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三、大计三商前锋初接
    这是一座虽然不大,却十分繁华的小镇——大辛。
    靠着城门右边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年岁好像已然不小了,门墙俱已剥落,挑起的一个红灯笼,连上面的“五福”两字,也是那么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可是,客栈内此刻却好似十分忙碌,几个店小二进进出出,口中吆喝不断,端盆倒水,宛如连擦擦汗的时间也没有。
    是的,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栈,在近午时突然来了数十名黑衣骑士,将所有的客房全部住满,怎不令掌柜的大喜过望,殷勤伺候呢?
    这批黑衣骑士,正是楚云及他手下所属,在快马加鞭的赶了五天之后,来到大辛镇内,下榻于这问五福客栈之中。
    楚云独身住在这客栈最为宽大的上房中,他的两大护卫则隔邻而居,其他诸人也已各自安置妥当,看情形,他们似乎有好几天的时间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挥着四个属下胁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挤在马厩中的数十匹黑马,这筑于客栈侧旁的简陋马厩,这时已是毫无空隙了。
    楚云这时长衫飘拂,自室内缓步踱出,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铠跟随左右,紫心雕仇浩一见盟主驾到,当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换药包扎在哪个房间?”楚云沉声问。
    仇浩躬身道:“在这廊倒数第二问,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连成一大间的空房。”
    楚云微微颔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视了一遍,出来后,楚云欣慰的笑道:“武老前辈非但才技俱绝,医术之道更可谓之天下独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药方,不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伤时的痛苦,本盟属下伤者,痊愈之快,确实令人惊异呢。”
    仇浩肃容道:“不错,但盟主继承老盟主衣钵之后,非但盟务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年一身绝学,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耻扬威之日,必在不远,老盟主地下有知,亦当含笑瞑目了。”
    楚云微微闭目又睁,低沉的道:“副盟主,你将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辈早年神威奇技,岂是在下所可以比拟的?”
    仇浩正待说话,已看见这客栈的那位胖掌柜,哆嗦着一身肥肉走了起来,老远便满面堆笑的道:“两位爷,午膳己准备好了,各位是现在用饭呢?还是稍等一会?”
    楚云一笑道:“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柜的。”
    胖掌柜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啊、不、不,这位爷说哪里话,爷们照顾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还谈得上辛苦两字呢?”
    说着,楚云等已随着胖掌柜身后,缓步行去,他走了几步,低声道:“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处开伙?”
    紫心雕亦低声道:“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内,因为人多碍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者妨碍本盟行动大计……”
    楚云一笑不语,这时,几人来至一间布置得还算干净的膳厅内,室中的一张红漆食卓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四壶美酒。
    胖掌柜又陪笑了一阵,垂手退去,楚云落坐首席,轻轻颔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片刻问劫后恩仇下三环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鱼贯而入,纷纷围卓坐下,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目光,却俱皆凝注在楚云脸上。
    楚云等侧立身后的两大护卫为各人一一斟满杯中之酒后,始举杯笑道:“各位且请先于此杯,祝我金雕扬威!”
    众人轰略一声,齐齐举杯于了,楚云又沉声道:“盛阳,季铠,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双双行出屋外。
    于是楚云又举著让各人用菜,并不即时开口,但由他这一连串的表示看来,似乎又将有一个极大的行动就要展开呢。
    各人闷着头吃喝了一阵,目光却焦急的时时瞥向楚云,半晌后,楚云大口喝了一杯酒,沉声道:“各位,百角堡就在离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说出这句话时,虽然尽量使情绪平稳,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觉出他双目中的仇恨与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蕴藏的悲枪与愤怒。
    不错,这百角堡对楚云来说,是一个魂牵梦系的地方,他无时无刻不想以一股猛烈的怒火,将这百角堡及堡内任何一人化为焦烬!它几乎毁了楚云的一生啊!
    每一双目光都凝注着楚云,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自己盟主这段悲惨的遭遇,而他们更知道,除了以鲜血和力量,没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双目光中所透出的坚定与诚挚中,楚云得到了无限的慰藉与温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两河一带,最有势力的三拨黑道人物,是灰旗队、莽狼会,以及赤手擒龙率领的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杰出之辈,但是,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虽然各霸一方,分庭抗礼,却俱皆畏惧一个声威远震的龙潭虎穴,那个地方,就是‘百角堡’!”
    众人仍未出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
    楚云又喝了一口酒,续道:“若吾等以一举击溃的石家堡来比喻百角堡,那是难以比拟的,百角堡内,不但埋伏重重,陷阱处处,而且高手如云,人多势大,其堡主一笑夺魂黄极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所以,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是占在上风……”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霍然站起,尖厉的道:“盟主,百角堡那些杂碎不但混淆黑白,横行江湖,对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坚决主张,管他妈什么铜墙铁壁,魔宫地狱,都冲进去杀他一干二净,再放把火烧他个片甲不留!”
    在座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库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内心愤怒的时候,口中便不选择话词儿了。
    楚云尚未及开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业已站起,他环视各人一眼,缓缓说道:“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闻及,那时堡主力黄极之父一剑耀天黄安,盟主适才所言极为有理,一剑耀天黄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传闻远近,在江湖上独霸一方,其根深蒂固自是无庸赘言,吾等以远兵攻坚,尚待多加计议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刚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彭堂主所见虽是,但本座却以为本盟精英大举猝击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难顾!”
    狂鹰彭马微微一笑,道:“不错,但本盟此次进袭百角堡,乃为主要行动,其目的是将其全然瓦解歼灭,并非仅仅加以袭击便罢,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环主以为如何?”
    大漠屠手库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条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躯,长虹之义,豁上这个臭皮囊不要,也得杀他片甲不留,鸡犬难存!”
    天狼冷刚也大声道:“对,本座赞成库环主之意,攻人之后,特准所属屠堡一日!”
    二人愤怒已极,言语中充满了狠辣与血腥,室内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动荡起来,爪环之主金髯客毕力亦怒声道:“本座同意,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且还要连本带利!”
    这时,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声道:“各位且请稍安毋躁,保持冷静,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云深深沉思了一会,迟缓的道:“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并非泛泛,自当详尽研讨,以免鲁莽之下,遭到无谓损伤,须知吾等兵远路遥,劫后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系于吾等一身!……”
    楚云说完话后,特地向狂鹰彭马微微颔首,他早已听得副盟主仇浩在暗里相告:狂鹰彭马之号乃为昔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赠,斯时彭马年适弱冠,但行事之间却是悍不畏死,猛如苍鹰,而性情之暴烈残酷更是令人惊惧无已,但经过如许岁月的折磨,再加以无畏金雕的突然失踪,使这位早日勇猛无双的狂鹰,变成一个不喜多事的隐者一样,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时的力主稳重,并非丝毫怀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个宗旨:以精密计划的行动配合,减少伤亡于最低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与收获!
    楚云向他点头的意思,即是安慰这位劫后恩仇中的元老,在筹画对策中,可以尽量表明所思。
    于是,气氛转为沉静,在沉静中过了两个时辰,在各人的精细研讨中,决定了猝袭百角堡的行动步骤。
    楚云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左右,冷沉的道:“吾等便作如此决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时展开行动,整个环结必须配合无隙,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因其中一节之瘫痪,便有影响整体之可能,各位是否尚有其他高见?”
    每个人都深沉的思付了一阵,然后,由各人的目光中,楚云知道没有问题了,他再度举杯与各人饮尽,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当旭阳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蒙之际,数十乘黑色铁骑,已自五福客栈驰出,晨风吹拂着每个人的黑色长衫,飘飘而起,更显得人强马壮,豪气如云!
    周遭的景色,在马匹的奔驰下,急速的向后退去,紧密而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像是一阵阵紧密的骤雷,紫心雕仇浩纵骑跟在楚云身后,宏声一笑道:“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衬托出盟主神态问的焕发与沉毅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不敢,本盟此次行动,但愿能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轻轻抚摸一下坐骑,沉声道:“本盟随行各人,除了五名受伤较重的弟子及爪环属下之古炎、司马卫二人未到外,已是全部出动,劫后恩仇可谓精英尽集了。”
    楚云目光一侧,低声道:“副盟主,依在下观测,三环一堂所属之中,恐怕以那位剑铃子龚宁的武功最为卓绝。”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盟主好眼力,不错,剑铃子龚宁技艺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与羽环库环主情交莫逆,为库环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环属下,只有他一人随行,不过,习性相染,这位剑铃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云又望了望那位跟随在身后不远,面色黝黑,形态冷沉的剑铃子,楚云直觉的感到在这种时候这位剑铃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慑的气质!
    各骑在官道上奔行了三个时辰,已转向一条崎岖不平的黄土小路上,灰尘迷漫,扬天而起,众人都拉起围在颈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旧马不停蹄的急赶,而这时,一轮丽日,早已高悬半空了。
    于是,行行复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过顿饭时间外,数十乘铁骑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往前奔驰的——
    阳光随着蹄声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渐接近,自然,随着目标的接近,每个人的警觉也缓缓提高,终于——楚云右臂举起,骤然住马。
    几乎是一个动作,狂奔中的马匹“唏哩哩”一阵长叫,齐齐停了下来,紫心雕仇浩抹了一把冷汗,道:“盟主,到了?”
    楚云面色有着强忍之后的激动,目光迷茫的凝注着眼前一片浓浓的山影,半晌,他低沉的道:“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哑然无语,稍停,他沉缓的道:“盟主,索债的时间到了,百角堡将洒满鲜血。”
    楚云凄凉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谕令各人,下马暂息。”
    说罢,他已飘然下马,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铠紧随左右,片刻间,所有的金雕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大步行至,低声道:“盟主,依照原定计划,一盏茶后,盟主便须率领两大护卫,羽环库环主及龚宁等四人潜入百角堡中。”
    楚云仰首向天道:“是的,你们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讯息,本盟的传讯之物‘鬼位矢’将会指出在下人内的方向。”
    狂鹰彭马轻轻答应,沉默了一会,他诚挚的道:“盟主,百角堡是个令盟主伤心的地方,尚请盟主多加节制,无庸过于悲戚,老夫虽然久已隐性,少沾血腥,但为了盟主心头之恨,老夫会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颜为之一快!”
    楚云感激逾恒的拉住这位老堂主双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头的感触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杀父之仇,伤身之恨外,而更夺去了他所深深挚爱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变节不贞,在楚云的心理上,是一个极大的负荷与污瑕,因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来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云在心灵上的烙痕!
    劫后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他们都可以深切的明了自己这年轻盟主心中的痛楚,而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实,又有谁能挽回呢?因为这个原因,劫后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个偏激而残酷的想法:为了减轻他们盟主的仇恨,在没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实际行动:“血”来表示各人对盟主的诚挚与关注。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阳的光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龙行虎步的走到楚云身前。
    楚云注目一瞧,原来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软甲上的银钉,不知何时擦得又光又亮,衬着脚下那双缕满花纹的牛皮靴,有着另外一股子粗犷豪迈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主人,怎么你进那破堡中不带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准备好了,连主人上次赐给我的那把蛇刀也带来了,我从来不用兵器的……”
    楚云一笑道:“哈察,我等摸进百角堡,主要是卧底内应,你的轻功不行,如何能够去得?况且,我已叫你暂随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场面是在攻人之后,并不在我们进去的这些人身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不错,哈察,大子一场的机会多着呢,别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鹰彭马看了看天色,沉声道:“盟主,时间到了。”
    楚云面色一肃,霍然站起,坚毅的道:“所有坐骑隐匿此处,吾等距百角堡约有十五里左右,现在,除了派遣两名弟子看守坐骑外,其余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现我劫后恩仇太阳标志!”
    于是,刹那间,数十个金黄色的缕绣太阳,出现在每个人的胸前,闪耀着绚丽的光辉,仿佛映射着每个人豪放的心胸!
    楚云沉喝一声:“走!”
    身形倏起,如一头巨鸟般凌空飞起,数十条黑色人影相继掠出,夕阳下连成一线,忽然而逝。
    顿饭时光,奈何山已如一只灰黯的魔手般耸展于众人眼前,山壁险徒峻峭,如刀斩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镜子,在这险峻的山壁下,依着坡度起伏,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屋字,外面有着绵延坚固的风火砖墙围着这片屋宇,看起来更是气势慑人,不可一世,这就是百角堡!
    高达两丈的红木巨门正大大的敞开着,门外挑着两盏巨形的气死风灯,八名劲装配刀的彪形大汉,直挺挺的站于两旁,在气死风灯的晕黄光辉下,有着一股逼人的肃穆与威武。
    在围墙的阴影里,尚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视,喝问之声彼起此落,防卫之森严可谓无懈可击。
    离着大门的右侧约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着楚云等数十余人,近百只眼睛,毫不转瞬的凝注着周遭情况。
    楚云冷冷一笑,低沉的道:“时间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开行动!”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是,也看看这百角堡是否够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气。”
    楚云哼了一声,沉着的道:“各自保重!”
    说罢将手一招,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销四人,已紧随着他身后而出。
    五条身影,以极为轻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间消失于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消失,方才回首道:“现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订计议行事,哈察,请率十名弟子跟随老夫潜往堡之左侧候令!”
    哈察沉声答应,与十名劫后恩仇下弟子,随着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侧掩进,每个人行动之间,都似是一只灵活已极的狸猫。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那双有如火钻般的巨眸,已眨出隐隐红光,他微微颔首,指向右方,天狼冷刚立即率领属下的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二人,飞快的掠向百角堡右侧。
    金髯客毕力,一拂长髯,微笑道:“彭堂主,本座看来,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动了真火,稍停只怕会十分热闹呢。”
    狂鹰彭马沉声道:“不错,近二十多年以来,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过,而且行动之间,连本盟秘制珍藏的‘火龙弹’亦未经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齐备甚至那‘火龙弹’也每人配发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毕力喃喃自语道:“这百角堡真可谓百角曲回,广大深幽,不过,稍停恐怕不是变为屠宰场,也要幻成火狱苦海了……”
    狂鹰彭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了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制胜之道,首在宁神静气,这一点,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毕环主,吾等须特别注意,奉盟主口谕,这正门攻主之师,便属吾等行动呢!”
    金髯客毕力一拍背后兵刃一笑道:“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环属下八大斧虽然只来了两个,不过,配上本座的这柄厚背狮头刀,也够那些杀才消受了。”
    于是,二人不再谈话,安静而紧张的等着行动讯号的出现。
    在紫心雕仇浩与天狼冷刚开始布署的时候,楚云等人已迅速潜行至百角堡右后方十丈之处,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实的堡墙,那里,正有两名劲装大汉,往来巡视不停。
    楚云双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防卫之人后,向身旁虎视眈眈的大漠屠手库司点了点头。
    库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仿佛一片乌云,在那两名劲装大汉尚未看清人影之前,他那两只铁掌,己有如一对钢钳般紧握住二人颈项!
    楚云等四人飞身跃到,四人打了一个手式,库司已松开双手,将那两个早已气绝的大汉并倚在围墙之上。
    这围墙十分高大,但楚云等却并不打算自顶端飞越,只见煞君子盛阳自身后皮囊内拿出一柄粗利的钢钻,与快刀三郎二人分执钢钻上的绞索,冷静而沉着的开始在围墙的底端钻洞。
    大漠屠手与剑铃子分站寻丈开外,小心的防备着百角堡巡更之人来到,楚云则闲散的靠在墙角,瞑目思忖着什么……
    那柄粗大的利钻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强健的双臂下往来拉转,片刻间已钻成一圈尺许方圆的小洞,砖屑纷飞,落满一地。
    楚云踏前一步,双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声轻响,尺许大小的一片砖块已全然崩出,但是,却在楚云快逾闪电般的手法下抱在怀中,轻轻放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煞君子盛阳一见成功,正诗回头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自堡后方向,快步走来五条人影,手中兵刃,尚散发着隐隐寒芒!
    这时,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觉,剑铃子止是负责注意这个方向的敌踪,他尚未采取行动,来人已沉声喝道:“两河称雄!”
    剑铃子知道这必是百角堡巡更时的暗号,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来?他将心一横,正待展开猝击,一个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称你妈的狗屁!”
    对方四人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际——
    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略一闪晃,四人已半声未吭的倒毙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地却带起了轻微的响声。
    大漠屠手库司与剑铃子二人互视一眼,正待回身,一条人影又已来近,口中低呼道:“赵老三,什么玩意弄得乱响?当心给总游巡编排下来……”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云一眼,楚云知道他的意思,楚云暗中用力一绞,表示:“杀!”
    于是,这位第一号煞手故意放轻语声,道:“你过来,这里死了好几个人。”
    对方好像亦是一怔,脚步却缓缓移近两尺,低声骂道:“赵老三,他妈的你想死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点去值更,总游巡在半个时辰内就要亲来查视——”
    “视”字才吐出一半,风声倏起,这人的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握紧,张口突目的做声不得。
    楚云悄然掠前,沉厉的道:“小辈,我问你几句话,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紧捏着脖子,额角青筋暴现,喘息急促,双眼连连翻白,两只手却毫无力量的在空中挥动。
    楚云厉声道:“现在,百角堡中有些什么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个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听在耳内,却就是不开声,依然尽量大声喘息。
    楚云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脚,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爱听这句话,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声,那人立即全身瘫痪似的软软倒下。
    楚云一挥手道:“走!”
    五条人影翩若惊鸿,自那尺许方圆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个映人各人眼帘的,便是一堆耸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几株栽得疏疏落落的花木。
    楚云略一扫视,身形闪电般穿向假山之顶,微一盘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问道:“盟主,有什么碍眼之处么?”
    楚云摇头,疑惑的道:“奇怪,三年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些不雅的布置……”
    说着,他移目向四处一瞧,发现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围墙之旁,也就是说,若有任何人自围墙外潜入,隐在这假山内皆可一目了然——
    楚云身躯蓦然向后倒飞而出,微一折转中,已自一个看去十分明显的假山洞口底层拖出一个人来!
    这人被楚云抓着领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只花旗火箭,正轻轻掉落尘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声好险,楚云已点了那人软麻穴,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道:“好朋友,你们这一套太陈旧了,三年以来,百角堡并没有什么太大进步!”
    这人一身劲装,满脸横肉,虽然受制于人,却依然横眉竖目的一副桀骛之状,楚云冷然道:“朋友,识相点,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劲装大汉呸了声,张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插一勾,己将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只手却巧妙不过的掩在这人口鼻之上使他无法呼叫。
    那只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着泥土变得污秽不堪,呕人已极,而那劲装大汉更是鲜血满面,全身急颤,喉头略略作响,似已痛苦的无以复加。
    楚云冷沉的道:“这是教训,朋友,还要再来一次么?”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着道:“我……我……说!”
    楚云紧接问道:“黄极老鬼在不在堡内?”
    劲装大汉艰辛的点点头,楚云又道:“三羽公子呢?”
    他又点点头,楚云快捷的再问:“他们住在堡中哪个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劲装大汉颤抖着不说话,大漠屠手冷哼一声,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云以目阻止,厉声道:“朋友,别再找罪受,你说不说?”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声如游丝般低弱:“堡主……与……与三位……侄少爷……都……都住在堡后“小阿房”中,其他……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死了!”
    楚云放下那业已失去生命的躯体,略一沉思,道:“库环主,吾等可先到堡后那什么‘小阿房’中探寻一番!”
    大漠屠手颔首道:“这具尸体呢?”
    楚云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阳过来将尸体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后,乃借着周遭的阴影掩护,迅速向堡后潜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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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百角堡中火龙弹下
    百角堡的范围是十分辽阔的,建筑也柿比相连,转弯抹角,曲回极多,如不熟悉地势,极易迷失路途,而隐匿于周遭的危机——不论是人为的抑是构造的又随处皆是,如非堡内之人,确实寸步难行。
    楚云等五人潜入十丈之后,已发觉情势恶劣,不易渗进,大漠屠手恨恨的道:“盟主,咱们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寻敌人的虚实了,现在便动手杀他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沉声道:“时间紧迫,吾等再向内潜进试试,若万一不行,便开始行动!”
    这时,五人正隐身于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后,远处随时可见人影幢幢,往来巡回,间或有一对劲装大汉,自木屋之前大步行过,警卫森严四字,确可当之无愧。
    楚云说完话后,已轻轻向一栋巨厦之前行去,这巨厦建筑得十分恢宏气派,高高的石阶横列于前,两旁尚植有丈许高的龙柏,五人行动迅速,片刻间已掩至龙柏之下,楚云等正向四周打量,耳边却传来煞君子盛阳的低呼:“咦?什么东西缠在我身上?”
    楚云神色一凛,急道:“不要移动!”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扫,就发觉有十数根细如珠丝般的黑线缠于盛阳胸腹各部,沿着这些黑线望去,所有的龙柏枝叶中,都预置着一个个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涂有磨擦即燃的硫黄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骂一声,楚云已利落的为盛阳钳断那些十分柔韧的黑线,五人又小心翼翼的沿着这栋巨屋往后潜入,在经过无数的建筑物与回廊后,来到一片广场之前,在广场的对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墙,自矮墙顶端向后望去,可见到一大片重叠而精致的连绵轩阁,但是,在这片广场上却没有任何一丝障碍,平荡荡的,一眼就可以全览无余!
    楚云剑眉深皱,忖道:“这广场阔幅约有五十丈方圆,任是轻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达对面,而百角堡必不会愚蠢到遗忘此处,那矮墙之后,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盟主你可注意到对面矮墙后,有着动静么?这广场的形势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围之中。”
    楚云轻轻点头,目光如隼鹰般向四处寻搜,于是,他又对围着这广场的一些树木发生了极大疑虑。
    沉吟了片刻,楚云一咬牙关,毅然道:“我们冲!”
    “冲”字出口,他已率先飞起,刹那问抢出十丈,大漠屠手人虽狠辣却是精悍无比,待楚云掠出十丈之后,他才准备起步——为的是保持距离,以免被敌人发现目标时无法相互施助,但是,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已猝然响起!
    接着这声呼哨,楚云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余丈,于是,一声暴喝起处,无数只利箭,似飞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云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环,立即发现这些箭矢是来自广场周围的树木及那排矮墙之后!
    他迅速的道:“两大护卫掩护盟主,龚宁,咱们分扑两旁!”
    不待他话声说完,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销二人早已扑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声,如巨鸟般飞向右侧树林!
    这时,正值楚云冷哼一声,腾空七丈之际!
    大漠屠手闪电般掠至那排巨树之下,在躲过数拨箭雨之后,他大吼一声,双掌猛推而出——
    数声惊叫倏起,三团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厉掌风震得翻下树木来!
    这时,楚云又跃出十丈,眼看距着前面的白色矮墙已是不远——
    另一阵尖厉的胡哨又急促响起,于是六只火箭自矮墙后交叉射出,但是,这六只火箭却并未射向楚云,只是贴着地面遥遥擦过。
    在这些火箭飞过的地面,竞连续不断的发出轰然巨响,一股股带着强烈硫黄臭味的青色火焰,随着巨响蓦然冲升燃烧,片刻问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距着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遥,正在这片火海中左冲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将心一横,厉啸连连,双掌同时猛挥,一溜银光冲天飞起,带着如鬼号也似的凄怖声音,向堡外摇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椭圆,有着暗红光华的球形物体,则直接射向前面矮墙。
    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突然传出,一片火光夹杂着硝石迸溅四周,浓烟弥漫之下,熊熊的火势如地毯般霍然暴卷而出。
    正式的激战序幕,已经拉开了,楚云已在愤怒之下发出猝袭讯号——“鬼位矢”,另一枚暗红色球形物体,则是无畏金雕早年研制留下的火药利器“火龙弹”!
    楚云此刻面色沉凝,绝不紧张,大声叫道:“盛阳,季销,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语声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内纵掠如电,瞬息问已穿越而过,他去势之快,甚至使火势来不及在他身上燃烧!
    一片惊呼起处,又是一蓬暗器扑头袭到,楚云看也不看,猝闪而出,身形揉近中,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扑出的劲装大汉!
    这时,一阵呐喊,在两个中年武士率领之下,已有数十人猛冲而上,刀光闪闪,悍如狼虎!
    楚云长笑一声,大转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鲜血狂喷之下,那两名中年武士已与其他六人命丧当场!
    正于此际——
    如地狱内的招唤般,无数声惨厉而尖锐的啸声自四面响起,在空中盘旋,而一连串的轰然爆炸声,亦随着四处的火光冲天而起!
    楚云狂声大笑,身形猛起,两条人影已自后跟到,耳际传来煞君子盛阳激动难抑的语声:“盟主,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话声甫毕,一枚暗红色的物体已骤然飞到!
    楚云大笑道:“干得好!”
    于是,一声暴响中,火势猛卷,不但这劲装大汉被炸得血肉纷飞,连他身旁的数十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惨曝之声不绝于耳!
    广场一侧的大漠屠手,有如一个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连将六十余株大树上埋伏的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道:“妈的,这叫以毒攻毒,看看准狠!”
    在他那双阴森的双瞳中,映人满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声仍然不断传来,情态混乱而凄厉,他仿佛极为喜爱这种景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笑道:“哈哈,火龙弹出笼了,我渴望看看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杂碎大概后悔他们埋在地下的硫黄不够威风吧!”
    大笑声中,他蓦然侧身躲过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龙弹”,身形掠升中,又是一只“鬼位矢”发至甘丈开外。
    于是,火光与巨响又起,那一排巨树连根被炸倒七八株,凶猛的火势燃烧着树身,也同样燃烧着人体!
    惨叫声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与周遭的爆裂声,喊杀声,屋宇倒塌声比较起来,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着广场边缘,疾速的赶向另一边,尚未奔到,耳中已听到一连串的铃声清脆传来,而每在铃声响过之后,必有一声或数声哀号紧接应和!
    他猛然扑去,照面间已震毙了两个神色仓皇的劲装大汉,口中狂笑道:“龚老大,收获如何?”
    满血身渍的剑铃子龚宁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气隐现,他微一躬身道:“不太理想,大约于掉了三十余人。”
    大漠屠手沉声道:“用火龙弹于他们,然后即刻赶往堡外接应本盟各路人马,记住,不可恋战,多作拢乱性攻击!”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反手射出一枚火龙弹,烟硝晦迷中,他又转身掠回,铃声渗在寒芒之内,纵横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长笑道:“呵呵这叫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笑声里,他又沿着广场边缘疾奔而去,只要他经过之处,一路上都可听到连续不断的凄怖惨叫。
    于是,空气在沸腾,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笼罩着四周。
    而此时,在那排矮墙之后——
    楚云已迅捷的越过数次阻挡与拦截,来到一栋恢宏而高大的巨楼之前,巨楼的门上有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银色字体:“小阿房”。
    “这时,楼前却冥无一人,朱红的大门紧紧的闭着。
    楚云冷厉的一笑,掠身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柄丧门长剑及另一条竹节铜鞭,迎着他的身形,自台阶两旁的暗影中倏而袭到!
    楚云大吼一声,右掌斜劈长剑,左手急抓钢鞭,身形同时暴旋而回。
    两声惊呼随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丝的险险收回了兵刃。
    楚云不言不语,如鬼魅般揉身而上,双掌如电,刹那间向对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这两个隐于暗处之人,乃是百角堡中专负后堡守卫之职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老四二人,楚云适一出手,已将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方!
    楚云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般闪进,长剑与钢鞭同时自身旁擦过,而这两名“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记铁锤似的重击!
    当两声惨曝尚未及出口,两股血箭尚未喷出之际,二人的躯体又被楚云凌空兜起,掉在那巨楼上的朱红大门前!
    这时,暗影中人影倏闪,一个瘦小枯干,面色焦黄的六旬老者,已在数十名精悍大汉的簇拥下急步赶到。
    楚云闲散的退后一步,冷然注视着来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云之际,不由自心头一凛,尤其地上那两具血肉糊糊的尸体,更使他面色大变,怒气陡升!
    跟在老人身后的一红脸大汉,蓦然高叫道:“啊!老三老四被人杀了!这是准干的?”
    楚云微笑道:“阁下不须如此大惊小怪!杀人者在此!”
    红脸大汉抢前一步,大吼道:“你是谁?可与今夜来犯的鼠辈同属一路?”
    楚云做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点自己胸口绣缕的金色太阳,腕上的护手,闪起一丝金芒。
    红脸大汉怪叫道:“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狗娘养的,今天老子非活剥了你的皮替两位拜弟报仇不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朋友属于何派何道?为何寅夜进犯本堡?老夫‘银胆叟’尚基倒要请教。”
    楚云一笑道:“老儿,你在黄极老鬼属下,是做哪一种走狗角色?”
    红脸大汉抢步而出,厉喝道:“住口!你竞敢对本堡尚副总管出言不逊,今夜必将你凌迟处死!”
    楚云嗯了一声,嘲弄的道:“不错,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诉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职,今日目的,是要将百角堡夷为平地,杀尽你们这些危害江湖的阴诡之徒!”
    那银胆叟尚基双目倏射杀机,厉色道:“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于你!”
    楚云一笑道:“早该如此了。”
    他接着又道:“来,那位红脸仁兄,你一会欲将在下剥皮,一刻又欲将在下凌迟,现在,你便先来试试如何?”
    红脸大汉怒叫一声,猛冲而出,手中的熟钢金锤搂头盖顶的疾砸而下。
    楚云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回去!”
    银芒如毒蛇般闪掣,鲜血似泉水般狂喷,熟钢金锤互相击出一溜火星,轰然落地,红脸大汉也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银胆叟尚基大吃一惊,神色骤变!他十分清楚身旁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浅,而那红脸大汉既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属精绝,岂知才一上手,即已尸横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见状之下,不由惊怒交集,一声轰然暴吼,兵刃齐举,蜂拥而上!
    楚云厉啸如虹,手中“苦心黑龙”颤成一圈美丽而凄迷的弧线,洒出一点点,一滴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见剑的来势,摸不清剑的去向,那锋利而狭窄的刃身,已在瞬息间透人十条躯体之内!
    鲜血几乎都来不及迸溅,兵刃似乎争先恐后般纷纷飞出掉落,而一声声连续的嘶喊,却宛如拉扯不息的丝弦般缕缕相接,声声相连。
    蓦然——
    —声裂云穿石的怒风起处,四点银光猝然飞到,风强势劲,猛不可挡。
    楚云闲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龙”倏而一颤,同时抖出四朵炫目的剑花“叮当”数响中,四枚袭来的银胆,忽然溜泻无踪!
    银胆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声,又是十二枚银胆,有如天女散花般呼啸而出!
    楚云双脚钉立如桩,挺立未动,手中利剑有如划过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绵长,似万颗星,闪烁、精莹、繁密,激荡的剑气,即在这幻异的剑光外弥漫回涌!
    于是——
    十二枚挟着凌厉劲势的银色钢胆,骤然起了连叠的细碎响声,仿佛正月的雪花,被削成片片,纷纷坠落无余!
    银胆叟尚基不由双目发直,怔然不动,在他的银胆绝技之下,从来带给他的都是自负,但目前,却是超越寻常的难堪!
    楚云冷沉的踏前两步,右腕微颤,一溜锋利的寒光闪处,已将这银胆叟的前襟削落一块。
    他毫无表情的道:“老朋友,黄极与三羽公子为何不出来迎战,驱使你们这些走狗前来送死,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银胆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黄变为灰白,他咬牙切齿的道:“小辈,你不用如此卖狂,百角堡势大力强,尔等今夜之举,必然招至全军覆没之运!”
    楚云满不在乎的笑道:“便凭了阁下此等不成气候的角色么?”
    银胆叟强忍怒火,恨声道:“堡主正在闭关苦练绝关,盏茶之内即将完满竣事,三位侄少爷与三夫人正在护法,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战,堡主一待出关,你们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楚云一听到银胆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热血上涌,他大声道:“你们那位三夫人叫什么名字?”
    银胆叟尚基迷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三少爷的夫人尚识得你么?”
    楚云蓦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刺耳,大小场面也见得不少,但是,在楚云的狂笑声中,他却感到有生以来首次的惊惧畏怯,这不似是一个人在发笑,却像是超过了最悲哀的痛哭后所转回的泣血之声!
    楚云惨惋的道:“姓尚的,告诉我,那个三夫人的名字!”
    银胆叟耳中听着远近的喊杀声,爆裂声,瞳孔中映人阵阵闪耀的火光,但是,这些却比不上楚云此刻的凄厉神色所给予他的惊恐。
    于是,他艰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萧韵婷……”
    楚云大叫一声,仰天长呼:“天地间冥冥的神啊,你将看见我的复仇之手了!”
    正于此时,三条人影悄然自阴暗处缓缓地迫近楚云身后,银胆叟尚基早已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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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煞勇烈威血眼向仇
    这悄然掩至的三条人影,一个是缺少了一只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两个则满脸凶悍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蕴精芒,行动敏捷,显然皆属武家高手!
    银胆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来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血掌,双寒,三霹雳,六友,七剑;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雳。
    三人不动声色,见楚云似未察觉,迫行更近——
    楚云心绪激动,神智微蒙,双瞳凄迷的仰视着夜空,宛如陷在一个梦样的思维中。
    忽然,他缓缓移平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着银胆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锐利眼神看得心头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云好像惊然一凛,冷冷的道:“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闪烁不已,宛如在等待什么,也担忧着什么——”
    他突而大笑一声,身形暴转而回,一圈精莹的寒光刹那间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气中并且带着咝咝的刺耳轻啸。
    适才潜至他身后不及六尺的三霹雳,骤觉银光耀眼,一片寒气已逼脸而至,三人俱不由惊呼一声,慌忙窜向一旁,形态好不狼狈。
    楚云转身出剑,只不过稍出即收,并没有存心伤人,否则,只此一记,这三位霹雳恐怕就难以逃过。
    这时,他冷哼一声,剑光似闪电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无伦的抖出一溜精芒,若流星似的飞泻向寻丈之外——正是乘隙逃逸的银胆叟面前不及一寸之处!
    银胆叟尚基只觉一丝丝令人战懔的劲风拂面而过,在他面前交织成一片电光似的白网,劲力四溢,着肌如削,骇得他大叫一声,倒退三步。
    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那间,楚云以最洒脱优美的剑式,同时将四名武林中盛誉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首尾难顾,在他来说,也算略微出了一丝心头之恨!
    望着这四个百角堡高手的羞怒惊惧之态,楚云不屑的一撇嘴角,阴沉的道:“各位就只有这点道行吗?百角堡实在过份估高了你们。”
    三霹雳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变,大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三霹雳可头断,也不能容你这小子在此撤野!”
    楚云露齿一笑,道:“原来三霹雳就是你们几个,那么,你们与百角堡的什么血掌,双寒等都算是一流角色了?也罢,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银胆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唐兄,李兄,万兄,咱们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唐裕,及他两个拜弟李漳,万朝三人,闻言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手掌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样的兵器——重逾四十余斤的鹤啄钻!
    楚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巨楼大门,淡淡的道:“收拾了你们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楼里的五颗人头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三霹雳之首唐裕怒喝一声,忽然抢进,手中鹤啄钻精芒一点,猛截敌人前胸,招出一半,霍然又忻向对方腹下,空着的左掌则疾劈敌人颈项,一招三式,凌厉异常!
    几乎在同时间,李漳、万朝二人闷声不响的分移两旁,手中兵刃挟着缕缕锐风,急插楚云两肋,银胆叟尚基适时“挺身而进,抖掌直攻楚云面门,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辣已极!”
    楚云分毫不动,仿佛跟本就没有看到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势,直到这些攻击者距着他身躯尚不及三寸之际
    “苦心黑龙”长剑锋利的剑身“嗡”然一颤,神速无匹的在他全身周围划过一道耀目的精光,而无数金属撞击之声应手而起,四条人影跄踉的退出三步。
    楚云看也不看四名对手一眼,目光凝注着自己长剑颤动精莹的剑尖,冷漠的道:“四位,再接再励。”
    银胆叟尚基狂叫一声,电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着一个大旋身全身仅存的二十颗银色钢胆已猛射而出,缤纷闪烁,耀目夺神!
    于是,一片呼啸激荡的劲风随之而起,三柄鹤啄钻,宛如狂风暴雨般骤而攻上。
    这一次,楚云并没有出手还击,仅如一抹幽灵也似,在厉烈的劲风中,纵横的光影下,骤雨似的银胆里穿走飘移,像是没有实质,却又那么令人惊惧!
    三霹雳与银胆叟尚基惊怒之下,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四人将他们所识得的任何有效招术,任何记忆得到的袭敌之法全部倾出,在瞬息间,已各自展出了二十余招。
    四条人影围着一条人影在穿掠,而那条人影又在四条人影中飘飞浮游,像一朵云,又似一片雾。
    三霹雳所擅长惯用的“连三啄”手法,已发挥至极限,而银胆叟赖以成名的“百竹掌”,亦已反复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们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楚云蓦然拔空七丈,一个盘旋,如一道浑圆的圆筒盘散射着遍体精芒疾扑而下,人与剑几已凝成一体!
    银胆叟尚基嘶哑的大叫:“身剑合一!”
    喊声中,他已心胆俱裂的拼命向外滚出,而就在他的身躯甫始沾到地面之际,一声恐怖的惨叫已然响起!
    银胆叟听得出这是三霹雳中老二李漳的声音,于是,当他手足俱软的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又是一声宛如兽曝般的哀号接踵传来!
    两股血箭几乎是在同时自两个胸膛内喷出,而一道银光则有如一个魔术者的银棒,在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灿然光彩。
    这仅是瞬息之间,三霹雳中的李漳、万朝二人,已在楚云“苦心黑龙”的冷森剑锋下魂归极乐!
    缺了一只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无措,急不迭的倾力跃向一旁,但是,楚云的冷笑却似一连串的尖针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三霹雳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独自偷生么?”
    语声是生硬的,而那溜蒙蒙的剑气更是生硬,如削的锐风已随在楚云话尾,似冤魂般缠向唐裕身后!
    这时大霹雳唐裕双目血红,面孔扭曲,蓦然腾起两丈,头下脚上,右臂奋力挥出,手中沉重的鹤啄钻,却呼然一声直奔楚云前胸射至!但是,当那柄鹤啄钻始才发出之际,紧随身后的剑芒已突然暴涨盈丈,闪耀的光辉中,尚有无数道急剧颤动的光点!
    于是——
    “叮当”一声巨响,跟着就是更多细碎的响声,那柄飞出的鹤啄钻已被楚云迅捷而神速的剑势削成数段!
    大霹雳唐裕魂都吓出了窍,双臂倏振,又升两丈,闪电般向外奔去。
    楚云淡淡一笑,直待对方跃出六丈之外,方才大声道:“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条人影掠空而起,寒光蓦闪,一道美丽的圆弧纵横七丈,又在这弧光展现的同时归于宁寂。
    楚云又冷冷立于原处,颤动的长剑尖端,赫然插着一颗首级——颈下血肉狠籍,张口突目,脸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只右耳,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远的大霹雳唐裕又是谁呢?
    而楚云挥剑之快,之狠,之绝,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让敌人发出!
    银胆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遥,但是,当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时候,一切事情就已结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云手腕微动,挑在剑尖上的首级便来回摇晃,剑身的寒光映着那头颅的嘴脸,更觉可怖之至!
    银胆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动,目光却恐惧的凝注着楚云剑尖上挑动的人头,嘴角在神经质的抽搐不已——
    楚云淡然一哂道:“姓尚的,现在,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银胆叟尚基激灵灵的一颤,没有说话。
    楚云环顾周遭隐约的火光,阵阵如波浪似的杀喊声仍然不断传来,但爆烈的声音却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长号声,依旧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绕,令人闻来有些毛骨惊然。
    躺在楚云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尸体,另一具却远在七丈之外,满地血污狼籍,兵刃弃置,显得好不凄凉。
    楚云忽然双眉微皱,冷然道:“尚基,黄极何时出关?”
    银胆叟略一犹豫,道:“大概——快了。”
    楚云好似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你没有骗我?”
    银胆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说话,远处一条黑影,疾如奔马般飞掠而来,速度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楚云虽是背向来人,发觉得却比银胆叟还早,他毫无表情的道:“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这是我的属下!”
    语声未已,一条人影已自空而降,一个生冷的语声微微急促的道:“盟主,正主儿怎的至今尚未出现?盟主可是遭到阻碍了么?”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已经变成紫色,湿漉漉的,尚不断的滴着鲜血,头手之上,更是血迹斑斑,衬得他那蓬乱的须发,阴沉的面孔,犹如厉鬼突现!
    不错,他正是大漠屠手库司!
    楚云目光一扫,关注的道:“库环主,你受伤了?”
    库司豁然笑道:“不,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杀越使本座性起。”
    楚云释然一哂,抛落挂于剑上的头颅,道:“黄极与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楼之内,在下已亲候甚久了,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便是曾想阻拦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微一沉吟,道:“盟主,敌众我寡,时间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冲入楼内,直取黄极与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云考虑了一下,道:“据面前这位朋友所言,黄极正在闭关练功,三羽公子皆为其护法,大约其出关之时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关后再擒而杀之,不过,在下亦顾虑到这位朋友所言是否无讹!”
    大漠屠手这时才向银胆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将话问明,宰了岂不省事?”
    银胆叟尚基额际冷汗如注,双目无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这种束手待毙的感觉,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残身绝症,而又面对两个力大无穷的力士,几乎没有一丝反抗挣扎之力——事实上也是如此,银胆叟尚基功力虽高,却又怎能与楚云相比拟?又怎能与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于是他几乎是有些乞怜的望着楚云,因为,他知道对面这年轻人地位必极崇高,只要他有一个微小的表示,便能判决自己的生死。
    楚云目光与尚基相触,不由自内心发出一声叹息,他明白,当一个人处在受尽凌辱下的环境时是什么心理,处在生死边缘时又是什么感觉,这是不能掩饰的,也是无法掩饰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盟主,这些杂碎不会安着善心的!”
    言语之中,无疑已是更进一步的提醒楚云,这位羽环环主,又要使双手染上一次腥血了。
    楚云忽然摇头静静的道:“库环主,当一个人身负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对手面前却束手待毙之时,他是为什么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自然是与他对手功力相差甚远,若再顽斗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云颔首道:“不错,更进一步说,他有壮士落魄的悲哀,心余力绌的痛苦,这种人,我们该予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是,盟主说得极对,呵呵,本座这嗜杀之性老是改不了。”
    银胆叟尚基鼻尖一酸,几乎泫然泪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了,尝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荣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却是他最为刻骨镂心的一次。
    楚云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却在骤然间如寒冰般凝结于嘴角边,双目注视着眼前巨楼的大门,而那两扇大门,此刻正在缓缓启开。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沉的将双掌提至腰际,乱发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头暴怒前的雄狮!
    于是,逐渐的,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开启了,四名魁梧的劲装大汉肃立门边,自里面的灯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几条人影正缓缓向大门行至。
    楚云将眼帘轻轻垂落一半,全身肌肉尽量放松,手中利剑亦插回鞘内,他需要镇定,自然,不能有任何一丝失态的地方,而即将出现的事实,又是多么令他难以镇定啊!
    缓缓的,又有四条人影出现在门口,前面两人,一个是戴着一顶形式美观,有如冠状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轻人,另一个却是年约七旬,豹眼鹰鼻的老者,二人一个年轻俊逸,一个沉练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寻常人物。
    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儒衫,有如玉树临风形态飘逸已极,头上,赫然戴着一顶白色羽帽!
    紧紧依偎在这青年身边的,是个面容俏丽异常,双眸似水的美艳少妇,二人如此亲近的靠在一起,形态上像煞一对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门口,已沉稳的停住,银胆叟一见来人,连忙窘迫的躬身为礼,神情十分恭谨。
    四人中,那头戴青羽帽的年轻人,雍容的向四周一瞥,目光在掠过遍地的尸体时,面色不由微微一动,他清朗的开口道:“尚副总管,堡主此时已经启关,适才闻报,有外路仇家前来寻畔,可知为何方神圣么?”
    银胆叟尚基尴尬的回首望了楚云一眼——这一眼,却使他永生不能忘怀,楚云虽然眼帘半垂,但是面容却已几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籁籁轻颤不已,双手用力绞合在一起,由他眼帘中透出的神色,任谁也能感受到无比的悲恸,愤怒,痛恨,而又这般令人战惊!这是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恨到达沸点时的表现,不能用任何方法隐瞒,因为,这是出自内心的强烈反应啊!
    自楚云现身时起,经过连串惨厉的杀戮,血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只因为眼前四人的出现,却使他有着如此超乎寻常的激动,银胆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有一段不为人知道的极大原因在内!
    那戴着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温道:“尚副总管,本公子在问你的话!”
    银胆叟尚基惊然一凛,嘴角蠕动了半响,却呐呐不能出言。
    这时那戴着青色羽帽的年轻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边的楚云及大漠屠手一扫,桀骜的哼了一声,怒道:“尚副总管,你平日的干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敢出声?站在你身旁的是什么人?”
    银胆叟尚基咽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开口——一个毫无平厌有若自地狱阴府传来的幽冥声音,幽幽地传到场中各人的耳里:“青羽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听到这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声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懔。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云,厉声道:“你是准?”
    楚云冷森森的道:“问你身旁那一对好夫淫妇!”
    此言一出,那头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与身旁的俏丽少妇俱不由面色大变,惊恐的注视着立于黯影中的楚云,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长衫,冷厉的道:“朋友,休得出口伤人,本公子怎会识得似你这等江湖鼠辈!”
    楚云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气冲牛斗的大漠屠手,然后,缓缓向前移出两步,于是,楼内的灯光,正隐隐映射在他条线鲜明沉毅的脸侧上!
    蓦然,一声尖锐而恐怖的长叫出自那少妇口中,又似绷得太紧的琴弦,骤然中断,那少妇面色惨白,双眸木纳的瞪视着楚云,身躯更在剧烈的摇晃……
    戴着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惧的瞧着楚云,语声颤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云低沉的冷冷一笑,缓缓说道:“白羽公子邵玉,你不会忘记我吧?你不会忘记那被你杀死老父,夺去妻子,然后又残之弃人怒海中的浪子楚云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躯微抖,呢喃地道:“不,不,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这是不可能的……”
    楚云阴凄凄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个大丈夫,你的心比墨还黑,比毒蛇的毒腺更毒,你毁了一个人的终生,还要毁去一个人的生命,邵玉,邵玉,这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号的时候,在我辗转翻滚的时候,在每一天,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个的生命去报复,我跪着祷告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将所受的痛苦十倍报还,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尽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给他寿延,莫令他死去,我要亲自回来索回这笔血债,这笔永远不会消减的血淋淋的仇恨——如今,我终于回来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云的语声,有如一根根火红的利针,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妇的心中,每一句话都使他们颤惊,这不仅是一声声凄怖的,带着血的怨诉,而更是一句句恶毒的咀咒!
    紧依在白羽公子身边的美艳少妇,痛苦的叫道:“云哥……你听我说……”
    楚云冷漠的道:“萧韵婷,你有诱人的嗣体,艳丽的面庞,甜密的言词,但是,你却更有一付蛇蝎似的心肠,你毒辣,阴狠,丑恶,卑鄙,藏在你那美丽的躯体内的,是一个魔鬼的心肝,萧韵婷,我不该娶你,更不该估错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却料不到会伴着一条毒蛇,现在,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尽折磨而死!”
    楚云的前妻,那美丽的少妇——萧韵婷,这时泪如泉涌,双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伤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厉色道:“你果真是那浪子楚云不成?你没有死么?”
    楚云毫无表情的道:“不错,我没有死,很遗憾没有如你们所愿。”
    青羽公子往远处略一顾视,冷森的道:“这些进犯本堡的鼠辈,都是你勾引来的?”
    大漠屠手蓦然大喝道:“放你妈的屁!老子将第一个先宰了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云厉烈的一笑道:“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时了,这些人非但全系在下引来,更是在下的部属!”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阴笑一声,道:“灯蛾扑火,自寻死路,楚云,凭你区区之力,幸而逃得性命,还不找个荒僻所在以渡余年,却妄想以卵击石,报复本堡,你不觉得愚不可及吗?”
    楚云狂笑道:“邵靖,听见四周的惨叫声么?看见遍地的尸体么?闻得到焦臭的气味么?百角堡在你这目光如豆的人看来有如金汤铁壁,在楚某人看来却如枯木朽株,不堪一击!”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却宏声大笑道:“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试试看!”
    楚云心中一动,厉声道:“邵靖,一笑夺魄黄极与红羽公子邵平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你早晚也会见到他们,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挚友魔豹胜无公在此,也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姓邵的杂碎,你过来,本环主先教训教训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颔首——
    楚云,大漠屠手,银胆叟尚基三人站立的两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并列在那“小阿房”巨楼前的石阶,亦蓦而轰然崩裂,无数巨石哗啦啦四散纷飞,却俱是砸向三人而来!
    这机关埋伏之布置,竟是双管齐下,可谓狠毒之至!
    楚云骤觉脚下一松,就知有异,尖锐的反应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将愕然失神的银胆叟尚基送出寻丈之外,几乎在同时间,他有如闪电般穿过那些挟着万钧之力泻落的乱石,掠至巨楼大门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阴阴一笑,目光微闪,大门内忽然拥出十余名劲装大汉,每人手中执有一柄丈二长的钓竿,十双手臂倏抖,齐皆捣向楚云身躯!
    刹那间,楚云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无伦的在一只钓竿上一沾一点,双掌猛探,劲力如旋风回扫,一连串惨号起处,十余条壮大的身躯已被凌空兜起,纷纷撞落楼内!
    这时,站立两旁的四名劲装大汉,狂吼一声,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适才举至一半之际,在一片突来的罡风横扫之下,这四名劲装大汉狂喷着四股鲜血,倒翻出大门之外!
    满身血迹,形如厉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盟主,这些废物且由本座打发,莫让那对狗男女逃去!”
    楚云身形如鬼魅般欺进,一片无尽无绝的掌影,如天罗地网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他身旁的萧韵婷!
    凌厉的掌势是如此繁密,连绵;雄浑,几乎没有一丝间隙,也没有丝毫空间!
    白羽公子邵玉心头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对方出手的来势,凭自己的一身所学是抵挡不住的,虽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为江湖一流人物!
    于是,他大喝一声,拉着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电光石火般反击十掌!
    楚云冷哼一声,脚尖一旋,大侧身,并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盘十二重穴,左掌竖立如刀,疾劈萧韵婷颈项。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败,猛然移出一步,双掌猛砍敌人胸前,两腿如风,连环十六腿蹴向对方丹田!
    楚云厉叱半声,不躲不闪,两臂上格下拦,双腿却如闪电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萧韵婷!
    一连串“劈啪”暴响随之而起,白羽公子与敌人硬接之下,立时身形跄踉的退出六步,臂腿如忻,痛苦异常,萧韵婷虽然身轻力巧,倾力闪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脚,翻出半丈之遥!
    楚云狂笑一声,双目血红,毫不停滞的继续扑进,掌势起处,有如狂风暴雨,劲力万钧!
    白羽公子惊惧之下,尽力向后跃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莹锋利的三角形物体,宛如满天花雨般旋飞而出,去势凌厉无匹!
    距离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诡异异常,而且笼罩的范围几达一丈,实在不易闪避,楚云大喝一声,双掌猛劈而出,狂风涌处,整个躯体以不可思议的身形,似一张簿纸般自密集的三角形鳞片中穿过!
    经过这瞬息间的阻挡,白羽公子邵玉已牵着萧韵婷奔至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楚云嘴唇紧闭,目欲喷火,猛然一提体内真气,人已疾如飞矢般向前掠出,几乎在眨眼问来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厉叱一声,急急伸手抚向楼梯旁一根栏干之上,当楚云身形尚差五尺扑到之际,置于梯口的一张八尺方圆的虎皮地毡,蓦然如复活般舒卷而上。
    就在楚云身形微窒间,他已看清这张虎皮地毡之所以会突然翻卷的原因,乃是有四条极为纤细的白线连在四角,消息发动后,随着隐于暗处的齿轮之转动,而将这张虎皮地毡卷起袭人!
    在瞬息间,楚云双臂倏振,借着双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躯蓦然倒射而回,在他身形倒射的同时,双掌斜着划了一个弧度,于是,“铮”“铮”几声轻响处,那四根连在虎皮地毡四角的细线已被削断!
    但是,就在这微微一顿间,白羽公子邵玉己与萧韵婷奔至楼上,匆匆隐去!
    楚云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视中,只见大漠屠手库司,正与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战成一团,难分难解!
    三人身上俱属一绝,但是,显然大漠屠手库司的武功比起他的两名对手全要高上一截,若论革打独斗,二人中任何一人也决非他的对手,但如今二人联手合力之下,威力借增,虽则仍不能得胜,却可以暂时苦撑不败!
    “库环主,且请稍候片刻,在下上楼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狂笑一声,猝然攻出九时,十七掌,脚下如闪电般飞起二十一腿,大声道:“盟主请便,必要时请盟主下令以火龙弹待候他们!”
    楚云残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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