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伏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雪旧恨满驰施淫威
    他当堂变了面色,伸手向肩背后一抄,挣挣两声,拔下龙头宝铲来,这龙头铲长约四尺,和少林派的方便铲截然不同,下半截的龙头,露出套外。神力尊者这龙头铲一一拔出来,青光霍霍,整柄铲铸得像一条没有四肢脚爪的龙,龙嘴吞口露出两边锋利的刀刃,略一抖动,龙口吐出大团光晕,神力尊者把龙头铲当胸一横,叫道:“老贼尼,来来来,佛爷爷和你厮杀三百回合,好歹决个胜负才罢!…
    飞龙师太眼光向史存明、伊丽娜两人身上一扫,吏存明觉得她的眼光带着无限威严。孟丝伦在旁叫道:“师傅!剑!,,飞龙师大摇了摇手,忽然向史存明说道:“把你的剑拿来,我打倒这番和尚,立刻把剑还你,听道没有/史存明略一犹豫,孟丝伦已经过来,向史存明努嘴一笑道:“我师傅说你这把剑合用,可以宰番狗哩!‘决拿来吧!”史存明茫然的把剑递过,孟丝伦嫣然一笑,轻盈地接了剑,踱回飞龙师太身边,当孟丝伦取剑讨剑时候,两次由神力尊者面前经过,相距不到数尺,如果番僧的龙头铲向外一展,便可以把孟丝伦立时毙于铲下,可是这个回疆女杰却是胆大包天,从容来往,似乎没有把神力尊者放在眼里,伊丽娜在旁边看了,心里暗表钦佩!
    再说飞龙师太一伸手臂,把断虹剑抄到手里,向神力尊者打个问讯,淡淡说道:“十年以前,贫尼路过南疆英奇盘山脚下,遇见三位高徒在沙漠里,劫杀过路商队,还要把几个女眷拉去奸淫,贫尼当时挺身出来,善言相劝,哪知道令高徒反而口出不逊,要把贫尼废掉,贫尼迫不得已,只好杀一伤二,给他们当做终生警戒,并且给沙漠行旅除一大害,大师既要替他们出气,只请进招便了!,,这轻轻几句话,揭发了姬三怪当年在南疆的罪状,神力尊者登时面L无光,他再也不搭话,断喝一声,龙头宝铲晃处,一个“‘神龙现爪”之式猛向飞龙师大胸口扎到!
    飞龙师太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等宝铲快要沾着自己衣服,然后剑诀一领,一着“笑指天南”,叮当两声,断虹剑把神力尊者的龙头铲挡在一边,刷刷两剑,分刺番僧两肋要穴,迅疾无伦,神力尊者心中一凛,龙头铲往回一绕,阑个“拨云见日”,叮当,把她的剑震歪了!神力尊者不再试招,铲法一变,把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诛龙铲,,施展开来,他这套铲法共有九九八十一路,使开来赛如恶龙搅海,怪蟒翻江,卷住飞龙师大的青光,宛如神龙戏珠,滚来滚去,再斗了几十个来回,青白两道光华织成一片,连人影也罩住,分不出哪一个是神力尊者,哪一个是飞龙师太了!这场恶斗把史存明看得目眩神摇,惊讶不已!
    孟丝伦却在这时候,跑到史存明的身边,喜孜孜的说道:“你看我师傅的本领高强么?
    我在她老人家门下,整整七个年头,还学下到她老人家三成功夫呢!”吏存明目注场中,茫然点了点头,伊丽娜看见孟丝伦对史存明的神情亲热,心里却产生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这是莫名其妙的妒音1
    就在孟丝伦这几句话的工夫,场中的恶斗越来越凶险。神力尊者运铲如飞,恨不得把对方一下劈做两半。飞龙师太却是剑光如练,沉稳异常。两下斗到一百多回合,神力尊者突然一声怒吼,身子倒纵出两丈外,一件大红僧衣,背心已经被飞龙师大用断虹剑划破一道口子,由中腰一直到下摆,整件僧袍裂成两半,还有鲜血由衣服裂口冒出来!原来他的龙头宝铲使出“花桩十八打”的旋风打法时,虽然一十八下进攻,宛如迅雷,哪知道飞龙师太支左拒,拆到第十六招之时,突然一个翻身绕步,使出飞龙剑法里的“天神倒挂”绝招来,剑尖向神力尊者背心一划,不但番僧一件大红袈裟,劈成两半,还在背脊龙骨开了一道伤口,神力尊者可算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败!不禁老羞成怒,陡的一挥右手,袍袖里飞出三个浑圆的金球,分上中下三路,齐齐向飞龙师太身上打到!
    这一手三金球是神力尊者绝艺之一,有个名堂叫“三星逐月”,三个金球全用黄铜铸成,大仅如拳,里面却是挖空了的,每个金球表面都有十八只尖棱角,虽然并不锋利,可是运用内家真力一发出来,打中人身,专破气功横练,所以神力尊者又把这三个金球叫“九天混元球”。因为球心中空,发时用力轻重不等,可以使出许多种打法,番僧这三只金球到了飞龙师太跟前,还有数已距离,突然鸣鸣两声,上下两只金球突然向左右分开来,绕过飞龙师大头顶,直向她的背后垂直跌落!
    史存明吃了一惊!他估不到番僧打金球的手法如此奇劣,可是回心一想,却又恍然大悟!自己初会金弓郡主时,孟丝伦疑心自己是清军派来的奸细,用两串弹丸来打自己,弹九由头顶上绕过,当时以为敌人匆忙之中,把弹于射高厂,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弹于,却带着往回一收的力量,弹子突然圈了回头,打中自己腿弯,当堂跌倒在地,神力尊者的金球,必定藏有古怪!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这一动念之间,神力尊者的金球已经变出戏法!
    原来两只混元球绕过飞龙师大的头顶时,表面上用尽了力,向下一垂落,哪知落到一半,两只球突然嘘嘘几声怪响,分开一左一右,向飞龙师大的两肋撞到,中间一只金球也猛旋起来,直奔胸腹,变成三面夹攻,史存明“不好”两字,还未出口,飞龙师太突然一声长笑,剑光绕处,只听见叮叮叮三响,神力尊者三只九天混元球,竟被飞龙师太从中劈成六片,纷纷跌落她的脚下!
    这是为何?原来飞龙师太本身也是一个暗器行家,她听见混元球风声有异,已经看出敌人在脱手抛掷时,每一只球都暗藏了真力,所以不等三球近身,闪腰向下一挫,断虹剑使出“八方风雨”的绝着,左边一挥,右边一所,飞龙师大眼光本来锐利,断虹剑又是斩金切玉的宝物,相得益彰,所以飞龙师太全不费力破悼了左右二球,迎面来的一球呢,飞龙师大更是破得巧妙,剑尖由下向上一穿,顶住球底,向上一举,化开它本身的劲力,然后让球身由剑尖滑了下来,再翻剑向下一所,连这中球也劈做两半,这三颗九天混元球,本来是神力尊者扬名江湖的利器,哪知道一刹那之间,便给飞龙师大举手投足破去,番僧不禁心胆俱丧!
    飞龙师大劈落了番僧三只九天混元球,喝了一声:“班门弄斧,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我回敬你几颗念珠吧!”说着一持手腕,铁念珠哗嘟咖一响,法都罗听了这几句话,立即知道不妙,翻身向地一倒,猛向高处窜起来,大红袈裟一晃,宛似火云一团,一起一落、直向山下滚去。
    神力尊者落荒逃走,飞龙师太哼了一声,只一挥袖,右手腕上的铁念珠接连摘了七颗下来,摊放掌心,左手五指一弹,那七颗铁念珠便像追月流星一般,分做三路,直奔向番僧的背后,中间三颗直奔神力尊者背心“志堂”“肾俞”“仓柳”三处要穴,排成品字,左右四颗却排成两条直线,疾奔番僧左右两肩“肩贞”“三里”以及“曲池”“沙伤”四处穴道,七弹齐发,旭阳下精光闪闪,史存明心中暗叫:好厉害的暗器手法!
    他以为神力尊者这下必定逃不掉了,至少也要被打中一处穴道,出丑当堂!哪知道法部罗也很狡猾,他在山下一一收一裹,竟把飞龙师太打过来的七颗铁念珠兜住五颗,可是有两颗仍然穿过袈裟,一颗击中他的右肩,一颗打在他左边耳轮上,耳朵根也被打破了,鲜血迸流!神力尊者恐怕飞龙师太第二次铁念珠出手,自己更吃不消,拼命忍着疼痛,一个跟斗翻落山麓十多丈远,起落如飞也似的逃去了!孟丝伦看在眼里,拍手哈哈大笑!
    飞龙师太打退了神力尊者之后,面色仍然和刚才一样沉着,她向孟丝伦道:“徒儿!你把断虹剑还给那后生小子!铁念珠给我拾回来!”孟丝伦答应一声,把断虹剑接过,交回量台吏存明。
    然后一个飞身,跳到山峰下面,在冰雪乱石间一阵乱找,过了顿饭工夫,方才找着了七颗念珠,交回师傅,史存明等飞龙师大把铁念珠塞入袍袖,方才上前施礼道:“后学弟子史存明,拜见您老人家,并且多谢刚才……”他的话还不曾说下来,飞龙师大已经把眼一翻,冷冷说道:“那番僧来找我晦气,你无意中跟他撞上罢了,有什么多谢不多谢,快回去吧!”
    这几句不近人情的话,史存明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脸上现出尴尬,孟丝伦吃了一惊,问道:“师傅!他是智禅上人的徒弟,两个月前,还帮我大破清兵哩!”飞龙师太冷笑说道:“我何尝不知道他是老和尚的徒弟,他的雷电披风剑也练得不错,今天横竖没事,喂!小子,你过来,你跟老和尚练了多少路剑术,向我尽力施展开来,我用空手接你几招,看看你得到老和尚多少本领?”这几句话更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飞龙师太打退了番僧神力尊者,居然余兴未尽,还要史存明和她交手比武!
    金弓郡主大惊失色道:“师傅,那怎可以?他跟智禅上人不过练了几年武艺,剑术还很肤浅,怎可以跟你老人家合手呢?你老人家就算翻他几个跟斗,虽胜不武,如果给人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呢?”飞龙师太冷笑说道:“我就是要老秃驴知道,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头,来呀!小子,我站在这里不动,用单掌跟你周旋几下吧!”飞龙师大翻起五年前在落星原比武的旧恨来,居然要挫辱史存明,发泄这几年来藏在肚皮里的一股闷气!
    史存明剑眉一竖,正要发话,冷不防崖顶一声洪笑道:“表妹,咱们不见五个年头了,今已大驾光临,幸何如之,你那样渊深的武艺,还用得着一个晚生下辈来试招么?来来来,还是止戈息武,到寒舍一坐吧!”说这几句话的正是智禅上人,他还在半山上,距离飞龙师大站处足有几十丈距离,可是上人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中气充沛之极,声音远远的传出去,说话虽然平稳冲谦,可是每一个字都震得山谷鸣响,最后一句话刚说完,第一句话的回声已经远远传来,夹着崖顶风声,真像龙吟虎啸!
    飞龙师太一听这几句话,吃惊不小!她知道智禅上人用的是“传音入密”功夫,又叫“百步移声”,没有深湛的功力的人决不能使用,只此一点,自己已不及!飞龙师太明白自己的武学,还不能够跟智禅上人争一日短长,自己刚才还借了他徒弟的断虹剑杀败番僧,如果见面之下,被他挖苦几句,却是难堪。飞龙师太哼一声,向史存明说道:“便宜了你这小子,你师太还有要事在身,不再跟你罗唆了!再见!”说着双掌合十,回转身来,向着崖下一跳,盂丝伦也马上和师傅同一动作,师徒两人,几下起落之间,便已化成一黑一自两个点子,消失在冰雪影于里,没影无踪!
    史存明看了刚才一幕龙争虎战,真个如痴如醉,直到飞龙师太的身影隐没在雪光里,良久良久,方才醒悟过来。他抬头向上一看,只见自己师傅智禅上人兀立在山上,缁衣飘舞,法相庄严,史存明急忙一提气,向着山上直跑,来到智禅上人跟前,叫道:“师傅!”上人仿佛心神不属,等到史存明再喊第二声师傅时,智禅方才听见,面孔一板,喝道:“孽畜!
    你的剑法不曾练成,又偷懒下山玩耍了,险些儿惹出麻烦,还不快些回去!”
    史存明应了几个是字,可是回心一想,伊丽娜还在下面,她的处境十分可怜,叔父迫她嫁族长的儿子,伊丽娜决死不从,宁可找寻自己,如果自己没有一个安置她的办法,伊丽娜必定以身相殉,这样一来,变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为我而死,自己永远良心内疚,一生抱恨难消了。想到这里史存明嗫嚅着说道:“师傅,弟子……弟子就这样回去,可是那个牧羊女呢?”他把伊丽娜的处境说了一遍,智禅上人正色说道:“你真是给我添麻烦,我是个出家人,怎可以收留一个年轻女子,就算佛门子弟慈悲为怀,无人相无我相,可是阿特朗玛峰上,终年积雪,罡风凛冽,刺骨奇寒,她是一个没有功底的女子,如何可以安置得下?少年人只知道任性行事,却不想事情的难处!”
    史存明被师傅这样一说,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师徒两人,并不能够安置伊丽娜,师傅是个年老的出家人,自己是个青年男子,如果收容她居住下来非常不便,可是叫她返回白熊谷去,也势必不能,这样一来,伊丽娜岂不是变成无主孤魂么?史存明搔着头皮想了一想道:“师傅!这牧羊女子偷跑出来,是不能够返回去见族人的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弟子却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师傅能不能够接纳呢?”智禅上人答道:“有什么主意,你说!”
    史存明把头一扭,回望山下,看见伊丽娜瑟缩可怜的神情和乞求的眼光,心里非常不忍,但是除了眼前这个方法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史存明把胆气一壮,毅然说道:“飞龙师大的弟子金弓郡主孟丝伦,还统率维族战士在天山下扎营,弟子打算向师傅讨几天人情,把这牧羊女送到金弓郡主那里,胜似叫她流浪无依吧?”智禅上人略一沉吟,说道:“也好!给你五天期限,你带她到金弓郡主那里,再返回山上吧!”史存明不禁大喜,智禅上人把袍袖一拂,自己返回峰顶去了。
    少年壮士一飞身直掠下来,落在伊丽娜的眼前,说道:“贤妹,刚才我和师傅的话,谅你已经完全听见了!师傅老人家的确不能够安置你,我送你到金弓郡主那里去!”伊丽娜用幽怨眼光望了史存明一眼,低头说道:“那么,我们不能够像在白熊谷那样时常相见了!”
    史存明见她一片痴情,心里十分感动,可是回头一想,自己国恨家仇比山还高,比海更深,还未有一丝一毫的报过,再听师傅平日口气,想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文武双全的绝世奇材,未来任务正艰巨和遥远,哪里还可以顾及儿女私情呢?何况满清大军向回部入侵,不久就要杀进天山来,眼看白雪皎洁的天山,就要变成腥风血雨。尸骸遍地的修罗场,这就更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了!史存明把面色一正,向伊丽娜说道:“妹子!话不是这样说,一个人除了私情之外,还要顾及大义,假如满洲鞑子杀入北天山来,你们注在白熊谷的族人也无法能够幸免,不但亲人被他们杀掉,妇女被他们奸淫,牛羊被他们抢去,连你个人也恐不能免难,到那时候,咱们还能够聚在一起谈心么,金弓郡主智勇双全,她统率大军捍卫天山,杀退满清鞑子,使你们族人能够安居乐业,你在他的身边怎的不能够跟我见面呢?”经过史存明这番劝解,伊丽娜方才大澈大悟,笑道:“对了!我们想要今后安居乐业,时常见面,一定要帮忙金弓郡主把鞑子打退,存明哥,你不是说过中原的皇帝很坏么?他派兵来侵犯我们回民,我虽然是个女子,也还懂得一些武艺,可以帮助金弓郡主打仗!”史存明见她义愤形于词色,心中暗喜,立即搀着伊丽哪,直向山下走去。
    哪知道他们才走了大半天,方才经过白熊谷口,便听见天山山麓下,响起一片轰雷也似的喊声来,史存明不由吓了一跳,他吩咐伊丽娜找一个地方躲藏好,自己攀到一座悬岩峭壁之上,向下一望,真个吃惊不小!原来是一大队满洲骑兵,看去足有好几千人,浩浩荡荡的向天山内杀了进来,当先还有十多个回部的牧民,骑马向前带路,这些想来是散居在北疆草原上的牧民,丧心病狂,受了满清利用,给清兵做引路向导。跟在牧民后面的是一队满清的铁甲军,什么叫铁甲军呢?原来满清远征回疆,在牧野草原上作战,挑选了好些精壮的骑兵,人披重铠,马穿铁甲,挺着长枪大刀,在草原上驰骋,装束和精忠岳传所说的金邦拐子马相同,不过拐子马是三四匹马连成一起的,满清的铁甲军的马并不连在一起罢了!史存明看见满清这一队铁甲军,人数至少有四五百人,在几个回好指引下,蹄声得得,征尘滚滚,直向白熊谷口奔去。
    清兵从回好的口里,似乎知道白熊谷里面有维人居住,由铁甲军开路,杀向谷口,将近冲到时候,白熊谷口内树林里,突然呼哨一声,飞出不少标枪弓箭来,支支射向铁甲军的身上,可是清兵人马完全穿了重销铁甲,这些枪箭哪里能够把他们伤害得着?铮铮连声,被铁甲震落地上,清兵大叫冲锋,刹那之间,白熊谷已经被他们冲进!
    埋伏在谷口的维人,看见清兵杀了进来,个个挥动长刀,呼喊号叫,由隐蔽处里冲出,跟铁甲军交战,可是马步悬殊,强弱相差太远,这些维人平日完全没有训练,只凭一股热血勇气和身经百战的清军对抗,何异驱羊斗虎?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已经被清兵杀了几百人,尸骸遍地,血染沙红,真个伤心惨目,令人不忍卒睹!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队维人由白熊谷里冲了出来,这些人完全是白熊谷里的居民,老人和妇女占了一大半,好些妇女背后还背着小孩子,兵器也很硫劣,除了一小部分人还有刀枪之外,其余的多半是拿着短刀匕首,甚至是支撑营幕用的木棍,清兵见了这样不成体统的迎战队伍,不禁哈哈大笑地纵马直杀过去,铁骑到处,血肉翻飞,呼号惨叫之声大作,这些拼命迎战的维人老弱妇孺,被清兵刹那之间,砍瓜切菜似的杀了一半!
    史存明伏在悬崖,热血沸腾,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少年壮士不管自己一个人投入战斗漩涡里,能不能够收到阻遏清兵,挽救维人的功效,一声大喝,连人带断虹剑由半山上飞了下来,寒光一闪,已经落在清兵人丛之中,一名铁甲军喝了声:“小子!”挺长戈向史存明兜心刺去,史存明一反手夺住戈头,一拉一扯,居然把铁甲军扯落坐骑,手起一剑,向他头脸刺入,铁甲军头上虽然戴了铁罩,额头和眼睛部分没有铁甲掩护,被史存明一剑扎入眉心,惨叫半声,便自一命呜呼!少年壮士刚夺了他手中的长戈,背后呼声风响,两名铁甲军齐齐举起长矛,朝他背心刺来,史存明一个“鹞子翻身”,让过双矛,口里一声大喝,左手把长矛一掷,像标枪般疾射而出,扎中一名清兵头脸,戈锋贯入脸面,坠马而死;接着一个飞身,断虹剑使了着“电光穿云”,铮的一响,剑尖贯透铁甲,这铁甲军哀号一声,也跌下马死了!史存明只一照面,连毙了三名铁甲军,不禁勇气大振,可是一刹那间,又有十几名铁甲军蜂涌上前,抢矛并举,把史存明困在核心!
    史存明大发神威,展开雷电披风剑来,兔起鹘落,只听一阵铮铮之响,被他宝剑翻飞,削断了十几根枪矛,众清兵不禁大惊,纷纷退后,史存明拔身一纵,跳到一名铁甲军的马上,手起剑落,把那清兵砍下坐骑,自己夺了他的坐骑,一手按辔,一手舞剑,左冲右突,马如游龙,人如猛虎,宝剑专刺铁甲军面门要害,顷刻之间又杀了八九名,清兵心胆俱寒,见史存明人马冲到,纷纷让路,这时候谷口突然现出一个少年维人来,骑一匹黄花马,手舞两根标枪,就在史存明马前不远的地方和两名清兵铁甲军激牛,他突然脱手一标枪甩出,这支标枪掷得恰到好处,由面罩间隙穿入,射进一名铁甲军的脑盖,登时送命!尸身仆落马下,可是另一名清兵已纵马冲到那少年维人的跟前,舞大刀兜头直砍,这少年维人正是白熊谷族长的儿子桑昆,他飞去了一支标枪,无从抵御,立即把身一闪,飞出一条套索来,这套索像一个绳圈,是草原牧民追捕走兽,羁勒野马用的,桑昆自小在牧野里长大,精通飞索之技,这铁甲军猝不及防,吃他套索绳圈一落,搭在身调,套索一收一扯,人立即翻鞍落马,桑昆用飞索套住了这名铁甲军,正要纵马直跑,使他在地上连连滚转,自己撞晕,哪知道斜刺里一箭飞来,射中桑昆坐骑马腹.那马痛极,立即把桑昆掀了下来,那名铁甲军乘机在地上把套索一扯,把桑昆拉到自己身边,两个纠缠在一起。
    桑昆向铁甲军面上打了几拳,几下部捣在面罩上,震得拳头上疼,那清兵一拳打回来,击中桑昆面颊,打得他满天星斗,一交仰后跌倒.这清兵拖着沉重铁甲爬起来,拾起身边大刀,就要向桑昆迎头斩落,史存明手急眼快,双脚一登,人离马鞍,弩箭脱弦似的由坐骑上掠了下来,手起一剑,刺中清兵背心,断虹剑吹毛截铁,这一刺刺透清兵厚甲,直贯胸膛,铁甲军狂叫一声,倒地而毙,全靠史存明这一剑,方才救回桑昆的性命。
    不过史存明虽然连杀清兵,救回桑昆,究竟一人之力有限,对于整个战局无济干事,就在这个时候,清兵后队突然一声呐喊:“不好,金弓郡主来了!”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并不打紧,史存明和奋战中的维族牧民男女,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你道这支清兵是哪里来的,先要说明来龙去脉。原来兆惠上次在进犯天山一战,大败亏输,丧失了三万精兵之后,带领一万名不到的败残兵卒,退回乌鲁木齐,整补兵力,这时候北京的高宗(乾隆)皇帝知道,下禁大发雷霆,就要治兆惠应得之罪,好在当时朝里几个大臣,极力给兆惠说项,乾隆帝也知道阵前易帅,于军不利,只好按住怒火,颁了一道明诏,下令兆惠带罪立功,还加强了副帅福康安的权力,做兆惠的帮手,另外下令调集陕甘两省的马步军十二万人,征粮二十万石,开进新疆口外,准备向回疆再次入犯,兆惠在乌鲁木齐得到皇帝上谕,准许自己将功折罪,真是感激涕零,他等到陕甘援兵开到,整补告一段落后,再次倾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天山杀去。
    兆惠这次进攻天山,特地训练了一万名铁甲军,由皇帝派来的黄旗军统领瑞麟,白慎军统颂佟人寿二人统领,负责冲锋陷阵,他还在乌鲁木齐用重金收买了几十名回奸,充作向导,兆惠和福康安在进攻之时,研究了天山的详图,认为自己要想进入回疆,必定要在天山一战,粉碎金弓郡主孟丝伦的主力部队,方才可以长驱直入叶尔羌部王城,粉碎大小和卓木的巢穴。福康安向兆惠提出了一个“分进合击”的进攻计策,就是把一十二万清兵,分做两队,先头部队是六万人,分成六股,每股兵力一万,这一万人之中,包括六百名到八百名铁甲军,扫荡天山下有人烟的维族牧民部落,不问情由,见人便杀,一来可以寒回人的胆子,二来可以灭掉孟丝伦的作战潜力,这六队人马扫荡了天山南麓的牧民之后,方才会在一起,向山区逐步进军,压迫金弓郡主这支人马出头,和清兵作主力决战。
    这一支进犯白熊谷的清兵,就是六股人马之一,他们的统兵将官名叫赛隆阿,在回好指引下,知道白熊谷里居住了二千多名维人,还有许多牛羊牧畜,驼马粮食,赛隆阿便起了杀人越货的坏主意,用铁甲军开路进攻,哪知道正在得手的时候,金弓郡主孟丝伦却带了一支人马,以飞天神兵的姿态,向清兵的后队杀到!
    赛隆阿听了自己后队士兵的叫唤,立即在马上喝道:“不用着忙!铁甲军往回转,弓弩手射住阵脚!”清兵全是久经训练之师,主将一有命令,就在白熊谷口迅速排列开队伍和阵形,先前冲向白熊谷里那几百铁甲军,纷纷勒转马头,准备迎战。这边史存明救了桑昆,桑昆由地上挣扎起来,感激不尽,史存明道:“你不用谢我了!现在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快把你的族人喊来,咱们协助金弓郡主作战!”这时候入谷里的铁甲军已退得一干二净,桑昆立即吹起胡前,白熊谷族人纷纷聚拢过来,刹那之间,已经结集了六八百人,史存明见他们当中壮丁负伤的不少,还有许多老弱妇女,顿足说道:“受伤的和老弱妇女不中用,决不能够作战,还是叫他们回去吧!”这时候族长桑达也过来了,向史存明说道:“壮士,我们可战之兵本来不多,如果抽出负伤的和老弱妇女,岂不是更少么?”史存明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贵精而不贵多,金弓郡主大军来了,要破敌人不用许多兵力,我自然有方法!”那些维人刚才看见史存明连毙铁甲军的神勇,知道他这句并不是假话,马上唯命是从,负伤的战士和老弱妇女纷纷由行列里退出来,一刹那间,只剩下三百多人,史存明大喜道:“行了!”吩咐这三百维人,抄起刀枪器械,准备弓箭,跟着自己,听命行事不提。
    再说清兵主将赛隆阿列阵在白熊谷口,等候维人冲杀过来,可是金弓郡主这支入马并不马上冲锋陷阵,和清兵近身交战,只在距离半里以外散开队形,擂鼓呐喊,赛隆阿看了一阵,只见维人尽管虚张声势,却不敢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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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火攻铁甲女杰出奇兵
    他向左右士兵道:“这些回子不外是银洋蜡沧头,摆摆佯于罢了,不管怎的,我们先把铁甲军冲过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命令一下,清兵队里的铁甲军,立即跌骑翻腾,证尘滚滚,直向对方杀去!
    这几百匹铁骑,冲到维族战士跟前,维人突然向左右分开,让出中间的弓弩手来,这些弓弩手用的不是弹弓硬弩,每个人背负了大捆的柴草,他们并不和铁甲军对敌,一见敌人杀来,立即把柴草向地下一抛,刹那之间,方圆百十多丈一段地面,柴草堆积有如小丘,清兵铁骑才一踏入,那些弓箭手就放出弩箭,不过他们的弩箭并不是普通的羽箭,却是着了火的火箭,他们要射的不是满洲骑兵,却是铺在地上的柴草,刹那之间,柴捆熊熊焚烧起来,火光一起,清兵战马纷纷回头,狂奔直窜,原来凡是兽类,最怕火光,战马也不能例外,看见遍地火焰,吓得拼命任跑。骑在马上的甲士虽然极力羁勒,押鞭乱打,也是阻遏不住,这些披着铁甲的马,反冲入清兵阵里,清兵当堂一阵大乱!
    维族战士趁着清兵阵脚大乱的时候,呐喊连大的杀过来,盾牌如云,长刀如雪,冲入清兵阵里,刹那间马步相交,白刃接战,血雨纷飞,尸骸乱滚,金弓郡主孟丝伦却在这时候现身出来,只见她全副甲胄,戎装披挂,骑一匹卷毛大白马,手握一支钢枪,肋佩弹囊,腰悬宝剑,在数十名少女簇拥之下,杀入敌阵,这些女兵全是由维族妇女里面挑选出来,个个身强力壮,不让须眉,而且由金弓郡主亲自教练武功,演习战法,这队娘于军和敌人交战起来,真个赛同雌虎一般,无不以一当十,所到之处,清军有如波开浪裂!
    清兵的主将赛隆阿看见金弓郡主这般勇猛,不禁有些胆寒,可是大敌当前,万无退缩之理,他向左右喝道:“这是小和卓木的妹于孟丝伦,哪个生擒她,皇上赏金千斤,就算杀掉了她,也有封侯之贵!”赛隆阿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知道兆惠部下的清兵在大山一战大败,丧兵折将之后,个个对金弓郡主畏惧三分,提起盂丝伦三个字来,已经有点心怯,今日见她冲锋陷阵这般勇猛,哪敢上前送死!赛隆阿一连传了几次将令,始终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和孟丝伦接战。
    赛隆阿勃然大怒,把坐下马一催,提大砍刀上前,就要亲战金弓郡主,忽然后队里响起一阵杀声来,赛隆阿不禁大惊,连忙问左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面的官兵蜂涌上前,叫道:“大人不好!白熊谷里面一支维人杀出来,领大的是一个少年汉人,勇不可挡,已经突入我们的阵后哩!”
    话分两头,原来史存明在清兵退出白熊谷之后,用最快的时间组织了一队维人,约莫三百余众,编成一支突击队伍,准备配合金弓郡主的人马,前后夹击清军,不过史存明知道自己这一队人因为人数太少,武器长短参差,并不齐一,如果硬闯清兵阵脚,必定讨不了好,对方只要射一阵乱箭过来,自己这队人就要死伤狼藉,不曾正式接战,已经死伤一大半了!
    史存明吩咐这三百名不到的维人,埋伏在白熊谷入口的两面,待机而动,他自己爬到山岩上看看战场的形势,他亲眼看见满清用铁甲军冲击维人队伍,金弓郡主却用了火攻妙计,反而把铁甲军弄得人仰马翻,万骑奔窜,接着维人乘乱追赶上来,清兵负隅死战,双方打得鬼哭神号,杀得难分难解,史存明正要想个方法,使自己这三百人能够全数突入敌阵,大杀清兵,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见清兵后队里退出几百人来,个个血迹遍体,行动蹒跚,原来这些全是在阵前和维人交战的伤兵,由战斗序列里退了出来,因为白熊谷口有一片空地,清兵里的营哨官立即下令把这些伤兵抬到谷口裹伤救治,吏存明看见谷口的伤兵齐集了三四百人之多,立即想出一个主意,溜了下来,向维人高声大叫:“谷口外边还有不少受伤的鞑子,清兵必定不敢胡乱放箭,我们冲杀出去!”这些维人眼见刚才清兵杀入白熊谷时,杀死了自己不少家人和同族,个个义愤填胸,咬牙切齿,听见史存明高叫可以杀出,立即轰然一声,活像爆炸了的火山,举起刀枪直杀过去!
    那些受了伤的清兵,看见白熊谷口杀出一队维人来,不禁大惊失色!嗥叫翻滚,跌跌爬爬,史存明看见伤兵狼狈奔逃的样子,于心不忍,可是回心一想这些清兵刚才残杀老弱维人的惨况,便觉得他们不值得可怜了!他指挥维人杀过去,可怜那些伤兵已经丧失战斗力,不但没有战斗能力,连逃走的本事也没有,不到片刻之间,被维人斩瓜切菜一般的杀死,这也是清兵屠杀白熊谷维人的现眼报!总而言之,因了乾隆皇帝一个人好大喜功,弄得无数维人破碎了幸福的家庭,数万清兵尸骨葬送在黄沙旱漠!回部的山河固然尸骸遍野,可是中原一带何尝没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呢!说到战争惨酷,可说古今同慨!
    史存明挥动断虹剑,杀入清兵人丛,左冲右突,剑光到处血影纵横,尸骸滚倒。三百维人也杀红了眼睛,大呼突阵,史存明一刹那间已经杀到阵心,迎面一个哨官骑马冲来,这哨官是个满洲人,恃着有几斤蛮气力,使一支镔铁笔管枪,刷的一枪,刺向史存明的胸膛,史存明横剑一格,剑锋砍在枪标杆之上,叮当两声,铁枪断成两截,这哨官吃了一惊,连忙举枪杆向史存明拦腰盘打,少年壮士不慌不忙,右手捧着宝剑,左手猿臂向上一抄,夺住枪杆,用力一拖一扯,已经把那哨官抽离马鞍翻落坐骑,接着分心一剑,照准那哨官的胸窝刺入,哨官当场一命鸣呼。
    史存明杀死了哨官,飞身一纵,跳上他的坐骑,右手舞断虹剑,左手舞动大半截镇铁枪杆,当齐眉棍使用,杀入满清的马军里,剑刺枪打,刹那间打翻了十几名马军,清兵见史存明来得勇猛,一看见那坐骑驰来,剑光卷到,纷纷向左右闪避,那几百名维人跟定史存明的马后,奋呼突阵,族长桑达的儿子桑昆,也骑了一匹高头白马,驰骋敌阵,在马上连珠箭发,仗着史存明做他的掩护,也射死了不少清军,不到顿饭工夫,这支突击奇兵,已经深入清兵核心阵地!
    赛隆阿正在指挥部下精锐铁甲军,把金弓郡主和她身边一队女兵紧紧包围,冷不防后军杀出一队维人来,清兵不知道维人实力多少,以为自己中了维人的埋伏计,腹背受敌,不禁一阵大乱!从前打仗不比现在,只凭火力决胜,全靠作战士气,哪一方面士气旺盛的,即使人数少一点,往往也可以得到胜利,历史上不少这样例证,像楚项羽在矩鹿大破秦兵,汉光武在昆阳战胜王莽,吴周瑜赤壁破曹军水师,东晋谢玄肥水败苻秦七十万众,何尝不是少数胜多数呢、赛隆阿手下这一支清兵,平日已经畏惧了金弓郡主的名头,今日被孟丝伦的坚兵突袭,接战之下,已经失了勇气,再被史存明带领白熊谷的维人一冲,更加阵形不整,秩序大乱,不到两个时辰工夫,清兵已经亏输大败!
    赛隆阿带领残军夺路逃走,铁甲军因为甲胄沉重,奔跑不便,坠在最后,被维人由后面冲杀过来,人马践踏,伤亡惨重,好在金弓郡主这一方面,大概兵力有限,不敢放胆穷追,只追了几十里,便自停止不赶,话虽然这样说,赛隆阿手下这一万清兵,已经损折了六千多人,逃生的不过三千余众,兆惠第二次进攻天山,又吃了一场败仗!
    金弓郡主大获全胜,清理战场,不但虏了许多马匹军需,还得到几百副铁甲军人马的盔甲,孟丝伦高兴异常,她到史存明跟前,热烈的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史兄,你奉了令师的命令,特地到来助战的么?”史存明迟疑着不及回答,桑昆已经带领族人上前,向着金弓郡主行礼。
    孟丝伦把粉脸一沉,说道:“桑昆!你们白熊谷这一族牧民,大自私了!你们也是维人,同时是斯兰教的忠实信徒,满洲鞑子侵入我们世代安居的土地,你们应该参加我的抗战行列才对,但是你们大短视了!以为白熊谷是世外桃源。外敌一到,便遭受到今天屠杀全谷的惨祸,如果不是我及时带兵来救,和这位史壮士仗义帮忙,全谷的人都要被鞑子杀光了,你还执迷不悟么?”这一席话骂得桑昆满面惭愧,不敢抬头,史存明暗里赞佩,谷口的山崖上,突然溜下一个少女来,高声大叫:“存明哥哥,我们这一回打胜了!”
    这少女正是伊丽娜,此刻突然出现,桑昆不由愕了一愕,史存明立即回身,拉住了伊丽娜的衣袖,走到孟丝伦的面前,叫道:“郡主!这是我的义妹……”孟丝伦明眸一闪,笑道:“你是汉人,哪里来的一个维族义妹,昨天在阿特朗玛峰下,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么?多亲热呀,别是你的情人吧!”史存明估不到金弓郡主当着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不禁十分尴尬,伊丽娜羞得红了粉面,旁立女兵哈哈大笑,只有桑昆神情表现得十分愤怒,他恶狠狠的盯了史存明几眼,史存明没有看见,他嗫嚅着说道:“不是,郡主,我在阿特朗玛峰上练剑,她是白熊谷里面一个无父无母的孤身女儿,咱们不过是偶然相识罢了!”史存明便把当日杀熊救美,结交伊丽娜的经过,约略说了,他正要说伊丽娜被人迫婚,向自己求助这一节,可是猛然想起族长儿子桑昆在自己的身边,只好改口说道:“她感觉上无亲下无故,在山谷里牧羊,一世没有出息,她想跟从郡主学些武艺,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孟丝伦十分高兴,说道:“很好,你的义妹有这样的志气,倒出难得,噢,你叫做伊丽娜么?
    今年多大岁数?”伊丽娜上前拜见金弓郡主,含羞说道:“我我,我今年十九岁啦!”孟丝伦拉住了她的素手,笑道:“好,我比你大五年,你不用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做姐姐吧!”
    众女兵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史存明看见伊丽娜有了着落,心里非常安慰,正要开口问金弓郡主那天怎的会跟飞龙师太一同经过阿特朗玛峰,忽然听见远处吹起呜呜的号角来,号角声音歇处,远处黄沙荡起,来了一彪军马,军马面前跑来一队骑兵,约莫有二十多人,这些骑兵原来是回疆的“飞报马”兵,一声递一声的说道:“王爷来了!”
    王爷就是小和卓木酋长亚图特,也就是孟丝伦的胞兄,孟丝伦闻说兄长到来,立即跳上坐马,发号施令:“全军回转!快接应酋长去!”维族战士哄的一声,纷纷回转,孟丝伦也向史存明道:“你想去见我的哥哥么?”史存明最怕跟王公酋长之流打交道,摇头说道:“我不去了,师傅还有要事叫我办呢!”孟丝伦信以为真,说道:“那好,我大营就在古特山那边,满清鞑子又再打进天山了,你办完了事快点来!”史存明漫应一声,离开白熊谷口,返回阿特朗玛峰去。
    他刚才返回到峰前,忽然听见峰上有一个粗暴口音喝道:“老和尚,你如果再不动身,那就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声音铿锵,宛如金铁之声,十分刺耳,史存明吃了一惊,他急忙一提气,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峰顶奔去!果然不出所料,刚才到了半峰,便看见自己师傅挺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面前,三个人把师傅品字形围住。
    左右两个都是大红憎衣的喇嘛,正中一个却是汉人,史存明以为是神力尊者铩羽之后,心中不忿,去而复回,等到定睛看去,却又不是,左边的喇嘛头戴昆卢帽,貌相清灌,拿着一支九环钢杖,年纪看去有五旬上下,右边的喇嘛面如巽血,狮鼻海口,面貌狰恶,身材矮胖如缸,年约四旬,左肩背后挂了一只三尺多长的黄面套,鼓卜卜的,不知藏着什么兵器,刚才说话的就是他,至于那个汉人呢?却是个枯瘦的半老头子,头顶微秃,穿了一件灰布长衫,两手空空,身上也不似带着兵器,没有眉毛,样子很怪。史存明赶到时,这半老头子的汉人虚矫作态,把中年番僧一拦道:“雷木大师,你少要说狠话,上人是个有道高僧,深明顺逆大义,决非冥顽之辈,我来跟上人说吧!”
    这伙人是何方神圣,深入天山,跑到罡风凛冽、人迹不到的阿特朗玛峰来?原来那半老头子的汉人叫做耿玉航,是智禅上人的一个远房兄弟,他练的也是峨嵋派功夫,江湖上因为他天生没了眉毛,便叫他做秃眉叟,不过他和耿仲伟绝不相同,热中名利富贵,很久以前做了陕西巡抚的侍卫长,耿仲伟那时还未出家,力劝不听,跟他划地绝交。满清这次征伐回部,兆惠初战不利,清廷增援到塞外来,耿玉航也到了兆惠帐下,他知道自己的堂兄耿仲伟出家落发,隐居天山,所以自告奋勇,要替朝廷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把他说服,所以带了天龙派两个番僧,一同到阿特朗玛峰。天龙派是西藏密宗门分支出来的一派,在后藏一带有很大的名头,雍正初年,年羹尧统领大军平定青海,西藏达赖喇嘛深怀戒惧,臣服清廷,天龙派许多番僧受满清利用,做了鹰犬,那面貌清灌的老年番僧叫天赖禅师,是天龙派数一数二的前辈人物,那中年番僧叫雷木大师,辈份是天籁禅师的师侄,他们来到阿特朗玛峰时,恰好是史存明离去之后,在他回来之前,智禅上人已经跟自己的堂弟秃眉叟经过一番舌战了!
    耿玉航向智禅上人说道:“仲伟兄,你不要固执夷夏之见,本朝龙兴关外,定鼎中原,至今将近百年,难道明室还会有匡复之望么?今主圣明的在位,海平河清,四海藩邦,咸来归附……”智禅不等他说下去,已经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皈依佛门,四大皆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懒得听世俗的话了,请下山吧!”
    秃眉叟看见智禅上人绝不客气,居然下了逐客之令,两道若有若无的疏眉向上一扬,正要发话,雷木大师突然大喝道:“你既然不知好歹,佛爷只有不再客气,你马上滚出天山去!”智禅哈哈大笑道:“老衲本来不久就要离开天山了,可是你叫我马上滚,老衲偏偏要逗留下去,却又怎样?”雷木大师勃然大怒,正要变脸;左边的天籁禅师突然袍袖一扬,发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来,这东西形如轮环,金澄澄的风旋雷转,带着呜呜怪响,飞起三四丈高,史存明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天籁禅师打出的这一件形如轮环的东西,是天龙派有名暗器,它有一个名字叫“太阳轮”,这轮于是黄铜打造的,只有海碗大小,环上有十二支芒角,形如太阳,不过这些芒角是中空的,每支芒角里面藏满了毒沙子,轮环在半空里一滚,立即射出毒沙来,这种沙于最是恶毒,人身沾着一点,肌肤就要腐烂,纵然不死,也是疼得要命!天籁禅师知道智禅上人是峨嵋派掌门,武功必定有高深的造诣,所以先下手为强,打出太阳轮来,哪知道智禅上人是何等人物,哪里会给他这种暗器伤着?老禅师冷笑一声:“破铜烂铁的家伙,也来现世!”左手袍袖向上一举,“排云出壑”,呼的打出一掌,这一掌挟着隔山打牛的气劲,叮当,竟把那太阳轮激起四五丈高来,如星飞丸泻,跌落峰峦深处!
    大籁禅师看见暗算上人不成,老羞成怒,怪吼一声,舞动九环钢杖,直扫过来,第一招使的是“神龙入海”,打向右肋,智禅上人看见钢杖扫来,兀立不动,等杖上钢环快要撞着自己身体时,右手袍袖一拂,卷住杖头,左手一个劈掌,“拨云见日”,猛向天籁禅师击去,天籁禅师估不到他用“铁袖功”绝技来挡自己钢杖,敌人掌力推来,几乎吃了大亏,连忙向后一闪,那边雷木大师伸手向肩背后的黄布套一拽,黄光闪处,拔出一柄独脚铜人猛向智禅上人左边攻进。
    智禅上人右手袍袖一推钢杖,左掌一挡铜人,别看他只用一双空手,掌风跟铜人一接,雷木大师连人带铜人倒退出五六步远,这两个天龙派番僧,跟智禅上人只对一招,险些吃了大亏,不禁又羞又恼。秃眉叟看见势色不对,立即喝了一声:“仲伟兄!你切勿执迷不悟,倘再不纳忠言,我可要无礼了!”话声未完,呼的劈出一掌,掌风十分沉猛,智禅上人被他掌风一迫,只得吸胸后退,天籁禅师、雷木大师二人分开左右,九环钢杖和独脚铜人密如骤雨似的攻来,以三打一,方才把智禅上人困在核心!
    史存明看见自己师傅被三个人围攻,不禁心中着急,拔出断虹剑来,高声大叫:“哪里来的挞子走狗,居然扰乱我师傅的清修,快纳命来!”说着飞身一纵,冲上山来,雷木大师看见来的是个汉人少年,冷笑说道:“原来这老秃驴还收了徒弟哩,真个志在不小,喂!你这小杂种叫什么名字?”话未说完,冷不防史存明一剑刺来,又狠又准,雷木吓了一跳,横铜人阻挡时,史存明剑诀一领,使出雷电披风剑法,左一剑“电光穿云”,右一剑“闻雷入洞”,嗤嗤两声,竟把雷木大师僧袍束腰布带嘶的斩断,险些儿来了一个大开膛,雷木大师真是背心直冒冷汗,史存明知道他是满清鹰犬,更不容情,运剑如风,招招进迫,雷木大师竟然被他这一股勇气盖住,步步后退,加以僧袍没了束腰布带,下半截完全散开,碍手碍脚,被史存明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这一边秃眉叟和天籁两人夹攻智禅上人,以二打一,一个用掌,一个用九环钢杖,攻守相辅,堪堪和智禅打个平手,秃眉史心想如果加上一个雷木大师,必定可以取胜,哪知道他回头一看,雷木大师竟被一个后生小辈杀得手忙脚乱!秃眉臾不禁大惊:“估不到耿仲伟教了这样一个好徒弟!”他正要用西藏话暗示给天籁禅师,叫他奋力抵挡智禅上人几招,自己抽出身来,运用最近练成的阴风毒沙掌法,三招两式之内,打倒了史存明,方才和雷木大师三人合攻智禅,哪知道智禅上人已经看破了他的心理,大喝一声:“无知孽障,竟然向老衲苦苦纠缠,贫僧今天只好大开杀戒了!”噌的一声,拔出藏在袍底的凌霜宝剑来,银光闪处,宝剑冲天而起,似白练盘空,叮当,剑光到处,竟把天籁禅师杖头钢环,削掉两个,上人这一展开宝剑,比起刚才空手对战又自不同,威力倍增,剑法轻灵翔实,如鹤舞隼击,秃眉叟再也不能够抽身对付史存明了!只好一咬牙关,抖出自己缠在腰间的兵刃金龙鞭,这金龙鞭是用金丝密绞精钢而成的,金光闪闪,不怕智禅上人断金切玉的宝剑,三人各展所长,就在阿特朗玛峰山顶展开一场龙争虎斗!
    雷木大师被史存明用雷电披风剑法,一连进攻了十几招,险象环生,不过史存明究竟没有把整套剑法学齐,只学了四十个招式,虽然可以一样使用,威力当然不及整套利害,雷木大师奋力抵挡了十几个回合,见他剑法虽狠,却是火候不到,而且来来去去不过是十个八个进攻的招式,心神立时安定下来,他的本领比起史存明,本来还要略高一筹,这一镇定心神,展开独脚铜人招数,力猛如山,风声呼呼,史存明剑术火候未到,断虹剑虽然是斩铜削铁的兵刃,毕竟是轻兵器,不能够与沉重铜人硬撞,斗了三十多合,渐趋下风,雷木大师看见史存明手中剑精芒耀目,知道是一口好剑,又见这少年根骨不差,更加打定了人剑俱得的主意,厉声大喝:“佛爷爷姑念你年少无知,献上剑来,还可以饶你活命!”
    史存明是忠臣后裔,名家弟子,当然有几分强做的骨气,听见番僧喝他献剑,当即怒火冲天,回声骂道:“番狗放屁,叫你看看小爷手段!”话未说完,突然把剑法一变,使出飞龙剑来,你道史存明怎会懂得飞龙剑呢?原来他这人天资敏悟,几天前看过飞龙师太杀败神力尊者的剑法,奥妙异常,心怀羡慕,当时记下了七八招,要知道飞龙师太韦青荷出身本来也是峨嵋派的入,她虽然说负气立誓,要另外创立一派剑术,压倒峨嵋派的雷电披风剑,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飞龙剑也是峨嵋派剑术的底子。所以史存明一看便懂,记下了七八个招式,暗里背着师傅偷练,这次情急之下,施展开来,哪知反而收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史存明首先使了着“飞龙在天”,剑光绕处,刷的一剑,刺向雷木咽喉,雷木横起铜人一挡,史存明倏的一旋身躯,连刺两剑,一招是“战龙在野”,一式是“见龙在田”,两剑分力三点,扫两肋,点命门,雷木大师僧袍散开,躲闪不灵,嘶的一声响,把后面僧袍割下了大半截,雷木又羞又恼,把铜人猛力一旋,用个“乌获举鼎”之势,向后横扫,铜人高举过头合着的双手,撞向史存明腰间穴道,史存明连试三招,已经把飞龙剑和雷电剑的剑招合而为一,番僧铜人扫来,史存明闪身一晃,忽又使出雷电剑,先一着“怒雷出壑”,下一着“焦雷伐木”,嗤嗤两声,雷木大师左脸颊和行肩头先后被断虹剑尖刺破了两道口子,血流满面,疼得他一声大吼,独脚铜人猛翻起来,“五丁劈山”,磕向史存明,史存明一闪身,避过铜人,剑走偏锋。削他双腿,哪知道西藏喇嘛的密宗武功,自成一家,他的铜人功夫虽然下甚高明,却是精于摔跤之技,史存明欺身直进,雷木大帅使出跌跤绝技来,伸脚一勾,史存明出其不意,被他勾个正着,身子一晃,扑通,连人带剑向左跌了出去。
    雷木受了两处剑伤,心中恨透了史存明,见他倾斜跌倒,如何肯放?独脚铜人一落,打向少年壮士脊梁,史存明临危不乱,身子就地一翻,铜人劈了个空,叮当,打在覆满冰雪的山石上,石屑冰块纷飞四溅!史存明猝的握起左拳,一拳打中雷木执铜人的右时,雷木登时手腕一麻,铜人垂了下来,史存明趁势跳起,嗤的一剑,“神龙掉尾”,这一下飞龙剑绝招刺中雷木左肩背,剑尖入肉三寸,几乎连琵琶骨也刺穿,鲜血四溅,雷木惨叫一声,打个跟斗,咕噜噜的滚下阿特朗玛峰去!
    这一剑伤得十分利害,雷木急忙运气抵痛,一翻身跳起,飞也似的逃跑了,照理说,穷寇莫追,史存明应该抛下雷木大师,帮助师傅一臂才对,可是他少年气盛,一来恼恨雷木大师口气狂妄,要把师傅赶下天山,还要喝令自己献剑降顺,见他受伤逃走,如何肯放,一溜烟追了下去,哪知道他这一追并不打紧,几乎送了性命!
    再说智禅上人拔出凌霜剑,力战秃眉叟和天籁两人,老禅师这一用剑,如虎添翼,不到三十回合,噌的一声响,竟然把天籁的九环钢杖斩成两截,番僧钢杖本来和禅杖仿佛,穿了九个碗口大的钢环,舞起来叮当连响,扰乱敌人的心神,哪知一下被智禅研断,天籁大骇后退,智禅剑光一闪,刺向秃眉叟背心命门,耿玉航横鞭一挡,闪出三步,智禅上人的雷电披风剑法精妙无伦,一被釉住,无法脱身,秃眉叟连拆三招,剑光不离左右,天籁趁他进迫耿玉航时候,呼一声把大红袈裟脱下,替代钢杖,蓦然一掠而前,喝道:“老秃驴,佛爷还要讨教你的剑法!”袈裟一抖,似一团火云,迎头罩落,天籁竟想运用内力,以柔克刚,夺取他的宝剑,左手半截钢杖运转如风,目判官笔招术,猛向智禅上人杀到!
    智掸上人见他苦缠不舍,温道:“箕豆相煎,老衲已经留手,你还是不识相!”剑锋一起,嗤嗤两响,“电光穿云”将天籁的大红袈裟割下一块,不过袈裟不同兵器,撕裂了仍然可用,天籁趁势一送,用个“风卷残云”,缠取对手宝剑,左手钢杖点向智禅上人的“白海穴”,智禅上人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宝剑哪有被他卷住之理,凌霜剑微微一颤,抽了出来,反剑一截,叮当,又把天籁钢杖削掉了一尺多,天籁吓一大跳,急忙后退不迭,耿玉航突然把金龙鞭一转,鞭头向里,鞭柄向外,嗤嗤,打出一排寒星,直射向智禅上人的五官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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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绝域救英雄福晋柔肠庇义士
    原来耿玉航的金龙鞭柄,竟然是挖空的,里面装着机关,嵌了一排飞星毒针,必要时可以倒转鞭柄,一按机簧,发射出毒针来,这种毒针体积只有牛毛那般细小,总共二十四支,发时分做两排,宛如满天星雨,取人眼目咽喉要害,因为这种飞针淬了非常利害的毒药,一入人身,见血封喉,毒发无救,可说歹毒无比,耿玉航对智禅本来没有置之死地的心理,可是他的武功太强了!不得不使用这种辣手来。谁知智禅上人武功已到绝顶,见他倒刀鞭柄,知道必有诡计在内,毒针才一飞出,上人立即喝道:“鼠辈敢尔”,大袖一扬,发出太乙罡气来,把二十几支喂毒飞针完全击落山石之上,上人看见秃眉叟居心这样险恶,用毒针来暗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清啸一声,身于平空直掠,飞在半空,如大鸟凌空,猛向天籁禅师扑去,凌霜剑一招“雷神殛妖”凭空下刺,天籁左肩一摆,身躯半转,大半截僧衣猛翻起来,迎着剑光一卷,哪知智禅上人剑招高深莫测,长剑贴着袈裟一卷,变招做“云海雷柱”,刷的一剑竟把天籁上人左臂齐肩砍下来,血花冒处,天籁上人惨叫一声,跌倒在雪地上!智禅砍倒天籁,更不留情,剑光一旋,攻向秃眉叟耿玉航,耿玉航知道自己不是智禅敌手,把金龙鞭一晃,用个“神龙入海”身法,连人带鞭卷了起来,舞成一个金色光轮,直向阿特朗玛峰顶急然落下!
    智禅上人本来想饶恕了他,可是痛恨他做了满清鹰犬,自残同族还不算数,居然还带了天龙派的喇嘛僧到来,要挟自己下山,跟他同流合污,给满洲靴子卖命,智禅喝了一声:“你要走么、留点记号回去!”剑光一闪,如神龙夭娇,连人带剑飞刺下来,秃眉叟估不到智禅居然能够凌空转身,舞剑追踪,气功分明到了绝顶地步,不由吓一大跳!说时迟,寻时快!秃眉叟乍觉冷光照眼,面颊微凉,刷刷两声,左右两只耳朵已经被上人的剑切了下来,火辣辣的鲜血直冒,接着砰的一声,腰后吃了一掌,身于似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眼看快要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好在秃眉叟还有一身武艺,把金龙鞭凌空一挥,抖得笔直,向山腰突石上一点,止住了落下的身影,连爬带滚,抱头鼠窜下了阿特朗玛峰,刹那间逃得无影无踪!
    智禅上人哈哈大笑,回转身来,看天籁禅师时,却是踪迹不见,雪地上只剩半截钢杖和一滩血迹,连断臂也失了影子,原来天籁上人虽然断了臂膀,西藏密宗里面有一种运气功夫,可以封闭血脉,忍痛逃走,所以他在智禅上人飞身追刺秃眉叟的工夫,挣扎起来,用半截僧衣裹了创口,拾起断臂,忍痛逃走。智禅上人忽然想起自己徒弟史存明来,他不是和一个使用独脚铜人的番僧恶战么?怎的一会儿工夫不见了呢?智禅上人不禁着急起来,叫道:“存明!存明!”一连叫了十几声,只喊得山回谷应,却不见自己徒弟半句回答。
    智禅上人看见徒弟失踪,真是吃惊不小,他忽然觉得一阵心凉,暗道:“不好!这次耿玉航决不止带这两个番僧来,明儿穷追逃寇,说不定着了他的暗算!”老禅师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把凌霜剑向腰间一插,沿着下峰的路,起落如飞似的追去!
    你道史存明追赶雷木大师,究竟追到哪里去呢?这里大有说明的必要。原来雷木大师不是史存明的敌手,中剑负伤,落荒而逃,史存明衔尾直追下来,雷木看见自己在西藏横行半世,今日居然被一个后生小辈杀败,还要衔尾追逐,他一气非同小可,就要回身应战,可是自己的创口偏偏不争气,血如泉涌,要打架也不行,只好向前狂奔,一连跑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下面,雷木大师突然一顿身形,史存明正要飞身扑上,番僧突然一扬右手,叫一声:“着!”三把飞刀陡然飞出来,直向史存明身上飞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把断虹剑一旋一舞,绞了一个剑花,雷木大师打过来的飞刀,叮叮叮的三响,便自落在地上,史存明高声叫道:“番狗,你有多少废铁,趁早施展出来,施展完了,小爷爷送你上西天大路!”雷木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哨子来,含在口里,用力一吹,声尖而响,震动空谷,史存明破口骂道:“番狗,任凭你学狗吠鬼叫,小爷爷也要砍了你的脑袋!”把断虹剑一抖,就要飞扑过去!
    哪知道雷木大师这一声哨子并不打紧,山峰脚下现出几十个人影来,吏存明定睛一看,原来是蓝衣辫发的清兵。史存明在白熊谷一役里,曾经和清兵打过硬战,心中暗想:这里还有靴子,附近必定清兵扎营的所在,不过这些靴子本领稀松平常,即使来了二三百人,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的,杀了眼前这个番僧,再作道理。史存明心念微动,突然吱的一声呼哨,四边飞过无数弩箭来,史存明不怕清兵,乱箭却不能不理,他把断虹剑一绞一扫,箭雨到了他的身边,纷纷跌落地上,可是清兵的弓箭手,似乎在一二百人以上,他们分三面埋伏,箭雨一阵接着一阵射来,史存明舞剑拨箭,雷木大师连滚带爬的逃出老远,被清兵接应去了。
    史存明看见番僧已经被清兵救去,要杀他不成了,方才猛然想起师傅还在阿特朗玛峰上和两个敌人相斗,不知吉凶如何,自己只顾着逞一时血气之勇,几乎误了大事!史存明正要向回头路走,白雪飘飘的山坡下,这时候却现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全是穿着侍卫装束的汉子,朝着自己跑来。起落如飞,当先一个正是两个月前,在金弓郡主孟丝伦大营外和自己交过手的黑牛李洪,李洪看见了史存明,高声大叫:“这小子正是叛逆一党,杀过我们不少兄弟,今日自投罗网,别叫他跑了!”
    史存明去路被截,不得不战,他把断虹剑当胸一横,冷笑说道:“清廷走狗,那次饶你不死,今天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与不是?”李洪勃然大怒,就要抖链子鞭上前,背后一个粗鲁口音喝道:“不用你来,让我收拾这小子!”说话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满洲侍卫,使一对丧门铜,这侍卫名叫塔洛布,是副帅福康安的新任侍卫长,也是秃眉叟的弟子,和耿玉航一同到新疆口外来,论身分比李洪还高得多,李洪只好后退,塔洛布喝了一声:“小子跪下!”双铜一起,用个“旋风扫雪”的招式,兜头劈落,史存明横剑一架“巧换金梁”,宝剑和双锏迎个正着,叮当一声,塔洛布臂刀雄浑,史存明持剑手腕被他震得发麻,塔洛布锏身上也喷出火星来,他疾忙抽身一退,低头看自己的双铜,赤铜打造的铜身,被宝剑砍了一个缺口,深几半寸,塔洛布方才知道这汉人少年使的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禁大力震骇!
    史存明招一转,断虹剑疾如风发,“孔雀剔翎”,“金雕展翅”,刷刷,一连两招,刺向塔洛布的要害,塔洛布的武功本来跟史存明不过在伯仲之间,可是心怯了对方宝剑的锋利,连连后退,李洪和几个汉人卫士看见形势不对,一窝蜂涌了上来,史存明昂然不惧,“恨福来迟”,当的一剑。先把一个侍卫的单刀削成两截,塔洛布高声大叫:“他用的是宝剑,大家缠着他,不要跟他硬拼!”这几个侍卫立即散开,塔洛布舞动双铜,展开“黑虎铜”的路数,直上直落的劈进来,猛如怒狮,史存明竭力支拒,七八个侍卫奔前绕后,东一刀,西一剑,这个打法十分要命,史存明被培洛布缠紧,如影随形,不离左右,其余的侍卫却跟他走马灯似的游斗,这一回不比独战雷木大师了,史存明拼力斗了二三十合,渐居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塔洛布不禁大喜,抖擞精神,一铜紧似一锏,一招快似一招,他这双铜得自名家真传,时而作刀剑劈挂,时而当判官笔进招。
    所指之处,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链子鞭。和六七名侍卫的刀剑,配合游斗,史存明渐渐头上见汗,气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纵然可以突破这八九个侍卫的包围,也不能逃过四面八方清军的乱箭,自己对“雷电剑”和“飞龙剑”两套剑法都学不齐全,哪里能够逃出罗网,史存明暗中叫声:“不好!想不到我一时贪功追敌,今日命丧此处!”
    就在他危机瞬息的时候,山坡下雪尘高涌,异声四起。有人高声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原来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积雪受了暖气,渐渐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顶上的冰块夹着沙石,滑了下来,一个山峰积雪崩倒。
    其他山峰也同时响应,几十丈灰白色的雪尘,夹着大量沙石,飞舞而下,塔洛布和众侍卫纷纷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头乱窜,史存明心想这时不定,还等什么时候?他立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脚点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几十丈,背后猛觉被冰块沙粒冲击,少年壮士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积雪塌了下来,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许多个年头,他知道遇着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处地方狂奔,因为积雪崩倒是陆续塌下来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着冰雪和大块山石当头落下,那当然没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尝不可以逃生。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史存明轻功纵然超卓,怎样也抗不过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气跑了几座山头,但觉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没在雪尘里,突然间头顶上哗啦啦一响,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还杂了不少石头,史存明精疲力尽,脑痛欲裂,尖声大叫:“我命休矣!”吐出最后一口丹田气,“独鹤冲霄”,奋力一跃,穿出冰雪包围,飞出几丈以外,咕咯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当堂晕了过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里,雪崩之势渐渐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过了半天,乱琼碎玉之中,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穿着银色貂裘,外罩大红斗篷的旗装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马上,带着四个随从,全是戎装侍女,挽弓佩箭,这旗女坐在马上,眼光及远,看见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边躺着一个人哩!”
    史存明虽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来,可是跑得精疲力尽,扑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盖住了!那旗装女子的随从立即跑上前,说道:“半点不差,果然是一个人,还是汉人哩!福晋,咱们救他不救!”福晋是满洲话“夫人”的尊称,满清俗例凡是王公贝勒,贝子亲王的夫人,一律称为福晋,那旗装女子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的不救,你们快把他拉起来,用毡包好,抬回我的营帐里,知道没有?”那几个侍女答应一声,过去扒开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来,拿过一张厚厚的骆驼毛毡,将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装女子,到底是哪个人呢?原来她是征西大将军兆惠的如夫人,侧福晋贺兰明珠,贺兰明珠本来是朝中御史贺兰齐的庶出女儿,自小研读经史,精通诗词,秀外慧中,是个女中的进士,十五岁起又练了一身好武艺,精通骑射之法,二十岁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将军的侧福晋,兆惠对她宠爱有加,几乎一天不能离开,这次兆惠任征西大将军,扫荡回疆,贺兰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边塞去,开开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贺兰明珠带在军中,一同出发,本来历朝屡代,军中不准携带女眷,因为妇人在阵,于军不利。满清却不拘这一套,所以兆惠带了侧福晋随军,没有人说闲话,不过兆惠到了口外之后,觉得兵凶战危,从来不准贺兰明珠到前线去,只把她安置在后方,明珠到了口外,闲来无事,便带几个恃女到处驰马射猎,这次兆惠进兵天山,她也跟到大营移到天山来,这次带了侍女出外赏玩天山雄奇雪景,无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贺兰明珠和几个侍女居住在一个独立的帐篷里,帐篷里生了炭火,暖气烘烘,温煦如春,史存明并没有怎样受伤,不过精疲力尽,在雪地冻僵罢了!贺兰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裤脱了下来,忽然瞥见了史存明的断虹宝剑,不由吓了一跳!
    贺兰明珠的脑海里,闪电似的转过一个念头来,她想起兆惠昨天说过,先锋赛隆阿几天前杀入天山,撞着了金弓郡主孟丝伦部下的回兵,被她杀得大败,当场还有一个汉人少年帮助回人作战,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冲锋陷阵,凌厉无匹,杀死了自己不少铁甲军,想来一定是这个少年了,贺兰明珠正要站起身来,吩咐侍女向兆惠将军通报,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时候送到兆惠那里,害了他的性命,未免于心不忍,贺兰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庞,芳心软软的,总提不起杀害他的意思,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解了断虹宝剑收好。向侍女道:“你们暖一点白酒来,灌他喝下,再弄点乳酪饼,等这人醒过来吃,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将军,知道没有?”几个侍女含笑答允。
    过了顿饭时候,史存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帐篷内,身边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旗装少妇,不禁哎呀一声,正要欠身起来,哪知道才一转动,便觉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刚才一场雪崩,对自己的创伤实在不浅,只好叹一口气,闭目不语,贺兰明珠嫣然一笑,说道:“壮士,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不用担心,我决不会加害你,你放心休养吧!”史存明见她穿着旗装,知是清军女眷,不管对方有没有恶意,自己总算是落在敌人的手里了!少年壮士默然不语,贺兰明珠一双灵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过热茶和乳酪饼,史存明觉着肚饿,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下肚,贺兰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分明是个有本领的男子汉,你有一身武艺,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却去帮助那些叛乱回民,真个可惜之至。”
    史存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变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断虹剑,哪知道宝剑已经不见了!史存明微微一颤,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说这些不入耳的话,快把宝剑还我!”
    贺兰明珠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好比花枝乱颤,她清如银铃的朗笑了一阵,方才从容不迫的说道:“你不用问我是准人,我由你身边的一口剑里,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帮助金弓郡主跟我们作战的,是你么?在自熊谷杀死我们不少铁甲军的,可是你么?”史存明断然道:“是又怎样!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儿去?砍了我的脑袋!”贺兰明珠并下生气,笑嘻嘻的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来,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们汉人目中,以为满洲人个个都是坏家伙,其实满洲人也并不尽是坏人……”史存明冷笑一声道:“满洲人不尽是坏人,杨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来说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离中土迢迢万里,跟你们没有丝毫过犯,你们兴师动众来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
    少年壮士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贺兰明珠虽然博通经史,被史存明这样一驳,不禁粉面通红,无言以对。
    几个侍女在贺兰明珠说话的时候,已经退出帐外,史存明在熊熊炭火之下,照见贺兰明珠发光可鉴,花钿衬映的一张粉面,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再看她那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史存明不禁荡漾起一线怜香惜王的心来,觉得对方不管怎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应该拿刚才那样粗暴的话来损害她的自尊心,便改变口吻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心,不过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这次我史存明能够重见生天,全出夫人所赐,大德不敢言谢,容日再作结草衔环之报便了!”
    贺兰明珠方才回嗔作喜,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劳师动众,千里迢迢,兵凶战危,沙场暴骨,其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爱打仗?”
    史存明听出她的口气已经松动,心里暗暗欢喜,正要试探对方身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人马声响,还有战马响铃的声音,贺兰明珠吃了一惊,连忙拿起一张骆驼毛毡来,向史存明脸上一盖,说道:“你蜷伏在这里,切不要动,让我应付他们!”她说着一骨碌站起身来,走出帐幕,史存明试着动了动身体,筋骨仍然酸痛,四肢棉软乏力,战斗不得,只好忍住性子,蜷伏不动,耳听帐外说话。
    马蹄声由远而近,仿佛有二三十名马军直向帐篷走来,贺兰明珠厉声喝道:“富升,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那富升想是一名满洲将官,立刻跳落坐骑,拱手说道:“禀告福晋,刚才有一个老和尚闯入俺们警戒线,我们喝间他由哪里来?还要拿他,谁知道老和尚本领大得惊人,袍袖一挥,便把我们四个兵弃抛球似的,抛出两丈以外,跌得头破额裂,咱们拿箭乱射他,这老和尚一溜烟似的跑了,将军大为震怒,下令小将四处搜索,福晋可见一个貌相清灌,须长过腹的老和尚没有?”贺兰明珠问侍女道:“你们听见没有,有没有这样一个老和尚,由我们帐篷附近走过?”
    几个侍女明白福晋的意思,异口同声说道:“没有呀!我们不见老和尚由这里走过呀!”贺兰明珠向富升道:“她们没有看见,我刚刚打猎回来,更不曾见过什么老和尚,你要不要进我的帐幕搜查一下?”富升慌忙说道:“小将哪敢斗胆放肆,福晋不曾见老和尚,或者他不是由这条路走,我们到前面找寻去!”说着请了个安,跳上坐马,引着那队马军跑过帐篷,蹄声得得,一溜烟向前跑去!
    史存明蜷伏在毛毡下,听清楚了帐外的一问一答,手心不住冒出冷汗,他暗里感激贺兰明珠巧词对答,瞒过奉令搜索的清将,救回了自己的性命!又知道那和尚一定是师傅,老远的由阿特朗玛峰跑下来找寻自己,谁知道自己竟然躲在一个满洲贵妇的帐篷里,求她庇佑,真是万分惭愧!少年壮士正在呆呆的想着,贺兰明珠已经掀开帐慢走进来了,笑道:“没有事了,你再休息半天,我把宝剑交回给你,你到半夜三更再走吧!”史存明非常感动,说道:“夫人救了我的性命,真是起死人而肉白骨,容日再图犬马之报!”贺兰明珠很安详的笑了一笑,吩咐史存明躺下来,跟他聊天说地,贺兰明珠十分健谈,史存明是忠臣之后,幼读诗书,在北天山跟智禅上入学艺,也没有抛荒功课,所以经论满腹,他两个这一倾谈起来,十分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概!
    史存明在说话时,三番四次试探贺兰明珠的身分,贺兰明珠笑道:“白香山诗有说,‘同是天涯沦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俩萍水相逢,何必问身分呢?你好好的回去,以后不要把我们满洲人个个当做坏人,便心满意足了!”贺兰明珠说到这里,眼圈微红,眉梢眼角飘出一丝幽怨!
    少年壮士心中一凛,又把话头转到另一方面,不知不觉,月影透入帐篷,贺兰明珠望了一望外面,说道:“壮士,外边是换班时候了,你可以行动么、趁这时候走吧!”史存明经过大半天休息,气力恢复过来,一跃而起,由贺兰明珠的手里接过断虹剑,深深一揖,方才走出帐幕,贺兰明珠黯然说道:“壮士珍重,恕不送了!”史存明拱手道:“再见!”情感一阵激动,下一句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隔了好久,方才说道:“兵凶战危,今后夫人如有危难,史某决不坐视,言至于此,晚生去了!”心肠一硬,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一缕轻烟似的,消失在白雪飘飘的山拗转角处!
    且不说贺兰明珠暗中感喟,再说史存明离开了兆惠福晋的帐幕,他猜不出这贵妇是什么人,暗里叹一口气,自己出生以来,除了师傅智禅上人之外,还下曾受过任何人恩惠,谁知道今天却被一个满洲贵妇救了性命!他正要折回阿特朗玛峰去,又一想,这样未必可以和师傅遇着,自己既然逃了性命,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探清兵营盘,打探消息,将来作帮助金弓郡主孟丝伦破敌的资料,史存明主意决定,立即折转身来,藉着夜色掩护,直向山坳跑去。
    他绕过了山坳,向前一望,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一带山峰下,灯火万点,有如星罗棋布,在这里扎营的清兵,何止数万之众,营帐四面用千多头骆驼结成圆阵,这种圆阵名叫驼城,清兵就在驼城的四边警戒,史存明看见清兵戒备严密的情形,知道不能够进去刺探了,只好颓然折回,他折回不到二三百步路,驼城里突然奔出几匹马来,马上骑客全是维人装束,史存明看在眼里,吃惊不小!三更半夜时候,清兵营里怎会走出维人来?难道是回好么?正在狐疑之际,那几匹马直向自己藏身处奔到!
    史存明赶忙奔到路边一块大石后,闪身伏下,不多时候,几匹马越来越近,当先一骑马上,坐着一个维族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白熊谷族长的儿子桑昆,只见他的马后,还跟着四匹马,三匹马上的坐客是维人,另外一匹马上坐的,是个满洲军官,那军官一边走一边向桑昆笑道:“你好好地回去依计行事!如果成功的话,咱们大将军奏报皇上,你就是现成的酋长了,请吧!”桑昆也陪笑道:“话虽然这样说,还得大帅成全!”那满清军官送桑昆出了大营,跑过史存明藏身处十丈左右,勒马挥手说道:“再见!恕卑职不送了!”桑昆拱了拱手,四个维人一催马,一片蹄声得得,踢起几道烟尘,转瞬间消失在转弯拐角的暗影罢了!
    史存明估不到桑昆前后不到几天之间,居然良心丧尽,做了满清走狗,勾引满洲靴子,残杀自己同族,少年壮士几乎气炸了心肺,恨不得由石头现身出来,施展陆地飞行功夫,追上前去,把桑昆抓下马,一剑斩为两段!可是回心一想,这里全是清兵势力范围的地方,哪里能够容许自己这样做?他这一犹豫间,那满洲军官已返回驼城,桑昆等一行四人也跑出老远,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他在石后呆呆的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自己前天把伊丽娜送到金弓郡主那里的时候,孟丝伦不是向自己说过,她就在古特山那边扎营么?自己何不迳自找去,把这件事告诉孟丝伦,首先要肃清内奸,方才可以对满清靴子作战,史存明主意毁定,也不再探听清兵营盘了!他知道古特山离这里足足有三十多里,少年壮士蛇行鹤伏,避过了清兵几重警戒线,估量离营已经很远,然后提起一口罡气来,一直跑到五更漏尽,天色微明,古特山已经在望!
    古特山是天山中部一座大山,这里和白熊谷一般,因为有温泉的缘故,天气和暖,长林丰草,绿茵遍地,史存明刚才来到山下,便撞见维人的伏路兵卒,现身喝问,史存明道:“我姓史,是你们郡主的朋友,有重要消息带给她,多烦通报!”那几个维人认得他是在白熊谷助战的史存明,不禁堆起笑容,请史存明到大营去,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金弓郡主的中军帐,孟丝伦正和她的兄长小和卓木亚图特商量进兵的计划,因为这次亚图特带领了一万精兵由后方到天山增援,孟丝伦看见自己兵力增加一倍,雄心勃勃,要跟清兵打一场硬仗,忽然听说史存明到来,不禁大喜,连忙亲自出迎,还与他引见自己的兄长亚图特,史存明略为寒暄几句,方才把桑昆纳降通敌的经过,说了一遍,孟丝伦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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