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六、步步危机一笑夺魂
    这通往楼端的楼梯建筑是十分精致,全为红桧制成,两旁有雕缕花纹的栏干,每级梯阶上皆铺设着一方金色锦垫,考究二字,可谓当之无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长廊连接梯端,长廊异常深逢,再往里看,则不甚清楚。
    楚云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后微微弓身,蓦然笔直飞起六丈,穿越楼梯之后,又凌空穿进一段,方才轻轻飘落长廊之内。
    这长廊十分宽阔,两旁置满盆景,沿廊摆有小巧的几桌,两排房间,分列廊侧,但是,此刻却了无声息,空荡寂静。
    走廊的顶端,嵌有一排显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状金佛,或坐或卧,其态不一,但是,却是清一色的佛口大开。
    楚云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脚步往后缓缓退出,双掌倏然抡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两团浑厚的劲风,如疾捣而至的铜锤巨杆,轰然撞向廊顶雕刻的金佛上,于是——
    —阵连续不断的暴响挟在震动的机括声中传出,雕刻的佛像纷纷残碎纷飞,而廊顶却如缤纷的白雪般飘落下一蓬蓬的石灰来!
    楚云冷冷一笑,如一片落叶般在满地的石灰粉上飘过,但是,正当他行至一半时,廊顶三分之一未曾受损的残余金佛蓦然一阵轻响,猝然自每个佛口中射出一溜青莹莹的火光来!
    这些残存的金佛约有三十余尊,一溜溜青莹的火光交织罩下,异常紧密,而且,带有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楚云心头一跳,心知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搜集而来的青磷火焰,这种火焰具有奇毒,如中人身,即会使肌肤炙肿靡烂,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却不会引起燃烧!
    他大吼一声,双目凝定,身形不退反进,有如一道可以随意转折的流光,在每股磷火几乎紧密得没有的间隙里遂一穿掠,连进连出之下,竟然似奇迹般夷然无损的到达长廊尽头!
    楚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绣缕的金色太阳,目光尖锐的往廊旁两侧的房间打量,但每个房间虽有大小,却俱是门户紧闭,难知虚实。
    “为什么适才不以苦心黑龙诛除这对好夫淫妇呢?若容他们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是又要拖延了么?”
    楚云痛苦的思忖,双目中煞气盈溢:“不过,这样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来说,若叫他们如此干脆的一死,不是太便宜了吗?不,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们死亡,不仅是躯体上的痛苦,精神上我也要使他们受尽折磨……”
    想着,楚云缓缓行至右手一个房门之前,右脚倏出倏收,身形则电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响,已被踢开,但就在楚云身形适起之际,嵌在门框内的一付薄刃钢闸,呼的一声疾斩而下,又在瞬息间恢复原状!
    楚云并未进入,他略一探视,发觉这间布置得虽然十分华丽的房间内,却并没有一个人影!
    于是,他开始依样葫芦,一连探察了七八个房间,除了每次启门时遭到各种不同的机关袭击下,每个房间内的情形俱是一样——布置华丽而空无人迹!
    楚云静静的立于廊中,让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断!
    “这栋巨楼既然名唤小阿房,可见其建筑必然十分辽阔雄伟,而且曲折回转之处亦多,但是,自己登楼以来,却仅见这条长廊旁的房间,深邃是够得上了,但曲回却是不多,看情形,这巨楼之内是否尚有复壁秘道相连呢?如有的话,凭自己一人之力,想将那对好夫淫妇搜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楼下的叱喝格斗声忽然转厉,而且,隐隐夹杂着一片沸腾喧嚣的人声!
    楚云狠狠地一跺脚,又向四周一扫,欣然掠向廊端,一个转折,脚不沾地的飞落楼下!
    楼下大厅内,非但战况已更形凄厉猛烈,而且拼斗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屠手仍然力战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外,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亦已赶到,正与七名手舞长剑的中年大汉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楚云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剑大汉一瞥,心知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谓的七剑,江湖上称为“七剑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好似经过了多场血战,不但浑身血迹斑斑,肌肤上所受的几数伤痕更是清晰可见,但是,二人却好似全然不觉,依旧形如疯虎般左冲右杀,勇猛无伦。
    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为金雕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但诡异狠辣,而且雄浑凌厉,只是二人临敌经验不丰,所以与敌交手之际,沉稳方面尚嫌不足,且时有浮躁贪功之态。
    那与二人对手的“七剑落雪”,七柄长剑上的功夫已属上乘,七道剑光布成一面精密罗网,攻退有致,十分沉着,虽然这七人中任何一人与对方革打独斗俱非敌手,但七人联合之力却使形势大为改观,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大有逐渐采取主动之势!
    楚云倏然大吼一声,蓦而抢迸,掌式起如一连串飞泻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剑落雪撞至!
    七柄长剑如蛇信般倏而闪缩,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只无形的魔手抓着这七柄长剑摇晃,甫与那一串掌影相触,七只剑身嗡然急颤,叮当相撞,火星四溅中,一条弯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闪电般飞削而至,“狐”的一声,肚肠五脏已着满天血雨四散洒出,一名使剑大汉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即告尸横两断!
    其他六人惊怒失措中,才待再组阵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锤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只听得半声惨嗥,又有一颗斗大头颅被砸成肉饼!
    楚云狂笑一声,厉吼道:“不留一个活口!”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铠精神抖擞的轰诺一声,弯刀与尖锤挥舞而起,交织攻出,声势陡然转强!
    大漠屠手库司一见两大护卫那边已经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声,猛攻十掌二十一腿,大叫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本环主如不将你二人尸解八块,誓不姓库!”
    叫声中,他迅速闪过青羽公子拍来的十一掌,硬拒魔豹胜无公当胸踢到的七腿,霍然一个大转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银芒已倏而猛卷而出!
    在大漠屠手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银锁环”已施展开来,这“银锁环”全为银合金打造,以一枚枚棱角锋利如削的菱形环结相连,不但异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可勾可拉,端的霸道无伦!
    大漠屠手库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练而成的狠着“大八块”!一串串的菱形光影连冲飞泻,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涌寒芒,空气中发出阵阵刺耳厉啸,光影合着啸声,绵密而紧凑,几乎没有一丝容人园转的余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骤变,连闪三次后,手中已握着一柄三角形的双刃兵器,奋力反攻而上。
    魔豹胜无公亦怒吼一声,自长衫内拔出一对长只三尺,乌光隐泛的豹头短拐,一连七招,疾拒来式。
    大漠屠手双脚钉立如山,毫不移动,双臂挥动下,“银锁环”满空飞舞,电芒纷射,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一气不息的攻击。
    瞬息间,三人在迸溅四射的光辉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分寸未移,青羽公子与魔豹胜无公却被逼退六尺!
    楚云萧煞的立于一旁,双眸寒森森的左右顾视,他知道眼前的战局他们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一阵闻来令人断魂的尖厉长啸,蓦而自楼外的空中发出,盘绕回转,历久不散!
    楚云心头一震,因为他知道这是盟中“鬼泣矢”的声音,而且,这只鬼位矢所发出的讯号,是求援告警之意!
    于是,他沉厉道:“库环主请率两大护卫应敌,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连出九招,大叫道:“盟主,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
    楚云大笑道:“放心,十倍报还!”
    “还”字出口,人已掠出厅外,瞬息去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处的火光映得天际一片黯红,哗剥之声挟着房舍的倒塌声连续传来,人影窜掠中杀声震野,好一片惨厉景色!
    楚云身形如一道乌虹,连连飞射不停,数度起落,已来到原先那片矮墙之前。
    矮墙周围,倒卧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横流,残肢随处可见,原来雪白的墙壁,己如一个顽童的杰作般,溅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及杂乱的五脏。
    在矮墙的门口,尚有五六名劲装大汉,正与两个胸前绣缕着太阳的黑衣勇士在作殊死之斗,寒光映着双方的面孔,每一张都是那么凄厉无比。
    楚云大吼一声,猛然抢进,一个照面间,已将三名劲装大汉震飞半空,其他数人尚未及惊呼出声,寒芒闪处,又纷纷被敌人斩死尘埃!
    两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见礼道:“启禀盟主,百角堡方面忽来高手,阻止了自正门杀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势,目前彭堂主等正陷于血战之中,弟子等乃属副盟主调度,百角堡左侧已被本盟攻破,现在正与敌人情形馄战。”
    楚云环目顾视,沉声道:“伤亡如何?”
    两名弟子恭声道:“副盟主率领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伤亡,但百角堡的敌人,损失更在本盟十倍以上!”
    楚云颔首道:“你二人向内杀人,用火龙弹毁其屋字建筑,避免与敌人作正面接触,行动之间,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为礼,楚云微微挥手,身形已掠往广场之上。
    这时,广场中的硫磺火焰已经熄灭,但植于两旁的树木仍在哗剥燃烧,火光之下,可见广场尽头正有两拨人影在狠攻猛斗。
    楚云重重的哼了一声,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来至那群拼斗人影之前,他目光冷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来,这群较斗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门杀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与爪环属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这时,狂鹰彭马正力战一个须眉如漆,形态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个容貌威猛,虬髯绕颔的中年大汉,三人交手攻击,掌腿如电,俱是狠辣无伦,着着皆攻向彼此要害之处!
    金髯客毕力黄髯飘拂,手中握着一柄沉重逾恒的厚背狮头刀,起落如飞的与两个身材矮胖,秃顶细目的老人杀作一团,闪挪出手之间,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边,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着属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与一个面莹如玉,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斗,拥立在这红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劲装大汉,冲杀之间,这近百名劲装大汉仗着人多势大,占了不少上风!
    从整个的形势看来,金雕盟所属已然处于劣境,与他们对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主力!
    楚云只要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与狂鹰彭马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夺魂黄极!那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则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红羽公子邵平!
    楚云冷冷的一笑,缓步向人群中行去,这时双方拼斗正剧,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来临,于是,楚云优雅的伸出双臂,猛然一抡倏收,两名劲装大汉,立时惨叫着飞跌出五丈之外!
    这声惨叫惊动了双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夺魂黄极目光急回,不由惊得陡然退出一步。
    隐约的火光映照下,楚云面孔的条线是如此鲜明,轮廓又是如此坚毅,而且,更含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懔的悲愤!
    这张面孔,黄极曾经见过,也曾淡然忘怀,但是,这时给他的印象,却使他深刻得永远不能遗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云森冷的道:“黄极,三年来你无恙么?这见面礼你感到如何?”
    一笑夺魂黄极到底历尽惊险,世故极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忍不住语音微颤的道:“你是浪子楚云?”
    此刻,四周的激战仍在进行,金雕盟方面却土气大振,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攻,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战局即将扭转了!
    楚云嘴角紧抿,半晌,始冰冷的道:“不错,难为阁下尚记得我。”
    一笑夺魂黄极勉强沉声道:“那么,今夜率众大举侵犯本堡,便是你的杰作了?”
    楚云冷冷的道:“不错,这只是开始。”
    一笑夺魂黄极忽道:“楚云,你的命真大。”
    楚云迂缓的道:“我也这么想,黄极,你以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么?你的手下都很尽责,他们都以为我已死去,我也以为没有生望了,但是,黄极,上天不容许这种冤屈的悲剧成功,上天不能袒护一个阴狠毒辣的小人,复仇之神令我重生,给我力量,为的是索回这笔血债,永远也不能消弭的血债!”
    楚云的语声含蕴着极度的森冷,幽远得似来自九幽地狱,但是,却有着无比慑人的力量,仿佛冥冥之中的复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夺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惊,他不觉又退后一步,他明知不用多问,却又问了一句:“楚云,你真要索债么?”
    楚云深沉的道:“无时或忘!”
    一笑夺魂黄极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这浪子楚云的出现,出现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惊惧了,他昔日的武功闻说不弱,但却不算如何惊人,可是,不知他在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进,不过,他率领来犯的这些人,个个全是身手卓绝,诡异狠辣无伦,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听令于他,这样看来,楚云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进,单看他适才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震惊,今夜情势不妙,只不知自己闭关苦练的‘冰灵气’能否克制于他……”
    楚云忽然阴沉的一笑:“黄极,你想好了没有?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一笑夺魂黄极暗自镇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楚云,假如你今夜未成所愿,那么,你还会再来么?”
    楚云唇角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毫无表情的道:“今夜,如不将百角堡夷为平地,如不将阁下等刀刀斩绝,在下及全盟所属是不会离去的,假如有万一,那么,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属有一口气在,也不会使百角堡及部下等存在世上!”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展颜一笑,虽然他是在笑,但这笑容中却包含了无尽的冷森与残忍!
    楚云早已听闻过一笑夺魂黄极的习惯,当他展颜一笑之际,亦即是准备施展辣手,置人于死地的时候!
    于是,楚云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备,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击了。
    一笑夺魂黄极目光微微上仰,猝然侧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连绵,缤纷如雪!
    楚云冷然无语,脚尖猛旋,电光石火般连续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风般连攻一十六掌。
    一笑夺魂黄极大喝一声,三退三进,掌腿如浪,呼呼轰轰,眨眼间反攻十一招,身手狠辣无伦!
    一声长笑,楚云冲天而起,略一盘旋,双脚急点敌人两目,腰身猛弓,猝砍对方天灵,招式才出,他已似滚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气推出十九掌!
    一笑夺魂黄极厉吼连连,在对方凌厉得无已复加的攻势中,左闪右避,退出七尺之外!
    楚云身躯急起,如影随形的紧跟而上,大笑道:“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夺魂,也不过如此!”
    笑声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悬,汹涌而出,劲力激荡排回,惊心动魄!
    一笑夺魂黄极倾力沉神静气,在呼啸的狂风中穿掠游走,以他五十余年以上的深沉修为,竭力寻隙作扭转战机的反击!
    于是——
    两条人影闪电般上下翻飞,如两道虹光穿插绞合,在人们肉眼所不及察觉的刹那间,做着生死一发的连续攻击,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几乎已不是人类的天赋本能所可以做到的了!
    一笑夺魂黄极功力之高,果然无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厉,更是足以惊天动地,在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迩,一笑夺魂之所以声威赫赫,确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这时,与狂鹰彭马交手的虬髯大汉,已渐处危境,这虬髯大汉功力之高,虽可列为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鹰彭马来,却要逊上一截!
    狂鹰彭马适才因为一笑夺魂的牵制,本来大有碍手之感,如今一笑夺魂被楚云接下,强敌骤去,不由压力大减,他掌影纵横中,已将对方逼得手忙脚忙,难于招架!
    这时,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双如火钻似的双瞳骤而红芒大盛,宛似喷火,狂吼一声,掌势有如山洪暴泻,挟着移山拔鼎之力,猛卷而到!
    虬髯大汉乃是名震江湖的怪杰之一:“担山霸主”褚邑堂,这位“担山霸主”与一笑夺魂黄极素有深交,恰于三日前来到百角堡造访老友黄极,因为黄极适在闭关练功,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内盘桓下来,却正好赶上了这一场血战!
    狂鹰彭马似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担山霸主诸邑堂不由招架无方,连连退后,大汗直淌而下,形态狼狈己极!
    蓦然——
    狂鹰彭马一个大侧身,双臂抡出一个大圈,劲力反卷,立将正与八大斧等人激斗的劲装大汉震飞五人,尸横于地!
    担山霸主锗邑堂见状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声,其看家绝技“震山手”已倾力推出!
    狂鹰彭马洪笑一声,四掌倏迎而上——
    轰然巨响下,沙尘扬空,狂鹰彭马身形微晃,又大笑着扑上。
    担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劲强见称,但与敌人硬拼之下,却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觉耳鸣目花,血气翻涌,一片如巨柠似的罡气又当头压到!
    千钧一发中,诸邑堂竭力提劲侧掠,双掌同时再度拼命迎拒。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出,一大口鲜血喷起五尺之高,担山霸主褚邑堂那庞大的身躯连连翻滚出寻丈之外!
    狂鹰彭马大喝一声,身形跟进,双脚起处,褚邑堂滚动的身躯尚未停止,又被踢飞空中,连翻数次,方才轰然落地,满口鲜血狂喷,略一抽搐,即告寂然不动!
    狂鹰彭马仰天长笑,大翻身,暴扑向正在力战金雕盟属下八大斧的红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与红羽公子率领下的近百名劲装大汉力拉,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为,除了红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绝无双之外,那百余名劲装大汉也并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寻常堡丁,杂在其中的,尚有与那两个矮胖老者同来的三名弟子,江湖上号称“奈何三毒”的角色,至于那两个矮胖老人,则是与百角堡毗邻数十年,居于奈何山上,江湖上煊赫一时的“阳怪”“阴绝”二人!
    原来一笑夺魂黄极于密室内练功竣事,出关之时,也正值楚云来至小阿房之前,歼杀“三霹雳”“十三英”之际,一笑夺魂闻报有警后,略一判测,已知情势不佳,因为百角堡在江湖上名声远震,素有龙潭虎穴之誉,而却仍然有人大举来犯,则来者定然有所凭,亦必有备而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潜至百角堡后之“奈何山”
    敦请与其私交甚笃之“阳怪阴绝”二人前来相助,在得到“阳怪阴绝”首肯之后,老好巨滑的一笑夺魂却不直回小阿房中,径循另外一条秘道来至堡内广场之侧潜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众冲人的狂鹰彭马等人,双方碰面之下未交数语,即行展开了一场混战,双方才动手,担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领了近百名堡中属下赶至,围攻金雕盟各人,狂鹰彭马眼见敌众我寡悬殊,深恐有失,方才发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楚云闻讯赶来!
    这时,狂鹰彭马转身扑向红羽公子邵平,来势猛辣,大有断石裂碑之威,红羽公子邵平冷叱一声,身形暴闪,四肢各自做了一个优美的转折,反袭而上。
    狂鹰彭马洪笑如雷,大侧身,身形如箭气笔直地射向敌人,双掌则有如万山并颓,当头压下!
    劲力是雄浑得无可言喻的,几乎没有任何空间不被充斥,几乎没有一分间隙不被填塞,宛似怒浪卷处,所遇披靡!
    红羽公子全身一凛,足蹬用力倒撑,双臂急扬,人却向后掠出寻丈,但是,身旁的五名劲装大汉却惨吼连声,当堂被震得满口鲜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着一式的黄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样的猥琐矮小,眼见红羽公子邵平被逼退丈外,乃齐齐暴吼一声,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扑来,三人手中,各执着一柄同式的弯曲成蛇状的怪异兵器,照面间,阴毒无伦的分别戮向狂鹰彭马上中下盘二十七处穴道。
    狂鹰彭马怒喝连连,以左脚为中心支柱,全身呼噜噜一个大旋盘,双臂伸缩如电,同时扣向三人右手腕脉!
    这时,一声大叫倏起,两柄精光耀眼的锋利巨斧,带着悠悠劲风,蓦然劈向正急速闪躲的奈何三毒背后!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杰作!
    狂鹰彭马睹状之下,适时而上,左右两脚,轮流做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厉的连续盘转攻上!
    双方动作之快,几如电光石火,尚不及人们眨眼的瞬间,而狂鹰彭马与自后侧出手的梁又君二人行动配合之紧凑,更是无可比拟!
    于是——
    奈何三毒几乎魂飞魄散,拼命地向外跃出,但是在高手较斗中,一分一厘都不能放过,若万一把握不住,则生死之分,极可能便在这一线之差上!
    “呱”的一声暴响随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后连皮带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一大片!
    同一时间,奈何三毒老三张滨的右胯亦挨了狂鹰彭马结结实实的一掌,被震得连连转了三个盘旋,方才一个跟斗栽倒子地。
    狂鹰彭马的得手,与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几乎是同一时间,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迟向秋,却早已亡命般贴地翻滚出两丈之外!
    这居于奈何山上,“阳怪阴绝”的三名弟子——奈何三毒,并非是指三人擅长什么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无与伦比,现在,三人终年横行,赶尽杀绝,却终于也被别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红羽公子始才喘过一口气来,发现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当他微微一窒之际,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声,猛然挥动手中双斧攻上!
    红羽公子惊魂甫定,心神微乱之下,蓦觉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闪向一旁,而狂鹰彭马长笑一声,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间,双方的情势已经改观,这时,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动,更且制取先机了!
    另一边,浪子楚云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尽致,猛烈无比的发挥出他的威力,滚滚荡荡的掌山腿影,宛似无绝无尽的黄河流水,没有任何一丝间歇的攻向他的对手——一笑夺魂黄极!
    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一笑夺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红气喘,深沉古雅的面孔这时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静,他虽然倾力应敌,却显然是心余力继了!
    二人的激斗,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变,只怕不会再出十招,便可分出胜负,自然,谁能操取胜卷,楚云与一笑夺魂黄极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与那两位矮胖老者——“阳怪阴绝”交手的金髯客毕力,一身功力虽然深厚卓绝,却在眼前两名江湖顶尖高手的夹击下感到有些难以施展,只是,若阳怪阴绝二人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胜利,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斗已在情势的转变下更为凄厉,浓厚的血腥气息飘散空中,不论是有形的,抑是无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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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鬼哭神号寸草不留
    忽然——
    一连串“劈啪”暴响倏起,这是两个武林高手以内家真力硬拼时的击掌之声!
    不错,浪子楚云在不停的猛攻之下,终于逼得一笑夺魂黄极与他以真力正面接触了,二人已在眨眼之间,骇人听闻的连连对了二十七掌!
    一笑夺魂黄极歪斜的退出九步之外,每退一步,脚下皆是一对深达三寸的脚印,他的面孔已由血红转惨白,喘息也变成了轻轻的呻吟,而全身更在不可察觉的轻颤着!
    楚云那张条线鲜明的俊逸面孔,此刻有着些微的扭曲,嘴唇紧闭,胸前起伏甚剧,但是,他却似一个没有丝毫感觉的人一样,仍旧双目煞气盈溢,一步步地往前迫近!
    一笑夺魂黄极神色之间,隐约透出丝丝的寒惊,楚云功力的增进,使他大出意外,他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三年多以前,不用自己出手;仅仅由他下属便可以置之死地的浪子楚云!他这时的恐惧,绝非任何言词可以形容,复仇之神的力量是多么恢宏与可怕啊!
    于是,逐渐的,楚云又逼近了……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目光凝聚不动,肌肉摹而僵硬,皮肤亦迅速的转呈雪白——一种似死人股的惨白!
    楚云心中微凛,知道对方可能要施展他闭关之时苦练的绝技了,在刹那间,楚云将全身真力遍布四肢百骸,身微躯弓,双掌提至胸前,准备做致命的一搏!
    缓缓的,慢慢的……
    蓦然,楚云断叱一声,抢身上前,拍出一十三掌,又猝然向后掠出,身形腾空而起!
    呼轰的一片森寒狂风,挟着移山倒海之势,在楚云身形掠起时,仅差一线的自他脚下扫过,地面上的泥土,当堂被刮得满空飞舞,灰沙弥漫,声势之巨,足以慑人魂魄!
    楚云大笑一声,如隼鹰般自空中再度扑落,掌势起处,又是连环不断的二十八掌!
    一笑夺魂黄极面色又是一阵雪白,双掌猛推,一大片冷寒人骨,威力浩瀚的无形真气,再一次的狂卷而上!
    这威力无匹,带着森森寒意的劲气,仍是一笑夺魂黄极在闭关期内,苦练而成的“冰灵气”!
    楚云双臂倏展,右脚尖一点左脚面,身形连升七丈,在空中一个盘折,第二次反袭而至!一笑夺魂黄极双目似欲喷火,喉头一阵低响,双掌扬处,又是一片“冰灵气”狠狠推出!
    于是,楚云身形又斜飞而起,然后再疾扑而落,如此周而复始,一连反复飞扑二十多次,他虽然鬓角鼻洼已微微见汗,但一笑夺魂黄极却喘息如牛,面色白得发青,瞳孔光芒散乱,所发出的“冰灵气”威力也逐渐微弱!
    自然,一笑夺魂黄极此刻内心十分清楚,楚云是要以游动闪击的方式,来消耗他汇集发出的真力,而黄极此时已是势成骑虎,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了。
    楚云自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过后,心知敌人所练成的真气威力十分宏大,若以他自己一身功力硬拼,虽然仍可取胜,但也要受到不轻的伐伤,因此,他便采取了游动闪击的方法,以稍沾即走的战略,来诱引敌人发力相拒,而楚云本身武功卓绝无比,他也知道一个习武之人,无论他练成何种威力慑人的真气,一再使出之下,必会力竭气浮,不能持久,终至一蹶不振,是以楚云可谓“知己知彼”,在目前的情势上,他已稳占上风!
    蓦然,一笑夺魂嘶哑的大吼一声,如疯虎般向楚云扑到,双掌竭力推出,脚下闪电般连踢十九脚!
    楚云这次却不再闪避,他沉桩立马,静立不动,古铜色的肌肉突然坟起,双目精芒大盛,瞬息间神速无伦的反推四掌,双时微沉,急挡敌人踢来的十九脚!
    只听一阵轰然巨震起处,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劈啪”暴响,空中血雨纷溅,一条人影倒翻出三丈开外!
    正当此际,一声惊吼起处,另一条矮胖的身影似流星般掠出,双臂一伸,将那震飞之人接在手上!
    地上,楚云赫然卓立,黑色衣衫上沾满鲜血,舍发微散,面孔沉凝中带着几分憔悴,呼吸亦十分急促,他感到血气微微翻涌,双目亦有些晕黑,但是,他却知道并不十分严重,他自内心庆幸已将敌人彻底击败了!
    奄奄一息的一笑夺魂黄极,正瘫痪似的躺在那矮胖老人——阳怪徐申的双臂中,阳怪徐申细目怒睁,毫不稍瞬的瞪视着楚云!
    楚云枯涩的一笑,沙哑的道:“浪子的血,已取回部分代价,现在,一笑夺魂黄极还有那惯常的笑容么?还能再以伪善的面目欺蒙江湖么?”
    阳怪徐申阴恻恻的,但显然是怒到极点的一笑,道:“小辈,你得意了?可是,只怕你不能活着走出百角堡。”
    楚云森冷的答道:“是么?我却不以为意,因为我已经等于死过一次了,不过,朋友,你是谁?”
    阳怪徐申阴恻侧的道:“江湖上有几个人住在翼北奈何山?又有几个阳怪徐申?”
    楚云暗中一凛,但却夷然不惧的一哂道:“那么,你既是阳怪徐申,另一位想是令弟阴绝徐纪了?”
    阳怪徐申细目再度怒睁,道:“正是,朋友你现在才知道,只怕为时己晚矣!”
    楚云蓦然仰首狂笑道:“徐申,徐申,有谁知道世事的变幻有谁明白生死之一念?你自比一笑夺魂黄极如何?
    今夜是谁不能活着行出百角堡?是谁要永远瞪着眼望着黝暗的坟墓?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明白啊,哈哈哈……”
    阳怪徐申望了望怀中的一笑夺魂一眼,缓缓将他置于地上,双臂伸直,一步步行向楚云!
    楚云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狂笑道:“老朋友,别忘了我——浪子楚云血淋淋的手啊!”
    蓦地——
    阳怪徐申身形暴起,但是目标却非扑向楚云,反而倒袭向正与红羽公子等人激斗的八大斧中的梁又君而至!
    梁又君此刻正砍倒一名百角堡所属之头目,尚未及将一双巨斧自那名头目的尸身上拔出,一片凛烈如削的寒风已倏而罩下!
    于是,在刹那间,梁又君身形急伏,双臂用力一抽,两柄利斧霍然分自肋下向后斩出!
    但是,那片罡烈的劲力却毫不闪避,依然猛撞而下!
    一声尖厉的啸声与那片劲力稍差一线的响起,两股狂风猛然自斜刺里冲到拦止,但是,晚了——
    血光倏闪中,梁又君那瘦削的身躯宛似断线风筝般被震出八尺之外,一大口热血狂喷而出!
    就在这口热血尚未接触到地面之时,一道银光倏然闪出,似极西的神火怒现,一声惨厉的闷曝紧接着响起,阳怪徐申猛然往上一跳,又被斜刺里涌至的两股劲风兜在空中,连翻数滚!
    在适才刹那之间,楚云双目尽赤,以快逾闪电般的手法拔出“苦心黑龙”,插入阳怪徐申的肋下,而狂鹰彭马猛探而至的掌风,亦已奏功,将敌人暴卷而出,只是,却仍然晚了一步!
    阳怪徐申的身躯尚在往下坠落,楚云厉号一声,手中“苦心黑龙”长剑嗡然急抖,几乎不可察觉的于瞬息间劈出八剑,他这八剑出手之快,宛如仅只施出一剑也似!
    但是,事实上证明他并非只出一剑,因为阳怪徐申的身躯,已在剑芒闪动的同时,自头至脚,被硬生生斩成八段。
    脑浆,鲜血,肚肠,若一个突破了的皮囊般纷纷迸溅四溢,刺目至极,也凄怖至极!
    正与金髯客毕力拼斗得难分难解的阴绝徐纪,蓦然嘶哑欲绝的惨号一声,眼角已因双目怒突而睁裂,他面孔上的肌肉更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疯狂的向金髯客攻出八时二十一掌后,宛如一头怒牛般向楚云冲来!
    金髯客毕力身形一个侧闪之下,暴喝着紧追而上,一名金雕豪士大喝一声,抢步拦截,雪亮的朴刀搂头便砍!
    阴绝徐纪看也不看一眼,左臂松弛的肌肉在刹那间倏而坟起,猛格而上,右掌则抖手反劈而去!
    “当”的一声大响,那柄朴刀生似砍在一块精钢上一般,被震得飞起半空,掌势过处,将那名金雕盟下弟子劈翻五步之外!
    正当此际,楚云已闪电般迎上,而阴绝徐纪背后一柄沉重的狮头刀亦猛斩而落!
    阴绝徐纪怪叫一声,一个矮胖的身躯倏然伏向地下,双腿似两根铁柠般笔直向后蹴出,右掌往前猛劈,左手一探急抛,一个圆筒形的物件蓦而飞出,而几乎在飞出的同时,又“啵”的一声爆裂开来!
    圆筒始才炸开,一蓬隐泛蓝光的细小寒芒,宛如一张渔网般急罩而下!
    楚云冷叱一声,苦心黑龙突然不可察觉的猛然一颤,一片宛如扇形的银光在这一颤下凝成,精莹得仿佛一片洁净无暇的水晶!而那蓬泛着蓝光的寒芒,也在一阵轻响中,纷纷消洱无踪!
    楚云这一式,乃是剑术中登峰造极的手法之一:“剑气连心!”
    经过的程序是快捷无伦的,金髯客毕力双目圆瞪如铃,毫不躲避阴绝徐纪笔直蹬来的双腿,他在瞬息间微一侧身,以左腿硬迎而上,右手的厚背狮头刀仍然猛砍而下!
    于是——
    “砰”然一声大响中,毕力的身躯被蹴得向外跄踉转出,但就在这一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厚背狮头刀也深深地砍入阴绝徐纪的背部,又带着腾刀鲜血顺着后退之势拔出敌人体外!
    阴绝徐纪一声痛苦的呻吟尚未出口,一道如毒蛇似的寒芒倏而伸缩,半声短促刺耳的嗤响过处,一柄颤动着的锋利剑身已嵌入他的大灵盖内!
    这时,四周情状之惨怖,已成了阿修罗的地狱图,身着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金雕豪士,个个双目红丝满布,钢牙紧挫,挥动着手中兵刃,形如疯狂般追杀着四散奔逃的百角堡诸人!
    周遭迸洒着殷红的鲜血,零乱的肚肠随处流淌,残断的肢体与离开身躯的丑恶头颅在相对着,而一声声凄哀的惨曝此起彼落,令人肝肠寸断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响自四周……
    杀伐仍未停止,雪亮的刀光仍在残酷的起落……
    楚云冷默的卓立不动,目光凝注着剑身上的一滴鲜血,那滴鲜血宛似一个有灵性的小精灵,尚在轻轻的颤动。
    金髯客毕力一拐一拐的走近,以手中厚背狮头刀拄地,刀柄上的银色狮头翩翩如生,像是正在张开巨口狂笑,金髯客毕力用手在狮头上抚摸了一会,恭喜道:“盟主是否下令挥兵深入!”
    楚云移动目光,深沉的道:“梁又君还有救么?”
    金髯客毕力回头望了望正伏在梁又君身上恸哭不停的霍定,长叹道:“恐怕不行了……”
    这时,只见狂鹰彭马满身血渍的掠回,他走到梁又君身前仔细探视了一阵,神色悲戚的摇摇头,又缓缓向楚云这边行来。
    八大斧一共四人,皆属金髯客毕力所掌之爪环属下,他这时心头已在号陶,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沉声道:“彭堂主,本盟灵药奇方甚多,堂主又精医道,未知梁又君是否……”
    他话尚未说完,狂鹰彭马已颓然道:“不行了,梁又君心脏跳动早停,全身业已冰冷,当时一击已将他心脉震断,便有大罗金仙降世,也是回生乏术……”
    金髯客毕力全身微颤,虎目泪光隐隐,呢喃道:“又君……又君……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狂鹰彭马上前一步,扶住金髯客毕力的双肩,伤感的道:“毕环主,梁又君虽然直属你之麾下,但也是本盟兄弟之一,本堂与你同样的感到万分难过,本堂只有用一句最通俗的话奉劝你,人死不能复生,悲复何益?痛又何益?忘了,罢了……”
    金髯客毕力黯然低首唏嘘一阵,缓慢而艰辛的向梁又君尸体之前行去。
    楚云深深一叹,道:“彭堂主,本盟弟子伤亡如何?”
    狂鹰彭马急忙回身,引吭长啸一声,余音袅烧中,全身黑衣的金雕豪士,已自四周纷纷聚拢。
    于是,彭马大步上前,仔细查询后,又神色黯淡的回身禀道:“盟主,跟随本座调度之盟下弟子,除爪环毕环主及其属下八大斧外,其他共有二十余名,适才本座检点之下,战死者已有七名,轻重伤的恐怕亦有五人以上……”
    楚云略一沉吟,蓦然转身搜视,沉声道:“彭堂主,百角堡堡主黄极何在?”
    狂鹰彭马微微一怔,目光向四周扫寻了一遍,愕然道:“奇怪,适才他尚躺在离此不及三丈之处,本座亲眼见他被盟主震翻于地,现在又会到哪里去呢?”
    楚云提高语声道:“本盟弟子即刻遣派五名前往四处搜探,半炷香内不论寻到那百角堡主与否,即时回报!”
    站在楚云身旁的五名金雕豪士躬身轰诺一声,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急奔而去。
    楚云低缓的道:“那百角堡堡主黄极已是力竭气虚,真力亏损至巨,在他倾力作最后一击之下,已将心火引动,在下以全身真力作聚集成点之一击,非但将他内腑五脏全部震离原位,更使他血气回涌,倒逆五内,按情形看来,他不可能再有生望,除非在下亲自力他调治两月,再养息三年以上方能痊愈,而且日后再也不能妄动真力,否则内脏破裂,便无法可治了……”
    狂鹰彭马亦低声道:“盟主,依本座在侧旁看来,盟主适才所言尚是最保守的估计,本座观察之下,那一笑夺魂黄极只怕内脏早已震裂……”
    楚云冷冷一哂道:“罢了,料他纵然逃得出去,也是无法活命,不过,我倒恭望他能苟延残喘下去,让他痛苦一生,否则,如何能赎其前衍?他往日双手的血腥也沾染得大多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的……”
    忽然,楚云又道:“彭堂主,红羽公子邵玉也逃了么?风闻阴怪阴绝有三个弟子,号称‘奈何三毒’,大约便是在你反扑红羽公子时,向你围袭的那三个黄衣汉子吧?这三人曾否除去!”
    狂鹰彭马一笑道:“在本座阻拦那阳怪阴绝徐申出手后,回身之际已不见那红羽公子邵平,想必是逃了,那三名黄衣汉子有两个受伤后死在乱刀之下,另一个大约亦乘隙循去,盟主,依本座推测,可能是红羽公子邵玉在混乱中将一笑夺魂救走……”
    楚云深沉的一笑,切齿道:“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免不了,尤其是那对奸夫淫妇……”
    这时,黑影中人影晃闪,始才奉命出去搜寻一笑夺魂黄极的五名金雕豪士已经转回,禀报之下,果然如楚云意料之中,没有踪迹。
    其中一名又躬身道:“百角堡左右两侧战斗仍然十分剧烈,好似敌人仍有部分高手在负偶顽抗,作困兽之斗。”
    楚云微一思忖,断然道:“彭堂主单枪匹马前往堡后小阿房中协助库环主等人,事毕后以火龙弹焚堡,爪环属下八大斧之一的霍定则率七名弟子径援堡右侧,首环冷环主,爪环毕环主偕轻伤弟子照顾盟下伤者及死者遗体,在下直赴百角堡左侧协助仇副盟主等人,现在即刻行动!”
    狂鹰彭马答应一声,如飞而去,八大斧之一的霍定也强按悲痛,又瞥了地上拜兄尸体一眼,始率领着七名金雕豪士奔往百角堡左侧。
    楚云向金髯客毕力沉声道:“毕环主身上带伤不宜移动,请于此处暂息片刻,遇敌时可以用火龙弹相拒,事成之后,在下即率众来此聚集!”
    金髯客毕力躬身道:“盟主放心,本座自当慎重!”
    这时,远处业已沉寂良久的爆裂声,又似密雷般连串响起,而逐渐熄灭的火光,也再度熊熊燃烧,楚云知道,自己的焚堡之令,已经开始施行。
    他微微一哂,拍了拍金髯客毕力的肩头,忽然如大鸟般飞出七丈,几度起落,随即消失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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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各个击破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着四周,焦臭的气息弥漫空中,房屋的倒塌声,断续不绝杀伐的吼声却在嘶哑中变得更加凄厉了。
    楚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急速的来到百角堡左侧方,目光所扫,地上全是满身血迹的尸体,以及零乱抛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仍有不少黑影在拼死格斗,金属交击之声,掺合着叱喝悲叫,时而传来。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占取上风了,因为,隐约中,可以看见一轮与火光互相闪耀的金色太阳在往来扑掠穿走!
    楚云长声一笑,猛然飞身扑到,照面间,立将眼前最近的五名劲装大汉震跌寻丈开外,接着双掌又自肋下奇异的穿出,再将两个心胆俱裂的敌人劈翻于地!
    “盟主到了!”
    两名浑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声中含有无比的兴奋与激昂!
    楚云豁然大笑道:“战况如何?”
    二人喘息着奔前数步,躬身道:“我方伤亡近半,但敌人也已不支溃散,只是尚有少数仍在拼死顽抗!”
    楚云目光一泛,沉声道:“你们小心,我去看看!”
    语声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对方一个身材魁梧,手挥长鞭的中年大汉冲去。这大汉手中长鞭,粗若儿臂,上面布满倒须利钩,正在将两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后退,招架不迭。
    “李三义,久违了!”
    楚云在见到这名中年大汉时,全身蓦然一颤,硬生生停在对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齿缝中传出了这六个字。
    中年大汉目光急转,投射在楚云那张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浪子!”
    他狂吼一声,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连退出三步,浑身抽搐,双目突出,手中的“蟒龙鞭”也颓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当日几乎将楚云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蟒龙鞭李三义!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不错,浪子。”
    李三义颤抖的指着楚云:“你……你难道没死……你是人……还是鬼?”
    楚云踏前一步,道:“人也罢,鬼也罢,李三义,当年的债,你已经到了该还的时候了,还记得那个风雨之夜?还记得那大海的怒啸,雷声的震鸣吗?冥冥中有着报应,李三义,我没有死,我一直等待着回来寻找你们,寻找你们这些卑鄙毒辣的无胆鼠辈!”
    蟒龙鞭李三义暗里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的,而且,他原本就没有解开的理由啊!
    蓦然,他咬紧牙关,闪电般向楚云挥出七鞭!
    楚云厉声笑道:“好,还是这条曾经沾过我鲜血的蟒龙鞭!”
    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形已虚幻得似是一缕淡淡的轻烟,自敌人飞舞的鞭影隙缝中穿掠而过!
    蟒龙鞭李三义将一条长鞭舞得霍霍有声,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须利钩,随着不停的挥动,闪泛出点点寒光!
    楚云轻描淡写的移转着身形,生硬的道:“李三义,我将容你再出十鞭!”
    蟒龙鞭李三义额际青筋暴现,嘶哑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是谁生还!”
    楚云忽然欺进一步,神速无伦的抓向对方执鞭手腕,双腿倏起,猛踢敌人肋下八大要穴!
    李三义怪叫一声,狼狈的退出三步——
    楚云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悬般汹涌压下,罡风纵横交织,劲气如山,大有天云变色之势!
    蟒龙鞭李三义觉得自己仿佛处身一条漂流于茫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上,无边的狂飙合着雄浑的劲力,无休无止,绵密而紧凑的逼来,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间俱皆充满罡劲,每一丝可容回闪的隙缝皆被掌影布满!
    他狂吼一声,倾力向后倒跃而出——
    就在他身形适才离地之际,一股大力已将他右手长鞭硬生生的夺过,一片片威猛的劲气,更将他那魁梧的身躯撞击得在空中连连翻滚,于是,血雨开始向四周喷洒,骨骷碎裂声刺耳的响起,那魁梧的躯体终于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条蟒蛇似的鞭影又闪电般掠到,“叭”
    的一声自他大腿扫过,一大块皮肉连着衣衫被带出七丈之外!
    这一切动作的经过是迅捷无匹的,楚云这时正冷然卓立在李三义身前,手中紧握着对方的蟒龙鞭,鞭身遍布的倒须利钩上,尚沾着丝丝血肉。
    蟒龙鞭李三义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双眸半闭,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溅满了斑斑血渍,衬着他破碎的衣衫,散乱的发髻,形态显得凄怖无比。
    楚云沉冷的道:“李三义,你恨极了我是么?而且你大约更想不到我的武功会比以前超越如许之多吧?”
    蟒龙鞭李三义努力地睁大眼睛,颤抖而断续的道:“不……不错,楚……云,你……真幸运……”
    楚云淡漠得令人气塞的一笑道:“这也算拜领了你们的恩赐,李朋友,你认为你已经快死了,是么?”
    李三义低弱而吃力的咳嗽两声,四肢一阵抽搐,双目无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楚……楚云!你这下……总该满足了吧?”
    楚云微微一凛,道:“没有,稍等我便直赴进角堡后之三羽庄院,寻找那四条漏网之鱼!”
    李三义忽然沙哑的笑了起来,伸出血迹满布的手指着楚云,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云冷然道:“你笑什么?”
    李三义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云……你所说的四……条……漏网……之鱼,可是……三……三羽公子与……与那萧韵婷!”
    楚云面色倏沉,道:“不错,但这并不值得好笑。”
    李三义蠕动了一下身躯,断续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劳师动众之下……却将与你结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云双目微耸,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没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之后仍能消遥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间,李三义,你的蟒龙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楚某已得到偿还了,假如楚某记忆不错,那蟒龙鞭扫过你躯体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前你攻击过楚某的部位。”
    李三义强烈的痉挛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偿还……天啊……这是谁的错?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乱,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渐微弱:“我……我的眼眼发黑……我看不见你了……楚云,我……我要……去了……楚云……
    我要去了……”
    楚云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无情感的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义,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么?你想到自此后,就永远不能再见天日,不能听到一切声息么?世上的一切与你将永无关连,你所爱、所恨的对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负无法施展,亲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丝毫感触,无边的黑暗即将到来,永恒的寂静会包围在你四周,泥土的气息多浓啊,朽木中的虫蚁多恶心啊,你恐惧了?李三义,当你的白骨与黄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会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呜咽……”
    李三义蓦然睁大眼睛,凄厉的惨叫:“血,血,到处都是血,啊!我看见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纱了,那是事实,啊!上面坐着另外几个幽灵,天啊,楚云,我错了,我不要死啊……”
    楚云冷沉的闪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义晕穴,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颗碧绿的药丸,为其塞入口中。
    李三义“吭”了一声,又瘫痪般软在地上不动。
    楚云缓缓站起,凝望着李三义那张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轻轻低语:“李三义,我已饶你一命,但是,在你肉体上,你将永成残废,在你精神上,你亦将永远无法摆脱恐惧的阴影,这对你已经十分宽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参加截杀我的行动之外,更在我垂危时欲置我于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对你可算是太仁慈了……”
    这时,侧旁不远处一声惨号倏起,一团黑影被摔出寻丈之外;另一个浑身银芒闪闪的高大个子,则向楚云身前跑来。
    “主人,主人,啊!今夜杀得真过瘾!”
    楚云冷然回首,沉声道:“哈察,副盟主他们呢?”
    来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软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颈旁有着几条血痕,双手上也有着数处创伤,这时,他抹了一把汗水,大声道:“副盟主正在和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子打得火热,另外还有个中年汉子在旁边抽冷子突袭,真是不要面皮!”
    楚云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们总共约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吓晕了头了,一点章法也不顾,我们一冲进来,当头便尝了他们三十枚火龙弹,又一鼓作气干掉对方四五十个,再就开始了混战,我们大约伤亡了五六人,其他没有什么损失!”
    他说到这里,又向晕死于地的李三义一瞪,怪道:”主人,这小子一身本事不坏,我手上的伤痕便是被他那条乌鞭所伤,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云沉声道:“哈察,他永远也无法再伤你了,我已将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创他内腑五脏,不过,我又喂了这人一粒‘保气丹’,留他一条残命,让他以这一生的时间来忏悔他以往的罪恶!”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对,这叫受活罪,喂,活受罪!”
    楚云目光四扫,静静的道:“哈察,你去协助本盟各人清除敌方残余,我去看看副盟主!”
    哈察连忙颔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们就在那边,他吩咐过不准我等插手相助。”
    楚云一笑而起,几个起落,已可看见眼前正有四条黑影,在电光石火般交相扑击。
    紫心雕仇浩内力深沉无匹,出手之间,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与他对手的两个胖瘦迥异的老者,一身本领亦非同小可,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最起码的叱喝声也没有,可是,尽管他们武功高强,以极度的合作做最严密的攻拒,却已显然渐处劣势,而且,看情形不会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游走不停,专做牵制性攻击的人,是一个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只是,任他使尽浑身解数,如何向敌人诱引,却依旧不能挽回已经形成的败局。
    楚云的目光牢牢注视在这中年大汉脸上,双手紧握,但是,这却不是仇恨的表示,从他目光内激动的情绪看来,我们可以觉出,其中包含了绝大多数感恩的成份在内,当一个人在骤然见到他的恩人之时,表情的显露也与在见到仇人时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神韵却是绝然迥异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义待敌的青印掌胡桑!
    这时紫心雕仇浩眉宇间的心形紫痣蓦而闪出一点煞气,他石破天惊的大吼一声,雷霆万钩般劈出六掌,罡风旋回中,身形有如一头巨雕腾空而起,四肢各自划了一度美妙的弧线,又奇异无伦的扑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两名老者,在敌人雄浑的六掌中,已经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气尚未喘息过来之际,对方却又自空中扑落!
    二人武力深博,见多识广,一见之下,俱不由脱口大呼:“雕翼击云!”
    呼叫中,这两个从来不紧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赶命般俯身地上,奋力向外滚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双寒,这种把戏二位也使得出来么?”
    笑声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个急速的折转,原式不变的续扑而至!
    楚云目不转瞬的注视着场中战况,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击云”一式,乃是当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传,也是无畏金雕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一出,除非功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则休想躲开!
    眼看着紫心雕的四肢仿若无数条纵横夜空的长虹,无尽无绝的交织而下,似是千丝万缕,无从找出端倪,更无从寻懈而击!
    泗水双寒齐齐闷叱一声,以背靠背,闪电般各出十四掌倾力迎拒而上!
    侧旁一声巨吼起处,青印掌胡桑亦似疯虎般猛扑而至,运起他的成名绝技——青印掌,拼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云见状之下,大吃一惊,他知道那式“雕翼击云”狠辣非常,不但对敌时有如漫天巨锤突降,而在攻击者本身也由于四肢的挥动而布成一道气墙,使寻隙而至的其他敌人遭受到无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云意念方起之时,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闪电般掠向前去,双掌猛递,一片劲气巧妙的将青印掌胡桑兜出两丈之外!
    同一时间,一连串的紧密巨响过处,两股血箭急喷五尺,两条人影已跄踉不堪的窜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双寒,如此一逃,岂不显得二位太没有骨气了么?来来来,老夫再陪二位戏耍一阵!”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处,却并非追向泗水双寒,在空中一个大偏身,如狂风般反扑向适才站稳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这时惊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刚才被能人所救,躲过一次丧身之危,但是,却不容他再细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岳似的劲力,已经搂头压到!
    他大叫一声,明知不敌的拼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当此时,一个冷沉的喝声传来:“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准备一举毙敌,这冷沉的语声适才入耳,他已知道是谁所发,当下倏叱一声,猛斜身,将掌力硬生生转向一旁,“哗啦啦”连串暴响中,一栋烧剩一半的木屋,被这片深厚的劲力扫得四分五裂,粉碎无存!
    饶是如此,劲力的余威回旋,也将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连晃,退出两步!
    楚云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报却?”
    楚云忧戚的摇头,道:“三羽公子及那贱人已经漏网,不过,他们必然逃不了多久!”
    仇浩颔首道:“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当可一一诛斩彼等项上头颅!”
    他说到这里,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几分迷惘:“盟主,适才与老夫动手之人,乃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双寒,另外这个亦是百角堡内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为何容其活命?”
    楚云的身形已隐于阴暗之中,他双手微搓,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重而深刻的道:“因为这人曾在我穷途末路,己濒绝境之时,给我过奋斗的勇气,在世人都遗弃我之后给我温暖,在江湖的道义败落的今天,他能一丝不苟的固执,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一命!”
    紫心雕仇浩惊异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声道:“盟主,这人可就是盟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黄河口海滨暗中激励过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云微微颔首不语,目光却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么盟主,此人果是一条道上好汉,江湖俊杰,吾等倒需好生报答于他才是!”
    楚云沉声道:“不错,恩和怨必须分明。”
    他将语声提高几分,静静的道:“时光荏苒不觉阔别已然三年有余,胡兄英姿依旧,只不知尚记得在下与否?”
    青印掌胡桑闻声之下,竟不由激灵灵的一颤,他十分诧异的退后一步,大声道:“阁下何人?是友是敌?”
    楚云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敌,胡兄,这要看你怎么分了。”
    青印掌胡桑犹豫了片刻,沉声道:“适才以掌力救胡某于危之人,可是阁下?”
    楚云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区区。”
    紫心雕仇浩这时移出三步,目光凝注着青印掌胡桑,不过,神色之中已没有丝毫敌对之态,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片赞赏与真挚。
    青印掌胡桑久历江湖,饱经世故,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时可谓满头雾水,不明白眼前这位功力高强的敌人何以会对自己改变峦度,更不明白隐于暗影处的那人何以会两度施救自己。
    他考虑了一下,道:“阁下与胡某可能处于敌对,胡某自问平素甚少施恩于人,如阁下错识胡某,便请即时动手,无庸留情!”
    楚云心中暗赞一声:“好个磊落男儿!”
    口中却沉声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对么?”
    青印掌胡桑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胡某。”
    楚云大步行出,洪声道:“我是浪子楚云!”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声,退出两步,手指楚云,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云一笑道:“胡兄,在下并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与三年前黄河口海滨上的浪子楚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同一个人!”
    青印掌胡桑双目大瞪,额际汗流如雨,向楚云注视良久,方才语声颤抖的道:“你果真是浪子楚云?”
    楚云让自己的面孔正对着胡桑双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惊异是么?在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够活着,但是,事实上在下确实仍然生存,而且,较三年多以前更坚强的生存着,胡兄,冥冥中有着真理,有着因果,在下没有亡在乱刀之下,没有丧于怒涛之中,便是真理的存在与因果的相循,现在,我回来了,回来后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亲眼见到。”
    青印掌胡桑惊愕的看着楚云,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云冷冷一哼,道:“血洗?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们了,除了用鲜血之外,在下要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为一片焦土,永不得复!”
    青印掌胡桑只觉一股凉气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此言没有丝毫夸大之处,他嚅嚅说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赶尽杀绝了么?”
    楚云蓦而仰天狂笑道:“赶尽杀绝?白羽公子邵玉以无耻手段引诱在下妻子,更残忍的置在下无辜老父于死地,意犹不止,再令尊驾等追骑而下,于黄河口海滨截杀在下,以众凌寡,复将在下垂死之躯弃置怒海之中……哈哈哈,胡兄,胡兄,这难道不算是赶尽杀绝么?
    抑是胡兄尚认为过于仁慈呢?”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红,羞愧的垂下头去,半晌低沉的道:“当年之事,胡某乃受人之遣,身不由主,胡某并不愿为此多做辩护,但这三年以来,胡某日夜难以安枕,衷心之内,倍受责难,唉,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圆其说呢!”
    楚云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黄极,非但仗着自己的威势,不分善恶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连夜追杀在下,以遂其侄邪愿,罪魁祸首,以其尤胜,在下自应第一个寻他索债开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惊道:“楚兄,黄堡主已经?”
    楚云冷然道:“黄极受在下真力反震。体内凝气溃散,行血反涌,虽未即时死去,亦不会活得太长!”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于落魄之时,深受堡主厚恩,堡主昔日之事,虽然大违天理,但对胡某恩义仍在……”
    楚云目光一沉,寒声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为其复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叹息一声,双掌微提至腰,以备万一。
    青印掌胡桑双目隐泛泪光,踱了两步,蓦而抬头凝注楚云,毅然道:“楚兄,为道义,为恩赐,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虽然自知不敌,亦应为其效命复仇;为天理,为曲直,楚兄先则受冤于前,后者援救胡某于后,胡某自不得与楚兄翻脸成仇,胡某一不能愧对恩主,二不能愧对公义,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闪电般向自己天灵猛拍而下!
    楚云惊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钧一发之际险极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一抖,将这位江湖义士摔倒于地!
    这时,紫心雕仇浩方才紧随而到!
    楚云面孔倏沉,厉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义弃德之人么?你并没有错误,三年以前你奉黄极之命,前往截杀在下,你的责任尽到了,三年之后,在下卷土重来,以血还血,只是在下与黄极及三羽公子之间的事,与你并无干连,在你身为百角堡一份子的身份来说,你已为他们尽了全力,没有丝毫遗憾之处,义之所至,并非定要以死明心,以自己的双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过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无价值,反会令在下永生难安!”
    青印掌胡桑满面揉合着痛苦,羞惭,而又彷惶无主的神色,豆大的泪珠纷纷洒落。
    楚云长叹一声,默默无语,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声道:“胡老师重义崇德,忠义感人,但仁义二字,却须详加明判,不能一意固执愚恩愚义,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可轻易毁弃,我辈武林中人,当知生之不易,死之轻重,有鸿毛泰山之分,即在于此,胡老师就此一去,干事非但无补,更令江湖之上日后对本盟盟主诸多传言,背义于人,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马齿较长,经验或许稍多,对胡老师讲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缓缓站起,低位的道:“前辈教训极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云展颜一笑,忽道:“对了,胡兄,三年以前,与胡某同时截杀在下的六人中,还有一个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来,楚云虽然是在微笑着问他,但双目中的杀机却已隐隐显露于外!
    他长叹一声沉痛的道:“那个风雨之夜,截袭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宫里双钧老大戴伦,俱已丧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长之死,刺激过深,回来后不久便得癫狂之症,被堡主安顿于堡后之三羽庄院休疗,至今仍然毫无起色,整日喃喃自语,精神迷乱,已等于废人一个,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说仅存胡某与蟒龙鞭李贤弟二人了……”
    他说到这里,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云。
    楚云淡淡一笑道:“是的,现在可说只剩你一个人了,李三义在下已将他伤成残废!”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硕,跄踉退后一步,双目痴迷,怔怔的望着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恒的呢喃道:“天啊!这是谁作的孽?这是谁的错?报应,报应,这全是报应,冥冥中的因果啊……”
    楚云镇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过,在下也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嘘良久,方才语声沙哑的道:“楚兄,你做得对,大丈夫生于斯世,理当恩怨分明!”
    他又悲伤的道:“楚兄,李贤弟没有死么?”
    楚云坚定的道:“没有!”
    胡桑低下头颅,哑声道:“唉,这也是当初做错了,但是,当时如不那样,又叫我们兄弟怎么做呢?又叫我们如何交待呢?”
    楚云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罢,今后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摇摇头,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迹已惯,以后的日子,仍然与十年前无异,走到哪里算哪里了,何况,李、戴两位贤弟,还需要胡某照料残生……”
    楚云正待回答,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夹杂着房屋的倒塌声,骤然自远传来,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来!
    紫心雕仇浩冷静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后,将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残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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