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剑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六章
    另外来了一名在收拾地下的汤汁碗片,脸上是副不高兴的表情。
    “吴兄,你肚子里卖啥药?”
    搓着手,呵了一口气,邵真微笑道:“琴姑娘,你等着瞧就是。”
    “不嘛?”
    撅起了红“嘟嘟”的小嘴,小琴娇嗔道:“人家现在就想知道,你别卖关子嘛!”
    邵真本想不说,但禁不住小琴的半撒娇半催促,只得道:“琴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和‘六魔煞’如何结下梁子的吗?”
    轻颔螓首,小琴道:“知道,你曾告诉过我,你说是因为杀了他们的朋友,对不?”
    邵真接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的朋友吗?”
    摇了一下螓首,小琴道:“这你就没告诉我了。”
    “好,我告诉你。”
    邵真沉声道:“四个月前,我和爱民为找寻杀她爷爷的仇人,而致来到这家酒楼,当时我和爱凤的穿着扮相虽不致于穷到叫化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尤其和现在我们的衣衫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而当时我俩虽衣衫褴楼,但却叫了上好的酒席大吃大喝,不想到引出了那牛鬼蛇神——风天霸、‘玉魔子’以及‘阴阳使者’的寻衅……”
    听得入神,小琴问道:“那为的什么呢?”
    “你道是啥?”
    笑了一声,邵真道:“他们笑我们土包子,不自量力的大吃大喝。”
    “竟有这等事?”
    美眸圆睁,小琴惊异道:“又不花他们的银子,关他们啥事呢?”
    “这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作风了!”
    邵真嘿笑道:“他们看我们土,吃定了我俩,先以秽音污语调戏爱凤,那时爱凤刚遭丧祖之痛,而我也备受创伤,彼此的心绪恶劣到没地方发泄……”
    轻笑一声,小琴接着道:“所以你俩便下重手,痛宰了他们?”
    “谁叫他们没长眼睛?”
    冷哼一声,邵真道:“事实上,这等鱼肉良民的地头蛇是该杀,饶他不得,免得在地方上做恶为害!”
    话落,伙计已重新端上两碗滚烫的羊肉面,往桌上一摆,掉头便走……
    粉脸沉凝,小琴嗤道:“这伙计真气人!”
    “知道为什么吗?”
    邵真含笑道:“方才他们对我们是一副卑躬屈膝、摇头摆尾相向的狗!”
    微睁眼眸,小琴不明白的道:“我正想不清楚,他们怎的前后两种面孔?”
    邵真道:“这难怪,等你以后涉世更深,江湖上的事阅历多了,便晓得这便是人世间最丑恶的东西——势利现实!”
    “势利?现实?”蹙起眉心,小琴轻轻念着。
    “我和爱凤穿粗衣旧布坐上席,人家讥笑,你我金装却下座吃羊肉面,你看不出人家也在讥笑我们么?”
    邵真边说着,边两手缓缓端起羊肉面,一手一碗,继续说道:“世俗人的眼光通常只看外表的,方才咱一到,连掌柜的都亲自出来迎接,以为是财神爷降临了;但我们不愿到楼上去吃大菜,却在此啃羊肉面,连伙计都摆起架子来了。另外,旁边那些食客刚见到我们,投射过来的眼光是羡慕的;但及至我们吃羊肉面,发出的笑声却是讥嘲的。这前后不同的转变便是势利、现实。”
    “哦……”
    似有所悟的轻哦一声,小琴眨眨美国,正想发话,邵真忽地双手一放,但闻一声“乒乓”碎响,如同方才一样,那两碗面已报销矣!
    这回可真惊动了整个酒楼,楼下之食客纷纷投来惊讶的眼光,即连楼上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究竟。
    而店中伙计更气急败坏的拥了上来,他们到邵真跟前,一个店伙计显然是发作了,他双手插腰,气势汹汹的道:“喂!你俩是想来找碴砸招牌的吗?”
    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雪花花的银子,然后砰的一声,用力放在桌上,邵真懒懒的道:“羊肉太老了,换过!”
    眼睛猛地一亮,满脸的怒气立即换为馅笑,伙计抓起那锭银子在手中称了称,顿见他财迷心窍的嘻笑两声,又使出了他的“弹簧腰”,点头如捣蒜,口中连道:“谢公子爷赏赐,小的马上为您换过,马上为您换过!”
    说着一面吩咐另外的伙计打扫地下的汤汁,一面退下去……
    美眸圆睁着,小琴望着伙计兴高采烈的模样,讶异的道了一声·“他……”
    “琴姑娘,你生活在美好的环境里,对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人情冷暖,以及对于‘人性’不能够有深透的了解
    邵真微笑着道:“像这名伙计仁兄,只要给他银子,叫他一声龟儿子,恐怕他也唯唯喏哩!”
    睁动着眼帘,小琴问道:“照你这么说,人都不是好东西哟?”
    笑将过来,邵真道:“这太偏激了,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凡事有正亦必有反,我们人亦有善有恶。但能择善坚执,晓明大义,不屈于威武的人不多,一旦有了利益或是关系到自己危亡的时候,那些平时看来是好人的人,很可能便放弃他的立场,而去找寻他的利益去了。”
    轻轻一顿,接道:“当然,能择善坚执,行仁行义的人也有,这种人便是仁者贤人,甚至于圣人;但这种人不多。”
    小琴凝神的聆听着,她显然对邵真的一番话感到兴趣和讶异,她道:“怪不得老管家在我临走时,一直叮咛我‘防人之心不可无’,起先我还嫌他噜嗦,现在听了吴兄这番话,才使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微一停,含笑娇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哪!还望吴兄今后不吝指教。”
    被恭维得不好意思,邵真笑道:“你别挖苦人……”
    正说着,那名伙计又端上两碗香喷喷,热溢溢的羊肉面。
    这回他可不像上两次那般往桌上一摆转头便走了,只见他老远便哈腰点头,满脸堆笑的招呼着:“客官爷,羊肉面给您公子送来啦!”
    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把面放在两人面前,然后垂手恭立,谄笑着问道:“嘿,公子爷,姑娘,您们还有什么地方要小的效劳的?”
    扬扬手,邵真道:“你听着我的招呼便是了。”
    “是,是。”
    一连点了四五个头,伙计唯喏着道:“只要客官爷您随时吩咐,小的随时侍候……”
    恶心的瞪了他一眼,小琴不耐的道:“好啦!好啦,你快下去吧!”
    碰了个钉子,伙计讨个没趣,讪讪的退下去……
    望了一下羊肉面,小琴好笑道:“是不是又要摔了?”
    邵真也感到好笑,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摇了一下头,小琴道:“我正想问你哪。”
    轻颔了一下头,邵真道:“这里既是‘六魔煞’的地盘,我们只要在这里兴风作浪,一定能引出他们的喽罗爪牙,这样便能找到‘六魔煞’了。”
    轩了一下柳叶眉,小琴颇不以为然的道:“‘六魔煞’既是盘据在这里的地头蛇,我们只消问问伙计,便可以得到一个消息,又何必转了这么大的弯呢?”
    微笑了一下,邵真道:“大凡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尤其像‘六魔煞’那般人都是阴险狡诈,虚虚实实,欺欺诈诈,狡滑至极;尤其爱凤在他们手里生死不明,如果我们贸然找他们,不免会有投鼠忌器,他们要铤而走险,琴姑娘,你以为是吗?”
    轻哦一声,小琴称赞道:“吴兄,你真精明,我相信你以前一定是个老江湖。”
    邵真打趣道:“幸好你没说我是个老狐狸。”
    “瞧你!”
    小琴佯嗔,接着眨眼问道:“如果引出了他们的人,又要怎么办呢?”
    沉凝了一会,邵真答道:“这很难说,这必需要看是怎样的一个场面,事情的发展如何才能决定。”
    一停之后,又补充道:“但有一个原则可循,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凝眉皱鼻、小琴显然还不太懂他的意思,她道:“怎么个诈法呢?”
    搓了搓手,邵真道:“你如果想尽快的知道,我便必须尽快的再把这两碗面摔出去。”
    说着,缓缓的端起桌上的面条……
    小琴连忙道:“如果再摔下去,还是没动静呢?”
    “不会的。”
    邵真微笑道:“第一次,他们以为是偶然发生的;第二次,便觉得不对头了,这次势必引起这座酒楼的骚动,只怕他们的人在这里,如有,何怕他们不出来?琴姑娘你何不拭目以待。”
    说毕,两手一放,乒乓!一声大响!
    果然,邵真的第三度摔碗,已使人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了。
    只见一片哗然骚动,楼下所有食客俱皆投目于他……
    这当中,楼梯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还不见人下来,已听到了一阵粗暴的声音:“他娘的!怎么搞的?”
    邵真神色自若,朝小琴微笑道:“瞧,不是来了吗?”
    话声中,楼梯口已出现了四五条人影……
    只见来人俱皆粗壮大汉,前后五人,他们劈里啪啦的下了楼,为首的一个壮汉当中一站,双手叉腰,猛地扯开喉咙大叫道:“伙计,怎么搞得了零当郎的?扰了爷们喝酒的雅兴!”
    显然那些汉子并不知道是邵真摔碗,不过那发话的壮汉刚说完话,已发现到角落的邵真和小琴,他们显然感到很惊异……
    大汉们正上下打量着邵真和小琴,掌柜的栖栖惶惶赶到他们面前,面如土色的道:“柏,柏爷,是,是那位客官,不小心把碗摔在地下,小,小的在此代为向柏爷您致歉……
    请柏爷息怒。”
    掌柜老头一面说话一面打颤,显然那些大汉使他感到骇惧……
    “哦——?”
    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叫柏爷的汉子便快步走向邵真邵真神色安然的端坐着,他也在打量着他们:只见那叫柏爷的汉子身材着实高大,一看上去就令人有孔武有力的感觉。
    他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子,但身上穿着的仅是单薄的黑色紧身装,仿佛在显露他强装的身体不怕寒冷,粗眉、粗鼻、大眼、大嘴,一派的粗线条。
    其外尾随他身后的四名汉子,看来并不怎么起眼,只是个个脸上挂着地头蛇的狂傲,狐假虎威的摇着三角肩,踏着八字步,一派喽罗像,令人恶心至极!
    这时,其他的食客相继离席而去,站在远远的一旁,似想看“擂台好戏”……
    “这位小哥请了。”人虽长得粗,话声可细了,柏爷到了邵真面前,当胸横抱了一拳,发话道。
    微一抬眼,邵真也回抱一拳,但仍坐着不起立,他深深的道:“这位仁兄有何指教?”
    见他爱理不理模样,心中甚是恼火,当下嘿笑了两声,柏爷双手环抱胸前,左手轻扯着颔下的短须,睨着眼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吗?”
    .龇了一下牙,邵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大刺刺的点了一下头:“唔!”
    “他娘的,这家伙还真神气得要死!”
    柏爷身后一名汉子显然是看不惯,摹地张口叱呵,便想欺身上前……
    横臂挡住了那名汉子,柏爷深深吐了一口气,嘿笑道:“两位好气派,在下柏毓彪,人称柏爷,两位可愿道个名儿来充耳?”
    撩眸瞥了他一眼,邵真懒懒的道:“我是你爹!”
    不知是邵真咬字不清,还是柏毓彪耳根不净,竟把“你爹”听成了“李辉”,只见他神情一震,张口说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青衫’李大侠?”
    微一怔之后,邵真顺嘴胡诌道:“原来阁下认识我么?”
    连忙把横在胸前的手臂放下,柏毓彪收收他狂傲之态,恭谨的抱拳过顶,陪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李大侠您驾到,冒犯之处,请不要见怪。”
    说着,转身向身后那几名汉子喝道:“还不快来见过李大侠!”
    但见那些喽罗一阵洪喏,纷纷向邵真“李大爷”长,“李大爷”短……而邵真却只微微一点头,架子十足,看得小琴心中直笑。
    柏毓彪满脸堆笑,奉承道:“在下常听老大他们提起李爷,今天能亲睹李爷之庐山真面目,真是三生有幸!”
    轻轻一顿,低声问道:“李爷怎不到楼上坐去?小的为您设宴洗尘……”
    邵真含笑道:“我之所以在这儿坐,为的是等待你们老大前来,你们老大告诉我,只要坐在这儿摔碗碟,自会有人来接我,难道你不知道么?”
    “哦——?”
    翻着两眼,柏毓彪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等暗号来联络,但老大一直没告诉我们呢,可能是忘了吧。”
    说着,转身拍了一掌,叫道:“喂,伙计!楼上摆个全席!”
    语毕,恭敬的一摆手,说道:“李爷,请!”
    轻颔了一下头,邵真着实不客气的摇摆着身子,当先步上楼上去。
    小琴跟在后头差点忍俊不禁的要喷笑出来……
    但见楼上布置确实不同,富丽堂皇,优雅舒适,且每个桌席前后两副画有山水名画的的屏风环住,是以席上的谈话声不易听见,甚为宁谧。
    落座之后,柏毓彪不知是被“李辉”的名头罩住,奉承不及,而致急略了小琴,这时才向小琴拱手问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小琴正不知怎么作答,幸好邵真在旁及时解围,他瞥见她披风上的一对孔雀,灵光一闪,便道:“人称‘孔雀仙子’便是!”
    话落,唯恐柏毓彪不曾听过这名号而起疑,接着又道:“她是半月前才崛起江湖的,还请柏爷今后能多指教!”
    柏毓彪连忙道:“不,不!怎敢当,怎敢当!”
    邵真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忖道——嘿,不想“你爹”成了“李辉”,算你瞎了狗眼。
    只是不知这些狗爪子是否便是“六魔煞”的同路人,我不妨慢慢套他……
    心念转定,正想发话,柏毓彪却已先开口:“李爷,您风尘仆仆的赶来,想来是和我们老大错过了头了?”
    故装惊讶,邵真道:“怎么,你们老大不在么?”
    柏毓彪点头道:“一个月前,李爷您差人送信来,通知我们老大到洛阳去‘摆场’,但我们老大那时有些要事没办妥,直到十天前才起程赴洛阳的,老大他们说要走水路,所以才会错了头。”
    “那真糟!”
    拍了一下手,邵真跺脚道:“我就是因为等不及才亲自赶来的,想不到……唉,这真是……”
    说着又跌足一顿,看得小琴连忙翻过头去,深怕忍不住要喷笑出来!
    此时,伙计已陆续的上了菜,摆了酒,柏毓彪恭敬的为邵真和小琴斟上酒,双手举杯道:“小的敬李爷一杯。”
    邵真大刺刺的端起杯子一仰而尽,那些喽罗们也争先向邵真敬酒,以示巴结,以示媚好……
    吃了块蹄膀,邵真心中暗忖着——看他们那般孝顺恭敬,显然李辉名头很大哪,他说“老大他们”,显然老大不止一个,八成是“六魔煞”没错……
    思忖间,柏毓彪又道:“老大他们不是有回书说要慢些日子去吗?”
    邵真道:“我知道,我就是因为等不及,才急忙赶来的,谁想到他们会走水路,我蛮以为会在路上碰头的,真是不巧得很……”
    说着,又是一阵唉叹……
    邵真没敢断定他们便是“六魔煞”的手下。
    但他必需明确的知道,有意套他出来,当下眨了眨眸子,迟疑道:“咦……怎不见什么……“使者”呢?”
    邵真不敢一下子说出“阴阳使者”来,深怕不对头而露出了马脚,故意以鼻音模糊的说了使者二字。
    “嗅,李爷你是说‘阴阳使者’姚兄他吗?”柏毓彪翻了下眼道。
    邵真连忙点着道:“对,对,就是他。”
    “原来李爷也和姚足认识?”
    柏毓彪微感讶异,旋即黯神伤道:“可是,他死了!”
    “死了?”
    佯吃一惊,邵真道:“如何死的?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呢?”
    “详细情形小的也不太清楚,我刚巧外出不在……”
    喝了一口酒,柏毓彪接道:“四个月前,来了一男一女,姚兄和他两位朋友,不知怎么和他们起了冲突,就在这酒楼干开了,谁料到姚兄他们却不敌被杀!”
    “竟有这等事?”
    装出了满脸的惊愣,邵真口中如此说着,心中却万分高兴,很明显的,柏毓彪是“六魔煞”的手下无疑!
    接着他又道:“那一男一女是谁呢?”
    柏毓彪道:“不知道,江湖上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人物。”
    故装惊讶,邵真道:“难道说让他们给跑了么?”
    柏毓彪道:“姚兄他们和我们老大是莫逆之交,老大他们得报立刻赶来,不过却让他们跑了……”
    从中插嘴,邵真佯态道:“这么说,你们老大连这点小人物也摆不下么?”
    言下之意,还带了些轻蔑。
    柏毓彪干笑了一声道:“那两个点子确有一两手,不仅杀了姚兄我们三位好友,就连我们老大六人联手一时大意也给兔脱,而那个男的还是个瞎子!”
    砰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邵真佯怒道:“少爷不信他有三头六臂,我来会会他!”
    堆起笑脸,柏毓彪巴结道:“勿劳李爷您出手了,三个月前,我们老大已把他宰了!”
    “哦?”
    哦了一声,邵真倾前身子盯着他道:“柏爷你讲话总这般不利落?一下说跑,一下又说宰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真弄不懂,你直截了当说吧,别再拐弯抹角了!”
    “哦,哦,对不起,李爷,小的只是想给您说得详细点儿,所以从前头说起,请李爷别见怪……”
    连连陪笑,柏毓彪连忙道:“那个瞎子和江湖上的‘剑中宝’、‘大憨侠’被我们老大骗出来,都宰了!”
    这番话听得邵真怒火中烧,一想起“剑中宝”和“大憨侠’的惨死,他几乎就要发作,但一听他说“被骗出来”,心中好生奇怪,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邵真哼声问道:“怎么骗法?”
    柏毓彪道:“我们老大追踪到邻镇,在一家客栈发现了那女的,但男的却不在,本想先杀那女的,不想却冒出个程咬金,被人救走了……”
    心头猛地狂跳,邵真一听侯爱凤被人救走,欣喜若狂。
    他禁忍不住问道:“你说那女的被人救走了?”
    “是的!”
    点了一下头,柏毓彪道:“我们老大是深夜赶去的,正欲投宿一家客栈……”
    显然邵真没那份心情听柏敏彪扯一大堆,他急欲知道是谁救走了侯爱凤,急急问道:“是谁救走你知道吗?”
    摇了一下头,柏毓彪道:“不知道,我们老大说是被一个全身连脸都用黑布包着的蒙面人救走。”
    皱了下眉,邵真轻念了一声:“蒙面人?”
    柏毓彪接道:“那黑衣蒙面人很厉害,我们老大六人都拦不住他,但我们老大故意留了张字条,说女的被我们绑来了,便在路中埋伏,等候那瞎子来临……”
    以后的事情,邵真是比他更清楚了,他此刻也听不下柏毓彪说什么,心中窃喜侯爱凤的被救,但他也奇怪侯爱凤为什么不到金安药铺来找自己,另外,那救她的黑衣蒙面人是谁?……邵真不禁沉思了起来……
    柏毓彪滔滔讲完了一大堆,却见邵真压根儿没听,不禁一怔,小琴见状连忙用脚尖踢了他一下,邵真方才如梦乍醒般的哦了一声,道:“幸好那瞎子死了,只是可惜走了那个女的……”
    匆匆搪塞过去,邵真想起了死去的侯大再,便又道:“柏爷,你知道这伙儿谁惯于用箭的么?”
    “用箭的?”
    唔了一声,柏毓彪问道:“李爷你是说咱兄弟里头么?”
    “是的。”凝着眼,邵真微微点了一下头。
    摇了一下头,柏毓彪道:“没有,我们这儿没一个惯于用箭。”
    轻一顿,问道:“李爷,您问起这个是……”
    邵真连忙道:“哦,我只是想找个擅长用箭的弟兄帮我一同到洛阳去‘摆场子’罢了?”
    邵真嘴中虽如此说,心念却狂转——他想既然侯爱民被救走,已可暂时松一口气,他接着想探出是谁杀了侯大再,但他不能露骨的问,怕露出破绽,只是慢慢的套……
    柏毓彪讨好的道:“李爷您武功高强,再加上我们老大六人,已是很稳当的了,为什么还要射箭的兄弟?”
    这话可问到节骨眼里去了,邵真连忙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柏毓彪忙不迭奉承的为他斟酒,这空档,邵真已很快的想到了对话,他想柏毓彪既然这般畏惧自己,便着实不客气的挥了挥手,大刺刺的道:“这个,你别多问!”
    “是,是。”果然,柏毓彪连声说是,一句话也不敢吭。
    沉思了良久,邵真方又抬眼问道:“三个多月以前,这里有一个打猎的老头子被杀,柏毓彪可知道这档子事?”
    扬了扬粗短的眉毛,柏毓彪思索了一下,沉声道:“那段期间,我适巧有事在外头混了一阵子,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柏爷,我知道。”坐在柏毓彪身旁的花袍汉子急忙从中插嘴。
    转首望向他,柏毓彪连忙说道:“哦,查元生,你知道这档子事?那赶快禀告李爷知道。”
    邵真更是迫不及待,连催道:“快说,快说!”
    正襟端坐,那叫查元生的汉子浮着谄笑,露出两只黑乌乌的门牙道:“差不多四个月以前……哦,对了,也就是‘阴阳使者’姚士城被害的前一天,那个老头子曾到镇上来兜售一头大熊,之后也曾到这儿来用膳……”
    似是很不耐烦听他一大堆,邵真龇了一下牙,喷声道:“谁杀死了他?”
    眨眨鼠眼,查元生道:“可能是过路的外客?”
    猛一皱眉,邵真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查元生道:“他是‘金鹰堂’的人,外号叫‘闪箭魂铃’。他和我们老大是好朋友,他在我们这里,停留不到三天,便走了!……”
    不待他说完,邵真又沉不住气的道:“你那‘可能’是什么意思?”
    被他咄咄逼问,显然很不自然,查元生呐呐的道:“这,这……这只是我们弟兄的猜想。”
    睁了一下眼,邵真道:“这话怎么说?”
    停了一下,查无生定了定神,才道:“因为我们听说‘闪箭魂铃’到这里来是要杀一个人的,而他来不到两天,便听到那打猎的老头被人用箭射死,‘闪箭魂铃’也离开本镇,从这些迹象看来,很显然的那猎户老头便是‘闪箭魂铃’要杀的人,只因为我们没亲眼看到,而我们老大也没提这件事,所以我们不敢绝对肯定。”
    邵真问道:“依你们的看法,那个猎户老头,便是被‘闪箭魂铃’杀死的,没错么?”
    点了一下头,查元生道:“我们的猜测是这样的。”
    邵真又道:“你能知道‘闪箭魂铃’为什么要杀他吗?”
    摇了一下头,查元生回道:“这我们便无从知道了。”
    沉凝了一会,邵真本想问“金鹰堂”是怎么的一个帮派,但一想如果问出这句话可能会露出了马脚,不是么?
    说不定“金鹰堂”在江湖上是顶顶有名的一个大帮派,如果自己说不知道,谁会相信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面青衫”?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待以后慢慢再探查。
    心念转定,邵真遂道:“你认识那打猎的老头子吗?”
    查元生摇头道:“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古怪的猎户罢了,很少到镇上来,通常来是卖他的猎物,卖完便走,他看起来并不像武林中人,所以,我们压根儿也没注意他。”
    沉吟半晌,邵真抬眼道:“你如何知道那老头子被杀?”
    查元生道:“起先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那杀‘阴阳使者’姚土城的一男一女,曾经向掌柜问起这件事,我们是事后从他口里知道的。”
    一顿之后,接着又道:“我们还知道那女的便是那老头的孙女,他们是为报仇而来的。”
    到此,邵真想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由了,便转头向柏毓彪道:“柏爷,水路现在能走吗?”
    思索了一下,柏毓彪回道:“可能行不通了,我们这里雪虽下得小,但别的河段可能都已结冻成冰啦,我想我们老大虽早在十天前出发,可能也不能走完全程,必须换旱路呢!”
    说完之后,柏毓彪沉凝了一会,张口问道:“李爷,您问起那打猎老头这档子事,是……”
    邵真早料到会有这一问,当下未等他说完,便道:“你们老大在回书上曾提起这件事,我不过提出来问问罢了!”
    邵真这招确实很绝妙,他察颜观色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些毛角色罢了,相信“六魔煞”给“玉面青衫”的回书,他们是不够资格看的,所以故意抬出吓他们。
    这一吓,倒也把柏毓彪吓住,只见他连忙堆笑道:“李爷,您还真……”
    方不过一启口,话讲不到一半,忽见一妙龄少女突然出现在屏风口,杀气腾腾的道:“你们这些狗崽子!”
    众人皆感一震,纷纷抬眼望去——
    但见那名少女看来不过双十之年,正是花当正开之时,模样儿之姣好,堪称绝世尤物,但美艳之容却蒙上一片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她当中一站,威风十足,尤其腰间两把金光闪闪的短刀,更加衬出了她几分的娇悍,邵真和她正好是打直线照面,是以他并不费力的便可清楚的看到她红色袄子的左胸上绣有一朵黄色的玫瑰花,这又添增了她几分娇秀之气
    众人一愣之后,柏毓彪首先站起来发话道:“姑娘,咱素不相识,你开口骂人可是为何?”
    柏毓彪这话不温不火,堪称有涵养,但不想那红袄妮子却咄咄逼人,但只见她瑶鼻一缩,冷哼一声,娇叱道:“骂了你们这些狗养鼠辈,还嫌脏了姑娘的嘴呢!”
    此语一出,即算泥菩萨也要受不了!
    柏毓彪怒容满面,跨步上前喝道:“臭女娃,你是何方贱货到我们三水镇来撒野,何不探听探听此地容得了你如此狂吗?”
    这一嚷一叫,已大大的震惊了整个酒楼,食客们纷纷围拢前来看好戏,但当他们一看到柏毓彪时,他们又速而走避,连掌柜的也不敢上前劝架,只在老远的一旁哭丧着脸,如丧考批的一副可怜虫像,足见柏毓彪他们在这里是如何的作威作福!
    乌黑的眸珠子猛地一瞪,红袄妮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道:“小小的一个三水镇尽出了你们这些杂碎,姑娘今天非把你们这些鼠辈杀尽不可了!”
    红袄妮子左一声杂碎,右一声鼠辈,可把柏毓彪他们骂得怒火中烧,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地盘上,居然有人——而且是一个小妮子,对他们公然的叫嚣侮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见查元生那家伙气得满脸通红,当下大喝一声:“贱人,你眼中还有人么?”
    话出拳落,查元生一个箭步冲上,单拳一抢,直捣红袄妮子胸窝,去势之疾,堪称凌厉!
    “本来嘛!姑奶奶眼中所看所见的尽是些猪,狗,蛇,鼠之辈,哪来的人?”
    不闪也不避,红袄妮子居然还开口骂人,真凶得可以,直至查元生的拳头快沾到她的衣襟之时,只见她单手一撩,一切,看起来是那般的轻描淡写,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可是就这么的一撩一切当中,查无生整个人已嚎叫着飞腾了出去!
    “哇!”
    砰一声,查元生偌大的身子扑倒了一片屏风,砸了个稀烂,而他老兄哇叫了一声,喷出了一道尺来长的血箭,溅红了屏上的墨画!……
    “查元生!”一名汉子睹状,张口叫了一声,冲上前去!
    “你们也懂得情义么?”
    当中站着的红袄妮子冷冷一哼,也不见她怎么动,只是玉腿轻轻的一踢,可是这轻轻的一踢又是何其的快,只见腿影掠处,那冲向查元生的汉子正好吃上她这一脚!
    “哎哇!”
    又是一声嚎叫,那名汉子的身形飞得更高,然后正巧的叭一声,摔在查元生的身上,两人正好凑在一块,寂然不动,想是不死也该是半死,都差不多了!
    这一去一来,不过是发生在极为短暂一刻间罢了,短暂得令柏毓彪简直就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直愣愣的,仿佛僵了过去似的,说句老实话,他何曾见过一个小小的女娃儿在举手投足间便致人于死命。
    就连邵真也看得暗暗咋舌,他万想不到眼前的女娃儿居然身负绝学,武功之高强,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红袄女子武功的厉害固然使人吃惊,但她的心黑手辣,一照面便叫人呜呼哀哉,更是叫人心寒!
    谁?她是谁?
    众人的心里,不期然的都有了这个问号,柏毓彪打了个冷颤,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眨了眨眼,他显然已失去了他原先的倔傲,他有点口吃而不自然的道:“你……你是谁?”
    双手环抱,红袄妮子傲气冲天的盯着他,冷冷道:“是谁又怎么样?就算你知道了姑奶奶的名字,这又对你又有何补呢?这又能挽回你必死的命运吗?”
    这话,又狂,又做,又讥,又辱,看来这红袄妮子不仅手上功夫厉害,即嘴舌也像力锋那般锐利呢!
    但柏毓彪这回不敢再表示他的愤怒了,他的脸上已丝毫不能掩盖他心中的骇惧,他回过头望向邵真,显然他是求助于邵真了。
    邵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而他也当然不可能帮助柏毓彪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他要杀他还来不及呢!只见邵真反而头一偏,装着没见到柏毓彪那投过来的求助的眼光!
    这可把柏毓彪急得满头大汗,他低声道:“李爷……”
    “怎么?你们都全死了不成?”
    柏毓彪方不过一开口,那红袄妮子显然很不耐烦,只见她红樱小嘴一张,杏眼圆睁,威煞十足道:“你们这帮人在三水镇不是称魔称煞吗?怎地都成了龟孙儿子一个?”
    这红袄妮子的骂语偏又那么不留余地,真谓骂得人家狗血喷头!
    柏毓彪虽然骇惧,但好歹也要有个颜面,他着实气不过道:“臭女娃,你我素不相识,且近无冤,远无仇,怎地一再咄咄逼人,且出手伤我弟兄?”
    扬了扬柳叶眉梢,红袄妮子冷叱一声,道:“哟,你们这帮人也讲道理么?算了吧!”
    话锋一转,扬声道:“你不嫌太噜嗦了么?来啊!别尽站在那儿发愣发呆,嚼舌根子儿,你们为什么不暴跳如雷呢?为什么不怒发冲冠呢?你们平常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来啊,为什么不替你们的弟兄报仇?”
    从一开始到现在,红袄妮子就一直在撒播火药味,而她的骂语和出手都不留点儿情,显然她和柏毓彪他们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可是柏毓彪并不认识她,她是为何而来呢?
    虽是愤怒,但柏由于还是很有忍耐性,不,与其说他有忍耐性,母宁说他有自知之明,不是么,红袄妮子方才的一撩手,一抬腿,已深深显露出她武功的浩瀚、诡奥和可怖,柏毓彪再笨也该看出来自己万万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说他虽是愤怒,也只有忍耐之份啦!
    柏毓彪不敢动,另外仅余的两名喽罗更不用说啦,脸都吓得发青发白,只差没发黑吧,而邵真和小琴依然端坐不动,邵真还甚至轻辍着杯中酒呢,仿佛眼前这事儿不关他事,事实上也和他不相干……
    柏毓彪转首望向他,他总以为邵真会帮他忙的,可是邵真一直没动静,他可有些奇怪了,他呐呐道:“李爷,眼前这事儿,非您不可了!”
    眼皮儿撩也不撩,邵真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缓缓的在唇皮边磨擦着,哼了声道:“怎么?这点小事儿,也要劳驾我么?”
    猛的一愣,显然柏毓彪是料不到邵真有此一答,他呆了呆;道:“李爷……”
    不待他讲完,邵真懒懒的一挥手,道:‘“去去去,怎这般没骨气?好歹也得干他一下,待不行,有我,怕啥?”
    这么一说,柏毓彪只得硬起头皮面向那红袄妮子,但他仍犹豫着……
    红袄妮子始终站在那儿,她也不杀将过来,但却盛气凌人道:“快啊!别拖我时间,姑奶奶我一直等你们下手,这已是非常的礼让了……”
    正说着,柏毓彪似乎已忍无可忍,猛地一声暴喝:“臭婆娘,你别他妈的欺人太甚!”
    话声中,柏毓彪那庞大的身子已旋风般的疾射出去,半空中,他已凌厉至极的抡出五拳,扫出八腿!
    但见一片手风脚影呼呼生响,直罩向红袄妮子……
    依然卓立不动,红袄妮子确是一手好功夫,只见她纤纤柳腰微微一摆,飙风劲雨的五拳八腿尽皆落空,连她衣角也没沾着!
    而柏毓彪疾射的身子擦着她身旁而过,也许他太用劲了,要不然就是她老兄太糟糕,只见他一个收束不住,一声砰响,踢烂了一大块屏风,而他壮硕的身子一个拿不稳,一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一屁股坐下去!
    “当心啊!别把屁股摔成两半哟!”
    抿嘴笑,红袄妮子那张樱红小嘴能文能武,既能把人家骂得血脉愤张,也能损得人家浑身发烫。
    脸上挂着罩不住的难堪,柏毓彪既羞,又怒,一个转身,猛地再次扑向红袄妮子,身形之快,有如饿虎扑羊般
    而一直站在旁边发傻的两名大汉,此刻也同声一喝,不由分说齐齐冲将而出!
    彼此间的距离太短了,是以不过一刹间,三条疾射的身形有如激星电闪般的弹指即至红袄妮子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在千钧一发之际,红袄妮子陡地娇喝一声,喝声中,修纤的娇躯蓦地腾空一拨!
    那声如出水吟龙般的喝声依然在空气里回荡震旋之时,她那看来是纤白细嫩的一双手倏然在左右开弓,也几乎是在同个时间里,她的一只勾鞋莲足夹着千钧之劲横扫而出……
    顿见一片哀声血雨凄然掀起——
    不折不扣的,两名汉子的喉颈吃住了她左右开弓的两掌,两道血箭带着嘶号声激射而出,而柏毓彪他老哥更惨,只见他个大坚实的胸膛上,正中结结实实的挨上了她要命的一脚!
    于是,那三条原本是该会合在一点的身形,却忽地猛然互敬而开,只闻叭的一声,三条身子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摔跌在地上……
    躺在那儿寂然不动,个个满嘴、满脸全是鲜血,而柏毓彪两只大眼却仍圆睁着,显然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死是太不甘心啊!……但他又能怎样呢?
    纤修的娇躯缓缓飘落于地,红袄妮子看也不看躺在地下的五条冤鬼,她依然站在原先的地方,自始至终都没离一开她立足的地方,有吗?只有方才她腾身跃起来离开过,但当她飘回地上时仍是在那地方。而她这样,却使五条精壮大汉魂归于地,撇开其余的不说,单就她这一手不离原地而叫人殒命,就令人胆颤心栗!
    红袄妮子的武功真厉害到家,每凡一出手便要人命,武林上的盖世高手也不过如此啊!
    这叫那些旁观者直看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他们怎能相信女人是弱者这句话呢?
    邵真看得心头一凛,暗暗吃惊,而小琴吃惊的程度则更不用说了……
    脸不红,气不喘,红袄妮子若无其事的掠了掠耳边鬓发,瞪着邵真冷叱道:“该你了,李辉!”
    被她这一叫,邵真本能的一愣,道:“怎么你也叫我李辉?”
    双手环胸,红袄妮子冷叱道:“难道要我叫你狗东西,你才感到舒服吗?”
    邵真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并不叫李辉。”
    微微一怔,旋冷哼一声,红袄妮子鄙夷道:“原来名闻江湖的‘玉面青衫’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玉面青衫’,你也不过如此罢了!”
    说毕,又是一声冷哼,满嘴子的不屑和鄙夷……
    邵真有点啼笑皆非,想不到自己当真被人认定了是那个“玉面青衫”李辉,真是百日莫辩,有话说不清,他认为柏毓彪把自己认错成李辉,是误听了“你爹”二字,才错得乱七八糟,但眼前这个红袄妮子怎地也把自己认成“玉面青衫”李辉?
    邵真真要迷糊起来了,不过他马上猜测到一定是那女娃和柏毓彪一样都没见过“玉面青衫”李辉本人,而红袄妮子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和柏毓彪的谈话,是以也才这般肯定自己是“玉面青衫”李辉……
    邵真正在暗忖着,红袄妮子似是很不耐烦,她气呼呼道:“姓李的,想不到你竟如此瘪种!”
    邵真几乎要被她激得怒火万丈,但一想自己既不是李辉,跟她干起来那才真冤枉,当下沉声道:“姑娘,你再看清楚点,我是李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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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红袄妮子倒真感到有点奇怪了,她愣愣的望着邵真上下打量,随又道:“算了吧,李辉,对姑娘别来这一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语声一顿,轻蔑的接口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你我没冤也没仇,既然你如此认输害怕,也就算了,饶过你这遭。”
    这番话说得邵真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一扬螓首,红袄姆子接着又道:“不过我郑重警告你,如果我在洛阳找到了“六魔煞”,而你也在场的话,那姑奶奶我就饶你不得了,懂吗?”
    说罢,一转娇躯,咚咚的,快速的迈向楼梯去……
    下至楼梯口,传来她的声音:“掌柜老伯,这些银子算是我的赔偿,对不起了啊!”
    接着响起掌柜千谢万谢的话语……紧接着,外头响起了一阵蹄声,渐去渐远,终至不见……
    而邵真,却怅然若失的,兀立不动……
    小琴用肘膀推了他一把,娇道:“吴兄,你发什么呆啊?”
    邵真连忙道:“哦,我在想她的武功好生高强,不知道她是谁?”
    盯了他一眼,小琴打趣道:“你不觉得她很美吗?”
    两颊微微一烫,邵真连忙打趣道:“瞧你,尽挖苦人啊!”
    一顿,接着笑道:“那妮子长得很美是不错,不过比起你琴姑娘来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料不到他反唇相嬉,小琴红了红脸儿,娇嗔道:“去你的,倒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这时候掌柜老头和几名伙计上了楼来,但他们显然对邵真和小琴感到骇惧,只是站在楼梯口,踌蹰不前……
    邵真见状,连忙上前道:“掌柜的,对不起,坏了你的生意……”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塞在掌柜的手上……
    欣喜若狂,掌柜连连点头称谢。
    邵真在四个月以前虽曾在这闹得乌烟瘴气,这回重临此地,掌柜的却不认得他,这也难怪,那时邵真是戴着一顶大斗笠,遮去了大半的面孔,而且身着褴楼旧衣,与现在比较起来是判若两人,再者事隔百日之久,也不能怪掌柜健忘了。
    这时,楼上是一片杂乱,桌椅屏风东倒西歪,杯盘狼藉,且地上横竖躺着五条血淋淋的死尸,再也没人有闲情呷酒了,邵真本想向掌柜的探问侯大再的死因,但一想他既非武林中人,就算他知道的再多也不会多过柏毓彪,再问也是无济于事,而掌柜和伙计也急于整顿楼上,邵真选偕小琴下楼去……
    下了楼梯,但见围满了一片好奇的人群,但他们一见邵真和小琴下了楼来,却又纷纷走避……
    这使邵真和小琴感到甚窘,不觉加快了脚步,想快些儿离开这里……
    正当他俩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一阵叫声:“老弟,等等啊!”
    邵真和小琴不期然的停住脚步,齐齐向发声的地方望去——
    但见靠里头角落有一人正对着他们含笑招手。
    那人看来至少是上了半百的老头儿,但身上仅穿着单薄的粗布衣,在这大冷天里依然显得精神抖擞,红颜鹤发,独自一人在那儿独斟独饮,闲态幽闲至极……
    邵真感到非常惊讶,因为,他并不认识他,何以会呼唤自己?他不觉愣在那儿……
    直到粗布老头再次朝他招手,邵真与小琴方移动脚步走前去。
    及至,那名老者并不起立,只是龇牙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老牙,摆手道:“两位请坐。”
    邵真和小琴相互望了一眼,双双坐了下来!
    那老者为两人各倒满了一杯酒,然后搔了搔蓬飞如乱草的头发,开腔说道:“这么冷天,喝他两盅,暖暖身子也不错,是么?”
    这话倒叫邵真和小琴傻了一傻,叫自己来就是为了喝两杯么?但邵真以为对方或许认识自己,只是自己失去从前的记忆而不知道,遂拱手道:“请问老丈您尊姓大名,恕在下眼拙不认得老丈。”
    迳自干了一杯酒,蓬发老人夹起一块羊肉,一边放入嘴里,一边唔声道:“你当然不认识老夫啊,因为老夫也不认识你。”
    不禁一呆,邵真眨了眨眼,说道:“那请问老丈您招呼在下入座,敢问有何指教?”
    拔长着颈子,用力吞下那块羊肉,老人瞪了一眼道:“喝酒嘛!”
    说罢,又仰着干杯……
    面面相觑,邵真和小琴以为是碰到了个老疯癫,邵真站起身子朝小琴道:“琴姑娘,咱们走吧。”
    小琴也正想起身,但那老人却开了口道:“你为什么冒充“玉面青衫”李辉?”
    这话一出,邵真和小琴才知道对方也是武林中人。
    事实上,他们早就该知道的,不是么,在这冰天寒地里,瞧他那身单薄布衣,仍精神健旺,非有武功之人哪能御此寒?再说酒楼里发生了一场血战格斗,众人皆走避一空,只他一人仍在此独斟自饮,如非武林中人对打杀司空见惯,他不也随众人走避而去么。
    小琴方出道江湖,对江湖上的阅历只是一片空白,这不能怪她看走了眼,而邵真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也疏忽了呢?当然,邵真在从前必定能一眼看出,只是自他跌下深崖,头部受到严重撞击,而致失去从前的记忆力,虽然他并不是完全丧失记忆力,自他被救起以后所发生的事他虽仍能记忆,但依然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脑力的思考,甚至也使他的武功打了大大的折扣……所以,这也不能怪他粗心大意把眼前的蓬发老人视为“老疯癫”。
    “原来前辈也是武林中人,失敬了!”
    坐回原位,邵真重新拱了拱手道:“晚辈吴知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吴知?”
    皱了皱稀疏的眉头,粗衣老者放下了唇边的酒杯,睁眼看两眼,满存疑惑的向邵真彻头彻尾的打量了一下,哺哺自语道:“江湖上没听闻过啊!”
    说着,也不答邵真问话,反问道:“你为什么冒‘玉面青衫’的名头?”
    邵真笑道:“非在下冒充‘玉面青衫’。事实上‘玉面青衫’何许人在下不得而知,只是他们认错了人吧?”
    揉了一下红喷喷的酒槽鼻,蓬发老人哦了一声,翻了翻眼道:“真是一群猪脑袋,没吃过猪蹄子也该看过猪走路,为人喽罗,连主子的至好朋友也没见过,糊里糊涂的半路认了个爹,真是!”
    这番话显然是在讥讽柏毓彪,但邵真却拿捏不定对方是否也是“六魔煞”的同路人,当下戒心大起……
    蓬发老人抬眼又道:“你和‘六魔煞’有仇吗?”
    邵真灼灼的凝视着他,不答反问:“在下第二度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懒懒一挥手,乱发老人粗声道:“啊呀,你管老夫叫什么名字,叫我阿狗阿猫都可以!”
    小琴忍不住掩唇轻笑,只觉得这老头子风趣得古怪,而且看起来还有几分的豪迈……
    但邵真可不这般想法,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是敌是友之前,丝毫不敢大意。
    他凝声道:“阁下您招呼在下前来,是有事商谈对不?”
    睁了一眼,乱发老人道:“这当然是了,难道你以为老夫是个呆瓜白请你们吃酒是么?”
    “很好。”
    点了一下头,邵真淡淡道:“在下拒绝回答阁下的问话,如果阁下依然坚持不表明身份的话。”
    瞪睁两眼,乱发老人哼声道:“小子你敢?”
    微微一笑,邵真平静的道:“有何不敢?”
    愣了一愣,乱发老者两只睁大了的眼,骨碌骨碌的在邵真脸上打转……
    邵真含笑自若,端坐依然……
    “好!”
    半晌,那古怪老头儿说了声好,猛地仰干了一杯酒,然后重新斟满一杯,这才龇牙列嘴道:“想不到你小子名气没有,傲气倒不小啊!”
    轻轻一笑,邵真道:“傲气不敢有,骨气不敢无,得罪之处,尚请……”
    “算了,算了,一忽儿硬,一忽儿软,小子存心折磨我老头子这几把骨头么?”
    摇了摇双手,老头儿皱着酒糟鼻道:“其实,我老头子一时也想不起自己叫啥,别人管老夫叫啥的老人,哦,对了,是‘酒痴’,如果你小子高兴,尽可这般叫,但老夫例高兴你叫我酒桶,真的,我将喝下满满的一桶酒哪,只是喝下去要疯他三天三夜罢了……”
    这一番话,引得邵真和小琴相视而笑。
    瞪了一眼,他似乎很习惯如此,那叫“酒痴”的老头子哑声道:“怎么?知道了老夫的名头你们就高兴了么?其实你们知不知道,又有啥相干?难道知道老夫是谁,你们就浑身发光,不得了,了不得了么?嘿!”
    邵真和小琴不禁喷笑了出来!
    “酒痴”却气道:“呀呀,笑,笑,啥好笑的?现在小子你可以说你是否和‘六魔煞’有仇了吧?”
    至此,邵真和小琴已可以很明白的知道对方是个不拘小节,豪迈爽朗,游戏人间的老前辈了。
    邵真敛起笑容,抱拳道:“前辈……”
    方一开口,“酒痴”又呀呀道:“年轻小伙子有几分傲气,老头子不反对,有骨气,那是最要得,但千万别来这种酸气,懂么?”
    邵真耸了耸肩,只得改口道:“是的,我和‘六魔煞’有仇——深仇大恨的血仇!”
    一顿,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呢?”
    “酒痴”搔了搔耳根,才道:“因为你冒充‘玉面青衫’……”
    不等他说完,邵真截口道:“我说过,是他们认错了!”
    瞪了他一眼,“酒痴”道:“他们虽认错人,但你小子却不否认自己是‘玉面青衫’,而且和他们东扯西拉,说了一大堆,老夫猜测你小子可能在套他们的消息,但你小子先前莫名其妙的一连把完好的羊肉面摔在地下,你说这是和“六魔煞”连络的暗号,瞧你那副样子,老夫真以为和‘六魔煞’是同路人。但前后比较,我猜你小子大概是来找‘六魔煞’报仇的,我之所以问你小子,只是要证明我老夫是个聪明人罢了!”
    说毕,呵呵笑了两声,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微微一吃惊,邵真道:“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搓了一下粗大的手掌,“酒痴”哼了一声道:“瞧你小子看来是蛮灵慧的,怎一副猩头像?这等事只消用屁股想也知道,何须张口问?”
    这番话,引得邵真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而小琴却被他那声“屁股”绯红了脸……
    夹了块蹄膀放入口中嚼了嚼,然后叹一声,把骨头吐了老远,“酒痴”这才又说道:“你们两个这身打份,男的帅,女的俏,已够使人注目的了,何况再加上你小子疯子般的把好端端的羊肉面一连摔在地上,老实说,那时老夫看得两眼冒火,正想揍你,幸好那些替死鬼出来,老夫乐得袖手旁观……”
    邵真截口问道:“我们在楼上时,你在一旁偷听是么?”
    “偷听?”
    瞪大了眼,“酒痴”嗤声道:“是你们把话说的声音传到我老夫的耳里罢了,老夫没怪你们干扰我的耳根清静,已非常的不错了,你小子居然反说老夫偷听?”
    邵真和小琴忍不住又相视而笑,他们觉得“酒痴”幽默得古怪。
    停住笑声,邵真道:“很显然,您也是为找‘六魔煞’而来的吧?”
    “酒痴”摇头道:“找六魔煞’?老夫找他fIJ干啥?”
    邵真道:“那你……听我们讲话作啥?”
    邵真这回卖个乖,把“偷”字省掉了。
    又是一瞪眼,“酒痴”道:“哟!你这人真奇怪,难道老夫听你们讲话犯了法了吗?老实告诉你,老夫生平最喜欢听人说‘小声话’了……”
    一愣,邵真道:“小声话?”
    龇了一下牙,露出疏落而又黄腻腻的老牙,“酒痴”啧道:“小声话也不懂?叽叽杂杂的,那般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样儿,准没好事儿,老夫最爱听了!事实上,老夫自称包打听,江湖琐事,武林大事哪样不知道?老夫就是喜欢这跑跑,那跳跳,专听你们这等人说‘小声话’也!”
    这番解释少不得又令邵真和小琴莞尔一笑,但几番话谈来,邵真和小琴也觉大致摸清了“酒痴”的怪僻脾气,也不怎么,邵真笑声道:“你这句‘你们这等人’……”
    “酒痴”截口抢道:“你认为冤枉是么?”
    耸了耸肩,邵真也不想和他多说,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家伙显然是风尘异人,何不向他打听些江湖事儿?”
    心念及此,遂张口道:“你自称江湖琐事,武林大事无所不晓是么?”
    斜着眼,“酒痴”哼声道:“你小子不相信老夫是么?”
    “不不不!”
    一连说了三个不字,邵真赶着忙道:“在下是想向您请教些事儿……”
    眨眨眼,“酒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想问哪桩事?”
    邵真正想开口,“酒痴”忽道:“慢,慢!”
    一怔,邵真道:“怎么?”
    提着空空如也的酒壶,“酒痴”列嘴道:“要老夫的消息很简单,只要你小子付这些菜钱,另外再来一壶白干,怎么样?”
    原来是这,邵真莞尔一笑,道:“这不成问题,您老想喝尽管喝就是。”
    说着,击掌呼唤伙计……
    但伙计们都在楼上整理去了,楼下空空如也,只他们三个人,这座酒楼实际已呈体业状态,邵真一连叫了两声伙计,却无人相应……
    “没关系,老夫自己来。”
    “酒痴”说了一声,便跑到掌柜桌旁,翻了翻,找到了放酒瓮的地方,然后灌满一壶酒,又匆匆回座……
    邵真正又想开口,“酒痴”却道:“等等,先让老夫喂喂肚里的酒虫,只要他们不造反,老夫一舒服,啥事都告诉你小子!”
    一边说着,一边倒酒,一连干了两杯,这才吁了一声,过瘾似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这才道:“小子,你可以说了!”
    把目光从他抹上层油光的袖子转走,邵真问道:“你既知道在下不是“玉面青衫”李辉,可见您老一定认识这个人,您可以告诉在下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微微一颔首,“酒痴”道:“这小子在江湖上蛮有那么点名气,老夫耳闻他不少,也照过他几面,看见与你小子相仿,小白脸一个。平时喜着青色衣装,故江湖上给他个“玉面青衫”雅号。但人与名虽雅,肚子里的名堂可就不太雅啦,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尤以赌,是赌中老手,以前时常四面跑,近一年来,便常在洛阳有名的‘金银帮’搅场子。他与‘六魔煞’,有臭气之交,这回他为了要搅个大场面,发柬请‘六魔煞’去帮忙。概括一句,此人非正人是也。”
    邵真凝神倾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玉面青衫”年纪不相上下,又穿青蓝色袍子,再加上“你爹”和“你辉”之误,难怪柏毓彪要半路认爷了。
    邵真知道到洛阳找“六魔煞”算帐,势必也要和“玉面青衫”碰头,不免想多了解他一些,遂又问道:“他的武功很厉害么?”
    微点下头,“酒痴”龇着黄腻腻的板牙道:“不赖,尤其他那双‘袖剑’,令人防不胜防。”
    微一蹙眉,邵真道:“袖剑?”
    托着下巴,“酒痴”道:“连这也不懂?你小子可真嫩哪!所谓‘袖剑’,顾名思义,就是藏于袖中的短剑,不现之于外,要是与他交手而不知道他的玩意儿,很可能就要吃上门亏!”
    这么一说,邵真对“玉面青衫”李辉无形中有了一股戒慎之心,邵真接着问道:“方才那个凶巴巴的女娃是什么人物?”
    “她呀?”
    夹了块红辣椒伴着一块炖肉,一口吞了下去,然后赶忙又喝了口酒,“酒痴”才又接着道:“她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黄蔷薇’柯月霜。”
    点了点头,邵真想起了她胸前绣着一朵的黄蔷薇,他正想说话,不想“酒痴”哄哄两声,盯着他古怪的道:“小子,你是否在打她的念头呢?告诉你,这枝蔷薇多刺,不好惹哪,当心点哟!”
    邵真料不到他会冒出这等话来,不禁愣了愣,讪讪的笑了笑,眼角却瞥见身旁的小琴翘高着小嘴儿,一脸的不高兴,邵真不禁又是一怔……
    “酒痴”转首朝小琴列嘴一笑,道:“小姑娘,你也要当心哟!”
    俏脸猛地一红,小琴连忙别过头去,装着没听见……
    尴尬万分,邵真忙岔开话题道:“有个叫‘闪箭魂铃’的人您老知道么?”
    好像是故意似的,“酒痴”却答非所问道:“‘黄蔷薇’那女娃是‘百艳帮’总护法,她那身武功小子你看过了,厉害不厉害你自个知道。她比你早一步到这儿来,听说‘六魔煞’轮奸了一个‘百艳帮’的婢女,‘百艳帮’主盛怒之下,分别派出十二太妹’和‘黄蔷薇’各处找寻‘六魔煞’,为那名惨被奸杀的婢女报仇……”
    辍了一口酒,接道:“‘十二太妹’各个武功高强,不在‘黄蔷薇’之下,都可独当一面,看来‘六魔煞’是罪恶满盈,该差不多了。”
    一顿,望着邵真似笑非笑的道:“可是那妮子不杀你小子,就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了!”
    耸了一下肩,邵真轻呷一口酒,淡淡的道:“如果您老知道她的目的只想杀‘六魔煞’,并非‘玉面青衫’李辉的话,这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了!我和那女娃扯不上恩怨,咱不说她也罢!”
    说这话之时,邵真悄悄的用眼角瞄了一下小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只觉得不愿因谈“黄蔷薇”而引起她的不高兴——他想她是不高兴的,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不高兴。
    “不说就不说,老夫也不稀罕!”揉了一下鼻头子,“酒痴”哼声道。
    邵真便又提出方才的问话:“您老知道‘闪箭魂铃’这个人吧?”
    微一沉思,“酒痴”翻了翻眼皮道:“这人老夫没见过,不过并不陌生,概括一句,这人非等闲之辈,在江湖上是掷地叮当的人物,他是湖南‘金鹰堂’的主要人物……”
    邵真截口问道:“‘金鹰堂’是怎么的一个东西?”
    哦一声,“酒痴”道:“说起‘金鹰堂’话就长了,这势必说到武林全盘的事!”
    邵真道:“您老是说‘金鹰堂’这帮派在武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么?”
    龇了一下牙,“酒痴”沉下了声音道:“何止是举足轻重而已,它几乎是要主宰了整个武林的命运哪!”
    心中一惊,邵真为了要报侯大再之仇,势必与“金鹰堂”要有一番周折的,他不免急欲知道“金鹰堂”的来龙去肌,他倾前身子,低声道:“您老愿意为小子说明吗?”
    “当然了,老夫喝了你小子的酒,受了你小子的贿赂,所谓吃人东西嘴儿软,老夫怎能不说?”
    做着古怪而有趣的鬼脸,“酒痴”瞪着他笑道:“只是……"说了声,便停住不语,
    被他这怪样儿引得心中好笑,邵真道:“只是什么?”
    两眼向上一翻,“酒痴”道:“欲细说武林中事,岂是区区一两语?只恐怕语未完酒已尽哟,这将打断老夫的兴头,多扫兴哪!”
    这话引得邵真和小琴噗哧而笑,邵真连忙道:“您老请放一百万个心,绝不耽误您喝酒。”
    “好,凭你小子这句话!”
    端起酒杯一仰而干,“酒痴”这才慢条斯理道:“纵观目前的武林大势,可分为几个方面来讲……”
    正说着,忽地闪进一条人影来,同时传来一阵骂声:“老不死的,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抬头一看,“酒痴”哇了一声,猛地一弹身子,破窗而出,口中哇哇叫道:“天哪!母老虎来了哟!”
    话声中,整个身形已消失于窗外……
    那来人也尾随跟上,一边叫道:“老头子,你插翅也难飞,上天下地老娘也要把你抓回来!”
    不过一刹那的一刹那,两人都看不见了,只留下发着呆,仍不知怎么一回事儿的邵真和小琴……
    这发生的过程,来的是如此突然,去的又是如此的促然,不过是在弹指间,邵真和小琴甚至连那来的人样子都没看清,只知是个手持拐杖的老姬罢了……
    甩甩头,眨眨眼,邵真耸耸双肩,摊了一下手道:“怪人怪事。”
    转了转乌溜溜的眸珠子,小琴说得更绝,她道:“也好,否则酒钱不知还要付多少呢。”
    说罢,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这时,楼上似乎已清理完毕,伙计们正抬着柏毓彪的尸体下楼来……
    “琴姑娘,咱们走吧。”
    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邵真说了一声,便与小琴离开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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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冬天的晚上暗得很早也快,不过一下子,大地便沦于一片黑暗中。
    幸好这只是一下子罢了,一句下弦月露出了云端,月光清皎,如水银泻地般的,尤其道路上的积雪和四处的山峦,山腰乃至于山谷的片片铺雪与银练月光回映成了一大片的淡淡清光,放眼望去,朦胧晃漾,有若置身于虚无缥渺间,让人有一股我欲乘“虚”归去之感……
    也幸好有这些朦朦月光和淡淡雪光,给予这周遭光明,否则邵真和小琴真要寸步难行了,可是紧接着,一阵阵山风却开始迎面刮来!
    那风,刮起了地上的雪花,吹落了树上的雪片,顿见满天的雪花儿随着呼啸如狼嚎般的风声在空中打转、飞舞和扬蹿。
    邵真只觉这阵子的山风刮得很不是时候,令人憎厌,咒恨,崎岖不平的道路本来就非常的不好走了,何况再加上这阵要命的冷风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尤其是那漫天乱飞的雪片,就是能睁得开眼,也未必能看得见路来走,更要命的是,这阵风不仅强,而且冷——冷得像冰刀子似的刮人皮痛。
    幸好邵真与小琴都是有武功之人,且衣服也穿得不单薄,饶是如此,他俩仍觉得背脊间偶尔会有一阵子的隐隐冷意传上来,令他们打颤……
    人儿是挺得住寒,马儿可就不同了,它一不懂武,二不穿衣,如此冰寒酷冷之天,要他们再继续支持下去,似是一件残酷和不太可能的事情。
    只见那两匹马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跋涉和翻越,而且又误了它们进食的时候,它们低垂着头,四足有气无力的在“拖”着,口中不时传出嘶嘶哀鸣,股股熟气不时自它们的鼻孔中冒出,但马上被那冰风寒霜冻为乌有了,它们只是在支持着,挣扎着……
    扯紧了一下领口,把手迹在眉睫上,邵真转过头望向旁边的小琴——
    但只见她把风帽拉得低低的,几乎要遮去了她的柳叶蛾眉,另外她把两只手都藏在披风里,一手持缰,一手顶住披风捂着小嘴和瑶鼻,乍看下去,就像个蒙面人似的,只露出两只眸子。
    邵真看得心头一阵好笑,也一阵爱怜。
    她觉得自己都要有挺不住的感觉。
    她是个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像一朵生长在温室中的小花,不曾受过风吹雨打,又怎堪受如此之冰雪寒霜的摧击?
    看着,看着,邵真忍不住开口问道:“琴姑娘,你受得住么?”
    小琴回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
    哈了一口气,邵真又道:“咱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说着,邵真凝眸远眺,似想发现可栖身的地方,但四周看来看去,只是一些荒山岩石和危岩枯林……
    邵真自是一阵懊丧,但却故作乐观道:“还好,幸亏没下雪,要不然就成了暴风雪,就不妙矣,琴姑娘你说是吗?”
    说这句话,无非在安慰她吧。
    拿开捂着嘴儿的手,那张原本是红艳艳的嘴唇已惨白了,小琴打了个冷颤道:“勿需要暴风雪,单这阵子风就够我们不妙的了!”
    说的也是实话,风再不停的话,他们可能就要冻死、饿死、累死!
    心头开始沉重,邵真凝肃着脸,他发现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他咳了咳,正想开口——
    “哟!”
    忽地小琴叫了一声,连人带骑向前倾了下去!
    幸好小琴反应得快,连忙拔身射起,才免倾跌于地。
    邵真见状也飘身而下,扶住她的香肩,关切问道:“琴姑娘,没怎样吧!”
    娇盈一笑,小琴摇首道:“没啥,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说着,移步走向马儿身旁,细瞧之下马儿也没怎样,端然无恙的,小琴撩眸瞥向邵真道:“也许绊着了什么吧,要不然是疲乏得要支持不住啦?”
    挽住两头马的援索,邵真道:“看来只好徒步走了。”
    压了压风帽,小琴眯着眼睫,耸了耸肩,莫可奈何的道:“也只有如此了!”
    拉着马走近她身边,邵真关切的道:“再忍耐一会,说不定前头就有遮身的地方。”
    小琴浮着浅笑,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低着头默默的走了一阵子,风愈来愈猛烈,刮得震天价响,天上的月儿也不知什么时候隐入了云端,大地又回复了一片黑暗,这真叫他们寸步难行了!
    似乎是熬不住了,小琴挨近邵真小声道:“吴兄,我有点冷……”
    “忍耐些。”
    邵真回头朝她温柔的说着,他把两条缰绳都握在右手,然后腾出左手握住小琴有点儿发冷的纤纤玉手。
    他这样一可借此挽扶她,二可借此运功与她暖暖身子。
    被他这一握,小琴的娇躯轻轻的颤栗了一下,脸蛋儿倏地泛红,幸好天暗风大,邵真也没注意到,小琴只觉他的手掌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柔灾时,隐隐传来一股热流,使她感到一阵阵暖意,不自觉得也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头泛起了一股甜蜜蜜的感觉……
    如此艰辛万难的走了一阵子,邵真只觉得真要走不下去了,心头正在暗暗叫苦,又幸好云上月儿及时露出来,给予了他们照明……
    邵真不禁暗暗窃喜,可是当他勉强看周遭时,却是啊了一声,大吃一惊!
    正闷着气的小琴闻声抬头一瞧,整个人也呆住了!
    原来离眼前五尺不到的地方,正横着一条断崖!
    他们走到崖边往下一瞧,只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心中连叫好险,要不是月儿再出云来,说不定他们闷着头走,就要问到崖底里去了。
    邵真面色凝重的道:“糟糕,我们迷路了。”
    小琴默默不言,显然她也心头沉重,忽然,她面露喜色,伸手往左指道:“吴兄,瞧!
    那儿有丝灯光传来!”
    邵真闻言转首望去——
    果是不错,左侧传来一丝闪烁不定的灯光来!
    心头大喜,邵真道:“那一定有住户人家,咱去避避风!”
    于是两人转身向后走,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摸出一条小径来,便循着这条小径走去……
    这条小径宽有二尺多,路面非常平坦,只是盖上了一层雪,看不见路面,邵真怀疑这条小径有加过工,这证明住有大户人家,心中窃喜非常……
    走了一阵子,那一丝豆大灯光依然模糊遥远,显然还远得很,这时平坦的小径忽转成一阶一阶的石级了,似乎那住户人家是在山头上……
    刚踏上石阶,小琴突然低声叫道:“嗅,吴兄,瞧,那儿有块石碑!”
    邵真连忙转首望去,只见右侧方正竖着一块与人同高的大石碑,那块大石碑呈长条形,似乎是刻得有字,但因被一层雪盖住了,看不太清楚,邵真把马缰交给小琴,走近前去用手抹去那层雪花,他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正中央是“佛法无边’四个斗大的正楷字,另外左下角也有一行小字体:“万重山万重寺”。
    这几个字都是刻勒的,然后再用朱砂填上去,但似乎是终于经过的年代已久,那些字体大部分都已剥落模湖。
    邵真接回缰索,道:“看这样子,山顶上有座古寺。”
    小琴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道:“太好了,咱快走吧!”
    邵真忽道:“等等!”
    抬眼望他,小琴问道:“怎么啦?”
    邵真望着她,说道:“照这灯光看来,不知道还有多远,而且又是往上爬,还没到那,可能就要累倒了。不如把坐骑先搁在这儿,我们上去之后,我再把坐骑牵上去。”
    邵真这般做,无非是顾虑到小琴,怕她支持不住,不如先带她到寺庙里去安歇……
    小琴自己也明白邵真这番心意,芳心里头三分感激,七分甜蜜……
    把两匹马安置在一株叶子都落光的树下,邵真和小琴便展开身形激射而上!
    小琴的轻功显然是差了邵真一大截,总落在邵真之后,于是邵真便又拉住小琴的柔荑,助她一臂之力,使得小琴省了不少力气……
    但只见两条身影快若激星,大鹏般的疾蹿而上,一闪即逝……
    这山好高,两人奔驰了一阵子,越了至少好几千级的石阶了,方见那盏灯光逐渐前来,看清,这条石阶急儿直,忽儿斜,一忽儿又成了盘蛇环状,婉蜒迤逦,洋洋洒洒,邵真和小琴只觉未见万重山,倒先见“万重阶”了。
    再过一阵子,几要流汗了,他们这才跑完了这条漫长如蛇的石阶……
    刚一停住身形,但只见一座庞然大寺耸立于前!
    其实说大也不怎么大,只是说在深山里有这么一座不算小的寺院,在感觉上就大了不少。
    邵真猜测得不错,果然是座古寺,这寺看来失修已久,似乎平日也没什么香客来,叫人有股荒凉的感觉……
    此刻这座古寺两扇红门紧闭,门上的朱漆都脱落了,斑斑驳驳的,檐下一块木质匾额,上书“万重寺”三字,字体已模糊得看不清楚,要不是他们在山脚下已看到那块石碑,还真要认不出来呢,匾额上端挂有一盏灯笼,那只灯笼随着风摇荡得很厉害,忽明忽灭,真担心要熄掉或者着起火来,邵真与小琴在山脚下所见的闪烁不定的火光,显然就是这盏灯笼照射出来的……
    两人踏上了石阶,邵真伸手在门上用力擂了两拳,口中叫道:“请开门呀?”
    不过捶了两下门,叫了一声,门“伊呀”一声大响,被打了开来,门口现出一名和尚……
    那名和尚身穿黑色佛衣,头顶上也戴着一顶黑色布帽,显然是太冷的缘故,他看起来有点畏缩的样子,他朝邵真和小琴,上下打量了一眼,双掌合什,宣了一声佛号,低声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
    邵真连忙抱拳恭谨道:“大法师,在下因天寒风强而迷了路,想在贵寺投宿一宿,暂避风雪,不知大师是否可行个方便?”
    哦了一声,那名和尚垂下眼帘,轻声说道:“这——贫尼不能做主,两位施主请稍等一会,贫尼进去请示敝寺住持,再来回报两位施主。”
    说着,施了一礼,便转身进去……
    眨了眨眼,邵真道:“原来是尼姑庵,我还以为是和尚庙呢。”
    挑了一下眉梢,接道:“庙嘛,讲慈悲为怀,我们来此暂住一宿,也要向住持请示么?”
    拍去身上的雪片,泥尘,小琴道:“这难怪,有的尼姑庵虽也容八方之客,纳九流之人,但有的尼姑庵为了清修,却也不收男客哩。”
    恍然大悟,邵真点头道:“原来如此。”
    对话间,已见里头迈出二人,一名是原先开门的尼姑,另一名服饰相同,年纪却老大,双眉俱白的老尼姑,大概就是这“万重寺”的住持了。
    她单掌打了个问讯,宣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如此风寒登临敝寺,不知……”
    邵真赶忙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住持法师,在下迷路,想在贵寺打扰一宿,不知是否……”
    住持老尼又宣一声佛号,说道:“施主困境,我佛慈悲,贫尼理该答应施主所求,只是本寺向来不留宿男施主的。”
    心头暗暗叫苦,邵真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栖身地方,却又被摒拒于外,心中虽很不是滋味,但也不敢强人所难,当下欠身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坏了贵寺法规,但敝友是不是可以留宿贵地呢?”
    住持老尼姑道:“这当然可以,这位女施主请进。”
    小琴摇头道:“不,让吴兄自个在外面受寒受冻,我于心怎安?不,我不想进去。”
    心中轻微一颤,邵真连忙道:“不,琴姑娘,我受得了的,你陪我活受罪于事何补?你还是进去歇息吧!”
    小琴只是望着他一个劲的摇头,意态甚是坚决!
    心头猛地泛起一股暖意,邵真凝视了她片刻,柔声道:“琴姑娘,凭我的武功修为,这风虽冷也决冷不倒我的,我只需要在墙角下或什么的,避避风头就可以了。”
    小琴眨了下眼,转首向住持问道:“这位圣姑,敢问平时连一位男施主也不能入贵寺庙朝拜么?”
    住持道:“进香当然是可以的,但敝寺确难留宿这位男施主。
    小琴道:“那么我们入贵寺拜佛,圣姑您是否也供些斋饭让我们充充饥呢?”
    住持点头道:“这可以的,两位请入寺休息。”
    说着,往旁挪步,让邵真与小琴迈入门里……
    两人随着尼姑之后,循着回廊走到供佛祖的大殿上,这时有五六名尼姑显然刚做完了晚课,正陆续离开,似乎对邵真与小琴的驾临,有着一丝惊讶。
    两人上了香,拜了佛,便在寺里用些素食,虽是淡斋素食,可对饥肠辘辘的他们而言,无异是山珍海味……
    这座古寺似是香火不盛,寺的规模虽不算小,但里里外外都很古旧了,单从送上来那份素食便可以看出这座古寺很穷。
    吃完斋饭,一名尼姑送上一盆热水让两人暖和身子,邵真怕山脚下的马匹走失,遂又下了山来,牵着两匹马,一步一步的循着石阶走上……
    上得山来,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只见邵真已累得满头大汗,这几趟路也真够他瞧的了……
    小琴早在门口等他,见邵真上山来,便跃步前来,喜道:“吴兄,她答应让你住在里头了!”
    似乎是料想不到,邵真愣了愣道:“怎么……”
    看了他一眼,小琴娇道:“还不是我再三的向她求情。”
    揩下了额角上的汗,邵真笑道:“还是你行。告诉我,你说了些什么,居然使她答应?”
    喜悦自得的笑了笑,小琴却卖了个关子道:“你猜?”
    邵真道:“你一定说了很多好话,对不?”
    笑着摇头,小琴道:“才不是呢,我连一句话也没说。”
    邵真眨眼道:“我不信你这般神通广大。”
    耸了下香肩,小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给了她二十两的香油钱罢了。”
    恍然大悟,邵真暗叫了声要得,口中却故意说道:“二十两!你真阔哪!”
    小琴转了下乌黑的眸子道:“金银能使鬼推磨,不是么?”
    摊了下手,邵真耸肩道:“方外人也不例外啊!”
    这时他们已到了门阶,小琴转首道:“你也别高兴,她只答应让你睡在马厩。”
    “马厩?”
    叫了一声,邵真显然很吃惊,但随即淡淡道:“这也没关系,总比餐风露宿强得多了,不是么?”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名尼姑,掖下夹着一床被子,她朝邵真稽首道:“施主,请往这儿走。”
    她把邵真和小琴带到了寺院后面的一座小木屋,原来这小木屋和寺院严格说起来是隔离而不相连的,邵真还以为住持当真破例留宿。
    这间马厩小得可怜,也破旧得可怜,一阵风刮起,整座屋呀呀价响,像是要塌了似的。
    那名尼姑在屋角铺上一片干草,把被子放下,道:“施主,碍于本寺门规,只得委屈施主了。”
    说着,拿了两束干草和一桶水给马儿吃。
    马厩月有一头马在那儿,邵真上前去端详了一下,赞口道:“这是匹好马,是贵寺豢养的吗?”
    尼姑道:“是另外一名女施主的,她比你们早了一个时辰到达。”
    一顿,接口问道:“施主,还需要什么吗?”
    邵真连忙抱拳道:“不,谢谢法师了。”
    那名尼姑说了声“客气”,稽首宣佛便退出屋外。
    美国扫了一下,小琴蹙眉道:“这种地方……”
    邵真微笑道:“二十两银子的代价哪!”
    凝眸望着他,小琴道:“我真抱歉,我不知道她们的马廊是这个样子,否则我再多花二十两银子,说不定她们能腾出更好的房间来。”
    邵真笑道:“小丫头,别用银子压死人。”
    蹲下娇躯,小琴把干草弄平,把被子展开,说道:“要不是佛门圣地,我可真想陪你聊到天明呢。”
    淡淡一笑,邵真道:“我的天,我可没你这么有劲呢!”
    说着,掩嘴打了个呵欠……
    小琴望着他道:“你看起来一点不像累的样子啊!”
    避开她的眸光,邵真淡淡道:“难道要倒在地上才算累么?”
    掩唇轻笑,小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叨扰你了。”
    又打了个呵欠,邵真道:“不多聊一下吗?”
    口中说着,却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这明显的“下逐客令”,小琴怎会不明白,她走出门口临走前,又转过身子道:“希望你睡得好。”
    邵真微笑道:“会的,明早我将告诉你在马厩睡觉的滋味。”
    唇角露出甜甜的微笑,小琴凝视了他瞬刻,说了声明儿见,这才转身离去。
    把门关上,邵真反身靠着门板,轻轻吁了口气,心中觉得乱乱的……
    眯眼望着墙上挂着的油灯,那一豆灯芯摇晃不定的跳跃着,就像他的一颗心一样起伏不定——其实他一点也不累,他只是有点儿受不了她那双美眸的凝视,真的,那水汪汪的眸孔里,似乎包含着什么似的……
    闭下了眼帘,他觉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觉得自己在恐惧她,为什么?他也不懂……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张脸孔——那是侯爱凤的。
    侯爱凤是坦率直爽的,她甚至给了自己一个甜甜的吻,小琴是隐隐含蓄的,尤其每当她凝睇自己时,仿佛就在告诉自己什么……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他并不能说出她们有什么不好,但一股强烈的潜在意识却一直在逼他怯懦,畏缩,甚至于拒绝……
    为什么?
    一片茫然……
    一阵风吼,震断了他的思维,邵真眨眨眼,甩甩头一下躺在“铺”上,他竭力摒去思维,他不想再想什么,但两张艳丽娇媚的脸庞却一直压着他的脑海……
    实在要压得他透不过气来,邵真一挺腰,跳站起来,索性到外头去吃吃风吧,说不定会好些。
    可是当他走到门口,却又瞥见了那匹马,情不自禁走前云细细端详……
    那匹马,确实好,通身雪白,一丁点儿杂色也没有,浑身散发淡淡的光泽,鬃毛蓬松而立,而加上它本身的肥壮硕大,看起来就是这般的雄伟傲悍,尤其配挂着的金鞍银蹬,红蓝相夹的丝缰,可又增添了几分的“帅劲”。
    看着,邵真赞不绝口,禁不住的伸手云摸宫颈上的美丽鬃毛……
    那匹马像是在站着闭眼养神,可是一当邵真的手指触摸到它时,却猛然张口嘶鸣,竖身一站,挥舞着前蹄踢向邵真的头颅!
    做梦也想不到有此一变,邵真矍然一惊,不容他有任何的念头,慌忙斜身一跃,正好跃过他的“踢”。
    幸好那匹马没松缰,只是站在那儿瞪着眼,仿佛是在警告邵真似的……
    透了一口气,邵真惊魂甫定的揩了一下吓出来的汗水,心中暗道:“幸好闲得快,换了旁人准脑瓜子被砸烂!想不到这畜牲还这般地凶啊!”
    拍拍屁股,邵真走了出来,但他不敢再走前去,深怕那匹马再发狠,可吃不了兜着走……
    突然就在此时,门被一脚踢了开来,窜进来一条人影;邵真定眼一瞧,可真睁大了眼,傻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三水镇一连宰了柏毓彪五个人的“百艳帮”总护法——“黄蔷薇”柯月霜!
    她依然是那副娇悍样儿,俏脸凝煞,杏目含威。可是当她看清邵真时,却又泛上了一丝惊讶之色,但随即冷沉一哼,叱声道:“‘玉面青衫’原来是你呀!”
    邵真料不到会在此碰上这泼辣妮子,委实有点诧异,心知她就是她匹马的主人,显然是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而奔来看个究竟的……
    果然不错,邵真正在思忖,尚不及搭话,“黄蔷薇”却又冷哼一声,怒声道:“那‘玉面青衫’,你是哑巴么?你怎这般落魄,成了个马贼了哪?”
    有点儿啼笑皆非,邵真道:“那匹马是姑娘的?”
    美眸圆睁,“黄蔷蔽”冷声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一连的咄咄逼人,令他有点不是味道,邵真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不是‘玉面青衫’李辉,也不是偷马贼!”
    双手环胸一抱,“黄蔷薇”盯着他冷声道:“那么你是啥?乌龟?王八羔子?”
    一股气蹿了上来,但邵真委实好度量,他不愿把事情弄缰,他知道她只是误会自己,而且她她那身盖世武功决非好慧之辈,目前,在他还没有到达洛阳找到“女华陀”恢复记忆前,他实在不愿意树立这般强敌,更何况事情完全纯出误会。
    心中还快的衡量利害得失,邵真打了个哈哈,按捺住心头的怒气,笑脸道:“柯!”
    娘?”
    “黄蔷薇”一愣,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姑奶的姓名?”
    洒脱一笑,邵真道:“姑娘大名,正如春风满天下,谁人不晓?”
    扬扬眉梢子,“黄蔷薇”低叱道:“你胡说,在江湖上我从来没说出我的姓名!”
    唇角微微嚅动,邵真平心静气地说道:“姑娘姓柯,芳名两字月霜,在下说错了么?”
    更加惊愣,“黄蔷薇”道:“我是问你如何知道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何不戏耍她一番?邵真眨眨眼皮儿,喷声道:“姑娘,你想知道是谁告诉我是么?”
    不耐的嗤了一声,“黄蔷薇”道:“少废话,你快说!”
    淡淡一笑,邵真道:“是‘百艳帮’主告诉在下的。”
    陡地一怔,“黄蔷蔽”满脸惊异,愣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皮子,诧声道:“是帮主告诉你的?”
    邵真含笑点头不语……
    从头到脚,“黄蔷蔽”圆睁杏眼重新把邵真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之人神态安详自若,而且唇角的那丝淡淡微笑,使他觉得潇洒异常……。
    半晌,她才轻声道:“你到底是谁?”
    轻咳一声,邵真始终和颜悦色,一点儿也不动肝火,他温文儒雅的道:“不敢,在下单名单姓——吴知是也!”
    “吴知?”
    轻念一声,“黄蔷薇”道:“我完全没听说过,你不说假话么?”
    邵真看在眼里,心知她已被自己唬住了,心中一阵好笑,唇角浮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用手掌抚了抚下巴,缓缓说道:“在下也和姑娘一样,从来不在江湖上对人说出自己的姓名,所以姑娘对在下很陌生了。”
    轻轻一顿,接着道:“不过有一点地方和姑娘不一样,姑娘你算是老江湖了,提起“黄蔷薇”这字号,无人不知,如雷贯耳,而在下素少涉足江湖与人争长短,论英雄,所以到今在下也没弄出啥名号来,论辈份,姑娘你算是前辈,在下不过是武林末流,无名小卒罢了!”
    这番话,邵真一气说完,看不出有一丝儿假,“黄蔷微”似乎有了几分相信,尤其邵真的话里带了些许的奉承,让“黄蔷薇”听来有点儿喜不自禁的样子……
    微一转美眸,“黄蔷薇”道:“你认识我们的帮主?”
    轻一颔首,邵真道:“这当然是了,贵帮主如不认识在下,怎会告诉在下姑娘美性芳名呢?姑娘,你这话,岂不是问得太……”
    邵真本想说你这话岂不问得太没头脑,但一想眼前之人泼辣如悍妇,不要激怒了她,反把事情弄僵了,那才糟,于是硬把“没头脑”吞回嘴里,所谓话到口中留半句,点到为止吧。
    瞧“黄蔷薇”那样儿精灵十足,自然不会毫无感觉,事实上,当他话一出口,便发现那句话说得太没学问了,但她两片吹弹得破的粉腮儿,倏地一红,忒感不好意思似的她这一害羞,倒把她原先那股娇悍,泼辣之味冲得一干二净,显得娇羞万状,驯如小猫……
    伸出如削笋般的玉指,轻轻的在鬓发上拂了两下,借以掩饰她的窘态,“黄蔷薇”轻启樱唇,娇声道:“你和我们的帮主是什么关系?我怎不曾见过你到我们那儿?”
    这回,她可没那般的冰冷叱语了,这一细,一柔间,真可谓娇娇细语有如黄莺出谷,玉珠儿滚盘,是这般的轻柔悦耳,听来叫人浑身酥酥的……
    这转变,让邵真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忖道:“所谓老江湖也不过如此吧I”
    心中虽这般想,口中却不敢这么说,邵真双手负后,优雅至极的踱了个方步,这才缓缓说道:“柯姑娘,你为‘百艳帮’的总护法,可谓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而姑娘你不认识在下,显然是帮主不愿意或者是认为没有必要把她和在下的关系告知姑娘,我想,在下还是保留不说吧。”
    轻轻一顿,接着又道:“但姑娘如果定想知道不妨回去之后请问贵帮主就是。”
    这瞎说胡扯带着浓重的神秘味道,邵真不仅故弄玄虚,而且卖了个关子,摆了个架子。
    愣愣的发了下呆,“黄蔷薇”怔怔的望着邵真,似乎她是想看出邵真是否在撒谎,但摆在她眼前的邵真形色从容,态度安详,哪看得出一丝儿的破绽?她半信半疑的犹豫了片刻,张口道:“你在酒楼的时候,我明明听见你说你自己叫李辉,难道我听错了不成?”
    摇了一下头,邵真道:“不,你没听错,我是这样说过。”
    更加奇怪,“黄蔷薇”说了一声:“那这又是怎……?”
    邵真连忙道:“那是因为柏毓彪错把在下当成李辉,在下为了要探听他们的消息,就将假做假,把自己当成李辉,我想姑娘你大概没见过李辉本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个误会了,对不?”
    轻哦一声,“黄蔷薇”道:“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表明身份呢?”
    轻轻一笑,邵真道:“柯姑娘,你太会说笑了,当时在下向你说明我不是‘玉面青衫’李辉,姑娘你不相信,指着我的鼻尖大骂狗东西,乌龟孙子,然后一走了之,姑娘,你叫我如何向你解释呢?”
    邵真虽说解释,又何尝不是在讽刺她?“黄蔷薇”如粉桃腮又是一红,她垂下玉颈,然后抬起脸庞,挂着一丝歉意的笑容,怯怯道:“这么说来,是我错怪吴公子了?”
    这声娇嫩嫩的“吴公子”叫得邵真一慌,连忙噪声含笑道:“误会在所难免的……”
    “黄蔷薇”双拳抱胸,一弯柳腰,微红着俏脸,娇声道:“贱妾唐突冒失之罪,尚请吴公子不予见怪!”
    似是料不到有此大转变,邵真连忙一回礼,连忙说道:“误会既已冰释,但盼柯!”娘别将此事横亘于心。”
    嘴唇边含着一丝隐隐笑意,增添了好几分妩媚娇丽,“黄蔷薇”转了转两只透了水似的眸子,轻盈问道:“吴公子,你睡在这儿?”
    说着,眼角抛向墙角的草垫被子……
    搓了搓手,邵真微笑道:“是的,在下因风雪大,迷了路,错过了宿头,幸好摸上了这座古寺,否则真不知怎办才好,但这座庙寺不留宿男施主,在下只好将就睡在这儿了。”
    一顿,又道:“在下睡在这儿发现了姑娘的马儿漂亮非凡的,情不自禁的想去抚摸它,想不到它精灵非常,嘶鸣扬蹄,在下差点就被踢个正着!”
    “这畜牲对生人一向凶悍非常。”
    转首瞥了一下马匹,“黄蔷薇”娇声道:“没伤了吴公子吧?”
    邵真含笑道:“伤倒没有,却是吃了一惊。”
    瞟了他一眼,“黄蔷薇”道:“那真抱歉了。”
    这般谦虚,倒叫邵真有些儿不知所措,连忙道:“柯姑娘这番话,在下可真受不住哪!”
    美国流盼,“黄蔷薇”此刻娇柔非常,和先前的那股泼悍样比较起来,真有天壤之别,判若两人。
    她微扬峨眉,轻声道:“吴公子,你也和‘六魔煞’有仇怨么?”
    一股怨气泛上眉宇,邵真冷涩一笑,缓缓的透了一口气,这才道:“他们杀死了我两个朋友!”
    “黄蔷薇”也切齿道:“‘六魔煞’这般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令人不齿,叫人得而诛之才甘心!”
    缓和了一下心绪,邵真道:“‘六魔煞’辱杀贵帮一名婢女,真是一般禽兽畜牲不如的狗东西!”
    甚感讶异,“黄蔷薇”望着邵真道:“吴公子怎么也知道这事儿?”
    眨了眨眼,邵真故作神秘道:“你以为是谁告诉我呢?”
    怔怔的望着他,“黄蔷薇”说道:“帮主吗?”
    只是笑了笑,邵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以为他是默认下来,越发相信了他,“黄蔷薇”像是哺哺自语道:“我真不明白,帮主什么事情曾经满过我?”
    邵真深怕她想下去而会起疑,连忙岔开话题道:“柯姑娘,你怎么也到这古寺来呢,也和在下一样迷路了吗?”
    微摇螓首,“黄蔷薇”含笑道:“不,我和这庙的住持很熟,路过这里,顺便看看她老人家罢了。”
    轻哦一声,邵真道:“这么说来,住持法师也是武林中人吗?”
    “黄蔷薇”道:“偶而云游四方,走走江湖罢了,人称‘璇玑神尼’就是她老人家。”
    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吴公子不是和一位姑娘同行的吗?对了,她是‘孔雀仙子,吧!”
    邵真心中好笑道——人是真的,“孔雀仙子”是天晓得!
    但口中却应道:“是的,她在寺里,可能早就睡了呢。”
    “想是我一直在房里,所以才没碰面。”“黄蔷薇”道:“麻烦吴公子把我的歉意传达与她,好不?”
    邵真连忙道:“柯姑娘,你太客气了。”
    这时,外面的风已停了,一弯新月斜斜照进来,“黄蔷薇”望了望门外,抱拳道:“夜深了,不便再打扰吴公子了。”
    说着转身步出门外,邵真连忙跨步送出门外,也抱拳道:“柯姑娘请慢走。”
    “黄蔷薇”又抱了一拳,莲足轻弹,柳腰微旋,嗖一声,平身射入寺院里……
    “好俊的轻功!”目送着她消失的纤纤娇影,邵真不自觉的张口说了一声。
    蓦地,他一转身喝道:“谁?”
    “是我!”
    娇声响起,左侧马厩旁的一棵柏树上射下一条人影来!
    定睛一瞧,邵真讶道:“噢!是你,琴姑娘!”
    来人正是小琴,只见她神情怪样的望着邵真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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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剑生OCR,闯荡江湖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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