常州府城,就给吴知府立刻升堂审问,还没有吃晚饭,而且也记不得要吃饭,现在见饭菜端来,才感到肚子早己饿了,也就不客气,端起碗来吃饭。
    饭后,通叔安排公孙不灭主仆两人住下。这一夜,公孙不灭虽然劳累,但心思如潮,怎么也睡不着。公孙不灭本是一个感怀自己身世与人不同的忧伤的青年,不想与人争名好胜,丧母之后,寄情予青山绿水白云间,以诗、书、琴、画陶冶自己的情操,想不到凭空惹出了这一场风波来,卷人了官场的是非当中,弄得现在要远走他乡避祸,自己今后又何去何从?他仰望窗外明月,不由吟了一句:“从此别离江南路,满怀心事向谁诉?”正是寒山春水,野风惊梦,遥遥云天,玄思悠悠,在短短的瞬息间,浓缩了自己的十八年。
    公孙不灭想到自己从此离开无锡充山,何年何月,才能归来?母亲坟前,清明可有人打扫?他年归来,自己生长的地方又将变成怎样?明叔夫妇年已半百,不知能否再相见?一连串的问号,从心中涌起。想到这里,公孙不灭不禁又随口吟了欧阳修《浪淘沙》一首下阕:“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借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他在月光下看了一下另一蹋上拥被高卧的小丹,见小丹早已呼呼大睡,睡得好甜,一张苹果似的脸儿,却带笑意,他不禁暗暗羡慕起小丹来,小丹没有自己的哀怨和忧愁,是一个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知害怕的天真无邪的孩子,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知厉害,无忧无虑,要是自己像他那多好。
    公孙不灭不知不觉间,便朦胧入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惊醒过来时,只见小丹憨笑地看着自己,说:“少爷!你醒过来了?”
    公孙不灭看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一下坐起来,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少爷,辰时已过去了,现在已是巳时啦!”
    “巳时!?你于吗不早点叫醒我呢?”
    “我见少爷睡得正酣啦!想到少爷昨天一日的辛苦,又担惊受怕,所以不想惊动少爷,让少爷多睡一下不好么?”
    “通叔他们呢?”
    “通叔来看过少爷一次了,见少爷未醒,叫我别惊动你,让你好好多睡一会,所以我跑到院子里练了一会功夫。谁知刚一回房,少爷就醒过来了。少爷,我去打水给你洗面。”
    “小丹,慢一点,通叔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呵!”
    “衙门的事也没有说?”
    “没有!大概是没有事情发生。”
    “你怎知道没有事发生的?”
    “要是有事发生,通叔还不早叫我们起身出城么?”
    “好了!好了!你去打水给我洗脸吧。”
    小丹立刻跑了出去,不久就挽了一大桶水回来,伺候公孙不灭梳洗。公孙不灭一边梳洗一边问:“通叔现在哪里?”
    “他出去了!”
    公孙不灭一怔:“什么!?他出去了?”
    “听说他出去办一些事,很快就会转回来。”
    “你知不知他出去办什么事了?”
    “当然与我们有关的事呀!”
    “我们有什么事了?”
    “少爷,你怎么忘记了?通叔不是说叫我们去什么浙江的严州府么?他正给少爷准备马车和路上的一切生活用具。”
    “我还以为官府又要我们回去的。”
    “官府怎么会又捉我们回去呵!对了,少爷,我听说知府大人家里那个什么气势嚣张的吴管家,昨夜里给人杀了!”
    公孙不灭又是吓了一跳:“什么!?给人杀了?是谁杀了他?”
    “当然是那位白衣小姐啦!是白衣小姐从屏风转出之前杀了他的。”
    “那吴知府怎么样?”
    “他敢出声吗?他不怕西厂那一男二女削去了他一家人的脑袋。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叫人草草埋葬了吴管家便了事。不过却引起了铁面神捕的注意。他怀疑那一男二女,不是西厂的人。”
    公孙不灭更是惊讶:“他们不是西厂的人?”
    “是呀!神捕说,从他们的行为作风来看,根本就不像西厂人的作风,完全是武林中的侠义人士所为,西厂的人,冷酷无情,随便残杀无辜,绝不会去救人的。其实,我也感到那两位小姐和那位黑衣公子,不是什么西厂的人,是个大侠土。”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西厂的人了?”
    “少爷!我感到他们不像通叔说的那么坏呵!我也感到,他们是特意赶来常州救少爷的,不然,事情有那么巧吗?”
    这一点,公孙不灭也有同感,只是不像小丹这么真说出来而已。公孙不灭又怔了一会问:“那神捕会不会再来捉我们?”
    “他捉我们干吗?神捕也是一个好人呵!他已知我们是无辜的,他只是去追踪那两位小姐和黑衣公子的下落去处。”
    “那吴知府怎样?也不来捉我们?”
    “奇怪的是,吴知府不但不来捉我们,还叫神捕别再理这个案了,他已注销了此案。”
    “哦!他有这么好么?”
    “好什么!我看他是给两位小姐吓破了胆,不敢再任意胡为。”
    公孙不灭感到事情不像小丹说的这么简单,恐怕有其他的原因。什么原因呢?公孙不灭也说不出来,看来,自己还是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他有点责备小丹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说昨夜里才发生的?”
    “少爷!我也是去打水时,刚刚听到院里的人说的呀!少爷,你担心什么呵!我知道通叔是很有本领的人,各处人面极广。有通叔在,我们不会出事的。”
    公孙不灭见小丹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一时给他说得啼笑皆非,说:“你呀,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似的。”
    “少爷!我们担心什么呵!天塌下来当被盖,大不了一走了事,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些话是谁教的?”
    “是明叔呀!明叔说,只要我们不做亏心事,什么也用不着害怕。”
    “你很勇敢呵!”
    “我看少爷比我还勇敢。”
    “我怎么勇敢了?”
    “因为我见少爷在公案上,半点也不害怕,对答如流,而我呢,未上公堂之前,一颗心便怦怦的乱跳了!”
    公孙不灭笑着:“你不是说什么也用不着害怕的?”
    “是呀!我总是说,别怕别怕!但一颗心还是不由我指挥的乱扑腾。不过,真的事情来了,我便豁出去,什么也不怕了。”
    其实,公孙不灭又何尝不像小丹一样的害怕?但事到临头,便豁出去,什么也不怕了。何况公孙不灭还有一种士可杀而不可辱的傲气,宁愿死,也不愿受辱。
    说着,总管公孙通回来了。小丹首先高兴地说:“通叔,你回来了?”
    公孙通应了一声,问公孙不灭:“少爷!昨夜睡得好不?”
    公孙不灭敷衍地说:“多谢通叔关心,昨夜我睡得很好!通叔,外面有什么事发生?”
    “这都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没有别的事发生,不过风声似乎对少爷不利。”公孙不灭一怔,小丹却慌忙问:“什么风声对少爷不利了?”
    “有人怀疑,昨夜大闹公堂的一男二女,可能不是东、西两厂的人。到底是不是,谁也不敢肯定。就是连铁面神捕戴七,也不敢肯定。”
    “那对少爷有什么不利了?”
    公孙不灭问:“通叔,吴知府不会再捉我回去审问吧?”
    “少爷!在事情没有肯定之前,吴知府还不敢公然向少爷下手。万一那三个人真的是西厂的人,那吴知府就要犯灭门之罪了?他知道得罪了西厂的人,那只有死亡。”
    小丹说:“通叔,这不是很好吗?这风声没有什么对少爷不利呵!”
    “小丹,你还是一个孩子,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吴知府虽然不敢公然向少爷下手,明目张胆的来捉拿少爷,更不敢行文各县,通缉少爷,但他可以不动声色,派出密探、高手,悄悄将少爷捉了去,暗中拷打审问少爷,打听那一男二女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们不能不防。”
    小丹叫起来:?他敢,我首先跟他们拼了!让天下人都知道。”
    “小丹,就怕他振人悄悄将少爷提了去,连我们也不知道,无凭无据,我们怎么去闹去拼?说不定吴知府反咬我们一口,说根本没有这一回事,是我们无理取闹,藐视父母宫,咆哮公堂,反而治我们的罪哩!”
    公孙不灭和小丹听得呆住了,半晌不能出声。他们想不到人世间,有人会干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来,官府会悄悄去捉人的,那同不法之徒有何目别?半晌,公孙不灭问:“通叔,那我们怎么办?”
    通叔说:“少爷,你别担心,这只不过是老奴的臆测而已,估计吴知府还没有胆色这么做,但也不能不防。现在最怕的是那大闹公堂的人,真的不是西厂的人,那少爷留在常州府就危险了!吴知府完全可以推翻原来的判案,重新再捉拿少爷审问,所以现在我们不管那三人是不是西厂的人,都得迅速离开常州府,悄悄出城,转到浙江严州府去。”
    公孙不来问:“通叔!那我们几时动身?”
    “越早越好,少爷用过早饭,就立刻动身起程,老奴早已为少爷准备了一辆马车,不久就来,至于少爷和小丹在路上的盘川,日常洗换衣服和用品,老奴都一一打点妥当。”
    “真麻烦通叔了!”
    “少爷千万别这样说,这一切都是老奴应该做的。”通叔又对小丹说,“小丹,我为你准备了一把利剑防身,希望你在路上别贪玩,更别与人争强好胜,一路上小心保护少爷的安全。”
    “通叔你放心,我会小心保护少爷。”
    用罢早饭不久,一辆二般常见的马车便来到了公孙不灭所住的地方。赶马车的是位年近五十的驮背老汉,长眉深目,脸孔黝黑,似乎是位久跑江湖的老马车手,赶马经验丰富,目光敏锐、深邃脸孔没有任何表情。公孙通在送公孙不灭、小丹上马车时,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少爷放心,这车夫是自己人,一路上投宿之事,由他安排好了。”
    公孙不灭不由地望老车夫一眼,而老车夫只朝公孙不灭点点头,没有任何笑意,似乎也没什么亲切的善意或表示。公孙不灭不由心里嘀咕了:这怎么是自己人了?难道他一向不苟言笑?本来想和他说两句“辛苦、麻烦”的话也咽了回来,也只好点点头,算是回答,便和小丹登上马车。
    这辆马车,在外表上看去是一般跑长途的马车,由两匹颇为神骏的马拉着,但马车里就不同了,布局得十分舒适,可坐可睡,还有一张矮矮的小方桌,可以在马车里饮酒和吃饭,两边都有垂着竹帘的窗户,坐在马车里,可观望车外的景物和行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车里的一切。
    公孙通又叮嘱了公孙不灭主仆两人之后,便对老车夫说:“老兄弟,我将我家小主人交托给你了!”
    老车夫几乎冷淡的说:“放心,有我在,就有他们在。”此外,再也不多说一句:公孙通说:“有老兄弟这一句话,我就比什么都放心了!”
    老车夫一挥长长的马鞭,“啪”地一声,仿佛在空中爆发了一声响雷,说了一句:“公孙公子,请坐稳了!”一抖手中的马缰绳,又是“啪”的一声长鞭响,两匹骏马便放开四蹄,奔出了巷口,转上一条大街,直出南城门。出了城门,老车夫又是一声低喝,两匹骏马,便在驿道上飞奔起来。公孙不灭从窗往外望,只见驿道上的行人和两旁的树木往后飞逝,一闪而过;而远处的青山、田野、村落,似乎在旋转着,好快的一辆马车!
    一到郊外,小丹的一颗心放下来了,他再也不担心有人来捉少爷了。他像一个小孩子进入了新天地似的,好奇的观看窗外的景色。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由公孙家收养,一直在梅林庄住,除了去过无锡城里5哪里也没有去过。以后跟随公孙不灭和明叔夫妇,更直接在充山中生活了,从来没坐过马车,所:以坐上飞驰的马车,便感到事事新鲜,处处新奇,刚才的担心,抛到脑后去了。他观望了一阵,看看公孙不灭,只见公孙不灭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便问“少爷!你还担心什么?我们不是出了城么?”公孙不灭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担心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只是不放心明叔、明婶,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充山盼望着我们。”
    “嘿!总管和大爷会同他们说清楚的。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在常州平安无事,也会高兴的。少爷,我说呀,这次我们出来,应该高兴才是。”
    “我们这是去避祸,有什么高兴了?”
    “管它避不避祸的,我们当出来四处玩耍就行了,少爷不是希望要到外面走走么?这一次不正好是机会?”
    公孙不灭不禁点点头,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应该像小丹一样,什么也不去想,当这一次是出外游览太好山河,愁也愁不了那么多,担心也担心不了,倒不如痛痛快快到各地的名山大川游览一下,以饱眼福。
    小丹又说:“这辆马车跑得好快呵!我们坐在车上,像腾云驾雾似的,不知今夜里,那赶车的要带我们去哪里住宿。”
    “我们只管坐车好了,通叔说,我们的投宿、吃饭,都由他安排。”
    小丹又轻轻说:“少爷,这赶车的,好像黑煞神似的,一脸的不高兴,好像别人借了他的老米还老糠似的,话也不愿多说两句。”
    “小丹,别乱说,或许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是位严肃的人。”
    “板起脸孔好看吗?他不怕将雇主们吓跑了?老是这样,那还有谁雇请他这一辆马车?我也不知道通叔怎么会雇请他的?”
    “你这张小嘴积些德好不好?不怕他听到了不高兴?”
    “我们这么轻声说话,他听到吗?我看他什么也听不到。”
    “那也不该胡说八道,通叔将我们交托了他,说明他为人忠诚可靠。”
    “好好,我不乱说了!管他今夜里带我们去哪里也好,有这样的马车坐着,就是坐上十天半个月,一直的奔跑,我也不会厌烦。”
    “你也真是,只顾自己,坐十天半个月,不怕人家辛苦,劳累了?”
    “少爷!要不,我去跟他学赶马车好不好?以后我和他轮流赶,他就不辛苦了!”
    “你别乱来,你能学会吗?”
    “赶马车有什么难学的?缰绳一抖,马鞭一扬,不就将马赶跑了?”
    “你别去麻烦人家了,不怕你将马车翻到路边沟里去?你跟我老老实实的坐着不要动!”
    小丹憨憨地笑了:“好好!我不动就不动。”
    太湖四周,尤其是从常州到宣兴县,尽是一片平原,湖泊棋布,沟渠纵横。就是有山也不高,似孤岛般的在乎原上立着,所以马车每当横过沟渠上的桥梁,就得放慢速度,缓缓过桥。公孙不灭由于昨夜里没好好睡过,观看了窗外景色一阵,便闭眼而睡,小丹却精神十足,干脆将窗帘卷起来,伏窗而看,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当马车经过一座木桥时,蓦然听到有人在车后叫喊起来:“不好!别让这小子爬上车跑了,我们快追!”
    小丹感到奇异,后面出了什么事了?谁爬上车跑了的?可是他回头想往车的一边窗口望去;一下就傻了眼,一个跟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不知几时,爬上车里来,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角,还对自己眨眼微笑,而自己的少爷,却睡着了。
    小丹惊愕的问:“你几时爬上来的?”
    这少年的声音还顶悦耳好听的,说:“刚才呀!”
    “刚才?我怎么没听到,也没看见?”
    “你一心只看外面的景色,怎么听到,怎么看见?”
    “你干吗爬上我们车子?”
    “有人要捉我杀我呵!刚好你的车子经过,我就跳上来了!”
    小丹不由惊震起来。马车奔跑如飞,他怎么能跳上来的?而且跳上来也没响声,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猫跳上来,自己没有不发觉和听到的,自己听不到,没发觉,那只能说明这少年的轻功极好,身手极为敏捷,小丹一下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少年说:“哎哎!你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这么大声嚷干吗?我们不能好好谈话么?”
    公孙不灭这时惊醒了,一看,车子上多了一个人,小丹正在警惕地盯视着他,感到愕异、茫然,问:“小丹,这是什么一回事?怎么车上多了一个人了?他是怎么上来的?”
    “少爷!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他上来你也不知道?你也睡着了吗?”
    “少爷,我没有睡。”
    “那你怎么不知道?”
    那少年笑着说:“他一心注意看外面的风景,当然不知道了厂公孙不灭说:“小兄弟,是不是赶车的老伯叫你上来?”小丹说:“少爷,他是自己跳上车来的。”
    “什么!?自己跳上来?赶车的老伯也不知道?”
    少年笑着:“你们都不知道,在前面赶车的当然不知道了!”
    “车没停,你就跳上来?”
    “是呵!车停了叫跳吗?那只能说是登上车来。”少年在纠正公孙不灭的说话。
    小丹说:“少爷,你别跟他说话,他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小心提防他了。”
    “你们提防我干吗?我只不过顺便搭搭你们的车子罢了。你们总不会那么小气,连车子也不让我搭吧?”
    小丹说:“你给我下车去!”
    少年愕然:“你要赶我下车?”
    公孙不灭说:“小丹,别这样,他既然想搭车,就让他搭车好了,别赶人下车的。”
    少年说:“是嘛!我一下车,那不很快给人捉去了?那我还有命吗?”
    公孙不灭一怔:“小兄弟,你说什么?怎么一下车就会没命了?”
    那少年为什么一下车就会没命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

举报

第五回神秘少年
    上一回说到公孙不灭问那么车的少年是怎么回事?怎么下车就没命了?
    少年说:“我说我下车,就会给人捉住杀了,你没听清楚么?”
    公孙不灭又愕然:“什么人要追杀你了?”
    少年一双晶莹明亮的眼睛一转:“当然是恶人嘛!好人还会追杀我吗?”
    “小兄弟,既然这样,那你千万别下车!就坐在车里好了。”
    少年一笑:“你真是一个好心人,不像他,要赶我下车,真是见死不救。”小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这少年是一个要逃命的人。一个逃命的人,怎么脸上没牛点惊恐之色?而且,他说话的口吻也不像向人求助。他负有保护少爷的责任,便说:“少爷,你别被他骗了!我看根本没有什么人追杀他,他上车来恐怕不怀好意。”
    少年叫起来:“我怎么骗你们了?你没在过桥时,听到有人说快追我吗?”小丹还想说话,公孙不灭道:“小丹,别说了!我们也是逃跑之人,现在人家逃命而求我们,我们怎能见死不救,赶人下车的?”
    少年眨眨眼说:“是嘛,救人一命,胜造七浮屠。难道你不想造七级浮屠吗?”
    小丹说:“我看你不是逃命。”
    “我不是逃命,那是什么了?你说我不怀好意,我与你们索不相识,没仇没怨,对你们有什么恶意了?就算我上车想偷东西,你们又有什么值钱的奇珍异宝让我偷的?没有吧?我也不敢在你们眼瞪瞪之下偷东西呵!何况倒这小哥手中还有一把剑,我不怕你杀了我?”
    “这……”小丹给这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说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总之,他看出这个眉精眼企、牙尖嘴利的少年不是一般的人,但他上车的意图是什么,自己也摸不透。
    少年似乎得理不让人,问:“你说呀!干吗不说了?你大概想说我想不花钱白坐车吧?放心,我不会自坐你们的车,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银两,这总行了口巴?”
    公孙不灭说:“兄弟,在下这位兄弟不会说话,请你原谅,我们怎能要你的银两?”
    “哦,他不是你的书僮吗?怎么是你的兄弟了?”
    “不瞒你说,我们虽然名份上是主仆,但我们从小在一起,情同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怪不得他敢这么放肆在你面前说话,不分尊卑的。”
    “他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请你原谅。”
    小丹一听,更感到这个少年有古怪,世上哪有逃命之人,在求人之际,这样说话的?自己的少爷也太好心了,怎么反而请人家原谅?恐怕在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少年看了一下小丹,见小丹忿忿不平的神态,嘴角挂笑的对公孙不灭说:“他能维护你的安全吗?”
    小丹忍不住了:“我怎么不能维护我家少爷的安全?”
    少年一笑:“好,好,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我看你怎么维护你家少爷的安全啦!”
    公孙不灭一怔:“什么!?有人追上来了?”
    少年问:“你听不到后面有马匹急奔的蹄声吗?”
    “我,我没听到。”
    小丹急忙掀起车后的窗帘一看,果然有六匹怒马,在远远的车道扬尘急奔面来,马背上的骑手,都是一色劲装佩刀的汉子。小丹说:“少爷,真的有人追来了!”
    公孙不灭问:“是什么人?是不是公门中的差役?”公孙不灭最担心的是常州府的捕快们追捕他自己。
    “少爷放心,不是官家的人。”
    “哪是什么人?”
    小丹指着那少年说:“少爷,看来那些人是追捕他的。”
    少年一点也不感到惊恐,反而微笑问:“小哥,这下我没有骗你们了吧?不是有人追杀我来了吗?”
    公孙不灭问:“兄弟,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也感到莫名明妙。
    小丹问;“你没犯他们,他们会无端端的来追杀你?”
    “他们就是无端端的迫杀我,你看怪不怪的?”
    “你一定是得罪了他们。”
    “我也没有得罪他们呵!”
    “我不相信。”
    “小哥,你不相信,他们追上来时,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公孙不灭说:“小丹,别说了,我们想办法先将他藏起来吧!”
    少年说:“不错,还是把我先藏起来。”
    小丹说:“你要是没犯他们,藏起来干吗?”
    “那也好,他们追上来时,我去跟他们说,我就怕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他们杀了我不要紧,就怕将你们也拉了下水,连你们也不会放过。”
    “他们怎么会不放过我们?”
    “因为世上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恶人多的是。我听说无锡的什么蠡园,就是因为醉月轩的一伙恶徒,仗着吴三公子的势,欺凌了一个书生,而酿出大祸来,你们没听说过?”
    公孙不灭和小丹哪有没听说过的?他们就是其中的经历者,也因为这一件事,造成了自己离乡别井,远走他乡避祸。他们惊讶,愕然的望着这个一脸聪明机灵的少年,少年又眨眨他那双晶莹而带俊气的眼睛问:“看来,你们一定是听说过了?”
    公孙不灭说:“兄弟,你还是在车上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我害怕再酿出大祸来。”
    “是呀!我藏起来,你们就好说话了。你们看,我藏在哪里好?”
    小丹说:“你就藏在椅子下别动,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别出声。”
    “好呀!小哥,我想看看你怎么护着你家少爷和我的。”这少年身材娇小,行动轻灵,掀起椅子垫褥上铺着的垂下来的椅布,迅速藏在座椅下面,放下椅布。若有人来搜查,一时也不会注意到车上的座椅下藏有人。
    少年躲藏好后,那六匹快马也快追上来了,有人大声吆喝着:“前面的车子,给我们停下来!”
    说着,两匹马上的两条劲汉,马鞭一抽,策马急奔,分左右两侧越过车子,抢到面前,一下将马车截停下来。后面跟着的四匹马,一拥而上,将马车包围起来。
    赶车的驼背老车夫,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不卑不亢的问:“各位大爷,拦截小老马车有何要事?”
    其中一位大汉骄横地说:“驼背老头儿,没你的事,你给我们叫车上的小子滚出来!”
    老车夫浓眉扬了扬,淡淡的说:“大爷,请你说话客气一点,车上坐的是小老的衣食父母,求大爷别打破了小老有饭碗。”
    “驼背老头儿,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敢这么对老子说话?叫那小子滚出来!不然,老子就……”
    这骄横的汉子话没有说完,便“啪”的一声从马背上飞起来,摔到了路旁的水沟中。老车夫眼睛瞧也不瞧他一下,仍面无表情的说:“这下,你知道对人如何客气了吧?”
    其他马背上的汉子一时间全怔住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不显眼的驼背老车夫,竟敢倏然出手,打了自己的人,而且鞭法奇快而准确,显然他是位江湖中的高人。打了人后,显得出奇的平静,像没有事发生。公孙不灭和小丹在马车里也看得愕住了,怪不得自己上车时,他神态那么冷漠,孤傲,原来他也是一位江湖奇人。也怪不得梅林庄的总管将自己托给他关照,路上一切由他来打点。
    一怔之后,有两个汉子立刻从马背上跃下,拔出刀来,跟着另一个汉子喝道:“大家千万别乱动手!”然后向老车夫拱拱手说:“在下和桥夏某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老车夫冷漠地说:“不敢!小老只是跑江浙一带的老车夫而已,姓名早已忘了,不劳三少庄主动问。”
    原来这个汉子,是和桥镇夏家庄的三少庄主。公孙不灭是足步不出远门,也不喜欢打听江湖上的事情,不知道和桥镇夏家庄在江湖上的名气,小丹却听明叔夫妇说过,夏家庄四雄,都是太湖边上武林中颇有声望的名门望族,家传的一路刀法,曾经闯南走北,战败过不少武林高手。在武林中,当然没有公孙世家那么有名气,但也是太湖一带的豪强,与黑、白两道上的人都有来往。不知是什么原因,还是祖先遗留下来的一些过节,反而与公孙世家没有汁么来往,互相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有时见面,也点点头应酬一下,不作深夜畅谈。
    所谓夏家庄四雄,就是夏老庄主的四个儿子,长子夏志英,主持夏家庄大小一切事务,次子夏志雄,负责对外的活动,三子夏志豪和四子夏志杰,在家勤练武功,负责庄内的保卫,所以江湖中人称夏家四雄。他们四兄弟,都得到夏家祖传的刀法。这一次,是夏志豪带着一名护院武师和四名夏家武士前来追拿那一位少年,与老车夫发生了冲突。
    夏志豪感到这位冷漠的老车夫竟然知道自己排行第三,以三少庄主相称,有点讶然地问:“前辈认识在下?”
    “小老常在江浙道上来往,路过宝庄贵地不少,怎不闻夏家四雄之名?”夏志豪摹然想起,不由改用客气的口吻问:“前辈莫不是武林中人称的冷面神鞭叟江老大侠?”
    老车夫一笑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小者早已忘记了。现在小老不过是江浙道上为人赶车混饭吃的一个老车夫而已,还望三少庄主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夏志豪连忙下马,朝老车夫一揖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江老大侠,请江老大侠宽恕。”
    “不必客气。三少庄主要追捕的是什么人?”
    “在下追捕的是位不明来历,轻功颇俊的少年,手下人说,这位少年已爬到了前辈的这一辆马车里。”
    冷面神鞭叟顿时双目一张,宛若冷电似的目光一闪而逝,问:“他真的爬到小老的马车里了?”
    “在下不敢欺骗江老大侠。”
    “要是这样,他能爬上小老马车中而不为小老知道,其轻功可想而知了!”
    “这小子的轻功是不同常人,似乎在江南一带不多见。”
    “真的这样,小老想见见其人了!”
    “江老前辈,说不定他仍在马车里。”
    到了这时,公孙不灭不能木走出马车,向夏志豪一揖:“在下见过三少庄主。”
    夏志豪一时愕然,慌忙回礼:“阁下是谁?在下未曾请教。”
    公孙不灭在离开常州府时,公孙总管曾叮嘱过他,今后碰上了什么人,千万不可露出自己的姓氏来,以免为官府中的人注意,所以他现在只好说:“在下姓解,名不灭。”
    “原来是解公子,失敬失敬,不知解公子要见在下有何事见赐?”
    夏志豪见公孙不灭一身书生装束,似乎不会武功,因为他与冷面神鞭叟江大侠在一起,不能不客气相问。
    “在下想请问三少庄主,不知那少年人因何事得罪了三少庄主,以致三少庄主率人前来追杀?”
    “解公子,那小子盗取了我家的一件珍宝,还冷不防的伤了在下的四弟。家父异常恼怒,所以在下不能不带人前来捉拿这小子,以息家父之怒。”公孙不灭一听,不由愕然住了。他初时还以为夏家庄的人仗势欺人,无端端的要追杀一个少年,打算出来说情,求三少庄主放过了这一个少年。想不到那少年好模好样,竟然是一个小偷!做了人家的珍宝还不算,还打伤四少庄主的,这下自己怎么说话?要是自己将少年交出去,那他一定是必死无疑了。夏家庄的人会放过他吗?自己不害死了一条人命?不交吗?那自己不是在包庇一个小偷了?怪不得小丹那么不相信他了!公孙不灭正犹豫时,耳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蚊蚋般的细小声音,但字字听得非常的清楚,显然是那少年仍带幼稚的童声:“公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会偷他家的东西吗?他们夏家庄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偷?我是一个异乡流浪少年,路过和桥,突然一只恶狗朝我扑过来,几乎吓死我了。我搬起一块石头将那条恶狗打死了,他们就要追杀我,我哪里是打伤了他的什么四弟呢!”
    公孙不灭不知道这是武林中的密音入耳之功,听了感到惊愕不已,四下望望,并不见那位少年,便问身边的小丹:“你听到什么了?”
    小丹茫然:“少爷,我听到什么了?”
    “你,你没听到他说话么?”
    “他,他是谁?少爷,你不是说你对面的三少庄主吧?他说的话,我当然昕到了!”
    公孙不灭又哪里知道,这种极为上乘的武功,除了说给自己要说话的人听外,其他人哪怕就是在身边,也不可能听到。
    夏志豪见公孙不灭一时惊愕不能出声,一下敏感地意识到那小子必然在马车里,同时他也看出公孙不灭想为那小子说情,听了自己的话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要不是看在冷面神鞭吏江大侠的面上,他早巳下令家人上马车去捉那小子下来了,甚至连车夫和他们主仆两人一起带走。他不能不怀疑那小子和公孙不灭是一路上的人,目的是前来盗取夏家庄的异宝。不然哪有这般的巧合?那小子一盗取异宝出庄后,拾好就有一辆马车前来接应?这不是事先安排好又是什么?可是,他一向素闻冷面神鞭叟江大侠是侠义道上有名望的人物,从来不去盗取别人家的奇珍异宝,为人侠义过人,嫉恶如仇,绝不会与黑道上的人物同流合污。正因为这样,夏志豪才对公孙不灭这样客气。夏志豪见公孙不灭一时掠悟不能出声。大概是为交不交出那小子而进退为难。他不逼公孙不灭立即作出决定,而是耐心等候他明智的选绎。谁知他等了半天,公孙不灭却心不在焉的去问自己跟前的书撞:“你听到什么了?”夏志豪一下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以为公孙不灭故意装傻扮俗,根本不听自己所说的话,或者听到了却装作不听到,这不是明显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么?他哪里知道公孙不灭,正惊愕的去听自己耳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密功人耳之声。
    夏志豪冷冷的说:“解公子,你大概不想将那小贼交出来了?”
    公孙不灭连忙说:“不,不……”谁知那少年在马车里又用密音入密之功对他说:“你千万别说我在车上呵!不然,你就害死我了!”
    夏志豪进一步逼问:“解公子,你说不,是什么意思?”
    公孙不灭只好说:“他,他不在我们的马车上。”
    “什么!?那小子不在马车里?”
    公孙不灭一向不说谎话,这一次为了救人,他只好说一次假话了:“他,他的确不在车子里。”
    “解公子,你是诚心要包庇这小贼了?”
    小丹见夏志豪这么逼问自己的少爷,带气的说:“我家少爷说不在就不在,怎么是包庇小贼了?”
    夏志豪不再理会他们主仆两人,向冷面神鞭叟说:“江大侠,在下大胆请求前辈,能不能让在下上马车里搜查一下?”
    神鞭叟是位老江湖,那有看不出其中的蹊跷来?但他受人之托,在路上必需好好保护之公孙不灭,他冷漠的“哼”一下,不出声。
    这时,蚊蚋声又在公孙不灭耳中响起来了:“解公子,你就大胆让他们上来搜查吧,他们是搜不出我来的。”
    公孙不灭又愕住了,马车里有多大呵!他们怎么搜不出你来的?既然少年是这么说,必定有什么原因。便对神鞭叟说:“大伯,既然他要搜我们的车子,就让他们搜好了!”
    神鞭叟奇异的看了公孙不灭一眼,点点头:“公子既然这么说,就请他们上车去搜查好了!”小丹却着急起来:“少爷,我们怎能让他们上车搜查的?叫他们往车子里看一下不就行了么?车子里要是有人,哪里会看不见?”
    公孙不灭问:“你担心什么?”
    “少爷,我担心他们上车,将我们的东西都翻乱了!”其实小丹真正的担心,是害怕那少年给搜了出来,那少爷就不大好说话了!
    “小丹,算了。人家不上车搜查一下,又怎能放心让我们走厂公孙不灭对夏志豪说:“三少庄主,请!”
    夏志豪见公孙不灭居然让自己上车搜查,感到有些意外,心想:难道那小子真的不在车上?不由目视自己的家人,问:“你们真的看见那小贼爬进马车里了?”
    一个家人说:“三少爷,小人不敢说谎,小人亲眼目睹那小贼在轿边身形一闪,就窜进了奔来的马车里。不然,怎么马车一过,就不见了那小贼?”夏志豪向神鞭叟、公孙不灭拱拱手说:“前辈、解公子,在下告罪了!”他跟着对两个家人说:“上车搜!”
    神鞭叟这时冷冷的说:“三少庄主,你们搜是搜,小老却要将丑话说清楚,要是弄坏了小老的马车,或者翻乱了解公子的行囊,或者不见了一样东西,别怪小老到时不好说话。”
    神鞭叟这句话极有分量,不啻如一道重锤,击在夏志豪的心头上。他现在已势成骑虎:不搜,那夏家庄今后在江湖上说话还有谁听?不为人耻笑?搜吗?那就冒着得罪冷面神鞭里的危险。他一咬牙,呼喝家人:“上去搜!但要小心点,别弄坏了马车和翻乱了解公子的东西。”
    两个武士应声跃上马车。其实一辆马车之内,宽不到一丈,长不过二丈,一眼就可以看穿马车里有没有人。两个夏家武士还是细心的搜了一会,用利刀朝坐椅下横扫了两下。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鼠也给赶了出来!不出来也给利刀刺伤劈死。只要利刀上有血,他们就立即可以判断座椅下有没有人。不但这两个武士,恐怕就是所有在场的人,谁也想不到这少年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在座椅之下,直挺挺的卧着,居然能轻灵的闪过了这来回的两刀,而且还弄不出任何响声来。
    公孙不灭见有人上车搜索,虽然有少年的话叫他放心,但一颗心仍十五、十六的跳个不停,万一那少年给搜出了不知怎么办?尽管这少年是自作自受,那么大胆叫人上车去搜。但要是少年给捉了去,自己问心也是不安。看夏志豪那么忿怒的神态,少年给捉了去,还有命能活下来么?这时,他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不听小丹的话,叫这少年下车逃走,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至于小丹,他的担心就更不在话下。当他们听到两个搜索的武土在马车上向夏志豪报告,说马车里没有人。公孙不灭才暗暗透了一口大气,一颗心放了下来。但又奇异:这少年怎么不在马车上的?难道他已经走了?可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他怎么走呵!?小丹却惊讶起来:他们怎么搜不出那古灵精怪的少年?难道他们没有去搜车上的座椅下边么?
    夏志豪一听自己手下的报告,怔了怔,喝问:“你们都搜查过了?”
    “报告三少,小人连车上的座椅下都细心搜查过两遍,那小贼的确不在车子上。”
    夏志豪也感到马车内不大,要是藏有人,就是再粗心的人,也会搜查得出来,何况这两个手下,一向办事精明能干。要不,自己就不会打发他们上车去搜查了。
    于是他吆喝其他的人:“你们给我看看马车底下和马车篷顶上有没有躲藏着那个小贼!”
    车底和车顶上,更是单眼仔看老婆,一眼全看清楚,根本不可能藏人。有个武士还不放心,爬到车底下去,用手敲敲车底的木板,看有没有夹板之类的空间可以藏人。搜查的结果,同样也一无所获。
    神鞭叟面色冰冷的问:“三少庄主,你要不要将小老的马车拆开来搜查一遍?”
    夏志豪慌忙拱手赔礼说:“前辈请恕罪!”说完,回身喝问那位亲眼看见少年跃人马车的家人:“你怎么不看清楚,就胡说那小贼爬进了马车?”
    那家人一下吓得面如土色:“三少爷,小人是……”
    他话没说完,只见寒光一闪,跟着惨叫一声,一只眼睛已给夏志豪出鞘如电的快刀刀尖挖了下来,血流满面。
    其他家人和那位武师都一时震惊了,公孙不灭和小丹更是吓了一跳,公孙不灭脱口惊问:“你……你……你怎么伤人呢?他感到夏志豪的心太狠毒、太残忍了!要是那少年落在他的手里,那不知会折磨得怎样。
    夏志豪说:“解公子,他一双眼留下来没有用,只会误事害人,使在下冤枉了阁下,得罪了江大侠,这是在下给他一次小小的教训,叫他以后看清楚才好说话。”
    “你……骂他几句,或者打他两下就行了,何必将人家的一只眼睛挖出来?”公孙不灭心想:你将人家的一只眼挖了出来,人家只有一只眼还能看清楚吗?就是看清楚了也不敢说出来。要不,连那一只眼睛也没有了!这算是什么小小的教训,大一点的教训,那不要了人家的一条命?这跟过去的暴君有十卜么,区别?
    小丹更是直率的说出来:“你将人家的眼睛挖了,叫人家以后怎么看得清楚?”
    神鞭叟却不为所动,这样残忍的事,他看得多了,有的比这更残忍的事都有,他冷漠的扫了那武士一眼,对公孙不灭说:“解公子,这是夏家庄的家事,你们别多说了,快上车,我们赶路要紧。”然后,他又对夏志豪说,“三少庄主,今天的过节,小老算一笔抹掉。”
    夏志豪拱手说:“多谢前辈宽宏大量。”
    “小老告辞了!”
    “前辈请!”
    神鞭叟登上驾车的座位,说了一声:“解公子,请坐稳!”手中长鞭一挥,“啪”的一声,他吆喝着马起跑,拉车的马匹四脚放开,飞奔而走,车后扬起子一阵尘土。
    夏志豪等人在原地凝视着马车远去。半晌,夏志豪才挥手说:“我们快赶回去!通知所有的人,在和桥四周二十里的地方,严密监视那小贼出没,他极有可能在马车过桥的一刹间,悄然跳下小河潜逃了,使我们一下误会他闪人了马车里。”
    护院的武师说:“三少不感到那姓解的主仆二人,神色不同,言语闪烁么?”
    “你是说那小贼仍在马车里?”
    武师摇摇头:“那马车在下打量过了,既然连座椅下也搜查过,那马车根本就不可以藏人,在下可以说,那姓解的书生,的确看见过那小贼,小贼之所以不在车上,极有可能在这一段路上,他又跳车逃跑了!”
    “好!那我们就沿途搜索回庄,这一带都是平地,没有什么山丘,不怕那小贼飞上天去。”
    当然,他们沿途搜查的结果,是小贼的踪影也看不见,大失所望。
    夏志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所谓不贼仍在马车里;更想不到,那小贼除了轻功一流外,还身怀几门绝技,单是密音入耳之功这门绝技,哪怕是一些一流的上乘高手,也学不会。何况那少年还会龟息法,不单骗过了夏志豪、护院和武师,连老江湖、内功深厚的冷面神鞭叟也骗过了。这时,他却在座椅下面睡大觉哩!
    公孙不灭和小丹上车后,立即就想看看那聪明伶俐的少年还在不在车子里。马车没走动时,他们不敢掀起垫布往座椅下面看,马车走了好一段路,公孙不灭才轻声说:“小丹,你看看座椅下,他还在不在,是不是已经走了!”小丹比公孙不灭更好奇,急忙掀开椅布一看,那少年竟然蜷缩在座椅下呼呼大睡。小丹惊讶地说:“少爷,他还在,不过睡着了。我真佩服他在这种险况下,还能睡得着的,我就办不到了。”
    “小丹,你叫他起来吧!现在再不用躲藏了,要睡,就在椅子上睡好了。”马车上的前后两排长椅,铺有棉垫和床单,既可以坐,也可以睡,颇为舒适,这主要方便长途乘车的客人,看够了坐累了就躺下来睡一会。
    小丹蹲下来,用手推了一下少年:“喂!捉你的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啦!”
    公孙不灭说:“小丹,你说话轻点,别让赶车的老伯听到了。”
    一般说来,在马车奔驰时,车子里的人说话,赶车的人是不大听得到的,除了有一道厚厚的挡风布外,还隔着一道木板乙何况风又是往后吹,除非是大声叫喊,赶马车的人才听到。
    小丹叫了几声,又推了几下,少年人好像全无知觉一样,动也不动,小丹不由生疑起来:“少爷,他不会死了吧?”
    公孙不灭一怔:“他怎么会死了的?大概是太累了,睡得太死。”
    小丹用手在少年的鼻下试了试,不感到有气息。一下跳了起来:“少……少爷,他……他真的死了!”
    公孙不灭一下愕呆如木鸡,半晌才问:“他……他真的死了?”
    “少爷,我试了一下,他完全没气啦!只有死人,才会没气。”
    “小丹,你别来吓我!”
    “少爷,我说的话是真的。要不,少爷亲自用手试试他有没有气。”。
    公孙不灭战战兢兢地用手背在少年的鼻子下试了试,真的连半点气息也没有。这一下,公孙不灭害怕起来了:“小丹,他真的死了,这下我们怎么办?”小丹说:“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死了的?”
    “会不会是搜查的那两个人,用刀在座椅上横扫了两下,将他杀死了!”“少爷,那怎么听不到他叫喊?就算他忍痛不叫喊,那也会有血流出来,可是这马车里一点血也没有呀!”
    公孙不灭一看,的确马车里一点血也没有,又愕住了,问:“小丹,那他怎会一下死了的?”
    “少爷,看来他躲在座椅下,多数是给闷死的,不然,不会这么快死去。”
    “小丹,这下我们怎么办?”
    “少爷,我们只好将他的尸体扔出去好了!”
    “扔出去!?”
    “不扔,留在车子里,那不发臭吗?”
    “小丹,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
    “我们这么扔他出去,万一给人看见了,不说我们谋财害命?再说,我们扔了,让他尸横路边,到了夜里,给野兽叼去,那不残忍么?不管怎么说,他多少也和我们相识一场,算是一个朋友,我们怎能这么忍心将他扔了不理呢?”“少爷,你要买棺木厚葬他么?”
    “我们虽然不能厚葬他,也要好好将他埋葬才是。”
    ”少爷,我们现在到哪里去给他买棺木呵!我看,还是将他扔掉算了!要是去买棺木,人家不就知道了么?万一人家追问起来,惊动了官府,我们还能走吗?”
    公孙不灭不出声了,小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去买棺木,不但赶车的老伯知道,首先棺材店里的人也知道。现在自己正在逃难,要是惊动了官府,还能走吗?恐怕连赶车的老伯也连累上了。
    小丹又说:“少爷,这样吧!我们叫赶车的老伯在无人处停下来,找一个地方好好埋葬了他,这样好不好?”
    公孙不灭点点头:“小丹,你看看外面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一片无人的郊野?”
    小丹伸头往外面看了看,说:“少爷,好像快到了一个镇上。不,不,好像是一座县城,有城墙的。”
    公孙不灭一听,不由说了一句:“糟了!”
    小丹问:“少爷,什么糟了的?”
    “要是到了一个县城,我们更不能停下埋人。要是老伯赶车进城投店住宿,车上的尸首怎么办?那不叫人发觉了?这不糟了?”
    “少爷,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最好叫老伯别进城投宿,连夜赶路好不好?”
    “少爷,赶车的老头儿不太好说话,更不太理睬人,我们的话他听吗?”“我去说说看。”
    “少爷,我看你别去碰这个钉子了!”
    “他会不答应?”
    “他一定不会答应。”
    “你怎么知道?”
    “这个老头儿不但不好说话,简直是不想和我们说话。神态冷漠,毫无表情,脸色难看,目光刺人,我见了他都感到害怕,怪不得连夏家庄的人都怕他了!何况他还是什么神鞭江大侠的,会看得起我们吗?我们的话,他更不会听了。而且通叔叫我们一切听他的,路上的事,全由他来打点,少爷怎能要他不进城投店住宿?他赶了一天的马车,不投店住宿行吗?不累坏了?就算人不累,马也会累呀!不要饮水吃草料吗?”
    这一下,又将公孙不灭说得半晌出不了声,怔怔地望着小丹。小丹埋怨地说:“少爷,要是我们刚才将他扔了出去多好?现在道上人来人往的,想扔也扔不了。”
    公孙不灭说:“小丹,别埋怨了,我们想想办法才是,现在埋怨也没有用。“少爷,没办法啦!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不过少爷放心,真的进城投店住宿,我自有办法应付。”
    “你有什么办法应付?”
    “我借故守着马车,不让人上马车不就行了?只要挨过了今夜,明天出城上路,我们就可以在无人处将他埋葬,这样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么?”
    “小丹,看来我们只好如此了。”
    “少爷,我就害怕这尸首今夜里会发臭!”
    “发臭!?”
    “是呀?死人发臭,就难闻极了,会令人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突然间,那少年在座椅下滚了出来,将公孙不灭和小丹都吓了一跳。他跟着翻身坐起,“啐”了小丹一口,笑骂起来:“你的身体才发臭哩!臭得人三天三夜吃不下饭。”
    公孙不灭睁大了眼睛,惊愕的问:“兄弟,你没有死?”
    “呸!你们死了,我也不会死哩!”
    小丹惊奇的说:“你刚才明明死了的,怎么没有死?”
    “谁说我死了?我刚刚只不过想好好的睡一会,你们就叽哩咕噜的说个没完没了!”少年又冲着小丹责问,“你全没半点同情心,要不是你家少爷好心,我就会被你扔到路上去了,好呀,等你死了,我也将你扔到荒野上,让老虎、豺狼将你叼了去。”
    公孙不灭透了一口大气:“好了,兄弟,你没有死就好了!”
    “当然好啦!起码你不必提心吊胆,愁这忧那的,你那个胡乱出主意的书僮,也不用守在马车上了。”
    “兄弟,他也是为我好,一时着急,才这么说的。”
    “他为你好,干吗不为我好呢?不行,你要叫他对我好一点,不准他这么无礼对我。”
    公孙不灭听了哭笑不得,心想:这不是胡闹吗?小丹说:“少爷,你别跟他说了,我看他有点不对头子?”
    公孙不灭一下又怔住了:“小丹,他怎么有点不对头了?”
    “少爷,你有没有看见过死。人又生还过来的?”
    “没有呵!可是,他没有死呵!”
    “少爷,他刚才明明是死了,你和我都试过,他早已断了气,怎么一下会突然活过来?少爷,你不感到奇怪么?”
    “小丹,你是说……”
    “少爷,你看这马车有点邪气,要不是尸变,一定是什么妖魔鬼怪附在他身上了。而且他刚才的说话,不是一般正常从听说的话,说什么为少爷好,干吗不为他好的?别说他已经死了,就是没死,我能为他好吗?”公孙不灭一听也是,这的确不是一般正常人所说的话,自己和他非亲非放,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要是自己的亲人或亲兄弟,说这话就不奇怪了。公孙不灭不由得缩到一角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丹更是用身子挡住了公孙不灭:“你别过来,我拼了一命,也不准你害我的少爷。”
    少年说:“喂!你们说够了没有?”
    小丹问:“我们说够了怎样?没说够又怎样?”
    “你们没说够,可以再说。说够了,轮到我说话了!”
    小丹问:“你想说什么?”同时往窗口外望去,希望马车早一点进城,一进城,人多气盛,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怕了。”
    少年说:“我要说的话,可多了。你们好好的坐着,别害怕,我不会吃了你们!”同时,少年好像看透了小丹的心思似的,“你是不是希望马车早一点进城,人多气盛,我就会害怕?要是我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上身,走了以后,留下尸体,进城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不怕给人发觉,将你们拉去官府衙门问罪?”
    小丹一下傻了眼:“这……”这时,他更相信这死去的少年,一定是妖魔鬼怪上了身,要不,自己心里所想的,他怎么知道?
    少年又说:“不过你放心,似乎赶车的老头儿没往城里去,而是绕城而过,一直往南走。看来,他是要连夜赶路了,使你们远离常州府,进人浙江地界。”小丹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了?”
    少年一笑:“你看看窗外不就知道了。这里是常州府的宜兴县,再往南下,便是浙江湖州府的长兴县了。现在已是太阳西坠,赶车的老头儿不进城投店住宿,赶马直奔南方,不就比什么都清楚,还用问吗?”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精灵?”小丹感到这个少年太神秘了,他不但熟悉这一带的地方,更洞察到每一个人的心,似乎能未卜先知,除了神仙,只有妖魔鬼怪才办得到。
    “你们看我是人还是精灵?我真的是精灵,也不会害你们,你们千万别大惊小怪或大喊大叫的。别说赶车的老头儿一时听不到,就是他听到了,也明知我在车上,他也不会停下来。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要是不信,你们可以放声叫喊呀!看看他会不会停下来。”
    公孙不灭这时问:“兄弟,那你是人了?”
    少年一双动人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问:“你们现在还不相信我是人?你可以打开窗帘看看,现在日头还没有下山,让阳光照射进来,看看我有没有身影儿,也看看我害不害怕阳光,听说妖魔鬼怪是怕阳光照射和没有影子的。”
    “兄弟,刚才你怎么没有气息,仿佛像死了一样的?”
    “我怎么没有气息呵!我根本没有睡着,当你们用手在我鼻子下试探时我故意憋住气罢了。”
    “兄弟,你干吗要捉弄我们呢?”
    少年一双晶莹的大眼转了转,笑着说:“因为我想听听你们的胡说八道呀!看看你们怎么对待我。”
    公孙不灭又给这少年说得啼笑皆非,感到这聪明俊气的少年太爱捉弄人了,竟然装死来看看人家怎么对待他。
    小丹仍然生疑:“你要是人,干吗刚才夏家庄的人上车搜查,却搜查不到你的?那时你去了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了?不就藏在座椅下面吗?”
    “他们没搜到椅子下面?”
    “不但搜了,还用刀扫了两下哩!”
    “他们没刺伤你?也没有看见你?”
    “我像壁虎似的贴在座椅上,他们没有扒下来看,怎么能看到我了?”
    小丹又惊奇的问:“你会壁虎贴墙之功?”
    “会呀,这有什么出奇的。”
    小丹顿时瞪大了眼睛,小丹在梅林庄时,曾经伺候过公孙不凡,见过一些上乘的武林中人,听说过这种壁虎贴墙功,那不是一般人的武林中人能练到,就是上乘的武林高手,也不一定个个都会,听说会这种武功的人,除了身轻如燕之外,还要有深厚的内力,更要学会一种磁力掌才行。壁虎贴墙功看似轻巧,其实它是三门上乘武功的结晶品,缺一不行。一般不易练到,而上乘武林高手,不愿去练,也不屑去练,因为这种武功除了能攀壁爬墙之外,与人交锋、搏斗,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要翻墙登高,练好轻功已足以够用,何必去练这门吃力不讨好的武功?除了盗窃他人财富的飞贼去练之外,几乎没有人去练,所以这门武功在江湖不多见。
    小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竟会这门武功的。
    但他又不能不信,要不是这样,他不给那两个上车搜查的人提了吗?除非他真是狐鬼之类虚无飘渺之人,才不会让人发现。要是小丹知道这少年人不但会壁虎贴墙之功,更会密音入耳和龟息法这两门绝技,恐怕更惊骇不已,感到不可思议。至于公孙不灭,更是第一次听闻。
    半晌,小丹问:“真的!?”
    “嗨!我骗你干什么呵!”
    “你有这么好的武功,干吗还怕夏家庄的人追杀你呢?你是不是偷了他们的珍宝?”
    “你信他们信口开河,含血喷人的?他们要是说我杀了他们的一千几百人,将他们夏家的老祖宗也杀了,你也相信?”
    “那他们干吗追杀你?”
    少年人不由看了公孙不灭一眼,眨着眼说:“我不是说我路过和桥镇时,打死了一只扑向我的恶狗吗?谁知道这只恶狗,竟然是夏家庄的爱犬,他们要打死我为他们的爱犬偿命,我不跑那不给他们打死了?”
    公孙不灭问:“夏家庄的人那么横蛮霸道可恶?”
    “要不,夏家能成为一地的豪强吗?你们也不去和桥镇打听打听,当地的人对夏家庄的人,真是畏如洪水猛兽,敢怒而不敢言,没有人敢讲夏家庄的半句坏话,只能讲好话。”
    公孙不灭说:“兄弟,这下好了,夏家庄再也不来追杀你了。”
    少年笑说:“是呀,我可要多谢你们帮助了我,逃过了大难。”
    “兄弟,别客气,现在你打算去哪里?”
    “跟你们走呀!”
    公孙不灭又是愕然:“跟我们走?”
    “是呀!我不跟你们走,跟谁走?”
    “不不,你千万别跟我们走,我们也是为了避祸,离乡别井,远走他乡去投亲靠友,你跟着我们,会害了你的。”
    少年讶然:“你们不会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吧?”
    “我们怎么是江洋大盗了?”
    “既然不是,怎会害了我的?”
    “兄弟,你不明白,我们是乎白无辜的招惹了一场官非。”
    “官非!?那很好玩呵!够刺激的,我更要跟着你们了。”
    “官非好玩吗?弄得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你千万别跟着我们,不然,也害得你吃官司,赔上了一条命。”
    “那才更好玩哩!”
    “兄弟,别说笑了,你家住在哪里?要是在附近一带,我们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那你们别送我了,我的家可远呢!过了长江,还要过黄河,你们怎么送呵!”
    “那你怎么跑来了江南?”
    “我听说江南好玩呀,所以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父母不知道?”
    “他们要是知道,我一个人能跑出来吗?”
    “兄弟,你太冒险了,你还是想办法回去才好。”
    “不冒险,我才不跑出来哩!这一下好了,我可找到伴了,跟你们一起逃跑,比一个人四处乱走好玩得多。出了事,有你的书僮保护,还有那赶车的老头儿保护,我就可以放心的玩了。”
    公孙不灭和小丹感到这少年举止怪异荒诞,行为简直不可以理解,什么不好玩的?偏偏要和一个远避官非逃亡的人在一起逃命,一路提心吊胆,这有什么好玩?一般的人,一听到是官非,惟恐祸及自己,远避还来不及,那有反而跟在一起?除非这个人是白痴,要不,就是别有用心的人。
    小丹说:“你以为我们会跟你在一起吗?”
    少年说:“那不要紧,你们不愿和我在一起,我可愿意和你们在一起。”
    “你怎么和我们在一起?”
    “你们去哪里,我也去哪里,那不是在一起了?”
    小丹带怒说:“小子,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我们!”
    “你这么凶恶干什么呵!?”
    “你走不走?”
    “我不走又怎样?你总不会像夏家庄的人,将我杀了吧?”
    “你……”小丹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人,主人不欢迎他,还赖着不走的。
    公孙不灭忙说:“小丹,别这样。”他又对少年说,“兄弟,不是我们不愿和你在一起,我们实在是惹上了一场无辜的官非,万一官府的人前来追捕,真的会害了你。”
    “我自己都不担心,你们替我担心干吗?”
    小丹说:“我看你跟着我们是不怀好意。”
    “那我怀什么恶意了?”
    “谁知道你怀什么恶意。”
    “小哥,你总不会疑心我是官府的人,特意来跟着你们的吧?我要真的是官府的人,你们能走出常州府吗?”
    “为什么不能?”
    “小哥,凭你的武功,不是我小看了你,你根本保不了你家的少爷,那个赶车的老头儿还差不多。”
    “你敢小看我?”
    “我想不小看你也不行,你的武功的确是不行嘛。”
    小丹年少气盛,哪里忍受得这一口气,刷的一下站起来,竖着眉:“我不行,你敢不敢跟我到车外面比比看?”
    公孙不灭连忙喝着:“小祖宗,你别再跟我惹事生非好不好?”公孙不灭虽然不懂武功的好或不好,但他凭直觉感觉到,眼前这位行为怪异的少年,跟自己所碰到的水月宫的一男二女,是一类的人物,小丹不是他的对手,真的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小丹。再说,自己作为对这车子上的主人,哪怕客人怎么不好,也不该和客人相打呵!于是,他又向少年一揖说:“兄弟,我的书幢不会说话,请你别放在心上,我也看出,兄弟不可能是官府里的人,再说官府里也不会任用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当差。”
    少年扬扬眉:“我既然不是官府的人,对他们还会有什么不良的意图?”公孙不灭还没说,小丹己冲口而说:“你跟着我们,想坐车子、吃饭、住宿不花钱!”
    少年一听,几乎笑起来,问:“你以为我身上没有钱吗?好,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没钱的人。”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刺绣得非常精美的钱袋子来,一下将袋子里的金银珠宝全倒了出来。里面有晶莹通透的五颗珍珠,还有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叶子,黄白生辉,分外夺目。单是其中的一颗珍珠,价值不下千金。公孙不灭和小丹,从来没有看见过珍珠和这么多的金叶子,—时间都傻了眼,暗想:这个少年到底是哪一家富豪人家的子弟?要不,就是什么王侯府第的公子了!一个人带这么多的财宝四处游荡,不怕匪徒抢劫吗?己主仆所带的银两,顶多只有一百两,不及这少年人的万分之一。
    少年问小丹:“你看,我是白坐、白吃、白住的人吗?”
    小丹哑口无言,公孙不灭忙说:“兄弟,你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少年笑了笑,一边把珍珠和金子放入袋,一边说:“这下,我跟着你们没有什么恶意了吧?就是你们主仆两人的生活、路费,我都可以包下来,不用你们出一文钱。”
    “不不!我们主要是不愿连累了你。你还是离开我们好。”
    “你现在就要我离开?”
    公孙不灭看了看窗外,夕阳已坠,暮色苍茫,四野无人,附近是一片茶山,心想:现在叫这少年下车,他一个人在夜里行路不危险?便说:“这样吧,到了镇子,我们住下,你再离开好不好?”
    “你真的不愿我跟着你们?”
    “兄弟,不是不愿,我们真的是犯了官非到远处避祸,不想连累了你。”少年想了一下:“那也好,到了住地,我们就各走各的好了。”
    “兄弟,你不会怪我无情吧?”
    “你我无亲无故,邂逅相遇,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人情,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道理,我怪你干吗?不过,你们以后可别后悔了!”
    小丹问:“我们后悔什么?”
    少年狡黠的说:“谁知道你们会后悔什么?说不定后悔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们才不后悔哩!”小丹顶了他一句。
    “好,好,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现在我想睡一会了,你们别来吵我。”少年说完,独自占了一排坐椅,倒下便睡,再也不理公孙不灭和小丹,好像这马车是他雇请似的,他们主仆两人,反而成了搭他车子的人。公孙不灭和小丹不由互视一下,一时不明这少年一下改变了态度。起初,他一味死皮赖脸的要跟着自己,由不了他们主仆两人作主,现在又突然答应分开了,还说了一句“别后悔”的话,叫人摸不到头脑,这怪异的少年在打什么主意?这时,外面天色已黑,一弯明月,冉冉从太湖水面升起,不知何时,马车已在太湖边上的驿道上奔驰着,公孙不灭有点茫然起来:怎么马车又转到太湖边上来了?这是去哪里呵!他看看身边的小丹,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已闭目而睡,对面的那少年,更是早已入梦乡了。
    公孙不灭又往窗外望去,凉风阵阵,只见太湖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面波光闪耀,仿佛如万千银蛇,在水中晃动。湖上渔火点点,有的宛如流萤,在远处湖面飘飞,多么好的一幅太湖月下夜景,可是公孙不灭怎么也无心欣赏,一味担心日后的处境不知是凶是吉。他微叹一声,随口而吟:“日落群蜂暗,月生湖水寒;云山千万里,何日再复返?”跟着自己也靠椅闭目休息,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他给小丹摇醒时,一看,马车早已停在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门前。小丹说:“少爷,江大伯说在这里过夜,明天再走。”
    公孙不灭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老伯说,这里已出了常州府,是浙江湖州府太湖边上的一个小镇,再也投官府中人来追踪我们了。我们可以放心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公孙不灭借客栈门前的灯光看了看对面的座椅,问:“咦!?那个少年呢?他走了么?”
    “他早已走了!”
    “哦!?他几时走的?刚才?”
    “少爷,我也不知道他几时走的,老伯叫醒我时,就不见了他的人影。极有可能在马车进入镇子时,他就悄然离去。”
    “你怎知道一进镇子,他就走了?是老伯说的?”
    “恐怕老伯也没发觉他在车子上。”
    “什么!?没发现?”
    “是呀!因为老伯叫醒我时,没有问。要是知道车上多了一个人,他还不问我吗?”
    公孙不灭一听,既感到意外,又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他正担心赶车的江老伯会问起这个少年来,暗想:这个少年既聪明又机灵,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多一个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赶车的老伯知道了,不会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么?因为这一路上,是他负责自己和小丹的安危,出了事怎么向梅林山庄交代?以他那冷漠、孤傲的性子,说不定会丢下自己不管了!
    小丹说:“少爷,我们快下车吧!老伯和店家都在等我们。”
    不知怎么,少年没有走时,公孙不灭希望他快点离开自己,以免害了他。少年不辞而别,公孙不灭又似乎感到心有所失,有点不想他走了。公孙不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和这少年在一起时,虽然时间不多,却好像很投合,他给自己添了不少的乐趣,是这少年的风度?谈话的有趣?还是这少年神秘的行动和不可思议的性格?要不是自己去避祸,公孙不灭真愿意和他相处一段日子,起码在路上不会感到寂寞,他会告诉自己不少新鲜的事情。现在少年走了,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便说:“那,那我们快下车。”
    公孙不灭和小丹下了车,走进客栈,赶车的神鞭叟,似一般赶车的老把式,蹬在桌旁的一条长凳上喝热茶了。店小二笑着迎上来:“公子,小人已给公子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房间,请公子随小人走。”
    公孙不灭说:“多谢店家。”又对冷面神鞭叟问,“老伯,我们一起去吧。”神鞭叟似乎爱理不理的说:“多谢了!小老自有住的地方,不用公子操心。”
    店小二笑着说:“江大叔是我店的常客,我们早已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公子,请跟小人走。”
    “老伯不跟我们在一个房间住么?”
    神鞭叟更冷冷的说:“小老是什么人?怎敢和公子住在一起的?公子请自便。”
    公孙不灭一时不知神鞭叟为什么对自己这般的冷漠,仿佛如同路人一般,感到愕然。小丹拉着他说:“少爷,我们走吧!”小丹对神鞭叟冰冷似箭的言语,既不满更恼怒,要是别人,他早巳骂开了。这时,他只是拉公孙不灭离开,已是忿忿的不高兴了。
    公孙不灭对神鞭叟的态度也感到困惑,是他害怕接近自己,还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受公孙家人的托付一路上照顾自己?既然他这么这不高兴,不必再去多说,怪不得小丹说他不好说话。他随着店小二走进客栈里面,店小二打开了一间坐西面东的客房,说:“公子,这就是你和小哥的房间了,满不满意?”
    公孙不灭看了一下:“满意,满意。小二哥,多谢你了!”
    “公子不必跟小人客气,小人已给公子准备好热水和茶水,公子请洗面,坐下休息喝茶,小人去给公子端饭莱来。”
    公孙不灭这时才想到自己一路坐车来,除了在车上吃过一些干粮外,就没再吃过饭,便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店小二告辞而去。
    店小二走后,小丹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有床,也有一张酸技躺椅。少爷睡在床上,自己可以睡在躺椅上,却也叫人满意,说:“少爷,这房间住一夜不知要多少银两。”
    “不会多收我们的吧?小丹,你看看,我们的行囊中的银两有多少。”
    “是;少爷。”
    行囊中的衣服、银两,都是梅林山庄的总管打点,到底行囊中有多少衣服、银两、公孙不灭和小丹都不大清楚。可是小丹打开来看时,自己和少爷的几套衣服都在。一些在路上的必需品,如火石、石镰刀,火熠子都在,惟一的是那一大包金银却不见了!小丹顿时慌了手脚,将行囊袋扬了又扬,将所有的衣服全抖散了,还是不见。
    公孙不灭问:“小丹,你干什么?”
    “少爷,我们那包金银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小丹,你细心找找看,不会不见的。”
    “少爷,我都找过啦!”
    “小丹,你再想想看,你有没有放到了别的地方。”
    “没有呵!我一上车后,就将它放进了行囊中,一路上都没有动过,”
    “那怎么会不见了的?”
    小丹猛然想到:“少爷,不用说了,准是那个少年趁我们睡着时偷了去。
    “小丹,别冤枉人,他有那么多的珠宝和金子,偷我们的银两干什么?”
    “少爷,我们全上了他的当了。”
    “我们怎么上了他的当?”
    “他故意将那些珠宝金子拿出来给我们看,使我们不提防他。说不定他那些珠宝、金子,也是偷取别人的。对了!一定是偷取夏家庄的,怪不得夏家庄的三少庄主带人来捉拿他。”
    “小丹,别胡说,说不定我们将那一包银两留在马车上了。”
    “那一包银两放在行囊里,行囊都拿来了,怎么会留在车上的?少爷,我不会冤枉工他,他的确是个奸诈的小偷,我们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反而连我们的银两也偷了去,怪不得他不声不响的溜了哩!这个狡猾的小贼,我今后见了他,非要砍断了他一只手不可!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偷东西的。”
    “小丹,你还是到马车上看看再说,说不定是你刚才急于下车,将那一包银两留在车上了。”
    “少爷,那我去看看。不过,我看那一包银两,一定不会留在车子上。”小丹说完,跑出了房间。
    公孙不灭也不禁思疑起来:难道那少年真的是小偷?还是他有意在捉弄我们?这样捉弄我们,那不害苦了我们吗?公孙不灭现在惟一希望的,就是希望小丹在马车上找回那一包银两,不然,今后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丹到底能不能找回那包银两,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23:42 , Processed in 0.14062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