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楼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展若尘登上小船,只见小船中央只是一间矮舱,如果只钻进一个人,矮舱内尚可以翻动身子,但要是两个人挤进去,怕就显得挤了。
    走至船头,展若尘见船头上放了一支锅,两只碗筷,便指着小矮舱,道:“你丈夫身材一定瘦小,否则那舱住不下!”
    徐小霞露齿一笑,道:“实际上我同我丈夫住在里面可宽敞呢,别说是翻动身子,便横着睡也足够了!”
    展若尘相当惊奇,但他只是笑笑!
    徐小霞立刻升火煮饭,她动作细腻,举止大方,不时会对展若尘露齿一笑——
    于是,香喷喷的一小锅饭煮好了,取出瓷碗,徐小霞满满的为展若尘盛了一碗,笑道:“现成的小菜,展大哥,你随便吃些吧!”
    展若尘接过碗,点头道:“谢谢!”
    徐小霞并未再说什么,她却抓了一把饭抛进河里,手上已拿了一支银簪——
    展若尘刚扒了一口饭,便立刻问道:“徐姑娘,你要做什么?”
    回眸一笑,徐小霞道:“这几样小菜怎好待客?我为我丈夫弄几条鲜鱼!”
    展若尘一怔,轻摇摇头,心中在想——徐小霞的话颠三倒四,此女可能受到什么打击,否则……
    突然,徐小霞闪动右臂如风,未闻水声,更不见水花飞溅,河面上已漂起三条半斤重的白漂鱼——
    徐小霞伸手捞起来,笑对惊异的展若尘道:“展大哥,你喜欢红烧?还是干炸?要不然清炖也不赖,我都会做!”
    期期的,展若尘道:“手法高明,使我想起马上那一幕,那时候你就是这种手法,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徐小霞面上干涩的道:“展大哥,何必呢?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的……”好—副撒娇模样。
    展若尘忙笑笑,道:“我失言,徐姑娘莫怪!”
    徐小霞已把群鱼放在船头锅边,展若尘看得清楚,三条鱼皆被一簪插中鱼头,手法之精纯,之高明,的是无话可说,便不由得赞道:“多日不见,徐姑娘的武功更见精进了不少!”
    伸手入怀摸出—支钢锥,徐小霞道:“已多日未曾动过此物,展大哥一到,我更把这淬毒钢锥收入衣袋了!”说完,便提水刨鱼,手法十分精细——
    展若尘缓缓的问:“你说你丈夫喜欢吃鲜鱼?”
    鱼已洗好,闻言徐小霞回头笑道:“难道你不喜欢吃新鲜的鱼?”
    展若尘愣愣的道:“但我并不是你的丈夫!”
    徐小霞已把香油倒入锅子里,低头吹着火炉,半响,火燃起来,她才笑道:“展大哥,有时候—件事情的完美与否,端看这个人的理念,我不妨实对展大哥直说,我根本没有同任何人结过婚,要是有,便只有活在徐小霞心中的那个人——那个我自认永远也高攀不上的人,不过——”
    展若尘手捧着饭碗,怔怔的望着徐小霞,他心中开始激动,开始惊动,难道活在她心中的丈夫会是自己?不,这怎么可能?
    徐小霞已低低的又道:“不过……我虽在有形上得不到他,但心中却有权利拥有他,而这个人——”
    她突然展身而起,走至矮舱前面,伸手便撩起舵门,又幽幽的道:“展大哥你看,我保留着这位活在我心中丈夫的衣衫,你可曾认识?”
    展若尘望过去,立刻便发现那似乎就是他曾经穿过的衣衫,正齐整的平摆在矮舱里,衣衫与裤子,还有……还有他惯常扎的飘带——
    于是,展若尘惊愣了……
    缓缓的站起身来,展若尘举步走向徐小霞,他绝对会体认出徐小霞对自己产生的爱慕,一种永难实践的爱也是一种摧毁人心的魔鬼,白天望眼欲穿但却又天天盼望,夜来魂牵梦断泪洒枕边,啊!徐小霞便是过着这种虚幻的日子,把自己封闭在一座小小的象牙塔里,其情虽痴,却值得同情!
    伸手拉住徐小霞一手,展若尘道:“徐姑娘,不值得啊!”
    眨眨泪眼,徐小霞道:“怎么不值得?我甘之如饴,日子过的更加充实……”
    展若尘期期艾艾的道:“我……我只是个……十分平庸的人……”
    徐小霞立刻道:“以平庸之身,做伟大事业,更是了不起!”
    展若尘不由得搂住徐小霞,道:“徐姑娘,凭你‘兰指穿心’的名号,加上姑娘的容貌,世上有多少男子望之若渴,你又何苦把自己折磨在这条小船上?”
    徐小霞淡然的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为心仪的人苦守,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何况我曾对展大哥说过,我会找机会对展大哥的启蒙与关怀有所报答,虽然,也许展大哥并不屑于我的回报,却并不能阻止我的行动,是吗?”
    展若尘—声叹,道:“我已是个结过婚的人了!”
    徐小霞瓠犀微露,俏眉上扬,口气平淡的道:“展大哥与施嘉嘉结婚那天,徐小震曾潜往金家楼暗中探看,如果我说自己并不忌妒,那便是欺人之谈,只是……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无法与施姑娘一比长短,她兰质惠心,仪态高贵,花容月貌,丽质天生,展大哥能娶到这么娴淑姑娘,我该为展大哥高兴,也因此……”她顿了一下,把洗杀的鲜鱼又拿起来,边往热锅里放,又道:“我心仪的人,当我无法与其白首的时候,至少该为他祝福,所以……展大哥,我便把自己封固在这片小天地里,在我的心目中,把展大哥化无形为有形,过着另一种超然的愉快日子,直到……直到我发现大批骷髅帮众潜往辽北,就知道金家楼要出事了!”
    “屠手”展若尘心中那份激动,从他张口说不出话的模样,便看的出来——(OCR:
    我猜他心里一定笑翻了天!:)
    锅子里的鱼在透黄,像金色似的——
    展若尘的脸在泛黄,却是黄中透白——
    淡淡的仰面一笑,俏皮的看了展若尘—眼,徐小霞翻动着锅里的鱼,又道:“展大哥,你会笑我痴,是吧?”
    展若尘期期艾艾的道:“小霞!小霞!人的意志是不容别人左右的,你有你的人生观,也许你以为如此做法便能令你的生命充实,可是……”
    徐小霞露齿一笑,伸手一搁,道:“不要可是,事实上我真的愉快,也觉着充实,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可是呢?”
    黯然一叹,展若尘道:“小霞,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我只不过是—个江湖杀手,凡夫俗子而已!”
    十分满意的笑了,徐小霞道:“展大哥,这是你第二次称我‘小霞’,我好高兴,也很满足!”
    三条鱼很快的盛入盘子里,展若尘接过—条吃着,道:“我为你的痴情而感动,小霞,我们今生无缘,也好图个来生,这么办吗,我认你做干妹子,如何?”
    不料徐小霞轻轻摇着头,道:“不,展大哥,夫妻之情怎可用兄妹之义来比较?那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我所不愿!”
    展若尘再叹口气,道:“小霞,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吧?”
    徐小霞频往展若尘碗中夹菜,宛似小妻子侍候自己的丈夫般是那么的温驯与体贴——
    斜目瞟下展若尘一眼,徐小霞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展大哥,别为我担心,我已经满足了,满足你不为我的所为而恼怒,更满足你能在这小船上同我共餐,有人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什么是好花,端看个人的喜爱,好景又是什么?吃喝玩乐吗?唉!什么样的好景也会因时间的流走而消失,我以为只有把握住现在,哪怕是短短的—刹间,这个生命也便充满了光和热,更充满了美丽!”
    展若尘惊异的道:“小霞,你竟然体会人生如此之透彻,就像江湖一流杀手般,只要生命发出火花,不愿自己默默一生,你真的令我感动了!”
    徐小霞一笑,道:“莽莽江湖六七年,见得多子,便能把事情看得透彻与了解,展……
    大哥……”她双目流露出乞求的眼神,又道:“我能……叫你……若尘吗?”
    坦然一笑,展若尘道:“若尘是我的名字,人的名字本来就是由人叫的,你叫,当然可以了!”
    双手攀住展若尘一臂,徐小霞仰起渴望已久的脸,十分大方而柔情的道:“若……
    尘!”
    展若尘伸手抹去徐小霞面上滴落的热泪,他也想到自己与施嘉嘉是如何的甜蜜,那种绸缪在如意轩的口子里,充满着柔情与蜜意,施嘉嘉的温柔,是任何人也难以替代,不料……
    轻轻的摸着徐小霞的秀发,展若尘道:“小霞,我从内心感谢你对我的关爱,只是……
    只是这样怎也不是办法……吧!”
    徐小霞仰起脸,一声娇笑,道:“若尘,别为我难过,该为我高兴啊!”她把头抵在展若尘的胸前,又低低的道:“这是一顿我—生永难忘怀的餐聚,若尘,谢谢!”
    展若尘有些激动,伸手托起徐小霞俏脸,道:“小霞,应该是我言谢,承你看得起,我……我……”
    徐小霞缓缓的闭上眼睛,樱桃似的俏嘴微翘,无声,便声音在二人心中回响,在二人心中激荡……
    于是,轻柔柔,也是自然的,展若尘在徐小霞的香唇上吻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仅仅的一下!
    徐小霞的双目中奔出一股子热泪,她低泣的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双手扶着徐小霞,展若尘低声问:“小霞,刚才曾听你说,大漠骷髅帮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徐小霞缓缓坐在展若尘—边,道:“总也有半年多了吧!”
    展若尘惊异的望向远方,道:“已经那么久了,怎么我们的人全然不知道?”
    徐小霞也是一怔,道:“辽北地属金家楼,半年多来,你们竟然会没有发现骷髅帮的人马?”她—顿又道:“大漠骷髅帮本来是个极端神秘的组合,骷髅帮主人称‘吸髓赤魔’,更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物,帮众近两千,遍布大漠,我还以为金家楼早已经发觉了!”
    展若尘重重的沉声道:“十天前楼主失踪,我把人马分往各路追踪,才渐渐发觉是大漠骷髅帮所为!”
    徐小霞惊异的道:“金楼主武功盖世,怎会被骷髅帮给掳走?这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展若尘冷漠的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骷髅帮潜入辽北半年之久,直到最近才下手,显见他们已做了相当周密的安排与策划!”他目注徐小霞又道:“小霞,你可曾看到什么令人惑疑的人物车辆往北去?”
    徐小霞思忖一下道:“没有,此河名叫大凉河,又是通往辽北的要道,但我在此已三月,未见可疑人物,若尘,你以为他们会把金楼主掳往大漠?”
    展若尘紧绷着脸,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们会把义母掳到何地!”
    徐小霞侧头仰视,道:
    ”若尘,大漠我相当熟悉,如果你真要去,我陪你!”
    双手放在徐小霞两肩,展若尘一副相当关怀的表情,道:“小霞,我心领了,也很感激,但却必须听我的劝,别插手这件事情!”
    徐小霞愁容满面的道:“若尘,我不怕,我说过,徐小霞心中视你为夫,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实际,更谈不上名份,但在无形中却是的,如今你要远去大漠,我在一旁协助,自信多少还能替你做些什么,若尘,答应我!”
    展若尘摇摇头,道:“小霞,我不能给你什么,今天没有,怕将来也不会有,更何况……”
    徐小霞立刻接道:“我不图你什么,真的,我只是想能同你多聚些时日,一路上照顾你的食住总是应该的!”
    展若尘笑起来,道:“你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哈……”
    徐小霞也笑道:“若尘,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收起笑容,展若尘仍然摇摇头,道:“我不会答应你去大漠,因为,我所面临的敌人并不只是大漠骷髅帮,另外有几批金家楼大仇家,这些人物中你可能就认得几人,像是曾经以‘血刃掌’在黑松林拼杀费云的杜全,听说此人也在,还有,说是‘帚天星’尤奴奴那个粗水桶似的婆子,除此之外,我的对头邢独影也投在黄渭父女一边,成了黄渭的女婿,还有……”
    徐小霞立刻坚定的道:“如果有这些人物在,我更要伴同你去大漠,若尘,我对这些人物相当了解!”
    展若尘再次摇头,道:“小霞,听我的,你一定要在这大凉河等我——”他抚摸了徐小霞的面颊,微微一笑又道:“我喜欢听话的女孩子,小霞,难道你要我生气?”
    徐小霞没再开口,顺手提了一桶水,把碗筷浸在水中,只是微笑着不再开口……
    于是,展若尘缓缓的走下小船,他站在河岸笑对小船上的徐小霞,道:“这是一顿相当令人回味的午饭,小霞,你切切记住一句话——就算是为我保重自己吧!再见!”
    轻挥着手,面带着笑,徐小霞直待展若尘走远,便突然转身双手捂面,痛哭起来……
    离开大凉河土的徐小霞,展若尘并不觉着轻松,相反的却更加心事沉重——
    再见何日?人与人之间的一句普通招呼,平日里只是一句平淡话,但这时候却并不是那样,展若尘心里面以为,徐小霞更是如此!
    此刻,黄土大道已开始含着黄沙,展若尘不快不慢的往前走,步履安详而从容,一袭长衫左右飘动着衣摆,那么大有韵律的轻轻摇又闪——
    夕阳下有几朵镶金边的白云,像几把会移动的大伞,时而把地上罩上一层阴影,展若尘便踩着地上移动的影子寂寞而无聊的往前面走着!
    人生的际遇永远有一些无法捉摸的,也难以预料事情,从前总以为此生注定孤怜伶的独个儿徜徉流落,岂知无意间竟成了金家楼少主!
    只是,这种富贵的日子才开始,便又一个人远去大漠,这以后的发展如何?真难令人预料!
    果然,令人难以预料的事快发生了——
    蹄声如雷,但却又十分单调,展若尘不用回头看便知道只有一匹快马,他不用回头看,只是往路边靠了靠!
    是的,在这种几十里难得看到人烟的地方,骑马赶路本就是极为平常的事!
    于是,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几乎贴着展若尘的身子蹭过去——马上面是一个青衣大汉,回头一瞥之间,便毫无表情的拍马疾驰而去——
    只有一个念头在展若尘心中升起——这个人的骑术不错,只是有些冒失!
    快马驰向一道黄土坡便不见了,留起那股扬起的尘土久久未散去!
    展若尘快走近那道黄土坡的时候,身后又闻得快马驰来,但他仍未回头看,同样的装束,一般的快马,雷一般的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于是一匹匹的快马从他的身后追过去,在他的心中算一算,已经有十二匹快马了。
    展若尘心中开始有了预感,这大概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仍然是轻松的在走着,展若尘开始有了警觉,是的,这是很不平常的事情!
    就在他刚刚绕过那道黄土坡,前面路边上有一排梧桐树,树后一座八角大亭子,二十多匹健马并头拴在梧桐树下面,二十四个青衣大汉分站在八角亭两边,八角亭内似乎坐了五个人!
    展若尘记得这里,当年他便是与大师兄路过此地,二人一起在这八角大亭子里啃吃干粮,当时亭内还有几个贩卖皮货的,如今……
    他举头看了一眼,本想旧地重游,进去坐坐,但见八角亭内那种气氛,只得顺着官道往北走去——
    不料就在这时候,突听亭子内一人高声吼道:“展若尘,商某人在此候教了,难道你不进来歇歇腿?”
    展若尘猛回头,只见—人身穿锦袍,挺胸凸肚的站在八角亭子台阶上,那股子气势的是令人—惊!
    展若尘停下脚步,淡然的往八角亭走去,刹那间,八角亭内另外四个大汉也站起身来直视着梧桐树外走过来的展若尘!
    距离八角大亭三丈远,展若尘已看清楚台阶上站的人,嗯,敢情是逃离辽北地界的“紫英队”余孽!
    提起“紫英队”,那原是金家楼内部叛乱之后的事情,紫英队这援人马,先是当时一心谋叛的“金家楼”么当家“白狼”向敢暗中策划加以收编,结为股肱,“紫英队”的头子“响尾鞭”商弘便直接听命于向敢,但自从谋反失败,商弘便率领着紫英队残部,退出辽北而到了黑吉—带活动!
    现在,展若尘面无表情的望向八角亭前的商弘,道:“是你?”
    “响尾鞭”商弘嘿嘿一声笑,道:“姓展的,你竟还认识商大爷,难得!”
    展若尘淡然一笑,道:“败兵之将,斧底游魂,有什么架子好摆?”他一顿,又是冷冷一笑,道:“倒是你的情报灵通,竟然知道我要走过的路线,早在此等侯了!”
    面色寒寒的,商弘道:“一次失败并不足以令人丧志,金家楼在辽北的势力我撼不动,但在此地便不同了,嘿……”
    展若尘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把我叫回来,绝不是请我入亭歇腿喝茶了吧?”
    商弘一声哼,道:“便明白告诉你也无妨,自从你过了大凉河不久,我的人便盯上你了,展若尘,我为你选了个葬身之地,就是这座‘驼铃亭’,你还满意吧?”
    展若尘淡然的道:“商弘,你好像很有把握把展某摆平!”
    商弘大剌刺的道:“也好叫你心中有个底儿,这里有四位朋友,他们才是真正送你上路的人物!”
    便在商弘的话声里,缓缓自“驼铃亭”中走出四个人,只见为首的一人满面红光,双眼下垂宛似驼目,青色劲装,后面露出一支把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兵器——
    跟在这红面大汉身后的,是个矮老者,这人生得虬髯如戟,双手奇大垂膝,腰眼上插了一支金光闪闪的旱烟袋,青色劲装的袖子上套了一支铜环,神态狰狞,双目冷厉,宛似阴司里走出来的鬼怪!
    后面两人是俩大汉,一样的大砍刀,脚底板足有尺半长,灯笼裤子黄上衫,标准的大漠武士打扮!
    商弘指着红面大汉,道:“这位便是‘长白飞虎’段宏段八爷,嗯,我若提两个人物,你便知道段八爷的来头,那便是‘黑煞神’铁彪与‘鬼展旗’郝火山!”
    展若尘双眉一扬,点着头,道:“不错,关东十大高手之列的人物,展某当然认得!”
    嘿嘿一声笑,商弘道:“段八爷便是他二人的换帖好友,当然武功也是伯仲之间!”
    “嗯”了一声,展若尘道:“过去曾闻得关东大安参行为了一票红货而邀‘怒专诸’官宝泉找他二人决斗,难道他二人反把姓官的摆子了?”
    突然一声如雷般的吼声,红面的段宏沉声道:“‘怒专诸’官宝泉也是我的好友,那件事由我在中间夹着早已经不了了之,倒是阁下尚记在心里难为你了!”
    展若尘笑了一下,道:“小塔岗不见血腥,展某为他们三人贺!”
    商弘突又指着矮老者,道:“这位老人家甚少入关,你大概不知道‘沙王爷’这个名号吧?”
    摇着头,展若尘道:“商兄但请指点!”
    商弘得意的道:“在关外,提起‘沙王爷’,黑白两道谁不尊仰?便以‘德高望重’四字吧,也不为过!”
    展若尘笑着淡然的望了矮老者一眼,只听商弘指着另两个大汉,道:“这里两位,一位金圣千,另一位令狐军,也都是关外道上知名人物,少时都将免不了向展兄讨教了!”
    展若尘望着面前五人,缓缓的道:“光景是专为对付展某的了?”
    商弘沉声道:“依照我们的计划,金家楼必然会有大批人物远征大漠,我们便在这黄沙千里的大漠中一个个一批批的加以消灭,却不料只有你一个人前来送死,倒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了!”
    展若尘立刻问道:“商兄,你所言的你们,是指些什么人?总不会只有你们眼前几位吧?”
    商弘冷沉的道:“当然,前途还有我们的人在等着侍候金家楼的人,而你,展若尘,还是我们首先要翦除的最大目标!”
    展若尘面无表情的道:“是吗?”
    商弘大吼道:“上次单爷的计划相当完美,进行的也相当顺利,我紫英队隶属在向五当家麾下,原是直捣大金楼,却又在黑松林一场拼杀伤亡不少好弟兄,最后的检讨,全因为你姓展的中途插手,坏了我们大计,展若尘,你投靠了金家楼难道不知道是我们死去兄弟们的血内所累积,这种大仇大恨,只怕你永远也还不清吧?”
    展若尘淡然的道:“霜月刀杀的是不义之人,商兄,死在我刀下之人已难以计算,不过有一点我最情楚,那就是我在诛杀第一个该杀的人之后,便替自己制造了仇家,当然,我不惧有人找上我报仇,因为我有能力杀人,却没有权力不让别人找我报仇,就像你商兄说的这种永远也还不清的大仇大恨!”
    他环视着八角亭两边的二十四个青色劲装大汉,嘴角一牵又道:“紫英队的人马变色了,深紫色变成了蓝天色!”
    商弘嘿嘿一笑,道:“不错,金家楼一战逼得我紫英队退出辽北,我们便改头换面,誓雪耻盾,如今——”
    展若尘立刻接道:“我知道你是不会甘休的,紫英队不会,黄渭父女,横行西陲的尤奴奴,甚至几乎瓦解的三龙会,都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他一顿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便那‘皮肉刀子’杜全也咽不下那口窝囊气的参与这次阴谋!”
    商弘一声冷笑,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可惜仍然晚了一步,嘿……”
    展若尘淡淡的道:“事情既然发生,不论是否已晚,至少我还是要尽力而为的加以扭转!”
    商弘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一人?”
    展若尘望望商弘身边四人,道:“我不敢说,但却对各位这种行径不齿!”
    一边,“长白飞虎”段宏沉声喝道:“姓展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齿行径?”
    展若尘双目厉芒暴射,沉声道:“既然惨败,不认输也就罢了,为何远走塞外,来到大漠勾结邪派骷髅帮,干起掳人勒索的勾当,如此行径,一旦传扬江湖,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商弘嘿嘿一声,道:“什么叫掳人?什么又叫勒索?姓展的,我老实告诉你,劫走金寡妇,只为扫除我们进行‘撼天计划’的—大障碍,然后才能顺利的执行‘刨根谋略’,我们以为金家楼在群龙无首难升天之下,必然人心惶惶,一定会大批来到大漠寻找骷髅帮拼命,嘿……意料之外的是只来了一个不怕死而又爱表现的‘屠手’,真令商某大失所望了!”
    突然一声厉吼,展若尘道:“你们把金楼主藏匿在哪里?”
    商弘一声冷哼,道:“别问得太多了,不嫌过分?”
    展若尘涩涩的面无表情,道:“我知道,而且几乎是肯定的,彼此照上面,其结果也往往都是千篇—律……总是要以各人的手段,制造出血腥、挣扎、哀鸣,以及彼此间再增添许多心理上的深仇大恨!”
    商弘双眉一紧,道:“听听这种不痛不痒而又唬人的论调,娘的皮,不要以为你总有那么幸运的机会,姓展的,今日之地,你最终的下场便只有黄土三尺,孤魂一缕,不就是你—
    个人吗?难道你还想从我们这些人手中逸去?”
    “长白飞虎”段宏一声怪笑,大红脸上冒出汗油,道:“我们决不会容你再张狂下去!”
    展若尘深凹的双目—亮又暗,淡淡的道:“我个人的感触并不以为你们的那般悲观,商兄,报仇杀人也好,宰人泄恨也罢,都有其一定的范畴,最终的论断是在于有没有能力来杀这个你所要想杀的人——”
    突的一声怪笑,半响未开口的“沙王爷’沙冲道:“展若尘,风闻你是一个真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是一个心硬如铁的冷血武士,据说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在炼气方面列属炉火纯青,已然无我之境,对于你这等强者,我闻之便钦敬仰慕而心向往之,也更有着承领教义的渴切感,所以商兄那里一提我便立刻赶来了,不敢说是对招比武,展若尘,便算是你大方的点化点化我吧!”
    展若尘生硬的道:“沙兄,这是一湾臭水,既不能解渴,又不能养生,你又何苦非舀不可?”
    沙冲一笑,道:“人在江湖行,凭借的便是那股子悍而不凶之气,展若尘,这点气绝非凭借暴力,亦非什么权势与财力,乃是人与人之间的义气,我们来此,便是义气,如果说是非好歹,屎香屁臭,沙某还分的清,用不到你提醒!”
    商弘十分得意的道:“姓展的,你少再挑拔离间,放光棍点,眼前在场诸人,哪一个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凭你几句话便走人的!”
    展若尘表情平静而深沉的道:“一次又一次的搏斗,光景依旧没什么新鲜处,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轮回,怪的是有人却乐此不疲,直到鲜血从他自己身上流淌出来……”
    商弘大叫道:“别说得那么悲天悯人法,姓展的,你以金家楼少主的身份,大胆的一个人前往大漠,这份胆量固然值得为你喝彩,但你应注明白,由于你种下的因,你便该得到什么样的果,这样的轮回是由你自己推转,这样的血腥也是因你而起,就是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他娘还扮的什么那股于悲天悯人劲?”
    这时候“长白飞虎”段八爷摸了一下脸盘,道:“我说商兄,时辰不早了,该是送这位展兄上路的时候了,又何苦穷磨蹭个没完没了!”
    用力点着头,沙冲道:“不错,由我打头阵!”
    段宏一甩大红面,道:“谁先谁后都是一样!”
    商弘立刻—拍,道:“姓展的名头大,手段辣,单就这种条件,沙兄,我们也就用不到客气,并肩子一起动手吧!”
    沙冲望了段宏一眼,商弘立刻又道:“我们绝不能冒险,四位,今日放倒姓展的,他日进军金家楼便少死无数好兄弟,我们这是在制造功德,绝不能稍有大意,后患无穷!”
    重重的点着头,一直未开门的令孤军对一边的金圣千道:“商头儿说的对,我们谁也别充英雄,论好汉,且把江湖那点规矩哲撇—边去,姓展的他娘本事一定不错,他敢独自往大漠来,可见有恃无恐,我们便犯不着担风险单挑独斗!”
    咬咬牙,段宏点头道:“为免功亏一篑,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其他也就说不得了!”
    展若尘冷淡的道:“各位扎根便是打定这个主意来的,无须再找什么借口,你们一拉一唱,我也心里有数,人嘴两片皮,理是你们的,说了半天屁话,到头来仍然得豁上,各位,何苦再谈论什么场面话?卯上吧!”
    沙冲双目圆睁,凛然的道:“展若尘,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条血铮铮的汉子,今日之事一了,如果彼此之间仍然命在,放心吧,姓展的,沙冲绝对找个人迹不见,鸟兽皆无之地,好生同你单挑独战一番,如果再有人中间插一脚,我沙冲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展若尘笑笑,道:“沙兄豪语,展某记下了!”
    商弘身形—偏,—把挂刀已握在手中!
    另一面,段宏缓缓反手右肩头,慎重的拔出一支似刀似剑的兵刃,看上去稍宽了些,却发出青色刃芒,刀未挥,已使人心发着颤栗……
    然而,第一个攻向展若尘,却是一直未说话的金圣千。
    金圣千大砍刀霍霍生风,电光迸溅也似的拦腰暴斩,口中发出哼哈之声,显然使足了力气,一招之间就想斩杀敌人!
    展若尘倏然身子飘起,宛似他根本就是飘在空中,轻飘飘的只在空中稍作闪晃间,金圣千的刀芒已尚走至一半,他已抖手出招,二十一道青莹莹的光彩便仿佛二十—股冷焰,那么清脆凌厉的洒射而出!
    金圣千狂吼如虎,表现出大漠武士的悍勇,大砍刀雷轰电击,力撞对方的一片刀芒!
    另一把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而落,由于是授招,刃锋破空之声的速度过猛,空气便发出一股裂帛也似的刺耳锐啸,闪现的是一道匹练——窒人的匹练!
    展若尘空中未变身形,左足尖都巧妙的点中对方刀身,借力使力,一个空中正翻斤斗,妙不可言喻的落在两把大砍刀之间,似有意还无意的要对方夹击自己!
    于是,商弘就在此刻跃空而起,身形腾掠间,那么凶悍的从上扑下,刀芒成束,随着他身形的移闪而泄射下来!
    目光凝聚而深沉,展若尘仍然未动,他晃着等待什么,直待三面刀芒猝到的刹那间,右手连挥,“霜月刀”的伸缩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交织成纵横飞舞的光圈,刹那间金铁撞击之声乱成一团,商弘落地弹滚翻转如懒驴打滚,斜刺里,沙冲的金色旱烟袋已指向对方鼻头,狠狠的打来!
    展若尘双脚倏起,同时七十二刀暴斩,掌握机会而扑进来的沙王爷突见刀锋若霜,青气蒙蒙而光华十方流闪,他的金色烟袋锅距离尚有半寸,便撤招倒蹿,大吼着比来时的身法更加快的退出刀芒之外!
    段八爷便立刻接上沙冲退出的空档冲上去,他的刀挽着沉极的劲风,却也毫不含糊的迎着一片青芒杀去!
    展若尘倏忽左右晃动,但他的身影是虚是实,已难以令人捉摸,往往敌人的兵刃砍向那个身影,却是虚空的一个空间,他的实体便早已在另一个角度了!
    就在他挟着一身青芒,行云流水般畅快移动在敌人之间,突然拔空而起六尺,看来他似是盘旋在空中,但他的身下面,却出现漫天的光雨!
    大砍刀有如怒涛的成层成束的涌向展若尘,沉重的刀身割裂着空气,发出刺耳的“嗖”
    声,冷焰迸溅,威力万钧!
    段八爷的身法怪异,几乎如影随形的几次与展若尘面对面而错过!
    展若尘落地回转,便立刻变换身法,他做着极小的幅度运转,但速度上反倒更快,偏头避刀芒,侧身躲锐锋,皆都恰到好处,而中规中矩!
    金圣千的大砍刀配合着令狐军的大砍刀,不断的呼轰着凶猛的狂砍,沙冲的金色旱烟袋挑打如风,不时现出佳作而指向敌人前胸——
    翻身而起的商弘更是怒骂着挥动挂刀再度扑上来!
    反而,段八爷的攻击成了游斗,他的身法在变,变得出奇的快,快得令展若尘觉得此人有心机,也对自己构成了真正的威胁!
    此刻——
    二十四名易装改扮的紫英队大汉们,自然的便形成一个包围圈,每人手握挂刀,虎视眈眈的蠢蠢欲扑!
    杀戮在惨烈的进行着……
    展若尘并不急于痛施杀手,他衡情量势,总想在这些人的身上逼问出义母金申无痕下落,不过他也在心中琢磨,义母的下落也许连商弘也不知道,充其量他只是知道义母被掳这码子事!
    内心的感受是忿怒,但形色上并未流露出半点来,他仍然沉着的近似麻木般应战,日光萧煞,面上瘦瘦的面皮阵阵蠕动着,那根根的筋络在他的体内游走,游移得令他的内心十分不耐——犀利的光影翻飞不已——
    流闪的寒芒交织成层——
    六条人影,便闪掠在生死一线的冷焰激流里,分不清谁是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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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高手之间的拼斗厮杀似乎有其一定的程序演进。一定时间内该是功力的抵消,之后,便是胜负的分野。一旦该分存亡的关头,势必溅血的辰光,总会在即将胜败前的—刹那间利现兆头,下论这兆头是凶是吉,谁也脱不了干系,躲不过造化的摆弄——
    展若尘突然弓身曲膝,他并不向任何有空隙的地方去闪,去躲,反而快不可言喻的往敌人最有利的刀芒中穿过去,只见寒芒成束的刃锋“嗖嗖”,展若尘竟技巧的贴着两把大砍刀的双锋之间越过,然而,沙冲那烟袋锅与商弘的挂刀却轻易的被他躲过——
    真绝,展若尘的“霜门刀”偏迎头的向段宏一刀,一连便是十五刀合为一刀,寒电穿射中,令孤军与金圣千二人对碰对冲着连连住一侧冲跌,一股股鲜血四散飞溅,狂标不已——
    就在同一时间里,商弘的吼叫尚未出口,银芒似来自天上,一闪而会他一掌,旋即挂刀飞上了天——不,天空中尚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双透赤手掌,怪模怪样的往地上跌落,打着旋转,商弘才狂啸出声:“嗷——”
    声音相当凄厉,只见他左手托起狂溅鲜血的右腕,鲜血则流过他的左手,那种痛,实在难以形容,不过只看商弘呼天抢地那种折腾,便可以想象!
    沙冲躲的快,一个斤斗翻出两丈外,回身猛摇着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不信邪——
    段宏的那把非刀非剑的兵器.在霜月刀的拨弄下,往外偏去,但刀势未回头,只见他右腕力震回扫,就在此时,那把刀的刀身“嗖”的便往故人刺来,而段宏的手上怪刀立刻变成了一把汪汪的尖刀——
    原来他的那把怪刀竟然刀身上套着刀,真正的刀却是他现在握在手上的那把尖刀!
    展若尘以为敌人抛刀掷来,但当他看清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砍人的尖刀巳指向右脸颊刺来!
    “霜月刀”回扫如天外流星,刀锋偏斜,更似打火猝映,一声“嗖”,合着一声“噗”,一溜火花连着鲜血往外涌,展若尘仍然庆幸自己发觉的早,否则右颊与右肩头仁被尖刀扫中!
    左袖劲挥,“霜月刀”却快不可言喻的粹映出一道青虹,抖手便是九刀合为一刀,这住“长白飞虎”段八爷便似从刀山上下来般的混身是血,尖刀脱手,两手也不知捣什么地方才对,沿着路边,一路往中央那棵梧恫树下滚去,血合着沙土,可把这位段八爷折腾个灰头血脸,不像人样。
    倒翻身,空中拧腰挺身,“霜月刀”洒出一片刀芒,宛似彩霞喷射,沙冲已不知手中烟袋锅去向何处,大吼一声,满面粗髯如戟,矮粗的身形贴地劲滚,天爷!只见一篷篷的黄土便随着他身子的滚动往人迎面出去——
    真也绝妙,黄土的飞洒,宛如无数喑器,虽不要命,但打中身上的仍感到痛疼难挨!
    原来“沙王爷”的雅号就是他能卷地飞砂而搏得的!
    展若尘挥刀如飞,一连击落五七把黄砂,刚刚落地,便听得喘过气来的商弘狂怒的骂道:“时辰到了,你们给我很宰!”
    一声啸叫,二十四名“紫英队”的弟兄便挥刀围拥而上.挂刀成层,人影如飞,狂砍怒劈,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光景是恨不能将敌人大卸八块,分他的尸!
    青莹莹的刀锋在展若尘手上吐着电火也似的击闪冷芒,时而幻化成各种形状流向迥异不同的角度,立刻把这群叫嚣着围杀他的人,逼得回头四散!
    一边,刚刚灰头土脸站起来的沙冲,突然矮身贴地,宛似入地之身般挟着一溜尘土再度往展若尘滚去!
    面颊上的血已凝固,肩头上的伤在刺痛,展若尘的面庞在扭曲着,他表情突现出惯有的冷傲与孤寂,“霜月刀”便随着他的这种表悄洒出一片刀山也似的青芒寒锋,是旭日的东升,又像夕阳伴随的落霞,一片刀芒中,他似是失去了踪影,连他的人也幻化入—片光海中了!
    是的,展若尘又发挥出那手久已失传的绝活——刃叠浮屠!
    光焰的洒落未已,躯体的弹飞已起,块肉几乎没有余生,对人几乎一致的向四下抛跌,就在展若尘尚未站稳身子,而天空中—块块的人肉断肢,雨一般的向地上掉落,鲜血已经落了一地,其状惨不忍睹!
    商弘一边狂叫起来:“展若尘,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屠手,嗜杀人命的冷魔,蚂拉巴子,你好狠心啊!”
    头上中了七刀,金色旱烟袋已不知去向,沙冲从地上爬起来,满面惊怒的骂道:“姓展的,沙冲总算见识过你的霜月刀了!”
    旋身冷淡的直视着沙冲,展若尘道:“沙兄,我没有忘记你曾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再比斗,我奉陪!”
    沙冲一拍手,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真走的快,谁也没打招呼,扭身便匆匆走去,刹时越过梧桐树,骑上一匹大马便绝尘而去——
    “长白飞虎”段八爷也走了,他没有再说什么,骑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金圣千与令孤军未走,两个大汉并肩堵在商弘身前,冷冷的怒视展若尘!
    商弘已沉痛的抖着右臂,道:“姓展的,大漠之大,岂容你跑来撒野?山不转路转,只要你往下趟去,前途有用你瞧的!”
    展若尘缓缓伸手抹去有颊上的血,淡然的道:“如果你商兄还想插手,至少还得三月之久,养好你的伤可不是三两日的事吧?”
    金圣千面无表情的道:“姓展的,我们小觑你了,看来大漠即将由于你的到来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一边,令狐军咬着一嘴暴牙,吼道:“金兄,我们关外双雄这是干什么来的?妈拉巴子,丢人丢回娘家去了,这是助的什么拳,没得倒弄得灰头土脸,操他妈!”
    展若尘见段宏与沙冲相继负伤走去,已知二人定是不图什么,纯为助拳而来,换句话说,两个人既不图利更不为名,所以在败了以后,走得十分自然,光只是不无牵挂的扬长而去!
    至于面前这两人便不同了,从他们的口中说出助拳,那便只有两个解释——
    其一,二人对于商弘够义气,真正做到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单就二人堵在商弘身前的那股子气势,便令人感动不已,便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换句话说,你姓展的看清楚了,要想再对商弘亮刀子,便先把我二人摆平!
    其二,二人与商弘是同一个任务,目的还是在阴谋金家楼,商弘完了,他二人也跟着完了,只要再动手,大家便豁上干了!
    冷冷的—晒,展若尘道:“商兄,搏杀已至终站,胜负真章已见,我并不打算要各位的命,但有—事不明,想在各位台前领教!”
    商弘已是冷汗直流,有两个——仅仅两个未受伤的青装大汉还替他的断手处敷药包扎,闻言沉声道:“妈的,你想知道什么?老子知道便说,不知道的再问也是白问!”
    展若尘面色一寒,道:“商兄,你最好是知道!”
    商弘大怒吼道:“姓展的,你在威胁老子?”
    展若尘再度抹去面颊上的鲜血,道:“我是用血的代价来换取我应该知道的情报,商兄,任何一种胜利,都有其一定的收获,我的收获便是要知道大漠骷髅帮的总舵在什么地方,这种要求不为过吧?”
    商弘尚未开口,金圣千突然大吼道:“骷髅帮在骷髅城,要找你自己去找!”
    一怔,展若尘重重的道:“休想搪塞我?”
    商弘忿怒的抖着断腕,吼道:“姓展的,我恨不得知道骷髅帮总舵,因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你去送死!”
    展若尘—怔,双目直通视着金圣千与令狐军二人,道:“如此说来,二位必然也不知道骷髅帮的总舵所在了?”
    令孤军鼻子哼了一声,道:“我们虽不知道,但有个人知道,你想找骷髅帮总舵,就去找那个人去!”
    展若尘立刻问道:“谁?”
    令狐军指着北面,道:“就在大沙漠边的龙泉镇上,你只要找到龙泉镇,那个人便会找上你,姓展的,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展若尘缓缓点着头,道:“龙泉镇?嘿,我希望各位输得起,别让我回头再找来,到时候大家就不好看了!”
    金圣千厉吼一声,道:“展若尘,妈拉巴子的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的刀快,惹毛了金大爷,咱们就豁上干!”
    令狐军龇牙咧嘴的跟着道:“关外双雄怕过谁了?妈的,水里来,火里去,碰过多少仗阵,如今倒叫你姓展的挑得一身皮肉开花,丢人丢到他妈的姥姥家,怎么的,合者还要一顿羞辱?妈的皮,你真要是想在我二人身上捏糖人,那可好,咱们再过几招,你若够狠,便送我二人上路吧!”
    展若尘冷哼—声,道:“好嘛,赢家是我,没得倒要听你们二人一顿穷咤唬,还以为我不敢杀你们?既然你们不怕死,我还有什么保留的?”
    大砍刀分别上场,金圣千与令狐军二人不约而同的向两侧分开来,二人面部表情便随着二人极端慎重的出脚移动不停的变化!
    后面,商弘左掌推开两名部下,低吼一声,道:“刀来,妈巴子的,一人拼命,十人难当,如今大伙便豁上老命不要,也要拖姓展的王八蛋一同上路!”
    两名“紫英队”兄弟也真狠,抛开商弘,各自抽刀便往左右围上,商弘已咬牙忍痛,左手握紧挂刀举着走来!
    金圣千—看,忙挥手道:“商兄,你伤的不轻,退守一旁吧!”
    商弘吼着干拉拉的大嘴巴,道:“二位贤弟宽心,我姓商的率领‘紫英队”十余年,风里浪里翻出来的,没得倒被姓展的兔崽子放了血,既然大伙都想同他拼命,老子定然和他耗到最后一滴血,他妈的,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我们且看造化了!”
    悲哀的摇着头,展若尘冷冷的道:“业已杀成这幅光景了,我奇怪各位的兴致仍然还是这般大法……也许各位由于平日杀人惯了,如今一旦自己挨刀而且‘大感过瘾’,抑或各位真的是‘杀得性起’?如果二者皆不是,我便送各位两个字……”
    商弘—声哼,道:“那两个字?”
    “疯子!”
    商弘狂怒的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我们没有疯,疯的是你,是你姓展的,你自命不凡独闯大漠,你嗜杀成性是个名符其实的屠夫,凶狠恶毒、奸诈无比,天底下如果谁是罪大恶极之徒,展若尘啊,那个人便非你莫属了!”
    展若尘猛的一瞪双目,沉声道:“商弘,你们真的不就即收场?难道真的要死光死绝才甘心?”
    商弘吼叫道:“再照面,便与刚才自是不同,老子拼着命挨你的十刀来换取砍你一刀的代价!“
    展若尘知道四个人怕真的不要命了——
    淡淡的一哂,屉若尘道:“刚才有段宏与沙冲二人,尚且不是我之对手,而现在,你何又……”
    “咯蹦”一咬牙,令狐军大吼道:“就单我们死光死绝,姓展的,你也必然不会是个活人了!”
    商弘立刻喊道:“金家楼少了个姓展的残暴屠夫,等于我商某替大伙推倒一根大石柱子,牺牲小我而成全了大我,便‘紫英队’完了,我商弘也觉死的值得!”
    金圣千侧脸重重的道:“商兄,令狐兄,再下手我们各自选他要害处下刀子,妈拉巴子,绝对不能让他活着走去!”
    商弘的头左右一摆,对面的两名“紫英队”弟兄已纷纷扬起刀来,摆出的架式宛似怒豹般凶恶——
    霜月刀的刀锋在展若尘的手上闪烁着熠熠寒光,青莹剔透,似秋水映漾,他握刀的手看起来十分自然,刀的冷森,面目孤傲,调合成他平日杀人之前的那种冷漠,空气中便因为他的这种表情而开始充满了血腥味,这味道,也只有他本人才体会得出来——
    当然,他并不喜欢这种味道,甚至他还十分的厌倦,因为这中间也含着太多的冷酷与残暴,悲哀与血腥,凡是—个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气息,这味道!
    然而,推着他非走向这种环境中的,是一股他所不能左右的力量,这股子逆流是对手所造成的—一动之以武力,赌之以生命!他便不能再有所犹豫了!
    商弘已开始绕着展若尘移动着身子——
    金圣千双手把刀也随之侧移——
    令狐军鼻孔出声粗浊,虽然他身上正在淌血,但他连眉头也不皱—下,仿佛那伤口根本与他无关似的,大砍刀高高的斜举在右上方!
    商弘只是轻点着头,那面,两名“紫英队”大汉已开始发难——两把挂刀溜地卷向展若尘,刀芒暴洒,又往中间会合,那是敌人的下三路——
    不料,展若尘寸步不移,“霜月刀”的光焰连串迸射,疾猛冷锐,金铁撞击声十分清脆,未等光焰爆裂,而两名“紫英队”仁兄已相继“叽吒”一声躺在展若尘的足前—尺之地,天爷,二人皆仰面上望,双目几乎瞪出眼眶外,从二人的脖子上—条血口处正“呱叽”
    “呱叽”往外冒血……
    闷不吭声,两把大砍刀已分从两侧狂杀而上,正面,商弘更是不要命的挥刀怒斩——
    展若尘双腕抖挥,距离三尺地,已是晶芒一片,锐气逼人,“霜月刀”的光华便展现出一簇簇,一篷篷,一溜溜,卷扬纵横的冷芒,那是十分狠厉的招式,商弘三人虽然抱定与敌共存亡的誓死决心,却也在一阵狂杀中难越雷池一步!
    —连三次迎杀,果然,金圣千又杀出个性来了,这时候什么叫死亡,那已不重要了,只听他厉吼一声,右手大砍刀竖立在胸前,左手掌扶于厚厚的刀背上,低头弓腰,又脚连环踢弹,一头便往敌怀里冲去——
    另一面,令孤军也随之狂吼一声,抡动大砍刀做狂野的暴斩式,光景便是一尊铁人也会被他一刀劈成两段!
    商弘岂会稍微犹豫,挂刀往前指,人已平飞而起,一声撕破喉音也似的大吼,没命的往敌人胸前冲去!
    更快的,“霜月刀”寒芒无数,千百光焰流电交织,展若尘快得宛如在追赶逝去的时光,他身形尚未落在实地,空中已洒下大片大片的鲜血——
    踉跄着不即倒下——是不甘心倒下去,商弘伸出唯一的血手戟指着展若尘,道:“你……你会……不得……好死……”
    商弘倒在地上并未激起黄土飞扬,因为他是倒在一滩鲜血上面,有几滴鲜血往外溅,是他脖子上的!
    金圣千在笑,笑的十分冷傲,他侧倒在一个“紫英队”的尸体上,嘴角上牵着的那股子笑意含着太多的悲忿,他的大砍刀不见了,而肩头上却又中了—刀,那一刀明明是令狐军砍的,因为刀仍留在他的肩头,几乎已砍入左胸内,所以他笑了——也许是他没有死在展若尘的“霜月刀”之下,而是死在自己哥们的手里吧!
    令狐军全身又增添了二十六道刀口子,但最狠的一刀是在后面脖子上,那几乎令他的头落地!
    展若尘伸出丝巾把左上臂的伤缠住,他冷冷的往地上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脑海里只有二个字——龙泉镇!
    也许龙泉镇上真有人会告诉他“大漠骷髅帮”总舵所在,但无论如何,自己非走—趟龙泉镇不可了!
    展若尘来时从容,走时也是—样的从容,见惯了这种杀戮的场面,也厌倦了这种血腥,其结果总是—种令人无可奈何的麻木感!
    于是,他像是摆平一件极普通的事情,走得不无遗憾,走的心平气和!
    这处已不见人烟,这处是一片黄沙遮天!
    展若尘走了一天半才发觉自己是应该找个坐骑代步了——一天来他遇下几批骆驼队,每一队骆驼不下二十匹,—个碗大的驼铃挂在最最后面的骆驼脖子上,赶骆驼的总是只有三两个灰衣汉子!
    展若尘只要遇上,便立刻向他们打听龙泉镇在什么地方,他得到的只是驼背上灰衣汉子的扭身回指:“在北边!”
    展若尘从这些人的惊奇眼神中猜得出来,必是以为自己是个疯子,一个人竟敢往大沙漠里闯进来。
    终于,他发现一处黄土山坡,坡前散落的有几十户人家,沿着黄土大道,—条小街,街南头的大树看不到叫什么名字,但树下面围了—批驼贩子,展若尘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棵大树下面有一口水井,正有人在提水往皮囊里灌,连骆驼也正跪卧在地上嚼着东西!
    伸出干拉拉的舌头,展若尘舐了一下嘴唇,走近井边,他这才看清楚树干上钉了一块泛黄木牌,牌子上面写的字已模糊,但展若尘仍看到:“龙泉镇”
    原来这个小镇就是因为这口长年泉水不断的井而得名,北去古北,塔里与百灵,驼贩子们都会在这儿先把水灌足,装够,歇上一阵便要往大漠走了!
    展若尘到了井边,只见一个大草胡老者,笑得满面皱纹成层的迎上来,道:“老乡,去那儿?塔里古北喇嘛庙?还是……”
    展若尘摇头一笑,道:“老人家,我是到龙泉镇!”
    老者仍是失望的道:“你已经到了!”说完便把一袋水提往一只骆驼队!
    望向小街,展若尘并未立刻走去,他也用辘辘打了一木桶水,先喝了几口,这才又掬了些洗脸面,拍拍身上沙土便往小镇上走去!
    后面,那个草胡子老者自言自语的道:“这个人好杀气,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老者的话不错,展若尘此时的心情,从他的脸色便能看出来,商弘不是说过吗,龙泉镇自有人等着,而这个人又会是谁?
    此刻,展若尘缓缓往小街走去,迎面卷起一阵大风,一股子黄而又灰的沙尘向他卷过来,“唿”的一声吹向镇外面,也撩起展若尘的衣袂飘摆不定——
    便在这时候,街对面缓缓驰来十二匹骆驼,风沙滚滚中,只见右首的骆驼背上是一乘分两边跨坐的兜轿,白得如银色的篷帐下面,分坐着两个黄衫女子,翠绿色的丝巾半卷面,看不出两个女子的真面目,但从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重重的两道眉,当知这两个女子必然妩媚——
    展若尘刚往街边让道,已见这十二匹骆驼并排在一座客楼门口停下来,骆驼缓缓往地上坐,立刻便从店内跑出两个伙计!
    后面出现—个大汉,灰沙沾在他的胡子上,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个姑娘分别跳下兜轿,不言不语的便往店中走去!
    就在这时候,其中的一个伙计突然望了展若尘一眼,惊异的伸手—指着叫起来:“客官,你……你可到了!”
    展若尘平淡的道:“是的,我到了!”
    伙计立刻又道:“你姓展?”
    展若尘重重的点点头,道:“不错!”
    那伙计一拍巴掌,笑道:“哎呀,我从一大早便注意你老乡,怎么这时候你才来,快去,快去呀!”
    展若尘冷冷的道:“去哪里?”
    伙计指着街的另一端,笑道:“往那个方向走,五里不到有个黄土岗,有人在那儿等你老乡前去叙旧,这时候……”忽见台阶上两女子望过来,展若尘已对伙计道:“我填饱肚皮再去!”
    展若尘从两个少女身边走过去,有一股子香味很特别,他几乎鼻孔发痒想打喷嚏!
    面前放了一盘咸牛肉,三张死面大饼,生葱四根,另外便是小米稀饭—大碗——
    展若尘对于从外面挤进店的十几个汉子,连眼皮也不抬—下,甚至两个少女见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抿嘴发笑,他也照样不理睬,因为他心中正在琢磨,不知在黄土岗等自己的是什么人。
    一块碎银子往桌上放下,展若尘对那位伙计,道:“你是个相当负责任的伙计,多的银子便赏给你了!”
    那伙计笑道:“干我们这—行,客人的交待怎可以忘的?客官,你该快点去子!”
    展若尘并未问是什么人在等他,问也是白问,伙计顶多告诉你是个高矮胖瘦,年老年少的人而已,是谁?他怎么会知道?
    于是,展若尘缓缓的走出客栈外,他只在两个姑娘桌边,无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够了,只看这么—眼就够了——
    大漠女儿,粗犷中含着另—种醉人的魅力,那眼神黑得如画,端正的鼻子下面,那张美得不能再美的俏嘴,微微的翘着,仿佛在等着情人去吸吮般的可爱极了!
    也只是那么—瞥,展若尘已牢记在心,他在想,深山出俊鸟,大漠有美女——
    展若尘已走至店门外,突然—声黄莺也似的声音,道:“喂,站住!”
    附近只有他一人在走,展若尘停下身来回头看去,他面无表情的道:“叫我?”
    另一姑娘沉声道:“不是叫你还是谁?”
    展若尘似笑的道:“有何指教?”
    那姑娘伸手一捋秀发,发髻上发出钉铃一声响,敢情她扎在发辫子上的那条彩带上还栓着银钤,只听她笑笑道:“你一个人要往大漠走?”
    展若尘淡然的道:“先赴个约,然后入大漠!”
    姑娘已站起身来,缓步往展若尘走去,边对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大汉,道:“你们快吃饭去!”
    两个大汉立刻转身而退回坐凳上,姑娘已到了展若尘面前,道:“看你不像做生意的,更不像马贩子,你一个人往大漠去,也不怕……”
    展若尘笑笑,道:“谢谢关心,我会小心的!”说完便回身欲走,姑娘立刻又道:“老乡,你等等!”
    展若尘回头问:“姑娘还有何指教?”
    左手一拢秀发,姑娘望了展若尘面颊上的刀伤,道:“你受了伤,是吧?如果你愿意,等你赴完约以后,我们一齐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展若尘干干的一声笑,道:“再谢谢了,姑娘的善意我心领,要是一个时辰内我还未回来,姑娘就不用等我了!”
    姑娘双眼汪汪的直视着展若尘走去的背影,身后面,另一个姑娘已笑道:“大姐,人走远了,吃饭吧!”
    展若尘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沿着黄土大道两边长着稀疏的树木,高过人的半枯长草,便呜咽似的被风吹得嗖嗖响,响声也在展若尘的心中回响——倍添无限狐凄!
    黄土坡,几乎就像个大沙包,只在半坡以上才有黄土泥地露出来。
    山坡上,不错,果然有几匹马栓在那儿,有马当然有人,那么这人又会是准?
    展若尘上得土坡,只见有个破木板搭建的草棚子,三块大石头摆在草棚里,显然是坐人的,因为三块大石头表面十分光滑,光滑得闪闪发亮——
    现在,大石头上并未坐人,但在大石头附近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对展若尘而言,真是一个也不陌生——
    迎着正面站的是朱赤面的“七步追魂”黄渭,黄渭左侧正是她的女儿黄萱,右下卓立的竟是“皮肉刀子”杜全,至于站在杜全右边的人,倒是展若尘想都想不到的人物——长山三龙老三,“闹海龙”全尔明。
    姓全的黑面大团脸,两边腮帮子的肥肉下坠,稀疏的几根胡茬子,大嘴巴这时候闭得紧——
    缓缓走进草棚前,展若尘而无表情的道:“各位,常言说得对,山不转路转,谁会想得到我们又在这荒凉的大漠遇上了!”
    黄萱面色寒寒的道:“不是遇上,而是我们专程在等你,姓展的,你听清楚,是我们在这儿等你!”
    展若尘冷淡的道:“邢大嫂,这次再找上展某,有什么指教?”
    黄渭一声浩汉,缓缓闭起双目……
    黄萱已尖声大骂起来:“展若尘,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厉鬼,疴血畜牲,你两手血腥,制造仇恨,拆人夫妻,可恶之极,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
    淡淡的,展若尘道:“邢大嫂,独影兄的伤只在胫骨上面,如果凋治得法,是不会成残的,你又何苦……”
    黄萱大吼,道:“你住嘴,谁是你邢大嫂?我便老实告诉你,邢独影不是我丈夫,你知道吗?”
    展若尘冷冷的望了黄萱—眼,心头一紧,道:“怎会是假?邢兄不可能在展某面前信口升河,胡说八道,他明明说你们已是一家人了!”
    黄萱面色铁青的道:“不错,有—段日子是的,如今就因为你这恶魔,又活活拆散了我夫妻,而且……”
    展若尘暗中一咬牙,道:“黄萱你为什么这样?当你的丈夫为你而找上仇家拚命之时,你怎么不在?如果当时你也在场,你便会知道邢兄为了你是如何的找我拚命!”他的双目冷芒直视的又道:“他虽然再一次败在我手下,但他一点不对你有所抱怨,虽然他十分清楚你在利用他,你并不爱他,但他还是为你而玩命,可是,他受了伤,是为你的—腔仇恨而受的伤,为什么你不在他身边?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正需要你去安慰吗?黄萱啊黄萱,你被仇恨冲昏头了!”
    黄萱忿怒的戟指展若尘,道:“你知道个屁,长春山附近你再挫那独影之后,他便拄杖西去,后来他一直走上北塔峰巅,直待他坐在观目峰的那块大名上狂叫数十声:‘江湖上既有我邢独影,为何还有个展若尘?上天要捉弄我邢独影,老子偏不信邪,哈……’邢独影在大笑数声之后,他便以他的‘镌命环’自刎于观日峰上了!”
    说完,黄萱还真的挤出—滴泪水——
    展若尘心中那份惊愣,便从他的面上肌肉抽动不已里看得出来,独咽一口气,沉重的道:“他不该死的,那日我曾劝阻过一次,他也曾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如此了结?不值得呀!”
    黄渭突然怒喝道:“展若尘,你在放什么屁,什么叫不值得?什么叫值得?我女儿以黄花闺女之身嫁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杀手,虽有目的,还是付出一生的幸福的代价,全部送在邢独影手上,此情此景,你还说什么值不值得?有道是,英雄重义,儿女重情,别以为我女儿是有目的来利用邢独影,但如果邢独影能搏杀你这头顽豹,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就是江湖上最为幸福的一对武林夫妻,如今他败了,等于是—场赌博输了,为了一口咽不下的窝囊气,他选择可以死全义的途径,说穿了这—切还不是由你姓展的一手所造成?难道你就没有想到,邢独影如要苟延的活下去,他怎能而对我这人?更何况他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展若尘忿怒的吼道:“姓黄的,照你们的说法,邢独影的死便应由我负责了?”
    黄萱失声大吼,道:“还有我未婚夫卢伏波的一条命,姓展的,你这个双手染血,杀人如麻,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凶残成性的豺狼……我……我曾不止一次的发过誓,一定要看着你倒在我的足下,流着鲜血,哀叫乞怜而死,所以我便不顾一切的非要你死不可!”
    仇恨的种子正在黄萱的内心发酵,那是一种再也无法除掉的仇,再也无法消失的恨,展若尘十分明白,眼前的黄萱,已经为了报仇而几近疯狂了!
    展若尘重重的道:“贤父女,对于邢独影的自刎而亡,展某内心十分难过,道义上我感到不安,但责任都应由你们完全承担,如果在他为你们拚命而失败之后,你们如能善加安慰,以未来幸福为重,相信邢兄是不会轻言自杀,必是你们以为他已失去替你们报仇的价值忽略下他……”
    黄萱大怒道:“是又怎样,我黄萱活着一天,便必须要完成一件大事,那便是杀了你,姓展的,你听清楚了,我会不择手段的搏杀你!”
    展若尘似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好像曾经对贤父女说过,你的怒恨我谅解,不论是卢伏波该死,抑或邢兄的找上门来决斗,杀戮的本身与过程原就是残酷的,但有时候又必须以杀戮为手段而达到双方追求的结果,赢家!而我便是这样!”
    一边,半晌不开口的“三龙会”三当家“闹海龙”全尔明甩动满面肥肉,冷笑道:“果然,果然传言不差,展若尘,你的语气中已表明你的自负与狂傲!”
    展若尘冷冷道:“全兄,‘三龙会’在辽北也算大帮派,上次你们二当家伸手帮助金家楼叛逆造反,楼主大量,也只是废了上官卓才的一身武功,大肚大量的放他一马,想不到事隔不久,你们‘三龙会’竟又与‘大漠骷髅帮’套上交情,再一次的阴谋起‘金家楼’了!”
    黑脸庞上一对牛蛋眼怒瞪着,全尔明抖着左手抓的牛皮刀鞘鬼头刀,沉声道:“我三龙会自从二当家被你们废去一身武功之后,整日不言不语,形同废人,那比死灰还叫人难受,这笔帐我们早该结算了,迟至今日,只为配合大局,姓展的,我们等这一日的到来,已经够久了!”
    突见他伸手拉住黄萱一手,又道:“姓展的,从今日始,别在老子面前提姓邢的那个窝囊废,他不够资格同黄姑娘一起!”
    展若尘惊异的睁大眼睛,道:“你们……你们这是……”
    黄萱毫不掩饰的道:“我的未婚丈夫,直待搏杀你这恶鬼之后,明日我们就在城里宴客成婚!”
    展若尘怒吒道:“黄萱,你竟然连为邢独影守孝百日之期也免了,难道你真的已疯了不成!”
    黄萱冷冷道:“我没有必要做给活人看,更不屑于那块贞节牌坊,展若尘,我只要你死!”
    半天未开口的“皮肉刀子”杜全,干咳一声,道:“姓展的,上次金家楼之事,你老兄已出尽风头,我杜全没得倒成了大尾巴狗,江湖有句话——人挣一口气,佛挣一炉香,听说有人要折腾金家楼,我杜全便第—个赶来大漠,而且闻得他们设计周详,谋略缜密,我更感到十分高兴,这次也是在中途遇到“紫英队”的人传出消息,阁下要独闯大漠,所以我便与黄前辈三位结伴在这龙泉镇候教了,真准,你还是按时赶来了!”
    “七步追魂”黄渭冷冷道:“看姓展的模样,大概商弘他们并未讨得便宜!”
    “皮肉刀子”杜全沉声,道:“展若尘,商当家不会任你大摇大摆走入大漠吧?”
    淡淡一笑,展若尘道:“不错,八角亭他约了人在等我,好像他等了很久,而且十分失望的只看到我一个人!”
    黄渭立刻追问:“后来呢?”
    展若尘咬咬牙,道:“后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便动上手了!”
    侧面望望全尔明,黄渭又问:“除了商当家之外,尚有关外双雄金圣千与令孤军,加上‘长白飞虎’段宏与沙冲,难道他们没有撂下你?”
    展若尘平静至极的道:“他们出手不但要拦我,而且是在要我的命,只可惜他们并未拦下我,因为我来了!”
    杜全嘿嘿一笑,道:“豪气干云,展兄,不愧‘屠手’之尊!”他缓缓又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展若尘环视对面四人,道:“各位一定很想知道了?”
    黄渭不耐的道:“快说!”
    展若尘露齿似笑又以嘲笑的道:“事情的过程我不想多说,其结果是这样的——”
    先是双肩一耸展若尘举手先望望大阳——那太阳下面一个圆圆的灰色蒙蒙圈子,就像对面全尔明的那个眼泡,想笑,但却牵动嘴角,道:“商弘死了,使关外双雄也十分英烈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死了,当然二十四名“紫英队”兄弟也完了,只有沙冲与段宏,他们自知不敌,身负重伤扬长而去,事情就是如此!”
    黄萱大声吼骂道:“你们听听,姓展的王八蛋杀了那么多人,他却说起来又如此轻松自在,仿佛死的人该死,而他……”
    黄渭沉重的吼道:“商弘太不自量力了,他在争功,‘紫英队’的惨败,是他—手造成的,当然,也影响了大局!”
    展若尘淡淡的道:“商弘死了,难道各位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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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龙会”老三“闹海龙”全尔明再一次抖动左手鬼头刀,厉烈的道:“展若尘,你别再说了,坚横一场拼杀是免不了的,尽在这儿翻旧帐,忆过去等于放屁!”
    淡然的,展若尘道:“我无意提过去,也厌倦想从前,如果不是各位轮番的问个没完没了,谁耐烦说下去?”
    杜全突然一横身,道:“展若尘,你真够豪情的,金家楼立你做少主,吃香喝辣之外,还把金寡妇未过门的望门小寡妇送入你怀里,娘的,可好,把你的心完全收卖了不是?否则,你会单人独闯人漠,为金家楼而拼命?”
    展若尘怒目直视杜全,道:“姓杜的,上回金家楼主念在你替单慎独出力只为一个孝字,所以才放你走去,怎么啦,不思回报也就罢了,为何竟与他们联手,二次卷土重来,难道这次又是为谁拔刀相助?”
    “皮肉刀子”杜全嘿嘿一声笑道:“说的可好听,姓展的,金家楼在辽北黑白统吃,大包大揽,说穿了只是个‘狠’字,杜某只闻得有人振臂登高一呼,便立刻赶来了,中途遇上黄家父女与这位全三当家,我们这是第二次合作,既然在此兜上,嘿嘿嘿,何防豁上再干一场!”
    黄萱立刻接道:“金寡妇完了,我们再摆平姓展的这头豹,金家楼的那块招牌便砸了!”
    黄渭也冷冷的道:“不错,直待放倒姓展的,金家楼便不难连根拔除!”
    黄萱一声尖吼,又道:“都是金寡妇作怪,上回我们已经要乱刀砍死这家伙,就是那老寡妇突然出现,死皮赖脸的硬是把姓展的救回金家楼,真可恶!”
    展若尘忿怒的道:“够了,贤父女不必再说了,你们是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来?展若尘照单接下了!”
    杜全嘿嘿冷笑,道:“为了不让同道有话说,故尔不作以众凌寡之举,展若尘,杜全先接你亮招……”
    黄渭立刻伸手一栏,道:“杜兄且慢!”
    一怔,“皮肉刀子”杜全道:“黄兄还有吩咐?”
    黄渭靠近杜全身边道:“杜兄,我们应以大局为重,为了完成扫除金家楼在道上的恶势力,我们便没有必要再按照一般江湖规矩,单打独杀了!”
    杜全尚未开口,黄萱也立刻道:“杜叔,上次我们邀了二十多位‘白绫门’弟兄,加上‘驭云搏鹰’庐尊强庐叔、‘长山三龙’二当家上官才、关外十大高手中的“黑煞神”铁彪与“鬼展旗”郝大山,再加上我的前夫‘血魂’邢独影,与我父女,多人一齐联手,尚且未能如愿,如今我们只有四人,如果再去顾全江湖上陈腐的道义之词,岂不又是—场空?”
    “皮肉刀子”杜全缓缓点着头,道:“那么贤侄女,你且暂退一边,有我们三个应该足足有余了!”
    那面,“闹海龙”全尔明瞪起一双牛蛋跟,缓声的道:“对,萱妹且退—边掠阵,这个王八蛋就交由我三人收拾吧!”
    黄渭缓缓举起两只铁掌,沉声道:“形势如此,姓展的,虽然我知道最终是个两败俱伤局面,但对于你的残暴,邢独影的惨死,我势必要找你再一次拼斗!”
    他喘了—口气,也似是在运功走气于双臂,又道:“对于你姓展的,我已很清楚,不用重述,我们只得并肩子上了!”
    展若尘淡然的道:“黄老爷子,我心中十分明白,两个女婿加上女儿的不幸,促使你不得不如此,但有—点,展某必得事先说明白,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瓜葛,但愿这次以后,不论是生是死,大家一笔勾销,如何?”
    黄萱尖声怒道:“你死吧,展若尘,只有你死事情才能了结!”
    展若尘冷漠的退后一步,他习惯的双手下垂,沉重的一声叹,道:“那样,我已无话可说了,各位如果迫不及待,那么在等什么?”
    杜全的身形一偏,动作矫健如飞的双掌拼劈如电,劲风旋轰中,他已冷冷的沉声道:
    上回金家楼外未曾赐教,这次且试试你这位‘屠手’的绝活到底有几钱几两重!”
    就在这时候,另一边的全尔明斜出左足,上身稍动之间便是十七刀劲削平斩,鬼头刀刀势如涌,一波波冷芒相接相连,扇形似的宛如雷电曳光,直往展若尘杀去!
    黄渭更是快得宛如一头下扑的凶虎,他的一双铁掌,便闪跃在展若尘的左后方扑击而上,掌势挟着沉猛的劲风,走势之间,便不断传来呼轰之声,力道雄浑,招式诡异,隐隐含着莫测高深的变化,的确是行家架式!
    就在这三方面的夹击中,展若尘忽左右晃闪,便在这一连三次闪晃里,“霜月刀”伸缩如电闪般的淘出千百条映照人目的蛇电,交织纵横形成三道密不透风的刃墙,便在一阵金铁撞击声里,黄渭第—个弹滚侧翻,突然间,杜全一声怪叫,他已贴着黄渭的左侧,第二次舞起双掌往敌人狠狠击去……
    本来“皮肉刀子”杜全的功力相当卓越深厚,尤其是他的独门绝活“血刃手”,更是练到炉火纯青境界,挥拍收处,随心所欲,那不啻是一把锋利钢刀,神出鬼没于扑击之间,加以他出掌间配合着一套怪异的步伐,一般对手便很难对付得了!
    右侧的鬼头刀突然似天外飞虹般“嗖”的一声斜劈而来,光景似乎是配合着杜全的那么一记奇袭而神来的一刀。
    展若尘双脚倏起,同时五十一刀扫射,鬼头刀尚未及够上位置,那片青蒙蒙的如霜刀锋,便光华流灿也似的直把“闹海龙”全尔明的上身全部罩在里面,全尔明只弹升半丈,业已怪叫着比来时更快的倒翻回去!
    黄渭曾经吃过展若尘的亏,伤疤犹在,余悸犹存,一见那片青芒,便急流勇退,仍然觉着那股子刮肤生痛的刃芒似已在身上留下什么!
    他在弹滚出去尚未起身,便双手从上面摸至身上,只发现衣裤有几处破裂,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子寒意!
    黄萱适时的扑上前去,叫道:“爹,你伤在哪里?”
    黄渭也算一代宗师,一方霸主,这次虽未率领门人前来,面子上他还是不甘收手,冷冷的一声喝,道:“且退一边去!”
    倒翻出刃芒之并的“闹海龙”全尔明,席地之后“噗”的一声往两个手掌心上吐了一口唾沫,紧紧的又抓住他那把沉猛的鬼头刀,大吼一声挥刀如怒涛惊浪般层层迭迭的涌向展若尘,沉猛的刀刃割裂着空气,发出那种刺耳般的裂帛之声,冷焰迸溅,锐气逼人,的确是威力万钧!
    展若尘回旋逼退杜全的时候,立刻侧身一丈,双目直视着那成束的刃芒自面前曳空而过,他心中还自琢磨……今日之局,非得全力而为了,没得倒让姓黄的父女苦缠不休,早晚会中他们的恶毒之计!
    现在,全尔明的鬼头刀是那等凌厉凶猛的砍杀不休,杜全的怪异双掌劈出的掌势似刀削,另外,黄渭已采取外围游斗与牵制,他身法迅快如风,一有机会便扑近前去出掌挥击,动作迅捷无比,双掌交错间,便趁隙钻缝,掌影连贯飞闪,自然对展若尘构成很大的威胁!
    这是一场胶着性搏斗,比之展若尘在八角亭对商弘等几人的搏杀又自不同……
    黄渭是吃过苦头的过来人,他深知展若尘“霜月刀”的诡辣,因此,绝不轻言硬拼!
    杜全更是狡猾如狐,他在照面上之后,便立刻明白姓展的不好应付,即时收起狂傲的心态,闪展腾挪于霜月刀威力所及边缘!
    只有“闹海龙”全尔明,他却—心想获得黄萱芳心,便在一退之后,尽出绝学,他那粗壮的身体,旋转流去宛如一只灵活的花豹,手中的鬼头刀,劈砍如虎,刃芒一现便“嗖”声相连,威力凶悍,锐气逼人!
    展若尘那股子忿怒实难以形容,形色上他却尽量保持着冷静与沉着,他那近似冷酷与僵木的面孔上,目光肃然,薄唇紧闭,连带着面上的肌肉也在蠕动不已……
    犀利的光影翻飞不已,流闪的寒光交织成层,人便在这种生死一线间闪掠腾跃,空气中流窜的是分不清的人影,沙土飞扬着难以平息的怪声,除了草棚下黄萱的一双冷厉的大眼眨动之外,另外四个人已经杀得忘形了!
    于是,当全尔明的鬼头刀在一片半弧状的焰彩炫映中,刀锋偏斜,宛如火石猝映,切向展若尘的右胁,几乎不分先后,“皮肉刀子”杜全的右掌已狠而且准的往展若尘的面前削劈过去!
    又是该分胜负之时,也是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这一时刻的来临,仿佛就是上天注定了的——
    既然是上天注定,人是无法可以避免,唯一的,而且也是恰当的说法,便是看各人的造化了!
    展若尘一声长啸如虎,突然拔身七尺,够了,只须七尺,他的身子已闪过三方面的夹围,“霜月刀”便猝然映炫出—团青芒,只闻得“嚓”一声,一阵剧痛来自他的右上膝,他清楚,那是杜全一头撞进刀芒的一记掌削!
    但展若尘便在此时,十七刀合为一刀,寒芒穿射中,大圆脸的全尔明已抛刀捂面,旋转着全身溅血的身子直往草棚那根木柱子上冲去,“咯”的一声,那木柱子被他冲得齐中折断,草棚便“冬”一声一半棚顶便斜斜的倒下来……
    黄萱弹身而起,她可并不看一眼血泊中的全尔明,一声尖叫,张臂便往旋身洒血的老父抱去。
    人是被她抱住了,他父女二人却一齐冲跌在地上,黄渭一掌未起,黄萱已抽出一把尖刀,狂叫着便往展若尘冲过去,道:“姓展的,我同你拼了!”
    已经是满身鲜直狂溅的黄渭,见女儿黄萱往展若尘拼杀过去,撕破喉咙也似的叫道:“萱儿,你不能……”
    那面,杜全空中连串侧滚十六次,但仍在展若尘的第十七刀上慢半拍,“唰”的一声直把他的右肩头连着右上臂,撕裂尺长一道血口子,破衣袖随风只飘了两下,便立刻被里面的鲜血粘贴在刀口上面,但闻杜全重重的跌落地上之声,溅起一股子黄土飞扬,他已咬牙发出嘶声不绝,光景可也伤的不轻!
    展若尘对于黄萱挥刀杀来,并不闪躲,甚至不出手拦截,上身略闪,左臂迎去,只听得“嚓’的一声,他的左臂连着袖子生被黄萱尖刀挑开一道口子,鲜直滴在外面,但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旋身已在三丈外!
    黄萱怔住了,她努力的摇摇头,因为她绝对不相信展若尘竟不还手,而任她挥刀杀……
    于是,她咬着牙,颤抖着手中尖刀,叫道:“你为什么不回手?你心虚了?姓展的,你怕了?”
    淡然的,展若尘道:“你错了,黄萱,这一刀我希望能消除你心中仇恨,不要再为自己找麻烦,你爹年已六旬,他不能因为你的一心要报仇而丧命,黄萱你忍心看着你爹惨死?”
    黄萱怔怔的双目在泛红……
    展若尘立刻又接道:“另—个原因,便是因为你死去的丈夫邢独影,如果你不逼他一心为你而寻仇,我敢说你一定是世上最快乐的女人,因为你死去的丈夫邢独影正是一条江湖好汉,人中俊杰,他比卢伏波强的太多了,天涯侠侣,你们该羡煞多少人啊!”他一顿,又道:“所以这一刀我为那邢独影的死面甘愿承受,希望你回头,看,你的老父正在……”
    半倒的草棚边上,突然人影独立而起,“闹海龙”全尔明大吼如雷的道:“展若尘,老子宰了你这王八羔子!”
    便在全尔明的啸叫声里,只见一团黑影挟着一道电光,宛似云里闪电般直往展若尘罩去,刀风呼呼,吼声如雷,威势之猛,无与伦比,显然,全尔明豁出去了!
    不错,全尔明是拼着命上了,此情此景他不能不拼,展若尘虽未提到他,但展若尘却在他面前把那邢独影推崇备至,而邢独影偏又是黄萱的丈夫……
    从邢独影的表现中,他可以为黄萱拼命,失败,便以死而全义,我全尔明就不能为黄萱而拼命?
    就在黄渭倒卧在地,就在黄萱遥望过来,“闹海龙”全尔明便厉吼直往展若尘扑击过来……
    “霜月刀”再次流闪如织的刀芒,飞显出青莹莹的刀花,那种吞吐之势,宛如在追逝流光,只是一次正面刃芒可见,然后便是迥异的角度穿飞……
    于是……
    只见那团青影标洒出无数血雨,但直到全尔明“咯”的一声滚落在地上,他仍然未发出惨叫声,一淌滴的鲜血,在大漠特异的阳光照射下,宛如突现的霞芒,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展若尘延转回原地间,他的“霜月刀”再一次抖闪之间,便闻得杜全在那边沉声骂道:“可恶!你竟在一个人身上如此下刀,全三当家又与你何仇何恨?展若尘,只怕‘三龙会’永不会与你干休!”
    是的,全尔明倒地之后,单只是一颗人头上便是纵横交错的十一道血口子,上衣破碎,红肉翻卷,只见他上胸起伏间便会冒出一股热血……
    全尔明恶毒的望着展若尘,喘息的道:“姓展的,是……全……大……爷……低……估你……了!”
    展若尘冷淡的道:“低估人是一件最危险的事,我便永远不会做这种傻事情!”
    那面,黄萱泪跟婆娑的埃近全尔明,她伸手托住全尔明那颗血淋淋的头,尖叫道:“尔明,我们才相处几天呀!”
    全尔明血嘴一牵,眨眼,喘道:“够……了,虽然……只……几天……我已……觉……
    得……满意……了……昨夜……你……”
    黄萱立刻叫道:“不要说了……你……”
    不料全尔明又断续的道:“你……给……了……我一……切,我……就该……为你拼……命……姓邢……的能,我……全尔明……也能……能……”
    他似乎是因为全身血已流尽了,那种话未说完的无奈状,从他怒睁着一双牛蛋眼便不难看到!
    黄萱缓缓把全尔明的头放下来,她咬着牙站起身来,直逼向展若尘,沉声道:“姓展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对付我黄萱?你……你杀了我两个未婚夫与一个丈夫,他们……他们原不该死在你的手下,可是……”
    展若尘冷冷的道:“他们是不该死于我手,便天底下有许多事情,往往非人为所能左右,如果你仍然不抛却心中仇恨,我相信凭你的姿容,会有人为你而拼命,当然我也就不能不自卫,黄萱,我希望你就此罢手,快扶你老爹去治伤吧!”
    杜全的臂伤相当严重,但他闭住穴道,又急急的用布巾缠住伤口,总算血不狂流了!
    便在这时,突听得黄渭一声“啊!”
    黄萱立刻奔扑过去,叫道:“爹!”
    黄渭无力的睁开眼睛,他拉住女儿的手,道:“算啦,我们……认了吧!”
    黄萱—声尖叫,回头看着展若尘,一个声道:“不,仇恨愈来愈深,早已到了不并存的地步,不是姓展的死,便是我黄萱亡,我一定……”
    黄渭立刻摇头,道:“真的连老父也不管了?孩子,我已尽力了!”
    黄萱似乎真的被仇恨吞噬了,她忿怒的站起身,吼道:“爹,下次我不再拖累您老人家,女儿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我不信……”
    展若尘突然吼叱道:“黄萱,你是个无情无义不孝之人,由于你是女流之辈,我才一再放过你,甚至不惜挨你—刀以换取你的天良发现而放弃仇恨心理,不料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一心要取姓展的性命才甘心,试问,我真的死了,你便会快乐了?幸福了?”
    黄萱大吼,道:“快不快乐是我的事,幸不幸福干你屁事,我就是要你死……展若尘,你听清楚了,我就是要你死!”
    展若尘突然声色俱厉的道:“黄萱,现场如果不是你老父重伤需要你扶待,就你的这句话,我便会毫不犹疑的杀了你……”他重重的对黄渭又道:“黄当家的,养女如此不孝,我替你悲哀!”
    黄萱厉吼道:“展若尘,你放屁!”
    展若尘冷沉的怒道:“黄萱,我等你,便有件事情我必须当着你老父的面说清楚,一旦我们再照上面,你最好能如愿,否则,你绝不会活着离去!”
    黄萱宛如发疯一般咒骂道:“我谢谢你的恶言忠告,姓展的王八蛋,总有一天我剥了你的皮……”
    展若尘—声冷哼,不屑的面向“皮肉刀子”杜全,道:“姓杜的,该是你坦诚直说的时候了吧?”
    “皮肉川子”杜全也包扎住了伤口,闻言怒道:“展若尘,你要杜某说什么?”
    展若尘重重的逼视着杜全,他对于那面黄萱扶着她重伤的老父骑上马,连多看一眼也没有,甚至两匹健马弹开铁蹄往黄土坡下而驰去,他也不看的冷视着前面的“皮向刀子”杜全……
    此刻,他要弄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这大漠活动,而他们阴谋“金家楼”的计划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不与骷髅帮一起潜往辽北?
    面上一泛冷傲,展若尘道:“姓杜的,我是个讨厌罗嗦的人,希望你也干脆!”
    “皮肉刀子”杜全沉声道:“人在时里,鳖在泥里,姓展的,一时胜利别太得意,你想知道什么,姓杜的能说便说,不能说或不知道,便你的利刃,架上杜某脖子,也是无可奉告!”
    展若尘冷哼一声,道:“杜全,你不要把事情弄拧了,“金家楼”已经对你够厚道,上回对你不加深究,你就应该感恩图报,怎么的,没得倒又伙同一群心高气傲人物联合‘大漠骷髅帮’阴谋对付我‘金家楼’?只此一桩,便足以构成搏杀你的理由,谁道你心中不明白?”
    “皮肉刀子”杜全沉声道:“好嘛,听你的口气敢情是要找个借口,套出口供后乘机杀人了?卑鄙无耻之尤,不但心狠手辣,更且干起这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混帐事情来了,你还算是个江湖中混的人物?丢你祖宗八代的人啊……”
    展若尘跨步逼近一步,沉喝道:“杜全,我只问你想死?想活?”
    “皮肉刀子”杜全双目一厉,字字不带人味的道:“想死怎样?想活又如何?”
    展若尘立刻接道:“想死简单,眼前只有你一人,展某自信十招之内取你性命……”他目光冷寒的又道:“如想活命便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要实话实说!”
    杜全暗中咬咬牙,道:“你想知道什么?”
    展若尘面皮肌肉一动,道:“骷髅帮总舵在大漠什么地方?”
    “不知道!”
    展若尘冷哼一声,又道:“真的不知道?”
    “皮肉刀子”杜全突然厉吼,道:“老子本来就不知道!”
    展若尘面色一寒,又道:“至少你该知道你们那伙人物的集中地方吧?”
    杜全沉声,道:“什么我们那伙人?我不妨老实对你说,走入大漠的人何止三五批,就我所知,除了你已照过面的‘紫英队’‘三龙会’与黄渭父女外,最大的一批应属‘扫天星’与‘鬼展旗’郝大山他们了!”
    展若尘一怔之间,问道:“我奇怪,你们这些人物为何不把力量扭结成一股,反倒是各行其事,各干各的,试问,为什么?”
    “皮肉刀子”杜全一声冷笑,道:“由东来的白山黑水间几位高手,眼界高过顶,心胸之间志满气傲,他们与西边来的‘扫天星’尤奴奴格格不入,合穿不了一条裤子,谁也不愿听别人的嚷嚷,加上另外几批人物的不合作,当然难凑在一起……”他突然沉声冷冷道:“不过大家都存在着一个共同心愿……对付你们‘金家楼’,应是毫不置疑的!”
    展若尘冷哼了一声,道:“够了,姓杜的,只你这么—解说,我便相信你真的不知道‘大漠骷髅帮’总舵所在!”
    杜全忿怒的道:“恨只恨我为什么不知道!”
    展若尘即将回头,闻言突然问道:“什么意思?”
    杜全叫道:“我若知道骷髅帮总舵在什么地方,将会毫不迟疑的告诉你姓展的,也好叫你早点去送死……”
    展若尘双肩一耸,正欲走去,他突然回身又问:“杜全,骷髅帮真的那么令人可怕?”
    面无表情的一哼,杜全道:“三千里大漠中,你为什么不去打听?”
    一声干笑,展若尘似是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的回头便走,他那点伤……黄萱杀的伤虽不厉害,但还是在刺痛,他必须要找地方坐下来包扎敷药,更需要静下来好生想一想……想想自己如何才能找上敌人的总舵……
    忽然间,他想起龙泉镇的那家客栈。
    是的,初到龙泉镇的时候,井边遇上的老人家,客栈中遇到的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娘便曾经说过要等自己一个时辰的……
    举首望望灰朦朦的日头,展若尘伸出舌头舐一下干裂的嘴唇,便不由自主的缓步往龙泉镇上走去……
    风掀起了一阵狂沙,呼啸着卷过来,展若尘侧身眯着眼睛,脚却并未停下来……
    现在,他又到了那家客栈外,店外面已不见那十二匹骆驼的影子,轻轻的耸了一下肩头,只见店伙计已笑容可掬的跳出门来,笑道:“客官,你可回来了!”
    展若尘指着门外面,问:“那批骆驼呢?”
    伙计见展若尘一身是血,正感惊讶,听得展若尘问起骆驼队事,便立刻应道:“走啦!”
    展若尘已走上台阶,闻言回头又道:“走多久?”
    伙计搔着头皮,思忖着道:“快大半个时辰了吧!”
    展若尘想不到会去五里坡那么久,遂又淡淡的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伙计站在台阶上遥指西北方,道:“客爷们入大漠,‘龙泉镇’是第一站,再往内走,九十八里处便是‘勿归店’,如果有骆驼,两天可以见日头,便会赶到那儿,要是走路,那便得起个大早了!”
    展若尘一笑,道:“给我包些吃的喝的,我歇歇腿便上路!”
    伙计惊异的道:“客官,你可是头一回入大摸?”
    展若尘拉开一支凳子坐下来,笑笑,道:“不错!”
    伙计先送上一壶茶,道:“我说嘛,这就难怪了,客官,在外行走的人,出门早看天之外,便是日落早宿店,这时候都已过午一阵子了,你客官这身上还……”
    展若尘知道伙计指的是身上伤势,便笑笑,道:“你很热心,谢谢!”
    伙计干拉拉的脸上挤出个笑意,又道:“客官,我不说你哪会知道?大漠之中的白天酷热,夜来奇寒,更且毒蝎毒蛇随处可见,还是白天走要安全得多,何况有一段路面尽是沙包遮掩,不热悉道路的人,便白天也会走上一大段冤枉路,所以……”
    展若尘已取出刀伤药把伤处扎好,笑对伙计道:“也好,听人劝才平安,今夜我在你们店里住下了!”
    伙计一口关外话的道:“那是,我若不说,不知多少人成了大漠冤魂了!”
    展若尘撕吃着死面饼,喝着小米粥,见店中并无客人,他拍拍身边凳子,笑对那伙计道:“过来坐!”
    伙计咧着嘴一笑,立刻歪着屁股坐下来,道:“客官,你不喝点酒?”
    展若尘一笑,道:“我有个怪毛病,一个人出门在外,从来不喝酒。”
    伙计立刻点头,道:“对,对,喝酒会误事!”
    展若尘十分自然的伸手摸出一块银子往伙计手中一塞,哈哈一声,道:“你是一位十分热心的人,我这是给你的小小赏赐,你收下吧!”
    伙计一怔,咧开大嘴巴,笑道:“内地来的人真大方,我谢谢了!”
    展若尘一笑,嚼着酱牛肉,道:“你们这儿的酱肉还真不赖,味道香不说,吃到嘴里还酥脆,好!”
    伙计指着门后,笑道:“大师傅是青海来的,手艺是第一把好手。”
    展若尘突然低声问伙计,道:“听说过‘大漠骷髅帮’没有?”他极力把音调缓和下来,又道:“如果知道,我有重赏,十两金叶子,如何?”
    不料伙计已面色大变,连刚刚塞入怀中的那块碎银子也掏出来,往桌面上一放,起身便离去!
    伙计连一句话也不说的直往店里二门去了,展若尘双目一紧,心中暗自私忖,这正说明伙计一定知道,否则,他为什么闻得‘骷髅帮’便一副惊慌模样?至少,他知道大漠中有这么个秘密组合。
    淡然的,展若尘吃完东西,遂高声叫道:“掌柜的!”
    从二门匆匆走出个老者,他瞅住展若尘看了一眼,道:“客官,你还有什么吩咐?”
    展若尘望望外面,道:“日头快落了,我要早早歇着,明日还得赶个早呢。”
    掌拒往后面一让,道:“客官,我这儿只有后面东西两厢房是客房,全都是通炕,不过今晚也只有你一位客人住,你随便选好了。”
    展若尘点头一笑,起身便往二门走去,只见那伙计迎上来,手上端着一盏油灯并未点……
    伙计把油灯放在客厢桌上,一付打火镰也放在桌面上,一句话也未多言,敢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展若尘横身栏住伙计走出去,面含微笑的问:“伙计,你很怕骷髅帮了?”
    那伙计已面色泛灰的道:“客官,出门在外,求个平安,你少问两句,小于我就过去了。”
    展若尘嘴角一牵,深凹的双目冷厉的道:“从你的神色看,你一定知道‘骷髅帮’,是吧?”
    不料伙计抗声道:“客官,小子真的不知道。”
    展若尘冷冷的在变颜色,炯炯的眸芒怒视着,道:“既然不知道,又为何如此惊慌?”
    伙计叹着声音,低声道:“听到那三个字,就像听到有鬼找上来,客官,你想我能不怕?”
    暗中在泄气,展若尘已知道伙计是真的不知道了,他横身一让,伙计立刻泥鳅似的溜出厢门外面……
    展若尘独自一人跌坐在炕沿上,直待天色已黑,他还是未把油灯燃上,想着义母生死,更想着“金家楼”的安危,这时候他真的犹豫了……
    原本是打算先救出义母,然后合力对付强敌,便看大漠黄沙千里,人烟稀少,而“大漠骷髅帮”显然是个既凶狠又神秘的组织,如想找上他们的总舵,怕不是十天八天可以遇到的,没得倒又担心“金家楼”的安危了。
    遥望着夜暗的窗外,展若尘深自追悔,自己怎么会轻易放过“哭王”戈超生?如果当时把姓戈的活捉,也许就能够从姓戈的口中逼出义母的下落了……
    也许,能使自己独闻大漠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尤奴奴几批人物?这些人为何不去辽北?
    展若尘思想极乱,他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直待二更过后,他正迷朦中,突然屋面传来一声“嘎”!
    于是,展若尘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但他的双目却一直视着门窗,耳朵竖起了随着那轻低的足音而聆听着,心中他却急待这人进来……
    “进来吧,朋友!”展若尘几乎要叫出来了。
    只是太可惜了,那人只在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便立刻腾身上屋,疾跃而去。
    展若尘暗中骂了一句:“妈的,好狡猾。”
    不过,他仍然抱着希望,按照江湖黑道惯例,这好像是一名探子,主角尚未现身吧!
    等,对了,只有再等下去,他们总不能只派人来看一下便完事,一定还会再出现。
    太出人意料了,展若尘等到三更过后,仍未见有人潜来,朦胧中他睡着了……
    这一夜相当平静,客店人少,外面无风,这是龙泉镇难有的……
    展若尘醒来的时候,伙计已端来一盆水,他只是淡谈的冲伙计一笑,道:“伙计,别怕,我不会再问你什么了。”
    伙计弯弯腰,面色紧紧的道:“客官,你多多包涵。”
    展若尘洗过脸,笑对伙计道:“替我包些吃的,加上一袋水,我立刻上路。”
    伙计这才又问:“去‘勿归店’?”
    展若尘点点头,道:“所以你得快点替我办。”
    伙计伸伸头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客官,你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便不必再往大漠去,还是早早回头吧!”
    展若尘心中一震,但他还是平静的道:“你说对了,谁没事吃撑了,往大沙漠里去溜腿?我有要事待办。”
    展若尘还是往伙计手中塞了一块银子,他笑对伙计道:“收下,我应该谢谢你的。”
    伙计送到门口,掌柜的已从外面走进来,展若尘正待出门,掌柜的面色一紧,道:“客官,看你穿的也不错,不像是个穷措大,—人走大漠,何不弄匹牲口代步?”
    展若尘一想,也对,便笑道:“掌柜的,你有?”
    掌柜的点点头,道:“槽上栓了两头健马,你可以挑一匹。”
    展若尘随着掌拒走向马厩,果见拴了两匹健马,其中一匹枣红马十分高大,显然来自关外,不过展若尘只一走近这匹大马前面,立刻想起昨日黄土坡上梧桐树下的几匹健马,其中一匹便是此马,怎会到了这家店里?
    不错,这匹马—定是“闹海龙”全尔明的坐骑。
    望望,展若尘拍拍那匹大红马,道:“掌柜的,这匹马你要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眯着双眼,竖起大指,赞道:“客官,真的好眼力,这马千中算一,千里良驹,人见人爱,只要有此马代步,过午你便会赶到‘勿归店’了。”
    展若尘淡淡的一笑,道:“价银?”
    附近,展若尘发觉那伙计哭丧着脸,他只装没看见……
    掌柜的拍拍马肚皮,似是下了个决心,道:“这马少说也值五七十两银子,我算你四十两,如何?”
    展若尘点点头,道:“还算公道。”说着,便摸出一把金叶子,他算了五两递给掌柜,道:“折合五两金叶子,应够了!”
    掌柜的双手接过来,笑嘻嘻的道:“够了,够了!”金叶子已放入怀里,边回头向这处的伙汁叫道:“三子,给客人把马鞍套上!”
    伙计立刻奔入房里,双手托出一付小牛皮雕花马鞍,匆匆的往马背上放去……
    展若尘笑问掌柜,道:“这付马鞍……”
    掌柜捋着短须,笑道:“马鞍奉送,不要银子。”
    展若尘一声哈哈,道:“掌柜的,要说你还真大方,单凭这付马鞍,也是值上十两银子,你竟……”
    突然,他掀起马鞍袋,只见上面雕刻着三条纹龙,那是三条彼此衔尾形成圆圈的龙形图案。
    展若尘对这付图案并不陌生,正是“三龙会”的标记;换句话说,这还是“闹海龙”全尔明的坐骑。
    展若尘决心装糊涂,他骑上马低头对掌柜道:“掌柜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掌柜的脸一仰,笑道:“但说勿妨。”
    展若尘先是望望东升的旭日,日头看起来像个大火球,照射得大地一片赤红色!
    再望望遥远的黄沙巨丘,大漠在向他招手了。
    于是,他拍拍坐下马,笑笑,道:“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这爿店怕忙忽一个月也不见得赚上这五两金叶子吧?哈……”
    于是,展若尘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四蹄翻扬,刹时间绝尘而去……
    掌柜的先是一怔,旋即一声冷笑……
    伙计小心的走近掌柜,道:“会不会是他们一伙的?”
    掌柜的又是一声冷咛,道:“别管那么多,送他上路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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