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伏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铁胆兰心郡主恃技闯虎穴
    伊丽娜也由帐后出来了,听说桑昆通敌,下禁玉容失色,说道:“大哥,我看这件事未必真实吧!清兵在几天前冲入白熊谷里,屠杀了我们不少族人,他怎的会跟仇人勾结,认贼作父,这还有血性么,我看……”孟丝伦道:“妹于不要胡说,以免乱了我的主意!”
    她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这件事我们要细心想想,满清收买一个桑昆,没有什么用处,他的老父桑达是一个正直人,决不会跟儿子一路勾通清寇,白熊谷族人被清兵屠杀后,个个痛恨靴子,和满清不共戴天,在这个情形下,桑昆即使有心要做内应,恐怕也起不了作用,依我看……”她还未说下去,亚图特道:“这有何难,我们立即派人到白熊谷去,把桑昆抓来讯问,用刑拷打,不怕他不说实话!”
    孟丝伦摇头道:“不行,这样我们充其量只能够剪除一个内奸,对满洲靴子没有害处,我要留着桑昆,知之作为不轨,由桑昆的身上,运用奇谋,再打一场胜仗!”史存明笑了起来,说道:“郡主妙计层出,用兵如神,我们就把桑昆当做约鱼的饵,学上回吴青那样,叫靴子再上一次大当!”孟丝伦嫣然一笑,她向小和卓木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小和卓木立即派了几个精细心腹到白熊谷不提。
    史存明正要跟伊丽娜说几句话,方才辞别,忽然帐外走进几个巡卒来,说道:“禀告大汗和郡主,侵入天山前线的清军部队,不知怎的,由今天早晨起,全部撤退!”盂丝沦不禁愕然,感到十分惊诧!”
    原来那时满清的入侵部队,已经深入天山过半,第一线清军六万多人,已经在天山里扎营,不过天山面积广大,南北相距几二千里,东西纵横也有一二百里,兆惠经过上次惨败之后,步步为营,不敢轻举妄动!前几天白熊谷血战,清兵虽然损失了几千,并没有挫伤主力,怎的一下便撤退呢?孟丝伦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派人去刺探清军动静,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来报告,清兵撤退并不假,连兆惠的大营也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了的营地,金弓郡主虽然是足智多谋,一时间也猜不透对方的用意,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外边再来了报告,营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鬓发俱白的老和尚,自称智禅上人,要向金弓郡主求见。
    史存明听说师傅到来,不禁大惊,他向孟丝伦道:“郡主,我忘记告诉你,我是穷追敌人,几乎失陷被擒,家师老人家还到处找寻我呢!”孟丝伦霍然作喜道:“老禅师方外高人,今日居然法驾光临,真是增辉不小!由我亲自迎迓才对!”她说着和史存明一同走出营帐,智禅上人果然站在营门口,史存明见了师傅,立即上前施礼,说道:“弟子一时贪功追敌,几乎遭遇不测,反而累得你老人家到处寻找,真是……”智禅叹了一口气道:“不必说了,咱们进去再谈吧!”一行人到了中军帐幕,孟丝伦给智掸上人和小和卓木引见,寒暄几句,智禅上人说道:“老衲这十年来隐居阿特朗玛峰上,与世无争,与人无件,哪知道混账的满洲鞑子,竟然派人到来,要老衲助纣为虐,利诱不遂,继以威吓,贫衲要想再过清闲岁月也不能够了!所以特地晋谒郡主,请收容敝师徒,今后助郡主一臂,共破清虏如何?”史存明估不到师傅改易初衷,帮助回疆,自己今后也可以放心和满清作战,洗雪国仇家恨,不禁大喜欲狂,孟丝伦更加高兴,笑道:“如果老禅师肯帮助我们,那真正是求之不得,我孟丝伦在这里代表回部几十万牧民向老禅师致谢!”她说着跳离座椅,向着智禅上人盈盈的拜了下去。
    智禅伸手扶住,笑道:“不用客气,佛渴有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尚且入地狱普救世人,何况是老衲呢!存明,你今后跟着郡主,好好打仗!”史存明感动得流下眼泪,你道智禅上人是一个世外高人,怎的肯堕入凡尘,帮助回疆抵抗清兵,破了本身法戒、原来智禅上人本身是前明义士,早年为了韦青荷的一段情孽,负气出家,对于驱满兴汉的事,还不能够完全忘怀,唯其这样,方才有当年在安西保存史阁部后代,接引史存明上北天山学艺这一回事。这次清兵入侵回部,杀害草原上的善良牧民,智禅上人不止耳闻,而且眼见,已经热血沸腾,再加上他的堂弟耿玉航为虎作伥,引天龙派的喇嘛来威胁自己下山,受清朝的利用,智掸上人一赌气下,决意帮助回疆抵抗清兵,孟丝伦平空添了一个好手,怎不喜出望外,她站起身说道:“家师当年和老前辈一点误会,全出无心,晚辈今后一定尽一己能力,给老前辈斡旋,化除成见,今后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便了!”史存明暗里佩服金弓郡主说话中恳,智禅上人却是若有所触,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孟丝伦摆设酒宴给智禅上人师徒接风,在饮酒间,史存明说起桑昆做内应和清兵撤退的事,智禅上人略一沉吟,说道:“清兵并没有受到重大的挫败,突然撤退,这件事不近情理,或者他们以退为进,另外由别路进兵也说不定哩!”孟丝伦点头说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大营外突然出现了一彪军马,巡卒立即向金弓郡主禀告道:“禀告郡主,伊犁部酋长来到!”
    伊犁是新疆北部一片盆地,牧草丰盛,土地肥美,毗连着俄国国境,伊犁部酋长名叫做沙哈旺,拥有十多万的牧民,手下也有一二万雄兵,伊犁部本来是准噶尔部里面一个盟旗,准部在康熙初年一度反抗清室,康熙帝御驾亲证,大破准噶尔兵于杭爱山,准部酋长葛尔丹败死,遗留下土地全被清朝吞并,只有伊犁部因为地近俄境,满清鞭长莫及,方才侥幸保存,不过伊犁部虽然没有向清朝臣服纳贡,也没有跟南疆回部合作,自己割据一方,形同化外,这次伊犁部的酋长亲自带兵马来见金弓郡主,可说是一件少有的奇事!小和卓木间道:“沙哈旺这次到来,带了多少兵马?”巡卒报道:“王爷,约莫有三千人左右呢!”孟丝伦道:“他带了三千兵马来,用意不明,我们要排出最盛大的军容接见伊犁酋长,不要示弱!”立即传下命令,挑选精锐马军三千,全副甲胃,开营出见,史存明也杂在迎见人马的行列里,只见伊犁部的兵马衣甲鲜明,士兵身材雄壮,旗帜完全是火红颜色,远远望去,好像火云一般,金弓郡主的人马刚才走出营垒,对方立即擂起金鼓来,阵心一簇红旗开处,出来了一个须发如刺,身材高大的酋长,正是伊犁部回王沙哈旺!
    沙哈旺虎头燕颔,威风凛凛,肌肉呈现出古铜色,身边紧随着十二个身材伟岸的侍卫,这些侍卫虽然穿着回人装束,却是高鼻子、白皮肤、头发卷曲,史存明十分诧异,间身边一个战士道:“伊犁回王身边的侍卫是什么人?”那战士道:“哦!那些是俄国人,咱们叫他做老毛子哩!”
    正说话间,孟丝伦和亚图特兄妹并马而出,沙哈旺看见金弓郡主艳光照人,不禁目眩神夺,痴呆呆的望着她,孟丝伦看见对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非常不悦,小和卓木高声叫道:“沙王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沙哈旺才如梦初觉,连声说道:“失礼失礼!贵我两邦天南地北,多年没有来往,现在清兵入犯贵部,孤王感到唇亡齿寒,特地带几千人马到来助阵,不知道大汗兄妹可接纳么?”孟丝伦听说沙哈旺带伊犁部人马来帮助自己抵抗清兵,不禁大喜,刚才那一点不愉快,已经去得干干净净。含笑说道:“邻里有难,当披发缨冠往救之,沙王爷可说隆情厚谊,就请进草寨吧!”沙哈旺道:“且慢!我们大山南北各族连合抗清,首先要推出一个盟主来,后天是七月十五,我们各旗首领在白熊谷会盟,请小和卓木和郡主亲自主持,未知贤兄妹意下怎样?”亚图特略一犹豫,孟丝伦不假思索回答道:“很好,我们赞成沙王爷的主意!”
    沙哈旺喜上眉梢,说道:“好极,后天再在白熊谷见面便了!”他说罢在马上一拱手,勒转坐骑,阵内吹起号角来,伊犁兵似风卷残云一般,向古特山东麓退去,孟丝伦等一厅返回自己营寨去了。
    再说金弓郡主这一行人,回到中军帐落坐之后,亚图待道:“妹子,你怎的这样大意,一口答允沙哈旺到白熊谷大会盟,人心隔着肚皮,你怎知他一心一意来帮助我们呢?”孟丝伦笑说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哪有大意之埋、如果他真正弄诡,我自然有方法应付他,哪里会上他的当呢?”她向兄长和史存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吩咐依计行事不提。
    过了两天,七月十五到了,正值民间中元佳节,孟丝沦清早起来,祷告了穆圣真神,方才梳洗,和史存明各人用了早膳,她把智禅上人请到中军帐里,说道:“晚辈今天和令徒一同到白熊谷去会盟,这件事向好处看,是联络南疆各族部民,对抗满洲靴子,如果向坏处看,等如汉高祖赴鸿门之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过晚辈为了团结南疆各族,明知处境危险,也要到龙潭虎穴去走一趟,我现在把兵符印信交给老禅师,如果到了午牌时分,仍然不见我孟丝伦回转,老禅师便可以指挥军队杀向白熊谷,绝不用犹豫,这里的事完全拜托上人!”智禅上人本想推辞,可是回心一想,这件事非常重大,关系到整个回疆的安危,只好毅然点头答应。
    孟丝伦交了兵符印信之后,返入内帐,取出两件毛织背心来,这两件背心不知是用什么鲁毛织成的,呈现出金黄的光彩,非常悦目,她把一件背心交给史存明道:“明兄,这件背心是用天山异兽金丝火猴毛织成的,穿在身上,刀枪不入,还有一宗异处,就是穿着这件背心,向火光里一滚,非但火焚不伤,还有灭火的奇效,这是咱们回疆世代相传之宝,穿在身上,一同到自熊谷去吧!”史存明估不到孟丝伦把这件旷世奇珍给自己穿着,不禁十分感激,他立即把背心穿了,外边罩上长袍,孟丝伦这次除了史存明之外,还有小和卓木酋长和四百名战士一同到白熊谷去,在沿路上,史存明再三暗示孟丝伦到了白熊谷之后,得要小心,孟丝伦笑说道:“不用多说废话了!凭你一柄宝剑和我一把弹九,难道还怕沙哈旺捣鬼吗?伊犁部一向跟满清分庭抗礼,我看他未必一定怀抱恶意!”
    由古特山到白熊谷,不过三十里路,刚才到达谷口,便看见山谷里人山人海,中心搭了一座高台,这显然是会盟的准备,孟丝伦暗里直入谷口,伊犁兵立即列队迎接,各族战士欢声如雷,史存明心中暗想,回疆各部落的族长完全集中这儿,可见他们对满清入侵都是同仇敌汽,在这个场面下,桑昆即使要想捣鬼,恐怕也不容易哩!他正在这样想,人群里一阵骚动,走出两个人来,正是伊犁回王沙哈旺和白熊谷族长桑达,向小和卓木兄妹打招呼,各族回人也蜂涌而前,欢声如雷,沙哈旺拉住亚图特的手,一同到了盟誓台下,高声叫道:“各位肃静,我有几句话说!”
    南疆各部的族长,约莫有五十多人,有些是天山里的土著居民,有的是草原上的牧民,居无定处,并不固定属哪一个酋长的统辖,总而言之,这几十个族长,代表了天山几万名牧民土著,伊犁回王一高声叫喊,广场上的人立时沉静了下来,肃静无声,沙哈旺一个人走到盟誓台上,高声叫道:“各位听了!”史存明留心台下,只见广场的四面完全布满了伊犁兵,那一十二个俄罗斯的卫士,紧紧贴在台下,桑昆却站在桑达的身边,神色冷峭,史存明心中一凛,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沙哈旺说了头一句话,略为一顿,眼光环视全场,突然说道:“满清在中原定鼎已经有百多年,乾坤浩荡,四海臣服,回疆一隅之地,哪里能够抵挡天朝大军?孤王今日邀请各位到来,就是要向各位晓以利害,不要跟天朝作对,以免五石俱焚,遭了丧家亡国的惨祸……”伊犁回王这一番话,出乎小和卓木兄妹意料之外!孟丝沦勃然大怒,骂道:“沙哈旺,你说的是什么话?”
    她霍地伸手拔剑,各族长也哗然叫了起来,史存明怒火冲天,就要抽出断虹剑跳到台上,冷不防背后伸过一只瘦手来,向少年壮士的肩头一按,冷峭的道:“青年人,不要乱来!”这一按的力量十分强大,史存明当堂一个踉跄,他连忙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背后站了一个年老牧民,这牧民黑布包头,斗篷缠身,一张面孔十分熟悉,两只眸子精光四射,史存明猛醒起来,这老年牧民竟是飞龙师太!
    就在史存明扭头后望的刹那,盟台下已经起了变化,孟丝伦和同来的维族战士,正要扑上台去,沙哈旺一声冷笑,左手向外一摆,台下那十二个俄罗斯侍卫,突然取出火铳来,一十二支塞满了火药铅子的毛瑟枪,高高举起,瞄准了小和卓木兄妹和各族长的胸膛,手牵火绳,作势欲放,这一下出其不意,孟丝伦和一班族长,登时被它镇住,丝毫不敢动弹!
    原来沙哈旺已经受了兆惠使者的收买,自愿替满清收拾回部,首先勾结了桑昆,假借会盟名目,把南疆各部牧民的族长,和孟丝伦兄妹一并引诱到白熊谷来,桑昆因为失意情场,得不到牧羊女伊丽娜的青睐,把心一横,居然投清,和沙哈旺合作,布下天罢地网,这十二支毛瑟枪的威力非同小可,一轰开来,在场这一班人,个个都要血溅当堂,丧命无情火药铁弹之下!
    桑达估不到沙哈旺假借自己的白熊谷做诱陷金弓郡主的陷阶,不禁羞愤交迸,正要扑上前去,冷不防肋下一痛,一支冰冷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肋骨,老族长回头一望,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桑昆,把匕首抵住自己要害,桑昆狞笑道:“爹爹,今日我要猎得功名富贵,如果你叫喊半声,不服从沙王爷的命令,我这一支匕首便不认得你是父亲了!”桑达几乎把胸膛气破,可是被自己儿子要挟住,台前有俄罗斯兵的毛瑟枪,四面的伊犁兵,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整个局面被敌人控制了!自己只要稍作反抗,将立即丧命在儿子的手上,桑达不由打个寒噤!
    沙哈旺再向台后打个呼哨,刷刷两声,跳上两个人来,这两个全是满洲人,穿着侍卫装束,一个是塔洛布,还有一个兆惠身边的侍卫长,叫做勒尔哈纳,也是满洲有名武师,伊犁回王狞笑道:“各位得要明白,现在南疆各族一意要跟天朝作对的,只有亚图特孟丝伦兄妹两人,今天只要拿他两个,其他人等只要降顺,决不加害,还可以得到功名富贵,这两位天朝使者就是现成的见证!”
    伊犁回王的本来面目,到这时暴露无遗,史存明怒发冲冠,目眦欲裂,正要冒着毛瑟枪轰击的危险,飞身上台,手刃了沙哈旺,假扮牧民的飞龙师太突然由斗篷下伸出手来,反腕一扬,二十几颗精铁念珠,分做十几个不同的方向直打出去,飞龙师太这些铁念珠不打别人,齐齐打在俄罗斯兵持枪的臂弯腕时上“当当当……”几声响,十二支毛瑟枪跌在地上,史存明一声大喝,寒光闪处,连人带剑跳上盟台,“迅雷贯木”,一剑向沙哈旺心窝扎去。
    史存明才一窜上,两个满洲卫士塔洛布和勒尔哈纳,已经分开左右扑来,塔洛布的双铜一架剑身,勒尔哈纳的雁翎刀向史存明双腿猛砍,好一个史存明,不慌不忙,身形纵处,连人带剑拔起七八尺高,超越这两个满洲卫士的头顶,如鹰隼下搏,一溜剑光,仍旧向沙哈旺顶心命门刺去!
    他这一下正合了擒贼先擒王的宗旨,少年壮士知道敌众我寡,如果战斗下去,自己准要吃亏,所以要生擒回王,然后慑服余众,沙哈旺也有一身武艺,他在塔勒二人一挡史存明的时候,已经把身佩长刀拔出鞘外,史存明飞身刺落,沙哈旺横刀一封,要把史存明的断虹剑崩飞,哪知道史存明使的是断金切玉的宝刃,刀剑一交,叮当两声,沙哈旺半截刀头,掉落地上,少年壮士反手一剑,仍然照着原式,刺向回王面门,沙哈旺亡魂落魄,把头一低,只听咱的一声暴响,伊犁回王的皮帽珠冠,连同大片头发,被断虹剑扫了下来,只差两寸便把他整个天灵盖揭掉,史存明还要再进一剑,将沙哈旺立毙剑下,台下已经陆续跳了五个人上来,一个是天籁禅师,一个是雷木大师,还有三个是兆惠将军帐下的侍卫,史存明认得其中一个是黑牛李洪,可以说是埋伏尽起,强敌毕至!
    史存明虽然胆大,看见刹那间来了许多敌人,也不禁心中着忙,说时迟,那时快!雷木切记着几天前吃了一剑的耻辱,大吼一声,挥动独脚铜人,一个“五丁劈山”之势,猛向史存明头顶劈落,史存明偏身一闪,塔洛布的双铜和勒尔哈纳的雁翎刀,双双向少年壮士前后砍到,史存明腹背受敌,无从闪避,他忽然想起自己穿了孟丝伦的金丝火猴毛背心,可以抵御刀剑,何不抵挡一下?他把腰背一躬,只听吧吧两声,双锏一刀三件兵器完全砍在史存明的背后,少年壮士夷然不损,还有一种弹力把兵器反震起来,塔勒二人不禁大惊失声,叫道:“这小子有金钟罩本领!”
    就在各人一愕的时候,用铁念珠打落俄罗斯兵手中毛瑟枪的飞龙师太,就在这刹那间,嗖的跳上盟台,宛如一头灰鹤,史存明看见飞龙师太到来帮助,不禁大喜,刚要张口喊老前辈,哪知飞龙师太却把面孔一板,喝声:“下去!”就在这一声叱喝里,右手五指向前一探,用了个“拿云手”,抓住史存明的衣领,向上一举,把史存明整个身躯直甩起来,飞龙师大连头也不抬,右臂一伸一弹,扑通,把史存明连人带剑,抛向盟台之下!
    这一下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天籁禅师和雷木师徒都不认识飞龙师太,只见她穿着牧民装束,齐声叫道:“你是哪个?”话声未了,飞龙师太身形晃处,窜到他俩师徒跟前,反手向雷木大师就是一掌,雷木要想格拒,无奈对方出手奇快,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吧的一声,雷木大师右脸颊上吃了一记耳光,险些跌倒,踉跄后退!
    天籁禅师大惊,叫道:“这是叛党!”但听啪啪啪啪四响,塔洛布、勒尔哈纳、李洪,和一个名叫胡刚的卫士,每人面上,重重吃了一记耳光,天籁禅师看见眼前黑影一闪,迎面已经一掌劈来,那掌影来得飘忽,不知发自何方,也不知如何挡架,一急之下,把袍袖向外一振,双掌同时用力,使出天龙派的排山掌绝技来,猛向飞龙师太胸口击去,要知道天籁禅师是后藏天龙派的高手,本领造诣和神力尊者的不分伯仲,这一下排山掌之力非同小可,飞龙师太过十轻敌,竟被他一下推个正着,好在飞龙师大这许多年来,勤修内功,肌肉有自然内陷之劲,一着掌力,立即凹凹胸,方才卸去对方凶猛掌力,但是胸口像被铁锤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飞龙师太勃然大怒,立即运气护痛,左手翻处,抓住天籁袍袖,左右二指一伸,直挖敌人双目,这下疾如闪电,天籁禅师用力一挣,袈裟袍袖断裂,雷木大师的独脚铜人,塔洛布的双锏,已经同时向飞龙师太打到,盟台上的客人一窝蜂簇拥向前,把飞龙师大困在核心!
    话分两头,再说史存明被飞龙师大抓住衣袖一抛,翻落台下,恰好压向两名俄罗斯兵的身上,扑通咕咚,三个人跌做一团,那些俄兵刚要弯腰拾毛瑟枪,再向对方轰放,史存明这一落下来,撞翻两个,其余的回转身来,要把少年壮士擒住,哪知道史存明身手矫健,一个翻身跳起来,断虹剑贴地左右一扫,砍断了两名俄兵的脚腔,这两个老毛子惨叫一声,向后便倒,一个俄兵刚好拾起毛瑟枪,正要瞄准了史存明轰放,少年壮士一声叱喝,飞身一剑刺去,“电光照岭”把这持枪俄兵透胸穿过,当堂呜呼哀哉!还有几个俄兵正要拾枪,被史存明手急眼快,一剑一个,全部了结,本来这些俄兵个个力大如牛,近身搏斗正是所长,可是史存明剑法纯熟,身手敏捷,被他斩瓜切菜一般,刺倒了七八名俄罗斯兵,其余几个不曾受伤的老毛子,看见史存明身手利害,已经一哄散开,史存明用剑把十二支毛瑟枪枪管,一一削断,方才回转身来,只见小和卓木酋长亚图特,金弓郡主孟丝伦兄妹,和同来的四百壮士,已经跟伊犁回王带来的人马,杀在一处!
    史存明正要过去助阵,冷不防盟台上红影一晃,一个穿着红袍的喇嘛僧,凌空飞跌下来,史存明认得是雷木大师,哪肯轻易放过?反手一剑砍落,雷木大师一颗秃头,活像西瓜似的滚了开去,你道雷木因何会凌空飞落,原来飞尼师太起先仗着怪异奇诡的身法,跳上台去,出其不意,占了一些便宜,可是天籁禅师究竟不是庸手,他的九环钢杖上次在阿特朗玛峰吃智禅上人的宝剑削折了,新的钢杖不曾打好,却用了一对象鼻宝刀,这双刀如象鼻,跟中士武林用的刀大大不同,卷起两溜刀光,把飞龙师大卷在中心,雷木大师舞动独脚铜人,塔洛布等侍卫展开刀剑,一共八九个人,围住飞龙师大恶斗,飞龙师太立即把缠在腰间的一丈柔剑拔了出来,呼的抖直,寒光凛凛,和天籁禅师众人战在一起,她展开飞龙剑法,飒飒生风,顷刻之间舞成一团精光冷电,台上各人乍觉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飞龙师大的身影,不禁大惊,天籁禅师高声叫道:“大家退后,让我上前!”原来天籁禅师看出飞龙师太剑法迅捷新奇,自己以前不曾见过,知道遇了劲敌,恐怕台上各人,没有一个是她对手,白送性命!所以喊各人退后,自己首先上前,展开般若刀法,纠缠着她,再由各人助攻,左右游龙,哪知雷木大师却误会了师傅的意思,以为他叫自己用暗器夹攻,雷木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三支袖镖,举手一扬,正要订出,谁知道飞龙师已经瞥贝了他掏取暗器,于是先下手力强,剑光一闪,用个“苍龙卷尾”,猛向雷木迎面刺去,番僧估不到飞龙师太先取自己,急忙抽身后退,刚要横铜人向上迎,飞龙师太霍地一矮身躯,左脚飞起,踢向雷木肋下,番僧估不到她剑法中使出腿法来,吃了一惊,招架已来不及,身于又站在盟台边,退无可退,只好一个跟头翻下了台,谁知死星照命,史存明刚好站在台下,手起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雷木大师这样一死,天籁禅师无异失掉臂助,天籁上次在阿特朗玛峰捉拿智禅上人不成,反而吃了一剑,断掉一只臂膊,好在他拾了断臂逃走,返回清营,天龙派本身有一种接驳肢体的灵药,如果对本派气功有深厚造诣的,即使肢体断缺,在两个时辰内,仍然可以接驳肌肉,使断缺了的手脚生回,所以智禅上人那天断了他一只手臂,今日的天籁禅师仍然双手应战,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天籁禅师接驳回的臂膊,终是缺乏耐力,他想利用雷木一面牵制飞龙师大的正面,其他的卫士方才上前游斗,谁知飞龙师大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将雷木踢了下台,史存明又在台下候个正着,雷木登时送命!天籁禅师一面痛心爱徒惨死,一面知道计划成为泡影,敌人剑法这样凌厉,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这番僧立即虚晃一刀,拔身一纵,跳下盟台,台上其他侍卫,也先后向人丛窜落,刹那间所有台上的敌人,全都逃个一干二净!
    飞龙师太扫荡了台上的敌人,哈哈两声长笑,把身上的斗篷和包头黑布向地一掷,现出缎衣光头的空门装束来,大喝一声,舞起银龙也似的利剑,飞向台下,剑光到处,当者无不披靡,史存明知道这老尼姑脾性古怪,对自己师徒存着很深的成见,自己不便去跟她并肩联剑作战。他看见孟丝伦和她的兄长小和卓木被伊犁兵包围得没了影子!史存明心中一急,舞剑杀上,突然看见一个人由斜刺里跑过来,史存明定睛看去,竟然是内奸桑昆,桑昆背后追着几个维人,高声大叫:“杀父恶贼!往哪里跑?”史存明听了这两句话,勃然大怒,飞身一纵,径自向桑昆的跟前,横截过去。
    你道桑昆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起先不是用匕首抵住了父亲桑达的肋下么?原来飞龙师太和史存明先后跳上盟台,直取回王沙哈旺的时候,台下秩序当堂一阵大乱,白熊谷的维人也乘机发难,攻击在场的伊犁兵,有几个维人还飞扑过来,要抢夺桑昆的匕首,桑昆索性把心一横,将匕首向自己父亲肋下一插,桑达惨叫半声,便一交跌倒,呜呼哀哉!白熊谷族维人看见桑昆公然行凶拭父,不禁动了公愤,个个不要命的猛扑过来,桑昆虽然有武艺,但知道众怒难犯,急忙夺路奔跑,要想闯入伊犁兵队伍里,求取庇护,哪知道冤家路窄,遇着了史存明,桑昆眼见过他格杀满清铁甲军的神勇,不禁魂飞魄散!
    史存明一声叱喝道:“冷血狗贼,你还要走!”断虹剑寒光一闪,用个“白猿献果”之势,刺向桑昆面门,桑昆哪里有跟史存明战斗的胆量,把身一矮,正要向旁边滚去,哪知道史存明剑招变化这等神速,“金雕刷翎”,剑尖向下一挑一削,刺中桑昆屁股,桑昆哎呀半声,跌倒在地,史存明一脚把他踏定,几个维人过来,就要乱刀齐下,史存明叫道:“这样便宜了他,把他活捉起来,慢慢拷问他。”维人方才觉悟,拿过几根粗麻绳来,把桑昆绑了个结实,史存明又指挥维人,向伊犁兵杀去!史存明仗剑当先,杀入人丛,果然看见金弓郡主和四百名同来的壮士,在人丛里和伊犁兵混战!
    照伊犁回王的原定计策,是想借会盟关头,把孟丝伦和南疆各部族长引诱到白熊谷内,发动埋伏,一网打尽,生擒了孟丝伦兄妹,在俄兵的毛瑟枪下,威吓所有族长,歃血立誓,降服清朝,收到兵不血刃,让清兵占领全疆的功效!至于白熊谷口外边,也埋伏了一支清兵,约莫有五千人马,准备内外呼应,拿获小和卓木和金弓郡主,直捣古特山回兵的大营,依照他们的计划看来,不能不说他们想得毒辣周到,哪知道孟丝伦有了防备,飞龙师太又扮做牧民混了进来,沙哈旺一招棋差,弄得全盘惨败!
    不过他的好计虽然成了画饼,白熊谷的伊犁兵还有三千多人,另外会合了谷口外五千清兵,人数在八千人以上,比起孟丝伦的人马,多出十倍,金弓郡主只带来四百名壮士,还有白熊谷里五百多名维人,合共不到一千人,在形势上已经有了差异,所以金弓郡主这一行人,刹那间,陷入苦战状态!
    再说孟丝伦大逞雌威,展开金弓连珠弹的绝技,左右开弓,打伤了不少伊犁兵,可是谷口喊声震天,白熊谷外烟尘滚滚,杀进来不少蓝衣辫发的清兵,孟丝伦饶有机智,看见杀进来的清兵不下数千之众,知道伊犁回王这次勾结清兵到来,自己这几百人,难以杀出去了!
    唯一方法只有退入白熊谷内,据险而守,等候援兵,不过白熊谷是一望平阳,哪里有可以固守的地方呢?孟丝伦连忙向史存明道:“序明兄,你知道白熊谷除了谷口之外,有别一条路可以逃出山谷没有?”
    史存明道:“郡主,这里是一座温泉谷,四面都被高山包围,除了谷口瓶颈形的山峡之外,没有别的出入口了!”孟丝伦道:“有可以固守的地方么!”只要守上半天,救兵来到,便自不妨事啦!史存明想了一想,山谷南面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峰,小峰高度不过二三百尺,乱石嶙峋,地形也还陡峭。如果大家退了过去,齐心合力,未尝不可以支持几个时辰,他便向孟丝伦说了,孟丝伦点头道:“很好!我们向那边退!”她吩咐史存明引着众人先走,自己手握弹弓,担任断后。
    史存明引着众人跑了几里路,果然看见了乱石如林的小峰,他指挥众人攀到山峰上去,俄顷之间在峰顶布了一个圆阵,孟丝伦最后退到峰下,维族战士抛下套索来,金弓郡主伸玉手挽住,几个战士用力把她向上一扯,孟丝伦身悬空中,清兵和伊犁兵乱箭射到,孟丝伦恃着自己穿了金丝火猴毛织成的背心,上半身不怕弓箭,只把手中剑左挑右拨,护住了下三路,上半截身体一连中了三四十箭,若无其事,清兵不禁大惊,孟丝伦一个飘身,上了峰顶,脚踏实地,指挥众人,布阵迎战。
    史存明到了峰顶,一点人数,足有五百多人,居高临下,大可以支持几个时辰了!只有一件,这五百多人中,除了三百多人是孟丝伦带来的维人壮士,二百人不到是白熊谷住民之外连俘虏桑昆也带到峰顶,唯独不见飞龙师太一人,不知道她杀出谷口,还是被清兵冲到别处?他正在暗中沉吟,只听见孟丝伦高声叫道:“你们众人听着!现在我们到了这山峰上,决不容许一个敌人杀上来,守得住这山峰阵地,我们可以得生,守不住这山,峰,我们只有一条死路!现在我们分做三队人马,大哥,你带领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北面!”
    她吩咐自己兄长亚图特,指挥一百五十名壮士守住小峰北面,这北面山峰斜坡,比较陡峭一点,可以不用许多人来防守,孟丝伦又向史存明道:“存明兄,你带领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东面,我也带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西面,山峰南面笔直如削,不用防守,另外还有五十人,负责捡拾石块,大家多用石头,少用弓箭,因为我们的箭有限,最低限度要一箭射中一个敌人,知道没有?”金弓郡主在敌众我寡,身陷重围的不利形势,居然镇静自如,从容指挥,倾刻决定了固守待援的大计。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满清和伊犁兵,已经冲到小山峰下,把这座乱石嵯峨的小山峰,包围了数十重,兵甲铿锵,战马嘶叫,就要大举发动攻击,孟丝伦这五百壮士个个伏倒身躯,倚石为障,箭头瞄准了山峰下每一个角落,伊犁兵看见对方据峰为阵,临危不乱,也不敢冒失上前,只见伊犁兵队伍里,飘出一面黄旗,黄旗下面有三骑马,正中的一匹马坐着伊犁回王沙哈旺,左边的是满清铁甲军统领瑞麟,右边的是侍卫首领塔洛布,沙哈旺已经换过皮冠,高声叫道:“哪一个是孟丝伦,躲在哪里?可快快现身出来,我跟她有几句话说!”
    孟丝伦向史存明打个手势,史存明立即会意,伏地蛇行,来到孟丝伦的身边,孟丝伦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史存明皱眉道:“郡主,这好贼十分狡猾,恐怕不容易成功呢?”
    孟丝伦低声说道:“姑且试试,如果成功,未尝不可以解燃眉之急,敌人有几千军马,如果同时冲锋上来,顶多一个时辰,咱们就要完啦!”史存明一想也是实情,只好点头答允,金弓郡主由石后站起身来,高声叫道:“沙哈旺,你勾结满洲靴子,用诡计暗算我,就是仇敌,你还有什么话说?”
    伊犁回王哈哈大道:“孟丝伦,你说我沙哈旺用诡计骗你么?”其实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大清国定鼎中原,天兴人归,准喝尔和大小金川,已经被天朝工师所荡平,安南缅甸暹罗各国,也先后向天朝称臣纳贡,只有你们回疆负隅一角,不肖臣服,可是你们抵挡得了天朝的大军么?不管怎样,今日你已经被我们手下大军重重围住了,要想逃走,简直比登天还难,依我良言,你们几百人还是下山投降吧,我沙哈旺可以向天朝保证,不伤害你们一毫一发!”
    孟丝伦看见沙哈旺居然还老着面皮,花言巧语,劝说目己投降,不禁怒焰冲天,可是她回心一想,不小忍则乱大谋,自己和史存明商定了冒险一逞的大计,何妨将计就计,骗他一下,金弓郡主立即把面孔放平,现出一丝微笑,说道:“是么?如果我们肯向天朝投降,你用什么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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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爱深恨切师太约战神龙峰
    沙哈旺还未回答,瑞麟已经过去向伊犁回王耳边说了几句活,沙哈旺高声叫道:“兆惠将军已经说过,天朝皇帝海量汪涵,宽宏为怀,如果回部叛酋归顺投降,朝廷一律不咎既往,对回部子民百姓,决不侵害,只要大小和卓木酋长晋京谢罪,向天朝皇帝行跪拜礼,便可以恩蒙赦免!”
    孟丝伦道:“如果天朝皇帝这样宽宏,我们兄妹情愿投降,只有一件,你要来到小山峰下,当天立誓,使我们部下个个听见,你答应不答应!”此时塔洛布走过去,对沙哈旺说道:“你就走过去立个誓吧!他在山上,你在山下,我门又有人给你保护,不用害怕!”沙哈旺无奈答允了,塔洛布即派李洪、周刚、杨成贵、常君志冈个卫上,跟从伊犁回王到小山峰下立誓,担任翼卫,沙哈旺虽然不大甘愿,可是自己既然入了满清的圈套,也不能够不照命令做,他只好跳下马来,由李洪等四个卫士,簇拥到石峰下。
    金弓郡主却一长身,由石头后现出来,拍了一拍双手,表示没有兵器,一个飞身,跳到山峰一半,叫道:“沙王爷,你照我们伊斯兰教的俗例,折箭立誓!”沙哈旺心中暗骂:“好个狡猾贼人,几句誓则便可以保护你么、等一阵你不向我叩头求饶才怪!”
    他只好低下头,解了箭囊,抽出一支雕翎狼牙箭来,双手托着,就要立誓,说时迟,那时快!半山的乱石里,嗖的一响,现出一个汉族少年,手执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拔身一纵,,如秋雁排空,由半山飞身下来,猛向伊犁回王沙哈旺立足处扑到!
    这持剑少年正是史存明,他受了金弓郡主的嘱咐,借着峰顶乱石隐蔽身躯,蛇行匍匐,游了下来,这时候清兵伊犁兵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孟丝伦的身上,因为金弓郡主不但容光绝艳,貌美如花,而且说的还是投降的话,叫他们怎不全神注视呢?史存明却趁这机会悄然爬下了乱石峰,距离沙哈旺还有七八丈光景,突然现身出来,展开雷电披风剑法,“怒雷狂蛟”,刷的一个飞身,连人带剑,一溜寒光向山下飞去。
    这边孟丝伦也配合史存明同一动作,双足一点,身如掠隼似的向下飘落,虽然没有携带宝剑,却拿出自己跟飞龙师太练了许多年的奇门暗器七巧五云兜来,这五云兜本身是一根三丈多长的金丝软索,索身用着二十四个金钩,索头结着一个四尺见方的兜网,这金钩和兜网一罩到敌人的身上,立即向里收紧,抓牢了对方的衣服皮肉,把敌人由马上或步下硬生生的直抓过来,的确是一种出奇制胜的兵器,孟丝伦心性灵巧,知道要解今日之围,非要生擒沙哈旺不可,不过要在几千军马中生擒他,谈何容易?她看见沙哈旺劝自己投降,突生奇计,和史存明商量好了出奇制胜的妙计,配合行动,先由史存明猝起发难,以飞将军从天而降的姿势,突攻回王,自己却用六巧五云兜在旁边夹攻,双管齐下,她把玉腕一翻,一面五彩斑谰的五云兜,向伊犁回王飞了下来,沙哈旺一时大意,躲闪不及,啪的一声,被五云兜缠个正着,盂丝伦向上一提一扯,沙哈旺双脚离地,已经到了山半!
    众清兵不禁大哗!沙哈旺被金弓郡主扯了上来,向乱石堆一摔,几乎摔得筋断骨折,他还要忍痛翻起,孟丝伦照他面上,就是一拳,把沙哈旺打得哼了半声,一跤仆在乱石堆。这边史存明却跟清军四个卫士交上手,当沙哈旺被五云兜扯起的时候,李洪等四卫士慌忙扑过来抢救,史存明把断虹剑一挥,截住了上山的道路,李洪破口骂道:“又是你这小贼!”四卫士兵刃并举,和史存明打在一处!
    伊犁兵正要上山来抢,孟丝伦抓住沙哈旺腰身和双腿,向上高高的举起来,尖声大叫:“你们哪一个胆敢上前!我立即要了沙哈旺的命!”伊犁兵被金弓郡主这样一吓,果然不敢冲上来了!可是李洪等四卫士却是不管三七什一,乒乓乒乓,在山脚下和史存明打得十分猛烈,史存明看见来的四个敌人中,除了李洪和自己交过手之外,其余三个都是本领高强的人物,胡刚用一根豹尾鞭,杨成贵挺着花枪,常君志却用单刀藤牌,以四打一,数招一过,自己左支右拒,十分吃力,史存明将心一横,把自己苦练的雷电披风剑与摹仿飞龙师大的飞龙剑使了出来,他这套剑法诡异无比,上次在阿特朗玛峰大显神威,杀败雷木大师,今天又拿来应付兆惠将军跟前四个卫士,史存明首先窜到李洪面前,“劲风斩草”,一剑向李洪右边劈来,李洪知道他用的是宝剑,不敢硬架,连忙向左一闪,哪知史存明剑术自成一格,剑花陡的一挽,用个“闻雷入洞”,由右边绕向左面,嗤的一响,竟把李洪左腕划了一道伤口,李洪怪叫一声,连忙退后,胡刚的豹尾鞭和杨成贵的花枪,向史存明左右齐齐扎到,史存明却用了记“雷动万物”,反剑向上一撩,胡杨二人急忙抽兵刀纵后,哪知少年壮士剑锋外展,剑诀突变,竟用了招“金龙探爪”,青锋闪处,怪声暴响,竟把胡刚卫士帽子削了下来,孟丝沦在半山上看得清楚,心中十分诧异,想道:咦!奇怪!姓史的几时学会了咱们的飞龙剑法?
    就在她念头乍转的时候,史存明陆续展开飞龙剑法来,“云龙三现”,刷的一剑横劈,叮当,已经把杨成贵的花枪削成两截,连握枪的手指也削掉两只,杨成贵托地跳后,四卫士已经有两人受伤,史存明大奋神威,左边一招“迅雷贯顶”,右边一招“仙剑斩龙”,居然把雷电剑和飞龙剑合壁使用,削掉了胡刚一只耳朵,又把常君志的藤牌当中扎透,连虎口也划伤了!四卫士挂彩,个个知道不是史存明之敌,狼狈地折转身来,直向自己阵内窜了回去!
    满清统领瑞麟看见回王沙哈旺被敌人生擒了去,李洪等四卫士又不是人家对手,负伤逃回,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大军蜂涌抢登石峰,孟丝伦却把沙哈旺由地上抓起来,史存明一个飞身跳回半山上,用宝剑架住了头颈,叫道:“哪一个上来的,这样一剑,叫他脑袋搬家,你们哪个敢上?”伊犁兵恐怕伤了自己的王爷,不敢遽上,瑞麟勃然大怒,喝令手下的士兵道:“你们用得着顾存沙哈旺的性命么?沙王爷即使死了,还有别人承继酋长,今天如果把金弓郡主放跑,等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你们还不冲上山么?”瑞麟是旗军统领,他的官阶仅次于兆惠和福康安两人,清兵听见他这样一说,只好呐喊连声,分东西北三面,风卷残云也似,直向小石峰下冲到。
    孟丝伦看见清兵居然投鼠而不忌器,把沙哈旺性命置之度外,大队人马蜂涌过来,不禁大吃一惊,正要打算和敌人决一死战,同归于尽,就在这于钧一发的刹那,白熊谷外突然吹起呜呜号角声音来,孟丝伦倾耳一听,不禁大喜,叫道:“很好!这回救兵到了!”
    金弓郡主这句话并没有错,清兵后队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波开浪裂也似,一团灰色缁衣的影子,疾逾奔马,由远而近,孟丝伦认得是自己师傅飞龙师太,不知怎的,她老人家引了救兵到来,不禁精神大振,只见飞龙师太一人一剑,由谷口外冲了进来,在清兵阵形里左驰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到地方,清兵像塌了土墙般纷纷仆地,不是折断肢体,就是抛掉头颅,接着大队维族战士波推浪涌一般,跟着杀入,清兵人数虽然有五千之众,可是一来妙计不成,心气已馁,二来回王沙哈旺被擒之后,伊犁兵已经全无斗志,有许多士兵还脱离了战斗的行列,不肯听命,这样一来,清兵哪里还有作战的本钱呢?瑞麟统领只好下令突围溃走,维人这番却是绝不留情,衔尾穷追,一直追出天山以外,方才收兵,这一次兆惠和福康安勾结伊犁回王,定出一条里应外合的妙计来,要把金弓郡主一鼓生擒,哪知道功败垂成,反而断送了几千儿郎的性命!
    孟丝伦在解围之后,方才押着沙哈旺和桑昆两人由小石峰顶下来,可是飞龙师太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不知哪里去了,统率大军来救援的,正是智禅上人,他遵照孟丝伦的吩咐,午牌一过,不见孟丝伦回来的消息,立即驱动大军来救,果然及时捣破清兵防阵,把孟丝伦一行人由白熊谷救了出来,孟丝伦在事后问自己手下,救兵为什么来得这样神速!维族战士异口同声的说,已牌过后不久,古特山大营前突然来了一个银眉鹤貌的老尼姑,向担任警戒的士兵说道,金弓郡主已经被围,火速援救,那老尼姑匆匆说了这几句话,便自飞奔去了,哨卒连忙报告智禅上人,上人立即用金弓郡主留下的令箭兵符,抽调了八千名精锐骑兵向白熊谷去援救,大军将到谷口时候,发觉清兵阵势己乱,一个淄衣玄裳的老尼姑在清兵队伍里纵横驰突,乱砍乱杀,搅散了满洲靴子的埋伏队伍,使他们不能成阵,援兵方才顺利的开入白熊谷,孟丝伦听了报告之后,方才明白一切,嗟讶不已!
    清理战场已罢,孟丝伦索性把捕捉的俘虏和白熊谷劫后的子遗族人一起带到古特山大营,金弓郡主下令先提解伊犁回上上来,维族战士看见了沙哈旺,个个咬牙切齿,痛恨他勾通满清,残害同族,帐下武士几百只眼睛宛如火炬,仿佛愤怒得喷出火来,沙哈旺虽然强悍,看见这个情状,不禁心胆俱裂,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的惨死法?
    孟丝伦却是一面柔和的神色,说道:“沙王爷,在阿特真神的面前,你不要说假话,我们跟你今日无仇,往日无怨,怎的要跟满洲靴子勾结,用诡计来赚我,你难道连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也不懂么、为什么要受人利用呢?”沙哈旺现出尴尬的神色来,本来他并不存心跟满洲勾结,不过兆惠派使者到伊犁去,许以重利,如果他帮助清室剿灭了回部,不但由天朝皇帝赐他大汗国号,豁免朝贡,还答允把金弓郡主孟丝伦活捉给他做可敦(即是酋长妻子的意思),沙哈旺怦然心动,才有勾结清兵,计赚金弓郡主这一回事,试问这些话怎能够向金弓郡主说出来?孟丝伦是个聪明女子,看见伊犁回上的神色,当时瞧出几分来,她仍旧很温和的说道:“你一心一意的给满洲靴子做走狗,所得到的下场是怎样呢!当你被我们抢上石峰的时候,清兵主将不管你的死活,照;日督促士兵猛攻,还说你死了还有第二个继往大汗,由这一点看来,满清何尝把你沙哈旺放在眼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也应该醒悟了!”
    这一席话把沙哈旺说得汗如雨下,天良顿现,说道:“郡主,我知错了!我受了满洲靴子的欺骗,出卖同族,对不起阿拉真神,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你把我杀了吧!”
    孟丝伦点了点头道:“你说这几句话,还个失英雄好汉的本色,你能够在阿拉真神面前认错,我们也不为已甚,放你返回伊犁便了!”沙哈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孟丝伦故意开自己的玩笑,可是金弓郡王说完了这几句话。立即喝令左右把沙王爷解缚,并且下令把这次战役生擒的伊犁兵,一律释放,沙哈旺这时候才知道金弓郡主真个度量宽宏,以德报怨,一个人总有良心,伊犁回王感泣涕零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沙哈旺由今天起,痛改前非,如果辜负郡主好意,必死刀箭之下,连骸骨也不剩!”孟丝伦道:“沙王爷,知过能改,回头是岸,请吧!”沙哈旺一行人离开中军帐,亚图特道:“妹子,你不伯纵虎归山么?”孟丝伦道:“昔日武侯南征孟获,七擒七纵,令盂获心诚悦服,南疆永固,我这次用的也是这个方法,以德化人,要比用武屈人好些,假如我们杀了沙哈旺,伊犁部便跟我们成了不解之仇,我们回疆今后也多了一个敌人呢!”她这番道理一说出来,帐下人人叹服。
    孟丝伦又下令带叛逆桑昆,桑昆被擒之后,自知必死,可是他看见金弓邵主释放了伊犁酋长,不禁油然生出一线生望来,他希望孟丝伦放了自己,所以桑昆一到帐前,立即双膝点地,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桑昆知错了……”他还要像戏文台词的念下去,哪知道孟丝伦已经把粉面一沉,厉声说道:“住口!桑昆,人生世上,忠孝为先,你在白熊谷世代居住,清兵杀了你的叔伯兄弟,你居然跟靴子勾结,这叫不忠不义,全无义节,你跟满洲勾通也还罢了,事败之时.不去洗心革面,赶快反正,还把亲生老父。置之死地,狼心狗肺,不忠不义,你还要活命么、来人!把他拉去五马分尸吧!”原来五马分尸是回疆的极刑,方法是用五匹骏马,分别站在东南西北中五个不同位置,把犯人的头颅四肢各用麻绳缚了,绳子的另一头却系在马的后脚上,命令一下,行刑人用鞭打马,五匹马立即向前跑,齐齐一撕,便把犯人身体,活生生的裂成五块,这种刑法十分惨酷,桑昆一听这几句话,登时晕厥!可是金弓郡主帐下回兵,却是绝不留情,把他脚不点地的抓出去,到大营后空地执行五马分尸去了,这也是不忠不孝的现眼报!
    金弓郡主处置沙哈旺和桑昆,恰到好处,众人看了无不心诚悦服,智禅上人刚刚把兵符印信交给金弓郡主孟丝伦,帐外突然走进一名哨兵,说道:“禀告郡主,那位帮助我们跟清兵作战的老师太,去而复转!”
    孟丝伦知道飞龙师太回来,不禁大喜,原来金弓郡主拜一个老尼姑做师傅,由老尼那里学来一身武艺的事,在回疆可说无人不知,不过孟丝伦师傅是怎样的,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这次金弓郡主进军天山,捍卫回疆,孟丝伦知道满清的兵力十分强大。为了应付强敌起见,曾经亲自到章图克梭峰去,拜渴师傅,请求飞龙师太下山助战,可是飞龙师太说自己是空门女尼,不能够亲自到军队里去,只答允俟机行事,暗中相助,她还和金弓郡主亲自到天山前线去走了一遍,那次史存明和伊丽娜在阿特朗玛峰下,遇着番僧神力尊者,险遭不测,全靠飞龙师大解围,就是那一次飞龙师徒刚刚离开章图克梭峰,半途路过,史存明伊丽娜两人,刚刚适逢其会,这一次白熊谷破伏,飞龙师太虽然两次出现,始终没有人知道她的身分,所以哨官进中军帐报告,只说是老师太求见郡主,就是这个道理。
    金弓郡主连声问道:“哦!老师大呢?她在营门外么?”那哨官恭敬回答道:“不是,她说跟咱们营里一位名叫智禅上人的老和尚是旧相识,交给他一封信!”智禅上人心头陡的一震,那哨官果然掏出一封书信来,孟丝伦接过信一看,果然是师傅的笔迹,封皮写着智禅上人安启六字,金弓郡主向帐下亲兵道:“我们有机密的事要说,你们暂时回避!”那些亲兵侍卫轰说一声,果然退出帐外去了,帐中只剩下小和卓木酋长、智禅。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四人,孟丝伦方才向智禅递信,老禅师拆开一看,内容竟是:“五年一别,鬓已添霜,岁月不留,恩仇未了,三日后值月圆望日,请在神龙峰顶相会,比较剑术,以视君之雷电披风剑强,抑或我之飞龙剑胜也,余不另赘。”
    智禅上人看了,先是须眉翁动,后来是面色如铁,哼了一声,史存明站在师傅旁边,一同看信,他看清楚了内容,便向孟丝伦道:“郡主,令师约家师三日之后,到神龙峰顶比剑哩!神龙峰在什么地方?”孟丝伦秀眉一竖,说道:“强仇压境,大敌当前,师傅老人家还要和上人比剑,真个是太不识时务了!”智禅上人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自从皈依我佛,落发空门以来,对于往日恩仇,本己了却,令师还是锲而不舍,三十年有一段小小误会,还未解开,郡主又怎会拜到他的门下呢?”孟丝伦似乎十分感慨。她向小和卓木说道:“大哥,你到后营去巡视一遍,顺便看看粮草吧!”亚图特答应一声,便向帐外走去。
    这一来帐中只剩下三个人,盂丝伦道:“老禅师,实不相瞒,我并不是小和卓木的胞妹,我本身并不是回人,而是汉人血裔哩!”智掸上人愕了一愕,史存明却全不惊奇,因为他和孟丝伦共处了这些日子,金弓郡主的举止容貌,完全没有半点回人气习,盂丝伦道:“我是张家口塞外一个贩运皮革商人的女儿,有一年,我们全家到库伦去,拜谒蒙古活佛,哪知到了半路中途,突然遇了马贼,我父母双亲和哥哥弟弟,统统被马贼杀死了,因为我们顾了保镖的和马贼相抗,我那时只有五岁,躲在一架破马车下,混乱之中逃了性命,可是马贼去了之后,我一个人留在沙漠里,叫天不应,唤地不闻,哭了半日,喊得声嘶力竭,方才有几个蒙古人经过,问清楚了我的情形,说要送我回家,哪知道这几个蒙古人竟是买卖人口的人贩子,他们把我带到乌里雅苏台去,那里有一个买卖人口的市场,男女奴隶都在那儿买卖,我才知道上当,可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子,有什么本领逃走呢?只有任人宰割了!过了三天,回疆老王派人到乌里雅苏台买奴隶,连我也一并买了去,送入王宫,老王见我聪明伶俐,十分喜爱,立即收了我做女儿,给我穿回人的装束,改回人的名字,这就是我的出身,过了七个年头,我已经一十二岁,有一年我跟老王爷到白塔山打猎,突然起了飓风,成千累万的沙柱,排空飞舞而来,人马纷纷走避,我也被飓风吹得连连订滚,忽然一个沙浪盖下来,当堂晕了过去,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我才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洞中生了炭火,温暖如春,旁边坐着一个老尼姑……”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史存明道:“这一位老尼姑就是你的师傅飞龙师太,她由沙漠里把你救回来了!”
    孟丝伦点头说道:“不错,我师傅那一年云游南疆,恰好在飓风过后的沙漠里,发现了我,被沙浪埋藏了半截身子,立即把我救出来,带到南天山支脉的慕士洛格峰去,她老人家就住在那个地方,我醒转了之后,说明自己身世,还知道她是一个有本领的空门侠已,要求拜在门下,我师傅毫不犹豫,把我收下了,教了我三年本领,方才送我返回叶尔羌王城,嗣后她每逢三两个月便来看我一次,来的时候多半在三更半夜,考查我的武功,每次总住上十天八天才走。”智禅上人听到这里,方才明白飞龙师太以一个出家女尼,竟然能够收到一个金枝玉叶的宫主做自己徒弟,就是这个缘故。
    金弓郡主又道:“我跟师傅学本领的时候,常常看见师傅神情抑郁,不时背人流泪,估量她老人家必定有一件非常伤心的事,问了几次,她才把自己跟上人当年负气结怨的经过说出来,我时常劝她老人家,人生在世,何必把争名好胜之念看得这样重,她总是疾言厉色的截住我的话头,不准我说下去,看来今日她要跟老禅师拼个生死强弱了!我师傅的性情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十分执拗,不过三天之后,我陪老禅师到约定的地点去,聊尽人事,开解一下便了!”智禅上人默然无语,史存明道:“令师成见很深,我青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光阴迅速,过了三天,这三日内天山安溢异常,不见清兵卷土重来,到第四天,孟丝伦穿了猎装,带着智禅师徒,向神龙峰进发,神龙峰距离古特山不远,只有十里左右,孟丝伦一行人到神龙峰的时候,不过申牌左右,智禅向峰顶望去,只见白云片片,一片冥迷,飞龙师大却是踪迹不见,等到了黄昏日落,峰顶的密云里,陡的发出一声清啸来,一人飘然而下,正是飞龙师太!
    飞龙师大仍是淄衣玄裳,面寒如水,她由峰顶用“风吹落花”的轻功,两只袍袖左右一抖,宛如一只大鸟似的,凌空窜落,孟丝伦飞步上前,叫了一声:“师傅!”飞龙师大陡的拔出那柄一丈柔剑来,猛向身边一块山石砍去,剑光闪处,噌的一声巨响,山石立时分为两半,石屑火光纷飞乱溅,孟丝伦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飞龙师太向徒儿喝道:“孟丝伦,你如果阻止我今天和老和尚斗剑,哪怕插半句嘴,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师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孟丝伦被她这一说,只好噤口不言。因为自己只要一开口排解,就要断绝师徒之谊了!智禅上人合十说道:“表妹。你要跟愚兄比剑,只管赐教便了,何心要对令徒生这样大的气呢?”飞龙师太横了他一眼道:“很好,你亮剑吧!”智禅便把凌霜剑掣在手里,从容不迫的向飞龙师太道:“我徒弟身边还有一把断虹剑,你那天借了它打败神力尊者,现在可借你一用,要不要!”史存明立即摘下断虹剑来,双手捧着,连鞘递了过去。
    飞龙师太不禁面上一红,她忽然把一丈柔剑向地一掷,火星四溅,左手一攫,把史存明的断虹剑抢在手里,噌的拔剑出鞘,智禅上人倏地退后三步,飞龙师太横剑当胸,两人距离一丈左右,双目凝视,呆若木鸡,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仍旧卓立不动,孟丝伦和史存明站在三丈以外,并肩站着,史存明道:“郡主,他们两位老人家都是以静制动,准备用上乘的剑术相拼!”
    话犹未了,飞龙师太陡的一矮身于,双足跌坐在地,断虹剑似白虹一道,平穿出去,智禅上人沉剑一引,飞龙师太却像闪电似的,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盘旋,身形之快,真个不可方物,那柄断虹剑也化成十几道青白交辉的奇光,向智禅上人同时攻到,智禅不慌不忙,风车般转了五六个圈于,凌霜剑化一圈银虹,闪电似的掣动了几下,史存明看得眼花缥乱!智禅上人忽然向后一跳,长笑说道:“表妹,一别五年,功力大为精进,可喜可贺之至!”
    孟丝伦嗤的笑出声音,她向史存明道:“我师傅刚才用的是神龙出壑,一招化出十几个剑点来,老禅师居然抵挡过去,真是一时瑜亮了!”飞龙师太喝了一声道:“老和尚少夸海口,看剑!”说着身形一晃,剑招又变,只见她活像一个醉汉,脚步歪歪斜斜,时而凌空直窜,如大鸟冲天,时而回旋扑地,似蜂舞花蕊,一把剑东指西划,不成章法,其实每一招都暗藏了好几个变化,飞龙师太这一路剑法,名叫“醉仙斩龙”,招式十分奇特,智禅上人使出雷电剑的“稳”字诀来,沉如泰岳,凌霜剑飘忽如风,跟着断虹剑光悠然来去,化拆怪招,全不吃力,飞龙师太一连攻了十六八招,分毫不能得手,她忽然一声清啸,剑法又变,斗场中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断虹剑冷光如电,剑花错落,就像秋夜流萤,星光千点,火树银花似的洒了下来,智禅上人整个身子,被卷没在一阵繁星的剑花里!
    盂丝伦暗里担心,史存明倒吸凉气,智禅上人表面看来,似乎被他困住,其实他用了内家上乘的剑法,雷电剑一招一式,都具有无穷威力,仿佛在自己身子四面八方,布了一道铁壁铜墙,飞龙师太觉得自己剑尖指处,仿佛刺在无形的铁砧上,非但刺不进去,还被一般极大潜力挡了回来,还不时要用上乘内功,解除智禅上人凌霜剑的粘吸力量,似这样斗了七八十招,把孟丝伦和史存明看得眼花缭乱,飞龙师大用“醉仙斩龙”的剑法,循环往复,一连使了八九回,也攻不破智禅上人雷电剑凝成的剑墙,不禁心中着急,剑法一变,连抢三招,第一着是“叶公惊龙”,剑光一绕,下截双足,接着剑诀一领,连发两招,“探海屠龙”
    “潜龙升天”,剑光划了一道银虹,荡开上人剑点,拦腰疾扫,史存明惊叫一声,盂丝伦急喊道:“师傅,剑下留情,大家都是同根相生,不要自相残杀!”
    就在这话声里,盂史二人耳边只听见噌噌噌三响,智禅上人一声长笑,厥若龙吟,连人带剑倒纵出去,窜出三丈以外,飞龙师太呢?却是呆如木偶,站立在地,断虹剑垂了下来,满面羞愧,半晌做声不得,史序明定睛一看,原来她右手持剑的袍袖,不知什么时候,对穿了三个破洞,每个破洞都有几寸纵横,好像透明天窗一般,这不用说,当然是被智禅上人用剑锋穿透的,这还是禅师手下留情,不然的话,飞龙师太已经丧在三尺青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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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剑胆琴心报恩援艳侣
    原来智禅上人解拆飞龙师太“探海屠龙”“潜龙升天”两着剑法时,很巧妙的用了雷电披风剑里面“电光三现”的招式,这一招是雷电剑里面的精华妙技,一剑刺去,连环三招,三招分出六点,汗首三点的剑招,点中飞龙师太手持宝剑的剑愕(即是剑柄吞口接着剑身的地方),使飞龙师太刺出来的剑势,劲力化于无形,下面三点连续发出,在电光火石般的瞬息时间内,把飞龙师太的袍袖,穿破了三个大洞,这时候的飞龙师太,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她忽然端起断虹剑来,向着旁边大石一掷,当的一响,剑锋扎入石头盈已,她疾忙一俯身,拾起太柔剑来,缠在腰间,回头向智禅叫道:“姓耿的——今天我和你拼斗百招,输了一点,明年今日,我再来讨教你这‘电光三现’的剑法!”飞龙师太说完这几句话,如飞退去。
    孟丝伦心中一急,追赶过去,高声大叫:“师傅!”飞龙师太身形一顿,回过脸来,一张木然面孔,冷森森的,十分怕人!只见她冷冷的说道:“金弓郡主,由现在起,你不要叫我做师傅了!你亲眼见了吧,老和尚的剑法,比我高强得多,你跟那姓史的小于一道,拜了老和尚的门吧!我可没脸收你这徒弟啦!”孟丝伦心中一急,几乎哭了起来,哽咽叫道:“师傅,弟子哪里能够欺师灭祖,你你……”飞龙师大狂笑说道:“欺师灭祖,哈哈哈,滚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话声未完,猝的一掌横挥,劈向盂丝伦的胸膛,孟丝伦出其不意,砰的一声,口鼻间着了一掌,鲜血直冒,她当堂哎哟一叫,闭气晕了过去!
    史存明跟在孟丝伦的身后,看见飞龙师太居然用重手法打自己的徒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泼尼!你还是出家人么?对徒弟也下毒手!”他把断虹剑由石缝里拔了出来,合在手里,刷的一剑,居然施展“雷神殛妖”的绝着,向飞龙师太背后刺来,飞龙师太刚才和智禅上人比剑输招,又再失手打晕了徒弟,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她看见史存明举剑刺来,宛似火上添油,怒喝一声,反手一攫,运用飞龙掌攫拿功夫,“金龙献爪”,要抓史存明的手腕,这一下卸肩旁闪,回手反攫,又准又狠,史存明换了旧日的本领,这一招就要宝剑出手,可是他自从兼学了飞龙剑之后,武功大为精进,尤其是刚才看了智禅上人和飞龙师太相斗,更加增益不少!飞龙师大这一手抓回来,史存明把身一矮,居然用了个“神龙掉尾”,身躯竟似一尾游鱼,自她掌底溜过,反手一剑,撩向敌人手腕,飞龙师大一下没有抓着,这后生小子的剑反戳回来,用的还是自己飞龙剑的剑法,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吸胸一退,正要再施辣手,智禅上人已经一个飞身横截过来,喝道:“存明,不准无礼!”左手袍袖拂处,把史存明撞出一丈以外,右掌势如卷瓦,把飞龙师大手臂一拨,罡气到处,将她推出三步,然后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明年今日,老衲就在阿特朗玛峰候教!”飞龙师大被对方一推,觉得麻辣辣地,真个又惊又怒,她连头也不回,一股风奔下山去了!史存明还要仗剑追赶,智禅上人喝道:“看金弓郡主晕倒了,你还不救她,追赶这个老尼有什么用!”史存明恍然大悟,插剑入鞘,一看金弓郡主面白如纸,呼吸紧促,少年壮士失声叫了起来,喊道:“不好,金弓郡主这回不妙,师傅,咱们快些来抢救!”
    智禅上人用手一摸孟丝伦的粉面,登时变色说道:“不好!她的脑盖受了震荡,受伤不浅,快把她送回营里!”史存明立即把女兵喊来,女兵看见自己郡主这个模样,不由慌做一团,立即把孟丝伦搭上马背,前呼后拥,回到古特山大营里,亚图特看见盂丝伦受伤很重,昏迷不醒人事,连忙问智禅师徒,怎的弄成这个样子?史存明只好扯谎说是由马背跌下来的,一下头撞山石,震晕过去,亚图特搓手道:“这怎样好!这怎样好!如果清兵大举来攻,指挥无人,我们这回要一败涂地了!”
    史存明十分抱歉,只好向小和卓木酋长道:“事情未必会这样坏,家师颇通歧黄之术,由他老人家医治一下吧!”亚图特很不高兴,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智禅在寝室里精心替孟丝伦医治,盂丝伦突然发起高热来,乱作呓语,无非是说些求师傅饶恕的话,她还说自己和史存明心心相印,想用下一辈的力量,比解两位老人家的宿仇,史存明听了十分惭愧,金弓郡主一连病了五天,还是时愈时发,口中乱说梦话,就在这个时候,兆惠手下十二万满洲铁骑精兵,已经杀到天山来了!
    兆惠因为自己一连几次败兵折将,失败在金弓郡主孟丝伦的手里,非常忿怒,这次和副帅福康安各自统率大军,杀入天山之内,他还由乌鲁木齐调了甘肃总兵富德到来,富德是乾隆一代的饶将,善于用兵,曾经平定大小金川之乱,荡平青海,兆惠有勇无谋,富德做他帮手,再好没有,前后不到两天,清军已经深入天山中部,各族牧民鉴于上次清兵屠杀白熊谷的惨酷,携老扶幼,纷纷走避。
    至于回人这一方面,孟丝伦伤势虽然好转,可是她的头脑始终没有清醒过来,如痴如呆,忽哭忽笑,哪里能够指挥军马,只好由她的兄长小和卓木发号施令,亚图特是个一勇之夫,不知道什么叫做韬略,怎样叫做兵法,只知硬撞硬拼,要知道清初开国的旗兵,十分精锐,兆惠手下的军队,全是身经百战的雄师,人数有十多万,维人只有三万名不到的战士,相形之下,已经见继,没有了金弓郡主运筹决策,哪里是清兵的对手呢?何况清兵还由乌鲁木齐运来几十尊红衣大炮,参加战斗,不住用炮猛烈轰击,怒吼发威,维人更加抵挡不注,亏输大败!
    这一仗真是兵败如山倒,清兵不但摧毁了古特山的大营,还突破了天山的防线,兆惠大军的先锋部队,还推到天山山脉以南的平原,史存明在乱军里各自力战,他失散了师傅,还失散了金弓郡主孟丝伦,少年壮士一个人仗着断虹剑在清兵阵营里杀出杀人,毙了不少清兵,可是回头一望,身边的牧民战士已经只剩下寥寥十多人,背后尘土大起,一彪人马杀到,一面大旗迎风飘舞,竟是兆惠将军的帅旗,几个战士齐声叫喊:“苦也!清兵的统帅亲自追来了!”
    史存明忽然精神奋发起来,他想兆惠是清军的主帅,俗语说得好,擒贼先要擒王,射人先要射马,自己身边十几个战士,如果被清兵追上来,明刀明枪对战,当然不能幸免,一个也逃不掉,与其必死,不如想一个方法,拼着牺牲这十多人,把主帅刺死,如果一下成功,清兵一旦失了主帅,群龙无首,自己这一边岂不是可以反败为胜,史存明主意已定,便向那十几个维族战士间道:“各位兄弟,满清的追兵近了!带兵追来的还是满洲靴子的主帅,你们愿意拼上一,死,干掉他们主帅么?”他身边的维族战士总共一十三名,异口齐声喊道:“我们愿意替阿拉真神战死,杀掉敌人主帅,这是至大无上的光荣,我们这一十三人,任凭壮士调遣,死而无悔!”
    史存明见他们人人效死,十分高兴,他看见前面三十丈外,有一个小小的沙丘,立即生出奇计,说道:“我想出一个方法来了,大家先跑到沙丘下,我一个人伏在沙丘顶上,你们十三个人躺在沙丘之下,一律装死,最好用浮沙掩盖了自己下半身,但是每一个人都要打侧身体,暗扣弓弩,把弓箭压在身子底下,如果看见满清的主帅走近,一声号令,十三把弓一齐射箭,瞄准骑马主将射去,就算射他不中,我立即由沙丘跳下来夹攻,能不能够一击而中,那就要看运气了!”这十三个战士大喜说道:“好计!快些准备!”这时候追兵距离他们不到一里之遥,史存明带着十三名战士朝着沙丘跑去,片刻之间,已经到了沙丘下面,史存明爬上沙丘,匍匐趴倒,十三名战士躺倒在沙地,各自拨起浮沙来,遮盖了自己大半身,人人把弓箭压在时底,箭头朝着前方,十三人屏息静气,闭目装死,果然不出所料,过了半晌,追兵已经渐渐迫近,人数约莫有三四百人,全是骑兵,帅字旗下,坐着一员清将,这清将四旬年纪,黑面浓眉,嘴唇上长了短短的胡子,骑一匹黄瞟马,使一杆大砍刀,左右二三十个削刀手围绕拥护,史存明看得清楚,心里叫道:惭愧,兆惠真个在这里!
    那清将距离沙丘还有两三箭地,勒马站住,他瞥见了沙丘下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死了的维人,便向左右亲兵道:“这里怎的有十多个死尸,沙丘上还有没有埋伏,我们先要查清楚,快过去看!”他发施了号令之后,走出三四十匹骑马来,马上清兵纷纷离鞍跳落,直向沙丘走去。
    这时候清将人马站处距离维族战士约莫有十多丈远,如果用强弓劲射,还可以勉强射得到,这十三个维吾尔族的战士,表面装死,暗里已经用足全副精神,拉满弦线,看见这队清兵向自己走来,距离不到十几步远,突然一声号令,十三个人齐齐跳起来,十三把弓突然生响,十三支箭齐向马上清将射去!
    这清将的身手煞是了得,他听见弓弦一响,立即把身一翻,用个“镜里藏身”,向马鞍下一挂,接着一个“斜柳穿鱼”,由马腹下横穿上来,十三支箭有六支射向他,全被他躲开,另外七支箭却射中他身边几名亲兵卫士,呼号声中,纷纷仆倒,史存明看见射清将不中,不禁大惊,心中想道:“估不到兆惠也有这样的本领!”
    少年壮士更不犹豫,一个飞身由数丈高的沙丘顶掠了下来,一缕剑光扑向清军主将,那清将高声叫道:“快拿住他!”削刀手一窝蜂般涌上,史存明断虹剑一绞,叮叮当当,砍断了四柄单刀,两杆长枪,只一下起落间,飞越各人头顶,抢到清将马前,那清将大喝一声,舞动大砍刀,用个“斜劈大树”招式,猛向史存明的天灵盖顶砍落,哪知道史存明身手奇快,只一弯腰,游鱼似的从刀锋下滑过,“玉女穿梭”,嗤的一剑,刺中坐骑肚腹,那匹黄骠马一声哀嘶,前蹄立起来,把清将抛下马背,这清将本领煞是不弱,虽然穿了沉重铁甲,双掌向地一按,用个“鲤跳龙门”身法,猛翻起来,史存明趁势一剑,“电光穿云”,射向他的胸口,清将却把身子一偏,用右肩的铁甲抵挡剑锋,底下腾的飞起一脚来,用了个“绞丝腿”,疾踢史存明的膝盖,这是关东长白派的“十字绊”,也是摔跤本领之一,哪知史存明的断虹剑斩铜削铁,这一剑贯穿铁甲,鲜血迸流,清将的“十字绊”还未使出来,已经惨叫一声,扑地跌倒,史存明手起一剑,“迅雷贯顶”,把他透心穿过,刺死在地上!
    史存明杀死清将,不禁心花怒放,以为除掉兆惠,建下不世奇功了!哪知道清兵齐声大叫道:“岂有此理!这小子杀了副统领大人,咱们一齐过去,把他碎尸万段!”史存明吃了一惊,原来他杀的不是兆惠,却是铁甲军副统领佟大寿,佟大寿和塔洛布同门师兄弟,两个都拜在秃眉叟耿玉航的门下,武功造诣相若,至于佟大寿以一个副统领的身分。怎会掌着证西大将军的帅旗呢!原来兆惠冲破天山防线之后,就要亲自率领兵马,追逐败残的回人,佟大寿劝阻道:“我兵已经得胜,追击残余叛逆,由小将担承便行了!未将斗胆借帅旗一用,镇压叛回,也可以显一显大将军的威风呢!”兆惠立即答应了他,自己返回后军,把帅旗借给佟大寿,哪知他冒充大将军,结果反而丧命在史存明的剑下!
    少年壮士不禁大失所望,清兵已经像潮水般的杀上来,史存明大展神威,左冲右突,拼力厮杀,顷刻之间,被他手刃了二十多人,血染征袍,可是回头一看,十三个维族战士已经杀亡大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陷在围阵里面苦斗,史存明忽然想起,这些都是维吾尔族里面出色的战士,不能够平白牺牲,他立即一领剑锋,使出雷电披风剑来,一阵狂风似的,刺倒了清兵八九人,逼开血路,然后拔身一纵,抢到那五名战士的身边,剑光一绕一抡,舞成一个圆轮,清兵百人辟易,史存明大喝道:“快抢沙丘!”这五名战士已经有三个负了伤,汗血交流,立即翻身向沙丘跑去,吏存明担任断后,剑刺掌劈,又杀了十多人,然后拔身一纵,跳上沙丘,他顺手抢了一把雕弓,一壶翎箭,居高临下,嗤嗤嗤的连珠发射,箭无虚发,许多清兵被他射下马背,其余五名战士也张弓乱射,清兵虽然有几百人,却被他们这一阵乱箭阻挡住了,不敢上前,只把土丘远远围住,四面八方的放箭,刹那之间,又由近身肉搏变成弓箭交射的战斗。
    箭雨狂飞,高下相持,过了一顿饭的时候,东南角上突然鼓乐喧大,黄尘大起,一簇人马漫天匝地而来,史存明以为是满清的大军,暗中叫道:“不好!今番休矣!”征尘影里现出旗帜,几个维族战士抬头一望,不禁大喜狂叫道:“妙呀!大和卓木酋长来到!”
    大和卓木酋长名叫做亚巴克,是小和卓木酋长亚图特的堂兄,这次清兵向回疆大举入侵,亚巴克为了联合回疆各族抗清,亲自跑到喀什葛尔城去,见着了罗布族酋长唐刺古,请求帮助,唐刺古是大和卓木的妻舅,也是香妃娘娘的胞兄,立即答应出兵,并且命令葱岭各部酋长,一同协力作战,不到半个月内,答允出兵的有塔山部酋长盂萨,萨马儿部酋长哈雷,恰堪部酋长葛士达,只有巴达克山酋长当年求婚香妃不成,挟嫌在心,不肯出兵,可是南疆四大部的联军合起来有三万多人,连同大和卓木本身部众,差不多有五万人了!大和卓木因为天山前线吃紧,立即统领各族联军三万,昼夜兼程,增援小和卓木部兵马,刚好开到大山之下,便遇着了小和鱼木部下的败兵,亚巴克勃然人怒,下令驱军向清军迎击,草原上重新展开了一场惨烈血战!
    兆惠手下的兵马,虽然有一十二万人,可是过了天山,追入南疆草原的,不过是一万五六千名先锋部队,这万多人除了搜索残余,主要的还是掳劫牛羊,寻觅妇女,分散成了许多小股,一旦遇着数万回兵,排山倒海似的杀来,哪里抵挡得住,纷纷后退,抢在前头的几千名清兵,很快的被回兵围住,统统杀个清光,佟大寿带来这几百名清兵,看见尘头大起,敌人如风卷云涛的杀来,哪还有心恋战,立即放弃了对沙丘的包围,狼狈向东逃去!
    史存明看见来了援救,他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疲倦,立即由沙丘上追了下来,向前冲杀,这一仗真是杀得昏天黑地,史存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双手和宝剑都被血沾满,方才住手,他大笑了一声,精疲力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就在沙场上呼呼睡熟,旁边还有许多清兵死尸,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再说史存明在战场上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方才醒转过来,只见满天星斗,原来已近子夜,夜风如剪,侵肤起栗,他立即跳起来,但又觉得自己身子软绵绵的,知道精力消耗太甚,赶忙盘膝在地,运起峨嵋派的坐功来,调气运血,增养精神,过了半晌,方才气力复原,史存明自言自语道:“刚才好一场惨烈恶战,双方人马到哪里去了!”忽然一阵夜风吹来,风中带来女于啜泣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子低低的劝告,少年壮士吓了一跳!在这个死寂如墟墓的战场上,怎的会有女子哭声,难道鬼魂出现?
    史存明一向不信神鬼,站起身来,侧耳细听,哭声起自旁边不远一个土丘下,少年壮士拔出宝剑,直走过去,距离渐近,人声也渐渐听出来,只见一个女子说道:“福晋,事情到了这样,哭也没有用了!在这里蹲一晚,天亮之后,我们找路走吧!”另一个女子道:“咳!我不成了,没有马匹,臂上又受了箭伤,叫我怎样走呢?万一撞着回子,哪里还有活命,不如死了干净!”史存明几乎叫出声来,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兆惠将军的侧福晋贺兰明珠,也是十几天前,在雪崩后救了自己性命的女恩人,今日居然会在战场上,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立即绕向土丘的正面,真个一点不错,土丘下面横躺了一匹死马,马腹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旗装少妇,正是贺兰明珠,还有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大概是贺兰明珠身边的侍女,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单刀,那侍女一见有人来,霍地跳起,把手中刀一扬,娇声叱道:“哪一个胆敢侵犯我的主母,我跟他拼了命!”史存明摇手道:“不要动手,我正是被你主母救过性命的史存明,现在来救你们,没有一点恶意!”
    贺兰明珠哎呀一声,睁开明如秋水也似的双眸,她看清楚了史存明的容貌,娇喊一声,伸双手扑了过来,撞入史存明的怀里,史存明略微侧了侧身子,伸手向她腰肢一扶,柔声说道:“夫人,不用害怕,我保护你回去!”贺兰明珠仿佛离了乳的孩子,哇一声掩面痛哭起来,那侍女还不放心,走到史存明的身边,期期艾艾的说道:“你你,你是我们的对头,连我们的副统须也杀掉了,你会救我的主母,她是兆大将军的侧福晋呀!”
    史存明如遭雷击,陡的跳了起来,把贺兰明珠一推,贺兰明珠扑通一交,跌倒在地!史存明睁大了眼睛,厉声说道:“怎的!你是兆惠贼子的小老婆!”他想起兆惠是清军的主帅,也是乾隆皇帝派来屠杀回疆牧民的刽子手,他带领的满洲八旗精兵,旋风似的扫过草原,杀入天山,不知杀掉了多少回人,焚烧了多少帐幕,现在他的爱妾落在自己手里,岂可以轻易放过?
    可是他回心一想,十几天前,贺兰明珠清如银铃的声音,仿佛又由他的耳边响起来:“满洲人并不是个个都坏,他们并不是个个甘心情愿替皇帝打仗!”史存明暗中想道:对了,满洲人并不是个个都坏,即如眼前这一个娇怯的女人,她的行为跟她丈夫刚刚相反,当日自己被清军卫士追逐,几乎丧命,全靠她把自己救起来,还收藏在帐幕里,过了一日一夜,跟自己说了许多心腹话,自己岂可以恩将仇报,史存明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大过粗暴了!只听见贺兰明珠抽抽咽咽的哭道:“不错,我是兆惠将军的小老婆,现在打散了队,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又冷又饿,你快把我一剑杀了吧!”
    史存明十分内疚,插剑入鞘,伸手把贺兰明珠扶起来,面有愧色的说:“夫人,我史某失言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承夫人救了性命,当日还说了结草衔环,必图报复这两句话,言犹在耳,岂敢忘心、请起来吧!我把夫人送回去!”贺兰明珠方才拭泪起立,史存明见她哭得像带雨梨花一般,倍加怜悯,他又看见贺兰明珠左肩扎了一幅蜀锦,鲜血嫣红,急忙说道:“夫人受伤了么?我这儿有金创药哩!”
    贺兰明珠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用药裹创了,不用费心,你带路吧!蝶儿,你来扶我!”那名叫蝶儿的侍女,连忙过来,搀住了贺兰明珠受伤的左肩,贺兰明珠一看四外景物,登时吓得金莲发软,两脚无力,原来眼光所及,几十丈纵横一片地面,横七竖八,全是清兵死尸,有的头破脑裂,有的肢体断缺,血肉模糊,惨不忍视,被那惨白的月华一映,越觉得肌肤起栗,恐怖异常,贺兰明珠哎呀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这就是战争么、多惨酷呀!为什么要人杀人,无贵无贱,做了沙场上的枯骨,他们的魂魄死而有知,一定痛恨自己糊涂哩!”她接着又念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史存明看见贺兰明珠念出唐诗来,不禁嗤的一笑,说道:“夫人,男儿志在四方,如果是誓扫匈奴,实在是应该不顾身的,可是你们的满清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默武,劳师万里,进侵回疆,可怜无数清兵,暴骨黄沙,长伴白杨衰草,单是这一场大战,中原已经增添了不少孤儿寡妇,夫人,你还是回去劝劝将军,大家息兵停战吧!”贺兰明珠如梦初觉,说道:“是是,我应该回去劝一劝大将军,叫他不要打这劳什子的仗!”
    史存明道:“夫人,你怎的会到战场上呢?兵凶战危,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呀!”贺兰明珠吁了一口气道:“我如果知道战争这样惨酷,不止不上战场,也不到西域来了,当我们大军冲过天山的时候,我一时见猎心喜,要看看天朝军队追奔逐北的雄风,带了儿个侍从由后军上来,哪知道你们的军队杀回来了,万骑奔腾,天昏地暗,我被乱军冲得头晕脑胀,侍从完全失散!坐马中箭倒毙,我的左肩也中了箭,打个跟头,翻人士沟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喊了半天,几乎叫破喉咙,方才来了蝶儿,把我由土沟里面拖出来,又伤又饿,天色黑下来了,如果不是遇见了你,那真上……”她还要说下去,前面涌起一片火光来,有人高声叱喝道:“是哪一个?快报姓名,不然的话,咱们可要放箭了!”
    贺兰明珠吓一大跳,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史存明知道来的是大和卓木部下的回兵,挺身上前,操维语高声大叫:“不要放箭,是自己人!”对面火光一闪,走过十多个回人战士来,这些战士个个五色丝中包头,身佩长刀,原来是恰堪族的骑兵,当先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面孔黄瘦,眼珠浮动,穿了一身名贵貂裘,他望了史存明一眼,看见史存明带着两个如花美貌的青年旗装女子,不禁心中一动,这少年正是恰堪族酋长葛士达的儿子,名叫做葛布林,性好渔色,他向史存明厉声说道:“你这混账东西,居然敢冒充自己人,你如果是自己人,怎的带着两个满洲姑娘,要带她到哪里去?你快说!”
    史存明气向上冲,不过他仍然忍耐,说道:“我不是冒充的,我名叫史存明,是金弓郡主孟丝伦的部下!”葛布林忽然冷笑起来,说道:“你拿金弓郡主的名头来吓我,不行,你是奸细,这两个满洲姑娘由我带回去!”
    原来这一位小酋长葛布林,几年前曾经派人到小和卓木酋长的那里,向孟丝伦提亲,被孟丝伦一口拒绝,所以他对金弓郡主犹有余忿,他看中了贺兰明珠的姿色,要把她带回去做自己第四位夫人。(伊斯兰教习俗,一个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室)当然要把史存明吓走,哪知道史存明是个何等人物、哪里肯受葛布林的骗吓,他把胸脯一挺,手按剑柄喝道:“胡说:
    她不是你的俘虏,又不是你亲自捉拿的,凭什么要带她回去叶南疆草原上的牧民,有一个牢不可破的陋俗,双方交战,哪一个战士生擒俘虏了敌人,是男的便做奴隶,是女的便做婢妾,史存明在孟丝伦的军队里混了一个时期,知道有这陋俗,他看出葛布林起了不良之心,听以拿这话来压他。
    葛布林哈哈狂笑道:“我是恰堪族的小酋长,你是个汉蛮子,凭这一点,我就要这两个美女!”史存明还未回答,葛布林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砰砰两响,一名恰堪族的武士,已经被抛出两丈以外!
    原来史存明跟小酋长葛布林对话时,葛布林身边一个武士,有心要讨好小酋长,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史存明的身后,左臂一勾他的头颈,右拳一抵他的肋下,就要使用摔跤手法,把他推跌在地!哪知道史存明是智禅上人的高足,哪里会被他这一下暗算着,少年壮士立即一个躬腰曲背,反时一撞,顶中这名武士胸口的气门穴,这武上当堂两手一松,史存明翻身一把,甲个“三环套月”手法,抓住这武士的右臂,向外一抛,这武士活像断了线的纸鹞一般,飞出一丈七八,跌了个屁股朝天,四肢着地!
    葛布林吓一大跳,又有两个恰堪族武士猛扑过来,要擒捉史存明,史存明反手一甩,摔倒一个,再一抬腿,将第二个踢了个大跟斗,其余的战士不禁大哗,正在蜂涌向前,倚多为胜,葛布林喝了一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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