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十九、赶尽杀绝拐子湖畔
    沙漠的气温变化是诡异而离奇,在白昼,火伞高张,有如炙热的烙铁,而一到夜晚,便寒冷得宛似严冬。
    此刻,正是接近黄昏的时候。
    浩瀚的大漠,那落日的景象,是凄凉而壮丽的,浑圆的夕阳,如一团艳红又加上迷蒙的火球,是那么遥远,是那么鲜艳,却又如此带着落寞的意味。
    天色黯了,大地逐渐晦蒙。
    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这是四只脚,加上后面两双马蹄。
    不错,朋友们知道,那是楚云与他的伙伴——蒙古的“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哈察。
    楚云抹拭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吁了一口长气,遥望着西方的落日,轻缓的道:“哈察,黄昏的景致一向是凄迷而艳丽的,而沙漠的夕阳余晖,更美得令人难以忘怀,你有这个感觉吗?”
    哈察愣头愣脑的想了一会,瞧着西大的晚霞半晌,有些尴尬的道:“主人,咳咳,大概是我看这景致看多了,或是——或是我太笨,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沙漠的黄昏有什么美处,假如一个花姑娘,我就可以说出她是美在那脸盘上呢,还是娇在那腰肢上,至于这黄昏,咳咳,每天都一样嘛——”
    楚云哑然失笑,摇摇头,改变话题道:“哈察,我们已走了差不多一天了,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拐子湖?”
    哈察极目眺望了一阵,又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明天太阳爬到半天的时候,我们已可以望见拐子湖湛蓝的湖水了,我是说,假如我的记忆力不错的话。”
    楚云淡然一笑道:“希望你的记忆力不错,否则,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上散步,却不是一件好消受的事呢。”
    说着,二人已哈哈大笑起来,哈察到马背上拿下食物裹囊及水袋,过来放在楚云面前。
    裹囊内装着数只卤好的整鸡,及晒干的熟牛肉、火腿、鹿脯等等,另外,尚有一大瓶美酒。
    楚云正待食用,却发觉哈察盘膝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咦?哈察,你怎么不吃呢?”楚云奇怪的问。
    哈察也满脸恭谨的道:“主人,哪有主仆共桌用膳的道理?”
    楚云豁然大笑道:“哈察,你是我的好友,只要我们彼此真诚相待,又何苦拘泥于这些虚伪的形式呢?
    来,一起吃!”
    哈察微微犹豫了一会,终于有些拘束的走了过来。
    楚云笑着递给他一只油肥的鸡腿,自己仰颈喝了一大口酒,又传给哈察,二人尽兴的吃喝起来。
    这时,夕阳已全然落在地平线下,炎然的空气也逐渐转为寒瑟。
    楚云咀嚼着一块牛肉,笑道:“这沙漠的气候真是古怪,像一个多变而狠心的姑娘,一刻热得像火,一刻冷得似冰,嗯!哈察,你说是么?”
    哈察用力咽下一大口火腿,脸红脖子粗的道:“是,不过,假如有哪个娘们敢对我哈察变心,那么,我就会毫不客气的扭断她的脖子,就好像扭断我仇人的脖子一样。”
    楚云笑了,但是,在笑里却含蕴着苦涩;不是么?他以往深爱的妻子,如今不但已弃他而去,更逼得他走投无路,几乎葬身于无情怒海中,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却并没有正式采取报复的行动,并非他还有顾忌,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楚云期待那时机成熟的一天,已翘盼得太久,太久了。
    忽然,哈察关心的问道:“主人,你在想什么?”
    楚云悚然一凛,强笑道:“没想什么,只是心情有点抑郁。”
    哈察愣愣的看着楚云,鲁直的道:“主人,假如你有什么心事,或有什么不如意,只要用得着我哈察,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替你去做。”
    楚云拍拍这位蒙古武士宽厚的肩头,感激的道:“谢谢你,到了那时,我自然忘不了你——”
    他活声尚未说完,面色却突然凝聚,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声息。
    哈察微微一怔,随即俯身下去,将耳朵紧贴沙土,半晌,忽然跳了起来,急促的道:“主人,是马蹄声,还有——”
    楚云淡漠的道:“不过,还有驼铃声,而且不在少数,哈察,在这寂寥的沙漠夜晚,是否还有商旅马队经过?”
    哈察摇头道:“这条路不是一般商旅惯经之处,而且听那蹄声十分急迫,若是商旅行客,却用不着如此奔驰,恐怕……”
    楚云接道:“是马贼么,对不?”
    哈察沉重的点头,道:“主人,在这片辽阔的沙漠上,有一拨异常剽悍的劫匪,首领名叫鲁花,闻说一身本事十分高强,手段更是毒辣无比,他惯用的一柄蛇刀,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楚云颔首道:“会是他么?”
    哈察移目向声息传来的方向眺望,低声道:“不一定,不过,现在正是一般马贼出动的时刻,而鲁花及他手下,在这一带活动的可能最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叫:“来了,还点了火把,人数好像不少。”
    楚云仍然坐在地上,悠闲的道:“哈察,我们是否应该躲开?”
    这位蒙古首席武士双目射出一阵毫光,有力的道:“不,主人,凭我哈察——身为红带金牛武士,若遇着这些毛贼也逃避,还算什么英雄?他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来了,哼!我就摔死这些混蛋!”
    楚云随手抓了一把细沙、又轻轻洒出,身躯也慢慢站了起来!
    “好!有骨气,是英雄的,便不能畏惧,更不能逃避,我们且等着看!”
    这时,北面有一行火把,极快的向二人站立的方向移近,逐渐地,楚云看清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一排骑影——三分之二是马匹,其他全是骆驼。
    楚云微微一哂道:“哈察,来人约有百余。”
    这时,楚云已看得更加清晰,在那行骑队之中,为首一人,头顶扎着花色鲜艳的头巾,身披黄色皮擎,面孔好似甚为狰恶……
    哈察挺立在楚云身旁,沉静的道:“主人,大约是了,听说那鲁花便是这种装束。”
    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目注着那一行骑影渐渐移近,移近。
    于是,在隐约的火光中,来人终于发现了他们,一阵鼓噪声随即响起,在那头扎花中的狰狞大汉指挥下,片刻间已如狂风般将楚云及哈察包围在中间。
    火把的红光如蛇信般闪缩吞吐,映着围成一圈的百余名彪形大汉,他们手中所持的长矛与弯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芒,与那一张张凶狠暴戾的面孔相衬,越发显得狞恶无比。
    楚云夷然不惧的向这些披着大氅,头扎黑中的凶恶大汉逐一扫视,嘴角不屑的轻撇,双手负在背后。
    这时,一骑越众而出,马上骑士,正是那缚着鲜艳头巾,面孔狰狩的凶厉大汉,他骑在马上,双目如铜铃似的瞪着眼前二人,蓦然大吼道:“你们是谁?可是窥探我们行动的奸细?”
    楚云古怪的一笑,道:“你叫鲁花?”
    马上大汉微感一愕,随即厉声道:“正是爷爷,小子想你在这时尚徘徊此处,定然有着好谋!”
    楚云气定神闲的道:“何谓奸谋?这片沙漠如此辽阔,又非阁下所有,难道在下便来不得么?嘿嘿!真是笑话。”
    那鲁花目中凶光突射,大叫道:“老子宰了你!”
    楚云轻蔑的一笑,他身旁的哈察已狂吼一声,蛮牛似的向那鲁花冲去,边怒叫道:“你就试试!”
    他如一阵风似的冲到鲁花马前,双手猛然攫向鲁花双腿,鲁花厉吼一声,飘身下马,右手急挥,一道弯曲的蛇形寒芒,已突然戳向哈察。
    时间是快速的,哈察嘿然一声,双臂肌肉突起,用力一扳一摔,已将鲁花坐骑硬生生的扯倒,而鲁花施出的攻击,恰巧被他自己的坐骑挡住!
    于是,一阵嘶叫出自那匹健马的口中,热血暴溅。
    同一时间,周围的强人纷纷怒骂连声,寒光倏闪,数十只长矛,已如飞蝗般向哈察射到!
    楚云长笑一声,身形忽然掠进,一双铁臂几乎有如开山的六丁巨神,同时飞舞,劲力涌处,那飞射的无数长矛,全然四散坠落。
    哈察大叫一声,滚向前去,两手分抓马匹前腿,往回猛收,一声啼哩哩嘶叫起处,又是一匹健马被扯倒于地。
    楚云大笑道:“哈察,这些家伙稀松得令我失望呢!”
    笑语中,七溜寒光,猝然袭向楚云背后。
    于是,这位江湖浪子倏而转出六步,身形突起,掌腿如电中,十三名凶悍强人,已被他连续劈翻坠地。
    这时,那鲁花吼叫不停的向楚云奔来,手中蛇刀挥舞戮刺,凶狠的攻向楚云。
    楚云冷冷一哂,猝而偏向一傍,在鲁花肩头轻轻一拍。
    这位凶残的盗首显然大吃一惊,怪叫半声,那柄形状奇异的蛇刀倏转,迅捷的刺向自己人胸膛。
    楚云足尖微旋,沉声道:“嗯!这柄蛇刀式样不错。”
    右掌急劈鲁花天灵,左手则神鬼莫测的抓向对方持刀手腕。
    楚云的出手是如此的快速而轻灵,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一丝余隙可供闪躲,鲁花惊叫一声,手中兵器已被楚云一把夺过。
    顺着来势,鲁花不由自主的向前抢出几步,而楚云却早已好整以暇的将他自敌人手中夺过的蛇刀平举胸前,于是——
    鲜血随着惨叫,如兽曝般骤然响起,那柄弯曲的蛇刀,正自鲁花背心透出,他在这兵刃上染了别人太多的鲜血,而最后仍然不能避免以自己的鲜血来祭刀!
    目睹着首领的惨死,剩余的强人已哗然大乱,惊叫着各自逃窜,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哈察这时几如出押猛虎,勇不可当,他那魁梧的身躯过处,人影纷纷摔滚而出,如抛彩球似的四处翻春跟斗。
    楚云轻笑一声,蓦然掠起,抖手间已震飞六名强人,他在空中略微换气,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一小群已奔出数十丈之远的骑影,在那些魂飞魄散的强人尚未及惊呼出口之前,他已冷叱一声,掌掌连冲,漫天而起,在一股股的热血交织迸洒中,在一声声的惨号彼此起落里,这一群二十余名强人,已纷纷倒毙马下,无一幸存。
    这边,哈察脑后所结成的焦黄小辫一颤一抛,而一条条的彪形大汉立时东倒西歪的跌翻在地,哈察来势之猛,宛如怒洪所经,一扫无余。
    瘦削的身影甫去又回,如同鬼魅般在人堆中往来飞掠,而不似出自人口的悲号惨吼,好像永不停息似的连续响起,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大汉,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这生与死的迅速形成,依旧在那瘦削的身影快愈雷电般的纵横下不断发生。
    寂静的沙漠,此刻在受着血的洗礼,在上演着一幕凄怖的戏剧,而戏剧的主角却近乎是疯狂的。
    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死状狞恶的尸骸,斑斑的血渍,洒沥得四处皆是,一双双毫无生气,如死鱼也似的眼睛,失去意识的瞪着,呼号声已静止了,代之而起的,却是死样的沉默,残杀已经过去,对地上的尸体来说,世间的一切荣辱,一切罪恶,都已丝毫没有意义了。
    是的,还有什么比永远的安息更来得永恒与平淡呢?
    楚云满身血渍的站在地上,沙漠寒瑟的夜风,吹袭得他有些颤懔,适才如沸腾似的血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他有些奇异自己这近于疯狂,超过残忍的举动,在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啊!
    哈察双臂挺举着一匹四肢乱摆的健马,他有力的嘿了一声,又将这马匹重重的摔落地上,跟着又过去狠狠踏了数脚,眼看着这活生生的畜生哀叫渐微,他才满意的回过身来,又待过去对付另一匹失去主人的骆驼。
    楚云低沉的叹息一声,说道:“哈察,罢了。”
    哈察急忙行了过来,目光扫过遍地尸体,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道:“主人,他们——都死了?”
    楚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哈察这时才觉得背脊上凉嗖嗖的,他惶然道:“主人,在平时我并没有这般狠心,不过,我看主人对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我知道主人对他们一定十分痛恨,因此,我也对他们痛恨,我也狠心,连他们的坐骑我也要杀,我要将他们的脖子通通扭断。”
    楚云落寞的笑笑,喃喃说道:“哈察,虽然这些都是十恶不龈的凶恶之徒,我们却做得过份了,唉!奇怪,我今夜为何竟如此冲动呢?”
    哈察呆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
    楚云又叹息了声,缓缓在沙地上往来踱着,望着遍地的尸体发怔。
    夜风,吹得更寒了。
    哈察默默数着地下的尸体,忽然叫道:“好家伙,整整一百零五人,啊!真不少哩!”
    楚云重重一踩脚,道:“哈察,别数了,收起地下那柄蛇刀,我们走。”
    说着,他已大步行至自己坐骑之前,略一检视,哈察已放好那柄弯曲的蛇刀,又挑选了一匹精壮的骏马,边道:“主人,这就是么?”
    楚云嗯了一声,飞身上马,向哈察招招手,放辔而去。
    两乘骑影逐渐消失于冥森的夜色中,而沙漠的夜原来便是寂静的,不带一丝喧嚣,任何一场自然的风暴,任何一幕人为的悲喜剧,都会在这无边的寂寥中逝没,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翌日。
    当空的烈阳仍然炙热无比.渺浩的大漠依旧平荡延展,但是,空气中却似乎隐含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当楚云与哈察二人,吃力的催动坐骑,爬上一个沙丘之际,一片令人惊异而雀跃的景色,已映人那两双缺乏水份的干涩瞳孔中。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波如缎似的湛蓝水色,平得似镜,光滑得如玉人的凝脂肌肤,这片澄碧的湖水之旁,有一座青翠而灵秀的山峦,在那一片含黛的翠绝色中,隐隐浮现着一片玲珑轩阁,有如云雾中的广寒宫室,远远望去是如此飘逸出尘,却又含蕴着不可预知的神秘。
    这片景色是恁般奇异而美妙的呈现在眼前,几乎有着海市蜃楼的绮丽与渺茫,令人不敢置信在这片燥热而广恒的沙漠中,会有着如此神妙的人间仙土。
    哈察痴了似的张着大嘴,愣愣地望了半晌,蓦然篡民背上跳了起来,欢欣无比的叫道:“啊啊,那老头子没有骗我,这真是个好地方,主人啊,大神创造的天地是多美妙啊!”
    楚云赞叹的吁了口气,颔首道:“能在这地方住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了,造物主的奥秘是无边的,谁能知道在这片死寂的瀚漠中,会隐匿着如此一处绝妙的佳地呢?”
    澄碧的湖水轻吻着沿湖的金黄色细沙,粼粼的波光映照着烈阳,四周安谧而和祥,好似这是个被世人遗忘的乐园……
    楚云缓缓下马,喃喃说道:“拐子湖,这名字却不大适合这美丽的地方,中原一带,山水虽佳,却也少有眼前的如此景致呢。”
    哈察高兴的道:“主人,我们现在就下去么?”
    楚云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擦去鬓角汗水,面前这妩媚的景色,使他生出一种渴望去接近,却又忐忑不安的感觉。
    忽然,他沉声道:“哈察,你不是曾经说过,住在拐子湖的奇人,从来不准外人在临湖三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么?现在,我们已深入拐子湖之滨,却并没有遭到阻碍呀?”
    哈察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也觉得有些怪异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正待启口说话——
    一个冷厉的声音,己如寒冰似的响了起来:“现在,两位朋友,你们已遭到阻碍了。”
    楚云神色微变,霍然转身,六丈之外,已赫然站立着四个一身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中年大汉。
    这四个黑衣人是如此冷峻,以至他们适才出现,便好似已驱走了浮在周遭的热气,更令人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在他们黑色的衣衫上,精工绣缕的太阳,那金色的丝线微微闪射着交错的光辉,令人有着炫目的感觉,好似那真是烈阳的光彩一样。
    哈察微微弓背,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来人,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楚云淡淡的一笑,双手抱拳道:“朋友们可是居于拐子湖之高人?”
    四人中,站在为首的一个,冷然说道:“好朋友,这些全是废话,我们不要虚耗时间,现在尔等各自断去一条左臂,然后即刻上路。”
    这黑衣大汉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好像楚云等自断一臂,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哈察目中凶光暴射,喉头如野兽般低声呼噜了起来,大有择人而食之势。
    楚云温和的一笑,向哈察摇摇头,又道:“朋友,如此说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在下等人又未曾侵犯贵处,若朋友们不表欢迎,在下等大可即时转回,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呢?”
    黑衣大汉冷酷的面孔上泛起一丝令人寒懔的怒意,他凶厉的瞪视着楚云,一字一顿的道:“现在,你们再加断一条右臂,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们代劳?”
    楚云悠闲的一哂,不在乎的道:“嗯,自己砍自己手臂真还不忍下手,朋友们,麻烦各位代劳了。”
    四名黑衣大汉神色倏变,脚步已缓缓向二人逼进。
    楚云长笑一声,掀开外罩长衫,于是,他挂在左胯上的黑龙玉鞘长剑,已赫然映入那四名黑衣大汉眼中!
    立时仿佛着了魔一般,那四个黑衣大汉个个颤抖不息,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那柄珍罕的长剑,蓦然,四人同声惊呼:“苦心黑龙!”
    楚云一笑,又自怀中摸出那面晶莹嫣红的“太阳牌”握举手中,牌面上的殷红赤阳,宛如在闪射条条光辉,灿烂夺目!
    四人全身猛颤,如遭雷殛,大叫道:“太阳牌!”
    声音出口,四个人已全然跪到地上,四双眼睛,却似凝望着久别的亲人,充满真挚的情感,热泪盈眶的凝注不动,仿佛他们对这面“太阳牌”已思念得大久了,片刻也不忍释目。
    楚云神色严肃,缓缓说道:“朋友们,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与各位可有渊源?”
    这四名黑衣大汉痴迷了一阵,竟然全部激动的号啕起来,哭声凄厉,断人肝肠。
    楚云深有所感,他让面前四人尽量发泄了心头的积郁,始真挚的说道:“四位朋友,英雄流血不流泪,若武老前辈知道,亦定然不愿诸位如此。”
    良久,这四名黑衣大汉方才强按悲怆,仍由那为首之人颤声问道:“请恕小的四人不明尊驾来历,多有冒犯,不知尊驾是否知悉小的们首领现处何方?”
    楚云诚恳的道:“诸君且请平身相谈,如此倒令在下深觉不安。”
    那黑衣大汉不敢稍动,垂首道:“尊驾手持首领令牌,宛如首领亲在,小的们如何胆敢平身?”
    楚云哑然失笑,急忙收牌入怀,道:“现在,各位可以起来了吧?”
    四人惶然站起,这才向楚云及哈察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楚云笑道:“四位,武老前辈是否已失踪五十余年了?”
    四名黑衣大汉连连点头,为首之人答道:“不错,五十年前,首领未知何故,意态消索,悄然离山而去,拐子湖诸人骤陷于群龙元首状态之下,各人俱皆惶惶终日,忧虑难安,乃四处遣人探寻首领踪迹,天涯海角几已寻遍,却是沓如黄鹤,多年之前,拐子湖诸人俱为首领一力提携,跟随首领出生人死,皆视首领为亲父挚兄,猝然遭此突变,愁云惨雾已将拐子湖深深罩住,人人意志消沉,不再做出世之想,但是,五十年来,却未曾一时一刻放弃寻访首领之心,未得水落石出之前,拐子湖诸人将永不复用‘劫后恩仇’之名。”
    云翳展朗了,隐秘大白了,楚云感动至深的道:“朋友,现在贵处不知由哪一位兄台代掌?”
    黑衣大汉恭声道:“小的职轻位薄,这等大事,自当由本处二代副首领知悉,现在小的即向宫内传报。”
    说罢,他自怀内拿出一件闪耀精亮,前锐后丰之物,此物尾部成喇叭状,其内按有精巧的风叶,黑衣大汉退后两步,奋力将之投入空中。
    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突然响起,飞出十丈之后,微微一顿,又借着尾部风叶的催动,继续如飞而去,锐啸摇曳,划空而过,有如一颗纵横长空的流星。
    楚云惊异的望着这奇妙的传讯之物,笑道:“朋友,这传讯之物十分精致神异,想是武老前辈恩制而出的?”
    等衣大汉连忙点头道:“正是,尊驾如何知晓?”
    楚云感叹的道:“很简单,只有武老前辈那异于常人的聪慧,才能设计出超绝的物体。”
    忽然,楚云又惊奇的问道:“朋友,你可曾亲眼见过武老前辈,及他的信物?”
    这时,楚云才发觉面前的四个黑衣大汉,俱是四旬左右年轻人,而无畏金雕失踪已有五十年,按时间计算,不可能与无畏金雕相处过呀?
    为首的黑衣大汉凝眸注视下面的湖波,悠然道:“整个‘劫后恩仇’中,当年曾与首领同生共死的盟友,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而已,小的全为第二代弟子,但是,先人虽以相断去世,但他们的职掌全已由第二代所继承,生生不息,永远等待着首领归来,虽然,‘劫后恩仇’上下已愈来愈失望,但时光悠悠,却冲淡不了全盟上下对首领的誓死忠诚与怀念,这不论见过首领不曾,时间与空间,是阻不住人们对他崇仰之人的缅怀的,便是首领不幸去世,我们也会等待着那手执‘太阳牌’的人归来,因为,依首领的临去留书,假如有一个手执‘太阳牌’之人到来,他便是我们的新领袖!”
    楚云心头大大的跳了一下,面孔因兴奋而涨得通红,仰望天空的浮云,他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忽然,哈察在一旁叫道:“看,有人来了,像空中的飞鸟一样,好快!”楚云移目望去,果然发现在湖边的沙地上,疾如鹰隼般掠来十数条黑影,更有一人,身形如闪电般超众奔来。
    最多只有数次眨眼的时间,那奔掠于最前的黑影,已蓦然腾空六丈,如一头大鸟般忽然落在楚云等人面前。
    这是一个年约七旬,浓眉豹眼,须眉如漆的修伟老者,最令人注目的,却是他眉心一块紫色的心形痣记,他的穿着与那四名黑衣大汉无异,唯有左腕之上,却戴着一圈绚烂的银色护手。
    此人一到,那四名黑衣大汉立时躬身为礼,站到一旁,老人微微颔首,如电的目光却射到楚云及哈察二人身上。一名黑衣大汉恭谨的道:“禀副首领,适才小的已亲见首领昔年扬威天下之‘太阳牌’!”
    老人蓦然一震,急道:“在哪里?”
    黑衣大汉沉声道:“乃是这位朋友所携——”
    楚云微微一笑,又掏出那面“太阳牌”来。
    老人目光急颤,仔细一瞧,悲声叫道:“武叔叔,我又看见你老人家了……”
    叫声中,他已仿佛不胜负荷般缓缓跪于地上,双目热泪如涌。
    楚云急忙抢前一步,双手扶住老人,惶然道:“前辈,且请节哀自重……”
    这时,人影连晃,十多条人影已纷纷自空而降,惊愕的站在一旁,但是,当他们看清楚云手中的“太阳牌”时,俱不由哀叫骤起,齐齐跪于地上,眼泪与哽咽之声混成一片。
    半晌——
    老人涕泪纵横的道:“兄弟,武叔……武首领可是尚在人间?”
    楚云侍老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始详细的将自己如何怒海余生,飘流回魂岛上,幸得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室藏秘技之事,从头至尾,丝毫不漏的说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肾怀内取出无畏金雕在石室内为他留下的每一张羊皮字条,双手捧在老人面前。
    一看见这些书于羊皮上的白色字迹,这位七旬老人又忍不住热泪夺眶,抽搐着道:“是的,这……是武叔叔的亲笔字迹,我早已印于心版,化了灰我也认得,武叔叔曾经说过,当他名扬天下之后,便去寻找一处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安度余年,他要轰轰烈烈的生,默默无闻的死,是的,他毕竟做到了……”
    说着,与众人哭声相合,老人又悲痛的抽搐起来。
    泪是有形的,它代表人性的最深处感情,内心的创痛是无敌的,但却可自有形的泪水中映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人非木石,又哪能隐讳心中由衷的悲喜呢?
    良久啊……良久。
    哈察张大嘴巴站在一旁,莫明所以的茫然望着各人,心中想道:“奇怪,他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虽然旧有的首领已去,但新的不是更有朝气么?”
    这时,众人的哽咽声已慢慢平息,空气中的悲戚成份亦悄然减弱,那七旬老人向楚云面前一站,默然而深刻的注视着楚云条线鲜明的面孔。
    另一个有着一把金黄虬髯的五旬大汉,忽然哑声问道:“副首领,这位兄台是——”
    老人蓦然双目骤睁,怒叱道:“住口!你竟敢直呼继承武叔叔地位之人为兄台?”
    虬髯大汉面孔微热,连忙垂首退下,楚云却急忙道:“不,不,前辈,在下岂敢如此放肆无状?‘劫后恩仇’在武老前辈领导之下名震四海,在下才鲜识浅,怎能代替武老前辈地位,这……”
    老人双臂高举,沉缓的道:“劫后恩仇第二代副首领,‘紫心雕’仇浩谨尊盟主留谕,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气氛在刹那间转为肃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领之下,所有在场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谨的跪下。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服,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湛然而诚挚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张迎异的面孔上流露出来,就好似他们跪拜之人,是他们数十年来所深深敬仰思慕的无畏金雕武血难本人一样。
    哈察亦跪在众人之后,他满心欢喜,这位豪迈鲁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为主人这份荣誉而欣慰呢。
    这事实来得太快了,虽然早在楚云预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担不住的感觉,他那坚毅英挺的面庞涨得更红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悲戚,喜悦他们自今后继有人,领导有人,悲戚的却是旧主永远不复重回了……
    此刻,他恭谨的为楚云引见各人:
    五个神色严峻,举止沉稳至极的中年大汉,乃是“劫后恩仇”下“五方黑鹫”崔广、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异,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则号称“八大爷”: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着金黄色虬髯的老者道:“此乃本盟‘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更请盟主恕其适才不敬之罪。”
    楚云连道不敢,这时,他已约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约皆属“爪环”之下,听令于金髯客毕力。
    紫心雕又道:“本盟之下,共分‘首环’‘羽环’‘爪环’等三环,首环为行动之主,羽环为奇袭之主,爪环主防,内部刑堂则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尽入凌霄堂中。”
    楚云略一沉吟,道:“那么,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除设堂主一人外,本盟当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谈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请之下,楚云偕哈察等一行,缓步向拐子湖畔之山麓行去。
    这座青翠的山峦,并不十分耸拔雄伟,但却有一股难言的清奇之秀,沿着山势的起伏,筑有一条宽阔的山路,路旁树木青幽,成林成荫,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筑的华丽屋字。
    这片屋宇连绵延长,约有数里,远望红墙绿瓦,画栋雕梁,不但极尽奢美之能事,更有超然林园之幽境,由此可见,当年为这些建设,曾耗费多少心血与财力了。
    在第一栋金碧辉煌,如宫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肃立着数百名黑衣汉子,每人胸前绣缕的太阳皆闪幻出阵阵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挚的仰慕表情,他们是无畏金雕所创的“劫后恩仇”属下,这时,他们早已接到通知,在异样的心情下,近接着这令各人又是欢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于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云含笑而至,于是,在一片搀杂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于地。
    眼前如宫殿似的豪华室宇上,在阳光下闪映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振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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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大任堪当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宫前的莹白“云石”台阶上,楚云又看到了劫后恩仇下的另两位环主,一个是身材肥胖如缸,双目细眯成缝的“天狼”冷刚,另一个则是满脸麻点,须发杂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二人一掌“首环”,一掌“羽环”,却是一般的沉冷肃穆,在楚云心里有着特别的印象。
    这时振翼宫雕满金色巨雕的光彩闪耀的正门开了,自外望去,一间辽阔异常,地上铺着光洁大理石的厅室展现在各人眼前,沿着厅室之旁,有两排金色雕成龙形的琉璃灯架,正吐着莹莹光华,厅室的顶壁是全片的“云母石”嵌成,艳红的锦幕垂挂四周,巨大的石柱闪耀着润滑悦目的光辉,而六十名黑衣大汉,则渊停岳峙的肃立于大厅两侧,气氛是豪华的,却又有着极度的隆重。
    于是,众人缓缓人内,楚云始才踏人,已可看见一幅挂在大厅尽头的红幕上,精工绣制的一只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飞去一般。
    这肃穆而隆重的气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开始了。
    一排兽皮制成的宽大坐椅迅速摆好,金雕红幕下燃起五对白色巨烛,四个高矮不一的高龄老人,已缓步自门前进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雄伟,面红无髯,目光如两道冷电,两粒瞳仁,却似一对火钻般在眼眶中往来游动,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觉,在他身后,则是一个体形枯干,有一口大黄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却皆是长髯齐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纪了。
    这四个高龄老者,大步行至楚云身前,已由那红面老人沉声启口道:“凌霄堂堂主‘狂鹰多彭马,率属下‘瘦鹰’郭凡,‘灰鹰’章亮,‘云鹰’何洛拜见盟主。”
    说罢四人已缓缓跪在地上。
    楚云急忙趋前一一扶持,边道:“不敢,且请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来至楚云身旁,恭声道:“老夫斗胆再请盟主出示信物。”
    楚云微微一笑,已将身上的“太阳牌”、“喉罗指环”取出,又将悬于左胯的“苦心黑龙”长剑一井解下,置入一个预先放在侧旁的红垫玉盘中。
    当众人的目光望见这旧日首领的故物时,每一双眼睛又渐自红润起来,唏嘘声再度隐约响起,每一件东西,在他们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这些匿迹荒漠的豪士们睹物情伤呢?
    紫心雕仇浩忍着悲痛展开一面薄绢,上面正细致的绘着与面前各物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一道重要手续,紫心雕是要更进一步的证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实无讹的,也即是说,他们昔日的领袖,已将重任委交于眼前的楚云了。
    于是,大厅中每一个人静默的伏身于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压压的人群,肃穆的向楚云行了三拜九叩。
    楚云知道,这是“劫后恩仇”上下对他正式承认的表示,因此,他虽然感到极为拘束,也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蓦然,紫心雕双臂高举,引吭大呼:“耀我盟主,扬我金雕!”
    轰然如雷的声音随之应和,惊心动魄,在大厅中往来回荡,历久不绝。
    楚云感到一股热流直冲顶门,全身微颤,眼眶中泪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
    待众人站起后,紫心雕已奉着另一面玉盘缓步走上,玉盘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搂金雕振翼图纹的绚丽护手。
    楚云伸手取过,扣在腕上,这时欢声又起,紫心雕大声说道:“禀盟主,自现在起,但请颁令恢复劫后恩仇旧有称谓,全盟自老夫以下,终生誓死效忠盟主,劫后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孙孙永远遵此誓言,若有违背,乱刀分之。”
    楚云真挚的望着全厅之人,以沙哑的语声道了感激,又简洁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获得无畏金雕故物的经过,最后,他深刻的道:“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愿各位能切记武老前辈昔日抱负,再做振奋,希望各位能以待武老前辈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辈之心与各位融为一体。”
    激动的欢呼声又起,高人云霄几乎连这栋巍峨的大厅也在震动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无遗,一股与多股相合,信心自双目中展现,坚强而肯定,陌生的转为熟捻,遥远的变为贴切,无数颗蹦跳的心连而为一,这是真挚的情感,无可讳言的契结啊。
    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层层的轻纱低垂,地上铺设着金黄色的地毡,浅蓝色的屋顶向上凹进,嵌在屋顶之内的二十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莹光,柔和极了,也悦目极了。
    屋内是一式紫檀木镶着美玉的用具,光洁而华贵,高雅而恬淡,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分挂壁上,一柄黑龙现鞘长剑斜悬一角,在一张古雅的画桌之上已置有一只冒着热气的镶金玉杯。
    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启开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见山下隐约的湖光水色,右面则是重叠连绵的屋字及明灭不绝的灯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云在适才的欢宴上,因为过份的喜悦而饮了不少烈酒,这时脑中有些晕眩,他喝了一口桌上芬芳无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让夜风吹拂了一刻,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阵浅浅的花香传来,这花香淡而隽永,虽不浓郁,却另有一股令人难忘的幽雅。
    “嗯,武老前辈非但才高技绝,甚至连生活的情调也与众不同,他真懂得享受与布置呢,看他此处的寝居及回魂岛上的秘室,都豪华舒适得宛如皇宫……”
    楚云打量着四周,赞叹不已,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楚云缓缓回身望去。
    房门呀然启开,四个白衣,清丽脱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轻轻俏俏的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白衣少女,银铃般说道:“启禀盟主,小婢等特奉总管事之令,前来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云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这里有女眷么?”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本盟上下,已移居此处几达三代,各级盟友大多成家,眷属皆居于宫后左近,明日便将有十二名女子前来供盟主挑选……”
    楚云惊道:“挑选什么?”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由盟主挑选六名,做近身侍妾,难道盟主尚不知晓么?”
    楚云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急道:“咳咳,不,这怎么可以?这……岂不耽误别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盟主且请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为本盟眷属中未嫁少女之殷切愿望,全为各人自愿,没有丝毫勉强,昔年老盟主亦曾拥有近身侍妾数十人呢!”
    楚云用力摇头道:“不,这不大好,啊,你们可以站起来了。”
    四名白衣少女,缓缓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只眼睛,却不停的凝注楚云,眼中的光芒,柔腻得足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楚云不料劫后恩仇中,还有这条旖旎的规矩,但是,反过来说,这又何尝不代表全盟上下,对他们盟主的熨贴关注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一名黑衣大汉躬身站立门外道:“禀盟主,副盟主与凌霄堂主求见。”
    楚云颔首道:“快请!”
    他又回头道:“咳,你们四人可以先进去收拾一下。”
    四个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内室行去。
    片刻间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鹰彭马行人,见礼后,楚云让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仇副盟主,闻说明日须由在下挑选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颔首道:“不错,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云摇头道:“在下性不近此,大无必要,而且,将来更会误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时,曾言人有天性,无庸假冒道学,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可顺乎自然,而这批少女,不论今昔全力自愿侍候盟主,全为侍妾,与盟主日后正式结亲,毫无于连。”
    楚云深沉的道:“话是不错,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温柔乡中?罢了,尚请副盟主代为谕令免行。”
    楚云言谈之时,有一股自然的威严与雍容流露语中,紫心雕仇浩肃然正座,在感觉上,他几乎以为是在倾聆昔年的无畏金雕亲自说话。
    此刻,他用力点头,道:“谨尊盟主谕示。”
    坐在一旁的狂鹰彭马,沉声启口道:“盟主,盟主的两大随身护卫已于门外静候谒兄,此乃于各环各堂属下精选,盟主是否召见二人?”
    楚云一笑道:“真麻烦各位了。”
    彭马连道不敢,回首招呼一声,两个身着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纳身便拜。
    楚云注意到二人所着衣衫与众不同,低声问道:“二位大名?”
    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谨之极的道:“‘煞星子’盛阳。”左首一人随着道:““快刀三郎’李销。”
    楚云道:“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后相处如常,勿庸过于拘泥。”
    楚云雕仇浩忽道:“盟主,此二人乃为本盟年轻一辈中,功夫最为杰出者,他们一心为盟主效力,依循盟规,二人已褫夺穿着‘太阳衣衫’之权,直到三年之后,经盟主认定二人确实忠贞不渝,格尽职守,方始准其复穿‘太阳衫’,否则,便永远躯逐出盟,并残一臂以示惩戒。”
    楚云嘴唇微动,似欲有所言谈,但随即又淡淡一笑,没有多说。
    这时,紫心雕与狂鹰二人,又将劫后恩仇目前情况详细解说了一遍,于是楚云知道这灵秀的山有一个悄丽的名字:“情影山”,更惊异着劫后恩仇现在这一股奇大的力量与严密的组织,最后,紫心雕道:“本盟人数极众,连眷属约有两千余人之多,在倩影山后垦有良田百顷,拐子湖内可网新鲜鱼虾,除了衣饰油盐须每年出山购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给自足。”
    三人又随意聊谈了一阵无畏金雕昔年;日事,夜已渐深,紫心雕与彭马相偕起身,问安后缓步离去。
    楚云送走二人后,回身却发现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肃立未动,他一笑道:“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阳躬身道:“弟子等将日夜不息为盟主护卫,盟主有事尚请指派。”
    楚云双肩微耸,尔雅的笑道:“罢了,在本山之内,无庸如此紧张,不会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会偷偷溜走啊,你们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说,躬身退去。
    于是,楚云愉快的笑了,他在这几年来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觉得情感的泉源充实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觉,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给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属,也与他有同样的丰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远是那么平静与澄清,绿得可爱,蓝得醉人,空中的白云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难于捉摸的天鹅,倩影山似一个凝眸睬视着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痴迷的,却又永恒的啊,于是,太阳与月亮循环着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轻吻着细沙,不知不觉的,六十个白天连着六十个夜晚,迅速而又安详的逝去了……
    这两个月来,劫后恩仇往昔的愁云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复,一切旧日的施律开始行展,到处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如初升的朝旭,有着明朗而艳丽的光芒,而不久,当旭阳再升,就会刺目与耀眼了。
    又过了十天。
    劫后恩仇的一切内务,都已进入常规,楚云对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对他自己身体上的各部分一样了。
    这些天来,他忙于策划与巡视各处,发挥了他惊人的毅力与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仇恨,被他强制着,压迫着,甚至不去回忆,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后恩仇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如山洪的突溃,汹涌而澎湃,在静止时如火烙般烤炙着他的神经,午夜时又似毒蛇般啃啮着他的心灵,这些仇恨不是单纯的,其中包含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迫得他险死还生,受折磨,这不仅是恨,还有强烈的自尊与希望的幻灭,多少悲苦和辛酸组成的啊。
    楚云这时才体悟出,在两个多月以前,他忽然疯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杀戮那一百多名马贼的原因,那是他压制在胸中的怨恨与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发了他最深沉的隐痛,他要发泄,他要任性,于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便成了他疯狂时的牺牲者。
    现在,楚云正在他华丽而舒适的房间中烦躁的蹀躞着,双目煞气时现,两手不断的互相搓扭……
    肃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却关切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
    忽然,楚云停止脚步,回头道:“盛阳,你去召请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位首要到来。”
    盛阳答应一声,匆匆离去,出门时,却几乎与一个冒失闯入的大汉撞个满怀。
    楚云抬头一瞧,这毛躁躁的大汉,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脚踏进,便大嚷道:“主人,他们给我穿好的,吃好的,却不准我随时来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云强笑道:“也罢,你以后整日跟着我便了,现在,先到一旁站着,容我独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烦躁之状,不禁张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后——
    一阵步履轻响,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等人已连续而入。
    楚云待众人一落坐后,闭目静默刹那,沉声道:“各位,在下骤请各位到来,实有一件重大事情宣布,这件事情,已隐藏在在下心中数年之久,现在,在下如再不说出,只恐这澎湃的仇火会将在下的心灵焚成灰烬!”
    众人惊愕的睁大眼睛,正待说话——
    楚云双手一举,道:“且请各位暂勿出声,容在下先行发抒一番,这郁积心中多年的愤恨吧……”
    于是,悠遥的、迂缓的、悲枪的语声似来自天边,来自云端,如梦幻也似袅绕响起,一个字是泪,一句话是血,一声喘息像哭泣,一丝语尾似叹息,泪洒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着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终至不可收拾。
    这是悲痛搀合着愤怒,哀伤溶合着鲜血的心声啊。
    良久——
    语声如一根紧绷的琴弦,紧紧的,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飘向虚无,终于散了,散了。
    楚云说完了他积压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烧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张紫檀椅上坐下,他已说得大详尽了甚至连最细微的枝节,最轻巧的行动也没有遗漏。
    室中一片沉默——每个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浓厚的愤怒中。
    蓦然,紫心雕仇浩双目血红的站起,大声道:“盟主,我们还等什么?请即时下令,劫后恩仇全部出动,生生斩绝这些神人共弃的鼠辈!”
    身材肥胖,永远细眯着一双眼睛的首环环主大狼冷刚,缓缓站起,沉声道:“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托,天下任何一个人伤了盟主的心,动了盟主的一根汗毛,我们便会毫不怜惜的用这人的狗命来顶罪,现在,中原那些鼠辈的罪恶已不止于此,那么,我们便用较这更惨厉千借的方法去对付他们。”
    天狼冷刚,掌劫后思仇首环环主之职,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话下,心性之残酷狠毒则较其武功更有过之,只是他深沉已惯,不易现出而已。
    这时,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亦缓缓起立道:“我劫后恩仇隐迹武林已达五十余年,现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复记忆了,昔年老盟主率领吾等闯荡江湖之际,并未宣扬本盟盟号,因而武林中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数人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厌倦江湖,率吾等归隐此处之前,始扩充盟务,宣扬盟威,但为时甚短,仅如昙花一现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后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数个人之外,大多未曾历迹江湖立名扬万……”
    彭马说到这里,双目红光倏盛,宏声道:“吾等正可惜为盟主复仇雪恨之机,在盟主率领之下大举出山,杀尽江湖鬼虾魍魉,使劫后恩仇之名响彻云天!”
    他话声一住,众人轰喏之声随起,群情激动,金髯客毕力霍然站起道:“本座首先向盟主请命出山!”
    一头乱发丛生如草,须髯杂乱的“大漠屠手”库司慢吞吞的站起,声如鬼号般道:“盟主,本座不会说话,不过,本座之意是跟随盟主左右,杀他妈个寸草不留,将那些工八羔子,五马分尸,凌迟细剁!”
    这位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平素不善言词,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处,不亚于天狼冷刚,二人可谓劫后恩仇中一对煞手!
    楚云感动无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泪光隐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是的,对着这么浓厚的关切之情,对着如此深挚的兄弟之爱,又如何用言词去表达心中的感激于万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号陶着跪到楚云脚边,抽搐着道:“主人啊,你为何不早告诉哈察这些?哈察要一个个撕裂他们,哈察恨死他们这些狗杂种啊……”
    “快刀三郎”李铠急步过来扶住哈察,楚云握住那一双宽厚的大手,久久无语。
    于是,待众人情绪平安之后,在楚云的主持下,劫后恩仇大举出山的行动计划已开始商讨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蓝,山色仍旧翠绿,但是,却好像隐隐含有一股出奇的激奋,宛如溶岩迸溅前短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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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金雕搏龙珠润心明
    于是,两声怒叱随起,“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二人,已似两道急泻的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锤,薄刃弯曲长刀,亦如雷电般绞合而出!
    一声狂笑起处,立于不远的紫心雕仇浩,竞似缩地般倏然一步赶到,双掌连出十一招,已与一个头大如斗,鹰鼻骛目的六旬老者战在一处。
    这都是同一时间发生之事,而此刻,楚云朗朗长笑,身形微转,一抹皓月也似的蒙蒙弧光闪处,又猝然间一颤,成为点点,有如银河密集的繁星,而两声凄厉的号叫随之而起,满天溅飞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块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尸体坠落。
    凌空扑来的六条人影中,唯一没有接战的一个,这时吓得惊呼一声,拼命跃落一旁,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张臂弓身,肃候多时了。
    于是,只闻哈察一声大吼,双臂猛抡,那落向一旁之绿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当他身躯在地上翻了一滚时,倏而反时抖手,十七点寒星,已似一抹流光般带着青莹莹的曳尾飞向哈察!
    十七点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缀满精光的白网,来势疾劲,显见发出暗器之人,功力异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个子,见状之下,怒骂着奋力滚向一旁,瞬息间,十七点寒星已经接近,哈察躲得虽快,却仍有两点寒星对着他的背后袭到!
    忽然——
    一声长笑突起,随着笑声,仿若大边的闪电骤至,精光暴卷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牛入海般消弥于无形。
    这施发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辈人物——“多手人熊”韩端,他这时骤见自己全力发出的十七枚“亮银飞钉”,竟在那片浑厚舒卷有如匹练似的剑光中烟消云散,不由哆嗦,面色全变的爬起身来,拔腿便溜。
    哈察暗里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是主人楚云救了自己,于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般扩展开来,厉吼一声,如疯虎般向那韩端冲去!
    楚云冷漠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窄窄的剑锋闪泛着令人起惊的寒光,他闲散的注视着四周战况,心中忖道:“嗯,武老前辈传留的这套弧光剑法,虽然只有连续不断的十八招,但却没有说明每招的名称,自己不过才正式用过数次,已经觉得这套剑法的狠绝处实在比自己初练时更有过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声声怒吼惊断,移目瞧去,只见那多手人熊韩端身形左闪右躲,正在狼狈的拒敌着哈察奋不顾身的扑抱。
    虽然,多手人熊韩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对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却是外行,他适才已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浑身发软,加以心头恐惧,更是手忙脚乱,首尾难顾。
    楚云移转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来那与紫心雕仇浩相对的头颅奇大的老人,此刻己是面红气喘,步步后退,显然已经落在下风!
    这头颅奇大的老者,号称“九阴叟”名叫杜汉源,是赤手擒龙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武功十分高强阴毒,心性更是残酷无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却是劫后恩仇副盟主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阴叟杜汉源绝然无法挡过三十招以上!
    那边,黑色的尖锤乌光闪掠,在空气中起着阵阵轻啸。煞君子盛阳冷峻的面孔上隐含杀机,一波紧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敌人——一个身材高大,狮鼻海口的中年汉子,这中年大汉亦是名满冀境的煞星之一“双掌开山”赵辉。
    看情形,二人欲分胜负,恐怕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呢。
    与快刀三郎季铠交手的,是个细长得宛如竹竿,两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这老人手中分执一对粗重逾常的判官笔,点戮如泼风也似的在季铠缤纷赛雪的神速刀尖中往来穿走,丝毫未落下风。
    楚云沉凝的四望,只见丘陵、高坡、大路、路旁,尽是凶猛砍杀,拼斗不已的人群,地下肚破肠流的尸体,也在显著的增加着……
    呼喝声如闷雷,悲叫声似尖锥,不停的响起,不时的在空气中飘扬。
    这时、一声大吼蓦然传来,楚云急忙转头,已看见哈察正扑在多手人熊韩端身上,但是,哈察的肩头,却插着一柄颤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涨红,双目怒瞪如铃,两条粗壮的大腿一勾一扭,双臂奋力拉扯,在多手人熊韩端一声惊号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声,将敌人偌大的身躯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论拳脚闪挪之技,自是韩端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则韩端就比哈察差得不能以道里计了,所以这时韩端失着之下,被哈察贴进身来,他的亏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韩端翻倒的同时,哈察那魁梧的身躯又闪电般冲到,右手一提敌人领口,左手急抓对方腰带,忽然又将韩端抛至空中,于是,在韩端适才被抛起三尺时,哈察已迅速抓着敌人两脚,猛力抡向一块坚硬的石条上!
    惨嗥混着血浆溅起,这头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经寂然不动,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到地上,斜目望着在自己扑身揉进时被敌人插入肩头的这柄匕首。
    楚云大马金刀的卓立原处,微微一笑道:“哈察,痛么?”
    哈察用力摇头道:“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云倏而面孔一沉,道:“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别忘了你的伙伴正在同敌人拼命!”
    哈察愣了一下,蓦然站起,如一阵风般冲至人群中。
    楚云对自己叹息一声,呢喃道:“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长啸,身形忽然飞起,扑向正与大漠屠手库司狠拼,已逐渐不敌的赤手擒龙萧岚而至。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着脸,半声不响的以凌厉无匹的身手狂攻敌人,这时空中人影暴闪,一道冷电已似经天长虹般射向赤手擒龙!
    来势是如此狠辣与厉烈,有如一道宽阔浑厚的光墙,轰然暴卷而上,根本没有一丝间隙。
    大漠屠手乘势攻出七掌十八腿,脚尖急旋,猝截敌人退路,他知道,在这无可言喻的恢宏剑式下,敌人是必然退后的。
    赤手擒龙萧岚已倾全身所学,却仍然不是敌人对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际,那一道令人魂飞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萧岚感觉上,这恍如剑刺里飞到的一只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声,竭力退出五步,双掌神速的划出两道半弧,掌势在半弧中急颤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劲风似怒涛般汹涌滚去,与那道神龙似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
    仿佛是强烈的阳光射入弥漫的风沙中,在呼轰大响里,那道强烈的光芒微一折斜,又直射而下,经过是瞬息的,赤手擒龙萧岚续力尚未及提起,已觉得一股森森寒气逼肌贬骨而至,有如刀削!
    萧岚十分清楚,敌人的剑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学所能抵抗得了的,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退避,于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库司此刻早已卓立于自己后,蓄势以待,一声尖厉的冷笑如鬼号般响起,漫天掌影已如无数只铁锤般自空捣落!
    在这千钧一发中,萧岚到底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声,左臂猛挥,以面向地,急扑而至!
    于是,“砰”“砰”数响中,骨骼的断折声清晰传来,寒光骤敛,凝结血滴的剑尖嗡然微颤,这锋利的剑尖,正自赤手擒龙萧岚的腿根拔出。
    适才的骨骼断裂之声,乃是大漠屠手自后猝袭的结果,赤手擒龙单臂挥拒之力,与大漠屠手双掌猛袭之功相差甚远,因此接触之下,赤手擒龙的一条左臂已被生生震断,但是,这在赤手擒龙来说,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挥臂相拒,那么,这凌厉的掌影定会落在他身上致命之处,而那射到的剑光,也在他扑身时跃出避开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内。
    赤手擒龙萧岚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滚,森冷严峻的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黄豆大的汗珠和着泥沙,自他额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风已经消失殆尽!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龇牙,缓缓上前,阴沉的道:“老伙伴,这一生你永远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了,本环主现在给你一种最干脆的死法!”
    赤手擒龙萧岚咬紧牙关,声音自齿缝中迸出:“好,老夫来世就是变为厉鬼,也会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阴冷的一笑,道:“凭你这种废料,就是变鬼也只是个窝囊鬼罢了!”
    说着他右手已生硬的举起
    忽然,楚云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摇头。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云大步行至,望着赤手擒龙血渍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内的骨骼已零乱的突出肌肤,白惨惨的黏着血丝,十分刺目,楚云知道,对方这条手臂只怕不易复原了。
    这时,一连串的惨叫再度响起,刀光血影,往来飞溅,又有几条大汉,抽搐的栽倒地上。
    楚云沉静的道:“库环主,继续行动!”
    大漠屠手库司恭敬的答应,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将两名敌人的头颅生生斩落。
    楚云微微摇头,想道:“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惊,倒要劝他,这样嗜杀有干天和呢。”
    蓦然,混乱中一溜金光闪电般射向楚云胸口,来势疾劲无比。
    楚云大笑一声,右手一颤,“苦心黑龙”长剑的剑尖跳跃成一个精芒四射的小点,“当”的一声,那溜金光立被撞飞六丈,没入杂草之中。
    就在这刹那之间,楚云已看清被自己击飞之物,是一只沉重的菱形金镖,而且,更看清了那发镖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扑去,阳光下金芒骤晃,一片如流似的点点金垦,又尖啸着飞袭而来。
    于是,“苦心黑龙”的锋利剑身,蓦然闪出层层波浪似的光华,在微微的颤抖中,已在瞬息间连成一道淡淡的却无懈可击的光墙。
    “当”“当”的清脆声响连续响起,空中金蛇乱闪,几乎在这些声音尚袅绕于耳时,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已忽然飞起,融身于一道蒙蒙的剑气中,急射向一块路旁的巨石之后。
    在这精莹浑厚的剑气甫始到达巨石之际,一阵“哗啦啦”暴响中,一条瘦小的人影已悍不畏死的跃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锁骨鞭”猛力向楚云扑来的身形劈落。
    蒙蒙的剑气略一舒卷,倏然暴涨,辉耀的程度几使阳光也为之相顾失色!
    宛如看不见楚云的身形,只见那一道寒光还未停顿,又似巨鹏般飞升空中,微微盘旋,又带着万钧之力冲入人群之中。
    于是,折断的肢体纷纷向四下抛射,如泉涌的热血喷洒周遭,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号嗥连续响起,情景凄厉已极。
    赤手擒龙萧岚艰辛的侧过头去,望着地上尸分八块的瘦小汉子,痛苦的面孔上竞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他喃喃低语道:“好,好,你们杀死了来老夫处做客的灰旗队副总执事‘金镖神鞭’贺太谷,嘿嘿,只怕灰旗队也不会与你们甘休……”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悲叫传来,一条人影,“啪哒”一声,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龙身旁,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赤手擒龙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灵灵的一抖,原来,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九阴叟”杜汉源!
    正在他咬牙切齿,悲愤填膺之际,突起的惨号又断续响起,萧岚不用去看,也可以意识到自己手下正在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倒毙尘埃!
    于是,他沉重的闭上眼睛,两粒泪珠,却自紧闭的眼帘中溢出,然后轻轻落下……
    兵刃的撞击声低落了,叱喝声减少了,号曝声也逐渐沉静……终于,一切的声息停顿下来,除了急促的喘息与间歇的呻吟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血迹洒染四周,斑斑点点,一滩滩的,一条条的,残断的四肢零乱的挂落,偶而也可看到几个突目咧嘴,颈下血肉模糊的头颅,这恐怖的景像,活脱是一个地狱的写照啊!
    楚云深沉的凝目四扫,将毫未沾染一丝血迹的“苦心黑龙”缓缓入鞘,劫后恩仇属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检点伤亡,负创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药包扎,一切善后都在静默与镇定中进行。
    两条人影神速的掠至楚云身旁,急促的启口道:“盟主,弟子二人该死,疏忽职责,罪不可恕,尚乞盟主发落。”
    楚云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二人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苍白,显然皆已受伤。
    “不,你们两个很好,没有任何疏忽之处。”楚云微微一顿,又关注的道:“伤得重么?”
    煞君子盛阳手中的黑色尖锤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不重,弟子等对手的武功十分高强,以至弟子二人几乎应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下,皆已身受数创,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时,幸而冷环主与毕环主适时赶到,替下弟子将两名强敌杀死。”
    煞君子盛阳的语声不小,躺在不远处的赤手擒龙萧岚听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颤抖的叹息:“唉,完了,一生辛苦创立的基业,都在这场拼斗中付诸流水,九阴叟杜汉源已死,双掌开山赵辉,铁笔夺命胡圭,多手人熊韩端也已丧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伤亡殆尽了……天啊,从此之后,冀境绿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将永远陨落,赤手擒龙再也不能与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紧贴着地面,他不想流泪,但却忍不住汩汩而下,这是刀刃舐血的结果,绿林生涯的下场啊!
    这时,楚云冷然望向左方,在那里,正寂然躺着那曾与快刀三郎动过手的枯瘦老者,他深陷的双目仍然木纳的瞪着,但是,已没有丝毫生气,没有一点神采,甚至连一丝最轻微的意识也没有了。
    “嗯,那老者大约便是我昔日曾经听闻过的铁笔夺命胡圭,这老儿一身功夫相当不弱呢……”
    楚云在心中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跄踉不稳的向他行到:“主人,你没有事吧?”声音是暗哑的。
    来人是哈察,他满身血迹,肩头的匕首已经拔下,神色委顿问,舌头在说话时也有些发硬。
    楚云异常关切的踏前一步,沉声道:“哈察,支持得住么?”
    哈察大笑一声,身体略一摇晃,道:“当……当然,嘿嘿,我一连活活摔死了对方七八个,自己也挨了好几刀,不过,没有关系,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却怕你受到创伤……”
    楚云感动的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至于过份激动,迂缓的道:“哈察,现在不要再讲话,坐在地下休息,马上就会有人替你包扎创伤。”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与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声道:“盟主,适才老夫已寻视过本盟属下伤亡情形!本盟随行弟子数十名中,除伤者六人外,死者约有四五人,其他重伤者有爪环属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马卫二人,两大护卫,盛阳、季铠亦受轻伤。”
    楚云轻轻点头,道:“那么,敌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间的心形紫痣隐隐发光,答道:“全军覆没!”
    一旁的狂鹰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迹,沉声道:“可能有极少数漏网之鱼。”
    楚云笑了,悠闲的踱出两步道:“自然,这是任何一场战斗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斩获,在下颇为欣慰,不过,以后的路途,或将更为艰辛。”
    各人严肃的颔首不语,这时,所有的劫后恩仇所属,已在有条不紊的情形下,沉默的进行善后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着属下弟子二人,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龙调理好伤势之后,沉声道:“盟主,受伤敌人,是否留下?”
    楚云知道,自己手下这位副盟主口中所谓的“留下”,并非是指受伤的敌人是否留在原地,而是说是否让他们“生存”!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云洒然一笑,道:“我知道,不过,库环主,在敌人已丧失战斗能力之后,吾等不妨容其继续生存,这样无论在哪一方面,我们也说得过去。”
    库司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楚云正待启口说话,忽然转首向来路瞧去,这时,各人也已惊然发觉,因为,一连串的马蹄声,已若骤雨般传入各人耳中。
    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所属,在刹那间,纷纷闪掠四周,占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炯然凝注来路。
    楚云淡然道:“来骑为数约四。”
    环立各人齐齐点头,楚云又道:“假如不错,这便是那些保有暗镖的镖客!”
    说话间,尘烟起处,果然已有四乘铁骑,如飞而到,马上骑士,清一色的纺绸长衫,身背包裹,但这四人虽是商贾打扮,却掩不住气宇间的精悍神态,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盟主,可要将来人截留?”
    楚云笑道:“也好,我们和来人谈谈。”
    于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属微一颔首,天狼冷刚已大步向来骑迎去。
    四乘铁骑上的骑士,此际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状,而这个情状的凄厉与恐怖,惊得他们已在骤然间神色大变。
    两名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弟子,一个箭步抢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着日光,更觉寒气森森,四名来骑不由“唏哩!”一声惊嘶,俱皆人立而起。
    这两名劫后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四位朋友,暂请下马。”
    四骑为首一人,是个举止精练的中年大汉,他稳住坐骑之后,目光向远近环立的无数黑衣大汉一扫,双手抱拳道:“在下等为陕境合阳大义镖局,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东谷四枪’在下忝为大义镖局总镖头,此次率义弟三人保批暗镖前往豫境宝丰,尊驾等未知于何处开山立寨,尚请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一摇三摆的行了过来,缓缓说道:“嘿,朋友们倒是快人快语,爽朗得紧,好,本环主就是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东谷四枪之首向天狼冷刚略一打量,已不觉有股凉森森的味道,他赶忙一笑道:“尊驾谬奖了,在下苏稷,这几位乃在下义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驾想为大当家了?请恕在下等未曾拜识大号!”
    天狼冷刚急忙侧身让到一边,摇头道:“各位切莫误会,本环主乃奉盟主谕令,召请四位前往谈话,现在,请!”
    东谷四枪互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纷纷下马,但是,暗里四人已经提高警觉,小心翼翼的准备应变。
    大狼冷刚皮肉不动的一笑,道:“四位可以放心,嗯,别太紧张。”
    四人尴尬的笑笑,随在冷刚之后,来至楚云等人身前。楚云尖锐的向四人打量一阵,沉冷的道:“在下忝掌劫后恩仇。”
    东谷四枪连忙抱拳为礼,满脸堆笑,心却在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楚云又道:“山耸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奸之技,在下深感钦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也不太容易,是么?”
    东谷四枪有些惴惴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却自然而然有股威仪慑人之气的年轻盟主,四人已被对方那一股无形的气质所震,只有点头的份了。
    楚云一笑道:“赤手擒龙各位可识得么?”
    东谷四枪闻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变,为首的苏稷惶然道:“赤手擒龙萧岚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云,英雄人众,未知尊驾忽然提及此人,有何赐示?”
    楚云面色倏沉,道:“萧岚不知自何处得悉风声,调集属下大批好手,聚伏于此牛角沟左近,意欲截阻四位所携暗镖。”
    东谷四枪暗里惧一哆嗦,他们心中雪亮,只凭四人的武功名声,想与赤手擒龙等人抗衡,无异是以卵击石,不堪并论!
    楚云淡淡的道:“但是,在各位经此之前,在下却率所属先憩于此,赤手擒龙大举而至之下,误以在下等亦欲夺取各位所携红货。”
    苏稷惶恐的道:“未知尊驾此意……”
    楚云嘴角微撇,道:“没有什么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晓,赤手擒龙手下这一帮人十分狂妄,他们不待在下解释清楚,便欲以武力解决……”
    东谷四枪这时已经有些了然,苏稷又道:“他们与尊驾交过手了?”
    楚云冷然一笑,道:“是的,你们已经可以看到结果。”
    说着,他用手向四周围满地的尸体一指,又朝赤手擒龙躺着的方向瞥了一眼,东谷四枪侧首望去,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赤手擒龙——几近半死的江湖枭雄之一!
    东谷四枪又是脸色骤变,嚅嚅不能出声。
    楚云悠闲的道:“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携带的红货是什么吗?”
    东谷四枪心中猛然一跳,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恐惧而戒备的向楚云凝视着,八只手掌,已不自觉的探入长衫之内。
    大漠屠手库司阴恻恻的一哼,没有一点人味的道:“朋友们,对本盟盟主如此态度,只怕不会有甜头尝呢。”
    天狼冷刚有气无力的道:“现在,通通把手拿出来,否则,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样!”
    东谷四枪犹豫了片刻,在苏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紧咬牙关,十分不情愿的抽出手来,但是,仅只这个小小动作,已使四人完全处于身不由主的情势之下了。
    楚云淡漠的一哂,道:“四位,在下的问题尚未得到答复呢。”
    东谷四枪沉默了半响,苏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张张冷沉的面扎瞧视,终于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艰辛的道:“在下等此次所保红货,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龙眼珍珠楚云仰首向天,淡淡的道:“嗯,够了,以后,各位行动之间,最好保守秘密,否则,像今日此等凑巧之事,却不会太多呢。”
    东谷四枪心中十分忐忑,都以为对方有窥夺自己所保红货之企图,待至楚云话一说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长气。
    楚云又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颗晶莹欲滴,色做浅黄的物体来,这物体大小几如一颗鸡卵,尚散发着淡蒙蒙的光晕!
    东谷四枪经年为人保镖,所见珍宝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云手中之物一瞥,已不由个个双目发直,张口结舌。
    楚云将手中之物轻轻抛起,又轻轻接住,沉声道:“这颗珍球,不甚值钱,大约比不上各位所携的吧?”
    东谷四枪个个面红耳赤,嚅嚅无言,他们知道,对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老蚌,名日“金珠”,非但价值连城,而且珍罕难求,四人有生以来,此番尚是初次得见呢!
    楚云一笑道:“四位,再见了,江湖上虽然盗贼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着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着他飞身上马,回首大声道:“将萧岚留下,容其自归可也,本盟所属,即时启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骑士,在楚云率领之下,扬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在滚滚灰尘中,渐去渐远。
    在原来的地方,只有东谷四枪尚怔忡的望着前方,神情是那么惆怅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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