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夫心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四双轿震群雄
    阮莫叹一副笑容可掬的踏前两步,笑道:“别急,也别气,巴总镖头,我只想知道你这次赶来灞桥‘上柳庄’上贺喜,是否多带银子?”
    巴高峰平举三环砍刀齐眉,灰髯抖动的怒骂道:“王八操的,你又在打老夫银子主意了,可恶!”
    “对、对、对,巴老,你体谅,多多体谅呀!”
    巴高峰沉声道:“阮莫叹,你可要听听巴大爷心中的话?”
    阮莫叹点头笑道:“当然要听你心坎上的大实话,不过,我也并不指望你会真的说出大实话,但我还是乐意听听的!”
    巴高峰灰面一仰,嘿嘿一声冷笑,道:“阮莫叹,巴大爷没有忘记你刚才‘非法’弄到手的五千两银子,有意再从你手中夺回来,别忘了沙庄主曾说过的话,杀了你那些银子便成了巴大爷的花红,当然,也算弥补了你在我镖局讹诈去的五千两银子,我的儿!”
    阮莫叹忙摇手,道:“可以,可以,但有件事阮莫叹必得先向巴老报备,还望巴老在听了以后多多支撑!”
    巴高峰已开始移动身形,闻言骂道:“阮莫叹,你是个尽扯烂蛋的无赖!”
    阮莫叹一笑,道:“只要你有银子,便骂我数十代老祖宗我也会打自心眼里高兴!”
    巴高峰咒骂道:“道上怎会出你这种为银子而臭不要脸的东西!”
    阮莫叹面露无奈的道:“穷嘛,巴老听人言:人穷志短,还说:有银子的是爷,无银子的是鳖,还有,有钱的王八当皇帝,没钱的凤凰不如鸡,更有人说……”
    巴高峰狂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不是来听你念祭经的!”
    一笑,阮莫叹道:“所以说,巴老呀,我是个苦命人,如果我们再动上家伙,就与他们的完全不同了!”
    巴高峰一怔,道:“有什么不同?”
    阮莫叹突然低声道:“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拚命为拚命,我二人全是为银子,一旦交手,我们除了玩命,尚且可以用银子换取性命,巴老你能否认?”
    嘿嘿一声冷笑,巴高峰道:“阮莫叹,你把事情想扭了,一旦动上手,老子绝对不放过你,就等你挺尸当场,巴大爷便大方的取回你身上的银票,若想以银子换命,小子,这念头你最好少打!”
    阮莫叹摇摇头,道:“何必呢?要知银子事小生命无价,你别拿生命当鸟一样的挂在裆里滴溜溜,开玩笑!”
    巴高峰越听越不是滋味,怒吼着住阮莫叹扑杀而上,巴高峰的武功深厚精绝,平日里遇事镇定冷静,协远的字号在他手上二十年无往而不利,他的一柄三环砍刀净重三十二斤,施展开来刀风如涛,劲气窒人,这一动上手,搂头便是大片极电罩上阮莫叹!
    别以为阮莫叹尽耍嘴皮子,一旦动上手便不敢有丝毫狂妄之态,疏忽之心,他口中虽然刁损嘲讽与谩骂,骨子里却异常谨慎,谨慎得甚至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当然更明白强者相搏,只要有一丁点闪失,即能酿成千古之恨,终生之憾,那时候别说是要弄对方的腰包银子,只怕自己先得血溅五步了!
    “索命笔”在右掌上劲旋,迎着日光散发出层层溜溜金芒,那些人们难以瞳孔所见的彩芒,随着他身形的怒翻与腾飞而形成一种浩翰的金芒屏障,彷佛千百个金圈在交叠,层层绵绵,连续不断——
    巴高峰的刀芒更见快了,他劈左砍右,土击下撩,风声呼呼,劲力澎湃,似巨浪漫空,狂风横拂,渐渐地连他的人影也快要淹没在一片刀光刃芒之中了!
    双方各展所能,尽出绝学,刹时间已过三十招!
    阮莫叹的“索命笔”已在他的掌中旋飞下“咝咝咝”闪击中荡点金芒,“叮当”之声便不绝于耳,于是,金芒中夹杂着碎芒金星,就在二人之间爆开来!
    巴高峰似是豁上老命干的,口中不时发出吭咳之声,如果他面前是一尊铁塑的人身,只怕也早被他砍开来了!
    阮莫叹已收起喜怒俏骂之心,为他忽然发觉敌人是个不可侮的高手,协远镖局能在巴高峰手上支撑二十年,也并非全靠手段,真才实学为后盾才是真的!
    于是——
    已经接近五十招了,两个人除了偶尔发出一声“吭叱”之外,便是金铁的冲击与衣袂的飘荡……
    那面,沙青峰已暗中派出人手,只见不下两百名庄丁,全都抄起刀抢往这山坡前移过来,光景是准备围杀阮莫叹这二十一人了!
    兜轿上面,夏楚松见大批人马自“上柳庄”往这边冲来,冷冷的对丁玲玲道:“玲妹,看来姓沙的真同包大景扭结成一股要对付我们了!”
    面无表情的望向自石桥那面来的两百庄丁,丁玲玲口角上牵,沉声道:“只有过多死几个人而已,难道我们还怕他们?”
    一笑,夏楚松道:“在我眼里,这些人物如同草芥,如果姓沙的想以多为胜,他打错算盘了!”
    丁玲玲低声对身边的两个少女哑巴道:“佛盒!”
    只见一个少女哑巴忙自背上解开一个包袱,把里面的一个半尺长三寸宽厚木匣子,双手呈给轿上面的丁玲玲。
    接过木匣子,丁玲玲冷笑着对丈夫道:“二十余年未动用这个‘佛盒’,想不到此生还有使用之时,说来真难以令人相信!”
    此刻……
    沙青峰已嘿嘿笑着对身边包大景与白凤二人道:“我将以十五倍的兵力围杀姓夏的,今日可是个一劳永逸的绝佳机会,我们绝不轻言放过!”
    包大景抚着长髯,点头道:“二十年隐瞒身份,想不到姓夏的还会找上门,娘的老皮,今日干了!”
    白凤也沉声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姓夏的赶尽杀绝,我们难道就会任其宰割?”
    就在这时候,斗场中已起了急剧变化,只见巴高峰猛的一个大旋身,看起来他是闪躲,实则左足一经沾地,三环砍刀突然变拖为斩,快不可言的直往如影随形跟来的敌人脖子上切割而去!
    阮莫叹正欲举笔点上对方玉枕,突然发现敌人在面前失去迹影,偏头,已见刀刃降临,而且有着一股子窒人的冷嗖嗖之感!
    闪身已慢,错步不及,腾空已迟,唯一途经便是收笔横截!
    “当”的一声激起一团火花,阮莫叹的“索命笔”系属轻兵器,一经砍刀砍上,立刻被击得虎口生麻,脱手飞上了半天空!
    阮莫叹绝想不到有此一着,但他总算闪过挨刀之危,而且那是要命的一刀,虽然他运力狂拦,笔被砍飞,但总算不幸中有着大幸。
    兵器已无,阮莫叹一个倒翻,空中跟斗相连中,见巴高峰厉鬼似的狂杀而来……
    “索命笔”弹飞在半空中,阮莫叹也只是望了空中笔影一眼,那面,兜轿上的夏楚松手便发出他的“旋天拐”,他的那个尖刀形“旋天拐”一经飞旋出手,便立刻口中大声吼叫:“接住!”
    阮莫叹双脚点地,厉吼着拔身三丈多高,空中已传来“当”的一声脆响,只见空中弹飞的“索命笔”宛似长着眼睛般直往阮莫叹身边飞弹而来!
    阮莫叹顺手抄在手上,又是连翻七个空心跟斗,落在怒气不息的巴高峰面前!
    空中,“旋天拐”呼呼连响里,竟那么神奇的又回到夏楚松手中!
    破口大骂,沙青峰道:“姓夏的,你他妈的真不要老脸了?大家事先言明,出场的人战到死方休,双方不许有人插手,你为什么要帮阮莫叹?”
    夏楚松冷笑连连,道:“老夫只在空中击物,并未直接参与,怎能说是毁约?”
    巴高峰冷叱,道:“真他妈的‘人嘴两片皮,理是自己的’,你夏老狗如果不空中击他那支笔,其结果你比谁都清楚!”
    呵呵一声笑,阮莫叹道:“别气,别气,巴老呀,我们重新来过嘛!”
    巴高峰见阮莫叹又把“索命笔”在掌上旋,目芒恶毒的道:“阮莫叹,既然你们违约,不守信用,也就别怪老子们翻脸无情,以多为胜了!”
    冷冷的一挥手,沙青峰已沉声叫道:“兄弟们,团团围起来!”
    几乎是三百人众,刹时便把那个斜草坡围起来!
    包大景见这光景,心中笃定的哈哈笑道:“这光景虽不与当年盘龙谷的场面等量齐观,却也算得是差强人意了,哈——”
    白凤已抽出双刀,尖声道:“盘龙谷没要了你们命,这次你们再也休想逃掉!”
    夏楚松一笑,道:“是吗?要我来说,历史会重演,但结局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各位,胜负之数就要揭开了!”
    那面,阮莫叹冷笑,道:“如此一拚,银子从哪里来?娘的老皮,巴高峰呀!老子算是白忙忽一阵了!”
    巴高峰冷笑道:“阮莫叹,你等着吧,也许等你死后老子慈悲为怀的替你烧上大堆银纸吧!”
    阮莫叹嘿的一声,道:“敢情得先谢谢你了!”
    话声刚落,沙青峰已见包围圈形成,立刻挥手狂厉的喊道:“给我狠宰呀!”
    “杀!”
    杀声盈耳,金铁冲击,谩骂声起自四面八方……
    沙青峰与受了伤的兄弟沙青岳,二人便立刻往丁玲玲的兜轿扑去!
    包大景与白凤二人也一打照呼直逼“阎王舅”夏楚松!
    阮莫叹兜上巴高峰,再次照上面,便各自不要命的狠干成一团!
    半山坡地上,水悠悠可真绝,他只是一条腿,但却突然独脚弹跳,行动如飞的就在袁小七与两个重伤的聋子大汉及甘小猴四人身前左右闪跃着,有十几个握刀庄丁向他围杀,他却一副可怜兮兮的叫道:“各位手下留情吧,我们这些缺腿掉肉还正在流血的人,对各位有什么威胁可言?”
    但就在他的话声里,扑近庄丁便在这声脆响中纷纷往四下里冲跌出去!
    远处有个庄丁已叫道:“他娘的,打起太极拳了!”
    是的,“独脚神医”水悠悠便是以一套太极拳法把接近的庄丁们摔得鼻青脸肿,手上铜刀抛飞半空,他却兀自游走在四个重伤人四周不稍离去!
    四把菜刀,不,如今成了杀人刀,米氏夫妻二人各握两把,二人并肩狂杀而把二十几个围杀他们的庄丁杀得东闪西躲!
    这一来,战况便立趋白热,夏楚松这边的人物,如今连扬州洗澡大师傅也成了杀手,再加上个不要命的“独臂大汉”熊大开,这些人一经动手,他们几乎通通采取一种战法——一冲悍不畏死,同归于尽的打法!
    敌人——“上柳庄”的仁兄们,在此起彼落的凄叫中,渐渐的也横了心,以一种同仇敌气的心,咬着牙拚力围杀!
    阮莫叹再与巴高峰动上手,二人各自咬牙互拚不懈!
    “独臂大汉”熊大开相当关心阮莫叹安危,刚才若非双方言明在先,他只怕早巳出手,如今既然双方混战,还管他妈的什么约定!
    现在,熊大开一路往阮莫叹身边移杀,在一个又急又快的暴闪身法中大板斧暴挥狂砍如电,斧刀上寒测测的青光条闪,围扑他的一名庄丁已开了膛,那么难看的五花肚肠朝外进流,熊大开便踩在尚自蠕动的五脏上往前冲,“叭叽”之声清晰可闻,脚是血染,鞋成红色!
    侧面几个围杀的,吃他大板斧猛砍,三把钢刀飞上了半天空,几个人大白脸变成了青色,回头使住一边闪躲,几乎,熊大开就是如此的杀开一条血路而来到了阮莫叹与巴高峰二人拚斗的地方!
    于是,喊杀之声更是直入云霄……
    突然,围在丁玲玲四周的庄丁一阵混乱与狂叫,十七个庄丁已抛刀捂面往坡下冲跌而去,他们的面上俱扎着一支闪闪发光的金针,那种伤口不大,也只沁出一滴血的脸上,却是令人十分痛苦的,因为每支针全扎在穴道上!
    此刻……
    双刀交互闪劈,沙青岳配合着大哥沙青峰的鱼鲜紫金砍刀,猛往丁玲玲兜轿杀去,不料那两名抬轿的哑巴大汉,肩上抬着轿杆,双脚闪移巧妙,移形换位,井然有序,闪展飘退,恰到好处,宛如丁玲玲的双腿长在他二人身上那么的不可思议!
    转眼之间,二十回合已过,沙氏兄弟竟然连轿杆也未砍中一刀,反而轿上坐的丁玲玲哈哈冷笑,道:“你们想不到吧!‘阎王舅’与‘千手观音’是不容易被人打倒的,二十年隐居潜修,就是要一鸣惊人的证明一件事情……”
    鱼鳞紫金刀暴劈狂砍中,沙青峰怒骂道:“丁婆子,你再怎么说,可还是个废物,这一点难道还有争论的必要?”
    丁玲玲闪移在兜轿上,边沉声道:“残而不废,今日拿你们的命做证明!”
    另一端,沙青岳的长短刀直逼前面一个抬兜轿哑巴大汉,但那哑巴大汉的身法,比之个好人还利落,几次,竟然从沙青岳的头上溜过而令沙青岳双刀劈空!
    狂怒的拚杀,几乎是特技表演,因为两顶兜轿时而会人立,转而竖成一线在空中,甚至当敌人挨击前面一人的同时,“哧”的形成了倒转,人已飞旋在敌人三丈外的身后面!
    围上夏楚松的包大景夫妻二人,一上来分两个方向与夏楚松对折二十合,白凤的双刀竟几乎被夏楚松的“旋头拐”砸飞!
    “巧诸葛”包大景见状之下,急怒攻心,但却丝毫不敢贸然扑上,因为他太清楚当年这个道上毒龙的“阎王舅”手底恶毒,稍一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灾!
    双方战术在变化,但地上死伤的又全是灰色劲装的“上柳庄”仁兄们!
    就在包大景夫妻二人交互扑击,联手搏杀的时候,阮莫叹一声吼叫:“巴高峰,你死了!”
    紧接着,巴高峰腾空而起,口中厉烈的道:“不见得,倒要看看是你死了还是巴大爷躺下!”
    “下”字出口,阮莫叹半空中平飞又旋,怪异的宛似有人双手托住他的身子,便在这一刹那间,阮莫叹的“索命笔”劲挑动手,直取敌人面门!
    巴高峰一声冷笑,三环砍刀上托又斩,“嗖”的便往空中敌人拦腰斩到!
    “嘿”的一声,阮莫叹似是一笔点空,右臂暴直,而敌人的砍刀已近!
    拧腰缩腿,阮莫叹的“索命笔”仍未收回,但却听得“噌”的一声,一枚金球突自笔的另一端管中喷射而出,流星一现的正冲上仰头举力的巴高峰面上,“咚”的一声血光进洒,巴高峰狂叫一声,旋身仍然砍出七刀才跌在地上!
    不巧的是巴高峰竟跌坐在独臂大汉熊大开身边,“咚”的一斧下砍,巴高峰再一声狂泣,一条左腿已被生生砍断,那半条腿尚且在地上一阵颤跳,激起溜溜血花四溅!
    最后,阮莫叹就是先制造机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打出那枚“降龙伏虎球”!
    “灰面熊”是来“上柳庄”吃沙家喜酒的,如今竟这般凄惨的重伤在这山坡前,他又如何会想得到?
    现在巴高峰昏过去了,附近的刀声他已听不见也看不到,便双方的咒骂他也只得暂时不管了!
    阮莫叹低头只看了一眼,便冲着熊大开挤挤眼,笑道:“熊叔,你去收拾沙家兄弟,我帮大师伯去!”
    点点头,两个人宛如牛劲,空中连翻空心跟斗,一下子便扑到了两顶兜轿前面!
    熊大开正要出手,兜轿上面,“千手观音”丁玲玲已喝道:“大开,快去收拾一群无知庄丁,这里用不到你!”
    阮莫叹正欲扑向夏楚松那边,侧面已见石逵与两个哑巴少女被五六十个庄丁围在坡边一隅猛烈的砍杀,石逵已是满身鲜血,两个少女各托出短刀应战,看上去已十分吃力了!
    阮莫叹奋力冲突,人在空中,已撒出一片金星,下面五个庄丁已翻流在血泊里!
    一退又上,如今连阮莫叹也被围在中央!
    但这些庄丁们知道阮莫叹厉害,只要一照面,砍上一刀便退后!
    阮莫叹冷叱连连,“索命笔”交叉疾点,又是一阵“劈哩叭啦”撞响中,刹那又被他尖刺七八人!
    吼声如狮,熊大开七十二斧横劈直砍,一路杀向米氏夫妻二人被围之处,大板斧捷似流电,猛然砍得七个庄丁泣血沥肝的挟着血雨翻冲于地!
    十八个庄丁发一声喊,十八把砍刀已合击而来!
    一天的冷烛,满眼的刃芒,熊大开一咬牙,魁伟强壮的身子突然一塌,然后猛的一个怪异陀螺劲旋如狂飚里,大板斧平行着一个大车轮暴劈‘咻——’他那右手大板斧就在左手的相扶相助,施力狂斩中竟然哧哧连响,那围上来的正面与左右七人已肚破肠流,鲜血像打翻一个红色染缸般满地横流!
    侧面一刀砍来,“哧”的一声又那么凑巧的砍在熊大开的原伤处,于是,鲜血再一次的往外标射!
    米氏夫妻二人各挥两把菜刀,连挡带砍的与熊大开三人合力抵挡三十名庄丁,一时间还有得三人拚的!
    阮莫叹与两个少女联上手,就在那道山坡边缘处,杀得忽—阵冲前,倏然后退,但不论是退或进,每次总有几个庄丁倒下去!
    那面,另外的两名聋子大汉业已与水悠悠联上手,他二人自然是为了就近照顾另两名伤重的聋子大汉,不过如此,一来,山坡上已形成了五处拚杀场面!
    斜坡上,与丁玲玲拚杀的沙青峰与沙青岳兄弟二人,他们率领的庄丁也最多,保守估计也有近百名,然而这些庄丁们那见过这种搏杀场面?
    地上已有二十多人中了敌人的“佛针”倒在地上哀号着,而对方两名抬轿的人却又神乎其技的配合着轿上的丁玲玲旋身转进,倏忽闪退,光景是根本未把眼前这么多围杀他们的人物放在眼里!
    双方鏖战已近半个时辰,沙青峰暗中向兄弟沙青岳施出暗号——
    沙青岳双刀并举,先是游步往侧转,看上去是要对付后面抬轿的大汉,中途,猛的腾空而起,斜刺里直往轿中央杀去,他神色狞厉,面上刀伤疤泛青,半空中尚发出一声“嘿”笑声,挟着缕缕刀芒,搂头便往丁玲玲罩去……
    兜轿闪移如电,刹那便把沙青岳闪晃在三丈外,而使得沙青岳扑了个空!
    就在这时候,沙青峰的鱼鳞紫金砍刀已正面狂斩而上,半空中,他几乎同丁玲玲照面在两尺内!
    “磔磔”怪笑,丁玲玲冷兮兮露出森森白齿,而在她的左手猛力挥出同时,右手猝然发难!
    没有声音,如果有的话,那也只有她自己听得到,那是一声细如蚊蝇的“吐吐”两声!
    于是,沙青峰半空中一声怪叫,也是一声泣叫,“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兀自连连翻滚不停!
    看不见流血处但沙青岳仍然大惊的腾身扑过去,道:“大哥!大哥!”
    沙青峰猛的仰面,沙青岳这才发觉大哥双目各中一只钢针,细细的鲜血正往外流,慢慢的,带着泉一般的清水往外面流,流过了面颊,然后搅和着血再流往地上!
    “可恶!”
    沙青峰歪在兄弟怀里,—声狂喊,道:“给我围紧了狠宰呀!”
    于是一拨拨的庄丁们,一个个气愤填膺的相继往上围扑,然后也一批批的倒下去!
    此刻……
    “阎王舅”夏楚松的“旋天拐”挥击如浪涛狂击,在他那颗一根白发也没有的头上已在往空冒热气,他抹着一丝酷毒的冷笑,坐在那顶倏然闪挪的兜轿上,拐出如电,刹时旋打,刹时横卷,刹时飞缠,刹时猛扬,那根“旋头拐”在他的手上就宛如一根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拐杖,拿展盘绕,变化自如,“哧”声里充满了火性,弹冲时更是威猛!
    包大景双目喷火喘息如牛,他与白凤二人在大汗淋漓中,仍然一本初衷的拚命攻扑着夏楚松!
    忿怒之声此起彼落,配合着刀入肉声,然后挑起惊人的凄叫!
    于是——
    灰衣染红了……
    钢刀也钝了……
    整个山坡前的青草也染红了血……
    此时,兵刃的寒光正炽,躯体的滚跌沉闷,夹杂着的是利器切闪所发出来的“嗖嗖”声,人们发自丹田的怒吼与惨号,一个个清晰的影子在追逐,在围杀,然后一条条的生命在殒落,在静止,从高潮到另一个高潮,除了杀,便是杀,似乎人间除了杀,已没有太大意义令人有所春恋,有所热爱了。
    斗场中,包松似已发觉沙青峰重伤,但此时他除了拚命,生命对他已不再有何意思!
    白凤也是如是想法,多年的纠葛,如果能加以即时解决,亦必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虽然,也许最后付出的是生命!
    正在紧密围杀中,阮莫叹突然发觉不少庄丁往一个方向移动,那就是远处的沙家兄弟二人所在的地方,一切围杀两顶兜轿的人也慢慢在移动……
    阮莫叹见四周庄丁已少,抛开两个哑女与石逵,一个云里翻腾人已到了夏楚松兜轿附近!
    “索命笔”劲旋,阮莫叹笑道:“大师伯,可要小侄代劳?”
    兜轿上面,夏楚松哈哈笑道:“姓包的二人实在令老夫失望,他们不长进,武功已没有当年那种悍勇精妙了!”
    双刀交叉互劈,包大景沉声道:“夏楚松,老子隐身二十余年,认真的说,已自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料当发现你这恶魔仍在,而且正处心积虑的为报仇而奋斗不懈,知道你这老儿必然心胸窄狭,不会放过当年去过盘龙谷的道上哥们,如今也只有戮力一拚,夫复何言?”
    仰天一声哈哈,夏楚松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江湖行本不出这个定律,想躲,那得先把一身血债还清以后再说了……”
    白凤已狂叫,骂道:“夏楚松,别你妈的使诈,老娘对你们师兄弟二人太清楚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命一条!”
    一笑,夏楚松道:“白凤,你还是这么的火爆脾气,当年在我听得曹老六说要同你成亲的时候,我以为你们都年纪大了,亦非三十以下的人了,正感到为你们高兴呢,而且我还准备了令你们意想不到的礼物,唉,只可惜……”
    白凤的双刀可没有闲着,她仍然紧密的与丈夫配合,忽起忽落,倏进又退,就在拐影下,她厉喝道:“你别再罗嗦了,去问你师弟曹老六去!娘的老皮!”
    一边,阮莫叹嘿嘿一阵笑,道:“包老太太,你别把自己看成观世音,行吧?你的行为如何,他娘的,我阮莫叹最是清楚,你是个江湖浪花,游到那儿,便一阵哗啦啦,你敢否认?”
    包松破口大骂,道:“阮莫叹,老子要撕烂你一张臭嘴!”
    呵呵一笑,阮莫叹道:“别你娘的穷叱唬了,小心挨上一拐老命完蛋翘,他奶奶的筋你以为你老婆是个节烈女?是个不二开门的石头货?哦呸!他娘的,早在你潜往固县城干那玩人的文案师爷以前,你老婆就已同长安城内回春堂的大夫尤华有了一手,你若不信,尤华身上至今还塞藏着白凤的丝帕,呶!尤华正在为沙庄丁疗治伤势,你去问他!”
    此言一出,包大景双目喷火,破口大骂,道:“阮莫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尽在一旁放屁……”
    呵呵笑起来,阮莫叹道:“他奶奶的,这种损人的事若非有真凭实据,谁会想得到?我为什么不说你老婆同沙青峰有一手,怎却偏指名道姓的说是尤华?你他妈的难道是头猪?”
    其实,这件事在几个月前阮莫叹于长安回春堂、半夜里暗中见尤华取出一块丝巾尽在嘴巴上吻,边尚自言自语的叫着白凤名字,如今经他在这节骨眼说出,还真是相当生动的令白凤厉声大骂,道:“阮莫叹,你是个丝毫没有教养的野种,不错,当年老娘是认识尤大夫,但也止于相识而未进入情关,谁知道他拿的是什么手巾?再说,老娘跟定包先生之前,认识道上朋友何止上百?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而又值得你在此放闲屁的加以渲染?”
    阮莫叹嘿嘿笑道:“其实我只不过随便说说,如果男女之间随便认识个朋友便奉送他一块丝帕,他娘的,我阮莫叹得马上改行做丝帕生意了,操!”他一顿又道:“若非有那么一手儿,奶奶的,便打死我也难相信!”
    阮莫叹话声甫落,半空中幽炙一现,先是一把毒粉,然后两把尖刀,磕头磕面的直往阮莫叹当头罩下来,白凤已厉叫道:“吃老身一把‘软筋缩肉散’,王八蛋!”
    平飞而起,阮莫叹身子后仰,披地三尺人已脱出五丈外,双肩微晃,他已旋着“索命笔”狂笑道:“他娘的,你们当年的狗皮倒灶臭事,本与阮某人毫不相关,无奈这件事也真是凑巧,包大娘,那晚你就是用这种‘软筋缩肉散’害得我好不惨然,无奈何我这里冒打误撞的找上了尤华!”
    边伸手自怀中取出个晶莹洁白的玉胡芦,高高举起的道:“看到了吧!承蒙尤华大夫相赠,他以此胡芦中解药,解去战身上余毒,包大娘,你绝对想不到吧?哈……”
    包大娘一怔,那面,包大景已狂吼道:“玉胡芦?”
    阮莫叹笑道:“你认识?”
    包大景已冷冷的看了面色泛青的白凤一眼,唇边抽动,面上肌肉痉挛的咬着牙!
    白凤厉喝道:“阮莫叹,老娘同你拚了!”
    叫吼里,他的双刀迅猛卷击,斜横着身的直往阮莫叹怀中冲去,冽冽青光倏闪、双刀已在阮莫叹面前半尺之地!
    旱地拔葱,阮莫叹盘腿直上青天,半空中,他猛的塌腰下压,一个极端漂亮的跟斗,“索命笔”已撒出溜溜寒星,电空泻瀑似的直往白凤罩去!
    好一阵“叮当”脆响,就在二人之间——一个头上足下的站在地上,另一个头下足上的倒悬在空中!
    “叮当”声仍在,阮莫叹已弹升三尺,就在白凤正欲再扑,弹起的阮莫叹突然空中快不可言的横伸右臂,“叮”的一声再起,一颗金球便“坑”的击中白凤鼻梁上!
    鲜血四溅,白凤尖声哀叫着有些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起来……
    正与夏楚松再度拚杀的包松,猛的一惊,横身斜闪,人已到了白凤面前,他伸手—抄,已把欲倒的白凤搂抱住,边沉声道:“阿凤,阿凤!”
    这真是一次偷袭的绝佳机会,就在包松刚刚抱住白凤的一刹间,空中流闪激荡,一只“旋头拐”已旋飞而至,“叭叱”一声自包大景的双腿旋过,反弹而起,“旋头拐”又落兜轿上夏楚松手上!
    “啊!”包松抱紧白凤,二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鲜血在白凤的脸上流,流到包松的臂弯……
    鲜血也在包松的双腿后往外洒,洒得白凤穿的新衣裤上似被染上朵朵鲜艳的花朵!
    现在……
    另四个地方的拚杀已不见惨烈!水悠悠正坐在地上喘大气,而两个少女哑巴已分别守在丁玲玲兜轿边!
    这处,沙青岳突然狂怒的叫道:“弓箭手,给我圈紧了射杀这批狗操的!”
    可真吓人,光景是“上柳庄”已全体出动,沙青峰的儿子沙长春,不知何时竟然带来两百名弓箭手把个山坡全围住,只要他一声喊,只怕有得阮莫叹等忙忽的!
    一怒而起,阮莫叹想起“上柳庄”曾以弓箭对付过长安总督衙门的兵丁,不由弹身落在包松夫妻二人身边,沉声道:“小子射吧,这儿可有你的老丈人同丈母娘,你若是不要包小小做老婆,阮莫叹不反对你放箭!”
    沙长春还真的穿了一身新郎装,他在闻得老爹双目瞎。破口大骂着便率领守庄的两百弓箭手赶来了!
    此刻,他遥遥望过去,果见包小小的父母——自己的岳父母落在阮莫叹手中!
    那面,沙青岳已狂吼道:“射死这批王八操的!射呀!”
    沙长春见二叔人已气疯,忙扑过去,又见地上自己老爹直喘大气,不由喊道:“爹!”
    沙青峰伸手空中一扑,边厉声道:“孩子,不必难过,化悲愤为力量,同他们拚了!”
    沙青春道:“爹,包老夫妻落入敌人手中了!”
    沙青峰猛的坐起来,道:“快救人呀,他二老一旦落入姓夏的手中,只怕死路一条,快设法救人!”
    沙青春道:“爹,你先回庄上去,还有巴老镖头,都得马上医治,你们还是先回庄吧!”
    于是,沙青峰与巴高峰二人被庄丁抬起来便往石逵那面跑去!
    阮莫叹已笑道:“别急别急,这里尚有包老夫妇二人也要及时施救呀!”
    沙长春挺胸沉喝,道:“阮莫叹,你会那么容易放人?狗屁!”
    忙摇手,阮莫叹道:“在此情况下,我还会拿自己开心?”
    沙青春冷哼,道:“阮莫叹,你绝不是个省油灯,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是口巴?”
    突然,包松大吼道:“长春孩子,别再为我二老枉费苦心,你大胆向他们射吧!如果一举能消灭这批王八蛋,我二老死了也会笑出声!”
    阮莫叹一笑,道:“那小子如果是有心人,他绝不会听你的,包老!”
    包大景再吼:“长春,别管我们!”
    沙长春沉声道:“阮莫叹,放了我岳父母,老子放你们走人!”
    阮莫叹摇头,道:“阮某从不干阴沟翻船的事,如果要我这里放人,那得尊重我的意见!”
    沙长春双肩横闪,厉喝道:“敢情你妈的还想再敲几两银子花用?这念头你最好收起来,娘的老皮,衡情量势,你只不过拘住我庄两人,而我们一旦发动,便叫你们全数躺下,算算帐,你还得贴于我方呢!”
    仰天一声笑,阮莫叹道:“嗬,他娘的,你比我老阮还高招!”
    兜轿上面,夏楚松已冷沉的道:“小王八蛋,别以为几支烂弓箭就想翻上天,如果再动上手,我的儿,老子第一个先取你小命!”
    另一兜轿上,丁玲玲也沉声道:“几支弓箭就想围住老娘,道上就别混了!”
    二人这才刚刚说完,忽见两乘兜轿平空跃起,双轿互旋中,已自往山坡顶上溜去,兜轿呼呼自人头上面飞过,三批怒矢自后射去,却被兜轿上面的二人猛甩双抽与“旋头拐”,数十支箭全被扫落山坡上!
    半空中,夏楚松已高声道:“孩子,放手大胆的为所欲为吧!”
    沙长春几曾见过这种景象,一时间目瞪口呆……
    包松已叫道:“快狠着射,绝不能被他们逃掉!”
    阮莫叹笑笑,“索命笔”在右掌劲旋,沉声道:“别叫了,包老!我大师伯要是取你的命,只怕十个包大景也早躺下了!”
    怒视着阮莫叹,包大景道:“你想怎样?”
    阮莫叹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包松破口大骂,道:“要银子这次你休想!”
    阮莫叹忙摇手道:“误会,误会,这次绝不要二位的养老金!”
    包松怒叱道:“除了银子,老子想不出你还会喜欢什么?”
    阮莫叹忙笑道:“谁说的?当真以为阮莫叹非银子莫办?”
    包松双腿自知已残,“旋头拐”带断两条腿筋,余年只怕真的要躺着过日子了!
    一边,白凤已缓缓拭着鼻子中央的血道,道:“老伴,我们认栽吧!”
    点点头,包松抬起头来,恶毒的望望阮莫叹,道:“王八蛋,说出你的条件来吧!”
    阮莫叹先是“啧啧”两声,道:“二老这次伤的真不轻,可得快找尤大夫医治呀!”
    包松怒骂:“去你娘的那条腿,老子找谁医,管你屁事!”
    一笑,阮莫叹道:“既如此,我便说出我的条件,一经谈成,双方便即刻罢兵,顺屁股一腿——一东一西!”
    白凤叱道:“说!”
    阮莫叹搓着双手,低声的,那么诚惶诚恐的道:“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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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半途杀出程咬金
    对于故意期期艾而又吞吞吐吐,白凤气得怒吼道:“阮莫叹,你在拖延时辰,目的何在?”
    阮莫叹这才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包老夫人弃我师父而去,临走害得家师辗转病苦两月而亡,罪也受了,命也完了,可谓受尽折磨而死,有道是祸不延子孙,我大师伯闻得包夫人知道当年同家师一起的那个女人,而且又知道家师已有了个儿子与一个不足两月大的女孩,他老人家基于—片情谊,很想找到那个女人,别的不提,总得把孩子认过来,也算对得起家师在天之灵,所以嘛……”
    包大景冷笑道:“所以夏楚松十分热衷于那女人的下落?”
    阮莫叹笑笑,道:“不错!”
    白凤喝道:“一个早已被我挖去双目的女人,不知早死多少年了,你们还找她做甚?省省吧!”
    阮莫叹苦哈哈的道:“双目已瞎,但人不一定会死,包老大夫人,你就大方一些说出那女人住的地方,我这里感激不尽!”
    白凤尖声大笑,双目见泪的直往鼻上伤口流,道:“阮莫叹,你个王八蛋,你已伤得我老婆子如此之惨,我虽不能手刃于你,至少也要你们痛苦一生的为你那孽师与他的两个孩子背上不义罪名,你想我会对你道出那女人的地方吗,我说儿,你省省吧!”
    阮莫叹忙低声下气,一副乞怜的道:“老太太,你积德行好,阮莫叹给你老作揖了!”边双手抱拳,弯腰施礼,一副乞怜样子!
    冷笑,包大景道:“阮莫叹,事过二十多年,你就算知道地方,怕也找不到那母子三人了,又何苦在此罗嗦?”
    阮莫叹道:“大师伯的义气,大伯母的怀旧,这是老人家今生在世的唯一心愿,如果我这做小辈的连老人的这么一点心愿也难了,阮莫叹终生难安呀!包老爷子!”
    白凤已厉喝道:“老娘便是要那夏楚松与丁玲玲二人痛苦一生,含恨而终,方消我心头之恨!”
    阮莫叹面色一紧,冷冷的一咬牙,道:“好,他娘的老皮,说好的不听,老子便来硬的,你们如果真能承受老子手段,算你们高招,阮莫叹认了!”
    一天的金星泛滥,阮莫叹的“索命笔”再次拔在手中,他已缓步先往包大景走去……
    一怔,“巧诸葛”包大景低吼道:“阮莫叹,你想干什么?”
    冷笑,嘿嘿的笑,阮莫叹道:“干什么?老子给你二人制造痛苦!”
    阮莫叹一把揪住包大景衣领,咬牙“咯崩”响的“索命笔”又在右掌上劲旋起来……
    包大景左手尚拉着白凤一手,他神情惊怒的道:“阮莫叹,老子已不能站起来了,难道你……”
    阮莫叹面色变得十分可怕的道:“奶奶的,老子先挖出你一双眼珠子,然后再摘下白凤的一对,四个眼珠子拿回去下酒吃,也叫你二位继续的痛苦下去,直到你们死绝为止!”
    地上,白凤已凄厉的叫骂,道:“阮莫叹,你这个杀千刀的刽子手黑心肝,你真要下此毒手杀害一对老年人?”
    阮莫叹冷笑道:“我操,你当年都能狠心的害死家师,又把他的女人双目挖去,如今老子再挖出你二人眼珠子,那不正应了天理循环报应的老古话吗?”
    “嗖”的—‘声,“索命笔”已在包松面上半寸之地闪过,吓得包松忙往后偏头方已叫道:
    ”阮莫叹,你等等!”
    阮莫叹沉声道:“等你老爹那条腿,老子早等得不耐烦了!”
    包松低头对白凤道:“阿凤,我们就说给他知道吧!”
    白凤急道:“可是……”
    阮莫叹已怒吼道:“说是不说?”
    包松急道:“阿凤,便说给他听也没关系,也许那瞎女人早死了也不定!”
    白凤沉吟,口中喃喃的紧接着,他嗯了一声,道:“阮莫叹,我只对你说一遍,此女人有个弟弟叫李彪,女人叫李素贞,那李彪闻听人说是个大盗,这件事也是我们在固悬时候听得的,李素贞失去双目那年,他那个弟弟还替人放牛,平时也上山打猎,如果你想找他们,那就去问固县衙门的卓捕头去!”
    阮莫叹怔怔的,道:“就只这些?”
    白凤道:“算是言无不尽了!王八蛋,你去找他们吧!”
    抬头,阮莫叹见自己这边的人全集中在远处,两乘兜轿与几匹马上尽是人在上面,四个伤的捆在马背上,光景就等他走了!
    哈哈—笑,阮莫叹高声道:“沙少庄主?得马上为你的岳父母疗治伤势了!”
    活声来自半空中,阮莫叹怒翻空心跟斗十七个,落地之后,人已在五十丈外了!
    那面,宛如一阵黑风席卷大地,只见两乘兜轿与几匹马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之下,转眼走得无影无踪!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
    飘零带着孤独,孤独中有着萧瑟,尤其是橙黄秋浓的晚秋,特别会给人带来伤感一一无限的伤感!
    一条迤逦往南的土路,便在这片荒落寂寥的山野中弯曲伸展,路的一端看不见路的另一端,其间总会有转折的角度挡住人们的视线,也总会有纵横的岗岭或林木蔽掩住道路的前端及尾后。
    落叶哗啦啦滚向一个方向,而尘沙随之打旋,现在,枯黄的叶子飘过这些路上人的头顶,灰土也随时扶过他们那种黄褐色的面庞!
    路上的人物共六个,五人骑马,一个人走路。
    那个走路的人,要光是轻轻松松的用两条腿走路倒也罢了,而是,不但用两条腿撑着身体的重量,且还负荷着体重以外的一些零碎——钉着铜角的大号木枷,中间连以铁链的巨型脚镣,另在脖子上缀着一根皮套索,皮索的另一端,就握在前面的一位骑士的手腕上。
    这位全身披挂得如此齐全的仁兄,却生得非常魁梧,不,不仅是魁梧,简直就是异于常人的高大一一他的胸膛宽阔厚实,双肩浑圆,粗壮结棍的四肢,宛如舂杵,裹在衣裤中的部份肌肉突起如栗,饱满澎涨得似随时皆可进弹跳出,露在衣外的部份则是毛茸茸,浓密丛生,衬上此人蓬松如刺的乱发,一张宽偏又累累横闪的锅底脸,再加上双目圆大泛红,看上去实在吓人,半夜若是猛古丁照面就不当他是黑猩猩,准也会以为是哪座庙里走出来闲晃荡的七爷八爷!
    五个骑马人中,两位银衣白袍,满面透着精悍之色的朋友在前面开道,一个黄瘦清癯的中年人物策马在右,一位矮胖如缸,面似血的人物靠在左边,殿后的,也是唯一醒目的人物,赫然正是固县衙门的卓捕头!
    但见这个阵势,便能以看出马上的五位对这位双腿走路的大汉相当戒惧,他们采取的行进方式,完全俱备包围拦截相互支援的应变功效,要不是枷镣在身的汉子有着特别的危险性,在以五对一的优势比例下,他们又何需如此慎重将事?
    那大汉虽只一件破短衫,一条蓝宽旧裤,在重枷沉镣的拘束下,却仍然抬头挺胸,迈步如飞,面孔泛起的是毫不在乎,时而一声嘿嘿笑,笑得人心发慌,头皮泛炸!
    风吹得寒峭,业已有点砭骨的凛冽,荒野僻静,除了他们这一些人,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虽说日头藏在云里面,天光除了阴暗与晦涩外,距傍晚还早呢!
    前面的两个银袍人中,面皮泛白的一个忽然回首朝着右后侧马上的中年道:“七师,我们是出了这段打尖,还是就近找处合适地方落脚?”
    抬头望望天,被称七师的中年人稳沉的道:“时间还早,能赶路尽量赶,我们这是帮着你卓师哥办案,早一天赶到固县便交差了事。”
    矮胖如缸的那一个,伸了个腰,道:“一阵子就是两个时辰折腾,不但屁股酸麻,两边胯骨也是火辣辣的,我说七哥,快找地方歇歇腿才是正经!”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道:“长青的意思呢?”
    长青自然是卓长青,固县的卓捕头了!
    乾拉拉的一笑,卓长青道:“还是七师做主,我没意见!”
    点点头,中年人道:“那就忍着点,宝善,咱们这一趟也算吃尽苦头,耗尽力气,总算没白搭,熬过这些天在大山里捕人,所剩路程也不过两日了,再咬咬牙吧!”
    矮胖子讪讪的道:“七哥说的是,挺嘛,怎会挺不住的?”
    边低头狠毒的瞪了中间走路的大汉一眼!
    宛如狼嗥般的粗声狂笑出自走路大汉的血盆大嘴里,他粗哑的道:“王八操,你不用使眼瞪我,全实善,你这头猪,只要我有一点机会,我会挖出你眼珠子,再活活掐死你!”
    暴喝如雷,驱马贴近,抖手便是一阵鞭子,全宝善骂道:“老子叫你当顿点心吃!”
    巨汉双目圆睁,赤光漓漓中猛抬双手木枷,恶鬼般长嗥着撞上全实善座骑!
    前行的银袍骑士反应快速无比,断叱半声,马首猝旋,缠在腕上的牛皮套索奋力抖带,几乎同一时间,卓长青离鞍腾扑,双脚暴蹴!
    巨汉横身起步,脖子上的套索已扯得他打了个踉跄,身子正欲挺直,卓长青的双脚已踢得他在地上连翻两滚!
    全宝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几乎把他掀落马下!
    中年人望着全宝善,冷冷的道:“宝善,你可要弄清楚,这畜牲背着几桩大案,那一桩也由衙门去处理,我们可不着兴在犯人身上动手脚,惹事端!”
    呐呐的,全宝善道:“七哥,我只是一时忍不住,这畜牲实在叫人生气!”
    中年人对地上大汉道:“李彪,你知道我们不能杀你,但你若过份嚣张,我们一样可以折腾你,你肚子里的逆气丹不会容许你运功施力,不信你自己琢磨吧!”
    李彪喘息着,边挣扎的自地上站起来,赤红的双目一厉,狞恶而又狠毒的环视五人,裂帛似的道:“人的时运向背谁也说不准,单邦,别以为用诡计玩害了我,便从此太平,一路顺风的送李大爷下黄泉,事情会那么简单?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活下去,这个信心也是预感,到了那时,姓单的,我会生啖你们!”
    李彪露出残暴似野虎架式,他嚎叫,宛如一头茹毛饮血的野人!
    中年人——单邦冷冷道:“天道:循环善恶有报,李彪,像你这种横吃八方,嗜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的冷血人物,还敢再奢谈时运?则天理何在?公理何存?你等着衙门去过堂吧!”
    李彪狂叫道:“去你妈的天理,我的所做所为便是天理,你们哪个不服,我便宰哪个,我要杀,杀、杀……”
    全宝善低骂道:“疯子,娘的,不就是疯子?”
    单邦冷冷道:“李彪,你发泄吧,尽量的叫,等你发泄完了再一同跟我们上路!”
    磔磔怪叫,李彪道:“你们敢情怕死了吧,下五门的五只狗,你们竟用阴毒的逆气丹玩我,只要有一丝丝机会,那就看李大爷如何收拾你们吧!”
    单邦沉哼一声,卓长青已生硬的道:“七师,几次我没抓住这家伙,还被他打死打伤几个捕快,我清楚这家伙,他是既放肆又张狂不带人味!”边沉声接道:“七师,你看我教训他!”
    单邦一拦,道:“李彪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不知干下多少令人发指的罪恶,他从未有过悔悟,如果这时对他施以教训,徒增无谓气恼,唯一治他的,就是拉他去衙门了!”
    卓长青忿忿的看了李彪一眼——
    前面银袍人淡淡的道:“七师,已经耽搁不少时辰,再不走,怕天黑也出不了这地段!”
    领首的单邦道:“走吧,是不能再耽搁了!”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李彪似是精神大振,走得十分有节奏,劲头更大了!
    风吹得好萧煞……
    很快的,他们已转过那个山脚,过此,道路中可平坦多了,感觉里似是令人有着舒畅!
    现在,这些人所向望的,只是那柔和的灯光,热腾腾的酒食,滚烫的浴水,厚软的被褥,这一切便组合成恁般令人响往与渴盼的影象,因此,在不觉中马儿驰行更快,用双腿的李彪便也不得不豁力的跟四条腿畜牲比脚力了!
    道路右面生长着一棵孤零零挺拔的老榆树,这地方长榆树不稀罕,稀罕的是这时候树下面会蹲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黑衣黑巾黑软靴子,一件黑色罩袍斜搭在肩,他那瘦削的却充满生气的面上,在流露着逗人的笑,宛似他即时迎接到久年不见的亲人般!
    当然,这人是“索命判”阮莫叹。
    开路的两位银袍骑士,却对这树下的瘦汉不觉一丝亲切感,相反的,各人立刻觉着有般子厉力涌向心头,一种尖锐的敌意,刹时掠过各人面庞!
    后面,卓长青已沉声冷哼,道:“是你?”
    呵呵一笑,阮莫叹双手抱拳,道:“卓捕头还认识在下呀!”
    冷冷的,卓长青道:“姓阮的,我还正要找你呢!”
    “哦”的一声,阮莫叹道:“有何事干?”
    卓长青沉声道:“快活集牛家菜园杀死杀伤那么多人,财神赌坊也有多人叫你放了血,这事能轻易完事?”
    面色一紧,阮莫叹道:“曾闻你卓大人曾在大皇庄庄主成伦面前叩头认老师,这件事该不会有假吧!”
    卓长青怒道:“只谈公事,闲话少说!”
    阮莫叹道:“敢情你是在替成伦办事了!”
    单邦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拍拍身上灰,阮莫叹重重的一抱拳,道:“久仰银鹰万长豪银鹫万长宾贤昆伸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万氏兄弟互望一眼,仍未开口,后来,单邦已沉声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阮莫叹道:“不值一提芝麻小事!”
    卓长青已怒道:“杀死杀伤那么多人尚属小事,衙门还要我卓长青干什么?阮莫叹,你太狂妄了!”
    前面两个银袍人物——万氏昆仲再次对望!
    单邦已嘿嘿道:“盛传道上出了个狠角色,敢情就是阁下了?”
    阮莫叹道:“在下阮莫叹,小名小姓小字号!”
    单邦表情沉重的道:“就是你,横吃八方的人物,阮朋友,天暗风寒,尊驾枯守在此,莫非冲着我们而来?”
    一声哈哈,一脸诚挚,阮莫叹道:“七爷真高招,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了,不错,我选时辰又捡地方,在此鹄候各位大驾也有两个时辰了!”
    卓长青怒道:“想干什么?劫囚?”
    冷冷的,单邦也道:“等我们何事?敢情有所指教了?”
    阮莫叹忙笑道:“不敢,乃是有下情相求,还望七爷惠予成全!”
    单邦面孔一寒,道:“但请明示,以便斟酌!”
    搓着双手,阮莫叹艰涩的道:“是这样的,七爷五人要押的这个人……唉……这要我怎开口说呢……”
    单邦没有出声,卓长青更是一脸的阴笑,五个人全看着阮莫叹……
    阮莫叹双目先视地,然后斜目上视的道:“七爷,卓捕头,我今拦路挡驾,就是……就是想请七爷与卓捕头大人高抬贵手,把李彪交给我……”
    说着,他仰头看了一眼被围困在中央的大个子一眼!
    但半晌对方没反应,憋不住了,阮莫叹一声乾笑:“各位,可有什么高见?商量着来嘛!”
    单邦冷厉的道:“阮朋友,我好像听你在说,要我们把李彪交给你?”
    阮莫叹道:“我是有这么不情之请的要求各位!”
    卓长青嘿嘿道:“交给你之后呢?”
    笑笑,阮莫叹道:“我为各位代劳,各位也好放心走路了!”
    单邦沉声道:“阮莫叹,姓李的身上没银子,你知不知道?”
    阮莫叹望望李彪,有些恶心!
    李彪厉魔似的也望着阮莫叹——
    马上五人也正全付精神戒备着一—
    阮莫叹道:“只进不出的大恶人,我略知此点!”
    单邦面色一紧,道:“我可以再告诉你清楚些,李彪是个独脚大盗,是个不明事非的杀人凶犯,他罪恶滔天,劫财之外兼好色,而且他从不给予受害者有求生的机会,如果你不信,固县衙门就有他数不完的血案,但凡有一点人性而又稍具正义感的人,都不该对他包庇甚或怜悯!”
    乾涩的笑着,阮莫叹道:“我也听过说他这些不当行为,只是……”
    冷笑,单邦道:“光听说还不算,亲眼见了才会令你永生不忘,阮朋友,我就亲眼见过李彪的恶毒手段,那真叫惨绝人寰!”
    吞了口唾沫,阮莫叹道:“七爷,我的意思是……”
    单邦猛一伸手拦,大声道:“阮朋友,再怎么说,李彪的恶行已干怒黑白两道,此獠不除,方圆五百里地就没人能过太平日子!”
    阮莫叹道:“既然积案如山,为何今日才拿他?”
    一边,卓捕头沉声道:“拿姓李的,单凭官府还没有力量,这次也是费了许多手脚,请来几位道上份量极重的当家出面,才将此獠拿住,阮莫叹,你快让道,至于你回大皇庄的事,我就延后再说了!”
    突然,李彪怪叫道:“日娘贼,要不是你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阴沟老鼠暗里在李大爷酒中下了那什么鬼‘逆气丹’你们休想动得了老子一根鸟毛灰,我若不中计,你们别说拿我,只怕老子早送你们见阎王了!”
    单邦气的直喘大气!
    阮莫叹好一阵思量,才又道:“各位,且容阮某问李彪几句话,如何?”
    卓长青冷冷道:“官家办案,你竟敢插手,阮莫叹,你在替自己制造什么麻烦,你知道吗?”
    一笑,阮莫叹道:“不敢,不敢,但求问两句话,完了便没事了!”
    单邦沉声道:“阮朋友,千祈别为虎作伥,助他的凶焰!”
    阮莫叹笑道:“不敢有此念,实在我也有着重大隐秘,各位如果不叫我问明白,只怕我真的完了!”
    卓长青道:“阮莫叹,我知道你在道上作为,你不入帮,不结党,横吃八方,嘴啃黑白两道,你很会给自己制造赚银子的机会,是吧?”
    阮莫叹无奈的道:“人各有求生之道嘛!”
    单邦沉声道:“且不论武林同源黑白一派,冲着你阮朋友的这种精神,我们卖你这次交情,你长话短问,完了我们还得即刻上路,请!”
    双手急忙重重抱拳施礼,阮莫叹道:“谢谢,谢谢!”
    自两匹马中间走进中央,阮莫叹上下左右仔细的看了李彪一眼,点着头,道:“你好!”
    李彪大怒,肩一横,骂道:“好你妈的皮,老子如今八八六十四斤重的零件全套在身上,我还好?”
    阮莫叹笑笑,道:“对,对,对,你眼下是好不起来,不过……”
    李彪双目一亮,道:“不过什么?你有本事帮我一把?”
    阮莫叹道:“那得看你是否同我合作了!”
    李彪点头,道:“要如何个合作,我全答应!”
    阮莫叹搓搓双手,四面环视,已见五骑上面单邦等人的兵器皆拔在手中,只要阮莫叹稍有行动,他们五件兵器便会立刻出手!
    缓缓的,阮莫叹道:“首先我得向你打听个人,你可得老实告诉我!”
    李彪凶目一厉,粗声道:“问!”
    阮莫叹神情一紧,道:“有个女人名叫李素贞,你可知道?”
    不料阮莫叹话刚说完,李彪已吼道:“李素贞是我老姐姐呀!小子,你怎么会知道我姐的名?她……她才是天下最可怜的女人啊!”猛的,李彪虎吼着望着马上的人物,又吼道:“我老姐受了一辈子大罪,你们为什么不替她找凶手?我李彪就是不服气!”
    半晌,阮莫叹又道:“李素贞可是双目已瞎?”
    李彪几乎就是带着六十四斤重的刑具跳起来,叫道:“你……姓阮的小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面色一寒,阮莫叹道:“你在外面杀人放火,你老姐可知道?”
    李彪呵呵笑起来,道:“她一直以为她的这个兄弟是个猎户,这世上我绝对不能再让我老姐伤心,她太可怜了!你小子想,我怎会让她知道的?”
    阮莫叹道:“如今你是死罪难逃,你老姐怎么办?”
    一怔,李彪双目还真的挤出两颗眼泪,他粗哑的道:“阮小子,你一个人,老子也不指望你能救出我李彪,但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
    阮莫叹道:“说吧!”
    李彪抖着枷锁,沉重的咬咬唇,道:“青风岭有个二狼沟,我同老姐就住在那儿,如今我出了事,往后你能常去看看我老姐,她是个瞎了二十多年的老女人,这往后的日子……”
    猛的旋身,阮莫叹沉声抱拳,道:“七爷,卓捕头,我发觉李彪仍然带着浓厚的人味,而且不比各位稍差!”
    单邦冷沉的喝道:“阮莫叹,你说什么?”
    面无表情,阮莫叹道:“各位试想,当年别人剜瞎他老姐一双眼睛,他这做兄弟的便把老姐领回山中奉养一生,他在受此打击之下,又见道上太多不平之事,难免性情大变是非难分,此事如果发生在各位身上,也不见得会比姓李的好过,将心比心,我希望各位网开一面!”
    卓长青大怒,道:“阮莫叹,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讲出此话!”
    单邦却平静的道:“只怕令阮朋友失望了,因为我们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而放了这畜牲!”
    痛苦的,阮莫叹低声道:“何必非要动手不可?”
    冷漠的笑笑,单邦道:“我们不会动手,而且也应你的要求达成你问他话的目的,仁至义尽,如果真要动手,那也是你逼的!”
    卓长青沉喝道:“此事之后,不论你能否达到目的,阮莫叹,天下之大只怕没你容身之地,因为我将昼夜不懈的追捕你!”
    怔忡一下,阮莫叹无奈的道:“若真如此,也只有认了!”
    单邦已缓缓下马,面对着阮莫叹——
    万长豪与万长宾兄弟却策马夹紧李彪,采取的是攻守兼备战术——
    于是,卓长青拔出佩刀抛镫落地,面上一层寒霜!
    阮莫叹摊开双手,道:“各位,我们大伙一齐想想,也许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这样豁开干,会算是哪门子名堂?”
    憋着不出声的全宝善再也忍不住的蓦然大叫起来:“兀那姓阮的匹夫,你莫要扮那委屈求全的烂好人了,你他娘的一肚皮坏水,满心眼的奸刁,明摆明是在逼爷们上梁吊颈,却还在此说什么人味狗味,人五人六的简直恶毒卑鄙到了极点!”
    面上瘦皮抽动,阮莫叹道:“这位仁兄,说话如此尖酸刻薄,姓阮的若真是你说的,为一刁恶奸险之徒,又何须再三向各位商议?恳祈各位诸多谅解?但求我的苦衷能得各位体谅罢了!”
    单邦怒道:“即便你认识李彪老姐,看他可怜,为他老姐双目不便,我等仍可在李彪伏法之后,大家再伸手照顾,如说此时附合你的要求放人,那未免太过火了!”
    阮莫叹一肚皮苦水,他是怎么样也难吐出来,自从灞桥归来以后,孤雁山庄他只住了五天便一路赶到固县,发觉卓捕头已出公差办案,几经打听,才知道对象就是李彪,而李彪的老姐,又是师父曹老六的女人,只这一层关系,自己就不能不救李彪!
    淡淡的,阮莫叹又道:“各位,李彪的这位老姐也实在可怜,二十多年前,他老姐不单日子过得好,而且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不料一夜之间全变了,他老姐的两个孩子也离开了她,而且不明所以的被人挖去双目,各位……”
    双马之间,李彪突然狂叫,道:“兀那姓阮的小子,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莫叹遂高声,道:“为了师出有名,我这里便直说给各位,李彪老姐原是跟在下师父生活一起的,那两个孩子也是我师父曹老六的骨血,各位试想,我能不管这件事?”
    李彪狂笑的道:“阮小子,想见你师娘就快救我呀,你这混小子王八蛋!”
    卓长青叱道:“甘愿挺身承受一切后果,无论那后果有多严重?”
    单邦左阳穴“突突”跳,他忿怒的道:“我们都在等着,阮朋友!”
    李彪心情兴奋,面色悠然,他快活的已联想到如何对几人采取报复,因为他内心就是充满着“报复”!
    弯腰重重抱拳,阮莫叹道:“七爷,在下得罪了,冒犯失敬之处,尚乞海涵,县老爷那面就说是我阮莫叹干的!”
    卓长青机敏的道:“大家小心!”
    原本站在单邦对面的阮莫叹,就彷佛移形换影一样,只那么微微一晃,人已到了李彪身侧,单邦就地暴旋,袍衫中已经飞出一抹寒电——那是一柄半尺长的窄刃小刀,刀虽窄小,却锋利无比,削薄的刃口在流星之下洒泄出如波的尾芒,而尾芒吞吐灼瓮,宛著连卸着一篷游移不定的冷焰在激汤……
    阮莫叹猝向侧走,肩上的黑色罩袍反抖似一把大伞扣落,卓长青在此时已如鹰隼般扑到,他人在空中凌虚回旋,那柄腰刀狂厉的扫斩过来!
    一声暴喝下,“银鹰”万长豪猛的挺腕收臂,把李彪扯得往前一个踉跄,而阮莫叹贴地展开六次呵成一气的滚翻,在雪围般的刃芒冷曳闪处,崩的一声已将套在李彪颈上的皮索切断!
    李彪双手按地,叫笑如狼,马背上的万长豪却因重心突失,差一点没从马背上栽下来!
    卓长青闷声不吭,如影随形的紧跟着追袭阮莫叹!
    李彪狂吼一声,连人带枷硬撞卓长青,其势之猛,犹似一头发了疯的老牛!
    窄刀似电火闪击,又准又狠的插向阮莫叹心口!
    黑色罩袍已抛,阮莫叹手中的匕首劲撩,单邦却仍半步不退,刀光流闪交织,愣是硬攻强进!
    “沙沙”“叮叮”之声激汤出溜溜碎芒,全宝善硬在这时冲了过来,他挥动着一条大号的,两头镶嵌着铁钩的枣木扁担,搂头盖脸的击打阮莫叹,动作悍野麻利!
    那边,李彪怪吼连连,他在卓长青与万氏兄弟的围攻下,已经挂了几处彩,约莫是体内逆气丹的药劲在发作,只见他牛高马大的块头却虚软得像要溶化的糖葫芦,黏叽叽软嗒嗒的不带劲……
    他一张丑脸上,这时挣得黑里泛灰,人已喘得快要接不上气了!
    阮莫叹绝不能叫李彪死,否则那将是更令……师母伤心,一个已可怜一辈子的瞎女人!
    全宝善的一根扁担挥打如狂风骤雨,阮莫叹已倏忽掠闪,“嗖”的一声,“索命笔”首攻卓长青!
    卓长青腰刀反挑,阮莫叹笔身蓦腾,几乎同时逼开了万家兄弟那两对短柄月牙铲!
    身形侧旋,左手短七扫击,又将挨上来的单邪及全宝善生生截住!
    李彪吁吁喘气,一边喘,一边骂:“姓阮的小子……早他娘就该用家伙对付这一干人了……却是你偏要先礼后兵的哪门子清高谦让!”
    阮莫叹忙忽得哪有功夫回嘴?他心里在咒骂,咒骂自己怎会有这么一位拐弯的亲人!
    他动作是半点也不敢松懈,人向后仰,避开单邦的快刀,短七突向上诵,分刺卓长青与万家兄弟,全宝善又往上冲,“索命笔”却在弹点的须臾猝沉疾挥,一下子便把金宝善粗矮的身子自左上方至右下方,划出一道长血口,入肉不深,但已痛的他横跌地上!
    当全宝善的那声惊吼号叫甫始拼挤于喉间,阮莫叹已飞起一脚踢向李彪的屁股!
    李彪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被挑起八尺,恰恰落在一旁的匹马背上!
    马儿受惊嘶叫,撒鸭子狂奔……
    单邦双目血红的切向前头企图拦截,但是,他的身形才动,阮莫叹的“索命笔”劲旋着已离他的右耳不过半尺,逼得单邦打横闪躲!
    单邦那里刚掠,卓长青与万家兄弟却凌空飞跃于阮莫叹的头顶,使在他们堪堪超越的一刹那,金芒炫晃如带,又忽然散碎成金星万点,挟着如此锐利与暴裂的力道激射而出——
    是的,又是那招“雨打芭蕉”!
    卓长青与万家兄弟硬是被这一招逼的纷纷斜里闪躲,半步也穿不过去!
    世间事成败往往系于俄顷,得失更往往系于瞬间,现在,前后只是人们呼吸的几次时间,驮着李彪的马儿业已奔出数百步远,这样的距离,对于一逃一追的比率而言,后者显然是希望渺小了!
    阮莫叹一个空心跟斗翻前八尺,“索命笔”再次流电般的扫旋劲点,短匕首更激闪动流火冷焰,又把接近的四个对手挡于丈外!
    此刻——
    前头只见烟尘滚滚,一路延伸飞拐,几个转弯,连个马影子也没了!
    阮莫叹“索命笔”划个半弧,拔空而起,就在空中一个倒旋,如巨鹰般平飞个七丈外!
    单邦与卓长青等人还以为阮莫叹又待施袭攻击,本能的急向四下闪让,却万万料不到姓阮的居然朝着反方向走了活人!
    亢烈的怒啸起自卓长青的肺腑之间狂吐于嘴巴外——
    他整张面孔扭曲,双目可怕的瞪视着,人像发疯般的拼命追撵,但是,等他脚步不稳的追出不到十丈,却已再也看不到阮莫叹的踪影!
    风瑟缩,夜幕低垂,在这种荒野僻地里,要想去追赶一个人,尤其像阮莫叹这种高手,那真是一如大海底下捞针,太渺茫了……
    卓长青腰刀拄地,有着很想大笑一场的感觉!
    单邦双肩耸动,已至吹胡子瞪眼睛的份了!
    全宝善挨了一记,兀自流血不止的唉唷呢!
    万家兄弟人已上马,两个人却愣愣的呆在马背上,他二人原是打算拍马追赶敌人,然而他们竟不知怎么个追法,因为只在他们飞身落鞍的一刹,再一看已经看不到要追的目标了!
    这真是从何说起?
    难道真的是倒了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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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喜见亲娘庆团圆
    缓缓的走向前去,单邦的一只手轻搭在卓长青肩头,他的表情悲戚又忿恚,显然他在尽力抑制而音调里有着微微的抖颤:“长青,无需过于难过,大家都尽心尽力了……”
    卓长青双肩猛一耸动,切齿咬牙:“七师,我们就这么让他得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如此轻松的走掉?”
    心腔宛似刀刺的抽痛一下,单邦苦涩的道:“我们回去再想法子,我相信还有其他途径可循,但眼前我们是无能为力了,长青,姓阮的功夫扎实,他高出我们大家太多,而当一个功夫高强之辈不欲缠斗只图脱身的时候,就更加不易拦阻,至少,我们真的连追也追不上那姓阮的……”
    单邦说的全是实情,卓长青用力呼吸几次,话声突然变得十分平静的:“七师,今天我们不但遭到挫败,蒙受损失,也等于被姓阮的大大羞辱一场,回去衙门,容我当面向太爷请罪,将来衙门绝不会放过姓阮的,若不湔雪此辱,誓不为人!”
    沉默一会儿,单邦低缓的道:“长青,你职责所在,有官家替你撑腰,姓阮的早晚难逃公道!”
    沉沉的,卓长青道:“今日一战,也难怪快活集我成保大哥吃瘪,姓阮的手段果不简单,也难怪包师爷会舍弃协远而找上姓阮的保他西归长安!”
    单邦已缓缓沉重的道:“打从今日起,姓李的之外,再加上一个姓阮的,算是变成我们大家的事!”
    怆然的一笑又道:“这也算我们无能,没帮上你的忙,固县衙门我们也就不好再去了!”
    卓长青木然的道:“七师,我将以官家为后盾,武力为先锋,找一找姓阮的,七师,当一个人的尊严丧失之后,活着又何啻行尸走肉?如果找不回我的尊严,还不如一头撞死!”
    单邦肃然的道:“你说得好,我们都属于宁可断头,不能屈志的那种人,长青,从今天开始,湔雪耻辱不只是你或我单独的事,尊严不好,羞于为人,既要为人,何惜舍命!”
    万家兄弟忽然齐声大叫:“把我哥两一齐算上,七爷!”
    单邦点头,道:“当然,我原已说过,这乃是我们大家的事!”
    暗处传来一声低微呻吟,全宝善已正吃力的在挣动着,矮胖的身子左右晃,身上的伤兀自痛得他龇牙咧嘴……
    单邦看的不仅摇头,当他向全宝善那边移动脚步的时候,内心不住的想:自己这个老把弟,到底还要再等多少年才能叫人不再替他担优?!
    阮莫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赶上了李彪,当他看到李彪的时候,也正是对方奋力自马背上挣跌下来的时候!
    当然,阮莫叹知道李彪为什么放着马不骑,却好端端的要往地上翻滚的道理,因为打开始李彪就不见骑马,而是被横搁在马背鞍沟之间,人体的构造与马鞍的形状在须用之时是有其契合性的,换句话说,人要用屁股去就马鞍,马鞍亦以它的凹贴模式来迎合屁股,马鞍是供人坐的,不是叫人横搁在上面的,否则,当然十分不舒服,李彪当然也十分不舒服,要不然他何必往地上滚?
    “噗通”跌下地,马儿似也知道马上坐的不是人,至少不是它的主人,泼皮般的连停也不停的绝尘而去!
    跌的还真不轻,李彪一时没撑起来,一边呻吟,一边咒骂,已是满身大汗!
    阮莫叹伸手想扶,但他又收回手,一边观看着李彪那种灰头土脸狼狈状……
    怪眼一瞪,李彪冲着阮莫叹咆哮:“你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来扶我一把……”
    阮莫叹走近两步,伸手挽了一把,笑道:“李彪,你好生歇着,完了你领我去青风岭的二狼沟!”
    李彪沉声道:“找我那瞎眼老姐?”
    阮莫叹点点头,道:“而且我们还得马上去!”
    李彪道:“为什么?”
    阮莫叹指头点上李彪顶门,道:“你也不想想,去的晚了万一卓捕头率人去把你老姐抓进衙门,你怎么办?”
    猛的点头,李彪骂道:“他奶奶的你小子这话对,有可能!”
    阮莫叹一笑,道:“我这里指点你迷津,你那里可愿马上走?”
    枷锁一伸,李彪道:“快把李爷的身上大件拿下来,操他祖奶奶的,戴着这些玩意,我已到了不能忍受的时候了!”
    阮莫叹道:“拿下来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彪怒骂道:“奶奶的,你不像是三枪扎不透的,怎么如此罗嗦?”
    阮莫叹面无表情的道:“答不答应在你,取不取枷锁在我,你琢磨吧!”
    李彪忙改口道:“好好,你快说吧!”
    阮莫叹道:“取去枷锁之后你得听我的,没有我的指示,你便是见了杀父之仇的人也不能随便出手!”
    李彪怒道:“操,这是哪门子条件?”
    淡淡的,阮莫叹道:“老实告诉你,我也是玩刀杀人糊口的,但刀子要动在节骨眼处,乱杀人的事,我不屑于干,你答不答应?”
    李彪一怔,道:“好好好,老子答应你!”
    阮莫叹一笑,道:“只要你答应,不出几天,我还会把你这身上中的毒除去,还你的自由之身!”
    李彪大喜的道:“你还能解除‘逆气丹’的毒?”
    阮莫叹点头,道:“小事一桩!”
    李彪狂笑,声入云霄的叫道:“操你娘,我李彪撞着贵人了!哈……”
    于是,李彪身上的枷锁便立刻被阮莫叹解脱,看吧,他那股子全身舒坦松散劲,像是要振翅一飞冲天模样!
    阮莫叹伸手一让,道:“阁下可以带路了吧!”
    巨灵掌拍在阮莫叹的肩头上,李彪粗声笑道:“小子,你可真行,文的你耍嘴皮子,武的他们五个整不倒你一人,娘的,连我李彪也服了你!”
    阮莫叹一声苦兮兮的笑,道:“拍马屁?”
    李彪仰天一声哈哈,道:“小子,你美,我像是个拍马屁的人物?跟我走吧!”
    李彪说完,大踏步往大山里走去,阮莫叹却一直跟在他身后面,心中‘忐忑’!
    这是一大片荒山,有一条小小山溪自山口处往外流,溪水清澈冷冽,溪畔有几块平坦洁净的大青石,两边山上的苍龙松林,便围绕着这小溪迤逦延伸,光景不但幽静,而且隐密得很。
    李彪身上没有枷锁,如今正在一棵虬松下面四仰八叉的睡着桑梦,阵阵的鼾声如雷鸣般十分有韵律与节奏感,一边的阮莫叹不自觉的联想到山猪与野牛的呼噜声,不由得起身找了个远地方躺下来!
    鼾声是小了,但阮莫叹的心事又涌上心头,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小男孩,他娘的,面前这个李彪就是自己的舅舅,我阮莫叹的舅舅就是这副德性!
    阮莫叹每想到这里,便不自主的仰起来望过去!
    天尚未五更,阮莫叹已坐直身子,他先摸出一块酱牛肉与一张薄饼,搭配着小口小口的咬着,这样冷瑟的荒野,面对着李彪这么个人物,连吃的早餐都味同嚼蜡!
    也许肉香飘进了李彪的算子里,李彪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怪叫,打了个长长哈欠,这才挺腰坐起来,瞪着一双眼嚷嚷:“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阮莫叹抬抬眼皮子,道:“天快亮了!”
    揉着双眼,又是一声怪叫,李彪道:“快把吃的拿过来,我吃完了立刻上路,今晚我们就可以赶到二狼沟!”
    阮莫叹没起来,伸手掏了一张饼合着一块肉抛过去,道:“凑和着吃,完了上路!”
    接过饼与肉,李彪沉声道:“酒呢?为什么不叫我喝酒?”
    阮莫叹摇摇头,道:“这时候有东西填饱肚皮已经不错了,要喝酒那是以后的事!”
    李彪气唬唬的五七口便把肉与饼吞下肚,起来,拍拍肚皮无奈的吼道:“才他娘的一成饱!走吧!”边说着,当先往前面走去。
    又是一个黄昏,晚秋的夜色是凄凉的,凄凉中透着辛酸,尤其对于一个女人,一个失去双目的女人!
    此刻——
    山坡前的一座草屋门口,正有个白发老妇手扶着门框,她似是无奈的遥看着远方——那个存在于她的心灵世界的远方!
    阮莫叹与李彪尚未走近那座茅屋时候,李彪有生第一次向人求告:“姓阮的小子,你可给我听清楚,见了我那可怜的老姐,绝不能说出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小子,我绝不能再叫我那可怜的老姐伤心了,你知道吗?”
    阮莫叹点点头,道:“这一点我十分欣赏,我答应你!”
    现在——
    阮莫叹在相距茅屋尚有二十多丈远,倚在门框处的老妇人已开口,道:“阿彪吗?你回来了!”
    李彪忙快步上去,边粗声道:“姐,我回来了!”
    阮莫叹走近前,昏暗中他双肩一紧,只见老妇双目半睁不开的露出两个黑窟窿!
    那老妇突又问:“阿彪,你还带了客人?谁?”
    李彪低声道:“姐,回屋里吧,门口风大!’边又笑道:“好叫姐你惊喜,你知道兄弟把谁带来了?”
    一怔,缓缓回身往屋里走,老妇人道:“快说,你把谁带来了?二十多年未同生人说话了,你会带谁来叫老姐姐惊喜的?”
    李彪把他老姐扶到椅子上坐下来!
    阮莫叹见这茅屋墙上挂了不少兽皮,简单的桌椅之外,就是两张被单人床,连锅碗水缸也在床边堆砌着,日子过的可算辛酸!
    阮莫叹走近老妇人抱拳,道:“在下阮莫叹,特来拜见你老人家了!”
    老妇人伸手摸摸面前站的阮莫叹,笑道:“阮莫叹,你这名字可真怪,敢情小时候命硬吧!来,坐下来说话!”
    李彪粗声笑道:“姐,我下山卖皮货,碰见这位阮兄弟,大家一经闲聊,哈,你猜猜,他竟是当年曹老六的徒弟,所以我把他带来见你了!”
    一愣又怒,老妇人叱道:“阮朋友,你何必对一个瞎眼婆开玩笑?真是的!”
    阮莫叹忙笑道:“在下确实是曹老六的徒弟!”
    老妇人再喝叱,道:“你胡说!直到曹老六死,我知道他并未收徒弟,如今怎会冒出个徒弟?”
    阮莫叹道:“绝对不假,我真的是曹老六徒弟!”
    老妇人冷冷一笑,道:“彼曹老六非此曹老六,你一定弄错了!”
    阮莫叹急又道:“可是我大师伯明明说我是曹老六徒弟呀!”
    老妇人一怔,缓缓道:“你大师伯何人?”
    阮莫叹有些紧张的道:“夏楚松,你可知道?”
    老妇人忽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夏——楚——松!夏楚松,不错,夏楚松正是曹老六的师兄,但老六哥并未收徒弟呀!”她一顿,突然抓住阮莫叹双肩,急又道:“快说,你今年多大了?”
    阮莫叹也是一惊,道:“快三十了!”
    “不满二十九,我是说你的实际年纪!”
    阮莫叹边回头,见灶边的李彪也呆呆的站在那儿!
    老妇人已是面色泛灰,双手颤抖的又道:“告诉我,你左小腿后面可有一块青色斑痣?”
    阮莫叹惊异的道:“你怎么知道?不错,是有一块青痣!”
    老妇人疯一般的一把搂住阮莫叹,道:“孩子,天可怜我,叫我母子团聚了!你怎会叫阮莫叹?你的名字叫曹大成呀!孩子!”
    阮莫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怯怯的道:“你会是我妈?”
    老妇人点头哭起来,道:“绝对错不了,我就是你那可怜的妈呀!”
    冷不防,李彪一掌拍在阮莫叹肩头,粗声狂笑,道:“快给舅舅叩个见面头,小子!”
    阮莫叹不敢,也不相信这会是事实,但事实终归事实,自己原也从大师伯处得到怀疑,而怀疑与事实尚有一段遥远的距离,现在,这段距离突然消失了!
    消失得那么突然,消失得令人吃惊!
    “扑通”一声阮莫叹跪在地上,他双手抱住老妇人双腿,流出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眼泪,低泣道:“妈——”声音含着血也带着泪,瞎眼的李素贞猛的把阮莫叹的头搂在怀中,她除了抽噎,阮莫叹还觉着泪水往他的头上滴……
    一边,李彪也在双肩耸动,他猛呼着气但就是憋不出一句话!
    猛可里,朊莫叹站起身来,道:“妈,我们马上走,走的越快越好!”
    李素贞叹口气,道:“看不见,但听得你说话的语气,可真像你当年你爹,他就是你现在这模样!”
    阮莫叹低声道:“妈,我要马上带你老去享福,别在这儿苦了!”
    摇摇头,李素贞道:“妈已经很幸运了,上天开眼,把我的儿子送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阮莫叹急道:“妈,你该随儿子住吧,至少我住的地方比这儿好多了!还有我大师伯他们,大家住在一起该有多好!”
    李素贞苦笑道:“夏楚松当年不赞成你爹同我在一起,孩子,这件事难道你大师伯没告诉你?”
    阮莫叹道:“这又是为什么?我大师伯是个心胸十分坦荡的君子,他不会拆散别人姻缘的……”
    李素贞又是一声苦笑,道:“我不会怪你大师伯,他当年也是为我好,他说的不错,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又怎能嫁给道上翻滚讨生活的人?那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阮莫叹终于明白了,原来师父——不,是爹,他老人家中途欲娶白凤,终于招致杀身之祸,这些他人的罪孽都全由老娘一人承受了二十多年!
    那么,还有个小妹呢?
    阮莫叹猛的扶住老娘,急急的道:“我还有个妹妹,她……”
    再次流出眼泪,李素贞道:“孩子,那夜突然来了个女人,她点瞎我双目以后,没看到你,本欲加害你二个月大的妹妹,是我苦苦哀求,她才抱起你妹妹不知去向了!”
    阮莫叹一惊,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会是她?不对呀,她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嘛!”
    李素贞惊异的抓住阮莫叹,急促的问:“孩子,你说的是谁?你快说呀,大成儿!”
    “大成”,这个名字可真令阮莫叹一哆嗦,缓缓的,阮莫叹道:“江湖上的‘母夜叉’白凤,她身边有个女儿,我怀疑会是那个女子,她如今叫包小小,现在灞桥!”
    李素贞急急的道:“快带妈去,如果她的左臂后侧有块胎记,那就错不了。”她一顿,又道:“儿随母痣,女随父记!”边坐下来拉起自己左小腿,道:“孩子,你可要看清楚,妈的痣与你的差不多吧!”
    阮莫叹惊讶得目瞪口呆!
    一边,大彪已大声笑道:“小子;还不叫我一声舅?”
    阮莫叹看了李彪一眼,咽了口唾沫,遂低声叫道:“舅舅!”
    猛的一掌拍在阮莫叹肩上,李彪大笑道:“可好,从今以后我不听你的了,改成你听我的!”
    阮莫叹猛然大眼一瞪,怒道:“舅,你说什么?”
    李彪道:“我是你亲舅,往后你怎能不听我的话?操!”
    阮莫叹冷冷道:“不成,我一向铁面办事,宁苦自己,往后你还得听我的,这叫做公事公办,公私分明,马虎不得的!”边暗示的指着他的瞎眼妈!
    忙点点头,李彪道:“好好好,听你的,一切全听你的,我操!”
    阮莫叹露齿一笑,小心的扶着老母,道:“妈,我们连夜上路,我背你,等到有市集地方,儿子先替你雇辆车,三两天我们就到家了!”
    李素贞低泣的边擦拭泪水,道:“跟你去可以,但是你得快带我去找你妹子!”
    阮莫叹笑道:“妈放心,便是妈不说,儿子也要把妹子找回来!”
    于是——
    冒着寒露,阮莫叹心中火辣的热,他背着老母,李彪就跟在他身后面——
    阮莫叹边往二狼沟外跑,边低声道:“儿子终于明白了,从我会说话那年,爹就叫我喊他师父,光景是爹在道上的仇家太多,怕有一天父债子还的有人找上门来杀我!”
    李素贞一叹,道:“你爹也是用心良苦,他一直暗中照顾我们,他实在是个好人!”
    后面,李彪接道:“死了倒也乾净,没得我这小舅子准会同他拼命,奶奶的,他曹老六有了我大姐,还他妈的去同一个江湖淫荡邪恶的女人结婚,王八蛋……”
    李素贞叱道:“阿彪,胡说什么?你大姐都不生他的气,你还不能释怀吗?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一辆篷车,篷车很大,双马并拉着奔驰在官道上!
    一马枣红马,马背上坐着阮莫叹紧紧的跟在马车后!
    篷车内坐着姐弟二人,当然,他们是李素贞与李彪!
    后面,阮莫叹悲喜交集的对篷车内李彪,道:“舅舅,跟我回去,马上把你身上中的‘逆气丹’毒除尽,你若愿意同我一起去灞桥,我不反对,但一切全得听我的,你能吗?”
    车内,李彪粗声大气的道:“怎么不能?只要我可怜的老姐往后有好日子过,小子,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那个王八蛋再去——”他不敢再说下去,忙改口道:“哪个傻蛋再去打!”
    现在——
    马上的阮莫叹望着远处的长春岭,他命篷车停下来,先摸出一锭银子打发走赶车的,然后把老娘扶在马背,三个一骑,缓缓往“孤雁山庄”走去……
    李彪指着远处山岭,笑道:“小子,你也住在深山里?还有那夏楚松他也同你一起住吗?”
    回头笑笑,阮莫叹道:“跟我住的人可并不只我夏师伯,可多着呢!”
    李彪坦胸大步跟在后面走,沉声道:“你那个家口有多少人?”
    阮莫叹搬着指头算了算,笑道:“总有个二十来个吧!”
    马背上,李素贞问道:“孩子,二十口人是怎么营生的呀!”
    哈哈一笑,阮莫叹道:“妈,说了也叫妈高兴,大伙的日子过的可舒坦,一应开销就由儿子一人支出,哈……”
    李彪在马后赞道:“小子,你可真有办法!”
    跨过一道木桥绕向一大片老松柏林,阮莫叹已遥指着一座精致的小小山庄,道:“舅舅,快看,那面坡前的庄子就是了!”
    李彪举头望去,不由警叹的叫道:“好家伙,房舍全是琉璃瓦,红砖大围墙,我说小子呀,你我心里全明白,你是怎的混得如此阔气呀?小子!”
    回头一笑,阮莫叹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道上的朋友口中有句话: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哈……所以我坚持以后舅舅得听我的,道理便在此!”
    一拍大毛脑袋,李彪嘿嘿笑起来了……
    庄门口邻近的老柏树下面已经堆放了上千斤重的劈柴,“猛臂大汉”熊大开仍然在把一根老树干齐中砍断,就在他仰起身来大喘气呢,阮莫叹已高声道:“熊叔!”
    熊大开见是阮莫叹,抛下板斧便迎过去,边吼叫道:“今早老主人还在叨念着少主人,过午就回来了,这两位……是……”
    阮莫叹背靠着马腹,把老母背在背上,笑道:“是我妈,那个是我舅,叫李彪!”
    熊大开忙笑道:“既是老夫人驾到,该由我来侍候!”
    阮莫叹回头笑道:“我妈双目失明,为人子者第一次把妈接回家,进大门应该由儿子背,多少减轻点罪孽!”
    一进庄门,好大一片花园,正中间的亭子里,两个哑巴少女正在侍候“千手观音”丁玲玲梳头发!
    丁玲玲见阮莫叹背着个白发婆婆走进来,后面又跟了个大高个子,心中已明白这夫人是谁了!
    由两个少女合伴着,丁玲玲已迎上前笑道:“孩子,你终于母子团圆了,伯母先贺你了!”
    远处堂屋门口,夏楚松叫道:“大家都过来,莫叹没叫我失望,他终于把他妈找回孤雁山庄来了,哈……”
    厢房中,石逵、袁小七、甘小猴也全走出来,见阮莫叹背了个老太婆进到正屋,也就匆匆围过去!
    阮莫叹放下老母在夏楚松常坐的软椅上,李素贞已对夏楚松施礼,道:“大哥,到现在你该认我这个弟媳了吧!”
    满眶泪水未滴出,夏楚松暗哑的点头,伸手握着李素贞双手,道:“是大哥的错,你果然坚强,甚至比一般江湖女儿还要坚强十倍,我早该认你这位弟媳的!”
    阮莫叹替老母拭泪,边向大师伯,道:“大师伯早知道我是师父的儿子了?”
    点点间,夏楚松道:“不错,大师伯早已知道,没有对你言明,是有两个原因,一是你爹的仇家多,二是你尚未找到你娘,说给你听,徒令你伤心!”
    指着李彪,阮莫叹对一旁抚髯哈哈笑的“独脚神医”水悠悠道:“水大叔,快救救我这个舅舅,他被人暗中在酒里放了‘逆气丹’,水大叔一定有办法救他!”
    李彪“呼”的走近水悠悠,道:“你若能解我身上“逆气丹”毒,老小子,往后我李彪听你的,如何?”
    水悠悠仰天一声笑,道:“小子,何用水大叔效劳?你身上不是藏有‘软筋缩肉散’解药吗?那玩意便能解他的毒!”
    阮莫叹一怔,笑道:“不同之毒,怎能用同样一种解药?”
    笑笑,水悠悠道:“医理上言,先逆气,后血阻,再软筋,于是人便消瘦,所谓消瘦,便是缩肉,解药能解除‘软筋缩肉散’之毒,当然更能解除‘逆气丹’之毒,老实说,这还是牛刀杀鸡,要少量的便够了!”
    阮莫叹一听,茅塞顿开的忙倾了些解药给李彪服下去,边笑嘻嘻的道:“舅舅,我的话没骗你吧,只你到了这儿,你的毒便马上治好……”
    他话没说完,李彪已怒吼道:“好小子,你整你舅舅冤枉,那天晚上你就该拿出这解药给我服的,你却……”
    一边,李素贞叱道:“阿彪,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此咤唬的!”
    孤雁山庄上,一连数日欢聚,李彪发现这里住的大部份是残废之人,心中也大感奇怪!
    李素贞思女心切,知道那夜伤害她们母女的人是白凤,又知白凤现在灞桥,遂催着阮莫叹去找包松与白凤!
    这是件大事,“阎王舅”夏楚松思忖甚久,本想自己老俩口再走一趟灞桥,但阮莫叹却十分有把握的要陪着老母找上“上柳庄”。
    “大师伯,这次不是去报仇,更不是去拼命,‘上柳庄’再霸道,总不能对一个孤苦守寡二十多年的老妇人下手,再说,侄儿干什么吃的,他们应该清楚!”
    点头,夏楚松道:“就叫熊大开也跟去吧!”
    阮莫叹忙摇头,笑道:“侄儿就同我妈跟舅舅三人去,以示决心与诚意!”
    那边,石逵、袁小七与甘小猴三人已吼起来,石逵道:“大哥,你忍心抛下我哥三?”
    甘小猴面色灰惨惨的也笑道:“没得商量的,大哥,你们前面走,我三人屁股后面跟,说什么也得一齐去!”
    袁小七也笑道:“伤也全好了,不出门活动动筋骨,那怎么成?”
    阮莫叹沉声道:“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操!”
    石逵一挺胸,道:“管你操不操,想抛下我们三个,门都没有!”
    点头哈哈笑,夏楚松道:“这是你的好兄弟,道上能交到这种够义气的人物,孩子,大师伯为你高兴,就等找到你妹妹,大师伯就传授他们几手绝活!”
    石逵三人一怔,阮莫叹已沉声叱喝,道:“猴崽子!你们三个还不快谢我大师伯,这可是你们的造化到了!”
    石逵、袁小七、甘小猴三人忙并肩走到夏楚松面前一齐跪倒在地,夏楚松已哈哈大笑起来……
    双眼失明的人在感觉上便特别灵敏,坐在车里面的李素贞就是这样,阮莫叹这些天对她的孝顺,使她觉得自己好像仍在做梦,做着一个甜甜的美梦!
    现在——
    马车是由甘小猴与袁小七二人合力驾驶,车后面紧紧跟随的有阮莫叹,李彪与石逵。
    李彪对石逵相当欣赏,因为石逵比他还长的高大粗壮,二人凑在一起,猛地给人看见,活脱两只大猩猩!
    三个人骑马跟在车后面,阮莫叹对石逵道:“水牛,你看包小小像不像我妈或者像……嗯!像我?”
    石逵直直的望了阮莫叹一阵,笑道:“娘的,越看越像大哥,我看就是她!”
    阮莫叹道:“可是包小小看来只不过十八九嘛!”
    石逵突然“嘿”的一声,道:“敢情是包小小亲口告诉你的?”
    摇摇头,阮莫叹道:“没有!”
    石逵笑道:“这不就结了,说不定她今年二十三,那就差不离了!”
    是的,包小小人长的美,她那个模样阮莫叹印象深刻,曾记得三岔口那晚住店,篷车边她深深的望了自己一眼,那种螓首蛾眉,嫣然一笑,仪态万分的低头自身边走过,当时还真的令自己全身一怔,但那时候怎会知道她可能就是自己的妹妹?
    于是——
    阮莫叹半天未开口,他真的陷于了沉思中……
    沉思的结果令他忽然一笑,笑是代表得意!
    不错,他是想到了一件令他十分愉快的事,如果一切顺利,往后的日子里可就真的合家团圆,一切便阿弥陀佛了!
    此刻——
    篷车正“咚”的一声上了石桥面,不过二十丈,又“咚”的一声下了石桥!
    马上面,阮莫叹已哈哈大笑的指着一里外的“上柳庄”对着舅舅李彪,道:“舅舅,那面便是‘上柳庄’,打从现在起我这个外甥打灯笼给你照路,一切开始公事公办,你可别再乱杀人!”
    李彪忽的咬牙,吼道:“小子,你难道不想想你妈?二十多年受苦受难,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是心中不平才染上个杀人习惯,这次跟你来,老舅就是要搏杀那个烂女人白凤,替你妈讨回公道,这件事我是非干不成!”
    阮莫叹面色一紧,道:“舅,你若不听指挥,只怕真的有大麻烦了!”
    李彪仰天暴笑起来,道:“小子,真要动上手,我操他老亲爹,你看舅舅是怎么个杀人法吧,我要把这‘上柳庄’从庄前杀到庄后,杀他娘的一个鸡犬不留,然后一把火再烧他妈的一个鸟蛋精光,然后我们把你妹妹拉上车走人……”
    一声怒叱起自篷车上,李素贞已尖声叫道:“阿彪!你说你要杀人?阿彪,好日子才过几天你就忘了自己是打猎的了?你……你……你怎会有这种想法?阿彪,如果你不听大成的话,你就回二狼沟吧!”
    李彪得意忘形的大吼,知道被大姐听到,一惊之下,忙陪笑道:“大姐,我是一时气话,到时候我自然还是要听大成这孩子指挥的,放心吧,老姐!”
    大成,自然是曹大成,曹大成也是阮莫叹!
    大师伯已给他解释过,起个名字叫阮莫叹,为的就是自己的身世悲惨,但悲惨的身世不重要,要紧的是千万别自暴自弃,更莫悲叹,于是,自己便叫阮莫叹!
    现在——
    篷车已到了“上柳庄”的庄外场子上,阮莫叹还在哈哈笑着要开口呢,不料庄门开处走出一行人物,为首的敢情正是二庄主沙青岳!
    沙青岳的身后面,沙长春与包小小也在其中!
    阮莫叹直视着包小小,笑道:“包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冷冷的,包小小道:“你是个最不受欢迎的人物,你——”
    沙青岳已狂烈的骂道:“阮莫叹,你这个王八蛋,你又来干什么?”
    阮莫叹无奈的正要开口,一边,沙长春怒道:“姓阮的,彼此究竟有什么解不了化不间的纠葛,为什么你三番两次的找到此地来杀人?我爹已重伤在床,包老夫妇二位也在养伤,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不成?”
    阮莫叹忙摇手,道:“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各位且莫把我阮莫叹看成了个嗜杀的老屠,成吗?”
    沙青岳手握长短刀,怒骂道:“去你妈的那条腿,人都被你们砍的走了样,还他妈的叫误会?王八蛋,这次叫你来得去不得!”边把手一举,只见又自围墙上面冒出两三百庄丁,一个个怒目直视,神情忿慨,大有欲找人噬的样子!
    篷车帘子猛的掀起,李素贞已探出头来,日头底下她那两只没有眼珠子的眼眶,咋一看吓人一跳!
    她双手左右摸,边口中叫道:“大成儿,大成儿,快扶妈一把,妈要下车!”
    前面,甘小猴已双手扶着老太太往车下面走,边叫道
    “老太太,你小心下车,小猴搀你也一样!”
    老太太仰面已高声道:“对面的爷们,千万别动刀子,大家有话好说嘛!”
    对面庄门下,沙青岳等一怔,叱道:“阮莫叹,你在捣他妈的什么鬼,这是干什么的?”
    包小小见是个老太婆,而且瞎了双眼,她本能的一惊,低声道:“这位老太太会是谁?”
    一边,沙长春沉沉的冷笑道:“姓阮的又不知在弄什么诡计,我们千万小心,可别再上这小子的当!”
    点点头,包小小道:“他这次休想!”
    于是,沙长春嘴角一牵,连声的冷笑起来……
    沙青岳也在嘿嘿的笑……
    而阮莫叹已扶住他的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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