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剑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八章
    一路上,“黄蔷薇”似乎为“璇玑神尼”的死而悒郁哀伤,邵真也因为即将见到明毓秀,心头有一股就不出的滋味,所以两人都没有开腔……
    就这样,走了没几里路,“百艳帮”已隐约可见了——只见一片无垠的原野上一座城堡,傲然耸立,气派万象,威严十分……
    邵真心头不禁暗暗赞道:瞧这副景象,便知“百艳帮”主是个女中豪杰了!
    临近城下,护河桥已缓缓放下,邵真跟着“黄蔷薇”进入了城堡……
    方一进城,便见前头一队人马急奔而来,“黄蔷薇”连忙勒马对邵真道:“敝帮主迎接公子来了。”
    说着,下马仁立恭候,邵真自然也跟着下了马来……
    这时,那队人马已来到,约莫十来人左右,尽皆身着红袄蓝丝裤,发扎淡黄色丝巾,手持长枪的妙龄少女,为首的被有如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的少女,气派非凡,美丽绝俗——但见她身着浅绿色贴身劲装,粉红色披风,腰悬双剑,秀发如云,金钗闪闪,脸儿如蛋,姿色十分……
    “属下拜见帮主大驾!”
    “黄蔷薇”早单膝着地,粉拳合抱,娇声发话道。
    邵真正欲施礼,“百艳帮”主已跃下马鞍,朝邵真施了一礼,启口道:“不知邵公子驾临,有失远迎……”
    说着,转向“黄蔷薇”道:“总护法,你怎不先派别人来通知?如此慢待佳宾,成何体统?”
    “区区武林草莽,何堪帮主如此大礼相待?”
    抬头一看,邵真不禁一愣——那不是花什么的么?
    “百艳帮”主笑盈盈道:“邵公子,请上马。”
    于是邵真满怀惊异的跟着她走到一座气象万千,富丽堂皇的楼阁面前……
    进了里面,“百艳帮”主摒退诸人,径自把邵真带进一间华丽的房里……
    一跨进房里,映着一座美仑美美的檀木林。
    尽管有着透明的纱慢掩着,但邵真清楚的,十分清楚的看见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艳屠煞”明毓秀!
    一百艳帮”主已悄悄的退下去……
    邵真闭了一下眼,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抑了心中的激动,他挪动脚步,缓缓走到床畔,然后颤着双后勾起纱慢……
    他蹲下身子,用他的眼,和心去凝视,凝视……
    那张熟睡的脸,邵真闭起眼来也能知道的脸,他是大熟捻了——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就像是画家笔下的杰作,长长的捷毛遮盖了那两泓宛如会说话的眸子,那眸子,太黑太美的眸子,他曾经经不住它的凝视,那娇小玲珑的鼻子,他一直怀疑那是否上苍特意所雕刻的?那紧抿的樱唇,红得就像五月樱桃的樱唇,他曾经不止一次产生一亲芳泽的欲念……
    只是,有些不同了——秀发散乱而失去光泽,眼眶深陷而阴晦,邵真更心痛的发现眼角竟有一道未干的泪痕!哦,她消瘦了!憔悴了很多。
    邵真只觉心中陡然澎湃翻滚,鼻尖竟然涌上一股酸热!他咬着牙,吃力的咬着牙,然后艰辛的使自己激荡如怒潮的心湖平静下来……
    他伸出手——他怎么努力制止也不禁微微颤抖的手,他要拭去她脸上的那抹泪痕——那抹使他感到心如刀割的泪痕……
    可是明毓秀忽然嗯了一声,微微翻动了娇躯,邵真像是吃了一惊似的,赶忙缩回手来……
    这时,明毓秀忽地轻声吃语起来,声音细若蚊声,邵真凑近前去,只听得她哺哺地道:“真……真……不……不……不要走……”
    那声音很低,很细,而且断断续续,但邵真听得清清楚楚,千真万切,听得他好不容易压抑下的平静,陡地像黄河决堤,长江泛滥似的重新激腾起来!他只感到血脉鼓张!两眼发热!
    “……真……别…别……别走……求你!”
    呢哺的呓语继续着,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到最后明毓秀像是发了疯似的狂叫一声,倏地醒坐起来!
    “毓!”
    一声带着一千个,一万个的爱,和一千个,一万个的歉疚,自邵真的口中吐出!他熬不住的抱住了明毓秀,拖得紧紧的,眼泪,那一颗颗邵真决不轻意流下的眼泪,此刻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狂涌而出!
    “真!你回来了?”
    明毓秀先是一惊,继之一阵惊喜,她紧紧的拥抱着邵真,泪珠儿像成串的珍珠,落下她颤抖着唇角,哽咽道:“真,别告诉我,是梦……”
    “不,这不是梦,毓,这是真的,是真的!”轻轻的,邵真推开了她,他抖动着喉结道:“毓,原谅我,害苦了你……”
    仰起了泪脸,明毓秀凝视着他,很久,很久,才忽地扑入邵真的怀里,哭着道:“嗅,真,这次真的不是梦,嗅……噢……”
    邵真爱怜的搂着,默默的让她杨怀痛哭……
    良久,明毓秀似乎是哭累了,这才停止呜咽,但仍偎在邵真的怀里,紧紧的,她闭着两眸,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唇角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含泪花的微笑,她轻轻的,也像是在呢哺:“真,你知道不知道,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毓,别怕,那噩梦已离去了,很远,很远……”
    俯下头,邵真抬起了她的脸庞,轻轻的,他颤着手掠了掠她散乱的发丝,轻拭着她腮上的泪痕。
    此刻,往事一幕一幕的像流水般的从他脑海中回旋,激荡——从他俩在河北万佛寺邂逅认识开始,是的,他们是在一个庄严的圣地结识,难怪邵真失去记忆的时候,万重山“万重寺”一听到庄严和谐的佛音晨钟,他就隐约的想起一个人来……
    半闭着眼帘,明毓秀轻舒的微笑着,低声说道:“真,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呢?”
    眯了一下星眸,眼中漾起了一阵朦胧,邵真轻声应道:“想起在万佛寺,我用小石子把你的饭团打烂了……”
    “我气得把饭团砸在你的脸上……”唇角上的微笑愈来愈大,明毓秀梦呓似的接道:“但你却把它吃光了……”
    心,在轻轻颤抖着,邵真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轻轻的接下去说道:“你气得要打我,我跑给你追,你好不容易追上了我……”
    慢慢睁开眼睛,那里面有着太多太多一眼便可以看出的甜情,蜜意和痴迷,明毓秀凝照着他娇吁道:“于是,我们就这样认识,就这样在一起了……”
    心猛烈的摇晃着,邵真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的,慢慢的俯下头……
    缓缓合上眼帘,明毓秀颤抖着娇躯把红唇送上……
    就这样,四片红唇,如磁铁般的粘合在一起了!
    一刹那中,两人只觉触电般的轻震了一下,仿佛天在转,地在摇……
    这一吻,延长了他们三年多的交谊,这一吻,了却了他们心中的相思,这一吻,爆发了他心中久蛰的热情,这一吻,使邵真不顾一切的去爱她了,这一吻,使明毓秀昏迷发颤,这一吻——他们好像再也分不开了!
    正紧张时,不想门外起了一阵杀风景的敲门声—一两人连忙分开,邵真离开床畔,跑去开门,门启处,“百艳帮”主走了进来……
    她朝邵真笑了笑,走近明毓秀,握住她的手道:“姐姐,邵公子我这个做妹子的可把他给找了回来,可别再每天向我要人啦。”
    掀开被子,明毓秀下了床来,无限娇羞的啐了她一口,坐在梳妆台面前,道:“妹妹,再乱说话,姐姐可不饶你喽!”
    “百艳帮”主拿起梳子,帮明毓秀梳发,转头向邵真招呼道:“邵公子,待我帮姐姐化妆好,回头再设宴为您接风,也庆祝您和明姐姐喜相逢。”
    明毓秀含情脉脉道:“真,我俩就像亲姐妹一样,你不用避嫌,坐着好了。”
    邵真依言在一张座椅坐下,他眨眨眼道:“毓,我怎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一个妹妹呀?”
    明毓秀含笑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她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我们俩都是孤儿,一起流浪,就好像姐妹一样,当我们十来岁的时候,不小心从独木桥上掉了下来,被河水漂失了,后来我被打渔的——也就是昔日教我武功的师父救了起来,我俩就这样分散了,直到那回在洛阳酒馆才相遇的。”
    邵真恍然大悟,笑道:“她女扮男装天衣无缝,叫人一点也认不出来,当我一见到她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明毓秀笑道:“她就是喜欢这样子,我看她呀,下辈子投胎转为男人好了。”
    “百艳帮”主一听,用梳子轻敲了她一下,不好意思道:“姐姐,你再取笑人家,我可不帮你化妆喽!”
    说着,朝邵真娇羞道:“邵公子,您可别听明姐姐胡说,我是怕我们女人在江湖上行走太不方便,所以才装成你们男人的样子。”
    明毓秀显然心情特别愉快,她打趣道:“当然啦,像你,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如不乔装男人,在江湖上行走准要弄得武林大乱。”
    努起小嘴,“百艳帮”主顿足娇嗔道:“姐姐,你再说,我就把你的眉毛,画成丑八怪!”
    见她两人亲热得真有如姐妹,邵真十分羡慕,他想了一下,道:“你大概连名字都是假的吧?”
    “百艳帮”主微笑道:“是的,那是化名。”
    “化名?花明?”
    轻念了一声,邵真恍然道:“嗅,我竟然现在才想起来,真差劲!”
    “百艳帮”主朝他自我介绍道:“我叫胖伊玲,明姐姐叫我小玲,邵真别见外,您也这样称呼我好了,反正我以后也是叫您姐夫的。”
    明毓秀正在施粉,一听整个俏脸都红了起来,她用手轻敲了一下胖伊玲,嗔道:“小玲,看我撕烂你那张嘴不!”
    口中骂着,却娇羞的,偷溜了邵真一眼……
    邵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恭维胖伊玲道:“玲姑娘,你可真不含糊,在江湖上‘百艳帮’是声势渲赫,名震复宇,武林中像你这样头角峥嵘,鼎鼎大名的巾帼英雄,真是少见,让我们大男人,自愧不如!”
    胖伊玲连忙道:“得了,要说我‘百艳帮’再十个也比不上邵公子一个‘鬼见愁’呢,何况您又是‘龙虎会’的会主呢?”
    一愣,邵真道:“玲姑娘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胖伊玲眨了下美眸,娇声道:“我们‘百艳帮”别的不敢说,消息要算我们最灵通了,凡是江湖中大小事情发生,我们一定会在最短时间知道,而且事情发生的本末,我们会查得八九不离十。”
    邵真惊异不已,笑道:“这么说,在下更佩服玲姑娘了。”
    胖伊玲道:“其实,也没啥,假使我们没有一项比人强,那‘百艳帮’又如何站得住呢?”
    邵真想起“酒痴”专程为“百艳帮”送消息,他相信“百艳帮”眼线一定遍布天下。
    这时,明毓秀惊异道:“真,你什么时候当起那玩意儿来啊?据我所知,你的个性一向不喜欢受拘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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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邵真耸了下肩,道:“这说来话长……”
    于是,邵真便把自己和明毓秀在洛阳酒馆分手之后的情形——当然,他和“女煞星”刁艳红的几度春风是隐埋了下来——到自己坠崖,失明,失去记忆,被侯大再和侯爱凤救起,到如何复原起来,重新扶持“龙虎会”而当了会主,大略的讲述了一下……
    “真,是我害了你吃这么多苦……”明毓秀听完,忍不住泪眼汪汪的凝视着他道。
    邵真连忙笑道:“毓,那不是都过去了么?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胖伊玲帮明毓秀的腔道:“是啊,他也不是害得你差点发了疯?两不相欠。”
    这话说得明毓秀破涕为笑,邵真也忍不住一阵轻笑邵真忽然想起来道:“哦,对了,玲姑娘,你怎知道在下要来?”
    玲姑娘道:“我猜准你的拜兄大牛把实情告诉你之后,你一定会来的,我不相信你是铁石心肠。”
    邵真道:“说不定我不来呢?”
    胖伊玲开玩笑道:“那我‘百艳帮’马上向你‘龙虎会’挑战!”
    吐了一下舌尖,邵真道:“那我命休矣!”
    邵真的怪样,引得明毓秀和胖伊玲一阵娇笑……
    “百艳帮”的正厅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倩影缤纷,轻歌曼舞,热闹非凡……
    “百艳帮”是以帮中大礼为邵真设宴的,这会使邵真感到受宠若惊。
    在这以前,邵真在“百艳帮”主胖伊玲和总护法“黄蔷薇”柯月霜以及“百艳帮”各级护法等的陪同下,当然“艳屠煞”明毓秀也在内,曾参观“百艳帮”的设施与建树。
    只觉“百艳帮”机关林立,宛如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不愧能在江湖上傲然屹立,使邵真心中十分艳羡。
    席间,邵真道:“玲姑娘,您这般隆重的接待在下,诚不敢当。”
    胖伊玲乔扮男装,俊秀而美雅,如今还彼女儿身,更是千娇百媚,艳容照人,只见她拈袖掩嘴,银玲格笑,宛似冰珠滚盘,荡人心弦,她瞟眸桥道:“邵公子,您如今也是一帮之主了,这撇开不说,就凭您‘鬼见愁’这块金字招牌,也够响叮当的了!今公子不远千里而来,使本帮蓬筚生辉,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你还装谦虚哪?”
    说着,美眸滴滴溜一转,瞥向邵真身旁的明与秀——但觉得此刻她好似换了个人,原先的憔悴痴迷已一扫而
    空,继之的是掩不住的满脸喜悦,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啊,更何况她还刻意的打扮了一番,只见她秀发如云,脸儿含俏,十发美丽,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接着娇道:“再说,今儿个是公子您和明姐姐的大好日子,又怎么不庆祝一番呀,对不?”
    娇羞的瞪了她一眼,明毓秀嗔怒道:“小玲,你再胡扯,别怪我这做姐姐的在诸位护法面前不给你面子喽!”
    胖伊玲哎唷了一声,娇声道:“怎么?你想打人哪?老实说,你一个‘艳屠煞’也没啥了不得,怕只怕‘鬼见愁’给你撑腰壮胆哪!”
    这话说得“黄蔷薇”和众护法娇声轻笑,却使得明毓秀羞红了脸,娇啤连连,即连邵真也感到窘迫不好意思,本来邵真算是女人中的老手了,但像这样放眼一片尽是娇滴滴、滴滴娇仿佛进入了女人国似的,再且万“红”丛中一点“绿”——只他一个男人,着实使他感到有些儿别扭,怪不舒服的。
    所谓三个小女人,可以吃掉一个大男人,尤其是“黄蔷薇”柯月霜,更是毫不留情的朝邵真和明毓秀猛攻。
    另外在座的护法,也皆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也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江湖闺秀,文静静的,硬是“群起而攻之”
    这简直使邵真和明毓秀不知如何招架,但明毓秀脸儿虽红,心儿可就乐死了,她巴不得她们的“攻”呢!
    邵真可就如坐针毡般的难耐,幸好他还算经验老到,急中生智,连忙岔开话题道:“‘海煞星’这厮可真大胆,竟敢下毒手暗害‘璇玑神尼’,他明明是不把贵帮给放在眼里嘛!”
    这果然很有效,大家都把话题转开了,“黄蔷薇”首先道:“邵公子,您这话可就说远了,‘璇玑神尼’和我个人是很熟没错,但和本帮拉不上一点关系,怎么说‘海煞星’不把本帮放在眼里呢?”
    明毓秀很开窍,她知道邵真不过是想转开大家的话题,她慧黠道:“这就是了,‘海煞星’上回想强闯‘万重寺’之时,便已知道你‘黄蔷薇’和‘璇玑神尼’的关系了,这回他竟暗害‘璇玑神尼’消愤,显然是不把你‘黄蔷薇’给放在眼里……”
    邵真笑着接道:“柯姑娘,你乃堂堂的‘百艳帮’总护法,‘海煞星’敢不把你瞧在眼里,也就等于不把你们‘百艳帮’给瞧在眼中啦!”
    气煞粉脸,“黄蔷薇”一挫银牙,道:“‘海煞星’,姑奶奶非把你铁骨扬灰不可!”
    俯首沉思了一会,胖伊玲忽道:“‘海煞星’这般人是跑单帮的,像他们这种人,讲的是八面玲珑,做的是四面讨好,决不轻易与人结怨,更不敢随随便便得罪人家,‘百艳帮’虽算不了什么三头六臂,如何了不得,但是也决非是他们这种字号的惹得起……”
    一眨眼,“黄蔷薇”拦阻道:一莫非有人替他撑腰?要不然就是‘海煞星’吃了些猪心狗胆啦!”
    俏脸含凝,胖伊玲轻启樱唇道:“这里头有蹊跷,总护法,赶明儿你带班姐妹去处理这件事。”
    撇下嘴唇儿,“黄蔷薇”道:“帮主,这种事儿,我亲自去已够赏‘海煞星’的脸了,哪须再带姐妹去?未免太抬重了‘海煞星’的骨头了。”
    胖伊玲笑道:“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海煞星’既然胆敢这么做,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显然是有恃无恐,你不能太过于掉以轻心才是。”
    “黄蔷薇”恭谨道:“属下知道。”
    忽然,她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转向邵真,说道:“邵公子,您记不记得那夜在‘万重寺’,‘海煞星’那般人扛着十几只箱子?”
    邵真颌首道:“不错。”
    转了下乌溜溜的眸珠子,“黄蔷薇”望着胖伊玲道:“帮主,说不定他们就是劫‘龙虎镖局’的嫖的人呢!”
    娇躯轻轻一震,胖伊玲道:“你怎会想到他们呢?”
    “黄蔷薇”道:“那晚他们一行人扛着十几只——可能就是二十只箱子,我一直没记起来,看他们当时的样子,好像经过了一场大厮杀,也许就是他们干的哪!”
    微摇了下螓首,胖伊玲道:“‘海煞星’在江湖虽还算得上挂有字号,但认真论起来,他实在算不了什么,就凭他敢劫‘龙虎镖局’的嫖?旁的不说,单就‘虎形剑’林老前辈,就足够他龇牙咧嘴的了!”
    “黄蔷薇”一窒,似是无话可说,她懊恼的低声自语道:“那怎这般凑巧?他们离失镖的地方这么近……”
    邵真忽道:“这么一说,倒使我想起来了……”
    “黄蔷薇”连忙掉头问道:“邵公子,你想起什么来啦?”
    眨眨眼,邵真道:“柯姑娘,当时你正和‘海煞星’过招的时候,可曾听得其外喽罗在说些什么吗?”
    蹙了下眉心儿,“黄蔷薇”道:“当时我听不大清楚,我只听到他们说要硬闯入寺里去。”
    邵真道:“我那时在寺院后的墙角上,我倒听不大清楚,他们其中有一人说什么的姓段的那票人周旋了老半天这句话。”
    神情一震,胖伊玲道:“邵公子,此话当真?”
    邵真若笑了一下,说道:“玲姑娘,我想大概是的,不过不敢十分确定就是了。”
    “黄蔷薇”微感失望的道:“要能确定就好办啦!既然邵公子不能确定,我们也不能随便加罪于人”。
    明毓秀对江湖中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茫然无所知,她好奇的问:“小玲,怎么,洛阳‘龙虎镖局’丢镖了?”
    胖伊玲道:“何止如此,二当家的饶形剑’也折了呢!”
    明毓秀低声娇呼起来:“谁恁地大胆啊?”
    胖伊玲略微的,把事情讲述一遍给她听。
    邵真也凝神细听,忽然心中一动道:“玲姑娘,你说‘龙虎嫖局’丢的镖货是纯净翡翠?”
    胖伊玲微微一颔螓首,说了声:“是啊。”
    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囊,邵真把它送过去给胖伊玲,口中问道:“会不会是这个?”
    解开囊口,胖伊玲一看,微惊道:“这是纯翡翠啊!”
    邵真道:“前两天,‘海煞星’以五百两银子卖给我的。”
    明毓秀接过来,端详了一下道:“这种上等货色,少说也要一千两以上!”
    “黄蔷薇”凝眸道:“帮主,这会不会就是‘龙虎镖局’所丢的镖货呢?”
    胖伊玲眨眨眼睫道:“明儿个,你带着这块翡翠去问问‘龙形剑’便知道了。”
    说着,转首向邵真含笑道:“邵公子,翡翠可否暂借一下?”
    邵真连忙笑着说道:“这还用得说么?”
    “黄蔷薇”道:“这么看来,‘海煞星’是有很大的嫌疑啦!”
    胖伊玲柳眉微扬,道:“难说,我总认为‘海煞星’没这个能耐。”
    “黄蔷蔽”撩眸道:“帮主,‘海煞星’既然有本事坑了‘璇玑神尼’,我们就不能以平常的眼光来衡量他了。”
    胖伊玲点头道:“当然,事情往往会出乎我们的意料的,但是就算我们假设是‘海煞星’干的,第一,我们首先必须怀疑决不是他那班人单独搞的,必定有着我们不知道的帮手在支持着他,甚至我们可以说,他有强硬的靠山,或是强有力的幕后指使人。”
    邵真很佩服她这精密的思维,和大胆的假设,他颔首道:“玲姑娘,在下支持你的看法。”
    朝他嫣然一笑,胖伊玲道:“其次,‘海煞星’如真劫了这些翡翠,那表示他不是一个傻瓜,他怎会把它零卖,而且贱价脱手呢?”
    邵真深以为然道:“假如是我,我当等事情平淡之后,然后把翡翠加工,或雕刻或琢磨,这样脱手,人家就不会怀疑了。”
    美眸望着他,胖伊玲娇道:‘邵公子,我正是这样想。”
    眨眨眸子,“黄蔷薇”道:“这么说来,‘海煞星’不是啦?”
    胖伊玲道:“目前咙形剑’一点线索也没有,咱也不必放弃这难得的蜘丝马迹,不管是不是,总护法,你就多跑段路,把翡翠给‘龙形剑’瞧,是的话最好不过,假使不是,也算我们替他老人家尽了份心意。”
    “黄蔷薇”恭声道:“是的,帮主。”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接着他们又漫谈江湖大事,以及拉拉杂杂的锁事儿,直至深夜,才宾主尽情,各自散去……
    邵真自然在那“女人国”里宿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邵真偕明毓秀便告别了胖伊玲。
    但见“百艳帮”城门大开,号角齐鸣,旗帜蔽天,两旁列队十余里长,隆重欢送。
    胖伊玲更是亲自送出三十里外,一路上,她和明毓秀并肩缓行,难离难舍,离情别绪笼罩在她俩的脸上……
    “姐姐,您要时常来看我哪。”胖伊玲紧握着明毓秀的手,红着眼圈道。
    明毓秀更是依依不舍,她哽咽道:“小玲,我会的,一定会……”
    话尾已是模糊不清,毓秀显然是难忍心中愁绪,倏地一振缰索,弹泪驰去。
    “姐姐!”胖伊玲伤心欲绝,泪眼模糊的叫了一声。
    邵真见她俩情深似海,心头一阵波动,他策马上前,向胖伊玲施礼道:“玲姑娘,盛情招待,在下铭感心怀……”
    不等他说完,胖伊玲突然拭泪道:“‘鬼见愁’,我郑重的警告你,假使你对明姐姐做出任何不仁不义的事来,我‘百艳帮’就与你誓不两立!”
    说毕,一策马,绝尘而去……
    留下邵真瞠目兀立当地,呆若木鸡……
    冷风飕飕!朔气凛凛!
    雪停了,但,地上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放眼一片尽是雪白、乳白、银白。
    崎岖的山道上,正飞奔着一男一女。
    那两人的轻功好俊,好帅,像猫儿般的轻灵,似狡兔样的捷快。
    男的玉面朱唇,一个“帅”字招牌,身着贴身银白劲装,外罩乳白大袍,更显超脱不俗,风流倜傥女的双十年华,貌赛嫦娥,高耸如云的秀发扎着一条浅红色蓝花边的围巾,身上也穿着同样颜色的紧身轻装,外加粉红夹织淡绿色的披风,显得纤纤楚楚,娇柔可人,也是一个“美”字招牌。
    不是谁,正是“鬼见愁”邵真和“艳屠煞”明毓秀是也!
    只见他两朝着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驰去,不消一会,已到了山头。
    这小山丘说也怪,从山下望去是一片白,但上来一看,却又是一片绿——一片片的松林、柏树、竹丛历然映目。
    这松柏竹杂植一处,好大一片的;在这凛冽寒风中,它们依然孤傲耸立,愈发青绿!只觉盎然绿意给了这百冻俱寒的大地添了无限的生气和诗意,这使人想起了“岁寒三友”这句话儿来。
    明毓秀看了一阵发呆,呵气道:“真,你瞧,这好美哦,一片绿意,令人赏心说目。”
    搓了一下手,邵真望着她含笑道:“毓,现在你可以猜猜是谁住这儿了。”
    白了他一眼,明毓秀风情万种道:“不用猜了,‘岁寒三义’对不?”
    打了个哈哈,邵真道:“真有你丫头的,一猜就中。”
    美眸溜转,明毓秀道:“原来你是想请他们下山,干嘛还给我卖了这么大的关子,害得人家纳闷了好大半天,真是!”
    说着,话锋一转,又道:“真,人家说‘岁寒三义’虽武功高强,但淡泊名利,爱好风雅,老早就绝足江湖啦,今番真有把握请得动他们嘛?”
    邵真笑道:“别人我不敢说,但少爷亲自来请他们,他们的架子万万不敢再端啦!”
    皱了下眉头,明毓秀嗤道:“得啦,我的大少爷,别把牛给吹跑啦!”
    瞪了她一眼,邵真道:“我说了,你丫头就不敢说我是吹牛的啦,‘岁寒三义’虽早就退出武林,但三年多以前,也就是少爷刚出道的时候,我曾帮了他们一个很大的忙哪!”
    明毓秀诧异道:“真的?”
    邵真朝她龇了龇牙,道:“不是蒸的,是用煮的。”
    一个粉拳揍了过去,明毓秀瞪眼道:“谁给你不正经来的?我以前压根儿没听你提过这事,姑奶奶我当然要怀疑啦!”
    邵真挨了一拳,愁眉苦脸的哼哟了两声,道:“笑话,谁记得这么多的事来写文章给你报告?就说你丫头和玲姑娘的事儿,你也不曾向我提过啊!何况你没听过圣人有言‘受恩不忘,施惠不记’这话儿吗?我‘鬼见愁’乃堂堂正人君子,所以努力的忘记啦,自然就没向你提起了他!”
    咧嘴轻笑,明毓秀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尽往自个脸上贴金,真不要鼻子!”
    一顿,接道:“好啦,你就吹给姑奶奶听听吧!”
    邵真哼了一声,翻着眼道:“话说来就长啦,屁放出来就臭喽……”
    不等他说完,明毓秀一脚踢了过去,佯嗔道:“去你的,再没正经,看姑奶奶撕烂你的舌头不!”
    轻巧的往旁一闪,邵真学乖了,可没再挨上她的一脚,他道:“好,好,别凶,我说就是。”
    一顿,这才正经道:“其实也没什么,正当‘岁寒三义’脍炙人口,赫赫有名之时,在江湖坪埔顶遭了人家暗算,差点儿弄得尸骨无存,正被一伙人逼得走头无路之时,幸好被我碰上啦,我把他fi]三人隐藏起来,骗走追杀而来的人,挽救了他们这回大难。”
    明毓秀凝目瞧着他道:“虽然如此,但人家们既已隐退武林,你又何苦硬把人家给拉出来呢?”
    耸了下肩,邵真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过我这次请他们出来帮忙,并不是要他们抛头卖命,只是麻烦他们为咙虎会’总理各种营利买卖,一俟业务稳定走上正道,他们随时可以离去。”
    掀动着睫毛,明毓秀道:“哦?他们擅长这方面么?”
    邵真笑道:“简直是鬼才,他们三人未得‘岁寒三义’这雅号以前,也是帮派中人,昔日的‘金雕盟’的各种买卖,营利业务,便是他们掌管的,曾有一度,‘金雕盟’帮务蒸蒸日上,强盛一时,可惜他们与门主‘金刀无敌’纪乃元合不来,三人逐脱离‘金雕盟’,自闯江湖。他们这一走,‘金雕盟’不善用人,接管他们职务的人搞得一团糟,没多久,‘金雕盟’,便关门大吉了矣!”
    明毓秀惊叹道:“他们这种司文职的人有这么重要么?”
    邵真椰榆她道:“问这种话,实在显得丫头你太没见识啦!”
    鼓起粉腮,明毓秀气嗔道:“你行,你有见识!真不要鼻子!”
    邵真被她这么娇嗔的模样儿,引得一阵出神,他涎脸嘻道:“哟,你怎么搞得老骂人家不要鼻子?是不是炫耀你“丫头的鼻子很美?”
    明毓秀气得直骂道:“不要鼻子,不要鼻子!”
    摸了一下鼻子,邵真装了个鬼脸,嘻道:“其实我少爷的鼻子也不差,我干嘛不要?”
    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明毓秀也跟着一阵娇笑。
    邵真这才又正经道:“一个帮就等于一个国,虽然一定要有强兵猛将,但文职人材更为重要,尤其是一个帮务,其所赖以生存的,必须靠以经营各种的牟利事业,诸如钱庄、商业,甚至烟赌酒娼馆,乃至于营运私货等等,这和国的靠人民税收不同。因之牟利经营就是一个帮派的根本命脉,假使牟利事业搞得好,赚了钱,才能谈到强盛。但是这种人材并不是俯拾即可得之,老话常说,猛将好找,生意子难生,就是这个原因啊!”
    明毓秀美眸顾盼,既诧异又惊羡道:“真瞧不出你,你以前根本不是帮中人,怎懂得这么多呢?”
    嗤了一声,邵真得意洋洋道:“当然啦,少爷不像你丫头猪脑袋一个,人家说没吃过猪蹄子,也该看到它走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连这也不懂,真该去买条麻绳上吊哪!”
    明毓秀气煞道:“哪,又不要鼻子啦,只不过轻轻捧了你一下,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啦!”
    白了他一眼,接着道:“既然你说这种人材难找,那以后‘岁寒三义’离开的话,你又该怎么办才是呢?”
    邵真龇牙道:“碟子里头儿洗脸,大浅了,少爷自然会找个人跟他们学习,然后接替他们。”
    明毓秀含笑道:“我知道你要找谁。”
    邵真讶道:“你丫头知道?”
    明毓秀瞟了他一眼,娇声道:“‘商侠’死要钱,对不?”
    邵真笑道:“好丫头真给你猜对啦!”
    两人正说得紧,忽见林中激射出三条人影来!
    眯了下眼,邵真老远便看清了来人——乍看之下,令人太不容易分出是谁来!仿佛是同庚兄弟似的。
    邵真转首向明毓秀道:“哪,他们就是‘岁寒三义’啦。”
    话声甫落,正巧他们三人也来到了跟前,他们显然是才看清了邵真,三人不约而同的惊异道:“咦!小真,是你?”
    邵真上前含笑施礼,道:“三位仁兄别来可好!”
    “岁寒三义”还了一礼,齐声道:“小真,真想不到你会来哩!”
    三个瞥了一眼明毓秀,其中一人向邵真问道:“小真,这位姑娘是……?”
    邵真连忙道:“哦,她就是江湖上人称‘艳屠煞”的便是。”
    明毓秀施礼道:“久闻三位前辈美名,奴家明毓秀这厢有礼了。”
    发话的人忙不迭还礼道:“不敢当,在下胡一球,幸见明姑娘丰颜美姿。”
    次一人也抱拳道:“在下胥锋。”
    最后一人弯腰道:“在下苗如龙。”
    众人叙礼完毕,胡一球上前轻执邵真双手,兴奋异常道:“小真,我真想不到你会来哪。”
    胥锋也拍着他的肩道:“小真,江湖上盛传的‘鬼见愁’是不是就是你?瞧你混得不赖嘛!”
    苗如龙自然也围着他道:“我说小真,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呢。”
    “岁寒三义”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个没完,显然他们非常欢迎邵真这位不速之客,邵真遇见昔日故人,自然兴高采烈,他笑道:“怎么?我这位大客人也不请到贵草庐里去叙叙旧么?”
    胡一球笑声道:“老朋友一来,瞧我们都乐昏了头。”
    说着,朝明毓秀礼貌的摆手道:“明姑娘,请!”
    于是邵真和明毓秀便随“岁寒三义”进入松、竹、柏的杂林里去……
    这片杂林很广,曲径小道,倒蛮有番风味,当中有座美雅精致的大茅草屋。
    茅屋的左侧有口小池,不过都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林中还有羊肠鸟道的扶拦小路乱通,路中座落有石桌藤椅和弃石,如果说现在是夏夜,春晨或者秋昏的话,绿草如茵,百花竞放,争奇斗艳,鸟虫齐鸣,清风送爽,那该是一个多美的世外桃源啊!
    但在这万物尽杀的隆冬里,它也不逊色多少,单这片盎然绿意,和那数不尽的松涛、柏啸、竹鸣,便够醉人心神的了!
    借这,就令人可以知道“岁寒三义”是如何的文雅脱逸了。
    进入了茅草屋里头,赫!别瞧它外表不太起眼,里头可就够人眼花缘乱的了!只见大厅里的桌椅器皿,且不说它如何昂贵,就单那份精致而美雅,便叫人心中一阵舒服。
    竹壁上绿而不暗涩,赏心而又悦目,壁上挂着三副钓具和大斗笠,书几上也摆满了线装书。最令人注目的是一张美轮美奂的八仙桌靠壁摆着,桌上放着一只古香古色的三脚狮头铜鼎,那张牙舞爪的狮口中,正袅袅的升起一道若有若无的飘香轻烟,浅香拂鼻,顿觉身心轻爽,说虚一点,就像那句什么的“我欲乘‘香’归去”哪!
    八仙桌上头的壁面挂着几幅潇洒脱逸的山水墨画,和几幅三人联笔的书法,什么“淡泊以明志”啦,“宁静以致远”啦,又什么“大块文章皆我生”等等,一时也看不完,其笔劲苍迈雄傲,龙飞凤舞,就连日不识丁的山野村夫也要叹为观止!
    好啦!到此为止,就文得不能再文,雅得不能再雅啦,否则邵真和明毓秀的五体投地就要加倍到“十体投地”,甚至于没“地”可“投”啦。
    邵真和明毓秀大略浏览完毕之时,“岁寒三义”的手脚俐快非常,一人抱酒瓮,一人摆杯子,一人端菜肴,一桌酒席就这样的摆上啦!
    邵真佩服万分道:“我说你们好生会享受哩!”
    胡一球笑道:“算啦,咱在你小真面前,可一块招牌也挂不上,这破砖烂瓦哪进得了你的眼里哪。”
    邵真望着他笑道:“你那张嘴和以前一样,连讽带刺,外带一个挖字。”
    苗如龙为众人斟上酒,举起酒杯,朝明毓秀含笑道:“明姑娘,咱这荒山僻野没啥招呼,请别见怪。”
    胡一球和胥锋也举杯同向毓秀敬酒,胥锋道:“明姑娘,蒙你降趾,辱临寒舍,使得敝寓蓬筚生辉,在下先干为敬。”
    胡一球却笑嘻嘻道:“明姑娘,我等虽深居山里,却早闻姑娘大名,在下这一杯为姑娘的慧眼识英雄,能交上我们的小老弟小真而干。”
    “岁寒三义”轻声笑着干了杯,明毓秀先是一窘,酡红了玉腮,旋而落落大方的嫣然一笑,轻声道:“奴家也为三位前辈有幸向在下敬酒而干。”
    说着,从容的一饮而尽。
    “岁寒三义”齐是一怔,胡一球讶异的望着她道:“好!明姑娘,就是这,在下就说你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女豪杰。”
    说着,转向邵真道:“小真,物以类聚,像你这样不简单的家伙就有不简单的伴儿,不简单,不简单。”
    邵真豪爽一笑,道:“得了,废话少说,难道你们不向少爷敬酒么?”
    苗如龙哈哈一笑,道:“笑话,把你留着在后头,所谓是好戏在后头哪!”
    胥锋也笑道:“小真,三年前我兄弟三人醉你不倒,今番可得注意啦!”
    于是“岁寒三义”便一连串的向邵真猛轰……
    酒过三巡,胡一球已有几分醉意,他望着邵真咧嘴道:“小真,大神降临小庙,可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番你来,为的啥子事儿呀?”
    邵真也喝得全身发热啦,他笑道:“说你鬼灵精,还得加上个太字。”
    胥锋笑眯眯道:“先警告你,假使是开口借钱,就请先滚吧!”
    这话引得明毓秀掩唇轻笑,只觉“岁寒三义”不仅雅逸,而且幽默得紧,邵真佯瞪了他一眼,笑着道:“你真门缝里看扁人了,别这么势利眼好不好?”
    一顿,眯眼道:“其实正好相反,少爷正想让你们发财哪。”
    苗如龙睁大眼道:“好哇,有这等好事,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小真你说说看,如何让我兄弟为财而死呀?”
    邵真轻声笑起来,说道:“少爷我现在是‘龙虎会’的会主啦……”
    话没完,胡一球忽然惊呼道:“啥?你成了肥猪啦?哎呀,该杀!”
    明毓秀忍不住一阵轻笑。
    邵真瞪了他一眼,道:“你才肥猪,我是说会主——”
    正说着,苗如龙又煞有介事道:“哎哟,小真你阔啦,小的给你叩头。”
    胥锋也连忙道:“哼唷,不得了,肥猪,请喝酒,小的给你夹菜,努力巴结啦!”
    说着,作状就要夹菜送到邵真面前,但忽又塞到自己口中。
    害得明毓秀连连发笑。
    邵真可真被气扁了,正欲搭话,胡一球已抢先他:“假使你小子不是向我们炫耀一番,八成准是也想拖我们弟兄下水,对不?”
    邵真望着他傻笑道:“子真碰到你都要上吊自杀算了,他阁下是闻一知百哪!你说对啦!”
    “岁寒三义”忽面面相觑。
    邵真道:“别这样不够朋友,只不过请你们帮点小忙而已,怎么个个像个喝了砒霜似的?要死啦?”
    一顿,接着道:“其实少爷也知道你们封剑退出武林,少爷决不会要你们拿刀舞剑……”
    龇了下牙,苗如龙道:“莫非要我们弟兄帮你洗毛坑?”
    瞪了他一眼,邵真接着道:“少爷只要你们哥们帮我们龙虎会筹办各项馆务,待一切就绪后,我们会让‘商侠’接替你们,然后你们尽管一走了之,再回来这自鸣清高一番。”
    诧异的望着他,胥锋道:“小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当上劳什子的肥猪胖狗的……”
    邵真苦笑道:“其实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硬被逼上梁山的……”
    接着,他把情形概略的说给“岁寒三义”听……
    说完,邵真加上一句,道:“所谓万事起头难,只要你们哥们把路铺好,咱就好办事,哟,别这样拉着长脸,太难看啦!”
    “岁寒三义”面面相觑,脸有难色,半晌不说一句话……
    邵真大感失望,朝明毓秀摊了下两手,苦笑道:“毓,你这乌鸦嘴说对啦,我把牛给吹跑啦!”
    邵真连忙插嘴道:“就是嘛,太不够意思啦!”
    这时胡一球忽然正色道:“小真,咱非泛泛之交,要说这点忙咱帮不上为未太不够意思了……”
    邵真连忙插嘴道:“就是嘛,大不够意思啦!”
    胡一球沉声道:“有一件事,我们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邵真这时见他们三人一脸正经,似有难言苦衷,不禁诧异道:“啥子事儿来着?”
    胡一球凝声道:“小真,你可记得我以前那个‘金雕盟’盟主‘金刀无敌’纪乃元?”
    点了一下头,邵真道:“记得他,怎么了?不是早就树倒猢狲散了么?”
    苗如龙接道:“三天前他突然找上门来,要我们帮他重搞‘金雕盟’。”
    心中一震,邵真道:“你们答应他了?”
    摇了下头,胥锋道:“笑话,当初我们还没有退出武林,就不替他干啦,何况我们现在封剑退隐?”
    松了一口气,邵真道:“怎么,那家伙硬逼你们是么?”
    点了下头,胡一球道:“不错,他限我们三天答复他,如果不答应……”
    哼了一声,邵真插嘴道:“不答应要吃了你们不成?”
    胥锋笑着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们不知道。”
    邵真眨眼道:“笑话,姓纪的又不是两个娘生的,他怎敌你们三人联手?”
    苗如龙呷了口酒,道:“那撇开不谈,武林中人讲的是一诺千金,我们既然宣布退隐,怎能与人再动干戈?”
    旁边的明毓秀忍不住插口道:“假使他要动手杀你们呢?”
    胡一球淡淡道:“我们希望他不会这样做,万一真这么做的话……”
    邵真睁眼道:“难道你们乖乖受死不成?”
    苗如龙望着他沉声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鹅毛之分,‘岁寒三义’素来一诺千金,决不食言,为守诺而死有何
    不等他说完,邵真勃然大怒道:“放屁!天下哪有这等任人宰割的事?”
    气咻咻的,又道:“好吧,就算你们为保全不动干戈的诺言,难道你们不会跑他妈的开溜吗?”
    胥锋平静道:“但他一定会杀我们啊,反正到时候我们答应他不就是了。”
    邵真怒道:“这等事你们为啥不让我知道呢?”
    胡一球道:“我们既退出武林,就决不把恩怨加诸于第三者身上。”
    邵真怒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
    胡一球先淡淡道:“我们告诉你的原因,是说假使被‘金刀无敌’杀死,便不能帮你忙,所以不敢答应你的要求。”
    猛地敲了下桌子,吓得明毓秀心一大跳,邵真咬牙道:“好!这事既然让我少爷知道,天塌下来我也管!”
    苗如龙连忙道:“小真,你……”
    不等他说完,邵真朝他咆哮似的大吼道:“不要说了!就算玉皇大帝下凡来,少爷照样管到他家去!”
    一顿,哼几声道:“现在第几天了?”
    胥锋回道:“最后一天,方才你和明姑娘在林外的时候,我们以为是‘金刀无敌’他来了,所以我们才跑出去的。”
    把酒杯中的酒一口仰尽,邵真怒气未消,哼声道:“太好了,偏偏让我少爷撞着,这不是老天有眼么?‘金刀无敌’要是来的话,他如果不逼你们,那最好不过了,少爷便让他走路,要是用强的话,少爷就和他比比谁的拳头硬,谁吃谁?”
    话声刚一落,林外突传来一阵声音:“喂,我来啦!”
    “岁寒三义”脸色微微一变,胡一球道:“是‘金刀无敌’!说鬼鬼到……”
    邵真挫牙道:“我瞧瞧他是否长了两个鼻子?啥地方不得了?”
    说着,人已激射而出!
    邵真动身之时,“岁寒三义”与明毓秀也尾随飘去……
    众人出了杂林,只见一人昂然而立。
    那人年纪看来约莫三十开外的样子,身形高大而显得雄壮,浓眉大眼,一股剽悍之气往外冲,身披紫色大袍,内着白色劲装,头顶银冠,肩后露出一把金光闪闪,夺人眼目的金色刀柄。
    似乎,眼前之人便是昔日“金雕盟”的盟主“金刀无敌”纪乃元!
    只见他双臂环胸,傲然而立,他初见邵真和明毓秀似感到有些惊奇,但也只是瞥了一眼,看也不看的……
    邵真与明毓秀站到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岁寒三义”趋步向前,在“金刀无敌”面前站定,三人微微拱了拱手,胡一球发话道:“‘金刀无敌’,我等候大驾多时啦。”
    倏然睁目,“金刀无敌”粗声道:“胡一球,你不称我盟主,直呼我名号,显然你们不答应我的请求啦?”
    苗如龙淡然一笑,缓缓道:“‘金刀无敌’,你这番好意,咱兄弟们心领了。”
    这——
    就是无情无义的下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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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在一番僵持而冷漠之中,苗如龙的脸上勃然之色顿起,但“金刀无敌”像是强制克抑自己,他吐了口气,不悦道:一为什么?我已经承认以前错了,误信馋言才远离你们,那天向你们道歉啦,难道你们不能原谅我么?”
    胥锋凝声道:“‘金刀无敌’,阁下言重了,咱们之间说不上谁要谁原谅。”
    扫视了三人一眼,“金刀无敌”软下语声道:“说的是,咱相处也不少时候了,好歹嘛,也有个感情,今番我诚意来乞求你们帮我东山再起,重振我‘金雕盟’昔日声威,让我们共享荣华富贵,你们真忍心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岁寒三义”静静的听他说完,半晌,胡一球才说道:“‘金刀无敌’,那日我们兄弟三人,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我们早已封剑退出武林,无心逐鹿江湖,问鼎富贵,我们愿意再说一遍,恕不能答应阁下的要求!”
    脸上那股被压制的愤怒,渐渐的又泛上来了,“金刀无敌”哼声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胥锋斩钉截铁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眯了下虎目,透出了一股煞气,“金刀无敌”忽然沉下脸色,怨声道:“胡一球,胥锋,还有你苗如龙,未免太过娇情做作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赏你个脸不要脸,你们真太不识抬举了!”
    说着,缓缓踏步向前……
    苗如龙凝声道:“‘金刀无敌’,你想怎么样?”
    停下脚步,“金刀无敌”切齿道:“既然我的‘金雕盟’你们瞧不在眼里,大爷便请你们进入地狱门里如何?”
    胡一球瞪着他道:“‘金刀无敌’,我们已不是武林中人了,我们不和你厮杀。”
    一怔,随即碟碟笑了两声,“金刀无敌”道:“那更好,你们就引颈就戮,任大爷宰割好啦!”
    骨锋睁眼叱道:“姓纪的,你懂得江湖上的规矩么?你我无冤无仇,既然我等封剑退隐,你就不能对我们动手!”
    蓦地仰天长笑,“金刀无敌”道:“啐!别来这套了,反正我纪某人恼羞成怒定了!吃不到葡萄就捏碎它,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管你们封剑不封剑的,反正我要杀你们就是了,除非你们答应跟我下山,要不然跟我拼个死活,来吧!”
    苗如龙怒道:“我们决不动手,我不相信你下得了手!”
    “金刀无敌”冷声道:“话我已摆在前头了,动不动手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横竖我要杀你们就是了!”
    说着,双拳一握,脚下虎步一架,已明摆了架势,“金刀无敌”陡地大喝一声:“来吧!”
    这时候,原本满肚子火气的邵真,已是忍无可忍,只见他双肩一晃,掠入场中,睨着“金刀无敌”,冷声道:“好!好!今番少爷可大大的开了个眼界啦,总算没白活,‘金刀无敌’,你未免太聪明了,天底下便宜的事叫你一人检去了?喷,喷!”
    猛地怔了怔,“金刀无敌”朝邵真瞪眼上下打量,半晌,哼声道:“小子,你是谁?”
    朝他古怪的笑了笑,邵真道:“我是个自送上门来的便宜货,想锦上添花一番,请您大爷一块儿吃下算啦!”
    脸色突地一变,“金刀无敌”诧声道:“小子,你想插上一手?”
    龇了下牙,邵真笑道:“何止一手,整个身子都给你大爷啦!”
    倏地仰首大笑,“金刀无敌”扫了他一眼,嗤声道:“好!后生小子,你真有他妈的种!”
    拱了拱手,邵真傻笑道:“夸奖,夸奖!”
    “金刀无敌”当然知道邵真在戏弄他,当下勃然大怒,暴喝道:“这是你小子自找死路,怪不得大爷心黑手辣!”
    暴喝声中,他已如大鹏般的扑向邵真!
    “金刀无敌”似乎已被邵真完全激怒,要不他原本就是个心黑手辣的人,只见他一上手便搬出了他的绝活儿——“劈风斩日”,五五二十五式的掌法!
    骤然只见漫天手影有如天罗地网般的,夹着排山倒海的呼呼声响,凌厉已极的劈向邵真周身!
    这,邵真显然是没料到对方说打便打,而且一出手也没“礼貌”一番,竟然毒招辣式一古脑儿的通通来!只见他顿时显然一窒,微微慌乱,虽然他及时拿出了“大龙手”,但终究先机被占,邵真刹时被逼得直往后退,险象环生,惊险万状!
    邵真真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佛差点没干他娘的翘辫子!
    但气归气,“金刀无敌”压根儿不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一,一加一等于一,硬是逼得邵真连换手变招的余地也没有!
    这情景,使得一旁的“岁寒三义’脸色连连瞬变,明毓秀她更不用提啦,要不是她双手紧接心房,否则那颗芳心真要跳出喉咙来哪。
    但邵真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他手忙脚乱,总算还是勉勉强强的捱过了“金刀无敌”的五五二十五式“劈风斩日”掌法,正当“金刀无敌”把整套掌法使完之时,正待重头施出,说时迟,那时快,邵真抓准了这个空档,一刹那把他的“大龙手”换成了“大幻手”!
    “大幻手”?是的,那乍看之下平淡无奇,稀稀松松的,一点儿也不带劲似的,就像跳舞般的令人发噱生笑,但它的威力何止于“大龙手”十倍百倍,它是佛门失传已久的诡奥掌法,相当当今武当派的“软掌”一般……
    废话少说,臭屁少放,就说邵真他阁下的那招“大幻手”甫一施出,情况就真他妈的大大不同啦,顿见“金刀无敌”雷霆万钧,如千军万马奔腾的“劈风斩日”掌法再也踢腾不起来啦,二十五式中用不到十式,俱被邵真的“大幻手”封死堵住,再也施展不出来!
    “金刀无敌”委实大骇,倏地抽身暴退,跃出了五丈开外,大为吃惊的瞪着邵真道:“好小子,真有两手!”
    暗地调息体内翻滚的气息,邵真朝他龇牙咧嘴道:“你他娘的不是废话么?难道少爷有三只手吗?”
    这嘲弄,使“金刀无敌”感到十分不是滋味,气得暴跳如雷,只见他挫牙大吼道:“龟儿子,爷不宰你誓不为人!”
    人字方不过滑出他的舌尖,只见他偌大身躯,已如钱虎扑羊般的向邵真来了矣!
    扑身当中,倏闻一声轻脆的兵器出鞘声,一道寒光激起,“金刀无敌”已亮出了肩后金刀,但闻虎虎声响,一片刀芒乱窜,如毒蛇吐信般的激飞向邵真脑门!
    这回邵真可学乖啦,方才他要老大,差点没把小命给耍了去,再也不敢轻敌大意而见对方使出兵器,心知对方手上功夫就这般厉害,刀上功夫则更不用说啦,邵真更加凝神应敌—
    —只见他不等“金刀无敌”扑身来到,陡地张口大喝一声,身子倏地弹簧般的猛缩猛跳,一连躲过了“金刀无敌”十三刀!
    “金刀无敌”人剽悍,尤其是他的心狠手辣更叫人心寒,只见他招招式式尽是毒招辣式,专挑邵真的要害下手,仿佛和邵真有奸妻杀母的不共戴天的大仇,巴不得把邵真碎尸万段似的!更叫人胆裂的是:他的刀法怪异非常,厉害不用说啦,而且一连串的猛攻猛杀,压根儿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嗯,如果说他阁下是拼命三郎,顶头上还得添个“毒”字!
    不过眨眼工夫,他又连续的劈出了甘一刀!
    幸好邵真提防在先,只见他身轻如絮,左飘右晃,至为轻松的过了“金刀无敌”一串子的急攻猛打,但邵真心里头的那股怒气也被激成了一股子杀气——他原本没有杀死对方的念头,但他这念头已随着“金刀无敌”的刀锋飞斩而渐渐萌生……
    挪身猛闪,邵真干净利落的让过“金刀无敌”疾翻飞劈的森森刀锋,单拳倏扬!一抡掌,已匪夷所思的斜斩向“金刀无敌”的胸腔八卦,翻掌当中,单腿墓地怪异一弓,一个踢腿,辣辣的激起一道呼声,既狠毒又电快的扫向对方下盘!
    这招上下双管齐下,难分先后,仿佛是同个时候攻出,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只逼得“金刀无敌”哼哼怒吼,斜劈而退……
    得理不饶人,邵真英挺的眉宇间已抹上一层浓深的黏涩得可怕的煞气,足尖一顿,人整个地像阴魂鬼魅般的贴上“金刀无敌”!
    “哼哼哟,小富牲啊!”
    微微淌着汗,而又凶悍残暴的那张脸,摹地如抽了筋般的抽搐着,“金刀无敌”他猛闪暴退,金刀猛抖疾抡,却劈不开他心房满满的,满满的惊悸!
    惊悸当中,他急挫交错的双足似乎有点乱了章法,以致于那地狱幽魂般的身影刹时擦身而过!
    “嗅,他奶的!”
    一股殷红刺目的鲜血,如箭般的自他大张的口中喷出,“金刀无敌”怒骂当中,人已踉跄的歪斜出去……
    他愤怒,更骇惊!他捂着胸前,嗯,那地方——在一刹时前已结结实实的挨了邵真两拳一掌,胸中的逆血,仍以滔天大浪般直往口腔冲!挫牙,咬唇,“金刀无敌”硬是倔强的,傲悍的咽了回去!
    诡奥而又显得漂亮的淬然一转身,就像只噬鹰般的,邵真双脚略一沾地,但也仅止那么一沾地而已,他那颀瘦的身子已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激射前去!
    不过正想稳住踉跄的身形,“金刀无敌”别说是躲闪或是反击了,即连念头也没有,真的,一丁点儿的闪避念头也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的,让那只能让他看到,而使他无法躲避或招架的一双斗大的拳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一点也不差的在他胸中八卦上连续轰了九次之多!
    “哇!”
    一声厉号,自“金刀无敌”大张口中吐出!他连晃一下也没有,叭然一声,笔直的仰栽了过去!
    手中的金刀也自然脱手而去了,他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倔强的不让满口腔的道血蹿出—
    —他磨着牙,切着齿,忽地,熊腰一弓,他硬是强站了起来!但他这一出力,显然使他再也制止不住胸中的热血夺口而出……
    那滩血,很多,染红了银白的雪地,自然也溅红了他胸前的紫色袍衣……
    缓缓的飘落于两丈开外,邵真双手垂立,纹丝不动的站着,他看来有点冷漠的紧盯着“金刀无敌”,不发一语……
    冻人发颤的朔风呼呼吹着……
    打了个寒噤,“金刀无敌”壮硕的身子一阵剧烈的摇颤,他忽地打了个血呢,又是一大滩的鲜血溢涌而出。
    他痛苦的扭曲着嘴脸,腑脏的破裂离位使他几乎要倾仆下去,但他依然是那么做岸、倔强的稳住身子!
    双手捂着胸口,“金刀无敌”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两眼瞪得如铜铃大,朝邵真咬牙道:“小子,小子,你是谁?”
    双手抚了下面颊,邵真面无表情的道了声:“鬼见愁”。
    “鬼见愁?”
    眸中痛苦的神色,倏地掺进了一丝被蛇咬的惊骇,“金刀无敌”脱口说了一声,整个身躯忽又猛的摇晃了一下,他像是支持不住的垂下了头,但立刻又剽悍的猛抬起来,抽搐得非常厉害的唇角,忽然泛起一丝令人费解的微笑,他艰难的嚅动血口,断续的道:“好小子……死……死在你的………手,手下,不,不不冤……枉!”
    枉字由他颤抖的舌尖滑出之时,他整个人也一个咕咚的栽了下去!
    “岁寒三义”面无表情的走近前来,俯身观察,苗如龙拾起金刀,插回“金刀无敌”的空鞘里,淡淡道:“他断气了。”
    胥锋注视了“金刀无敌”好一阵子,转首向邵真道:“小真,你为什么不留他一条生路?”
    邵真望着“金刀无敌”的尸体,缓缓的透了口气,道:“这种人,让我碰到十个,我会毫不考虑的杀十个。”
    胡一球抱起“金刀无敌”的尸首,说道:“他要不是这么心狠手辣,霸道蛮横,怎么会落得今天众叛亲离,而死于非命?”
    说着,深深的吸了口冰寒的空气,脸上漾起一抹淡淡的惆怅,微微一叹,好歹曾相处一场,感情没有,情份多少有点吧,不让他暴尸荒郊,也算应该。
    于是“岁寒三义”便在山腰处,挖了个坑,“金刀无敌”便从此长埋山野,他将被人渐渐淡忘淡忘……
    埋葬完毕,邵真和明毓秀随“岁寒三义”回茅屋里,继续把盏欢叙……
    良久之后,邵真和明毓秀,方辞别离去……
    翌日,“岁寒三义”也打点完毕,向武安出发……
    这姑且按下不谈,却说邵真和明毓秀俩——
    两人冒着雪,顶着风,连日奔驰,也不过两天多一点的工夫,便到了洛阳的近郊。
    邵真和明毓秀勒马停缰,在马上略事休息,此时天色已晚,城里华灯初上,火光迷人,邵真凝眸远眺,颇有感触的道:“哦,洛阳,一别又是半载了啊。”
    轻轻抚着马首鬃毛,明毓秀语重心长道:“洛阳,它曾使我的心碎了,我想不到还会再来。”
    转头凝视着她,邵真低声道:“毓,想到过去,你还怪我么?”
    美眸含着一缕深情,明毓秀凝睇着他道:“会的,打从我们认识没多久,我一直怪你,深深的。”
    心中轻轻一震,邵真愣了半晌,舌尖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嗓门微显沙哑的道:“我给你的折磨太多了……”
    一直睇着眸子,明毓秀轻轻打断他的话,细声道:“真,我怪你深,但爱你更深。”
    睫毛扇动了两下,邵真眯了下眼,撇下了一股子浓浓的爱意,他侧过脸去,轻轻的,细腻的,姿意不舍的吻了一下明毓秀吹弹得破的粉腮,嗯声道:“毓,你使我迷惘……”
    芳心儿轻轻的颤动着,明毓秀像喝了酒般的,红了脸,她闭下美眸,任由邵真一亲芳泽,半晌,才侧首闪开,她掩饰的掠了下发丝,娇羞道:“该适可而止了。”一副神魂飘然似的喷了两声,邵真怪腔怪气道:“不错,是该适可而止,否则我的魂儿可要离‘窍’出来啦!”
    踢了他一脚,明毓秀美眸含嗔,哗道:“当心赏你两个耳光。”
    吊儿郎当的,邵真龇牙咧嘴道:“十个也值得。”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有意岔开话题,娇声问道:“真,这儿离你家不远了,是否先回去一趟?”
    脸上那股嘻皮笑脸味儿倏地消失一空,邵真很明显的震了下身躯,使脸上泛起错综复杂,令人费解的神情,他望着远处的眼神一片呆滞,和一股迷茫,出神了良久,他才沙着嗓子哺哺自语似的道:“毓,你为什么要提它呢?我一直以为我忘记它了呢……”
    紧紧的注视着他,明毓秀的那张俏脸上也漾着一撮怪异的神色,她缓缓说道:“真,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猛然一愣,邵真转首诧异道:“毓,我不懂你说什么?”
    掉过目光,明毓秀含着一缕微笑,但那丝微笑却含着无数的苦和涩,她显得很平静地道:“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我受伤在你家疗伤的时候,令尊曾告诉我一些事情……”
    急急的,邵真截口道:“家父向你说了些什么?”
    微眯着眸子,明毓秀道:“只是说了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的琐碎事情而已——你的家事。”
    修地啊一声,邵真似乎受了很大的惊骇,张着嘴,片刻说不上话来……
    撩目凝睇着他,明毓秀从容道:“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想,我可能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敢当面对我说——爱我的原因了。”
    缓缓的透了口气,邵真垂首低声道:“想不到家父全都告诉你了,他老人家为什么这样做呢?”
    迷茫的望着远处,明毓秀轻声道:“我想,或许他老人家是为我好,给我一个明智的选择机会,也可以说,避免我俩有个他老人家不愿意看到悲剧结果。”
    一顿,转首逼视着他,明毓秀淡漠道:“为什么你一直不敢告诉我?”
    脸上的表情又换过了,连邵真自己也不知道是啥味儿,他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他咕咕噜噜的道:“我,我说过,我没勇气……”
    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明毓秀道:“不,你是太孝顺了……”
    “毓,别再说了!”
    陡地,邵真发了狂似的狂吼一声,掩首的叫道:“不要说!不要说!”
    一点惊异也没有,明毓秀只是紧紧的,不,是灼灼的凝视着他,那凝视里,令人很清晰的可以知道它包容有太多的了解,和太多的热爱……
    忽然,邵真抬首道:“毓,我去找‘商侠’,你到洛阳酒楼等我。”
    说着,也不等明毓秀回话,摹地大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一声希幸幸嘶声,已飞也似的急驰而去……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明毓秀呆呆的出神了一会,但细细的看清楚点,她并不是在发呆出神,那紧抿的唇角正洋溢着一股坚毅和决心,那双如杏的美眸也漾起了一股子朦朦胧胧的憧憬……
    忽然,她微笑起来,像是哺哺呓语道:“真,不管怎么样,我爱你,我不会使你痛苦,我将会给你满满的,满满的幸福和快乐……”
    邵真入了洛阳城,拐了两个街角,到了一条灯光耀眼的街道。
    这条街长是算得上长,宽可就够不上了,但却热闹非凡,在这样大寒天里,人影交织,往来如梭,再看两旁屋宇,高阁重楼,富丽堂皇。
    奇怪的是每家门户大开,任人穿梭进出,其实招子放亮点,看清了每家屋檐下吊着的灯笼,或是门辕上,写着什么“艳姬楼”的啦,“月香阁”的啦,“春景园”的啦,“美花丛”的啦,以及什么他娘的啦,看也看不完的啦——嘿,不错,它乃是素有“寡人之疾”的窑,男人的最佳乐园:窑子馆是也!
    尽管天冻地寒,但到此来“热身运动”一番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放眼一看,衣冠楚楚的王孙公子也有,走卒贩夫的自然也有,三教九流,到了此地成了四海一家啦,但是每人的脸上几乎都有个共同的特征——色而迷也。
    邵真只得下马,牵马而行,钻了钻,好不容易在一家啥的“舒心楼”门前停了下来。
    由于邵真是“有马阶级”,里头早飞也似的跳出一名跑堂的,那名仁兄既猛摆笑脸,又猛躬腰的接过了邵真的缓绳,嘴中连道:“公子爷,请里面坐。”
    邵真抛了绽银子给他,害得他差点没跪了下去,也许他这一手露得太阔,引得里头又窜出了个差点没把嘴巴用力笑裂的跑堂来,他毕恭毕敬的道:“公子爷,小的给你带路。”
    于是邵真跟着他进去。
    一入眼是满天飞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浓妆淡抹,肥臀高乳……不胜杖举,撩人眼乱,尤其那盈耳充斥的娇嗲卖骚声,嗲得叫人不得不努力的心猿意马一番,隆重的打自脚跟底儿麻到脑瓜子上来。
    所谓姐儿爱俏,老鸨爱钞。
    邵真这标准的小白脸儿甫一进入,立刻使得那青楼艳妓,勾栏娇娘频频向他搔首弄姿,媚眼乱飞,嗲声猛哼,极尽卖弄风骚之能事,以祈邵真之青睐……
    带路的跑堂朝邵真眼笑眉开问道:“公子爷,你要哪一位姐儿?”
    邵真懒懒的说了声:“楼上。”
    跑堂的对邵真眼生,自作聪明道:“啊,公子爷,小的怕你是外地来,可能不知道咱这儿楼上是卖脸不卖身,卖歌不卖笑……”
    不等他说完,邵真不耐道:“我知道!”
    讨了个没趣,跑堂的连忙陪笑道:“是是,公子爷,你请这边走,这边走。”
    邵真跟着他到了楼上。
    嗯,楼上楼下虽相差不远,但可就大大不同了,单按布置来说,楼上可就要讲究而华丽得多,另外气氛也美雅得多,宁谧非常,不像楼下吵闹得令人耳膜发疼,而且楼上的问津者,大都衣冠华美,不是王孙公子,便是富贾巨商,再不便是风流书生。
    上得楼来,除了隐隐可听到猜拳酒令声,以及动人悦耳的琴声,和发人幽思的吟诗作赋声外,决没有那嗲得叫人发麻的骚声。
    这时,另外有个跑堂来接待邵真,邵真给了点带路的跑堂赏钱,只见他笑逐颜开而去,楼上这个跑堂似乎也高级得多,嘴脸上没有令人恶心的诌媚巴结相,他只是温文有礼的朝邵真问道:“公子,包厢还有两席,包房只有一间,公子是要……”
    邵真谈谈道:“包房。”
    跑堂的摆手,说了声请,便带邵真到一个华丽的房间。
    但见房里入目光光闪闪,琳琅满目,其所布置不仅豪华,而且雅逸不流于俗,此虽说厢房,却无睛床,只有看来古香古色精美非常的卧榻而已,邵真一进去,仰头便躺,那名跑堂端了杯香茗,放在邵真身旁的小几上,紧接着,走入四五名跑堂,动作利落而熟捻的摆上了酒席,跑堂的等一切就绪,便向邵真轻声问道:“公子,不知道你要哪位姐儿陪你?”
    双手垫在脑勺下,邵真合着眼皮,简短的应了声:“小苑姑娘。”
    轻哦一声,跑堂的连忙笑道:“哦,公子真对不起,小苑姑娘不巧正好有客在,公子是否愿意再另外挑……”
    不等他说完,邵真截口道:“你只消向她说声小邵来看她就行了。”
    拱了下手,说了声是,跑堂的便退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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