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伏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十七章用反间孟郡主巧施连环计
    哈延活生生的摔死,城中逆党有如群龙无首,潇湘仙子大叫道:“我们这次回来,只杀妖巫萨菩婆一人,余党不究,快开城门!”城上守军果然把城门打开,御林军拥着国王汹涌进城,奸妃玛尔佳氏畏罪自杀,萨菩婆呢?
    她却带着薛阿腾、竺法南两个梵僧和一班天竺武士,开城走了!临走之前还劫走了一大批金银珠宝,并且在皇宫放起火来,好在宫中人多,立即把火扑灭,阿泽登旺国王返回宫里,下令把哈延引荐的官员全关在监牢里,把奸相全家抄斩,并且降旨把积压在王城里的军粮,火速运送到前线,可是已经迟了!铜鼓关已失陷!
    你道清兵怎样攻下铜鼓关呢!关上不是有金弓郡主指挥八九万大军据险固守的吗?最致命伤还是粮食这一方面,现在叙述出来,再说福康安上次攻打铜鼓关,眼看得手,却中了岳金枫的疑兵纵火计回救大营,攻势半途而废,还损失了不少马匹器械,福康安暴跳如雷,海兰察说道:“大帅不用灰心,敌人到了今日,已经图穷匕现了,咱们在一两天之内,再次攻打铜鼓关,必定可以得手,关城可以一攻而下!”
    福贝子愕然问道:“哦!这句话怎样说?”
    海兰察从容捻着胡须,笑道:“我们已经得到情报,叛逆的军队正闹着粮荒,这完全是哈延丞相的功劳,孟丝伦这一次麾军出战,打胜了不敢衔尾追击,只抢夺咱们的战马,这不是缺粮的明证吗?我们如果再次兴兵进攻,必定可以把关城攻破,不过最困难的一点,还是缺乏两个斩关破锁的人物!”他说到这里望了金山双丑一眼,呼延陀呼延真立即上前说道:“将军,你要怎样斩关落锁,未将兄弟不才,可以担当这个重责!”
    海兰察笑了一笑道:“上次偷渡玛萨尔山冰渊,虽然没有成功,可是两位对霹雳车抛人这一套把戏,大抵还不会忘记吧!”
    金山双丑弟兄一听之下,恍然大悟,笑道:“我们明白了!将军要学上次一般,用霹雳车把我们抛到铜鼓顶吗?”
    海兰察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上一次抛掷两位是由平地飞过平地,这一次要由平地飞上高处,二位认为可不可以行呢?”
    呼延陀向呼延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方才说道:“大帅,实不相瞒,如果用霹雳车的力量,把俺们兄弟抛上城头,道理上虽然可以,万一抛不到城墙边,或者是抛力过猛,过了城墙,咱们又怎么样呢?”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果然把福康安和海兰察难倒,沉吟半晌,不能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中军帐顶天空,突然嘎嘎几响,传来几下怪叫,福康安抬头一看,原来是两头兀鹰,正在空中翱翔追逐,福贝子到底是个聪明人,他看见了这两只兀鹰,立即触起灵机来,笑道:“对了!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用纸鹞放火的方法进攻拉萨城,虽然没有成功,可以应用在二位的身上,二位明天攻城的时候,穿一件特别的衣服,这衣服的背后,缀连着两只大风筝,使两位起在空中,能够像兀鹰一般由空中降落!”
    福康安便说明了衣服的形式,原来他心目中的衣服,是在背心缀连了两片油布,用轻巧的竹蔑扎成骨架,就像兀鹰的翅膀一样,吩咐二丑穿上,等到霹雳车把人向上一抛时,那两块油布自动舒展开来,兜着风力,轻飘飘的落下,这样一来,即使不能够到达城顶,或是飞过了城墙,金山双城也没有性命的危险了!因为有两片油布缓住下落之势,他们便可以有施展轻功的余地了!他这主意一说出来,海兰察和金山双丑连声称妙,决定明日攻关。
    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刚破晓,福康安的征西大军,全数出动,向铜鼓关推进,大军来到关前半里之地,戛然停住,中军门旗开处,红旗招展,推出数十尊红衣大炮来,号角响动,几十门大炮连珠霹雳也似的轰放起来,烟焰迷漫,火光飞舞,炮火虽然打不到关顶,声势却是空前猛烈,火光到处,山崩石裂。
    大炮轰放了半个时辰左右,百多架霹雳车由红衣大炮后面推出来,金弓郡主孟丝伦正在关上督战,看见清兵无缘无故的把红衣大炮和霹雳车推出来,觉得十分诧异,说时迟,那时快!霹雳车轰隆几声,机括翻动,弹上来的不是磨盘大石,却是两个活生生的飞人,这两个“飞人”的肩头上,长着两只翅膀,飘飘晃晃,直向关顶落下。
    廓尔额兵哗然大叫,万人哄动,如果不是敌军攻城,真个以为仙佛显圣,等到大家清楚时,不禁又是骇然,原来那两个飞人正是清军营里武功最强的金山双丑,只见他们两个头上顶着一个鼓卜卜的气囊,气囊是用极薄鱼皮所制,肩上两片形如鸟翼的东西,不是翅膀,竟是油布,伸展得十分坚挺,想是衬着竹蔑扎成的骨架。总而言之,金山双丑身上,每人像缚了两只大风筝,这时候天风正猛,恰好把油布兜住,毋怪他们像飞鸟也似的,朝着城墙落下来了!
    金弓郡主暗叫不妙,史存明和冷霜梅已经护送阿布敏王子返回后方催粮,连潇湘仙子也离开了铜鼓关,返到王城去了,如果这两个魔头降落城头,简直无人能敌,盂丝伦猛地一咬银牙,由小兵的手里,抢过一张铁胎弓来,搭上狼牙凿子利箭,等金山双丑距离城头还有十几丈左右,嗤嗤嗤,射出连珠箭来,金弓郡主心性灵巧,她的连珠箭并不射金山双丑的身体,因为对方一身内功,运起气来,肌肉硬如钢铁,即使射中也没有用处,却觑准了金山双丑肩上的油布连射,因为一射穿了油布,金山双丑的身体立即失却平衡,他们由这十几丈高空摔下来,任是武功高强,不死也要重伤!金弓郡主打弹子固然精妙无伦,射箭也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她首先嗤嗤嗤连发三箭,直射向大魔呼延陀,接着又是嗖嗖嗖的三箭,射向二魔呼延真,好个金山双丑,别看人在半空,却是耳听八面,眼看四路,看见孟丝伦的羽箭,连珠飞来,呼延陀把身一扭,假翼展处,已经向左边飘开两丈,避过三箭,呼延真呢?
    一见箭到,立即把腰一弯,两脚齐飞,把金弓郡主射上来的箭,踢飞两支,闪过一支,伊丽娜站在金弓郡主的背后,灵机一触之下,高声叫道:“大家射箭,个个一齐射箭!”
    廓尔额兵万弩齐张,如果几千只箭同时向金山双丑射出,金山双丑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要射成刺猬一般,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金山双丑十分乖巧,闪过了孟丝伦的箭之后,立即把油布翅膀一敛一合,两个人的身子如同飞星殒石也似飞泻而下,城头上恰好竖着两支旗杆,杆顶上有一只四方木斗,是给哨兵隙望关下的,金山双丑一个跟斗,扑向旗杆,双脚向杆身一勾,滑了下来,扑入廓尔额兵的人丛里,横冲直撞,乱砍乱杀!
    如果换了平日,冷霜梅、萧玉霜、史存明这几个高手在场,甚至智禅上人不会丧命的话,也可以指挥兵将上前,围攻双丑,可是坏在奸相哈延在后方扣压军粮,三军壮士断了粮草供应,冷霜梅等几个武林高手相继离开,金山双丑窜上关城,无人能制!
    两个人杀上来虽然影响不了什么,可是也收到了士气战的效果了,清兵接着像潮水似的冲到关前,城上城下展开一片混战!
    廓尔额兵如果粮草充足,还可以跟清兵决一死战,可是这几天连马肉也吃完了,后方仍然不见粮草运到,中国有一句古语:“无粮不聚兵”。
    廓尔额兵虽然勇猛善战,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士无斗志,混战不到半天,金山双丑已经跳到铜鼓关下,斩关落锁,推开城门,清兵蜂涌进来,廓尔额兵虽然拼死力敌,也是无补大局,金弓郡主知道铜鼓关不能固守了,只好下令放弃关城,三军壮士向着玛萨尔山方面撤退。
    “撤退”这一着看似平常,其实也不容易,因为凡是撤退,一定是打败仗!怎样能够使败兵接受约束,不乱队形,保存实力?作一个退兵的统帅,也不容易达成任务,(第二次大战西欧战场上的“邓苟克撤退”英国的远征军虽然丧失了全部新式装备,却能够把廿二万五千官兵撤退回英伦三岛,使纳粹德军在踏平法国之后,始终厄于海峡,不能进攻英国本土,这是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撤退。)
    金弓郡主在放弃铜鼓关的时候,想起孙子兵法几句话来:饵兵勿食,退师勿逾,围师必缺,穷寇莫追,立即把令旗招展,数万廓尔额军排成梯队,势若长蛇,节节后退,一边退一边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角,福康安和海兰察进了铜鼓关之后,本来还想衔尾追击,一举歼灭廓尔额军主力,可是看见敌人全然不乱,撤退行列十分整齐,福贝子不敢穷追了,叹口气道:“那姓孟的丫头果然有大将之才,可惜明珠暗投,偏偏要做叛逆,跟俺们满清天朝作对,可惜之至!”
    且不说金弓郡主放弃了铜鼓关之后,退兵玛萨尔山,重新布置防线,再说这时候的尼泊尔王城,虽然削平了奸相哈延的叛乱,可是皇宫里闹得一塌糊涂,尤其是黛丝丽公主,脱险回来之后,仍旧是疯疯癫癫的,哭笑无常,冷霜梅用心替她把脉,发觉这位青年公主疯癫的原因,除了受萨菩婆催魂大法毒害之外,女妖巫还给她吃下了好几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所以受害很重,整个人的神经完全乱了,如果没有适当的疗治,顶多在一年之内,就要命丧黄泉!要救回她性命!只有昆仑山绝顶王母天他的龙脑草,方才可以奏效,当年孟丝沦被她师傅飞龙师太在盛怒之下,用铁掌打坏头脑,变了痴呆,全靠史存明冒险犯难到王母天池去,说服三老,把龙脑草取了一支回来,治愈了孟丝伦的疯病。
    现在黛丝丽公主所受的伤害,比起当年的孟丝伦,有过之无不及!即使把龙脑草取来,也要由一个精通内功的人,觅一静地,用金针刺穴法,治疗三个多月,方才能够复原,换句话说,只有把黛丝丽公主送到昆仑山顶王母天池那里去一条路!不过现在情势这样吃紧,怎可以抽出一个人来,把公主送到昆仑山上去呢?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已经传来了铜鼓关失陷的噩耗!
    阿泽登旺国王又惊又怒,因为铜鼓关是保障王城的第一重天险,清兵已经越过,为今之计,只有扼守飞仙岭第二重险要,飞仙岭就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王城时,半途遇险,被哈延派人暗算的地方,国王把警卫京城的三万兵马,完全拨交给阿布敏王子,叫他会合金弓郡主由前线退下来的大军,一同扼守飞仙岭,史存明跟着阿布敏王子开上前方,沿途上看见不少牧民,拖男带女,扶老携幼迎面而来,络绎不绝,阿布敏王子吃了一惊!说道:“咦!
    怎的来了这许多逃亡的牧人?清兵难道这样神速,已经逼近王城了!”
    史存明立即唤到牧人,向他们口里打探前方战况,那些牧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清兵已经占了铜鼓关,金弓郡主的大军还在玛萨尔山固守,可是孟郡主下了一道坚壁清野的命令,吩咐一切牧人,统统要向内地迁移,不准留在前方,她说这样可以避免给清兵利用,我们本来是在玛萨尔山草地放牧的,也要一律奉令内迁呢!”
    阿布敏王子方才放心,大军到了飞仙岭,史存明到这时候方才看清楚飞仙岭的地形,前后总共两重高山,夹着一道河流名叫做白象河,流水湍急,不利行舟,只有土人的羊皮筏子可以飞渡,小河上游却有一道竹索桥,什么叫做竹索桥呢?
    原来这一道桥的构造,和铁索桥互相仿佛,不过铁索桥是用两根巨大铁链,横贯两岸,铁索间搭着木板罢了,竹索桥却是用长竹连接起来,代替铁索,这也是廓尔额境内的特色,阿布敏王子到了飞仙岭之后,便向史存明问计怎样扼守?
    史存明代他想了一个主意,把竹索桥拆掉,所有士兵完全结聚在南岸上,修造碉堡,据险而守,少年壮士还匠心独运,想出碉堡的形式来,每一座碉堡两三丈见方,只在顶层留下十多个箭眼,上面贮放兵器,下面贮藏粮食,每个碉堡分配士兵二十名,山上山下完全筑满碉堡,在建造的时候,史存明还亲自出动监工,大家一齐动手,前后不到三天,已经筑成了五百多座碉堡,到第三天黄昏日落,夜幕笼罩的时候,史存明忽然看见已经拆掉的竹索桥,忽然现出几个人影来,飘飘晃晃,手攀竹索,直向对岸凌空飞渡过去!
    这竹索桥本身架设在白象河的上游,河床最狭窄的地方,距离不到二十丈左右,廓尔额兵拆桥时候,只把索上桥板撤去,并没有把桥索截断,所以轻功高强的人,仍然可以攀索飞渡!
    史存明听说索桥上出现人影,马上知道来了武林高手,立即传下将令:“立即派一千弓弩手,火速赶到竹索桥边,一见有人,乱箭射死,宁在毋纵!”
    史存明的命令一下,一千名廓尔额兵,立即开动,个个拈弓搭箭,健步如飞的跑到竹索桥,果然不出所料,弦月微光之下,果然看见三个人影手攀索桥,直向对岸走去,其疾如飞!
    史存明看得清楚,这三个不是别人,正是女妖巫萨菩婆和薛阿腾、竺法南两个梵僧,他们想来是由王城里逃出来,没地藏身,索性把心一横,投靠清兵,少年壮士高声叫道:“放箭!”一千弓弩手同时扳弓发矢,箭似飞蝗,猛向白象河面线索飞渡的三个人背影射到。
    萨菩婆和薛阿腾竺法南三人,已经攀过了竹索桥三分之二,可说超出弓箭射程之外,廓尔额兵的箭,虽然密如飞蝗骤雨,却是十之八九,还未射中敌人,便自飞堕河内,即使有少数射到女妖巫的身边,也是软弱无力,被萨菩婆只一举手投足之间,便自打落河里!
    萨菩婆和两个梵僧迅速地攀尽索桥,飞身纵上对岸,女妖巫呵呵大笑道:“姓史的,今天暂时让你显显威风,国师爷投靠天朝,不出一个月内,必定带领天朝大军到来,把你们这班汉蛮子生擒活捉,碎尸万段!”
    她说完了这几句话,又是哈哈一声狂笑,声凄而厉,摇曳夜空,由近而远,眨眼之间,三个人已经消失在夜影里,没影无踪。
    史存明知道萨菩婆这一次偷渡白象河北去,必定投奔清军,心头上当堂蒙上一阵阴霾暗影,因为这样一来,福贝子手下除了金山双丑之外,又多添一个劲敌了!
    反过来看自己这一面,人才寥落,师傅智禅上人和师叔范公达先后亡故,只剩下冷霜梅和萧玉霜两位女侠,支持大局,她们两个都是世外高人,闲云野鹤之身,很难长久效力!
    史存明想到这里,禁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带领廓尔额兵返回大营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福康安的征西大军,攻占了铜鼓关之后,打算继续进攻玛萨尔山,一鼓作气,捣破廓尔额的第二重天险!
    福贝子和海兰察两人,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听见旗牌官进来报告:“禀告贝子爷爷,大营门外来了一个丑样老妇和两个天竺僧人,他们说是廓尔额的国师,要来谒见大帅!”
    福康安哦了一声,向海兰察问道:“将军,廓尔额的国师到来,我们见不见她呢?”
    海兰察一听之下,大喜说道:“那一定是萨菩婆了!她是做我们内应哈丞相的心腹,快快叫她来见。”
    福贝子猛然醒悟,哈延上次遣使到来通款,他的密函也提过国师萨菩婆是自己心腹,现在突然到来,必定有重要的情报!
    福康安立即下令升中军帐,须臾工夫,萨菩婆和两个梵僧,在旗牌官带引之下,直到中军帐前,福贝子看见萨菩婆满头白发,鸠盘婆也似的一张丑脸,心中暗暗纳罕,想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呼延陀呼延真两兄弟已经是够丑陋的了,却是武功特强,勇冠三军,这老婆子比起呼延兄弟还要丑,武功一定有过人之处!
    他吩咐亲兵请萨菩婆落坐,寒暄几句,然后开口问道:“国师由王城到来,可有什么好消息见告?”
    萨菩婆道:“老身这次到来,告诉贝子爷两件事,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她先把丞相哈延积压军粮,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返回王城催促粮草,自己竭力蒙蔽皇帝,夜战皇宫,结果被史存明劫走国王,破了自己离魂大法,廓尔额国王神智清醒,再入皇宫,自己阴谋败露出走,哈延丞相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福贝子大惊道:“哈丞相被国王杀了?大事未成,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女妖巫双手合十道:“哈丞相虽然杀身成仁,可是也弄到孟丝伦放弃铜鼓关,使贝子爷顺利攻下廓尔额第一重天险,总算没有平白牺牲,老身还有一个好消息向贝子爷奉告!”
    她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卷画轴来,向福康安递上,福贝子吩咐亲兵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幅廓尔额的详细地图,一向珍藏在尼泊尔皇宫大内,萨菩婆事败逃走的时候,除了掳掠一批金银珠宝之外,连这幅地图也带走,在清兵方面看来,这一幅地图比起十万斤黄金还要宝贵,因为尼泊尔是西藏边睡的小国,交通闭塞,除了明朝初年,一度遣使入贡之外,向来不通中国,尼泊尔的山川形势,风土人情,满清知得很少,这一次福康安统领征西大军向尼泊尔进攻,不外是靠几个西藏土人担任向导罢了,这些向导虽说是到过尼泊尔,也不过知道一个简略的轮廓,详细情形,还是懵懵如也。
    萨菩婆一旦拿了这张皇官秘藏的地图,送给清朝,在福贝子眼里,这幅地图胜似十万雄师呢!
    他立即吩咐亲兵拿出地图架,把萨菩婆献上的地图高高挂起来,海兰察研究玛萨尔山一带的地势,突然问道:“玛萨尔山背后,有一个黑神湖,为什么叫黑神湖呢?可有典故没有?”
    萨菩婆道:“禀告将军,这一个黑神湖在五十多年以前,是一个风景幽美的湖荡,藻蒋纵横,清可见底,有一年玛萨尔山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颠山覆狱,山川移形,本来澄清的湖水,变了浓黑,污秽不堪,土人迷信,以为天神发怒,所以叫它做黑神湖哩!”
    海兰察惊奇道:“湖水也会变黑的吗?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女妖巫道:“湖水黑表面上似乎是神迹,其实说穿了也很平常,玛萨尔山周围百里之内,蕴藏了大量的石油,不时有油泉涌出来,土人拿来点火,名叫做黑泉子,经过地震之后,地层陷落,石油倾注入湖荡里,整个湖泊灌满石油,不是漆黑如墨吗?那有什么稀奇之处呢?”
    海兰察听了之后,喃喃自语说道:“唔,整个湖都是石油,可以点火!”
    他说了这两句话,向福贝子说道:“贝子爷,我们不用攻打玛萨尔山了,我有一个计策,不费一兵,不折一矢,可以叫金弓郡主马上全军撤退!”
    福康安大喜道:“当真的吗?愿闻妙计!”
    海兰察用手指了一指地图,说道:“油湖就在玛萨尔山背后,我们只要用几尊红衣大炮,朝着这个山峰,隔山发炮过去,只要有一下打中油湖,炮火飞落湖内,立即引起大火燃烧,俗语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是整个湖的石油呢?大火一起,廓尔额兵还能够固守山岭吗、金弓郡主他们还不马上逃命!”
    福康安大喜道:“有理有理!咱们隔山发炮便了!”
    他立即下令挑选三万劲卒,准备冲锋,另外把十尊红衣大炮,推到依照地图指示的油湖对面的山峰去,遥向着黑神湖发炮不提。
    再说金弓郡主弃守了铜鼓关之后,屯兵玛萨尔山一线,凭险固守,力拒清兵,打算后方粮草运到,方才再向清兵展开反攻:一鼓作气再夺铜鼓关,她在退兵的第三天,王城方面才有一批粮草运来,数量虽然不多,军心已经大振,这天早晨,金弓郡主在中军帐里和岳金枫,伊丽娜等人策划怎样突出奇兵,截断清兵粮道,忽然听见帐外轰隆轰隆连响,这如连珠霹雳!
    孟丝伦吃了一惊,说道:“清兵怎的放起红衣大炮来?难道他们发动进攻?怎的不见哨探来报?”
    岳金枫道:“姑娘何必担心,玛萨尔山地方辽阔,我们的兵力又分散开,并不聚在一处,清兵就有一百尊红衣大炮,也不中用!”
    金弓郡主霍然起立道:“话不是这样说,福康安不是呆子,哪有胡乱发炮,虚耗弹药之理,一定另有阴谋,咱们马上去看!”
    她说着走出中军帐,吩咐左右牵过坐马,岳金枫和伊丽娜赶忙跳上坐骑,紧紧的跟随着,三个人并马跑上山顶,果然不出所料,远远看见对面山峰红旗招展,清兵由山上发炮、黑烟涌处,一道道橙红色的火焰划过蔚蓝明净的天空,飞过自己驻足的山头,落向玛萨尔山后,伊丽娜大笑道:“清兵真是呆鸟,对着天空发炮,那有什么用处!”
    话未说完,对面轰轰轰的三响,三道火光朝着孟丝伦的立足处射来,岳金枫叫了一声:“不好!敌兵向我们发炮,快点伏下!”
    三个人一齐滚鞍下山,伏倒在山石后,只觉眼前一亮,火光由他们头顶丈许的天空飞过,落向山背,孟丝伦等三人还不曾抬起头,已经听见附近山头的廓尔额兵高声大叫:“不好!火!火!黑神湖起火哩!”
    金弓郡主吓了一跳,立即站起身来,向着山后一望,黑神湖南岸的一角,冒出墨黑色的浓烟,被风一吹,卷成一道烟柱,直冲霄汉,孟丝伦看了看黑神湖,又望望清兵发炮的位置,恍然大悟过来,叫道:“糟了!清兵隔山放炮,原来要轰击油湖,要想引起大火,咱们一定出了奸细,福贝子方才想出这一条毒计!”
    她不知道萨菩婆在王城叛变失败之后,已经投奔清军,更不知道女妖巫把尼泊尔皇宫珍藏的全国山川地理详图一并带出来,送到福康安的手里,使清军的炮兵能够按图索骥,择位发炮!
    要知道当时清军的红衣大炮,射程已经可以达到三里以外,只要取准角度,不难轰中油湖,所以清兵在发了卅多炮之后,果然有一颗开花炮弹,跌落黑神湖里,湖里贮的全是可燃的原质石油,一经着火,哪还了得?湖中的原油立即燃烧起来,发出阵阵恶臭难闻的石油浓烟,再被风力一送,迫成烟柱,冲上霄汉。
    金弓郡主看见满湖石油燃烧起来,知道玛萨尔山不能够固守下去了!整个黑神湖都是火光,哪里能够挽救?火光蔓延开来,不消半个时辰,整个玛萨尔山的草木统统焚着,全山就要变成火海。
    孟丝伦道:“不好了!岳兄,我们赶快下令弟兄撤退!”
    岳金枫也看出处境危险,立即和伊丽娜跳上坐骑,飞也似的向山下跑,传令撤退,这时候清兵那一方面,金鼓大振,三万劲卒一齐出动,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山上冲锋,廓尔额兵已经全无斗志,好在平日训练有素,还不至狼奔狈突,秩序天乱!
    在金弓郡主的约束指挥之下,收拾了一切营帐器械,火速撤退,玛萨尔山第二重天险,又落在清兵的手里。
    不过福贝子虽然占了玛萨尔山,也得不到什么便宜,三万劲卒冲上山顶,廓尔额已经完全退走,不剩一兵一卒,清兵还要冲向山背,搜索敌人遗留下的营地,掳掠辎重,哪知道一阵浓烟顺风吹来,臭不可闻,前队几百名清兵,嗅着了石油烟,纷纷晕倒,清兵不禁大惊!
    接着浑烟过处,火光熊熊烧近,清兵越发吓得亡魂俱冒,争先恐后的奔逃,自相践踏之下,又死伤了二千多人,不到黄昏晚上,整座玛萨尔山完全吞没在一片火海里,大火烧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息,石油浓烟一直被风势送出几百里以外,所过之处,牧民四散奔逃,真是廓尔额境内的一场浩劫!
    史存明在飞仙岭和白象河一带建立碉堡,布置防线,刚才告一段落,便看见金弓郡主大军由前线退回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派人重新搭起竹索桥,把孟丝伦数万兵士渡过白象河,回到河南的碉堡里,大家见面之下,孟丝伦说了铜鼓关和玛萨尔山撤守的经过!
    史存明也说了王城平乱的情形,互相啼嘘感叹,史存明由孟丝伦的口里,知道了智禅上人的遗言,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廓尔额一个小国,兵微将寡,实在难以长久抵抗满清大军?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硬着头皮下去,支持得一天就是一天罢了!最可怜的还是黛丝丽公主,她着了妖巫萨菩婆的精神功和毒药戕害,到现在还不曾复原呢!”
    孟丝伦吃了一惊,问道:“怎么,黛丝丽公主疯了吗?”
    史存明便把公主受妖巫陷害,受尽了精神折磨和威胁,当堂疯了的经过说了一遍。
    孟丝伦霍然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怎的当时不捉住女妖巫萨菩婆,叫她解救?”
    史存明愤然说道:“还用得说吗?那老妖妇十分狡猾,一见大势已去,立即带了两个梵僧逃跑,她在渡过白象河的时候,我们放箭射她不中,这妖妇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投奔满清,带清兵攻打王城呢!”
    金弓郡主恍然说道:“是了!怪道清兵这一次对玛萨尔山进攻,居然知道黑神湖的位置,隔着山头发炮,把着火的炮弹轰在油湖里面,引起大火,这不用说,一定是萨菩婆那妖妇指示清兵的了!这妖妇为了完成篡位夺国的阴谋,不惜引狼入室,真正可恨!”
    孟丝伦说了这几句话,史存明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贤妹,照这样情形来看,萨菩婆实在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妖孽在尼泊尔混了许多年,对于国内一切地理形势,山河险阻,可说滚瓜烂熟,你向来足智多谋,可能够想一个法子,把这妖妇除掉了吗?”
    孟丝伦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法子不是没有,但是要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史存明不禁心头一凛,问道:“哦!你打算用什么计策?请冷女侠或者萧女侠出头,到清兵大营去刺杀她,是与不是?”
    孟丝伦摇摇头,说道:“谈何容易?在几十万大军里面,要行刺一个人,比起上天还难,我的方法是……”
    她说到这一句,立即摒退左右,倒了一杯清茶,用手指蘸茶水,在小几上写了“反间”
    两字,史存明恍然大悟,说道:“贤妹,你打算用反间计?”
    孟丝伦点了点头,可是她的梨花粉颊,立即罩上一阵浓霜,正容说道:“明兄,我进行这条反间计,要牺牲一个人,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她,到清兵营送命?”
    史存明以为金弓郡主说的是伊丽娜,连忙说道:“要牺牲伊丽娜妹子吗?那怎可以?咱们对不住岳大哥啊!”
    金弓郡主冷然一笑,悄声说道:“你估错了,我要牺牲这一个人,你赞成吗?”她说着又伸出春笋也似的玉指来,二次蘸着茶水,在小几上划了“贺兰”两字,史存明吃了一惊,说道:“哎呀!是贺兰明珠妹妹!”
    孟丝伦庄容道:“我已经想过了!萨菩婆投到福康安手下,一定得到福贝子大帅的信任,福贝子原日的辅弼金山双丑兄弟,向来量窄,一定非常不快!咱们就利用敌人这一个弱点,向金山双丑和萨菩婆之间行使反问计,不过这计策要交给一个人混到清军营里实行,你想一想,除了贺兰明珠之外,还有哪一个合适的人物?”
    史存明一想也是,贺兰明珠是兆惠大将军的爱妾,这次万里迢迢跟随满清征西大军到来,落在自己手里,直到现在,福贝子和清军方面的人,大概还不知道贺兰明珠和自己之间有这样的一段恋情,兆惠大概还不住催促福康安攻破尼泊尔之后,不管怎样也要得回自己爱妾,如果派贺兰明珠回到清军营里,向敌人施用反间计,必定可以事半而功倍!
    不过事后必然送了她的性命!史存明想起贺兰明珠当日几次救命之情,与及这几年来对自己刻骨之恋,尤其是在西藏抗清失败之后,她明明可以回到清军那里,可是贺兰明珠在自己撤离拉萨的时候,一意要苦苦的跟随,历尽千辛万苦,由西藏流亡到尼泊尔,绝无怨言,不外是为了一个“情”字!
    这样一个情深似海的女人,一旦要她回到清军营里,做断臂王佐的角色,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俗语说得好:“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史存明迟疑了半晌,兀自不能够决定回答。
    金弓郡主笑道:“怎样?你可是舍不得这位心上人吧!”
    史存明神色惨然,摇摇头道:“贤妹太言重了!大丈夫宁可头断,义不可屈,贺兰明珠救过我们几次,你那一次中了萨菩婆的毒针,如果不是她拿出价值连城的至宝夜明珠来,给我合药,你哪里还有性命呢?”
    孟丝伦粉面一凛,正色说道:“你的话虽然对,那不过是小恩小惠,凡事要从大处着眼,我来问你一句,假如这一次咱们抗清失败,廓尔额向清室投降屈服了!贺兰明珠是不是仍旧要返到清军营去,送回兆惠那边,再过笼中鸟的日子?她会不会憔悴而死?痛苦的度过下半世?”
    史存明一想也是,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一个人要成功大事,再也不能顾全小节了,他向孟丝伦慨然说道:“很好!咱们拼着牺牲贺兰明珠的性命,依计行事,只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计策?贺兰明珠肯不肯答应?”
    金弓郡主笑道:“你要她依计行事,她一定肯答应,如果贺兰明珠答允了我们,只要如此这般,便可以叫萨菩婆死无葬身之地!”
    史存明道:“好!就这样吧!”
    -------------
   

举报

第八十八章战悬崖史存明力克精神功
    她立即走出中军帐,把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唤到面前,低声吩咐几句,范家兄弟连连点头,直往王城去。
    过了一天,廓尔颓兵的大营里,来了一顶青衣小轿,还有一个侍女,这小轿坐的就是贺兰明珠,那侍女呢?不用说也是蝶儿了!
    贺兰明珠在王城里,听说史存明有急事相召,立即带了侍女蝶儿坐了青衣小轿,由范金驹兄弟翼护,赶到前线,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亲自出迎,把贺兰明珠主婢迎到中军帐里,摒退左右,史存明道:“福晋,我们决定明天把你带过白象河,送回清军那一面去!”
    金弓郡主的心目里,以为贺兰明珠听了这两句话,少不免会大吃一惊!哪知道出乎意料,贺兰明珠淡然笑道:“存明兄,孟郡主,你们要把我送回清军营盘吗?那样很好!可是你送我过河时,先要给我一小瓶毒药!”
    史存明愕了一愕,孟丝伦拍掌大笑道:“福晋,你说得对,我交给你一瓶毒药,不过你要的毒药是有形的,要想仰药自杀,完结了自己的一生,我给你的毒药是无形的,要害死清兵营里一个人,这人如果死了,我们然后可以挽回危局,反败为胜!”
    她说着向贺兰明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史存明暗中留意这位侧福晋面上的表情,只见贺兰明珠听了之后,玉容惨淡,黯然点了点头,说道:“好,盂郡主你放心,一个人但求心之所安,死何足惜,我依你的计策行事,立即送我过河去吧!”
    史存明估不到贺兰明珠这样一个无拳无勇,娇媚柔弱的女子,居然说出这样坚毅果决的活来,不禁大为感动,说道:“福晋!你这一次如果成功,真是流芳青史,跟先朝的费宫人一样,垂名不朽!”
    史存明强忍心酸,说出这两句话,贺兰明珠凄然一笑道:“存明兄,到了今天,你还叫我做福晋吗?”
    史存明面孔泛红,神色尴尬,他看了孟丝伦一眼,忽然鼓起勇气来,说道:“我说错了,明珠妹子,我送你过河去!”
    如果换了平日,金弓郡主听了这两句话,必定大起反感,可是今天的孟丝伦不知怎的,竟然宽宏大量起来,点头笑道:“很好!明兄!你送她过白象河吧!”
    她立即点了一名伍长,四个廓尔额兵,跟随着史存明一同过河不表。
    八月的西塞边陲,青天如碧,白云如絮,廓尔额兵重新架设起竹索桥的桥板,让贺兰明珠一行人过了白象河,史存明把贺兰明珠蝶儿主婢送到河边,凄然说道:“明珠妹子,咱们后会有期了,请你珍重!”
    贺兰明珠坐在廓尔额兵抬的山兜里,伸出一只柔玉手掌来,握住了史存明的手,淡淡的一笑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明兄,我走了!由今天起,你不要悬念我这薄命人,祝你和孟郡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史存明听了贺兰明珠这几句话,真个肝碎胆裂,欲哭无泪,良久复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忽然叫道:“明珠,你不要到清营去了,还是返回王城去吧!”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廓尔额兵吃了一惊,贺兰明珠突然松开了握着史存明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了孟郡主,岂可半途而废,蝶儿,走吧!”
    她说罢立即催促抬山兜的廓尔额兵上路,这几个廓尔额兵叱喝一声,抬起山兜,健步如飞的去了,史存明无限伤感,他啼嘘叹息了一阵,方才抱着沉重的心情,没精打采的返回白象河南岸。
    话分两头,再说福康安在玛萨尔山大火熄灭了之后,然后挥兵过岭,由玛萨尔山以西,全是荒凉没有人烟的荒漠和山岭,清兵节节推进,一直来到自象河边,听说河南面发现廓尔额的兵士。
    福贝子立即下令全军在白象河北面安下营盘,方才派出哨兵到河边刺探敌人的一切,过了一天,福康客和海兰察商量渡河进兵的路线,中军帐外突然跑进一个旗牌宫来,禀道:“报告贝子爷爷,侧福晋和她的侍女返到大营,还有五个廓尔额兵同来,请主帅定夺!”
    福康安大吃一惊,问道:“怎么?贺兰明珠侧福晋回来了吗?你们有没有看错?”
    贺兰明珠在天山白熊谷外落入史存明的手里,挟做人质,将近两年,一旦回来,福康安几乎疑心是做梦,旗牌宫道:“怎的不是?侧福晋我们是认得的,光天化日之下,更没有看错人的道理啊!”
    福贝子点点头,说道:“好!如果是侧福晋回来,正是侥天之幸,待本帅亲自迎接她去!”
    他说着带领金山双丑和一队卫兵走出中军帐,一直来到大营门外,果然不出所料!
    贺兰明珠主婢已经到了辕门口,一别两年,虽然玉容清减,却是丰采如故,福康安赶忙迎上几步,躬身说道:“本帅当年防护不周,至今夫人落在叛逆手里,颠沛流离,偶一念及,内疚无已,天幸夫人回来,那真个是兆惠大将军的洪福哩!”
    贺兰明珠答礼道:“哪里话来,我这一次能够脱险,全仗这几名廓尔额兵士。他们愿意投降我朝,还希望大将军录用!”
    福康安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夫人到中军帐里再说吧!”
    福贝子唯恭唯谨的,把贺兰明珠让进中军帐,又吩咐亲兵通知厨房,整治酒席,给侧福晋压惊,方才向贺兰明珠道:“夫人,这两年来你落在叛逆手里有没有受到虐待?怎么能够脱险回来呢?”
    贺兰明珠在来的时候,已经得到金弓郡主的指示,胸有成竹,说道:“贱妾托将军洪福,虽然落在史存明那一班叛逆的手里,他们对我也还优礼款待,这半年以来,一直住在尼泊尔皇宫里,半个月前,廓尔额突然发生了一次宫廷叛变,至于怎样变乱,贱妾因为在禁宫里,不大清楚,可是我的侍女蝶儿却是机警逾人,她趁着混乱的时候,拿出私自收藏的金银,买通了宫廷的守卫,把我们放出王城,另外用银子雇了这几名士卒,用一架滕山兜沿路扛抬着我,翻过千山万岭,偷渡过白象河,回到贝子爷的大营,这几个兵士我已经亲口答应他们,带回中原同享富贵,请将军予以款待,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福康安笑说道:“夫人放心,本帅对他们当然论功行赏,妥为安置。”
    正说间,左右送上酒席,福贝子请贺兰明珠入席饮酒,另外派人拿酒肉犒赏那几个尼泊尔兵,饮了半个多时辰,贺兰明珠不胜酒力,起立告辞,由蝶儿挽扶着,返回后帐安歇去了!
    可是福康安当贺兰明珠离开中军帐之后,立即下了两道命令,第一个命令是把护送贺兰明珠回到清营的五名廓尔额兵,统统斩首,不留活口,第二个命令是准备毳车一架,在明天晨早之前,立即把贺兰明珠带出大营,送回西藏,首先安置她在拉萨,然后将一切情形,派八百里快马传递京师,告诉兆惠,请求指示,福康安这一下杀手铜,完全是提防贺兰明珠回来使反问计,可说极尽狠辣的能事了。
    到了晚上,贺兰明珠突然差遣侍女蝶儿到中军帐内,对福康安说道:“贝子爷!夫人有请,她说有重要事向将军报告!”
    福贝子愕了一愕,说道:“哦!夫人要我到内帐去吗?在这里说还不是一样!”
    蝶儿不慌不忙的答道:“贝子爷爷听禀,夫人说她在尼泊尔皇宫里,听到一件十分重要的秘密,这秘密只可以向贝子爷一个人说哩!”
    福康安对这次贺兰明珠能够安然由史存明手里回到自己大营,本来半疑半信,他猜想贺兰明珠是个弱女子,未必能够自己脱离罗网,说不定是金弓郡主故弄玄虚,特地放她回来施行诡计,所以福贝子要立即把贺兰明珠送回西藏,现在听见蝶儿这样一说,他只好点了点头,对蝶儿道:“很好,你回去告诉主母吧!本帅换过袍服,半晌便到!”
    蝶儿去了之后,福贝子向亲兵说道:“请两位呼延将军来!”亲兵应声去了,须臾之间,金山双丑已经到了中军帐,躬身问道:“大帅传唤卑职,有何要干?”
    福贝子道:“侧福晋要我一个人进她的内帐,说有秘密奉告,本帅为昭慎重,你两位埋伏在帐外,相机保护!”呼延陀兄弟唯唯应诺,福贝子果然换了便服,吩咐金山双丑暗里跟随,方才走到后营,挺身直入贺兰明珠寝帐,问道:“夫人请本帅来,可是有重要秘密吗?
    尽管直说便了!”
    贺兰明珠坐在锦墩之上,手拿一把象牙梳子,梳着秀发,不等福贝子把话说完,猝然问道:“贝子爷,尼泊尔的国师萨菩婆不是好人,你知道吗?”
    福贝子心里一惊,可是他表面上仍然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说道:“哦!她不是好人吗?这不打紧,只要她明白顺逆,降伏我朝,将功赎罪便行啦!”
    贺兰明珠急忙说道:“大将军,你不能够太过信她,这女妖巫正是金弓郡主派来的奸细!”
    福康安干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夫人,你有听错了没有?萨菩婆是哈延丞相的心腹,怎会是孟丝伦派来的奸细,前几天我军攻破玛萨尔山天险,还是她的计策哩!”
    贺兰明珠惶急说道:“这正是金弓郡主的妙计,如果不是这样,她哪里能够得到贝子爷的信任?贱妾问贝子爷一句,萨菩婆是不是在宫廷叛变失败,逃出王城,投靠贝子爷的?”
    福康安道:“不错!”
    贺兰明珠又问道:“她逃出京城之后,是不是带了一张廓尔额的详细地图,献给大帅?”福康安诧异道:“夫人,这个你怎样会知道?”
    贺兰明珠笑道:“那就是了!老实说一句话!萨菩婆不错是哈延的心腹,她串通了哈延丞相瞒骗国王,扣压大军粮草,让贝子爷顺利攻占了铜鼓关,后来史存明这班汉人,帮助阿布敏王子入京平乱,一场恶战,哈延丞相被杀,这妖巫也给冷霜梅、萧玉霜两人合力擒住,本来依照史存明的意思,要把她当堂斩首,萨菩婆却苦苦哀求,愿意到清军里诈降,充任内应,将功赎罪,金弓郡主便逼她立了毒誓,吩咐她投向清军大营,依计行事,玛萨尔山那一场仗,不过是孟丝伦有意退兵,坚定贝子爷对这妖巫的信赖罢了,还有那一幅地图是错的,把白象河以南几个险隘,完全改易位置,如果贝子爷依照地图上绘画的路线向廓尔额进兵,必定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福康安本来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贺兰明珠这一番指鹿为马的谎话,本来轻易骗不了他,可是福贝子这人也有一种短处,就是耳朵根软,他虽然怀疑贺兰明珠这次回来,是出自孟丝伦的授计,却估不到这位侧福晋和史存明两人之间,有一段刻骨恋情呢!
    福康安听了贺兰明珠这番话,觉得相当的近情理,萨菩婆本身是尼泊尔人,怎会肯这样死心塌地的为虎作伥!
    冷霜梅和潇湘仙子两人的本领,自己也曾经见过,萨菩婆被她俩擒住,也是不足为奇,他正在负手踱步,半疑半信,寝帐突然掀起一角,两条人影似狂风也似的,直向帐内窜进!
    福贝子以为来了刺客,不禁大吃一惊!疾忙按刀柄,回转身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山双丑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福康安佛然不悦,说道:“二位进来做什么,侧福晋夫人的寝帐,也可以乱闯的吗?”呼延兄弟躬身说道:“大帅,侧福晋说得对,这萨菩婆正是孟丝伦派来的奸细,跟上次那个女扮男装的洪珊,想来一般无异!”
    原来萨菩婆进了清军大营之后,仍旧端着国师爷的架子,除了对福康安、海兰察两位将军假以词色之外,对清军营里其他将官一律不理不睬,对士兵也是呼来叱去,这也难怪,因为她许多年来便给廓尔额人称做“神巫”,奉若神明,习与性成,便养成一种自高自大的脾气,萨菩婆不但对清军营的将官绝不瞅睬,连金山双丑也不例外,金山双丑也是一向自负的人物,看见萨菩婆这样夜郎自大,当然一百二十个不心服,一有机会,便向福康安面前进谗中伤了!
    福康安听见金山双丑这样一说,立即想起当日洪珊在铜鼓关前行刺自己那一幕来,不由自主脱口问道:“二位将军,怎样知道萨菩婆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呼延真道:“大帅,卑职负责警戒大营,这几天晚上看见夜行人影在大营出没,看清楚这自由进出的夜行人就是萨菩婆,试想想,她如果不是奸细,晚上出外边做什么?还有她居住的帐篷里面,挂满各式各样的符录和稀奇古怪的文字,未将已经起疑,这可能是她跟叛逆联络的暗号哩!”
    其实呼延真这几句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谈,萨菩婆不错是每晚到大营外面去,她为的是练习本身独特的瑜伽术,避免惊世骇俗,她本来是修炼精神功的人,帐幕里挂满符录文字,也是意料中事,福康安起先还是半疑半信,他听了金山双丑这样一说,便完全相信了!
    福贝子向贺兰明珠道:“多谢夫人见告,二位呼延将军,咱们还是返回中军帐再说吧!”三个人告辞着离开贺兰明珠的寝帐,贺兰明珠看见福贝子已经中计,心里暗暗欢喜,可是一想起两三天后,就是自己毕命之时,禁不住泪承于睫,很悲痛的一声长叹,吩咐蝶儿熄灯就寝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刚才升帐,萨菩婆已经进来,向福贝子请了早安,开口问道:“贝子爷,我们过了玛萨尔山,廓尔额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险,一过了白象河,王城在望,叛逆无险可守,廓尔额指日可待了!”
    福康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问道:“哦!咱们应该由哪一条路线渡河呢?”萨菩婆丑脸一绷,冷然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从白象河上游渡过去啦,那里有一道竹索桥,由那边飞渡过去,绕过南岸的狮子山,结集在白象河南边的廓尔额兵,就要一网成擒,变成瓮中之蛤!”
    福康安哂然说道:“当真的吗?万一敌人在竹索桥对岸设了伏兵,咱们又怎么样呢?”
    萨菩婆不知道福贝子这几句话,言中有刺,不慌不忙的说道:“敌人就是有埋伏也不要紧,白象河上游河床很窄,两岸相距不过是二十多丈,我们只要用十尊红衣大炮扼守着北岸,一发现对方有埋伏,立即发炮轰击,南岸一带全是峭壁悬崖,没有地方躲避炮火,敌人伏兵如果集结在高崖上,真正成了我们炮火的靶子,贝子爷想一想,他还敢埋伏吗?”女妖巫说到这里,得意异常,禁不住哈哈大笑。
    福贝子冷冷的说道:“国师爷的计策不错,今天晚上,我就派一千军士交你带领,渡过白象河吧!”
    萨菩婆吃了一惊,说道:“贝子爷,一千军士太少,就算是渡过河去,也是无济干事的哩!”福康安道:“胡说!将在谋而不在勇,兵贵精而不贵多,这是奇袭之兵,一千人尽够了,人多了反而累事,我还吩咐二位呼延将军跟你渡河,两位呼延将军力敌万夫,正是你最好的臂助,你们一渡过白象河,我马上发兵跟着接应!”
    萨菩婆还不知道福贝子中了贺兰明珠的反间计,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尽是狐疑,只从坏的方面推想,她只好点点头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带兵渡河吧!”快快地辞出中军帐,福贝子却向金山双丑弟兄使个眼色,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立即会意,一个跟在萨菩婆的背后,一个转入后帐,静听福贝子的指示不提。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萨菩婆果然带领一千清兵,静悄悄的离开大营,向白象河上游挺进,金山双丑也杂在清兵队伍里面,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到了三更左右,已经来到白象河,不通舟揖,平日只靠竹索桥交通往来,这时候索上的桥板已经拆掉,只剩下两根巨大的竹索,空荡荡的躺在河面,迎风摇曳,就像两条翻波巨龙!
    萨菩婆一直来到河岸边,向众士兵大喝道:“立即过去!”
    清兵异口同声的说道:“没有桥板,咱们怎样过去!”
    萨菩婆叱喝道:“没用饭桶,拆了桥板,就不能够过河吗?老娘过给你看!”
    她说着一振黑衣,飞上了竹索桥,脚尖一点竹索,身子到挂下来,双手攀住竹索,左右两手互相交换,沿着竹索直攀过去,其疾如飞,须臾之间,已经到了对岸,在对岸一纵身,又跳回竹索上,直攀回清军这一面来,喝道:“这样过河不就行了吗?快快过去!”
    萨菩婆这样的身先士卒,攀索飞渡,清兵果然不敢怠慢,一个个的跟着萨菩婆过去!
    金山双丑并不攀索,只用轻功沿着竹索过去,首先到了对岸,担任警戒,刹那之间,只见竹索桥上,人影憧憧,清兵附在桥索上,犹如蚂蚁相仿,足足过了一个更次,这千余名清兵,已经有八百多人上了对岸,还有二百多人附在竹索上,继续攀着渡河,哪知道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惊人的巨变!
    原来正当最后一批清兵,攀索渡河的时候,竹索桥接近对岸的一面,突然嗤嗤连响,喷出无数火星来,火星喷了一阵,轰隆一声大响,附着竹索桥的崖石,哗啦啦的塌了下来,泥土飞扬,碎石四溅】
    原来廓尔额兵在附着桥索的崖石下,埋藏了数百斤火药,再用药引拖到远处,等这一千名清兵差不多完全渡过白象河,渡到最末一批的时候,然后把引线点着,火光闪处,轰隆两声,火药炸力把崖石震塌,整道竹索桥附着一百数十名清兵,飞落大江里,跌入白象河底,被那急流一冲,先后撞在河底犬牙交错的礁石上,粉身碎骨,再给激浪一涌,统统不知去向!
    萨菩婆估不到对方居然会有这一着杀手铜,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高声叫喊道:“已经渡河的兄弟,不用心慌;赶快集合一起,准备应战!”
    她还以为竹索桥虽然炸断了,福康安的援兵还跟在后头,廓尔额兵即使在埋伏,自己也不和怕,只要清兵红衣大炮一到,便可以把敌人伏兵完全粉碎,哪知道她刚才这样的一喊叫,背后一个冷冷口音说道:“老妖妇,不用假惺惺啦!你骗了我们一千兵士过河,还不够向孟丝伦邀功吗?”
    萨菩婆吃了一惊,急忙扭头后望,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山双丑兄弟,女妖巫勃然大怒,喝道:“你两个狗东西,放什么屁?”
    呼延陀狰笑一声,突然举手一掌,向萨菩婆劈来,这是金山双丑“阴煞神掌”的绝招,名叫“石破天惊”,这一掌劈过来,真正有碎石如粉的功力,萨菩婆估不到对方一照面便向自己猝施重手,立即反臂一格,“巧换金梁”,啪啪两声,两人各被对方内力一震,退出三四步远!
    萨菩婆又羞又恼,左臂向外一扬,用瑜伽缩骨法,呼的一掌,“烘云托日”,逆击呼延陀的太阳穴,这一下是由反方向进招,在女妖巫心目这中,以为必定能够出对方之所不意,给呼延陀一个厉害,哪知道金山双丑在古墓着了冷霜梅的骗,学了一身颠倒功夫,萨菩婆这翻臂一掌,呼延陀叫了声,身子刷的一转,也学萨菩婆的样子反背一掌向后拍出来,恰好跟她手掌一撞,啪啪两声,双方又震出四五步去,呼延真看见兄长跟萨菩婆拆了两招,不分胜负,当下一声狂喝,双掌一推,施展“阴煞神功”,猛向萨菩婆拦腰推了过去!
    萨菩婆估不到这貌相奇丑的两兄弟,武功竟是同出一脉,同样高强,她全神贯注在呼延陀身上,要想躲闪呼延真的掌力,已经无及,只听砰的一声夭响,萨菩婆的腰背着了呼延真重重的一击,身子直抛起来,落向清兵的人丛里!
    好在她练了瑜伽术,全身肌肉一收一缩,像一个人球也似的,由几名清兵的头顶,翻了过去,腾出两三丈外。
    呼延兄弟高声大叫:“不要放走这个替廓尔额兵做内应的奸细!”
    萨菩婆几乎气爆了心肺!说时迟,那时快!呼延兄弟已经疾如飞鸟也似的直掠过来,叫道:“奸细别走!”
    金山双丑齐齐抖出兵刃来,呼延陀的双蛇杖,自左向右挑来,呼延真的绿玉杖,却像旋风一般向女巫脚下扫到!
    女妖巫愤怒已极,倏的一声狞笑,两只袍袖左右一挥,发出数十枚亮光闪闪的暗器来!
    原来是萨菩婆近几个月来精心苦练的“血毒神砂”,这砂于是她提取药蜂毒液,淬炼五金精英而成的,几次蒸晒,变成了一颗颗龙眼大小的丸子,不过这种丸子并不是实质的,一撞着敌人身体,立即破碎,粉未飞扬,这些毒粉一沾中对方,虽然隔了衣服,一样可以叫敌人肌肤糜烂,如果得不到适当的救治,几天之内,皮肉脱尽而死。
    上一次冷霜梅大闹皇宫,萨菩婆还不曾练成这种药砂子,没有拿出应敌,到了清营之后,然后练成,她被金山双丑咄咄进迫,心中冒火,一举手把血毒神砂打出,金山双丑看见暗器打来,双双向左右一分,几十颗药砂打在清兵身上,当清兵中了这药砂的刹那,还不觉得怎样,可是药砂的毒性一沾入肌肤,他们便像着了蜂子螫刺一般,个个面目变色,倒在地上乱滚乱爬,高声大叫:“哎呀!痛死我了,快救命啊!”
    金山双丑估不到萨菩婆的暗器这样歹毒,不禁又惊又怒,齐声大喝:“毒心丑妇!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双蛇杖和绿玉杖同时展开,化做两道黑蟒,一团碧光,齐向女妖巫身上罩到,萨菩婆刚才跟金山双丑一递招,便知道对方武功特强,如果以两打一,自己委实不是他们的敌手,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着!女妖巫喝了一声:“看药砂子!”双袖一扬,金山双丑以为她再打出血毒神砂,左右分开一闪,萨菩婆一纵身,由绿玉杖头上跳过,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一溜烟也似的,夺路逃命!
    萨菩婆跑不到二三百步,高崖下突然一声呐喊,伏兵齐起,大队廓尔额兵杀了出来,带领伏兵的不是别人,正是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萨菩婆迎面一截,史存明呵呵大笑道:“妖妇,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潇湘仙子看见金山双丑在萨菩婆的背后,衔尾紧紧追来,高声大叫:“贼婆子,你怎的这般没有用!只引了几百名满州鞑子来,怎样回去跟金弓郡主交代?”
    女妖巫听见潇湘仙于这样一说,猛然醒悟过来,福康安这样疑心自己,主要的还是中了敌人的反间计!萨菩婆本来一向阴鸷狠辣,最能够沉得住气,这时候也禁不住怒火冲到,一声叱喝,向史存明猛扑过去,左手一扬,似要狠扑,右手袍袖一甩,二十几枚血毒砂子,骤雨飞蝗也似的,向史存明迎面飞到!
    萨菩婆用药蜂毒液提炼砂子,前后炼了六十几颗,分别藏在两只衣袖里面,刚才和金山双丑对战,袍袖一抖,发了四十多颗,此刻还有什多颗存留在袖底,这回一并发了出来,史存明手急眼快,他瞥见寒星如雨点飞出,立即倒身向地,就地一滚,萨菩婆好不狠毒,她这回竟然拼出同归于尽的打法,这边毒砂子刚才出手,那边身躯向前一扑,冒着自己身体被毒砂打中的危险,双脚像绞车般左右一扫,这是瑜伽派武术的特色,身子还未落地,两脚已经使出旋风腿法,史存明一时大意疏神,乐以忘形,腰被萨菩婆左脚一蹴,腾身直飞起来,头下脚上,身离崖石,直向白象河飞去。
    这一着大出潇湘仙子意料之外,她估不到萨菩婆在困兽犹斗的情形下,施展出这一下杀着来,廓尔额兵埋伏的高崖,本来就在白象河边,史存明身子这一离崖抛起,就要扎落河中,跟那百多名随着竹索桥落河的清军一样,难逃厄运,萧玉霜心中一急,高声大叫:“明儿!雷神经天!”
    她叫喊的“雷神经天”是雷电披风剑法里面的救命绝招,史存明在军中空闲无事,便拿出自己的雷电披风剑法来,跟萧玉霜的玄女剑法对拆,所以潇湘仙子摸熟了史存明的武功路数,见他处境危殆,自己距离大远,不能相救,便喊出这一句话来,史存明在空中一听这句话,声人心通,立即提起真气,腰身一扭,果然用出“雷神经天”的身法来,两腿一飘,凝住了下落之势,轻飘飘的,落到距离河面不远,高崖半腰一块突出的圆石上。
    萨菩婆看见史存明不曾跌落河心,一声叱喝,居然由高崖上飞身掠了下来,落向那圆石上,身未着石,左脚已经飞了起来,猛贼史存明的小腹,接着双拳一圈,嗖嗖嗖,连进三招,掌力沉猛,要把史存明逼落急流飞湍的白象河里。
    史存明虽然仗着断虹剑,但是那圆石纵横不到数尺,上有高崖,下临无地,用剑反不如用拳的方便,少年壮士索性把断虹剑向崖石上一插,使出三阴灭阳掌法,右手一招拍向萨菩婆的左脚,左掌却拍向女妖巫的面门,这一着有个名堂,叫做“乘龙引凤”,逼得萨菩婆撤足回招,两个人拳脚翻飞,呼呼掠风,就在厌不容身的圆石上,展开了决定生死存亡的恶战!
    金山双丑起先以为萨菩婆是金弓郡主派来卧底的奸细,此刻看见女妖巫向史存明狠攻猛扑,不禁觉得出乎意料之外!
    正要过去看个究竟,说时迟,那时快,崖头上人影一闪,哈哈两声清笑,飞鹰掠隼也似的落下一个人来,可是女侠冷霜梅,手执亮晃晃的长剑,向金山双丑一指道:“无耻走狗!
    快来纳命!”
    呼延陀兄弟一见冷霜梅,不禁勾起心头的怒火来,想起了被骗坠崖的仇恨,呼喝一声,抖起蛇杖和玉杖,直向冷霜悔恶狠狠的杀上!冷霜梅长剑展开,迎着金山双丑,走马灯也似的剧斗。
    这时候双方都动上了手,只有潇湘仙子一个闲着,她本来应该上前帮助师姊冷霜梅迎斗双丑,才合道理,可是她一心记挂着史存明,不敢抽身,因为史存明虽然传了天池三老的绝技,新近又习练了地缺翁的图谱,毕竟功力还浅,比不上萨菩婆功力浑厚,何况她诡计百出,还有天竺秘传的精神功呢?
    她留意着圆石上的打斗,有心要飞身下去帮忙,那圆石纵横不过六七尺,决然容不下三个人,自己万一纵身跳落,必定要把一个人迫落自象河里,万一把史存明挤落圆石,岂不糟糕?所以潇湘仙子三番四次欲发又止,不敢冒失跳落,全身凝视圆石上两人相斗。
    史存明和萨菩婆这一场恶战,真正是硬撞硬的比拼,没有半点留情,大家都要把对方摔落白象河里,方才可以求自己的生存,史存明用的是三阴灭阳掌劲,势道劲猛无比,一使开来,一拳一脚的出手,赛似巨斧开山,铁锤击石,整块圆石完全在他的掌风腿影笼罩之下,拳势越来越强,决不容许敌人有翻身的机会,萨菩婆的武功却是异样独特,她的瑜伽术配合起天竺武功来,自成一家,忽柔忽刚,有时明明以为她是刚的,她却用柔,有时明明以为对方是用柔的,女妖巫却又用起刚的来了,二三十合一过,萨菩婆突然改变打法,据住了圆石的一角,半蹲半跪,只守不攻,拳脚出手幅度越来越小,举手抬足完全不出一尺以外,可是她的招术却是绵密无比,不管史存明怎样狠攻猛打,女妖巫完全不露半点破绽来,数十回合一过,少年壮士恍然觉悟,想道:“啊!这妖巫好狡猾,要用持久战法消耗我的气力!”
    他这一下果然估中了,史存明虽然传了天池三老的神功,得天独厚,内功究竟还不到火候,三阴灭阳掌法虽然威猛绝伦,萨菩婆的瑜伽术却善于以柔御刚,她是个女巫出身的人,心思精密无比,善于用己之长,攻人之短,决定用持久战跟史存明对耗,等他的威猛拳劲减弱,心神分散,方才用精神功制他的死命,萨菩婆这一套拳法是天竺西土的秘传,叫“天罗地网势”,表面上完全是采取守势,只守不攻,处在挨打地位,十分吃亏,可是这套拳法守势之中,一举手一投足,含蓄着无穷的劲力,着着借力使力,反击敌人,就像太极拳法里面的借力打力,武当派内家里面的“沾衣十八跌”一模一样!
    史存明也是个聪明人物,他看出萨菩婆的用意,忽然想起地缺翁图谱里破强摧坚的招式来,突然大喝一声,身离圆石,呼呼呼,连踢三腿,这三腿的出势,疾如飘风,怪异无伦!
    萨菩婆吃了一惊,只好站起身来,回手相挡,史存明第三腿刚才踢出,突然撤招,双掌齐出,直推向萨菩婆胸口,这一下“排山倒海”势,正是地缺翁图谱的妙技,萨菩婆见对方这一着来势极猛,绝不能够用瑜伽术化解,只好一咬牙关,双掌拍出,也用了式“推窗望月”,硬接史存明这一招,四掌一交,史存明舌绽春雷,喝了一声:“下去!”
    劲力直透掌心,这是硬斗硬的比拼,绝无取巧余地,女妖巫的身子晃了一晃,连忙运劲反击,这样一来,变了四掌相抵,大家把性命交修的内功,完全运到掌上,气纳丹田,就站在圆石上,形同两尊石像,动也不动,双方心里完全明白,这是判强弱、决生死的最后关头了!
    史存明和女妖巫运劲互推,忽然发觉对方口角现出一丝狞笑,两眼出现出奇异的冷光来,知道萨菩婆又要用精神功来迷惑自己了!
    这个多月以来,他跟随冷霜梅勤练太阴神功里面的“制心止”,已经明白了应付迷魂术、离魂大法这一类精神功的方法。
    -------------
   

举报

第八十九章运石填河贝子渡天险
    少年壮士舌抵下颚,二目藏神,方寸灵台澄明如镜,把心里一切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完全抛在九霄云外了,萨菩婆忽然开口笑说道:“姓史的,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不是啦,由现在起弃暗投明,咱们和解了吧!”
    女妖巫这几句话具有极大的诱惑,史存明如果信以为真,只一开口答腔,马上就要被对方精神功吸引,自动投落河里,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少年壮士已经有了防备,萨菩婆这几句话刚一说,史存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亮,厥若龙吟,一声一声长笑,打进萨菩婆的耳鼓里,把这个女妖巫听得目眩神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萨菩婆猛觉史存明的掌劲,骤然增强一倍!一收一放!先把自己的掌力吸引了过来,然后向外一抛,萨菩婆全身不由自主,像断了线的风筝纸鹞一般,抛离圆石,飞出两丈有余,扑通一声!头下脚上的扎落河里,被那急流一卷,推出二三十丈以外,直推在河岸上,一声惨叫,河水冒出片殷红,一代妖巫,引狼入室害人不成,自身首先葬在白象河里!
    史存明虽然杀了妖巫,自己也累得精疲力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方才手足并用的爬上崖岸,再看金山双丑那一面时,形势已经起了变化。
    金山双丑切念黄金,起先看见冷霜梅出现,怒火上炽,双双扑了过来,向冷霜梅着着急攻,冷霜梅长笑一声,展开玄女剑法,缤缤纷纷,宛似满树梨花,又如漫天星雨!
    同时廓尔额的伏兵四方八面的杀来,七八百名清兵完全被挤迫在甫岸高崖的一角,形势十分不利,金山双丑再也无心恋战,呼哨一声跳出圈外,忽然听见轰隆一声,霹雳巨雷也似的一声大震!
    原来金弓郡主除了在竹索桥边埋下火药之外,还在悬崖四面埋下好几处火药,等候自己伏兵把渡河清兵压迫到悬崖一带,挤进火药炸力范围之内的时候,方才发出一声号令,点燃药引,只听轰隆轰隆几声大响,硝烟冒起,崖石崩裂,火药一炸之下,清兵血肉横飞,肢骸乱舞,无数炸裂了的清兵尸体,跟着滚滚泥尘,纷纷殒石,跌入白象河里,金山双丑不禁大骇!
    这时候白象河对岸,又现出一队清兵来,这是福康安派来救援的军队,是一队火枪营兵士,可是竹索桥已经炸断了,而且隔着一道急流滚滚的大河,清兵不是个个肋生两翼,怎样能够飞渡过去?
    不过清兵本身也有一套,他们的火枪手纷纷在江边埋伏下来,瞄准对岸放枪轰击,这里是白象河上游河床最狭窄的地方,两岸距离不到二十丈,火枪射程可以及远,所以清兵火枪一发,廓尔额兵便不敢向清兵过份进逼,这几百名清兵方才稍为减轻一点压力,可是他们挤压在高崖上,被敌人重重包围着,没有增援,没有接济,到头来仍然不免是一条死路。
    金山双丑呼延真呼延陀两兄弟,看见形势危险,他们再也顾不得手下清兵死活了。一心要自己脱出险地,返回对岸,可是竹索桥归路已经截断,两岸距离还有二十多丈之远,他们的轻功本领纵使再强,也不能够返回对岸去,混战多时,天色四更将尽,不久就要天明,双丑明白如果夜幕一退,廓尔额大军陆续开来,自己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呼延真十分焦的,向呼延陀高声叫道:“大哥,不管怎样,咱们跳进白象河里,运用登萍渡水轻功,飞身过去!”
    呼延陀摇头说道:“不行,这河水大急湍了,无从借力,只一卷入漩涡急流里,就要粉身碎骨,连尸首也没有哩!”
    呼延真道:“那么,咱们难道就在这里等死?是与不是?”
    呼延陀向河心一望,只见那道折断了的竹索桥,有半截已经被河水冲去,还有对岸拖下来八九丈长的一段,在河水里半浮半沉,虽然被急流猛冲,可是它另外一端还连系在对岸崖石上,所以没有随水冲掉,呼延陀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叫道:“二弟有了,咱们有一个逃生的方法!”
    呼延真便问兄长怎样逃生,呼延陀用手指着河中的断桥道:“咱们向河里飞身下去,只要抓着这半截竹索桥,借着它的力量,便可以返回对岸,只不过落下的时候,要看准了桥索的所在,方才落脚,不然的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要向在死城报到哩!”
    大魔呼延陀这几句话没有说错,河床有二十丈阔,断桥只有十丈不到,换句话说,即是要飞越十丈的距离,方才可以到达断桥,还有断桥本身一半沉入水里,随着水流左右摆动,落下的时候一个不巧,失足落水,也要当堂送命!但是到了这个境地,他们再也不能够畏首畏尾了!
    呼延陀叫了一声:“二弟小心!”在崖岸上拔身一纵,嗖声风响,像一头大雁也似的,掠起两丈多高来,直向急流滚滚的白象河飞投下去。
    双方交战的士兵看见呼延陀突然纵身跳入河心,不禁大吃一惊,清军齐声高喊:“不好!呼延将军投河自杀!”
    说时迟,那时快,呼延陀用“海鹤钻云”的轻功拔在空中,腰身在半空里一盘一折,掠出四五丈外,直向河心落去,不过他这一盘旋之势,只能够飞出几丈远,跟那断桥还有五六丈距离,呼延陀却是乖巧,他在临落下的时候,身子倏的一翻,头下脚上,双蛇杖趁着两臂一展之势,抖了开来,向着水面一点,他那双蛇杖两根蛇头,本来是软中带硬,可以活动的兵器,一点水面,呼延陀便借着蛇杖一垫水面的力量;再用一着“鲤跳龙门”身法,嗖嗖,跳起五六尺高,可是他的身体却像箭头一般,窜出五丈以外,双蛇杖向前一探,恰好钩着了断桥竹索,呼延陀身子趁势一翻,右手把桥索抓住,拼命施展轻功,浮上水面,抖丹田气向对岸清兵大叫:“快扯桥索!”
    呼延真看见兄长用这个方法居然攀住桥索,不禁心中大喜,他也学呼延陀的样子,拔身一纵,身子起在半空中,飞丸殒石也似,跳落白象河里,临到接触河面的时候,把绿玉杖一探,也用个“蜻蜒点水”的身法,直窜起来,要想学兄长的样子,攀住断桥竹索,哪知道一个人的武功深浅,天赋资禀,往往并不一样,呼延真的轻功造诣,比起大魔呼延陀来,本来就略逊一筹,何况他的绿玉杖又是坚硬的兵器,不比呼延陀的双蛇杖,硬中带软,借力方面自然更差,所以二魔呼延真一纵起来,虽然看准了大魔呼延陀附身桥索的地方落脚,仍旧还差了五六尺位置,扑通一声扎入水里。
    呼延陀看见兄弟失足落水,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白象河奔流急湍,水势犹如万马奔腾,只一落在河里,任你具有绝世武功,也要被急流卷入河底,撞向崖岸礁石之上,粉身碎骨!他赶忙把右手抓住竹索,左手伸出双蛇杖来,向呼延真面前一递,叫道:“二弟抓住!”
    呼延真一落水,立即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吸住,牵扯着向下沉,不禁大吃一惊,叫道:“今番死也!”
    他乍觉眼前亮光一闪,呼延陀的双蛇杖已经递到自己面前,呼延真恍然大悟,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双蛇杖,要知道金山双丑都是具有绝顶武功的人,一手一脚之力非同小可,两下里一抓着,牢如铁铸,一任水流汹涌,骇浪翻飞,也不能够把他分开,呼延陀高声大叫:“二弟!拿玉杖来!”
    呼延真声人心通,他知道兄长的用意,左手把双蛇杖抓住,右手递过绿玉杖,呼延陀伸出两脚,向绿玉杖头一夹,夹个结实,这样一来,金山双丑在水中纠结的力量,越发增强,不过他们虽然抓住竹索,也不能够在水中移动一尺以外,因为水流的力量大强了,把金山双丑在水里冲得连打筋斗,口鼻不住入水,如果不是有一身武功,已经被急流冲离桥索!
    呼延陀在水里拼命抬起头来,挣出水面,叫道:“你们一班饭桶听清楚了没有?快扯桥索近岸!”
    清兵听见呼延陀二次叫喊,方才醒悟过来人个个抛下刀枪,走近岸边,一百几十人如蚁附檀,扯住绳索,使劲的向上扯,水流的力量虽然巨大,却挡不起清兵人海攻势,大家一齐用力,俗话说得好,众志成城,那附着金山双丑的半截桥索,在一二百人同时用力牵扯之下,果然一段一段的扯了上来,十丈长索收尽,方才把湿淋淋的金山双丑由水中提上岸!
    这时候的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但遍体淋漓,而且累得精疲力尽,爬在地上不能够挣扎起来,金山双丑这边得回性命,但过河聚集在崖岸上的几百名清军,已经陆续被廓尔额兵歼灭。
    金弓郡主这一次反间计,大功告成,不但杀死了萨菩婆,还叫清兵损折了千余精锐,对清兵的心理打击委实不小。
    福康安接到报告,不禁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中了贺兰明珠的内间诡计,福贝子一怒之下,再也顾不得她是兆惠大将军的侧福晋,旧日上司的如夫人了。
    立即喝令亲兵到贺兰明珠的寝帐里去,把她两主婢抓到中军帐来,哪知道亲兵去了一阵,立即跑了回来,气急败坏的说道:“贝子爷不好啦!侧福晋已经自杀。”
    福贝子听说贺兰明珠自杀,不禁大吃一惊,仿佛晴天霹雳,他立即带了众将赶到贺兰明珠的帐幕里,果然不出所料,只见贺兰明珠和蝶儿主婢两人,盛妆华服,僵毙在榻上了!
    她们致死的原因,是服食了一种烈性的毒药,也不知道贺兰明珠由哪里弄来的?(其实贺兰明珠在渡过白象河,投回清营的时候,身上已经秘密藏了毒药)粉面乌紫,口眼流血,可是贺兰明珠的死相仍旧十分雍容,临死还梳好旗装坠马髻,擦了脂粉方才仰药毕命,妆台上还留下一首绝命词,填的是李后主的“相见欢”。内文竟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脂胭泪,相留醉,几时重,处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福康安当然不知道贺兰明珠和史存明两人之间,有这样一段哀艳缠绵的感情,一个席丰覆厚,锦衣玉食的朝廷贵妇,竟然会恋上一个亡命草泽的江湖英雄,最后还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来完成他的反间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福贝子呆呆的想了一阵,突然愤怒起来,把贺兰明珠的遗墨诗笺撕个粉碎,向左右道:“将侧福晋的尸首抬去埋了。你们对外面说她是染病身亡。一切要守口如瓶,知道了吗?”
    原来福康安想着贺兰明珠是兆惠将军的如夫人,假如向朝廷禀告她是给叛逆做奸细而死的,未免令人难以入信,而且自己也有失察之咎!不如索性说她随征西陲,不服水土染病身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众人哪里敢违拗贝子爷的话,只好唯唯诺诺不提。
    再说史存明这一次大获全胜,亲手把萨菩婆打落白象河里,尸骨无存,他这时候才知道地缺翁图谱的妙用,谱上记载的武功,果然精妙无穷,真个是武林中的瑰宝,天下间至奇至妙的武学绝技,自己假如能够找着一个安静环境,好好的练上三五年,必定可以纵横天下!
    史存明正在归途中这样想着,路边忽然走过一名亲兵来,禀道:“史壮士,殿下召见!”
    史存明吩咐士兵把掳获清军的甲杖,送回金弓郡主的大营去,自己一个人跟随着亲兵来到阿布敏王子的营地内,只见阿布敏王子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他看见史存明到来,立即站起身子,说道:“明兄!我把你请到这里来,告诉你一件秘密,咱们这一次对抗满清,恐怕不能够长久了!”
    史存明吃了一惊,说道:“殿下何以说出这些话来!今天咱们刚刚歼灭了一股渡过白象河的清军,连内奸萨菩婆也被我们杀毙了呢!”
    阿布敏王子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过咱们还有一个重大的隐忧,难以持久作战,父王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向清兵求和哩!”他便把国内一切情形说了!
    原来廓尔额兵本来是一个高原山地的小国,这一族人虽然是自古以来,剽悍善战,可是本国有一个先天的弱点,就是粮食不足,因为全境山多田少,出产的粮食不能够自给,如果放在平时,还可以勉强支持,即使有少数不够量,也可以由天竺西藏方面贩运米粮,弥补不足,可是这一次满清大军压境,长驱直入三百多里,许多廓尔额人抛弃了原有的耕地,逃亡到南方去,这样一来,粮食顿时呈现出困难的情形,不论军饷民食,现在都感捉襟见时!
    而且西藏被清军征服了,断绝了粮食的来源,本来还可以向天竺(印度)方面求取给养,可是最近这几年来,天竺境内频频遭遇了水旱灾害,粮食减产,而且那时候红毛国人(即是今日的英吉利)的势力,渐渐侵入印度,天竺本身已经自顾不暇,更不能够对廓尔额有什么援助。
    阿布敏王子是一国储君,对以上的情形,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向史存明吐露出心腹话,阿布敏王子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史存明立即想起智禅上人临终说的两句话来,这话就是断定廓尔额抗清决难持久,万一将来事败,自己应该及时见机和金弓郡主两人脱出罗网,返回西域,择一名山双栖终老。
    可是他想起为抗清而死的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心中感到无限的内疚!
    阿布敏王子说完了一切之后,他向史存明道:“明兄,我有一件事交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答应呢?”
    少年壮士慨然说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只要我史存明力之所及,决不推辞便了。”
    阿布敏王子微现喜色,问道:“当真的吗?”
    史存明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哪有不真之理!殿下有什么吩咐?”
    阿布敏王子摒退左右,低声说道:“我向来是主张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万一大局有什么变化,我阿布敏只有粉身碎骨,以报社稷,咱们信奉伊斯兰教的人,战死了是无上光荣,最可怜的还是我的妹子,她自从着了萨菩婆的毒害,被囚冷宫之后,得了失心疯症,疯疯癫癫,哭笑无常,将来满州鞑子攻进王城,她一个青年女子,又是失心疯的,恐怕难免被污辱,所以我央请明兄到时候极力保护她,甚至把她带回中土,也不要紧,明兄,你不管怎样为难,也要答应!”阿布敏王子说到这里,就要拜了下去。
    史存明慌忙一伸双手,把阿布敏王子按回椅子里,说道:“殿下不用多礼!我答应你,将来不问局势如何变化,我决意保护令妹,不让她受到一毫一发的伤损便了!”
    阿布敏王子十分感动,说道:“明兄一言重于九鼎,我所说的不过是预防日后罢了!事情未必会坏到这个地步……”
    话未说完,帐幕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不由吓了一跳,异口同声说道:“咦!清兵无缘无故的,怎会放起红衣大炮!”
    原来作者一支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再说福康安埋葬了贺兰明珠之后,回到中军帐里,觉得心闷,海兰察忽然由外边进来,问道:“贝子爷,我们怎的不趁这个机会渡过白象河,任由敌人休养生息,布置防线,这是大大的失策哩!”
    福贝子愕然答道:“竹索桥已经截断了,我们怎样渡河?这还不是痴人说梦?”
    海兰察大笑道:“贝于爷觉得这一次潜师渡河不成,便心灰意冷吗?错了,这一次萨菩婆虽然死在敌人手里,她却指示了我们一个渡河的方法。”
    福康安大惑不解,间道:“海将军,你说什么?萨菩婆已经送了性命,她怎样指示我们渡过白象河的方法?”
    海兰察道:“白象河的上游,架设竹索桥的地方,两岸距离不到二十丈,除了水流湍急之外,河床实际很浅,咱们索性出动所有红衣大炮,集中火力,轰过对岸去,把对岸的崖石,完全轰了下来……”
    ‘福康安不等他把话说完,呵呵大笑说道:“海将军,你当真跟我说笑吗?用炮火轰击石头;还不是白白虚耗弹药吗?有什么用处呢?”
    海兰察正色说道:“贝子爷,廓尔额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险,一过了河廓尔额国王必定牵羊担酒,自缚出降,我们只要把红衣大炮将对岸崖石完全轰塌了,让石头倒入河里,连续轰上几天,塌下来的石头至少可以把白象河填塞一半,到那时候,咱们再用几万大军挑泥运土,如此这般,不是可以过河去吗?”
    福康安一听了海兰察这个主意,愁眉顿解,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来,大笑道:“好计好计!咱们就这样吧!叫旗牌官进来!”
    左右亲兵,立即走出中军帐,须臾之间,旗牌官已经进入中军帐,福贝子立即拔下一支令箭,吩咐他把清军大营里的红衣大炮,统统推到白象河上游去,枕住几个高阜,发炮向对岸轰击,另外挑选了五万名精兵,带备了些锄铲竹箕用具,到附近去挖石挑土,每一名兵士挖取泥土不能够少过二百斤,违令的立即斩首。
    俗话说得好,军令如山,哪一个胆敢不依从?命令一下,所有清兵分头出动,不等天明,红衣大炮已经架搭好了,清军炮兵点燃药引,百多门大炮齐声狂吼,一团团的黑烟,夹着火光,直向对岸飞去。
    史存明在阿布敏的帐里,听见炮声,立即走出帐外,只见江岸上的巡兵,三五成群跑了回来,说道:“禀告殿下,清兵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胡乱放炮向江岸轰击,我们已经没有人了,他还是不住发炮猛轰,真是呆鸟!”
    史存明吃了一惊,正要飞身上马,跑回孟丝伦的大营,来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人嘶马叫的声音!
    原来金弓郡主戎装盛服,带着熊素珊伊丽娜两员女将,和几百名兵士,风驰电掣也似,直向江边赶到。
    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赶忙上前迎接,金弓郡主一见了他们的面,并不说别的话,只用马鞭向左边一指道:“那边有一个高阜,可以俯瞰对面河岸的形势,咱们上去看看!”
    一行人跑向高阜,转瞬之间,已经到了巅顶,这土阜有几百尺高,距离河岸半里左右,清兵的红衣大炮决轰不到这里来,相反的在土阜上面,可以清楚的察看对岸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时候正是旭日东升之际,清兵一切动态,大家看得分明,只见对岸的红衣大炮,瞄准了这一面河岸边崖石,连珠轰击过来,清兵用的是开花炮弹,炮声一响,近岸的石头泥土,便崩塌了一方下来,大炮不住的响,土石不住的塌落,金弓郡主看了一阵,兀自看不出所以然来,可是她抬头向远处一望,看见无数清军像蚂蚁般,虞集在山坡下,挑土运石,盂丝伦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他们要用愚公移山的方法!”
    史存明在旁边听了,莫名其妙,问道:“贤妹,什么叫做愚公移山的方法?”
    金弓郡主用手指着遥远的方向道:“你朝着那边望过去,不是看见许多清兵在那里挖掘泥土吗?他们把泥上石头装入竹萝里,不用说是准备倒落白象河里,准备填塞河流,还有对面的红衣大炮猛轰崖岸,用意也不外是轰塌一些泥土山石,帮助填河,总而言之,满州鞑子打算动用庞大的人力,挑土运石,把河床填平了,直冲过来,这还不是等于从前愚公移山的故事吗?”
    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听了不禁大笑道:“福康安怎的这样愚蠢?他这般做可以说是白费心机,白象河的流水那么湍急,有什么法子可以把它填平?”
    孟丝伦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清兵只要动用几万人日夜工作,挑运大量石块来,顶多三四日夜,便可以把河床填平!”
    阿布敏王子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信,金弓郡主冷冷的说道:“殿下不相信清兵能够填河吗?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再到高阜来看吧!”
    大家说着下了高阜,这天由早到晚,清兵炮声彻夜不停,到第二天晌竿,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带了亲兵再次走上高阜,向着白象河一望,不望犹可,一望之下,当堂吓一大跳!
    原来清兵已经云集在白象河的河岸旁边,一萝一萝,一担又一担的,把泥土石块倒入河里,白象河的急湍流水,虽然仍旧万马奔腾,水势并不稍缓,可是靠近竹索桥的地方,已经伸出一个三丈多长的沙咀来,换句话说,两边河岸的距离已经缩短三丈了!
    还有自己据守这一边河岸,崩塌下来的泥土和石块,也形成了一个新的沙咀,约莫有两丈长短,即是一日之内,河岸的距离已经缩短了四分之一!
    史存明失声说道:“哎呀!孟丝伦的话没有说错,顶多三天之后,清兵便可以长驱渡过白象河啦!”
    阿布敏王子不禁着慌起来,连忙派人通知孟丝伦,哪知派去的人方才走下高阜,孟丝伦已经和伊丽娜并马跑到,同来的还有冷霜梅和萧玉霜两位女侠,她们一直来到高阜上!
    潇湘仙子看了一阵,不禁失声说道:“福康安这人真正有超人的胆略,竟然用了五六万兵马一齐挖土填河,他们还知道白象河的流水虽然湍急,河床却是十分淤浅,先把大石堆下河里垫底,然后再填泥土,照这样的办法,白象河在三天之内,必定填平,我们先要未雨绸缨,不然的话,恐怕难免一败涂地!”
    孟丝伦咬了一咬银牙,说道:“好!事到临头,我们也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如果清兵冲了过来,我们倾动所有兵力,跟他决一死战。”她略微一沉吟,说道:“明兄在南岸修筑的碉堡,非常有用,我们赶快在这一带山冰上,造二百座,准备应战!”
    阿布敏王子立即命令廓尔额兵挑土运石,马上动手筑起碉堡来,这样一来,变了一边清军运石填河,一边廓尔额兵建造堡垒,一河两岸,相映成趣,清兵的红衣大炮仍然轰击不停,过了两天,廓尔额兵已经筑成碉堡,清兵也在白象河两岸之间,筑成一道石提,只差四五丈左右便合拢了。
    到第四天早晨,清兵吹起冲锋号来,大批马步军集合在填平的沙咀上,施旗招展,干戈蔽日,天色刚才交正晌午,清兵队里突然推出几架霹雳车来,轰隆几声,机括翻处,抛过几条铁练,搭住对岸,接着跑出一队工兵,铺设桥板,仿效铁索桥的形式,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一道铁索桥居然架搭起来,清兵怒马奔腾,铁蹄翻飞,跨越过铁索桥,直向对岸冲上。
    当清兵架设铁索桥的时候,北岸的红衣大炮队同时怒吼起来,炮火在南岸交织成两道火网,掩护工兵架桥,等到清兵吹号冲锋的时候,炮火立即停止,第一批渡河的清兵,人数有几千人,由金山双丑呼延陀、呼延真带领,抢先渡河,福康安表示自己身先士卒,也带领第二批清兵接着过河,一幕惊天动地的血战,就在白象河两岸爆发。
    原来清兵虽然渡过了白象河,可是南岸一带的地形十分奇险,五里以内,全是层层叠叠的风化岩石,廓尔额兵居高临下,矢石如雨,清兵仰面进攻,十分吃力,血战了一个多时辰,伤亡枕藉,福康安这时候已经带领第二批部队过河,看见廓尔额兵抵抗据险固守,自己这一方面虽然渡了七八千人过河,可是限于地形,七八千人只能够结聚在两里不到的一段狭窄崖岸上,眼看恶战了将近两个时辰,兀自不能够摧毁廓尔额兵的防线,而且因受地形限制,不能够把更多兵力投入战场,福贝子十分焦的,他派人把金山双丑兄弟唤到面前,问道:“渡河已经有半天了,咱们只不过占领了这一点崖岸,不如索性把霹雳车运过来,向前开路,二位将军以为怎样?”
    呼延陀摇头道:“禀贝子爷,我们即使把霹雳车运过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福贝子吃了一惊,问道:“霹雳车没有用?这句话怎样说?”
    呼延陀道:“贝子爷有所不知了,廓尔额兵依着山势构造了无数碉堡,这些碉堡每一座可以藏伏二三十名兵士,矢石充足,碉堡本身完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决不是霹雳车能够摧毁的!”
    福康安皱眉道:“这样如何是好!难道我们退回对岸去?”
    金山双丑奋然道:“攻坚击锐,大帅急也急不来,未将不才,首先冲上高崖,攻占他一两座碉堡,打开出路再说!”
    福康安正中下怀,大喜道:“廓尔额兵只剩这一重天险了!二位将军如果攻破坚垒,尼泊尔王城便可以在望,他日大功告成,二位将军必定封侯荫子,富贵无限!”
    呼延陀兄弟听见福贝子这样一说,真个感激涕零,说道:“好,咱们兄弟不成功便成仁,拼着草革裹尸,报答贝子爷的知遇便了。”
    福康安立即派出三百名敢死队,跟随金山双丑一同出发,攻击山顶坚垒。
    再说金山双丑奉了福贝子的将令,带领三百敢死壮士,呐喊一声,越出本军阵地,直向山顶猛冲,呼延兄弟武功惊人,一个舞双蛇杖,一个使绿玉杖,冲开箭林石雨,抢先杀上,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抢到一座碉堡跟前,碉堡里的廓尔额兵射出乱箭!
    金山双丑把兵刃舞成一团精光,弩箭一射到他的身边,纷纷落地,呼延真一声大喝,逼近碉堡墙边,拔身一纵,向堡顶的气眼钻入,这种气眼只有面盆大小,寻常人决难钻进去!
    可是金山双丑却有卸骨易筋功夫,眨眼之间,便自钻进碉堡,碉堡里面有一个“卡伦”
    (即是带兵的伍长)和二十多名兵士,看见金山双丑钻入,立即蜂涌上前,兵刃乱砍,不过他们哪里是金山双丑的敌手?不到半晌功夫,先后毙命在呼延陀兄弟的双蛇杖和绿玉杖之下!
    金山双丑秋风扫落叶般的,扫荡肃清了碉堡里面的廓尔额兵,方才打开堡门,让其他敢死壮士冲进来,廓尔额兵第一座碉堡宣告陷落。
    呼延真留下十几名清兵固守占领了的碉堡,又再继续奋勇向前,攻击第二座碉堡,以金山双丑那样武功高强的人,应付二三十名廓尔额兵,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把第二座碉堡攻占了。金山双丑还要攻击第三座碉堡,史存明和昆仑双妹已经相继出现。
    原来史存明在高崖之上督战,听见兵士报告,有两个面目丑陋的满清军官,带领着几百名敢死壮士,向崖顶冲上来,这两个军官武功高强,不畏矢石,一连攻陷了两座碉堡,史存明知道来的不是别人,一定是福康安手下的金山双丑!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5:44 , Processed in 0.28125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