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九、堡毁庄焚刃下游魂
    青印掌胡桑怅然注视远处熊熊的火光,悲枪的道:“燃烧的方位,正是堡中发号施令的中枢小阿房,百角堡完了。”
    楚云冷漠的一笑,心中忖道:“百角堡虽毁,还有三羽庄院,更有漏网的三羽公子及萧韵婷,多年的深仇大恨,不会就此结束的,既然已经放开手于了,便何妨干个彻底!”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百角堡虽为强仇主敌,但正主几却是三羽公子之一的白羽公子邵玉,吾等原先应该首袭三羽庄院为上。”
    楚云沉声道:“在下早已顾及此点,在下昔日曾经三上三羽庄院,但三羽公子虽然武功高强,江湖上名声亦极为响亮,却大半倚恃其叔父一笑夺魂黄极,平时甚少回庄,多数居留百角堡内,而三羽庄院座落于百角堡堡后半里之遥,可谓近在吧尺,若吾等大举攻击三羽庄院,如万一扑空,则百角堡必己得讯戒备,吾方伤亡可能便会增加,反之,若吾先行进攻百角堡。三羽公子不在堡内,却定会闻警自三羽庄院前来施援,如此,不但可以一举歼敌,更不会有两端难兼之虑!”
    楚云侃侃而谈,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可见他对此次行动早已成竹于心了。
    紫心雕仇浩赞佩的道:“盟主策划的是精密详尽,无懈可击!”
    楚云一笑道:“不敢,这只是一项较有条理的判断罢了,三羽公子平素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之事作多了,仇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们以为在下己死,虽然不会有所顾忌,却也得防备他人前来报复,据在下所知,三羽庄院建筑小巧精致,主在美观,却无甚防卫,三羽公子一但闻警,自然仍以倚恃百角堡之可能为大。”
    青印掌胡桑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楚云的判测,完全是正确的,正确得就好似楚云早就深知百角堡的内情一样,而事实上,楚云已有三年之久未履斯境一步了。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盟主,且容吾等挟大胜余威,一鼓作气,再扫三羽庄院。”
    楚云颔首道:“好,请副盟主即以进袭信号指明方向!”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自怀中摸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鬼位矢”为,并在矢端按上一团青色的物体,身形猝然拔升空中六丈,右臂用力抡起一度弧线,手中的“鬼位矢”已尖啸着向百角堡后飞去!
    这只“鬼位矢”划过夜空,除了带着一阵惊心动魄的啸声之外,更在矢端闪耀出一道青莹莹的光辉,在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如一颗殒星的强烈曳尾,悦目已极,也凄厉已极!
    片刻间,自残败的百角堡四周,也飞起同样的三道青光,似三溜神火,泻向堡后!
    紫心雕仇浩大声道:“盟主,各路人马已接获谕令,即时展开行动!”
    楚云安洋的笑着,悠闲的道:“副盟主,我们也应该赶去了!”
    青印掌胡桑忽然靠近一步,低哑的道:“楚兄,胡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胡某知道楚兄不致应允,但也只有厚颜相求……”
    楚云心中微有所感,却问道:“胡兄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青印掌胡桑十分窘迫的道:“楚兄,该杀的,已经杀了,该毁的,亦已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生不如死的宫里双钩老二戴道,他如今已等于神智全迷,生趣毫无,胡某斗胆相求楚兄饶其一命,让他渡此残生,他已受到上天给他的报应了……”
    楚云面色凝重,仰首向天,沉吟了良久,缓缓的道:“胡兄,你说戴道已得疯癫之症,此言可是当真?”
    青印掌胡桑高举右臂,激昂的道:“胡桑若有一字虚言,可使乱刀分之,天雷劈之!”
    楚云毅然道:“罢了,你跟我来,带他离此去吧!”
    青印掌胡桑感激逾恒的长身一揖,道:“楚兄、胡某此生此世,永会忆怀楚兄今日之赐!”
    楚云淡然一笑,道:“吾等且去。”
    说罢,三条身影,已迅如飘飙般向后急掠而去。
    奔行中,可以看到整个百角堡的凄凉惨状,尸横狼籍,兵刃满地,焦木残烬,断垣裂壁,四周更有些屋宇仍在熊熊燃烧,纷纷倒塌,刺鼻的烟雾夹杂着阵阵的血腥弥漫周遭,好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青印掌胡桑虎目盈泪,却强忍不溢,低着头连连飞掠!
    紫心雕仇浩暗暗叹息,沉声不语,楚云神色冷漠,恍如不见,三个人在三种心情下,瞬息间越过广场,来到已成一片火海的小阿房前!
    这栋巍峨的巨楼,此刻全已陷入烈火之中,坍塌声连续不断,在火光的映照下,楼前遗尸遍地,血流成河。
    青印掌胡桑脚步骤停,目光吊滞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呢喃道:“那是三霹雳……那是百角十三英……那是后堡二十护卫……都死了,死得真干净……”
    忽然,在一棵未曾波及的大树荫影下,传来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盟……主!”
    楚云惊然一震,闪身掠前目光扫处,已发觉一个满血浸血的人正半倚在树干之上,身旁赫然另有五具胸前绣有金色太阳的黑衣尸体!
    那人又痛苦的仰起面孔,暗哑的道:“盟主……弟子无能……”
    楚云这时已看清了这受伤极重之人,正是自己两大随身护卫之一煞君子盛阳!
    紫心雕仇浩与育印掌胡桑二人瞬即赶至,紫心雕目光瞥及之下,惊问道:“盛阳,伤势如何?”
    楚云缓缓蹲下身来,柔声道:“别急,盛阳,你已尽到力了,慢慢说话,且莫使真气波动……”
    煞君子盛阳大大喘息了一阵,屠弱的道:“盟主,弟子与季销二人,力敌那五名使剑敌人,激战之下,却无进展,弟子等二人心焦无已,最后以险招搏敌,一片血光中,那五名敌人立时全部被歼,但弟子却在肋下,左胯,右肩等处连中四剑,季销亦伤及左臂,正在这时,那与库环主较斗之青羽公子及魔豹胜无公,亦在库环主的‘银锁环’下见血,二人其时暗器并发,逃窜楼上,库环主追赶之际,却连遭埋伏机关阻拦,屡屡历险,库环主愤怒之下,谕示弟子等施行焚楼,九枚火龙弹的威力,顿使这小阿房尽成火海……”
    盛阳说到这里,又急促的喘息起来,苍白的面孔被涨得血红。
    楚云急忙为他按揉了一阵,沉声道:“顺气调息,沉神静心……”
    半晌……
    楚云又道:“那么,现在情形如何?”
    煞君子盛阳低沉的道:“焚楼后没有多久,盟主指示攻击方位的信号传来,库环主见状之下,为弟子包扎后谕令在此休息,亲率季销及另外三名弟子向堡后奔去。”
    楚云一指盛阳身旁的五具尸体:“这五名弟子遗骸,可全是战死此处的?”
    煞君子盛阳道:“有两人是战死于此,另三人乃是本盟各路人马的阵亡者,经各人向堡后集中时,顺置于此,以便照料。”
    楚云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盛阳伤势,沉声道:“盛护卫,你的创伤十分严重,加以流血过多,势必不能再有任何波动,你好好在此调息,吾等前往堡后会合后,即时来此携你同返!”
    说罢,不待煞君子盛阳开口,楚云又将一粒“保气丹”塞入他嘴中,一挥手,三条人影,复又倒射而出,几度起落,已自无踪!
    片刻间,三人来到一堵高大的围墙之前,这片围墙,在平时定是十分雄伟庄严的,但是,此刻却零散焦黑,崩溃了一半有余,一扇红木巨门,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塌倒尘埃,自空荡的门框望去,可隐隐看到半里外,奈何山麓的一片精雅房舍,但是,这时却有数处火苗,在这片房舍中吞吐伸缩!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盟主,这全是本盟火龙弹下之杰作!”
    楚云微微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吾等快去!”
    三人再度腾身而起,如流矢般连连飞掠,刹那间已来至三羽庄院附近,只见火势越来越盛,围在三羽庄院之前的一堵花雕石墙,已经东倒西歪,不成格局了,一弯环绕于侧的清溪上,却赫然飘浮着数具血迹斑斑的残尸!
    楚云大声道:“副盟主由左侧抄进,胡兄请随在下自右方人庄!”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身形如大鸟升空,呼噜噜飞出六丈之外,略一沾地,即行扑人庄中。
    楚云与青印掌胡桑二人亦同时进入庄院之内,只见一栋栋精致华美的小巧楼房,俱在曝啸燃烧,假山崩倒,荷池染血,优雅的花庭小棚,朱栏回廊,全是火蛇窜缩,付之一炬!
    青印掌胡桑连连叹息,目光却左右环扫,似有所寻。
    这时,人影微晃,一个身材适中,微微发胖的五旬老者,掠至楚云身前,手执的一对沉重巨斧上,染满血迹,这人正是金雕盟爪环主之下的八大斧之一:霍定!
    楚云沉声道:“霍定,战况如何?”
    霍定手执双斧,微微喘息道:“禀盟主,属下等目睹盟主指令后,即刻率众攻击此处,当时羽环库环主等早已来到,搜敌间,首环之黑白双驼亦已赶至,本盟各路人马迸袭之下,敌仅有数十名庄友应战,为首者闻说为敌方总游巡及总管二人,交手之下,不及片刻便纷纷被库环主及黑白双驼合力击毙,至此吾等形势如破竹,已开始焚庄毁院!”
    楚云冷静的道:“三羽公子可曾发现!”
    霍定摇首道:“至今尚未现身迎战。”
    楚云又道:“百角堡及三羽庄院之人,可另有高手在此么?”
    青印掌胡桑亦睁大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八大斧霍定。
    霍定微一沉思,摇头道:“没有,仅只对方那百角堡之总管及总游巡二人功力似乎极为不弱,其他全为泛泛之辈。”
    楚云回头望了青印掌胡桑一眼,沉声道:“罢了,继续搜敌!”
    八大斧霍定躬身一礼,快步奔去,楚云与胡桑二人,又急急掠向三羽庄院之中。
    当二人穿过一个正在燃烧的花棚时,在一座巧庭后忽然传来一阵森冷狂厉的声音:“使破钩的鼠辈,你将永远不能再出手了!”
    没有经过任何思索,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倏而弹起,同时振吭大叫道:“库环主,且慢!”
    叫声中,身形如电,忽然掠向巧亭之后,目光急瞥之下,看见大漠屠手库司正在竭力回身移步,尽量收回手中的“银琐环”!
    但是,任他如何攻收自如,既发的力量却不能在堪堪接触敌人躯体时完全撤回,“哼”
    的一声响处,与大漠屠手库司较手的一个瘦小汉子,立时歪斜不稳的退出三步之外,手中一对银钩,亦铮然被震飞空中五丈有奇!
    楚云适时而到,不用细看,他已发觉这瘦小汉子,正是昔年截杀自己的六人之一,“河洛六友”中的戴道。
    这时,戴道的右臂衣衫破裂,皮肉翻卷,一道可怖的伤口上热血淋漓,但是,他却似乎丝毫不觉痛楚,双目呆滞的凝注前方,嘴皮嗡合,不知所云。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盟主万安,三羽庄院已经连搜两遍,除了一些禄禄庸才之外,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俱未发现!”
    楚云微微颔首,正待说话,青印掌胡桑已自空而下,焦急的奔向戴道身前。
    大漠屠手库司蓦然大喝道:“站住!”
    楚云连忙一使眼色,低声道:“此人重信尚义,为百角堡中唯一值得留下之人!”
    这时,青印掌胡桑热泪纷洒的扶着戴道坐下,哽咽道:“戴老二,痛得厉害么?”
    戴道睁大那双吊滞的眼睛,好似十分迷惘的缓缓注视四周,呢喃道:“雷响了么?怎么有轰隆的声音!喔,天际好似在闪耀着电光……啊,血,这是谁的血?老大,这是你流的血么?”
    他霍然站起,双臂高举:“杀啊!杀啊!大海的浪咆哮吧,雷劈那强仇,电耀亮我的眼,天啊,我的眼前怎么全是血,全是血啊……”
    青印掌胡桑用力抱紧戴道,悲沧的道:“是我,我是胡桑,戴老二,你醒醒,你醒醒啊,看看我,这不是海边,这是三羽庄院……”
    戴道的双眸毫无意识的移向楚云,但是,他没有任何惊惧的向楚云凝注了一阵,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惨厉,恍如哎心泣血!
    楚云冷静的注视着戴道的一举一动,此刻,他废然一叹,低声道:“不错,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言语可以模仿,但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却无法隐瞒,只要是一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掩饰他衷心的感触,哪怕是世上最佳的表演者,也总有一丝丝破绽流露,这位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他积存心中的悲哀与恐惧,又是何其深沉啊。
    大漠屠手库司沉冷的道:“盟主,放他们去么?”
    “自然。”楚云低声说。
    说罢,他缓缓行向青印掌胡桑身旁,拍拍胡桑的肩头,真挚的道:“胡兄,离此去吧,希望你今后能在江湖上平安的渡此半生岁月,在刀光上打滚的生涯,风险到底太大了。”
    说着,楚云又自怀内摸出一个牛皮小袋,道:“胡兄,在下除了愿以最诚挚的友情待你之外,只有用这些区区之物,聊表在下一番心意。”
    胡桑抹去眶中泪水,哑声道:“不瞒楚兄,胡某虽则年逾知命,仍然毫无积蓄,但是,胡某处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能接受楚兄赠与。”
    楚云深沉的道:“在下适才已曾言及,这区区财物,并非算是赠与,只能说是在下对胡兄的一番心意,这小皮囊中,有一串珍珠,一串翡翠,日后胡兄照料戴、李二人之时,想须用及,难道说,在下为胡兄之友,便不能以友人的身份对胡兄略效薄劳么?”
    胡桑嘴角抽搐,猛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在楚兄之前,胡某是显得何其渺小啊。”
    楚云将手中皮袋塞入胡桑怀中,正色道:“朋友有互助之责,更有疏财之义,江湖同道,大多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何况胡兄更值此时此情呢!”
    说罢,楚云又拿出一包粉红色的药未,为戴道敷抹包扎,一切妥善后,胡桑衷心感激的道:“楚兄,胡某去了,大德不言谢,只有……容图后报吧!”
    楚云抱拳为礼,道:“寥寥之惠,岂敢言报?胡兄,山高水长,多自保重!”
    青印掌胡桑肃身答礼,俯腰抱起戴道,向楚云再度颔首,纵身自去!
    楚云目注胡桑身形消逝,始唱然一叹,回首道:“库环主,首环冷环主为何不见?”
    大漠屠手库司肃容答道:“闻首环属下黑白双驼传报,冷环主正在追杀百角堡主以下第一好手血掌闵风,故而未曾前来。”
    楚云微一沉吟,忽道:“哦!我几乎忘了,凌霄堂彭堂主已到小阿房助你,怎的亦未见到?”
    大漠屠手闻言之下,微微一怔,道:“奇怪,本座并未看见彭堂主到来,莫不成被敌人引去!”
    楚云思忖片刻,道:“大有可能,不过,百角堡方面好手尽已被歼,彭堂主纵使被敌所引,亦必不致有何凶险,据在下判断,可能彭堂主有了重大发现,跟踪而去,否则,他必不会迟延行动时间!”
    大漠屠手连连颔首,道:“盟主,此间战事己近尾声,吾等未知是否应即撤离会合?”
    楚云沉声道:“留仇副盟主及黑白双驼于此作最后搜索,其他各人一律至百角堡正门待令!”
    大漠屠手答应一声,返身传令而去。
    楚云若有所失的缓步向四周作了一度仔细查视,喃喃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他有些迷茫的凝注着四处燃烧的火焰,那一栋栋逐渐化为灰烬的华舍,平时费尽匠心布置而成的雅致庭园,都在愤怒的仇恨下变成乌有,三羽庄院,这令他切齿不忘的地方,这在他脑海中索回牢系的所在,目前已完全消灭了,完全没有了,但是,心头如火的仇恨,却仍然翳闷的存在着,没有得到确实的报偿以前,是不可能使这仇消退的啊。
    “三羽庄院中,有萧韵婷徘徊情笑的地方,有她流盼低回的处所,更有她银烛挑弦,锦帐红罗的居处,但是,淡香袅绕下,陪伴她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个金玉其表,蛇蝎之心的人,可恨自己不能将其一举成歼,空使余恨凝结心胸,恨,恨,这恨太令人难忘了。”
    楚云紧咬着下唇,双手痛苦的绞合在一起,目光中煞气毕露,他这时的心情,是十分愁苦与悲愤的,恨不能天生柱,地长环,供他翻天掀地,以泄心胸中的一股难以化解的苦闷。
    他那张线条鲜明,轮廓坚毅的面庞上,涌起一片强烈的,令人震慑的深刻怒意,喃喃自语道:“好,天涯海角,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在寻着你们之前,先让你们尝尽精神上的惊惧与痛苦,血是鲜艳而夺目的,杀是爽脆与利落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只有用杀才能解脱我多年来如山的积怨!”
    楚云蓦然拔升空中七丈有奇,恍如飞鸟般亲自在四周熊熊的烈火中穿掠不息,一直到他确定不可能再发现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之后,方才满怀气苦的飞出三羽庄院之外。
    在连续不断的奔驰中,在美妙的弧线纵跃下,片刻间,楚云又进入百角堡内,穿过满目疮瘦的后堡,捷如惊鸿般数度起落,已来至那巨大的堡门之前。
    这两扇原先十分庄严的巨门,此刻一扇裂散地下,余烟盘绕,另一扇却破了一个大洞,像是一张讽刺的嘴巴!
    门前,肃然卓立着十六八名黑衣豪士,其中尚有少数带伤,为首数人,正是金雕盟属下首环环主冷刚,羽环环主库司,爪环环主毕力等人,凌霄堂堂主彭马却依然未见!
    众人一见楚云到来,齐齐躬身为礼,楚云微一挥手,沉声道:“百角堡余孽可曾清除了?”
    天狼冷刚肃然道:“本座奉谕率属下黑白双驼进袭百角堡左侧,与对方血掌闵风所率之七十名堡丁遭遇,激战之下,百角堡方面全然溃散,血掌闵风亦带伤而遁,本座在二度接奉盟主指示时,除遣黑白双驼速往三羽庄院会集外,并即时追杀堡中其他敌人,现在,战况已趋平静,吾方可谓已获全胜!”
    大漠屠手库司接道:“本盟弟子伤亡不轻,约占全数之半,好在伤者多为轻伤,均在养息数日后即可痊愈。”
    楚云颔首道:“毕环主腿伤有碍么?”
    金髯客毕力微笑道:“谢盟主关怀,本座己服不伤药,腿部虽然瘀血肿涨,却无大碍,仅在行动之间略感不便而已!”
    楚云忽道:“冷环主,伤亡弟子可曾搬集一处?伤者曾否施医?寻搜人手是否亦已派出?”
    天狼冷刚沉声道:“伤亡弟子已搬集堡外墙下,伤者早已敷药包扎妥善,爪环所属八大斧霍定,及二大护卫之一快刀三郎季铠,均已各率盟下弟子二名偕同哈察前往百角堡内作最后清理。”
    楚云又道:“凌霄堂彭堂主仍未到来么?”
    天狼冷刚摇头道:“没有。”
    楚云目光扫过环立于旁的十多名盟下弟子,只见各人全身血迹斑斑,面显疲惫,但却是个个精神亢奋,毫无颓唐之状!
    他十分关注的向每一个人含笑注视,目光中,充满了真挚与慰籍,不用任何言语或物质上的表达,但其中的激励,却千万倍于后者。
    忽然——
    远处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条人影疾逾飞鸟般奔掠而来!
    大漠屠手库司低骂道:“剑铃子龚宁这小子气死我了,我还当他被百角堡之人坑了呢!”
    楚云洒然一笑道:“啊!我也几乎忙晕了头,杀来杀去,险些连库环主手下第一员大将的踪迹也忘了询问,他是到哪里去了?”
    这时,人影一晃,面色黝黑,神态冷沉的剑铃子龚宁忽站于各人身前,背后剑柄上的一串金铃,尚在微微摇晃轻响,身上衣衫,竟然是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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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声息烬寒灰旗忽扬
    在没有见到剑铃子之前,大漠屠手早已焦虑无已,但一来适才战况紧急,使他无暇追寻剑铃子去向,再则,剑铃子乃是由他自己直接指挥遣使,去了何处只有他自己负责,又如何向别人询问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龚宁,无恙么?”
    大漠屠手库司冷冷的道:“你到哪里去了?怎的没有与本座随时保持联络?如万一出了差错,你叫我怎么向盟主交代!”
    剑铃子面孔一热,赧然无语,但似乎有话要说,轻轻向楚云移近了一步。
    楚云和声道:“库环主,龚宁必然有所发现,才会与你失去联络,倒不用严责于他,现在,且让我们听听他的禀报。”
    说到后句,楚云的目光己飘向剑铃子龚宁身上。
    龚宁连忙肃容道:“属下在百角堡广场与库环主分别肃清敌方埋伏弩箭手后,奉库环主谕令前往各处接应本盟其他人马:但斯时百角堡中早成一片混乱,属下在与百角堡敌人经过数度遭遇激战后,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及至一一解决了面前敌人,倾力赶往堡侧时,又忽然在一处燃烧的屋宇后发现一个儒生打扮,头戴白色羽帽的年轻人,正手携另一个面目俏丽的少妇仓皇逃逸……”
    楚云神色一寒,沉声道:“你可曾追上?”
    龚宁续道:“属下当时便猜测到可能是那自羽公子邵玉及……萧韵婷,因此毫未迟疑的扑身杀去,与那白羽公子迅速的互较了十余招,那自羽公子武功极为高强,但却似乎心绪慌乱,不愿恋战,未露败像便携着那美丽少妇匆匆逃去,属下自是紧追不迫,如此边打边走,到了先时属下与盟主掩进的那处荷池之前,却不料这白羽公子竟抱着那少女双双跳下池中!”
    楚云闻言之下,惊然一凛,但遂即怒道:“他们会是自杀?这是狡计!”
    剑铃子龚宁躬身道:“属下亦作如此之想,此二人若不珍惜,当初又何苦神色张惶,不敢力战,是故属下微微一怔后,亦跟身跳人池中,那荷塘之水甚是清例,但却十分深遂,属下潜入池底,始发觉此池与那假山之底相通,而那男女二人的踪迹却已不见,在这短暂的时间中,那二人决然无法匿于池底之内却不被属下发现。唯一解释便是二人已由池底潜入假山,属下当即潜游至假山之下,循一条窄洞行上,但是,却不见那男女二人踪影,虽再三搜寻亦是杳然。”
    楚云眼帘半阖,微一沉默,道:“在小阿房中,必然布满了秘道复壁,是而白羽公子及萧韵婷二人逃至楼顶后我无法搜到他们,在那座假山之内,亦可能隐有不易发现的秘道,他们又乘你在池底寻找的时间潜入秘道逸脱,嘿,这对好夫淫妇的气数倒是很长!”
    剑铃子龚宁有些惭愧的道:“这全是属下无能,反应过于迟钝之罪。”
    楚云淡淡一笑,道:“非也,此焉能见责于你?在吾等如此力量大举攻袭下,这二人尚能幸而逃逸,这正可谓之大意如此,可说是他们气数未尽,不过,上大不会庇护这些卑鄙之人,他们的命运,总有到达极限的一天!”
    大漠屠手库司森冷的道:“盟主之见甚是,天下虽大,只怕不会有他们立足之地,任谁也无法对他们有所帮助,金雕盟的大仇,不是轻易便能幸存的!”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低沉的道:“盟主万请释怀,这笔血债一日不根本清还,吾等便一日不甘不休,这一辈子过去,吾等还有下一辈子孙,而且,仇人便是无疾而终,他们的后人也避免不了吾等最严厉的报复。”
    楚云默默无语,仰首上望夜空,夜空中星光闪烁,宛如一颗颗眨着寒芒的鬼眼。
    这时,远处一条人影倏起倏落,迅速移近,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盟主来了没有?
    这百角堡的鬼名堂可真不少呢!”
    天狼冷刚皮肉不动的道:“凌霄堂彭堂主到了。”
    语声始罢,身形高大的狂鹰彭马,已霍然来到各人三尺之前站定,向楚云躬身一礼道:“请盟主恕有本座来迟之罪。”
    楚云道:“不敢,彭堂主可是有所发现?”
    狂鹰彭马洪声道:“百角堡之人真是狠毒异常,本座奉盟主谕令,前往协助库环主等人之时,在那小阿房之前不远处的一座石井后,偶而发现四名敌人,本座当即前往格杀,却赫然看见四人手中,各执有一枝大线香,好似正在等候一件事情,在那石井砌缝中,更有四条黑色的火药引线!”
    楚云哼了一声,道:“这四个人可是在等候消息点燃那些火药引线?”
    狂座彭马道:“本座扑上之际,照面间已将其中三人震毙当场,另一个在本座严洁下,亦吐出实情,他们乃是隐在那石井之后,等候早已逃遁至一秘道中的红羽公子邵平指示,准备引燃火药引线的,而这四条火药引线分布之广,几占百角堡全堡四分之三的面积,本座当即解决了那仅存一人,拔出火药引线,又震碎了那座石井,并伏在暗处等候那奉红羽公子之令前来传递消息之人,本座之意,是想生擒来人,逼其供出红羽公子等人所在,以便遁迹往寻,一网歼之,但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有人前来,正待重往搜寻时,恰好碰到快刀三郎季铠、哈察等人,告知盟主等聚集所在……”
    楚云缓缓的道:“依在下推断,红羽公子邵玉所以龟缩秘道之内,迟迟不遣人出来传递消息,引发火药,必是察觉大势己去,无可挽回,或者他已用另一种吾等尚不知悉的方法发出讯息,而没有得到反应,知道事情有变才予终止,不过,他们这一记杀手锏虽然厉害,却首先得付出自毁百角堡的重大代价呢!”
    各人言谈问出去最后搜查的八大斧霍定、快刀三郎季销。哈察等人,已率着四名金雕弟子相继返回。
    楚云沉声又道:“季销,盛阳在么?”
    快刀三郎恭声道:“弟子已将他自小阿房前背来,创伤大约不致恶化。”
    哈察行前两步,道:“主人,这百角堡如此一片建筑,就这么全完蛋了,里面死的人可确实不少哩,我跟着季老弟巡行了两遍,看得直发毛!”
    楚云拍拍他肩膀,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异的?以后,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江湖之事,并不是仅将对方摔倒地上便可天下太平的。”
    “盟主说得对,不斩草除根,便会遗患无穷!”
    一个雄劲的声音夹在一阵大笑中传来,紫心雕仇浩与黑白双驼二人,亦自断垣颓壁中掠身而出。
    楚云尔雅的一笑道:“副盟主与二位辛苦了。”
    紫心雕仇浩洪声道:“不敢,三羽庄院已成一片瓦砾焦土,但三羽公子与那萧韵婷却仍未寻见,想是已经乘隙逃走了。”
    楚云沉重的点头,又将适才剑铃子、狂鹰等人发现的事情,扼要的述说了一遍。
    紫心雕仇浩叹息道:“盟主,可能这几个人的阳寿未尽,才能数次在刀刃下逃出,不过,老夫看来,他们这次得以保全,幸运却不会永远跟随他们的!”
    这时天狼冷刚大步行进,道:“盟主,天色近曙,全盟各人俱已聚集,是否谕令各人准备成行!”
    楚云颔首道:“即使准备离去,伤者须妥为照顾,死者可携离此,上至堡侧山坡下安葬!”
    大狼冷刚答应一声,迅速传令下去,金雕盟下各人,刹时纷纷行动,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
    楚云眼看一切妥善,向面前的各环环主点头,大声道:“走!”
    说罢,他当先掠出三丈,率领身后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楚云回头遥望百角堡残落的景像,仍在微弱燃烧的火光,怅然的呢喃低语:“百角堡永不能重建,假如有这一天,那么,我便会再来,而那时的情景,只怕会比现在更凄惨十借!”
    他毅然转首,疾掠而去,一行金雕豪士,逐渐在黝黑的夜色中隐去,终于不见……
    百角堡仍以一只怪兽般伏在奈何山下,但是,从那破落残败的围墙望进去,可以自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惨怖情形,于是,这一只伏在奈何门下的怪兽便显得颓废不堪了,有如一座空有其表,却已摇摇欲坠的古老城堡,可怜亦复可悲。
    寒星仍在空中闪烁,但是,相信不久之后,曙光即将现露,因为这世界之上,总是需要光明的。
    “五福”客栈中。
    各个金雕盟弟子安静的散居各室,享受着这几夫来难得的安详,距离他们大破百角堡的晚上,已过了三天了。
    楚云仍是一身洒脱的黑色衣衫,坐在一把酸枝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个白瓷茶盅悠闲的轻啜着其中的醇茶,坐在他对面的,则是紫心雕仇浩。
    这时,仇浩轻沉的笑道:“盟主,据外间传悉,江湖上早已为百角堡在一夜之间破灭之事闹得天翻地覆了,他们却料想不到,毁灭百角堡的人物全隐在这座小客栈之内修心养性哩!”
    楚云一笑道:“不错,照一般江湖习性来说,我们这时正应该在外面趾高气扬的吹嘘横行才对,其实这样一做却是最愚蠢不过的事,须知欲要保持永远的胜利,便不能有丝毫骄狂之气啊!”
    紫心雕仇浩又笑道:“盟主所言极是,江湖上的风险是尽人皆知,越使敌人迷惑,才越有制胜的把握,吾知彼而彼不明我,犹如明者觑盲,一击一稳!”
    楚云连连颔首,又啜了一口茶,道:“副盟主,受伤的各人可有起色?”
    紫心雕仇浩道:“轻伤弟子大部已经痊愈,几个重伤的大约再有半个月以上功夫,也可以行动如常了,本盟疗伤灵药是无出其右的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过处,接着便有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楚云沉声问道:“谁?”
    “弟子季销。”门外之人答道。
    楚云一笑道:“进来吧。”
    快刀三郎季铠推门进入,见礼后,躬身道:“禀盟主,适才本盟弟子出外购物时,发现有灰旗队之人物在城内出没,而且人数似乎不少,个个行动鬼祟,好像有所窥视。”
    楚云剑眉微扬道:“其中有无高手在内?”
    快刀三郎季铠摇头道:“仅有三数名头目模样的人物在外游荡,是否另有其他高手隐匿,则不得而知。”
    楚云微一沉吟,放下手中茶杯,在室中踱了两步,又走到窗前向外略一观望,沉声道:“季铠,你换装出去探寻一番,看看灰旗队方面忽然在此小城出现是何居心,不过,注意自己,不要泄露行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应诺,正待行出,楚云又道:“让八大斧之霍定陪你同去,两个人行动,比较方便一点。”
    快刀三郎季铠去后,紫心雕仇浩疑虑的道:“盟主,灰旗队与我们也不太和顺,看情形,他们忽然在此处出现,是否乃为吾等而来?”
    楚云低声道:“副盟主之意,是否指吾等扫灭百角堡之事?”
    仇浩颔道道:“是的。”
    楚云又踱了几步,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摇头道:“百角堡座落冀境之中,声威无出其名,但是,百角堡虽然人多势大,却并非领袖两河武林,而似灰旗队,莽狼会,石家堡等这些绿林人物,他们之所以不敢去侵犯百角堡,维持河并不犯的局面,只是被百角堡的威名所慑,依照武林的习性来说,他们定然不会喜欢有个百角堡压在他们头上,如今百角堡破灭,这些人物正是暗中窃喜,怎会再去为百角堡出力复仇呢?所以,依在下看来,灰旗队方面出现于此,可能为了别事。”
    紫心雕仇浩道:“那么,是否会与本盟有关?”
    楚云道:“这很难说,灰旗队与莽狼会乃是联盟,日前在下曾经为了白狮门之事,重创莽狼会,也等于与灰旗队结下梁子,所以,在这次离湖之前,在下即已将这两拨人物的衣着,征像向盟下弟子说明,以使各人密切加以注意。”
    紫心雕仇浩浓眉微蹩,低沉的道:“盟主,老夫好似有个预感,宛如觉得一场大战又将展开一样,好似有些血腥气息存在心中。”
    楚云双目凝注仇浩,沉声道:“预感有时也会成了事实,不过,如果有人想以杀伐来对付我们,那么,我们亦将以更残酷的杀伐去报还,假如灰旗队确实来此对吾等有不利之企图,那他们将会永远为此事而后悔!”
    二人又轻声谈论了很久,门响处,天狼冷刚已大步踏人。
    楚云一笑道:“冷环主,外面有事么?”
    天狼冷刚恭声道:“禀盟主,大约盟主已知悉此城忽来大批灰旗队人物之事,本座适才亲自前往,发觉在这短暂时间,灰旗队人物又突增三倍有奇,而且,似乎在这客栈周围,也有灰旗队之人在暗处窥探!”
    楚云面色一寒,道:“这些角色都隐居室内,抑是在街上出现?”
    天狼冷刚道:“全在街上成群聚集,人数不一,神色之间颇现紧张,而在东街三家院落极深的绸布庄外,也已明自张胆的插出三面灰旗。”
    楚云一言不发,垂首深思,室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仅有三人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快刀三郎季销与八大斧霍定二人掠身进入,向室中三人见礼后说道:“禀盟主,弟子等已略微探出一些端倪。”
    楚云沉声道:“如何?”
    季销躬身道:“来人果属灰旗队,出现街面者约近百人,隐于东街三家绸缎庄内约有二百人,个个身藏兵刃,神态紧张,似有所待,另外,尚有七八名举止沉稳,目现精光的高手坐在绸缎庄店面,时而低声商谈,时而调遣人手,且本盟上下所居之五福客栈,亦被彼等在暗中监视,不过,情形尚未明朗,灰旗队方面目标似不在吾等。”
    楚云望着快刀三郎季铠与霍定二人所换的一身纺绸长衫,微微一笑,迟缓的道:“他们的目的如何,可曾探明?”
    紫心雕仇浩亦道:“既不在吾等,则监视吾等所居之客栈又是何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道:“弟子仅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他们行动之间,好似情形甚为严重……”
    天狼冷刚断然道:“灰旗队目标不管对准,竞敢监视吾等所居客栈,则已罪不可恕,至少应先给那些鬼鬼祟祟的窥探者一点颜色!”
    楚云一笑道:“季铠,你先说说你探得的哪些蛛丝马迹,看看灰旗队到底欲对付哪些厉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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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大利所争五岳一剑
    室中各人俱皆沉默无语,但每一双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帘半敛,静静的道:“弟子与霍兄二人,尽量不露形迹的向那些灰旗队聚集的各人凑近,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听到他们低声交谈,自他们简单的言词之中,似乎所以如此紧张,乃是在等候一个名叫什么班沧的人来此谈判一件事情……”
    楚云紧接着问道:“班沧?你可听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销肯定的道:“是的,他们隐约中连续提过好几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错,属下也听得十分仔细。”
    天狼冷刚只在绥境大漠一带活动过,足迹未人中原,是而对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他疑惑的道:“盟主,这姓班的是何等样人?”
    楚云微微向各人一瞥,沉声道:“如果季销没有听错的活,只怕这下子有得热闹了,这班沧号称‘五岳一,剑’,非但武功精奥莫测,为人也是聪慧无比,但是,他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迹所至,遍历中原各地,声威之隆,响彻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异,他家道虽然富有,却极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笔无本生意,但平素却慷慨好义,善举无数,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谓绿林侠士……”
    楚云说到这,略略一顿,又道:“此人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在我尚未涉足江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铜拐’‘赤骑追风’等人。”
    紫心雕仇浩缓缓问道:“依盟主之见,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队如此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呢!”
    楚云颔首道:“假如确是此人,那么,灰旗队摆出此等架势倒非过份,而且,只怕仅凭他们已经现身的这些角色尚嫌不够,五岳一剑班沧盛名之宏,犹在灰旗队之上,如在别处,灰旗队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队地盘之内,则又当别论,据在下推断,他们所以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准备谈判,可能又涉及了双方对某一件事情的极大冲突,而且,可能一言不合便会兵戈相见,否则,灰旗队方面不会如此紧张。”
    天狼冷刚一笑道:“奇怪,他们什么地方不好谈判,却挑选了这个小城,又让吾等适逢其会的逢上热闹,这个眼界倒要开上一开!”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本盟上下连经激战,正在养息之期,依老夫拙见,还是以不被牵人漩涡为上。”
    楚云一笑道:“灰旗队在此城之内,必然广布眼线,是而对住在这客栈中的我们亦已加意提防监视,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沧遣来卧底之人,此亦寻常之举,不值一哂,老实说,本盟上下数十条大汉,毫无来由的居于这陋栈之内,且更有伤者卧榻,灰旗队方面心中疑虑,自所难免,仇副盟主卓见甚是,吾等与灰旗队及班沧等俱无渊源,设若他们不来相犯,吾等亦没有必要强自揽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们双方会谈之际,吾等是否需要戒备!”
    楚云道:“自然,吾等更须遣人前往,一觑究竟。”
    说到这里,楚云又在室中踱了一阵,沉声道:“照江湖规矩,此等性质谈判,多在夜间举行,一来免得惊动地方百姓官府,二则在谈判破裂,双方动手之际,亦可减少甚多不必要的麻烦。”
    天狼冷刚眨了眨细眯的眼睛,皮肉不动的道:“据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队与吾等亦是站在对立地位,本座之见,可在灰旗队与班沧等谈判破裂之后,来他个出其不意,协助班沧等人,一举将灰旗队消灭击溃!”
    楚云洒然道:“江湖中事,变化极其诡异,有时却不能以常情判测,班沧与灰旗队方面之谈判,其中利害性质吾等尚不明了,一切行动,自然要看当时情形决定,若鲁莽从事,则恐有所失闪,在吾等目前情势之下却有些不太合算,总之,到时在下将会采取适当行动,决不会放过任何有利之机便是。”
    各人又谈论了一阵,在得到一个具体而完整的决定后,始鱼贯退出,只留下快刀三郎季销在内。
    楚云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铠,连日来不停的激战,可曾使你感到厌倦么?”
    快刀三郎季销躬身道:“不,弟子只觉热血沸腾,气昂意坚,弟子明白,只有在不停的磨励中,才能得到实际的江湖体验,只有在铁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辉的成就,弟子不敢自夸,只求能在三年之后,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赐,重新绣缕上金色的太阳标志!”
    楚云赞赏的道:“你一定会的,自然,尚有盛阳。”
    他说到这里,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阳的伤势好些了么!”
    快刀三郎季销道:“在本盟独传秘制的灵药之下,盛阳所负创伤已痊愈了五分,大约再有十日养息,便可复好如初了。”
    楚云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铠笑道:“哈察所受浮伤,已完全恢复,适才弟子出外时,恰见他正在和另一弟子相对掷骰子……”
    楚云悠然道:“赌?”
    快刀三郎季铠一笑无言。
    楚云低缓的道:“嗯,他倒好兴致,一般弟兄的精神还好吧?”
    季销道:“斗志高昂。”
    楚云轻轻坐下,伸展了一下双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栈内不得显露胸前本盟太阳标志,他们做到了么?”
    快刀三郎季铠恭声道:“完全遵照盟主谕令,加罩长衫相掩。”
    楚云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将传扬江湖,震慑武林,我要在每次与敌人交手,予敌人印象最为尖锐深刻的时候,显示出本盟的烈阳标记,要使这轮烈阳,永远铭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铠洪声道:“盟主,我们定可做到!”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轻微的叩门之声,快刀三郎季铠急步前往启门,须发蓬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悠然而入。
    楚云沉声道:“库环主,情况有异么?”
    大漠屠手库司目光向窗外一飘,道:“盟主,灰旗队在这客栈周围的监视者已更形增多,而且,逐渐明目张胆的现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才行。”
    楚云摇头道:“时间还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狱一剑班沧顶下黑锅?”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环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谕示,晚间行动时,本座首先请命参加。”
    楚云道:“也罢,但客栈内之防卫亦属重要,本盟尚有少数伤患需要保护。”
    大漠屠手库司道:“在吾等夜间前往探测灰旗队等人行动之前,尚请盟主预做遣派布置。”
    楚云道:“是的,我会先做准备。”
    大漠屠手又谈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云不再说话,双手捧着茶杯,独自闭目沉思。
    时间是过得极快的,宛如一个薄如纸片,轻如鸿毛的幽灵,在人们的喧哗叫嚣里,在人们的静默,冥寂中,不知不觉地自角落里移动,在指缝的间隙中溜逝,去得轻俏,也去得无踪。
    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时分,当寻常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时,这座不大的五福客栈内却反常的紧张起来,店门已早早的关上,在每个廊角,每间客房的隐蔽处,都有着身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备防犯,客栈内的店伙掌柜,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风拂影移,俱皆充满了杀伐之气。
    楚云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颈项深垂,脚尖不停的轻轻点着地面,快刀三郎季铠肃手静立于侧,神情沉穆。
    半晌……
    楚云颔首道:“时间已近,传见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铠应声大步行去,启门后,早已等立于门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力等人相断而入。
    五人静静的站在楚云身前,五双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在他们盟主的面孔上。
    楚云微微一拂衣袖,低缓的道:“现在,在下将与凌霄堂彭堂主,羽环库环及羽环属下之剑铃子龚宁等人,离店探查灰旗队与五岳一剑谈判之真相,在下日问曾经言及,江湖中事有时难以常情断测.除了目前的灰旗队与本盟不和之外,五岳一剑也与本盟素无渊源,故而亦不能视为友人,简而言之,今夜谈判之两拨武林人物,俱皆可能与吾等为敌,但是,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却必须前往探寻清楚,知己知彼,战才能胜,和则可保。”
    楚云说到这里,目光一寒,又道:“客栈内,一切防卫由仇副盟主指挥遣派,不过,切记以不变应万变,未到绝对必要之时不可动手,以免打草惊蛇,爪环毕环主腿伤未愈,尚须自加注意谨慎,莫使瘀肿再起。”
    快刀三郎季销肃立一旁,嘴唇蠕动,似有所言,楚云微一摆手,笑道:“季护卫留守客栈,协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顿,断然道:“剑铃子龚宁何在?”
    大漠屠手库司沉声道:“龚宁已于室外待令。”
    楚云点点头,道:“好,现在吾等即刻展开行动,仇副盟主,一切偏劳了。”
    紫心雕仇浩率领诸人躬身为礼,楚云乃与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二人相偕出室。
    剑铃子龚宁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云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条人影,当即捷如狸猫般闪至天井,飞身上屋。
    夜色漆黑,仅有疏星点点,周遭灯火稀落,晕黄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动的大好天气。
    楚云沉默的与身后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与房檐之间飞掠,猛然一见,只像夜影中几条淡淡的飞鸿。
    片刻间,四人来到一条较为繁嚣的大街上,说它繁嚣,未免有些过份,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小城在人夜之后,稍为热闹一些的街道罢了。
    四人静静的伏在一条屋脊之后,微一搜寻,已看见不远处有三栋建筑深遂的房屋连在一起,这三栋房屋里外十分辽阔,像是个大买卖家,每一家的门外,却赫然插着一面灰色旗帜!
    这三栋巨屋的门面已经紧闭,但是,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行,情势显得十分紧张。
    楚云低声道:“前面那三栋巨屋门外,俱插着一面灰色旗帜,灰旗队方面之主脑人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动切须谨慎,莫露破绽。”
    狂鹰彭马左右一望,道:“不错,这就是那三家绸缎庄了,警卫倒十分森严呢。”
    楚云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请与龚宁在此稍候,库环主且随在下前往一探。”
    说罢,楚云身形忽然闪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栋巨屋的屋顶之上,稍一换气,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顶向下望去,可以看出这三栋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样的建筑,分成三进,头进为门面客堂,后两进全为居室。
    这时,下面天井中站立着数十名灰衣大汉,个个身佩兵刃,肃然无哗,另两柜房舍情形亦是相同,室内灯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见室中人影移动的情形。
    楚云轻轻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与天井对面房屋的距离,然后做了个小心行动的手式。
    大漠屠手库司会意的略一颔首,楚云微微一笑,就在他这笑容适才映人大漠屠手的瞳孔之际,那瘦削强健的身躯已飞掠到对面屋顶!
    速度之快,仿佛影移魂游,无声无息,天井中的数十名灰衣大汉,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赞叹一声,拔空而起,静静的,冉冉的,以阴影屋脊做掩护,如一头大鸟般跟踪而落。
    楚云嘴唇紧抿,轻轻伏在瓦面,悄然将一张屋瓦抽开寸半左右,凑眼向下望去。
    这是一个类似厅堂的房间,布置豪华,却十分伧俗,一色的红木家具,一色的红缎锦垫大师椅,室内已坐满了人,但是,气氛却很沉穆。
    楚云注意到,在这厅室正中,有一个椅子是空着的,虽然椅中并未坐人,却可以看出室中诸人对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慑。这时,坐在那空椅下首,一个面目清灌,年约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侧首向窗外一瞥,朗声道:“四羽士,五岳一剑准会在二更到来么?”
    四个身着灰色长衫,双目精光隐射的中年汉子闻声站起,齐齐应道:“不错,当时由二当家的接头时已做如此决定。”
    另一个面容狰狞,满口虎牙,神情却极其阴沉的五旬大汉,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厉的道:“五岳一剑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如临大敌的等候他?甚至连大当家的都要亲自到来!”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岳一剑班沧不比寻常武林人物,其声威之宏,并不稍逊灰旗队,尤其为了那条出产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视,须知这条山溪所产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队上下日常所须,更可作为发展及扩充本队势力之后援,对本队关系重大,而五岳一剑自然眼红心贪,不肯放过,因为,这条山溪对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唤为雷掌法的五旬大汉哼了一声,道:“五岳一剑这小子也大目中无人,闻说二当家与他接头之际,提出谈判之地点时,这小子竟大言不惭的说出随吾方挑选之狂言,待二当家决定于本地约谈后,他竟毫不考虑的一口答应下来,这简直是视灰旗队如无物,以灰旗队地盘为阳关大道,的是可恶之极!”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岳一剑如此自骄自大,我灰旗队亦非易与之辈,到时候,他就会为他的骄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侧,一直未曾启口的一个六旬老者,这时摸了摸那张红润如婴儿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见不差,江湖上有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五岳一剑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断送在他那自信自满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齿一笑,道:“贾兄有此远见,足可证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强弱,而且,莽狼会方面盟友,亦已赶到大辛郊外,正在严密布署,五岳一剑纵使肋生双翼,此番亦难自吾等所布之天罗地网中逃出!”
    厅中诸人,这时又纷纷相继发言,或隅隅低语,但是,不可掩饰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云在瓦片隙缝中的眼睛,微微一睁,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袭白狮门掌门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为名声来说,自己老是以为此人生相粗陋,谈吐伦俗,不想却是一个外貌文质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队右使者之职,看来地位甚高,那个所谓雷掌法,定是灰旗队掌管刑职的‘二门神’雷望,那个红面老人,假如自己预料不错,可能乃是灰旗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大刽子手‘婴叟’贾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库司已压低嗓门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动静么?”
    楚云将嘴唇附在库司耳边,低沉的将所见经过讲了一遍,又道:“他们正在等候五岳一剑及灰旗队的总瓢把子银戈飞星,压轴好戏还没有上演哩。”
    说罢,楚云又将双目凑上瓦缝,只见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说话。
    “雷掌法,当家的应该到了,我们还要与当家的会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边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门神雷望颔首道:“围着大柳坪那片柳林子,里里外外埋伏了三层兄弟,只要五岳一剑这小子敢来,准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红面老人亦慢条斯理的道:“嗯,咳,看样子,老夫这大刽子手又要开开张了,近些日子以来,也实在过得大无聊了,杀杀宰宰,比较能增加一点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贾兄,你在本队掌大刽子,在江湖上号称婴叟,不论哪个名号,听来都有些令人起懔呢!”
    隐在屋顶的楚云,暗里冷笑,想道:“果然不错,这面色红润的老人正是那婴叟贾大川,这老鬼手上鲜血淋漓,杀人无数,只是看他外表,却像个好好先生……”
    此刻,二门神雷望忽然说道:“右使者,城内那五福客栈住着的一批人物,来路极其古怪,据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简单。”
    金菩提曹功神色严肃,缓缓说道:“本使者已令三刽子田兄率领部分兄弟注意监视,这些角色行动隐秘,费人猜疑,闻说约有数十人之众,其中竟然尚有伤者,而且,一律穿着黑衣,骑黑马,好像亦是一拨甚有组织的江湖帮会。”
    二门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从来就没听说过江湖道上有这么一拨黑衣黑马的帮会,还不是一些破烂杂碎,装腔作势,自取道号……”
    忽然,婴叟贾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沟将石家堡赤手擒龙他们杀得人仰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马的角色吗?本队贺副总管也在那时同时失踪,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竞不可思议的于一夜之间冰消瓦解,尸横遍野,闻说猝袭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绣缕着一轮金色太阳……。”
    贾大川此言一出,全厅不由在骤然之间肃静下来,静得几乎连人们的心腔跳动也微微可闻。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环扫厅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忧天,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这些朋友会是那些五福客栈内的角色?即使是吧,他们与吾等素无瓜葛,又怎会与吾等为仇!贺副总管虽无消息,但吾方已遣王总管事前往探寻,尚未与赤手擒龙萧大当家见上,在讯息未明前怎能作准?而且,哼哼,灰旗队也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厅中诸人在贾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时,表情上的急剧变化,而不用细看,便可体会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惊恐与怯惧,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场凶吉未卜的大战可能来临之前,斗志的沮丧,乃是一个组织最严重危险的致命伤!
    于是,他又故意轻松的道:“江湖中事,传来传去,往往传离了谱,本队上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历尽艰苦的好汉?每逢遭遇到什么大事,最后总是我们获得胜利,吾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声望,再作奋斗,却去听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言作甚?”
    这时,婴叟贾大川亦已觉得自己失言,他尴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两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谁能不承认我们在两河的领导地位?那些黑衣黑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罢,如他们真想不自量力,以卵击石,那么,得到悲惨下场的,定然是他们自己!”
    二门神雷望怒道:“管他妈什么玩意,干脆杀进那家客栈,将这些行动鬼祟的东西斩绝算了!”
    金菩提曹功摇头道:“不可,现在本队正面对强敌,宜集中全部力量准备应变,不论五福客栈内的角色是何方神圣,都应在目前之事结束以后再请大当家定夺,如果鲁莽行事,万一出了差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厅中逐渐又静默下来,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们异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实是最好的证明,雄辩巧词并不能令一个人完全释怀的。
    楚云嘴角一撇,忖道:“这金菩提曹功倒有点头脑,嗯,不过,只怕我们早晚都要碰一碰的,那时,就可以知道谁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库司用时轻轻撞了楚云一下,楚云抬起头来,以目光相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简单的说出两个字。
    楚云迅速转首,看见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条人影,守候在这三栋巨屋外的无数灰衣大汉,一见来人,全皆躬身肃立,形态显得十分恭谨。
    于是,第一栋巨屋的门面启开了,一叠声低沉的传叫传到靠天井的大厅之内。
    楚云急忙移目至瓦缝之上,只见一名适才站立天井,状似头目之类的灰衣大汉,匆匆进入大厅,躬身道:“禀右使者,瓢把子与左使者等人驾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着众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门之前。
    楚云目光微拢,向那进门的为首者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五旬,面孔轮廓鲜明,棱角突出,有如刀斩斧削,双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练之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厉!
    大漠屠手库司哼一声,低语道:“盟主,带头的那位朋友?”
    楚云颔首道:“不错,那就是灰旗队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银戈飞星常大器!”
    说着,楚云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这时以金菩提曹功为首的灰旗队各人,已向银戈飞星常大器行礼完竣,这位江湖皋雄微微摆手,沉声道:“老夫不进屋了,右使者,这里没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应道:“没有什么事,只是五福客栈内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监视。”
    银戈飞星常大器嗯了一声,道:“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了,等我们将目前事情解决后再说,雷掌法,你遣了些什么人先往大柳坪布署?”
    二门神雷望适才尚孟浪毛躁无比,这时却异常恭谨拘束的道:“禀瓢把子,本掌法已请二刽子朱兄率追魂骑队李队领,及锁魂骑队牟队领,加上总舵属下之‘玉金刚’赵麟,带齐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设伏,一切妥善后,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驾临!”
    银戈飞星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右使者,你去看过了么?”
    常大器言词之中,透出他对金菩提曹功的器重与偏爱,好似非要曹功亲自出马办事,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亲往探查,一切布署极为周密。”
    银戈飞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缓的道:“老夫约定五岳一剑班沧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谈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为了双方利害所在,彼此势难有所妥协,吾等必须镇定应变,全力以赴,老夫已请二当家赶到大柳坪再做详尽探查,此外,莽狼会盟友亦均来到,一切接应事宜,都已办妥,两更天快到,现在,除了留守各人,其余一律跟随老夫前往大柳坪!”
    灰旗队诸人轰然应诺,在银戈飞星率领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顷刻间,便消失于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库司望着这三栋灯火熄灭,悄然无声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几名灰衣大汉,沉声道:“盟主,他们为何不以坐骑代步?”
    楚云一笑道:“蹄音杂乱,容易传远,更能引起敌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来如此,盟主,我们这就跟去么?”
    楚云双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时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寻视了一番,以双手作成喇叭状,凑于唇间,发出一阵低沉而断续的古怪声音。
    于是,隔着不远的一片屋舍之上,亦传来相同的声息,遥遥应和。
    楚云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库环主,可是已将行动方向告诉彭堂主他们了?”
    大漠屠手颔首道:“是的,本座告诉彭堂主,请至城外相候会合。”
    楚云笑道:“这种传讯方法倒是十分别致,现在,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如闪电般在夜色中一晃,仿佛两头大鸟般忽然飞出。
    大井中,数名灰旗队的大汉正仰站观望;其中一个高声道:“怎么着?我说是夜猫子叫吧?你他妈偏疑神疑鬼,你看,这不是被我们惊飞了么?”
    另一个摸着后脑,愣愣的道:“奇怪,在这城镇屋顶怎会有夜猫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声,嚷道:“既不是夜猫子,难道会是人不成?人哪有这样飞法的?我看你是前晚上赌钱输昏了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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